《大小姐,你是我未来的老婆》 第152章 后宫的邀请函II “那,假设你回家了,也没被咱爸关起来的情况下,”肖尧想了一下,打破了沉默:“你得答应我一些事情。” “嗯,你说。”沈婕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嗯……你回去以后,”肖尧说:“每天要跟我发短信,道早晚安,早上起来,晚上睡前之前都要。” “为什么不是你跟我说?” “我也会说啊,反正 《大小姐,你是我未来的老婆》第152章 后宫的邀请函II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1章 老岳父的妥协 夏日的酷暑令人不由地感到烦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热浪,一点风也没有。 站在柏油马路上,脚下的热度让人感到难以忍受。 沈婕撑着遮阳伞,手里拎着一个饮料瓶,和肖尧沿着马路往公交站台走去。 二人已经用过了午餐。 少女没有穿早上晨跑时的那双运动鞋,而是换上了她在舟莊的时候穿的Dior漆 《大小姐,你是我未来的老婆》第151章 老岳父的妥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0章 肖尧的前女友? 时间还早,这座城市却已经熙攘繁忙了起来。 晨光透过高楼大厦的缝隙,洒到圣心堂的墙壁上,映照出淡黄色的光影。 圣心堂的外墙是古老的红砖墙,斑驳的墙面上有着历史的痕迹,格外沉稳而有韵味。 教堂的屋顶上有一排排漂亮的尖顶,反射着晨光的光芒。 “你为什么认为和赵晓梅有关?”郁璐颖不解 《大小姐,你是我未来的老婆》第150章 肖尧的前女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9章 中学生们的熄灯卧谈会 尽管是夏天,但睡在沙发上,终究是一件不舒服的事情。 肖尧蜷缩着,感觉身体像是被压扁了。 他的脖子和背部酸痛无比,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不断地挤压着他。少年试图调整姿势,但是沙发的硬度和不适感让他无所适从。 略一翻身,身上像是被无数绵密的针刺进骨头,难以入眠。他的脑海里不断地重放着今 《大小姐,你是我未来的老婆》第149章 中学生们的熄灯卧谈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8章 被中断的欢愉 肖尧丢掉了电话,跌跌撞撞地钻进了女儿的房间。 好在,没有人在上痰盂或者换衣服什么的。 沈天韵已经回来了,正在眉飞色舞地嗦着一碗黄鱼面,沈婕则嚷嚷道:“说了多少次了,进来要敲——” “宋海建刚刚死了!”肖尧哑声道。 “死了,是什么意思?”沈天韵从面碗里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大小姐,你是我未来的老婆》第148章 被中断的欢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7章 守寡还是改嫁? 这天晚一点的时候,下起了瓢泼大雨。 天空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不要命地往地面上倾倒着冰冷的雨水。 能见度很差,天特别黑,如蛛丝般的雨帘在到达地面以前,就被风吹得打横儿,钻进路人的雨伞下面,将他们的衣裳彻底灌湿。 门房秦大爷叹了一口气,缩着脖子钻进了传达室,仔细检查了一下各处窗户是否 《大小姐,你是我未来的老婆》第147章 守寡还是改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6章 肖尧砍伤沈婕 “那么,后会有期了。”诺丁顿一拱手,房间墙壁上的一扇窗被打开,“伯爵”的手套处射出一根长长的绳钩,径直钉在外面的什么东西上,然后跃下房梁,向着窗外“飞”去。 “拦下他!”郁波拍了一下肖尧的胳膊。 肖尧不太确定自己应该与“诺丁顿伯爵”为敌,但眼下也没有时间思考,只能先执行神父的指令再说。 《大小姐,你是我未来的老婆》第146章 肖尧砍伤沈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5章 肖尧同学的期末补考 “教育选拔不就是谁成绩好就选谁吗。睡懒觉的兔子和能跑到终点的乌龟里面,当然选乌龟,这跟作弊有什么关系?” 宋海建冷笑道:“那是你以为的教育选拔。兔子和乌龟谁跑得快,这种事情还需要考试、比赛才能知道吗?有没有天赋之间的差距之大,我这个教数学的再清楚不过了。实际上,教育选拔就是制度性地选出跑得快的 《大小姐,你是我未来的老婆》第145章 肖尧同学的期末补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4章 人间喜剧 郁璐颖当然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肖尧却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和曾经的白月光死在一起,该说是温暖?遗憾?幸运?还是惋惜与痛心……? 他深情地眺望了一眼沈婕,那个光脚穿凉鞋,正在嗷嗷叫的少女。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 自己变成植物人以后,沈婕会和其他男人结婚吗?一定会的吧?她会照顾 《大小姐,你是我未来的老婆》第144章 人间喜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3章 火热的毕业季 众人跟随向导修女的脚步,继续走着。 其实,即使没有她引路,也并不会迷路。 因为,只需要沿着刚才执法修女拖人走时,留在地上的血迹就可以了。 很快,血迹穿过一扇金属大门,之后走廊变得狭窄而压抑,照明的光源被换成了挂在墙壁上的火把,之前洗脑一般萦绕在耳畔的“排名,排名,排名”“努力,努力 《大小姐,你是我未来的老婆》第143章 火热的毕业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2章 学院派 跟着领舞跳完这段所谓的《方济激励操》,肖尧已经是浑身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他第一次觉得这身铠甲有些累赘。 跳操完毕的人群光速整洁而有序地散去,很快,操场上就只剩下他们五个。 “请随我来,继续对本院的参观。”无脸修女笑容可掬地邀请道。 可我们不是来参观的啊!虽然肖尧完全看不到她的脸,但 《大小姐,你是我未来的老婆》第142章 学院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1章 福报其实就在你身边 下午六时许,肖尧和沈婕、郁璐颖三人站在了圣方济各中学的大门口。 肖尧和沈婕说了赵晓梅的计划之后,沈婕的第一反应是坐观其变。 在与肖尧进行了小规模的争执以后,她同意了郁波的计划。 郁璐颖这边,是郁波通知的。 虽然肖尧并不明白,为何这种事情还要扯上郁璐颖,但她终究还是来了。 沈婕的身上还是穿着她那身拙劣的伪装——魔都初中校服,鲜艳的红巾在领口飘扬,下身没穿校裤,而是着一条黑色的膝上中短裤,光脚踩一双凉鞋。 肖尧对于“光脚”和“膝上”这两个元素颇有微词,沈婕却以一句“我是你的朋友,又不是你的技师”给他顶了回去。 少年知道她又在有心逆反,正事当前,也无心争执,只得由她。 饶是如此,心里自然多少还是有些不快活的,一直在怀念之前那个乖巧听话的沈婕。 郁璐颖的上身穿着圣方济各中学的校服,下身却是一条淡雅的长裙,脚穿一双白色的体操鞋,搭配雪白的短筒丝袜。 但是,此时此刻的肖尧,却并没有心情去欣赏郁璐颖的穿搭。 三人走进身后的耶稣圣心堂,径直上了二楼,推门进了郁波的神父办公室。 郁波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们三了。 只见他身上穿着那种全黑的罗马常服——那下身是一条到脚的贴身长裙/袍,腰上缠着一条宽宽的护腰,手上刚把桌子上的一个小提琴箱子合上。 “舅舅,你拿琴干嘛?”郁璐颖先一步赶了上去:“我也没见你拉过小提琴啊,你会吗?” “你别乱动,”郁波笑道:“我怎么就不能会拉小提琴了?这是我的秘密武器,到时候拉上一曲二泉映月,也许你们宋老师就幡然醒悟了呢?” 三位少年均是一怔,面面相觑。 不过,他们也无心计较。 肖尧催促道:“那我们走吧,别一会赵晓梅就自己进去了。” 可是,十分钟后,当四人再次走出圣心堂的侧门时,就全都傻眼了。 因为原本的学校和大门都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巍峨的……修道院? 这座修道院看起来是卡洛林式修道院的典型代表,修道院中有教堂、图书馆和其它建筑物,教堂是中心,其它建筑按马蹄形排列成封闭式,几乎包含了建筑史上重要阶段的所有建筑形式,如柱头装饰是中世纪早期的卡洛林式,有哥特式古修道院的建筑布局,有巴洛克风格教堂和图书馆——整个修道院给人一种不和谐与充满压迫的感觉。 与之相比,郁神父的教堂看起来就像是一座柴房。 “你们看到么?”郁波摆出一副冷静、镇定的口气问身边的三位少年。 “我还以为是我自己眼花了。”郁璐颖迟疑地开口道。 “你们看天上。”沈婕提醒他们。 肖尧抬起头,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黑月,大到有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曾经因为沐浴太阳的光明,而焕发出的皎洁月光,已经无影无踪,成了漆黑空旷的宇宙里,亿万天体中平凡的一员。 在一片荧荧的绿光中,四人意识到,在生日会时第一次出现的“影时间”又再次降临了。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明明没有穿过任何镜子,却抵达了如此光怪陆离场景的原因。 “这个修道院,”郁璐颖说:“难道就是舅舅心目中的,圣方济各中学的样子吗?” “哈?”郁波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觉得傻妹的猜想其实有一定的道理。”沈婕冷冷道。 自从共生的事情暴露以来,沈婕和郁璐颖也不复往日的亲密,饶是如此,她们却没有公开争执过,对彼此的称呼也一如既往。 肖尧也觉得这个猜想颇有道理,毕竟本校的前身是教会中学,圣心堂也不过是学校的附属教堂,作为一名神职人员,缅怀过去的荣光,这样看待学校,也是一件说得过去的事情。 “你们的意思是,这是我的……殿堂?”郁波摸着自己的下巴:“笑话,我这种人,怎么会有殿堂?” “不过……”少年沉思着提出道:“我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忽然进入影时间的啊?” “不知道,”郁璐颖回忆道:“好像就从教堂出来,就变成这样了。” “根据上次的经验,波哥应该是不能感知到影时间的才对。”沈婕补充道。 幸好,跟上次不同,三人并没有立即被躁郁的影子大军所包围,而向着远离学校的方向走远一些,就会来到熙熙攘攘的街道,远处的修道院消失了,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学校还是原本的样子。 “所以,这应该并不是上次在肖尧家里遭遇的影时间现象……” 沉思了一会,郁波再次开口指出:“现在的情况,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我们四个人,同时获得了,不用穿越镜子,就能直接进入影世界的能力。” “怎么会有这种事啊?!”三个孩子都对这个结论没什么信心。 可是郁波却毫不在意:“好啦,瞻前顾后没什么用,既来之则乐之。我知道各位在影世界都身手不凡,今天就让在下好好见识一番吧。” 说罢,郁波提起小提琴箱,大步向学校走去。 四人再次站到了修道院的大门前时,肖尧已经是满身甲胄,背盾挎剑,而郁波、沈婕和郁璐颖却看不出什么明显的变化。 “这就是堂吉诃德吗?这还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精神堡垒。”郁波伸手,赞许地轻抚肖尧的铠甲。 “我可以放个烟花庆祝一下,要看看吗?”沈婕双手托起一个火球,作势就要丢出去。 “不不不,你不要浪费体力,”郁波连忙阻止了她,并解释道:“肖尧的堡垒在外,可以保护他不受伤害,也能让他提剑战斗。而你的堡垒在内,圣玛丽女王可以放大你的生命能量,释放出威力强大的攻势,但却不能保护你的身体,而你的身体一旦受伤,就会大幅削弱圣玛丽的力量。如果敌人足够聪明的话,一定会把你当成主要攻击目标,所以请务必保护好自己,不要莽撞。” “郁神父的意思就是说,对面一定会先打法师——你就躲在我的盾牌后面吧。”肖尧敲了敲自己的胸口,框框响。 沈婕白了他一眼,倒也没有犟嘴。 “可是我好像什么力量也没有。”郁璐颖双手检查着自己全身。 郁波转过身去,把提琴箱放在地上,打开,从里面摸出一个东西,起身递给郁璐颖。 “你拿上这个试试。” 这是一把斧子,就是之前在钱柜KTV,郁璐颖带在身上的那把。 这把斧子在郁璐颖手里,神出鬼没,曾经让肖尧和沈婕吃了不少苦头。 这把在郁波手里平平无奇的斧子,刚交到郁璐颖的手中,斧刃上便立即亮起了笼罩着淡淡寒气的蓝色符文。 “这样就对了!”肖尧高兴地说。 “这……” 郁波接着解释道:“影世界,被认为是由‘认知’所组成的世界,包括我们自己的认知和他人的认知。精神堡垒可以保护自我认知,同时还能将强化的认知投放到影世界,得到影世界的承认,形成一种共识。不被影世界承认的力量,在影世界没有用武之地,就像你们之前用斧子砍不坏门窗,辣椒喷雾也不会有用。颖颖虽然没有精神堡垒,但她的自我认知可以借助熟悉的工具或者武器来得到强化,以达到类似精神堡垒的效果。” “所以是,我相信自己是个骑士,所以我就有了盔甲武器,沈婕相信自己能够放火,所以就能放火?即使我不是真正的骑士,沈婕也从来不会魔法?”肖尧对这个说法有些怀疑:“什么因信称义啊?” “这种说法是不准确的,但是眼下你要这样理解的话,也行吧。” “这也太离谱了吧。”肖尧说。 “你们还记得,在姚先生的殿堂里,你们曾经‘喝’掉的那条巧克力吗?” “记得啊,”肖尧道:“后来出来以后,那条巧克力还在,后来我给你吃掉了。” “你给我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巧克力是固体?”郁波道。 “……?是吗?没注意,这又怎么了吗?”肖尧不解。 “那为什么巧克力在殿堂里会成为液态?”郁波提醒他们。 “因为……在水牢里泡的?”肖尧提出。 “水牢里的水是热水?”郁波挑了挑眉毛。 “冷水啊。” “包装袋损坏了?” “没有,完好无损。” “包装袋完好无损,在冷水中浸泡一夜的巧克力是不会化的,”郁波告诉他们:“之所以那条巧克力会化,是因为肖尧和沈婕‘以为’巧克力会化,因为他们都不是理科生。” 沈婕的脸有些红:“好啦,不要说了,我们都懂你的意思了。” “可是舅舅,你好像什么变化也没有,真的可以吗?”郁璐颖有些担心地问郁波。 “那现在怎么办?”没等郁波答话,肖尧已经右手拔出了长剑:“进去一探究竟?还是……” 沈婕的手心燃烧起火焰:“我可以直接把门炸开。” 郁波伸手拦住了她:“不不不不不!我们还是先礼后兵,你们不是说了吗,这说不定是我自己的殿堂呢。” 这时,修道院的边门被“吱呀”一声拉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修女打扮的人。 她的个子不高也不矮,身上穿着电视电影里常见的那种黑白色修女服,长长的裙摆有八分长,脚上穿着黑色的短筒棉袜和学生皮鞋,头上包裹着长长的头巾,没有露出一丝头发。 这个修女微微低着头,本该是脸的部分……只有一片黑暗。 是的,只有一片黑暗。 肖尧一开始觉得只是晚上的光线问题导致的,但是经过仔细的观察,确实就是没有脸。 这让他想到了沈婕第一次从家里跑走时,自己在桥洞下面镜子里看到的……无脸卖花姑娘。 “各位弟兄姊妹,主内平安。”小修女说。 “平安。”郁波和郁璐颖下意识地回礼道。 “我是受宋院长的委托,来迎接几位参访本院的。”无脸的修女一直保持着双手交叉放在两肩上的谦卑姿势。 宋院长?哈! 肖尧差点笑出声来。 还是老一套啊。 郁波则朝三位少年看看,摊手,耸肩:“我就说吧,不可能是我的殿堂。” “这边请吧。”无脸修女侧过身,推开了修道院的边门,彬彬有礼地邀请道。 四人对望一眼,都觉得这颇有一种“请君入瓮”的既视感,犹豫了几秒,却也无法可想,慢慢地随着小修女进了门。 四人前脚刚随她进了院门,那扇小门后脚就“咔哒”一声锁上了,这加剧了众人的不安感。 肖尧留意到,虽说是幻化成了大修道院的模样,但其实修道院的院门还是大体保留了圣方济各中学的校门样式,不仅如此,连内部的结构都颇有相似之处。 最明显的,一进门不远,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操场。 “郁神父,修道院里会有操场吗?”肖尧小声地问道。 郁波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出神地盯着墙上的一幅人像看:“这人是谁啊?” 肖尧定睛一看,细眉细眼,高鼻梁薄嘴唇,颧骨不高脸颊瘦削,还有那标志性的小胡子,不是宋海建却又是谁? “是宋海……” “是本院的宋院长。”无脸修女介绍道。 只见这“宋院长”脸上挂着蒙娜丽莎般的神秘微笑,头上戴着黑色的四角帽,身上穿着和郁波一个样的长袍,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 “原来在姚老师的心目中,”郁璐颖开口道:“学校是一座KTV,一个情趣酒店,一个自由自在,学习自己想学的东西的殿堂……” 沈婕接道:“而在你们宋老师心中,学校=大修道院。” “看来宋院长认知中的修道院,恐怕大多数来自于旅游风景照吧。”郁波从鼻子里发出轻笑声。 众人说话间,正在往“修道院”的内部走去,忽然,修道院的上空响起了一阵慷慨激昂的音乐。 这并不是什么空灵的格力高里圣咏,而是大家都耳熟能详的……《运动员进行曲》。 伴随着《运动员进行曲》的响起,乌央乌央的人群开始从修道院的内部向操场上涌了过来。 肖尧一惊,下意识地长剑出鞘,却是沈婕拉住了他,还在少年的手心捏了捏。 不到一分钟功夫,从修道院里涌出来的“人”就站满了整个操场,目测得有一两千人。 其中男性模样的修士都戴着看不到脸的兜帽,站在操场的左侧,修女们则穿得和这个“无脸修女”大差不差,站在操场的右侧,男生和女生之间隔着一道三米宽的走道。 “快分开!站好!到晚课的时间了!”无脸的修女催促道。 “晚课?”肖尧不解。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四人便被分开了,肖尧和郁波站在左边修士的队伍里,郁璐颖和沈婕则站在右侧修女的队伍里。 “没时间解释了,快照着做!”无脸修女压低自己的声音喊道。 伴随着三位领操的修女走上司令台,学校——呃,修道院上空的小喇叭发出了这样的声音:“全国中学生第八套广播体操——时代在召唤!” 大晚上的做早操,宋校长你是真的有毒啊,肖尧感叹道。 但随之响起的,并不是耳熟能详的广播体操音乐,而是一阵肖尧从来都没有听过的欢快旋律。 接着,是快乐又悦耳动听的女声合唱。 “Baby 福报其实就在你身边 我的baby 从清晨战斗到凌晨……” “What?”肖尧手忙脚乱地跟着主席台上的领舞,做着这些超大难度的广场舞动作。 “不能补习的人不配做我的好学生 应试的世界不达标就给我滚出去 Baby 高考是唯一通往成功的阶梯 嘿,中学生 为什么休息日还在家里沉睡 去背单词 不然你的人生就会这样荒废 别停下 作业没完成你居然敢先喊累 把学习当成生活不然就先治你的罪” …… (本章完) 第一章 镜子 肖尧第一次见到沈天韵,是在高一下学期,一个初夏的雨夜。 当时,他被密集的响雷和暴雨声吵醒,惊惶不安地下床,跑去检查窗户关好了没有。 一道长长的闪电撕破夜空,透过窗帘点亮了昏暗的房间。 肖尧迷迷糊糊地捂住耳朵,准备谢绝紧随其后的阴沉雷动。 墙上的老旧挂钟却完全不为所动,指针依然稳健地向着午夜三点前进。 校园怪谈这东西,每个学校都不曾缺少,但在肖尧所就读的圣方济中学,也许是因为其纷繁悠久的历史沿革,这里的学生对耳口相传着的各种灵异传说,尤其乐此不疲。 比如,有人说自己在高一军训期间认识了新朋友,但是开学后再见到这位朋友时,他却说自己请假没参加军训。 又比如,有人说自己半夜三点被雷声惊醒,在闪电照亮房间时,镜子里出现了未来的自己。 那些传言在女生中间流传得绘声绘色,好像真的一样。 “是真的又能怎么样呢?”对于这些故事,肖尧一向如此回应。 雷声炸响过后,房间里的一切早已没入了阴影,寂静中,依然只有老挂钟秒针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又一道闪电划过天际,肖尧眼前一片雪亮。 这吓了他一大跳。肖尧定睛一看,只见床对面立柜的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方才,正是门内侧的穿衣镜反射了闪电的光。 肖尧起身,走到镜子前站定,想起了那个镜中未来的传说。 但是,镜子里什么都没有。 肖尧尴尬地笑了笑,这是理所当然的吧。 在他随手合上柜门的时候,一声炸雷如期而至。 惊雷把肖尧的理智从睡梦中唤醒,一个念头钻进了他的脑子: 啥玩意儿,什么也没有?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啪”一声打开了灯,再次掀开了柜门。 这一次,镜子里还是什么也没有,不仅如此,还是暗蒙蒙的。 肖尧倒吸了一口冷气,残存的睡意瞬间无影无踪,堵了三天的鼻子一下子通了气。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那面镜子,手却触到一片虚无,直接穿了过去。 !!! 心里疑惑着自己是否在梦境中,肖尧把另一只手也伸了进去,然后是一只脚和半个身体,最后是脑袋。 把头伸过去以后,雷雨声就戛然而止了。在一片静澜中,肖尧整个人都钻了过去。 虽然没有开灯,但是借着月光,肖尧可以看到,这还是自己的房间。 七八平米的老房子,只是,陈设布局与自己的不太一样,地上还摆着一个大熊布偶。 难道,是跑到隔壁去了?不对…… 肖尧抬头看向墙上挂钟的地方,那里是一个屏幕,似乎显示着数字。 他凑近去看,上面显示的是时间和日期,2034年5月1X日。 原来是坏掉的电子钟,可惜了这么大一块屏幕。 不过还是不对劲,难道这是镜中世界吗?在哆啦A梦里有看过这样的道具。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数字应该是左右颠倒的才对。 肖尧认为,这个梦就尼玛离谱。 他耸了耸肩,转过身。 一根棒球棍就这么贴着他的耳边掠过,结结实实地砸在桌角上,发出一声巨响。 肖尧骇得叫出声来,眼前的黑影却一声不吭,完全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再次一棍抡圆了过来。 刚才那一击是侥幸闪过,这一次就有些来不及了。情急之下,肖尧下意识地伸手去挡,只觉得左手腕一阵剧痛,结结实实挨了一棍。 肖尧发出一阵低吼,右手一把抓住了球棍的棍头,用力一抽。那黑影一怔,双手死死握住球棍的另一端,却仍然被拖得往前趔趄了几步。 “撒开!”肖尧大叫一声,手上再度使劲,将球棍夺在手中,那黑影却摔倒在地,头撞在了床沿上,发出了一声惨叫,然后不动了。 ……是女声? 肖尧把球棍举过头顶,本想再补一下,却犹疑了起来。等了半响,那黑影还是不动,肖尧遂一手持棍,一边慢慢退了几步,循着记忆找到了墙上的开关。 灯亮了,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身穿绿色睡衣的少女,蓬松的包包头挑染成黄色。只见她蜷缩在床边,白皙的大腿从睡衣的下摆中露了出来,此刻正一动不动。 肖尧心中暗叫不妙,伸出左手去探对方的鼻息,少女却瞬间睁开了双眼,一口咬了下去! “我x!”肖尧右手条件反射般一拳砸了下去。 …… …… …… 十分钟后。 “你哭什么啊,”肖尧没好气地说道:“明明是你先动手的。” “你入室侵犯私宅,我有无限防卫权!”那绿衣少女咬牙切齿地说着,用手背擦着自己梨花带雨的脸。 那张脸圆圆的,皮肤白皙,五官标致,倒也颇为可爱。 只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什么有线无线的,你来看看这面镜子,”肖尧用球棍顶着穿衣柜的门,催促道:“摸一下看看。” “你让我看我就看呀。”绿衣少女撇了一眼肖尧手中的球棍,不情不愿地伸出了手,然后穿了过去。 “果然……”肖尧喃喃自语地说:“等等,喂,你就这么走了?” 肖尧回到镜子的另一边,雷声已经止歇了,雨还在滂沱地下着。那绿衣少女的嘴巴变成一个O型,正在东看看,西摸摸。 “喔!你这好像上个世纪的古董耶……”绿衣少女摸着555牌的发条坐地钟,自言自语道:“啊,这个挂历……” “咋了?” “……2004年?骗人的吧?” “不然呢?你还真是2034年的人不成?” 少女转过头,目光和肖尧的正对上了。 “好吧,你真是。”肖尧点了点头。既然都出现了镜中房间这种东西,也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了。 …… …… 少年和少女如同好奇的海绵宝宝一样,来回穿梭在两个房间中,反复确认着眼前的光景。 肖尧打开了绿衣少女那边的房门,眼前只有一片走不出去的迷雾,少女却看不到那片迷雾。在肖尧的房间里,少女同样也无法走出他的房门。 “看样子,”绿衣少女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我们进到镜子里以后,只能走到镜子照的到地方。”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时空穿梭,还是平行宇宙?”肖尧很兴奋。 “不急丢,”少女抬眼看向了肖尧:“我叫沈天韵,你呢?” “肖尧。”肖尧坐在地上,顺手抱住了沈天韵的大熊布偶。 “肖尧?不肖子孙的肖,桀犬吠尧的尧?”沈天韵惊异地问道。 “谁就不肖了?谁就犬吠了?你才是狗呢!等等,你怎么知道的?” “……” “怎么了?”肖尧警惕地问。他有些后悔把球棍还给对方了。 “生日?”少女盘问起他来。 “6月30,怎么了?” “哪一年?” “88年啊,你查户口呢。” 少女的面色红润,呼吸也急促起来:“你爸妈叫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肖尧不干了。 “你爸爸叫肖途,妈妈叫徐秋琴,他俩在你初三的时候离婚,你现在跟奶奶一起住,对不对?” “对,”肖尧死死盯着她看:“你还知道些什么?” “有没有一种可能……”沈天韵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你是我爸爸。” “?” 第二章 小熊 和沈天韵一起确认了很久眼前的状况,俩人才分头回自己的房间去睡。 说来也怪,肖尧梦见自己以旁观者的视角,看自己在屋里到处晃悠,时站时坐,想醒来却又怎么都撑不开眼皮。 一直到天亮,他才挣扎着爬了起来,头脑还是浑浑噩噩的。 雨已经停了,窗外充满了鸟类的鸣叫声。 肖尧刷牙洗脸,穿上校服校裤,拎起了书包。 “昨天晚上的梦也太离谱了,真是……”肖尧自嘲地笑了笑:“女儿,哈?” 仿佛是在回应他的呼唤,嘎吱一声响,穿衣柜的门被推开了,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探头出来,直愣愣地看着背书包的肖尧。 肖尧也直愣愣地看着她,反应了好一会才想起一些事情。 “昨天晚上不是说好了吗,我进去你那边要先敲衣柜的门,你怎么不敲呢?”肖尧埋怨道。 沈天韵的短发凌乱,一副没睡醒的模样,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肖尧看了好几秒,然后木木地回答说:“噢,我就是来确认一下,我没在做梦。” 也许这是一场特别长的梦,肖尧心想:“早上好。” “啊,早上好。”沈天韵道:“您忙,我要去洗漱出门了。” “别您,说你就好。” “喔。”沈天韵闭上了一边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见她还没有要走的意思,肖尧投去了质询的眼神。 “那个,”少女看起来有些犹疑:“昨天晚上的事情,我和我妈说了。” “啊?你就这么……”肖尧一愣。 “然后我妈说,希望你能去找她,”沈天韵歪了歪头:“过去的那个她。” “你妈……”肖尧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能见见她吗?” “可以吧,”沈天韵迟疑地说:“噢!不过她在外地出差,时间还蛮久的……” “哦,那,爸爸去哪儿了?”肖尧问道。 沈天韵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太明显的慌乱,是错觉么? “爸爸?”少女说:“爸爸去陪妈妈了呀!” ——分割线—— “我去找她,我能说什么?据实相告的话,会被当成疯子吧。” 骑车上学去的路上,肖尧一直在琢磨这个事儿。 雨后的小路上仍然是湿漉漉的,肖尧刻意没有避开路上大大小小的水洼,鼻中满是泥土滋润后惬意的芬芳。 自从出生到现在15年来,他和大多数平凡的男孩一样,都缺乏异性缘——诚然,在人生的某些阶段,他还是有一些异性朋友的,但是只要他想更进一步,对方必然敬谢不敏。 而现在,天上居然掉下了一个女儿,这事儿怎么看都很可疑。 但,他还是选择了相信这是真的。 也许是因为,他内心希望这是真的? 根据女儿所提供的情报,她的母亲名叫沈婕,目前这个时间应该是就读于市七女中。 令人满意的部分是,看女儿的颜值,再计算肖尧自己的长相,她的这位母亲不出意外会是大美人儿。 只是……自己是到三十岁才遇见她,被召为上门女婿的:这就是说,还得等上十五年。 虽然沈天韵说的比较委婉含蓄,肖尧还是品出来自己在30岁以前没有交过女友的事实。 虽然初听到时,感觉也不是一件太出乎意料的事,但回过神再想,十五个春夏秋冬已经是自己有记忆的人生的1.5倍…… 总觉得不是什么特别令人愉快的事情。 要是能提前认识的话,应该……也没啥坏处吧? 话说回来,这市七女中到底在哪啊…… 肖尧的胡思乱想被左臂传来的一阵剧痛打断——有人结结实实地,一巴掌拍在自己左臂被击伤的位置。 “肖尧!”凶手骑着车高亢地叫了一声。 肖尧身下的脚踏车失去平衡,他咬紧牙关,龙头一歪,一声不吭地连人带车摔倒在地上。 本能地用膝盖和手肘撑住地面,没有让自己的脸亲吻潮湿的大地。不过,身心依然受到了重创…… 那拍他的家伙是个敦实的小胖墩,古铜色的皮肤,拥有一头自然弯曲的卷发和圆润的脸颊。 此人名唤“熊吉”,一般人都喊他小熊。 小熊见此状况大惊,慌忙停下车,毛手毛脚地就来扶肖尧:“怎么了肖尧,我还没用力你就倒下了?” “册那娘额……”肖尧龇牙咧嘴:“别别别别别,别碰左手,别碰手腕。” 在小熊的搀扶下,肖尧站起身来,检视着自己膝盖上擦破的皮。 “对不起啦,老肖……”小熊抱歉地说。 肖尧故作恶狠狠地白了他一眼,随后叹了口气。 小熊虽然不着调,但是在这学校,也算是他最好的朋友了。 因此,当然是选择原谅他了。 幸亏此地离学校也已经不远,小熊两手推着两台自行车,肖尧则在旁边一瘸一拐地走着。 “老肖,手怎么了,你奶奶打的?”小熊关心地询问。 “你侄女打的。”肖尧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小熊“切”了一声,见他不愿意回答,也不追问:“你怎么还穿校服?今天礼拜五啊。” 魔都的高中通常要求周一到周四统一穿校服,周五不做特殊要求,因此,每到周五,学校里都是百花齐放的亚子。 肖尧才不会承认,自从仅有的那件外套洗坏以后,校服就是自己最体面的衣服了:“你看,周一到周四按照规定穿校服,我做到了。周五大家希望与众不同,那我也做到了,有什么问题吗?” 上了一座桥,下来看到一个三角亭,左拐进一条狭窄的小路,便到圣方济中学的门口了。校园的斜对面是一座灰不溜秋的低矮教堂,大门和边门都紧闭着。 圣方济中学很小,没有停车棚,学生的自行车在校门口停成一排,把本就拥挤的小路堵得水泄不通。 小熊推着两台车去找位置,肖尧则在教堂隔壁的小卖部,用兜里最后两个钢镚买了一张彩票。 “肖尧,你怎么也买起彩票来了啊?”小熊停好车,小跑过来勾上肖尧的肩膀。 “心血来潮,随便买一个。”肖尧嘴上这么说,心脏却有些加速跳动。 这串号码是昨天夜里,沈天韵用她手里那台白色方块大屏幕手机上网,搜出来的头奖号码。 但更吸引肖尧的,还是她的那台手机。 肖尧也有一台破旧的翻盖手机,是母亲淘汰下来给他的,只能收发短信和打电话,要上网就得去“灿华网吧”。 区区三十年,居然就可以真的把电脑整合进手机里,作为《科幻皇帝》的老读者,肖尧眼前已经有了六十年后,把手机整合进脑袋里,耳朵后面插软盘的美丽新世界了。 和往常一样,走进校门之前,肖尧习惯性地扭头看向了小教堂的边门。 “别看了别看了,要迟到了,”小熊推了推肖尧的背:“你又想被老姚K了?” 第三章 诗和远方 一整个上午,没有班主任老姚的课,所以肖尧基本都在神游太虚。 这不是因为他在惦念兜里的彩票,镜子里的女儿和远在市七女中的老婆,毕竟他从前也不怎么听课。 语文和史政类,不听也能考高分,英语和数理化,听了也听不懂。 因此,肖尧醒着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翻着从图书馆借来的《迪拉克海上的涟漪》。 ……果然今天还是有些看不进去啊。 肖尧叹了口气,合上了藏在英文课本里的小说,把它塞进桌肚里。 沈天韵既然都姓沈了,当他询问她母亲的名字时,也没指望能听到“沈”字开头以外的名字。 但是,当“沈婕”这个从没听过的名字出现时,肖尧仍然感到一丢丢的失落。 他的目光投向了前排靠门的那个空着的座位。 “那个,”课间的时候,肖尧伸着懒腰走到了那个空着的座位上:“郁璐颖今天没来呀?” 郁璐颖的同桌抬头看了他一眼:“她生病了,请假去医院了。” 当再问到详细情况时,那人便一问三不知了。 肖尧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一觉睡到中午,直到周围异常的安静将他唤醒。 被当作枕头的右臂酸麻,胃里鼓鼓囊囊的,全是睡觉时不小心吞咽进去的空气。 他轻车熟路地将它们排了出来,随后感觉小腹下部有些隐隐作痛——莫非是睡着凉了? 拖着有些麻了的右脚,他和小熊一起在食堂吃过了饭,又和往常一样逛到了图书馆。 这是肖尧最爱来的地方,他喜欢这里的安静——毕竟,这里没有那些叽叽喳喳的,喜欢聊奇谈怪论的女生,只有陈旧纸张混合着油墨的独特香气。 每次来到图书馆,都像回到了家一样。 “大才子,看这么快?”图书管理员是个50岁出头的精瘦阿姨,看他的目光充满了慈爱:“这本《迪拉克海上的涟漪》你前天才借的吧?” “是啊,看得快。于老师,最近有进什么新书吗?” “还没有呢,不过你订的《科幻皇帝》和《诗刊》都到了。”于老师探下身子,拿出两本杂志向肖尧递来。 倘若说《科幻皇帝》的订阅者还为数不少,《诗刊》的订阅者全校就只有两位了。一位是他肖尧本人,另一位则是…… “还有一本,麻烦你带给你们班郁璐颖吧?”于老师想了想,又拿出了另一本《诗刊》。 ——分割线—— 差不多同一时间。 5公里以外。 市七女中的某间教室中。 两个女生在座位上叽叽喳喳,一个胖胖的女孩站在窗边与同伴轻声交流最近的动画片,还有两个女生趴在桌上养精蓄锐,戴眼镜梳麻花辫的文娱委员则在出黑板报。 窗明几净,阳光明媚,盛开的白玉兰花在和煦的风中飘荡,将影子投落到教室前排的座位上。 座位上,一位小个子少女正在奋笔疾书。 这少女梳着长长的双马尾,一双眼睛大得出奇,好像从动漫里走出来一般,又像浸在水中的水晶一样澄澈,眼角却因微微上扬而稍显妩媚。纯净的瞳孔和妖媚的眼型奇妙地融合成一种极美的风情,薄薄的唇,色淡如水。 身上看上去就是市七女中的校服,红蓝格百裥裙刚刚及膝,上配素色衬衫和裙子同色领结,脚穿深色中袜黑皮鞋——但又完全没有校服上身时常见的不协调感:衬衫料子洁白轻柔又一丝不透,领口袖口皆是贴身分毫不差,裙子腰封的巧妙设计更是很好地修饰了身高上的缺憾。 “婕儿,”同桌笑着从她的手里抽走水笔:“还用功呢?走,陪我出去走走。” 沈婕摇摇头:“马上期末考试了,我得……” “临时抱佛脚咯?”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沈婕笑眯眯地把笔从同桌的手里抽了回来:“乖了乖了,考完陪你出去浪,啊。” 此时,教室右上方的广播里传出一阵嘈杂的声音,随后响起的是一阵悠扬的音乐。 啊,是了,每周五都有校园之声广播电台来着。 “青春是花,绚丽多彩。青春是云,自由自在。青春,有着五彩的随想,青春的歌谣最动听。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大家好!欢迎大家准时收听“校园之声”广播,我是朱楠,我是王雨晴。” 沈婕摇了摇头,考虑去图书馆继续刷题。 “今天的广播有些特殊,有一位校外的男生委托我们为学校的一位同学点歌。” “哦,是吗?” “这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男生所点的歌曲是《我们的爱》,也是大家非常耳熟能详的,受欢迎的歌曲了。他的留言是,高二(三)班的沈婕同学,我一直在默默关注着你,请你看我一眼好吗?” 班上的同学一起对沈婕发出了欢呼声。 “啊咧?”沈婕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微笑着和同学们弯了弯手,放下了手中的笔。 她将双手的手背交叉,撑在课桌上,专心致志地听了起来。 回忆里想起模糊的小时候 云朵漂浮在蓝蓝的天空 那时的你说要和我手牵手 一起走到时间的尽头 …… 一曲终了,沈婕才又提起笔来。 “你还是那么有仪式感。”同桌戳了戳她,揶揄道。 “只是对别人的善意表达尊重罢了。”沈婕一边做题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我知道,每个男的写给你的信,你都会认真看完,然后写信表示感谢再回绝,”同桌道:“可是礼貌也不用对谁都讲啊。这家伙根本是个如假包换的变态耶?” 沈婕无奈地笑了笑:“确实有一点点困扰。” “一个多月了,隔三岔五给你写信,打电话,现在又是广播,偏偏连他是谁都不告诉你。还我一直在默默地关注着你,请你看他一眼,拜托,他都不敢露面,是要怎样看他啊?”同桌愤愤不平道:“要换成是我,吓都吓死了。婕儿,你最近最好让你们家的保镖多跟着你。” “好啦,我们家哪有什么保镖,”沈婕满不在乎道:“安啦安啦,怎么说我也是本校空手道社的副社哎,一般小流氓都没在怕的啦。” 跟同学虽然是这么打着哈哈,但沈婕的心中还是蒙上了一层阴云。 之前来的追求者,都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其中大部分也都是体面人。 就算有个别想不通的,自己也可以有的放矢,帮他体面。 现在这位,步步逼近却始终不肯露面,自己千日防贼也总不是办法啊。 第四章 赘婿 魔都的高中周五放学都挺早,市七女中自然也不会例外。 下午三点的阳光刚刚射进教室的时候,女中的大门就缓缓敞开了。紧接着,一群青春洋溢的少女便三三两两,叽叽喳喳地走了出来,一时间人声鼎沸,好像五万只鸭子。 这市七女中虽然是权贵云集,但也有中产阶级想要给孩子博一个出人头地。此刻,除了开始在远一些的地方有车辆停靠外,也已经有来接孩子放学的家长迎了上来。 迎上来的不只是家长,还有一些年龄不大的男生们。他们之中不够驾照年龄的,便骑着各式的两轮车等候,一张张青春蓬勃的脸都写着“帅比”二字。 “婕儿,那个男的在盯着你看。”同桌戳了沈婕一下。 沈婕顺着同桌目光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站在那里。 这人身穿一身白西装,白衬衫白领带白皮鞋,在阳光的照耀下,连皮肤都白得有些朦胧。 他单手插兜,目光炯炯,似乎在一个个地审视着走出来的学生。 “不一定是找我的吧?”沈婕利用身高“优势”借同桌挡住了自己的脸。 然而,白衣青年的目光已经停止了搜索,他盯住沈捷,并开始缓步靠近。 “他挺帅的啊,就是穿衣服的品味有点……独特,是不是今天给你点歌那位来摊牌了?你这么耀眼,就像黑暗中的萤火虫,我这想藏你都藏不住。” 的确,虽然穿着奇怪,人倒是长得剑眉星目,一脸正气。 既然如此,不妨就和他好好说清楚吧。 沈婕这么想着,又眼见躲不掉,便索性从同桌身后转出来。 “呃,请问你是沈婕吗?” 一个有些怯生生的声音从沈捷身后传来,很近。 沈捷回过头,只见一个有些不修边幅的少年。 他身穿不知道哪个中学的夏季运动校服,脚踩一双廉价的运动鞋,戴着一副老气的黑框方眼镜,难怪没人注意到他。 个子倒是不矮,长手长脚。这少年摘下眼镜,抹了一把眼睛,眼睛还挺大,水灵灵的。他重新戴上眼镜,一手扒拉着书包肩带,另一手则紧张地把额前的头发往一边拨,额头上已经挂满了细密的汗珠。 沈捷怔了一下,回头看刚才那白衣青年的方向,却发现那人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她没有理会同桌的拉扯,信步朝着肖尧走去。 “同学,你找我?”沈婕温婉地开口了。 肖尧点了点头。 还好,没有想象中的猥琐感,整体来说,还算得上清秀——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 “晓莹,你先走吧?” 名为晓莹的同桌不信任地上下打量着肖尧:“真的没问题吗,要不我陪你一起?” “不用了,”沈婕提了提肩上的书包背带,冲肖尧轻轻甩了甩头:“走吧?” 肖尧一怔:“啊,走?去哪?” “总不能站在这说话吧?”沈婕的嘴角泛起了一道弧度。 ——分割线—— 这一年的魔都,奶茶店还不像十来年后遍地都是,不过市七女中的路对过就有一家。牌匾上简简单单写着“珍珠奶茶”四个字,里面的地方也很小,只有两三个小圆桌。 七中的学生消费能力普遍偏强,因此这里还颇受欢迎,奶茶铺的阿姨这一年来赚得不少。 此时,店里靠柜台的桌子旁坐着两个学生,一个是气质与环境格格不入的女生,另一个是气质与环境格格不入的男生。 “肖尧?和李逍遥有什么关系?”沈婕轻车熟路地为自己点了一杯蜂蜜柚子茶。 “没,没什么关系。” 沈婕将菜单推到了肖尧的面前。 “我,我不喝,”肖尧撇了一眼菜单上的数字,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不渴。” “请再来一杯珍珠奶茶,一起的。”沈婕向店员扬扬手,随手从书包里摸出一张百元大钞递了过去。 “别……”肖尧伸出手想要推辞。 “我的时间不多,”她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因为约了道场的教练。” “沈婕,我……”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 “……” “不愿意说也没关系,”沈婕眼波流转,温和地说:“谢谢你喜欢我,但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所以,以后请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很抱歉。” 对方的脸色唰一下白了。 “你是个很可爱的男孩子,一定有比我更适合你的女生的。”沈婕继续说着场面话。 “不是,”肖尧攥紧了拳头:“这也太离谱了吧。” “嗯?”沈婕扬了扬眉毛,这是要动手了吗? “你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肖尧沉默了几秒钟,似乎是在按捺自己的脾气,换了较为和缓的语气:“我还没表白,你怎么就可以拒绝我?” “谢谢。”沈婕冲服务员微微致意,接过了她的蜂蜜柚子茶。 “第一次见面,你都还不了解我,就轻率地拒绝我,说我不是你喜欢的类型,是不是有点骄傲了?”肖尧认真地说。 骄傲,我吗?沈婕呷了一口手中的饮料,露出有些迷惑的表情。 “眼缘很重要,这也无可厚非吧?”沈婕委婉地回答道。 “不,性格和内在才是最重要的,”肖尧坚持道:“多给别人一点机会,就是给自己机会,不要急急忙忙关上那扇门,人与人之间……” 沈婕有些惊愕——追求她,和她告白的男生,两只手都已经数不过来了,其中多是百般讨好。 被拒绝后,知难而退者有之,夹杂不清者亦有之,但如此这般,义正言辞横加指责,如长辈般进行说教者,这她是真没见过。 新鲜感之余,沈婕不知是该恼,还是该觉得好笑。 “那你,”沈婕故意垂下嘴角,让自己的眼神也凌厉起来:“你也同样不了解我吧?就像你说的,我们素不相识,你喜欢我什么呢?不也是相貌吗? “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你却一直给我打电话,还打到家里来?给我寄信没事,今天还在学校里给我点歌?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又成了学校里的话题焦点啊?还有,前几次放学偷偷跟着我的人,也是你吧?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也许会给女生带来困扰,追求和骚扰有时候就是一线之隔?” 沈婕的语速很快,肖尧几次想要打断,却失败了。 “谁给你打电话,谁给你点歌了?”肖尧终于插上嘴了:“我连你电话号码都没有,怎么给你打电话?” “啊?”沈婕看着一脸莫名其妙的肖尧,一时没反应过来:“你不是……” 等理清了这个误会,沈婕一手捂着嘴巴,一手捂着肚子,小拳头锤着桌子,开始大笑起来。 从小她就有这个毛病,只要戳中了笑点,就再也无法停下来。 “有那么好笑吗……”肖尧看自己的眼神很无奈。 “对,对不起,哈哈……我……哈哈哈……我不是故意的……哈哈……”沈婕把头垂在桌子下面,拼命控制住自己。 “失……是失礼了。”终于,沈婕控制住了自己:“我真的很抱歉。” 她站起身来,朝肖尧深鞠了一个90°的躬,两条马尾直直地垂了下来。 肖尧连忙也站了起来:“别别别……” “但是,”沈婕没有坐下,一脸诚恳地解释:“因为我家庭的原因,我确实没打算谈恋爱,这不是找借口。” “留个联系方式,交个朋友总可以吧?”对方仍然不死心。 沈婕扶额:“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和我交朋友,还有,你是怎么找上我的?” 说也奇怪,肖尧找上她的时候,问的是“请问你是沈婕吗?”,这说明他完全没见过自己,只是这一点刚才被自己忽略了。 圆桌对面的男生沉吟了一会儿:“我不能告诉你原因,否则你会觉得我是疯子,或者觉得我在拿你寻开心。” 沈婕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我保证不会。” “不可能。”肖尧摇了摇头。 “你说不说,你说了我就给你联系方式,不说我可走了啊。”沈婕笑眯眯地逗他说。 “……你,唉,好吧。”肖尧一脸完全拿她没办法的样子:“我说了你可以不信,但不许生气啊。” “行。”沈婕爽快地答应,重新坐下了。 “不知道你们学校有没有这个传说,说是在雷雨的天气,夜里三点凝视镜子……” 肖尧讲到今天凌晨的雷雨和镜子,讲到自己是如何见到名为沈天韵的少女,最后找到这里来的。故事讲的很生动,绘声绘色,有那么一瞬间,沈婕差点就信了。 “所以,我就来了。”肖尧忐忑不安地看着沈婕。 沈婕一手托腮,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一句话也不说。 沈天韵,这男的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很小的时候,沈婕玩过家家时,确实给扮演女儿的布娃娃取了这个名字。后来大一点了,她知道了小孩子多半要跟爸爸姓,但还是倾心于“天韵”这个名字。 只是,这种事情,他是怎么知道的?那几个孩提时的玩伴,就连自己也不一定能联系得上了…… 显然,这男生是煞费苦心,暗暗收集了许多自己的背景资料,然后采取了这种看似脱线却很新颖的告白方式。 如果是寻常女生,也许会对此产生警惕和害怕。 但她可是沈婕。 编了这么荒诞一个故事,还能如此一本正经,脸不红心不跳地讲出来,不得不说,颇有创意。 好极了,男人,你成功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难让人相信,”肖尧说:“可是——” 沈婕做了一个“STOP”的手势,看了一眼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我真的要去道场了。” 这是实话,自己被拖着还没吃晚饭呢。 “哦……嗯。”肖尧说。 “手。”沈婕摊开一只手掌。 “啊?哦。”肖尧疑惑地伸出手掌。 沈婕从书包的侧袋里拿出一只水笔,拉着肖尧的手,在上面写下了8位数字。 “这我QQ号,下次再联系吧?”沈婕说。 “能不能给手机号呀?”对方还在得寸进尺:“我家没电脑,登QQ不方便。” “你没有手机QQ的吗?”话音刚落,沈婕就后悔了。看肖尧放在桌上的那个联想翻盖手机,估计是没有2G上网的功能。 “没有。” 沈婕的嘴角再次扬了起来。她晃了晃自己的食指:“手机号码,去问我女儿要吧——要是真的有的话。” “可——” “走了啊,逍遥哥哥。”沈婕调皮着说着,拎起自己的书包,迈着轻盈的脚步,头也不回地走了。 夕阳已经快要完全沉没在这座欲望丛生的钢铁森林里,最后一抹余晖也将要消逝。 竟然陪那家伙坐了这么久啊,沈婕想。 沈天韵……吗? 她在心里默念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古老的尘封记忆在脑海中像潮水一样涌现。 第五章 弄堂公主 回家的路上,肖尧感觉心情不错。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这么一段文字: 你开启了沈婕声望。 你在沈婕中的声望提高了3000点。 你在沈婕中的声望达到友善了。 别误会,这可不是他觉醒了什么系统,纯粹是游戏打多了而已。 话说回来,其实今天能和沈婕说上话,原本也不在计划之内。 他一眼就认出了沈婕。一来,她长得实在是太像沈天韵了——呃,这么说好像有哪里不对;二来,在来之前,他已经在灿华网吧搜过“市七女中+沈婕”的关键词了。 无疑的,沈婕是个学校里的小红人。网上不仅能搜到她的照片,还有她主持学校文艺汇报演出的视频,空手道劈木板的视频,等等。在“市七女中吧”里,第一页就有三个外校男生发帖来打听她。 关于贴吧这一块,她倒是和郁璐颖差不多。 说起来,本想远远地看一眼就走,结果还是没忍住和她搭话了。 搭话也就算了,关键是在奶茶店里被钓鱼执法,莫名其妙承认了想要追她,最后还被迫把镜子里的事情和盘托出。 这女人不光是气场太强的问题……她是那种,全方位的“厉害”。 如果让小熊知道这件事,肖尧已经可以想见他怎么说了:“放弃吧,这女人你HOLD不住的。” 闭嘴啦,臭小熊。肖尧朝着虚空挥了挥拳头。 从市七女中回到家,他用了不少时间。 首先坐公交车到黄江的岸边,然后花五毛钱坐摆渡船,到了江西再倒公交,属实折腾。 也许,下次可以试试看地铁。 他张开自己的右手,手掌心的那串QQ号码颜色很淡了,不过肖尧已经记住了。 这毕竟是他第一次触碰同龄女生的手,因此,那种突如其来入手的温软,使他不禁回味。 下了公交以后,他拐进一条狭窄的河边小径——左面是气味不太令人愉快的酥州河,右边是一排低矮破旧的石库门民房,脚下是青石版路。 郁璐颖就住在这排亮起灯火的民房中,肖尧回家的时候总会经过她家门口。 高一上学期时,他和郁璐颖经常一起上下学,因此所有人都觉得他俩是一对,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虽然,他们真的真的只是朋友。 肖尧刚要穿过去敲门,狭窄的木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接着郁璐颖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孩子高高瘦瘦,梳着齐刘海,一头披肩的直发如铅笔般黑亮,头上戴着一个朴素的发箍,一张小巧的瓜子脸上五官标致:眼窝很深,鼻子高挺,下巴尖而不突,含珠唇上没有笑意,苍白的肤色和低垂的眼角让她身上笼罩着一层忧郁。 她上身穿着一件淡黄色的短袖衬衫,七分格裙,白皙的小腿曲线优美,从裙摆中伸出来,一直延伸进脚踝上方的白色短袜中,足下踏着一双糖果色的塑料拖鞋。 少女的手中端着一个塑料的痰盂,轻车熟路地将其中的黄色液体倾倒在门前的下水沟里。 倒完了痰盂,又将盖子盖上,两只秀美的小脚一上一下交替着登上门前的台阶。 她的脚尖刚刚触到台阶,圆滑的足跟便在拖鞋中轻盈地向上抬起,敏捷而优美。 细腻的白袜在运动中牵拉出丝丝纹路,也在肖尧的心中划过道道美丽的弧线。 “郁璐颖!”在她进门之前,肖尧从背后喊住了她。 少女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右手抓着自己的左臂:“你下午怎么翘课了?” “你怎么知道的?” “姚老师电话都打到我这来了,”郁璐颖垂下自己的眼睑:“还以为你和我在一起呢?” “啊……”肖尧的心里微微一沉,希望班主任没有给奶奶打电话。 “她要我告诉你,星期一早上到她办公室去一趟。”郁璐颖抿了抿自己的嘴唇。 真是伤脑筋啊…… 肖尧解下书包,把《诗刊》拿了出来:“于老师让我带给你的。” 少女的眼眸中有了一丝笑意,好像见到了阔别已久的老朋友。 她双手接过了杂志:“谢谢。” “听说你生病了,”肖尧重新把书包背回去:“怎么回事?” 郁璐颖咬紧了嘴唇:“没事。” “说。”肖尧上前了半步,语气强硬。 郁璐颖犹豫了一下,向肖尧展示左手手腕上的红肿:“昨天夜里睡得好好的,忽然被疼醒,好像被人打了一棍子似的,诺,就手腕这。 “今天早上我在堂里陪舅舅吃早餐,忽然两边膝盖和手肘都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都肿起来了。”郁璐颖指了指膝盖的位置。 “医生怎么说?会不会得风湿了?”肖尧关心地问道。 郁璐颖摇摇头:“我去医院了,什么也没检查出来。而且,上午的时候,我还觉得胃里很胀,但是又什么都吐不出来,一直到中午才好。中午的时候,手臂还有脚都无缘无故发麻……” 肖尧皱起眉头:“听起来真是邪了门了——你要不找你那个神父舅舅驱驱邪。” “迷信。”郁璐颖小小的翻了个白眼。 “颖颖!”楼上传来了一个女声。 “啊,我妈叫我了,再见。”郁璐颖有些慌张,手提着痰盂闪进了门。 第六章 女儿 听着街坊家里传出的晚间新闻,肖尧拐进了自己的弄堂,踏上吱呀作响的木制楼梯,摸出钥匙轻轻打开了家门。 一进门便是厨房,魔都方言称为“皂片间”,其中弥漫着肉香,煤气灶上的锅里正在炖着什么。 “我回来了!”肖尧说。 奶奶不在家,八成是又去金家老太那了。 “欢迎回来!”像以往一样,肖尧又这么自己接了一句,随后自嘲地笑了笑。 他推开卧室的门,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 原本脏乱差的狗窟在一天内变得一尘不染,窗明几净,东西被分门别类收得整整齐齐,视觉上连空间都变大了许多。 靠窗的那张桌子上,摆着一小盘烤麸,一碟油光发亮的红烧肉,看起来都色香俱佳。 紧接着,衣橱的门被duang一脚踢开,沈天韵一手拿着一碗米饭,嘴里叼着四根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我回来了!”肖尧说。 “啊,你回来了,”沈天韵把叼着的筷子喷到桌上,放下米饭埋怨道:“都不知道接一下,没眼力劲儿。” “下次要说欢迎回来。你看,我给你带了一杯奶茶,”肖尧打开书包,把已经凉了的奶茶拿出来,学着《小娘舅》里的口吻说:“珍珠奶茶真好喝!” “十三点。”沈天韵接过奶茶,满脸止不住盈盈的笑意:“我妈请我喝的吧?” 少女穿着一件绿色T恤,下身只有一条宽松的大裤衩子,雪白的大腿就这么露了出来,让肖尧很是不适应。 “你是……田螺姑娘吗?”肖尧再次环顾四周,感慨道。 “什么田螺咸罗?”沈天韵故意凶巴巴地说:“你这儿乱得我难受,给你收干净了,再敢弄乱要你好看。” “你做的啊?”肖尧凑上前去,端详着这两盘菜。 “不然呢?我是为了庆祝咱俩重新团聚,偶尔做一次,可别指望我每天都伺候你啊。” “重新?”肖尧发现了华点。 “啊,没什么没什么,快吃饭吧。”沈天韵慌忙道:“我妈怎么样啊?” 肖尧犹豫了一下:“挺好的呀。” “挺好的呀?就这样子吗?”沈天韵看起来很不满。 肖尧拉开椅子,和沈天韵在桌子的两边面对面坐下。 “你不会不喜欢她吧?”沈天韵两手撑着桌边又站起来,上身倾斜。 “……” 是的,沈婕的相貌很出众,给自己做老婆绝对是没什么可抱怨的。 只是,当他看着她的时候,并没有看郁璐颖时的那种“感觉”。 暂时没有。 “喜欢是喜欢,就是觉得有点HOLD不住。”最终,肖尧决定这么说。 “没事的没事的,妈妈人很好的。”提到母亲的时候,沈天韵露出了温柔的神色。 少女坐下,将两只玲珑剔透的裸足抬起来放在椅面上(肖尧注意到了她的脚指甲油),“啪”一声将粗大的吸管扎进杯盖:“喝放了三十年的饮料,会死的吧?” “你不喝还给我!” “你们俩都聊啥了,”沈天韵咬住奶茶的吸管,轻轻吮了一口:“快跟我嗦嗦。” “在那之前,”肖尧道:“你说重新团聚,这代表未来的我和你很久没见面了,对吧?” “你很烦哎,”沈天韵皱了皱眉头:“我不是和你说了嘛,我妈去外地了,你去陪她了。” “那你现在一个人住?” “昂,怎么了?” 这合理吗?肖尧内心思衬着。 “那,沈婕未来是做什么的?我呢?”他拿起了筷子。 “我妈继承了家里的企业,这两年开拓海外新市场,经常国内国外满世界跑,”沈天韵边想边说:“你也在集团做一个C什么O的,具体我也不清楚,反正就是帮妈妈的忙嘛。” 听起来真不错,只是…… 如果我是家庭煮夫,理应留下来照顾孩子才对。如果是一起满世界跑的那种……至少,沈天韵不该还住在这老房子里,就算一个人住,也该有保姆才对吧? “先吃饭先吃饭,赶紧尝尝我的手艺,”沈天韵催促道:“再放可就凉了!” 肖尧夹了一块肉。 虽然心里还是疑虑重重,不过…… 鼻子有点酸酸的。 自从被父母一起抛弃以后,他就觉得自己生活在孤苦无依中。 从乡下转到魔都来上学,离开了初中时的朋友,在高中的班级又有些格格不入……真的只有墙上的老吉它随他“在他乡”,感觉和浮萍一样。虽然和奶奶生活在一起,但…… 这种家的感觉真好,肖尧想。 “谢谢。”肖尧轻声道谢,然后把肉放进了嘴里。 入口后的味道也只是比卖相差一点点而已,甜度有点高,但是作为魔都人的孩子,问题不大。 ……等等,这!? 来不及反应,肖尧眼前一黑,“噗通”一声倒栽在地上。 第七章 叁体 星期六早晨,郁璐颖准点来到学校。 既然身体查不出什么来,日子就还得继续。 圣方济中学是双休,但是周六上午设有“圣方济业余学校”,额外收费,“自愿”报名参加。 至于讲课内容嘛,就是一些数学啊英语之类的课程。 走进教室的时候,人已经差不多坐满了。 郁璐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最后排靠窗的位置——是空的。 “他这学期都没报名,别惦念了。”同桌嬉笑揶揄着。 这位同桌是个长脸的女生,名唤“周瑶”。 郁璐颖没有说话,只是用力狠狠拧了她一把。 “姑奶奶饶命!”周瑶叫道。 郁璐颖解下书包,掀开木制的课桌,塞进桌肚里。 她拢了拢脑后的头发,在周瑶的身边坐下,舒展身体。 郁璐颖今天穿的还是那条七分格裙,搭一条肤色裤袜,红色的高帮帆布鞋放松地踩在课桌下的横条上。 “今天先上数学还是先上英……啊!”郁璐颖轻呼了一声。 “怎么了?”周瑶奇怪地问道。 郁璐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她觉得有些气闷。 没来由地,她的全身滚烫,好像整个人都被浸在了热水中一样。 原本就因为生理期而不适的小腹也更加疼痛了起来。 ——分割线—— 与此同时,学校两公里外的公共浴室内。 “啊——”肖尧照例发出了令人侧目的不明声音。 他整个人好像都融化在大浴池的水中。 和所有的老公房一样,奶奶家没有卫浴,屎尿靠痰盂,洗澡嘛自然也是不方便的。 每周六,肖尧都会来到这家“大众浴室”。 奶奶给了十块钱,五块钱门票,五块钱搓背。 肖尧把搓背钱省下来买了一份《网络游戏报》,一份《游戏商情报》,加上昨天到货的《科幻皇帝》,这就是足够他享用整个上午的精神大餐了。 今天肖尧没有泡很久,主要是因为肚子不怎么舒服。 说也邪门,昨天沈天韵做的饭,虽然不咋地,但也仅仅是普通的不好吃而已,怎么可能把自己吃到昏厥倒地呢? 也许是时候做个体检了。 他躺在老人防滑浴室凳上,身上盖着一条白色的毛毯,手里翻阅着这期《科幻皇帝》。 今天早上的时候,他刚刚收到杂志社寄来的退稿信,颇受打击。 但是,他还是爱看《科幻皇帝》,因为其中的每篇小说,都蕴含着一个崭新的,不可思议的奇妙世界。 说到奇妙新世界,昨天晚上,他可是拉着沈天韵了解了一晚上的2034年。 2034年,既没有满天的民用飞行器,也没有猫型的智能机器人;没有时间旅行,没有空间传送,没有登陆火星,人类甚至连月球都没有再回去过;虚拟现实VR倒是有了,不过是只有视觉和听觉的笨重眼镜。 30年的科技树,似乎全都点在了所谓“智能手机”这一个天赋上。除了使用更为清洁的电动汽车,作为新型的交通工具,其它方面和现在就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了。 是的,世界没有变得更美好,人们也没有变得更幸福。 哦,对了,……这样的未来,让肖尧的悲观情绪更加弥漫了出来。 算了,还是好好看杂志吧,今天的“银河系奖征文”可是刘慈康大大的新作呢。 “大刘”作为华夏科幻界的第一人,肖尧自然也是他的粉丝。 …… 唉,太短了,根本不过瘾。 真想能马上再读到他的新作呀…… 等等?! …… …… …… “刘慈康?”沈天韵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刘慈康怎么了?” “知道这个人不?”肖尧期待地问。 “肯定知道啊,语文课本里有选他的课文呢。”沈天韵理所当然地说。 “这么厉害了吗?”肖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的小说还拍了好几部电影,票房都很不错,”沈天韵道:“所以说你想看他的新书?” “嗯呐。” “喏,最有名的就是这本《叁体》了。”沈天韵在手机上戳了一会,递给了肖尧:“慢慢看吧。” “我不喜欢用手机看书,可不可以帮我买实体版?” “那我得网上下单,好几天才能到呢。” “算了,手机就手机吧。”肖尧把手机接了过来。 周末剩下的时间,肖尧除了吃饭睡觉都窝在那张硬邦邦的沙发上,时而姨母笑,时而扭来扭去。 “这《叁体》真的有这么好看吗?”沈天韵盘着腿坐在肖尧身边,手捧着平板电脑刷剧。 “好看啊,”肖尧情绪高昂地说:“简直神了!你居然没看过?” “没看过。”沈天韵摘下蓝牙耳机,若有所思:“那啥,您都看了一天一夜了,不写作业的吗?” “你不也没写吗?”肖尧脱口而出。 “……我星期五在学校就写完了!”接着,二人异口同声地说。 “爸爸,”沈天韵忽然想到了什么,换上一副撒娇的口气:“陪我刷剧吧?” “不要,”肖尧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正看到精彩的地方呢,我要把叁体看完。” “手机是我的,还给我!”沈天韵小脸一垮,向肖尧摊开了手掌。 肖尧不予理睬。 “柯基柯基柯基……”沈天韵露出小恶魔般的微笑,开始挠肖尧的痒痒。 “哈哈哈哈哈哈……别……别……我陪你看还不行吗?”肖尧举白旗的速度堪比法国人。 “这还差不多,”沈天韵满意地说:“看未来的电视剧,也有助于你了解我在的世界啊。” 少女盘着腿,把平板放在肖尧的膝盖上,顺手挽住了他的胳膊,小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咳……”肖尧有点窘迫。 沈天韵身上的温度就这么传递了过来,若有若无的发香充斥着他的鼻腔。 肖尧的心脏狂跳了起来——他什么时候见过这阵势啊! “怎么了,”沈天韵捕捉到了肖尧的不对劲:“啊,脸怎么红了?你害羞了?” 肖尧的上半身僵硬,挺得笔直。 “看你的剧。”他用轻不可闻地声音说。 就在此时,卧室的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尧尧啊……”满脸慈爱的老奶奶呼唤着。 大夏天的,肖尧好像瞬间被冰水从头淋到脚:他记得自己明明反锁好门了呀? 沈天韵光速甩开了他的胳膊,把脚从沙发上放了下去,在地上胡乱试探着找拖鞋:“奶奶……” “这我同学,沈天……”肖尧结结巴巴地介绍道。 奶奶的表情不说是有些惊喜,也可说是兴高采烈了:“你们玩,你们玩。” 她一边说,一边慌不迭忙地退出了房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尴尬的空气。 “太奶奶……也没你说的那么不关心你啊。”最终还是沈天韵打破了沉默:“看你交了朋友,她可高兴了。” “嗯……” “发什么呆呢,”沈天韵不满地戳了戳肖尧:“你又在想什么呢?” “你说……”肖尧放下了手中的平板:“《叁体》在2004年还没有,对吧?” “对啊,怎么了?”沈天韵莫名其妙地问。 “如果……《叁体》是我写的,会怎么样?” “啊?” 第八章 留级 奶奶虽然对肖尧把女同学带回家来玩这件事感到欣喜,但也不至于纵容他俩一起过夜。 那么问题来了,由于沈天韵没办法离开肖尧的房间,也就是说,她没法走出去,当着奶奶的面从皂片间离开肖尧的家。 肖尧陪沈天韵看了一晚上剧,十点左右的时候,奶奶开始在门外大声地咳嗽,走来走去,还把扫帚捣得到处响。 正当俩人在房间里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时,金家老太前来救驾了。 在叮嘱沈天韵早点回家,别让妈妈担心以后,奶奶就乐呵呵地去金家老太家里打牌了。 奶奶前脚刚走,沈天韵后脚就钻进了衣柜。 肖尧洗漱完毕,坐在沙发上整理书包,感觉屁股被什么咯了一下。 啊,这个方方正正的东西,沈天韵说过叫什么“平板”还是“拍得”的,是她用来看电视剧的。角上的挂绳上,拴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玻璃水滴:这水滴颇长,接近两节小手指,在灯光下带一点浅浅的蓝色,很是好看。 肖尧觉得,这个东西还是早点还给沈天韵比较好,不然别说机器坏了,就是玻璃球摔了也挺不好的。 他敲了敲柜子门,等了一会没人应,就打开柜门走了进去。 沈天韵没在房间里,灯也没有开,肖尧借着月光把机器放到桌子上,就准备悄悄走人。 可是,这房间的布局,终究与他自己的不同。 肖尧转身抬腿,一脚踢到了一把底下有滑轮的椅子,椅子动起来,撞向墙角的书架。 他慌忙上去扶住书架,所幸,这书架上都是些毛绒玩具,没什么书,只有一本书从书架顶掉到了地上,掀起了一阵尘土的气息。 肖尧捡起书,发现是一本精美的相册。拿住书脊从封套里抽出来,另外一边居然还挂着一把小小的密码锁。 都2034年了,还用实体相册的吗? 肖尧没有多想,下意识地转动起了密码。 000000?不对。888888?不对。123456?还是不对。 这种一拽就掉的锁,还真正儿八经地设了密码啊?肖尧心里揶揄着。 生日的话,沈捷的生日还不知道,沈天韵的也没告诉,只有…… 880725,咔哒,锁开了。 肖尧怔了一下。 “这是有多爱我?”故作轻松地说了这么一句,肖尧骚了骚鼻尖。 这是沈天韵从幼儿时代开始的相册,似乎都是在重要的节日拍摄的。 生日,圣诞,春节,生日,圣诞,春节,圆脸胖丫头渐渐变成了半人高的小姑娘,亭亭玉立。 在她身边的男人倒是没什么变化,但一想到男人就是自己,肖尧又觉得变化挺大。 “男大十八变,我这是越来越帅了。” 肖尧其实更希望在照片里看到沈捷,但是她一次都没有入镜。 这本相册也许应该叫作《沈捷同志在波兰》。 往后翻着,肖尧发现相册里夹着一个天鹅绒小袋子,袋口用绸绳系着。 肖尧解开绸绳,从袋子里拿出的是另一个玻璃水滴,和刚才那个很像,最大的区别是有着细细长长的尾巴。 还以为是珠宝呢。 从这里的照片上看,这两个玻璃水滴,是未来的自己送给沈天韵的圣诞礼物,两个是一对,照片上的沈天韵和自己笑得都很开心。 肖尧随手捏着玻璃水滴的尾巴捻动着,继续翻开下一页。 意外的是,这一页没有照片了,只夹着一张对折起来的纸。 可是,到这里沈天韵才大概10岁啊?相册后面还有很多空页的。 他疑惑地拿起那张方格纸,上面是孩子歪歪扭扭的字迹,像是一篇作文。 圣诞节 燕子来的时候,爸爸出差了,要过很久很久才能来。我问妈妈很久是九天吗?妈妈没有回答我。 天开始下雨了,爸爸没有来,我问妈妈,已经过了很久很久,爸爸为什么还不来,妈妈生气了,没有回答我。 树上叶子黄了,爸爸没有来,我问妈妈,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了,爸爸为什么还不来,妈妈又哭了,没有回答我。 风开始很冷了,爸爸没有来,我问雪花,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了,爸爸为什么还不来,雪花说,圣诞老人知道爸爸什么时候来。 我最喜欢圣诞老人了,他每年都会给我带来最想要的礼物。 雪化了,草绿了,燕子来了,圣诞老人没有来。 …… 啪—— 一颗水滴落在了方格纸上,洇了开来,使周围的字迹也开始变得模糊。 与此同时,原本好好捏着的玻璃水滴突然炸裂开来,碎成了一片粉末。 门外传来了上楼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肖尧抹了一把眼睛,慌忙把玻璃粉末倒回天鹅绒袋子扎紧放好,作文放回原处,重新锁好相册,把相册放回书架。 房门被打开,灯亮了起来。 接着是少女的惊呼声。 “你来了怎么不开灯呢?!”沈天韵头发湿津津的进了屋:“你想吓死谁呢?!” “我,就把这个给你拿过来了,放下就走。”肖尧指了一下桌上的机器,努力平稳着呼吸。 “哦,没事,我晚上不用。”沈天韵拿过一个吹风机,把插头按进接线板里。 “那,我就先回去了,你早点睡。”肖尧挠了挠头:“那个,那个冰璃珠,别挂在那里了,挺容易坏的。” “没事,鲁伯斯之泪枪都打不坏的,这还是爸爸教我的呢。”沈天韵拿起机器,把那枚玻璃水滴对着灯光,出神地看了起来。 ——分割线—— 这天晚上,肖尧没睡好,翻来覆去地想那篇小作文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恨不得爬起来,一脚踹开衣柜的门,把沈天韵拉起来,严刑逼供她爸爸究竟去哪儿了。 可是,一想到那颗被自己弄碎的“鲁伯斯之泪”,他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了。 等到周一早上的时候,肖尧才意识到周末的作业一个字也没写。 不仅如此,周五还把自行车拉在学校没骑回家。 虽然路程也就几公里,肖尧跑步过去以后还是迟到了。 接着,又因为忘记戴校徽,被门口的学生会干部给记了名字。 今天是个大晴天,朝阳洒满了半个走廊,但却不能使肖尧的心情变得阳光一些。 尤其是在他看到,站在早读教室门口,抱着胸一脸严肃的班主任时,就更是如此了。 班主任姚老师今年三十出头,是从别的高中调任而来,据说是近三十年来最年轻的特级教师——按理来说,他这个级别的教师,应该专门带高三毕业班的,不知道为什么,学校安排他来带肖尧所在的这个成绩很平常的班。 尽管如此,此人依然表现出了可敬的工作热情和高尚的职业道德,其标志之一,就是对肖尧的不抛弃、不放弃。 跟在姚老师身后,望着他不符合年龄的稀疏头顶,肖尧偶尔也会觉得内疚。但通常来说,训诫结束之后,这种情绪也就随之消失了。 “唷,大才子来了?”刚跟着姚老师进了办公室,教语文的袁老师就愉快地和肖尧打起了招呼:“什么时候给我拜读你的新作啊?” 这倒并非在揶揄他:袁老师确实很欣赏肖尧。 “袁老师,您可就别捧他了,”姚老师叹了一口气:“这年头,人要是只通文墨一门,凭个高中毕业证,走上社会只能被埋没,太可惜了。” 袁老师跟肖尧交换了一个眼神,没再说话,姚老师则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开始批改起数学作业来。 肖尧百无聊赖地罚站了十分钟,终于忍不住了:“姚老师。” …… “姚老师?!” “什么事?”这古铜色皮肤的矮个男人瓮声瓮气地应道。 “不是您叫我来的吗?”肖尧扶额。 “你错了吗?”姚老师还是没有抬头。 “错了错了。”肖尧干脆利索地答道。 “错哪儿了?” “早上睡过了。”肖尧说。 “还有呢?”显然,没这么容易混过去。 “周五早走了一会。”肖尧试探道。 “还有呢?” “还有……这周末忘记写作业了?” 姚老师“砰”一声把笔拍到了桌上:“你那是这周末忘记写吗?你都多少天没交作业了?” “多少天?”肖尧挠挠头,属实不知道。 “二十天!你上次交作业是二十天前!”姚老师痛心疾首道。 “呃,我去补,我这去补。” “等你写完作业,直接请我喝满月酒吧?”姚老师叹着气,推过来一张纸:“填吧。” “啊,又要填违纪单啊?” “别担心,”姚老师温柔地安慰道:“违纪单不进档案的,这是你第二张违纪单,等到你填第三张的时候,学校就要处分你了。” “我真的知道错了,”肖尧讨饶道:“我一定都补好,就……别填了呗。” “不!行!”姚老师的口气没有丝毫通融的余地:“还有,下个月就是期末考试了,侬晓得伐?” “晓得。” “这学期是第二学期晓得伐?” “……晓得。” “超过三门不及格就要留级,晓得伐?” “晓得……不晓得!” 你吓唬谁呢,没听说过高一还有留级的呀? “年级大会的时候你果然没听,”姚老师叹道:“这是学校上星期刚决定的。” 你们根本就是冲着我来的吧喂!!! “三,三门?”肖尧抗议道:“这也太离谱了吧。” 语、数、外、理、化、生、史、地、政九门功课里,语文、历史、地理、政治肖尧都能考高分。英语的话,肖尧初中底子还不错,可惜来了魔都以后就跟不上进度,只能在及格线上下挣扎。 至于数理化生,那就是红灯高挂,决不是几个星期突击可以补上来的。 不能超过三门,也就是说,他得确保在英语及格的前提下,让四门理科中的一门达到及格。 肖尧正在盘算的时候,姚老师又换了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对了,你和郁璐颖……分手了?” “?”肖尧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哦~”姚老师若有所思地点头。 “不对不对,我们就没谈过,分什么手啊。”肖尧纠正道。 “哦,我说最近几个月怎么都没看到你们在一起了呢。”姚老师说:“吵架了?” “呃……” “感情上有什么事情要跟老师说,我不是一个古板守旧的人。”姚老师认真地说。 “哦……” “其实我呢,”姚老师战术后仰:“就特别喜欢郁璐颖这孩子。” 哈? “你小子这么不成器,有一天把人家姑娘追到了,我这做老师的,都没脸去喝喜酒啊,啊?”姚老师环顾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是不是啊?” “就是就是,礼到就行了。”其他老师纷纷附和。 在一片快活的空气中,肖尧红着脸挠了挠头。 “这段时间,就让郁璐颖帮你补补课吧。”姚老师宣布道。 “哎,真的?谢谢姚老师!”肖尧觉得眼前的姚老师眉清目秀,充满了怜悯和慈爱:“不过,她肯吗?” “是她和我说,她愿意帮你补课。”姚老师一字一句地回答道:“能听明白吗,语文小能手?” “好,我这把一定加油。”肖尧捏紧了拳头,转身就走。 “你上哪儿去,违纪单还没填呢?”身后传来了姚老师的咆哮声。 第九章 修罗 肖尧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的努力只持续了半个上午就宣告破产。 必须承认,这里面的确有其本人意志力薄弱的因素存在,但也应该认识到,数学就是一门你即使付出99%的汗水,摸不到门就只能得零分的严酷学问。 只能指望郁璐颖帮忙打开这扇门,或者窗户也行,再不行配把钥匙? 中午吃饭的时候,肖尧把一张撕下来的方格作文纸递给小熊。 “啥呀?”小熊翻了翻眼皮。 “我昨天在作文选上看到的,觉得不错就摘抄下来了,”其实是凭记忆复写的:“想让你看看。” “这也叫不错?您贵庚了,初小毕业了吗?”小熊随便看了一眼,就递了回来。 “小学生作文选,我让你看这孩子爸爸怎么回事。” “最最讨厌做阅读理解了,”小熊再次抖开方格纸,认真看了一遍:“这不明摆着吗?他爹去世了。” “死了吗?”肖尧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肯定是,”小熊有些惆怅地把作文纸还给肖尧:“小学的时候,我姥姥去世了,我妈妈就是这么隐瞒了我好久。现在虽然能理解,但还是有点怪她。” “不好意思啊,没听你说起过。”肖尧看小熊有点出神,便连忙道了声谦,埋头吃饭了。 如果自己是在沈天韵十岁左右去世的话,确实是一切都说得通。 她不愿意和自己说实话,是怕自己太过担心。 她总是黏着自己,是因为她很怀念父亲。 她说“母亲想让你去找过去的她”,是因为未来的沈婕怀念自己,所以才想“提前”展开和自己的恋情。 如果按照沈天韵十岁计算,那么就是……自己大概40岁? 一想到自己将会英年早逝,肖尧嘴里的红烧肉都尝不出味道了。 那种虚无的恐惧感…… “喂,你在听吗?”随后,肖尧被小熊一巴掌拍醒:“发什么呆呢?” “你说,未来是可以改变的吗?”肖尧脱口而出。 “神经病吧,”小熊嘲笑道:“不能改变的是过去,未来本来就是可以改变的。” “是啊,肯定可以的。”肖尧用力地捏紧了自己的拳头。 ——分割线—— 放学以后,肖尧在教室里磨磨蹭蹭不走。 “我就不去了,”站在教室门口,他对捧着篮球的小熊摇了摇头:“你们去吧。” 小熊微微侧身,目光让过肖尧的肩膀,落在伏案奋笔疾书的郁璐颖身上,露出一副“我懂的”表情,又朝肖尧挤了挤眼。 夕阳的余晖射在肖尧的课桌上时,值日生才三三两两地离开,只有文娱委员还在辛勤地出着黑板报。 冷不丁地,一个纸团砸到了他的桌子上,把肖尧吓了一跳。 “你先回去吧,别等我,我乐团排练。” 阅读着这行娟秀的字体,肖尧这才想起来,每周一、四是学校管乐社活动的时间。 肖尧把纸团塞进校服的口袋,脚步不怎么轻盈地离开教学楼,沿着操场的红色塑胶跑道向校门口走去。 花坛中栽种的白玉兰盛开得刚好,清香沁人心脾。 路过绵亘的树荫,他走出校门,斜穿过马路,走进了教堂隔壁的小卖部。 “彩票号码出来了?”肖尧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淡定。 “喏。”看报纸的老大爷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没有看他,只是朝一个方向努了努嘴。 肖尧拿出周五早上买的彩票,和塑料板上用水笔写下的中奖号码进行比对。 …… “噫!好了!我中了!”肖尧说。 老大爷终于抬起了头。 中了二十块钱,回报率1000%,好买卖。 本来,肖尧应该不是太失望才对。 毕竟,作为《科幻皇帝》的资深粉丝,这早就在肖尧的心理预期之内了。 应该是某种时间线自我修补机制之类的东东吧?总不可能是体彩局……? 但是,这会不会从侧面说明了,未来无法改变? 不,不一定的。 出于谨慎起见,回去还是跟沈天韵确认一下她提供的号码错没错吧。 从老大爷的手中接过人生第一次中彩票的成果——皱巴巴的5元纸币四张,肖尧往自己的自行车走去。 总觉得哪里好像有目光注视着自己…… 肖尧转头四顾,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什么也没发现。 是错觉吧?不过自己的直觉还都挺准的…… 难道是北虹技校的小痞子又要“坳分”了?(注:魔都方言,指敲诈勒索) 可别这二十元也保不住啊! 没敢穿弄堂走近路,肖尧沿着大马路骑车,这就路过了灿华网吧。 他摸摸兜里的二十元,犹豫了一下,还是靠边停下了车。 习惯性地左右张望了一下,没看到奶奶、姚老师或者学生会干部一类,肖尧闪进了黑洞洞的楼道,径直上了二楼。 一头撞开了网吧的卷帘门,凉意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和往常一样,网吧的空气中混合着沙发皮革味、电脑耗材味、脚丫子味和一些残余食物的气味。 这种味道是网吧空气所特有的,对肖尧这种习惯的人来说不难闻,还有一些亲切感。 至少没有烟味——比起他初中那个江北小镇的网吧,魔都网吧的全面禁烟成果令肖尧觉得很满意。 “要饭吗?盒饭要伐,十块一位!吃饭了吃饭了!……”一位穿着蓝色工装,胡须拉碴的大叔双手捧着塑料箱经过肖尧面前,瞥了他一眼:“要饭吗?” “不用了,谢谢。” 你才要饭呢。 开玩笑呢,十块钱一盒的豪华大餐,那可是足以支撑5小时的快乐游戏时光,我又不是中了300。 “开卡,充钱。”肖尧从书包的侧袋里拿出一张塑料小卡片,敲了敲吧台,又从兜里排出了那四张大钱。 “这是中彩票了?”前台姐姐调侃道。 “真是中彩票了。”肖尧实话实说。 “时来运转啊,冲20?”前台姐姐操作着电脑:“不留点买下一期了?” “那先充十块吧。” 肖尧登上QQ,见沈婕没有通过自己的好友验证请求,不禁有点烦。 周六上午洗完澡以后,他到灿华网吧,用卡里最后两块钱加了沈婕的QQ,这都两天了还没通过。 别是故意的吧? 是说,给个手机号码能怎么样啊,还说什么“问咱囡囡去啊”。 他倒是去问她女儿了——结果拿到的号码居然是158xxxxxxxx,这不扯犊子么,这年头哪有手机号是158开头的? “咳咳!”耳机里忽然传出的咳嗽声吓了肖尧一跳。 名为“oO舒荷Oo”的少女通过了他的验证请求。 肖尧点开她的头像,输入了一个HI,随即又删掉了,关上聊天窗口。 别搞得我好像一直等着似的…… 沈婕的QQ空间很干净,干净到不像话。 通常来说,这种相貌的美女,QQ空间里应该充斥着各种大头贴自拍照才对。 沈婕的相册却只有两个,一个相册里是她自己画的画,另一个相册里是一些空手道馆和弓术俱乐部的图片,肖尧在其中找到几张带本人的照片,很少。 说说和日志也少得可怜,怕不是个小号? 肖尧刚要细看那几篇日志,却觉得身后站了一个人。 他僵硬地慢慢转过脖子,心里祈祷别是奶奶或者姚老师。 所幸,他什么人也没看见。 只是,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又更强烈了…… 算了,今日不宜久留,还是风紧扯呼吧。 他在沈捷的QQ对话框里输入了一个毫无意义的表情,然后就去前台下机了。 前台姐姐的态度跟刚才有些不一样,她一边跟肖尧说着诸如“今天这么快就走了”之类没有内容的闲话,另一边眼睛却似乎望向他刚空出来的位置。 肖尧好奇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被一句“明天开始上头又有人来查身份证,你下周再来看看”的嘱咐给拽了回来。 “啥?又查?!” ——分割线—— 奶奶和往常一样,搬着个小板凳坐在楼道口,手里摇晃着蒲扇,和其她老太婆嗑瓜子唠嗑。 “尧儿,”金家老太的脸皱得像个球,手里端着水烟烟袋:“听你阿奶讲,你交到女朋友啦?” 肖尧向奶奶投去一个不满的眼神,后者却拉过一张空的小板凳,示意肖尧坐下。 “怎么了?” “你昨天带回来的小姑娘,不是你们学校的吧?”奶奶一脸神秘兮兮地说道。 “……不是。”肖尧说。 “是北虹技校的,对伐?” “什么呀!”肖尧有些不安地挪了挪屁股。 “头发染过吧?指甲也做过吧?”奶奶一脸自信地说:“裤子这么短就往外面跑,屁股都快露出来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奶奶欲言又止状:“交朋友是好事情,我不干预你,但是你千万不要学坏啊……” “哎呀,怎么可能啊……” 肖尧的话还没有说话,奶奶的眼神却直勾勾地越过了他的肩膀,随后颤巍巍地站起身来:“颖颖!” 啥?肖尧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只见郁璐颖咬着嘴唇站在弄堂拐角处。 她身上穿着圣方济中学的夏季女校服:白粉相间的短袖运动T恤,同样色调的运动长裤,不算肥大也绝不修身,只能说尺寸差不多符合。松垮的裤腿覆盖在纯白色的老爹鞋面上,只露出一对鞋尖。她的双手紧握书包的肩带,即使在这么宽大的外套中,傲人的胸膛依然轻微地起伏着。 “奶奶,您坐您坐。”郁璐颖快走了几步,迎上前来扶住她,又瞪了肖尧一眼:“怎么都不接电话?” “侬长久没有来了……”奶奶拉住郁璐颖的手,嘘寒问暖。 见郁璐颖望向自己,肖尧连忙喊道:“奶奶!” “奶奶,我是来带肖尧做作业的。”郁璐颖轻声道。 “先切饭,先切饭,”奶奶拉着郁璐颖的手就往楼道口走:“我今天做了红烧肉!” “勿要勿要,我吃过了,”郁璐颖连连推辞:“我们去图书馆做作业。” “你吃过了,我可没吃过啊。”肖尧开心地说。 被这一老一少连哄带骗,连推带拉地绑上楼以后,奶奶去弄堂口打酱油,郁璐颖则被肖尧挡在了他的卧室门外。 “你等等,我去给你拿拖鞋。”肖尧这么说着,将门推开一个小缝,自己钻了进去。 进门以后,肖尧看到沈天韵不在,这才放心地打开了门:“进来吧,我忘记我们家不用换拖鞋了。” 郁璐颖困惑地翕动了一下鼻翼,反而后退了两步:“不用了,我去帮奶奶的忙。” 她刚要扭头离开,卧房里的大衣橱门却向外开了条缝,一条洁白的大腿跟着一只穿拖鞋的小脚丫探了出来,接着是一条手臂和光溜溜的肩膀,最后是乱蓬蓬的头发下一张俊俏的侧脸。 “哎,你这柜子门卡住了,来帮个忙啊?!” 肖尧差点原地晕倒,郁璐颖也是目瞪口呆地看了沈天韵好几秒钟。 “打扰了。”郁璐颖脸红耳赤地丢下这三个字,就要落荒而逃。 “别,你听我解释。”肖尧反应灵敏地抓住了对方。 郁璐颖用力地甩开了肖尧的胳膊:“放!” “是肖尧哥哥的同学吗?”沈天韵也终于挤了出来,整了整身上的背心和短裤,笑盈盈地上前:“坐呀,坐呀。” 郁璐颖再次被两个人推到了沙发上坐下,她的手局促不安地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哥,你好好照顾同学,我去给她泡茶!”沈天韵作势就要往外走。 “不喝不喝,我不渴!”郁璐颖慌忙说道。 “对啦,哥,”沈天韵转头对肖尧说道:“你们家的茶叶罐子在哪里啊?” “我去泡,我去泡。”肖尧会意,小跑了出去。 “我是肖尧的表妹,刚刚在衣橱里找东西呢。”沈天韵坐到了郁璐颖身边,替肖尧圆道。 “他不是……没有表妹吗?”郁璐颖脱口而出。 呀呵,您连这都知道啊? “哎呀,远房的啦,远房的啦。” 郁璐颖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显然不怎么信。 “咳,话说,”沈天韵转移话题:“姐姐你叫什么呀?” “我叫郁璐颖。”定了定神,她轻声慢语地回答道。 “你就是郁璐颖?!”沈天韵杏目圆睁,下意识地站起身来叫道。 “怎么了?”郁璐颖很奇怪:“你认识我?” “不……没什么……”意识到自己失态的沈天韵讪笑道:“肖尧经常提起你。” “哦。”郁璐颖并没有问“说我什么?” “有时候,夜里睡觉做梦都会喊你的名字呢!”好死不活地,沈天韵又补了这么一句。 郁璐颖惊诧地看了她一眼,沈天韵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这么说岂不是会让人觉得,自己和肖尧一起过夜过? 其实,这句话说的倒是实情——沈天韵确实见过几次父母吵架,就是因为父亲睡觉的时候喊出了“郁璐颖”这个名字。 她刚要想法子把话往回圆,却心念一动:若是让肖尧远离这个“坏女人”,对自己和母亲都是有益无害。 想通了这一节,沈天韵便什么也没说,反而向郁璐颖投去了挑衅的眼神。 果然,郁璐颖满面通红地站起身来:“我回去了。” “不再坐会呀?”沈天韵嬉笑着说。 此时,卧室门外的皂片间传来了肖尧的声音:“我的天哪,你怎么来了?” 接着,声音被故意压低了,但仍然隐约可以听见:“你是怎么找到这来的?” “我想见她,”一个清脆的萝莉音说:“可以吗?” 肖尧的声音:“今天真的不太方便……” 郁璐颖用手指抹了一下眼角:“挺方便的,让你朋友进来吧。”一边说着,一边大踏步拉开了卧室的门。 肖尧和一个小个子的漂亮女生一起惊愕地看向这边。 第十章 祖母 肖尧的奶奶缪锦芳,除了打来了酱油,还多切了两斤生态黑猪肉回来。 事实证明她颇有先见之明,因为家里又来了另外两位客人。 “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郁璐颖坐在桌前,潦草地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轻声诵念着饭前的祷文。 “哇,肉!”那个黄头发的技校女孩咋咋呼呼地来夹红烧肉,却被身边的肖尧一筷子打掉了手:“等会。” “哦。”黄头发的女孩瘪了瘪嘴,她叫沈天……天什么来的?哦,天韵。 “要让奶奶先动筷子,而且要等别人祈祷完,礼貌懂吗?”肖尧小声地说道。 那模样,简直是像爸爸在教小孩,缪锦芳心想。 说起来,这孩子确实有些欠缺礼貌,方才自己做肉的时候,郁璐颖和另一个姓沈的女孩都来皂片间帮忙,就这个沈天韵一直窝在房里不出来,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右手边这位个子不高的女孩——从她衣着和举手投足来看,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女儿。 想当年,我也是地主家的四小姐啊,缪锦芳心想。 “奶奶,您也吃呀。”沈婕面上带着微笑,将缪锦芳从沉思中唤醒。 “好,好,好。”缪锦芳笑乐开了花。 自从一年前大儿子儿媳离婚,大儿子去海外工作以后,这位长孙就一直跟着自己生活。 缪锦芳知道他素来独往,别说女孩子了,连男性朋友也没有几个。高一上学期的时候,他和隔壁弄堂这个叫郁璐颖的女孩子走得很近,只是到了下学期,也不再见他们来往,问孙子怎么回事,他也只是支支吾吾地敷衍。 “沈……”缪锦芳开口了。 “沈婕。”沈婕提醒道。 “你和尧儿是怎么认识的呀?”缪锦芳关心地问。 缪锦芳注意到,沈婕楞了一下,然后向孙子投去了询问的眼神。 “啊这个……”肖尧也愣住了:“……玩游戏认识的。” “你还在泡电脑房呢?”缪锦芳脸一沉,又觉得场合不对,继续转向沈婕:“当然,劳逸结合也是好的,重要的是不能耽误学习。” “听到没有,学习。”沈婕憋着笑,故作一本正经地对肖尧说道。 “学习,学习。”肖尧扒了两口饭。 “你是哪个学校的呀?”缪锦芳问。 “我是市七女中的,读高二了。” “那你比尧尧大一岁啊。”仿佛完全没有觉察到场上的尴尬气氛似的,缪锦芳说道:“市七女中是个好学校啊,金家老太的外孙女也在……” 终于,缪锦芳意识到了自己冷落了其她两位:“你呢?” “啊?我啊?”沈天韵用手背擦了擦自己油光可鉴的嘴角:“我是长青体校的,升初三了。” 长青体校?算是比北虹技校……好吧,五十步笑一百步。 “体校?”缪锦芳还没说话,沈婕倒是带着不可思议的语气先开口了:“真的吗?” “嗯,”沈天韵看向沈婕的神色有些温柔:“我妈说,她小时候被家里管的太严了,所以我想学什么都让我自己决定,按照兴趣来。” “原来是这样啊。”沈婕点了点头:“你是练什么的?” “骑脚踏车。”沈天韵做了一个双手握车把的动作。 几个女孩子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连一直埋头吃饭的郁璐颖都参与了进来,总算打破了缪锦芳一个人唱独角戏的尴尬局面。 “高三啊,其实也还好……我不参加高考的,现在在准备考雅思……去哪……大概会去澳大利亚吧。”沈婕说。 “我还不知道吧,要么就直升本校的高中部,圣方济中学好像也有体育特长生?不过都很难啦……”沈天韵单手托腮。 “体育特长生,这个好啊,争取一下。”一直沉默的肖尧和沈婕异口同声地说道。 “我?复旦。”郁璐颖言简意赅,却语气坚定,收获了几声佩服的轻呼。 “所以说,肖尧也要努力啊。”郁璐颖看了一眼肖尧,慢慢地说道:“马上要期末考了,是姚老师拜托我来帮肖尧补课的。” “真是太辛苦你了颖颖。”缪锦芳感动地说。 “姚老师不是说是你主动……嗷呜。”肖尧小声地问郁璐颖,话还没说完就叫了起来,估计是被踩了脚。 “啊,补课啊?”沈天韵眼睛看着天花板,故意拉长了语调:“有些人的牛皮吹破了哦。” “怎么了?”沈婕似乎也没一开始那么拘谨了,饶有兴味地问道。 “没,我就是想到好玩的事情。”沈天韵清了清嗓子:“我爸爸成天跟我吹牛说,他上学的时候,成绩怎么怎么好,喷我只能考体校,巴拉巴拉巴拉……” 沈婕把手里的杯子一放,头扭向了一边,把嘴里的水喷在地上,随后捂着嘴狂笑起来。她笑得是那么花枝乱颤,以至于肩膀都在剧烈抖动。 “对……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我……哈哈哈……” “啊,又开始了。”沈天韵继续看天花板。 一边止不住笑,沈婕一边拿出手绢弯腰擦着地面:“奶奶,对不起……咳咳……” “不要紧,”缪锦芳忙道:“放着我来!” 郁璐颖拿出一包纸巾,递给了沈婕,又伸手在她的背后轻拍。 肖尧原本已经站起来了一半,见郁璐颖已经在拍了,又讪讪地坐下。 “那你爸爸现在是做什么工作的?”止住了笑,沈捷又问了一句。话是问沈天韵,眼睛却看向了肖尧。 沈天韵的身子往旁边一靠:“大人还能干什么?问就是上班呗。人也见不到,只会隔空许愿,兑现猴年马月,不提他了!” 少年们的话题没有一直停留在学业和未来上,很快,他们就转而讨论起最近的电影、流行歌曲、兴趣爱好、各自学校的八卦。 “小姑娘,你讲魔都话呀。”缪锦芳忽然碰了碰沈天韵的胳膊。 “哦对,你也跟她们俩一样,讲魔都话吧,”肖尧说:“奶奶虽然能听懂普通话,但是蛮吃力的。” “啊?我不会讲呀,”沈天韵面露难色:“魔都话我也就是能听懂。” 缪锦芳愣了一下,没再言语,只是坐在一旁笑眯眯地听着。 说来也奇怪,虽然沈天韵身上有很多缪锦芳不喜欢的点,缪锦芳却对这个过于活泼顽皮的孩子讨厌不起来。 她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总觉得这孩子好像是自己的孙女一样。 这种亲切感……毫无道理可讲,真奇怪。缪锦芳摇了摇头,好像要甩掉什么似的。 旁边的这个沈婕知书达理,大多数时候有着超越年龄的成熟稳重,是大家闺秀的风范。 至于颖颖……她好像很快又从话题讨论圈里退了出来,坐在那里拨弄着自己的长发,心事重重的样子。 最终,缪锦芳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孙子。他一会看看沈婕,一会看看郁璐颖,眼中有着少年人的热火。 一种没来由的忧心渐渐取代了她的喜悦——真是的,好不容易有了这么多朋友在身边,可别又把人家都吓跑呀。 落地钟铛铛铛地响了起来,缪锦芳轻轻打了一个哈欠。 “奶奶困了,让她休息吧。”沈婕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信号:“奶奶,您放着别动,我俩来收拾碗筷。肖尧,你送你同学回去。” “我自己回去就行。”郁璐颖提出。 “对啊,妈……呃沈婕,让她自己回去就好了。”沈天韵欣然附议,假装没有看到郁璐颖剜了她一眼。 “我有话要单独跟你说。”沈婕拍了一下沈天韵的胳膊。 “可是……”沈天韵不服气地说道。 郁璐颖已经默默走到皂片间的门口,拉开了门:“奶奶,我就先走了。” “啊,好的。”缪锦芳看了一眼肖尧,后者已经拎起一件薄外套,匆匆追了出去。 第十一章 月色 “不去图书馆补课了吗?” “都几点了?” 皎洁的月光透过酥州河畔的柳树枝叶,柔和、温暖地发散开来,好像给这条小径镀上了一层银。 两个清晰的身影披着月光,一前一后,步履匆忙。 “郁璐颖,你走这么快干嘛?” “别送了,你快回去吧。”少女的语速和脚步一样快。 “那可不行,奶奶让我送你到家。”肖尧紧走几步跟了上去。 郁璐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吭声。 走过这条小径,肖尧跟着郁璐颖上了一座小桥。 “月色真美。”冷不丁的,肖尧听到郁璐颖的声音这么说。 声音很轻,轻到肖尧认为在这个距离这个环境下,自己应该听不见才对。 “是啊,今晚月色真美。”肖尧应和着,眼睛却望着眼前的倩影。 日本作家夏目漱石主张把“I love you”译作“今晚月色真美(今夜は月が绮丽ですね)”,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所以月色很美。 郁璐颖一直都是个含蓄的人,肖尧也一直都知道。 文学少女郁璐颖当然也知道,因此她有些紧张—— 就在刚才,她在心里感叹了一声“月色真美”——怎么身边这个人仿佛能听到似的? 郁璐颖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肖尧差点踩到她的鞋跟。 “你快回去吧,前面就到了,让我妈妈看见就……”郁璐颖语气生硬地说。 “好了,你别生气了,”肖尧道:“我跟那两个女生不是你想的那种关……” “我什么也没想,”郁璐颖冷冷地说:“你跟别人怎么样,也与我无关。” “我喜欢的是你。”肖尧脱口而出。 郁璐颖的肩膀明显颤抖了一下,拔腿就走。走了两三步,她又停下,回过头来。 “你还记得吧,”她一字一句说道:“我答应和你继续做朋友的条件是……” “是就当告白那件事没发生过,”肖尧接道:“可是你并没有做到啊。说是做朋友,结果从那以后我们就疏远了……就算你不想谈恋爱,至少我们可以像以前一样……” “……对不起,我做不到。”郁璐颖咬着自己的下嘴唇:“还有……” “嗯?” “我说要帮你补课,你千万不要因此有什么误会,”郁璐颖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我是真的怕你留级,如果你留级了,奶奶会很失望吧?……她也很不容易。” 肖尧扬了扬眉毛。 “对不起,我不是要说教……”少女的十指搅在一起:“所以,请不要再跟着我,或者说喜欢……我会困扰。” 郁璐颖鞠了一个90度的躬,长长的黑发像瀑布一样,笔直地垂了下来。 “我知道了,不好意思。”肖尧用故作轻松地语气回答道,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说“头也不回”其实是一种夸张的修辞手法,因为最后肖尧还是回头了。 就着月光,他看到少女的侧影倚着扶杆,伫立在桥上。 ——分割线—— 与此同时,沈天韵的房间里。 沈婕双手扶着窗棂,看着外面的电闪雷鸣,若有所思。 事实上,她只能“听见”,因为于她而言,窗外亦是一片迷雾。 “说了这么多你的事,现在你应该相信我了吧?”沈天韵站在她的身后,右手扶着自己的腰。 “未来,真的有那么……?”沈婕好像没有听到她的问话,只是自言自语道。 “你不是都亲眼看见了?”沈天韵耸耸肩膀:“你不是告诉我,昨天夜里12点,你在自己家穿过镜子了吗?” 沈婕刚要开口说话,衣橱的门就被轻轻地推开了,接着,肖尧的脑袋探了出来,把她吓了一大跳。 “你俩在这呢?难怪奶奶说你们都走了……” “为!什!么!不!敲!门!”沈天韵双手插腰,冲肖尧龇牙。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失陪。”沈婕表情温婉地冲肖尧点了点头,后者下意识地走出衣柜,让出了通道。 “送送我妈,约她,约她。”沈天韵压低了声音,挠了一下肖尧的小臂。 “知道了。”肖尧说。 …… 皎洁的月光透过酥州河畔的柳树枝叶,柔和、温暖地发散开来,好像给这条小径镀上了一层银。 两个清晰的身影披着月光,隔着半人的距离并肩向前走,幸福而安详。 这场景似曾相识啊,肖尧想。 但又不太一样。 “今晚月色真美。”肖尧鬼使神差地又说了一次。 “嗯,很美。”沈婕冷静地予以肯定。 “是说……你是怎么找到我家来的?放学路上一直有人跟着我,是你吧?”肖尧决定确认一下。 “是我。”沈婕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这理直气壮的态度让肖尧一时语塞。 “你怎么会忽然跑来找我?”肖尧挠了挠头。 “我不是来找你,是来找……那孩子的。”沈婕微微扬起了头。 “那,你俩都聊啥了?” “这是……女……女人之间的秘密唷。”沈婕的语气里添了一丝顽皮的味道。 “……这天可没法聊了啊。”肖尧半开玩笑地抗议道。 “抱歉……我的思路,还有一些需要整理的地方。”沈婕换回了那种不热情也不冷淡的语气。 “行吧,”肖尧捏紧了拳头:“你这周末有空没?” 不过就是约女生出去玩而已,这点小事我还是办得到的。 “……没有。”沈婕干脆利落的回答让他的心凉了半截。 幸好,她马上又接了一句:“不过,我尽量安排一下吧。” “谢了。”肖尧把手插进裤袋,故意将脸转向了别处,免得让沈婕看到他松了口气的样子。 拐进大路,一辆竖着“空车”牌子的桑塔纳出租车迎面驶来。 沈婕优雅地招了招手,桑塔纳便打着双闪灯缓缓靠边停下。 “那就,下次见了。”少女将双手别到背后,微微侧身:“谢谢你送我。” “哦……不客气。” 肖尧看着沈婕坐进了出租车的后座。 车窗缓缓升起的时候,他看到少女冲自己微笑着摇了摇双手。 “电话,电话还没给我呢?”在车窗完全升起之前,肖尧忽然伸手抵住了它。 沈婕微微愣了一下,随后宽容地笑了起来。 她将大拇指和小拇指抵在自己的耳旁:“电话,问那孩子要吧。” “又来?” 第十二章 人鱼 至少这一次,沈天韵给肖尧的手机号码是符合这个时代特征的。 上午的时候,肖尧一直在桌肚子底下和沈婕发短信。 沈婕不算秒回,但也回得不算特别慢。 “滋——!”手机的振动在木头课桌里发出惊人的声响。 姚老师投来一个犀利的目光,前排的学生也纷纷转头,只有郁璐颖纹丝不动。 肖尧手忙脚乱地把振动按掉。 见鬼,这振动功能为啥自己打开了? 中午,小熊来教室叫肖尧吃饭的时候,还看到他把手机放在桌肚里按。 “谈恋爱了?”小熊一屁股坐在肖尧桌上:“笑得跟……跟我二姨妈似的。” “谁笑了——你想吓死我啊!”肖尧把脸一板,清了清嗓子,合上手机的翻盖:“走吧。” 和小熊抵达食堂的时候,华昂和沈斌已经买好饭了。 他俩是小熊的朋友,也是4班的,因此都成了肖尧的朋友。 “听说,你小子花到小姑娘了?”华昂饶有兴味地问道。 “我C,真的啊,铁树开花了?”沈斌脸上的青春痘跳了跳。 “你听谁说的?”肖尧瞪了小熊一眼:“熊吉,是不是你?我中午那就是给我奶奶回了个消息。” “你就别装了,跟我们几个还不坦诚?”小熊不满道:“我昨天晚上都看到了,你跟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女生走在一起,还送她上了出租。” “你跟踪我?” “我吃得太空要么,跟踪你一刚。(注:“一刚”为魔都方言),”小熊翻翻白眼:“出门打酱油撞见的。” “哦,也不叫我。” “你以为我是你啊,那么不知趣,”小熊疯狂输出吐槽:“我说,那种华山论剑级的美女,搞不定的吧?郁璐颖都没看上你不是吗?” “我怎么就搞不定了?”肖尧脖子一梗:“我跟你讲,手到擒来!” “好来,伐要霍胖了。(好了,不要吹牛了),”沈斌点评道:“也不知道上周是谁,跟哥三个一顿哭诉从来追不到女……” “哭你M……” “别扯,别扯,”华昂打断了沈斌:“所以说,是我们学校的吗?” “不是,市七女中的。” 三位好朋友发出惊呼声,接着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市七女中,那不是个贵族学校吗?” “什么贵族学校,放P。” “听说市七女中有个男生班,真的假的?感觉好爽!” “对对对,说是每三年就会招一个男生班。” “没有那回事,”肖尧细细咀嚼着嘴里的饭:“我上午问过她了,她说69年到……81年还是82年?是有过男生的,当时学校名字也被改成了魔都市第七中学,后来8……1年以后又变回女中……” “听说会有一些针对女生的特别课程,是不是真的?” “有的,”肖尧如同一个坐诊的老专家:“像西餐礼仪课啦,茶艺课啦……还有啥来着?我再看看。” 肖尧边说着,拿出了手机。 “你还敢说不是贵族学校!” “听说,市七女中是美女如云,素有五大美女的传说,所谓南林北沈,东严西赵,中欧阳……” “市七女中,为什么不是七大美女?” “我说啊,肖尧,”小熊没有参与华昂和沈斌的讨论:“你一个上午就和她聊这些吗?” “那不然要聊啥?” “那她怎么办?”沈斌神秘兮兮地戳了戳肖尧的胳膊。 “谁啊怎么办。”他顺着沈斌的眼神看过去,只见郁璐颖面无表情地端着铁盘从身边走过。 “大丈夫,要知进退。”肖尧故作轻描淡写地说。 三位好友齐声叫好。 放学后,肖尧跟着郁璐颖来到小卖部隔壁的汉堡店。 香辣鸡腿堡,五块钱?……有点贵贵啊。 肖尧还在摸裤袋的时候,郁璐颖已经付了十元,把一个包裹在纸包里的汉堡递了过来:“一个够吗?”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呢?”肖尧伸手接过了热乎乎的汉堡:“不合适啊不合适。” “快走。”郁璐颖环顾四周,好像生怕被别人看到。 “那,下次我请!” 郁璐颖在教堂的边门上敲了三下,一位老大爷门卫开了门。刚一进门,那股熟悉的味道就扑面而来。 这种味道说不清道不明,和学校图书馆的空气有些接近——或许,那是上了年纪的木头、油墨和蜡烛混合的味道。 “不是说去图书馆吗?”肖尧小声问道。 “我后来想了一下,图书馆不方便太大声讲话吧?在学校里会被别人看见,我家肯定不能去,去你家又会被奶奶拉住……” “你……小舅舅不在吧?”肖尧有点紧张。 “去探望病人了,这星期都不在。”路过“圣堂”(注:教堂中举行礼仪的区域)门口时,郁璐颖在胸前划了个十字,鞠了一躬。 肖尧的目光投入了深邃的圣堂。 教堂没有开灯,圣堂中较暗,中廊的尽头只有一盏红灯在祭坛右上方亮着,似有若无的微光透过彩色玻璃斜照进来,落在十字架上。 十字架上悬挂的那张头戴荆棘冠的憔悴面容,就这样隐没在晦暗不明的世界中。 一路向前,路过告解(注:忏悔)室附近时,肖尧听见里面有个男声在说话。 “我的道德不允许我有这样的想法,我的身份不允许我来这里寻求帮助,我应该怎么办……” “你舅舅不是不在吗?”肖尧面露紧张之色。 “是应该不在呀,”郁璐颖也有些困惑:“难道他是来树洞的?还是有别的神父来了?走啦,不许偷听!” “万一是你舅舅,我们还是换张地图吧,”肖尧用力摇摇头,想要驱散那段恐怖的记忆:“你是没见过他提着我的衣领……” “活该,谁让你那时候对我死缠烂打,”郁璐颖道:“还敢追到堂里来?” “啊,你拒绝我的理由不就是因为我是外教人吗,那我想追寻主的道路也不行?” “油嘴滑舌是没有用的,你想干什么你心里最清楚。” 一路互怼着,踩着嘎吱作响的楼梯,郁璐颖带肖尧上到了二楼,钻进一个看起来像是会客室的小房间。 “我去下洗手间。”郁璐颖把书包的带子绕过脖子取了下来,放在小沙发上。 “好。” 肖尧在桌前坐下,随意翻看着手边的几本神学典籍。 忽然,一张夹在书里的纸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是一张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纸,上面娟秀的字体很眼熟,大概率是郁璐颖的。 肖尧从书包的侧袋里拿出昨天郁璐颖丢给他的纸条:“你先回去吧,别等我,我乐团排练。” 他眯起眼睛对照两张纸上的字迹:没错,这就是郁璐颖写的。 《泡沫》 听啊我的声音 那呼喊的声音 主啊,主啊,我在这里 血液被声音代替 在世界的尽头呐喊 我是小美人鱼 是无法回头的人鱼公主 化为泡沫的爱丽儿 …… “啊!!!!!”肖尧还没有读完,背后就传来的恐怖的尖叫声,接着,桌上的纸被劈手夺去。 “谁让你看了?谁让你不经过别人允许就偷看了?”郁璐颖难得情绪激动:“不是的,不是,这不是诗,这只不过是……随便流露出来的话,这是……” “不用那么激动吧,上学期咱俩在诗社的时候,没少互相看对方的诗吧。”肖尧不解地耸肩。 “那不一样!讨厌!笨蛋!差劲!不要随便看啦!……”郁璐颖满面通红地把那首诗塞进了书包,嘴里嘀咕着:“为什么会掉在这里啊……莫名其妙……” “是说,”肖尧托着自己的腮帮子:“咱们诗社好久没有社团活动了吧……再这样下去会废社的。” “你先别留级再担心社团吧,把数学卷子拿出来!” “嗨——”肖尧故意拉长了声音,拉开了自己书包的拉链。 第十三章 窃贼 只要逼迫自己暂时不去想那个英年早逝的未来,最近这一周,就是肖尧来魔都以后过得最愉快的一周。 每天晚上,他都可以度过和郁璐颖的二人独处时光。 晚上回到家以后,他总想找沈天韵谈谈,却接连几天找不到人。 “她都几点回来啊?该不会是夜不归宿吧?”沈婕在短信里这么问他。 “不知道啊……应该不会吧?”肖尧回复。 “这可不行,要搞清楚。”沈婕说。 是的,每个白天,他都把相当一部分精力放在了和沈捷发短信聊天上。 收件箱的容量有限,每天都要清理一下,肖尧需要进行艰难的取舍。 “对了,你平时都不听课的吗?”星期四下午,沈婕终于这么问他。 “对啊,不咋听。”肖尧打完这五个字,又删掉了,改成“听啊。” “是嘛?那你……我也是要听课的唷?” 肖尧皱了皱眉头,这是结束谈话的意思吗? 罕见的,还没等他回,第二条消息就随之而至。 “而且晚上我给你回消息,你反而回很慢了。” “啊,不好意思,那是我最近在补课,”肖尧想了想,删掉“补课”二字,换成了“强化学习”:“那个老师不许我学习期间碰手机。” 平心而论,这句话本身没有一个字虚假。 郁璐颖这个好学生作为老师的时候,是典型的得其形不得其实——也就是说,会抓纪律,但不擅长开发笨学生的潜力。 不过最近情况似乎有所转变:这才两个晚上,肖尧已经觉得自己开始听得懂课了,简直是不科学。 以前奶奶花钱给找的家教怎么就没有这个效果? “当然是我教得好。”当时,郁璐颖如是说。 “其实真的,我蛮聪明的,就是心思不放在学习上。别拿那种眼神看着我,这是姚老师说的,原话。” 不管怎么样,既然初得要领,就说明留级这事儿还有救。 同时……总觉得自己和郁璐颖之间的关系,多少有所增进。 等和沈婕的关系……确定下来,郁璐颖应该就不会觉得自己还不死心了。 那样的话,做回像从前那样的哥们,也就顺理成章了。 是说,到时候爱情友谊双丰收,还有啥不知足的?我老婆哪点不如郁璐颖了? 肖尧这么对自己说着,把目光从前排郁璐颖的后背上移开,去看沈婕有没有回消息。 下一节课是历史,肖尧的兴趣科目,自然听得仔细。 “马丁路德于1517年10月31日,在德国维滕贝格诸圣堂大门上贴了《九十五条论纲》……” 蒋老师是个很有骨感的老年人,一看就是知识分子。 他将老花镜摘下来,挂在脖子上,目光划过了全场。 “那么,就由郁璐颖同学……后排看起来昏昏欲睡的区雨琴同学回答,这是什么运动的开始?” “……”无人应声。 “区雨琴同学?” “蒋老师,”那个烫着大波浪长发的女生慢吞吞地站了起来:“老师我不叫区雨琴,请叫我欧阳千千,谢谢。” 班级里响起了一阵窃笑和低语,肖尧也抬头看向了这个“欧阳千千”。 这女生穿着改过的校服,做了美甲。当人们第一眼看到她时,感觉到的并不是对美貌的惊艳,而是一种宛若小精灵在指尖跳舞般的活泼与舒适。她的皮肤并不是传统审美的白色,而是一种温和的淡棕色——和一般认为深色代表的粗糙皮肤不同,她的皮肤表现出来的是一种淡淡的,宛若咖啡牛奶的模样。 这杯咖啡牛奶里,甚至还加了些许巧克力豆——她的脸上长着一些不多不少,也不深不浅的痘痘,本该是这个年纪女生的大忌,却丝毫没有遮盖她的美貌,反而为她增加了别样的魅力和风采。肖尧记得,她的头发在没染之前,在阳光下依然会呈现淡淡的黄色,额上有着内卷的刘海。 今天她戴了一副大号的圆形眼镜,让她本来就不小的眼睛显得更加大,小而翘的鼻翼下,是鲜红的嘴唇:即使不涂口红也能如火焰一般红,与她的皮肤产生了强烈的反差。 “那么,欧阳千千同学……”面对这张桀骜不驯的脸庞,蒋老师无奈地又把眼镜戴上了。 “宗教改革。”欧阳千千说完便坐下了。 “好,那么我们继续说……” 他的话被广播中的音乐铃声打断了。 还没等历史老师说下课,教室里便开始吵闹起来,一些人开始顾自收拾书包。 蒋老师前脚刚出门,班主任姚老师后脚就走了进来。 “大家先别走!有个事情说一下,”姚老师高声说。 班主任的威严还是有的,教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体检的事情,我们班轮到了明天,”姚老师看着手上的表:“早餐不要吃,然后……还有……没了,值日的同学留下来,其他人……” ——分割线—— 放学后,教堂会客室。 “有病吧,跟老师也这样……”郁璐颖抱怨道。 “嗨,中二少女嘛。”肖尧一边埋头做卷子,一边应道:“她也不是第一天这样了,开学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她不就站在讲台上说:我不喜欢自己的学名,请大家叫我欧阳千千。” “我还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呢。” “为啥,郁璐颖多好听啊,”肖尧抬头望了她一眼:“是说,我初中的时候其实也想过给自己取个……” “笔名是笔名,她这个不一样。而且,姓都能改的吗?” “这我们要讲道理,人家就是……” “啊,我差点又忘了,你是她干哥哥嘛。”郁璐颖故作惊讶状:“你就向着她说话吧。” “哎呀,别生气了……”肖尧放下笔,戳了戳她的胳膊。 “别碰我!”郁璐颖扭了一下。 “好好好,区雨琴王八蛋,大作精。”肖尧把面前的作业本90度旋转:“这题我证出来了,你看看对不对?” “这里用错了一个公式……”郁璐颖喝了口水,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讲完这题以后,郁璐颖好像忽然想到什么。 “对了,明天周五,晚上我们乐团要排练哦,星期六的白天我可以空出来,这样进度……” “星期六吗?礼拜天行不行?”肖尧一怔:“周六我可能……” 郁璐颖摇了摇头:“不行啊,星期天要主日弥撒,还有唱经班的排练,堂里一堆事,你是知道的——你跟人有约了?” “嗯……啊。” 郁璐颖没有问是谁,只是把手里的试卷叠整齐,竖着在桌面上碰了碰:“今天就到这儿吧,一会小舅舅要回来了。” 听到“小舅舅”三个字,肖尧又有点小紧张:“啊,好……对了,郁璐颖。” “嗯?”郁璐颖垂下了眼睑。 “我给你看个东西。”肖尧又把那张作文纸拿了出来。 “这是什么东西?诗吗?”郁璐颖展开作文纸,认真地阅读了起来。 …… “……你……你怎么哭了?”肖尧有些手忙脚乱地找起了纸巾。他觉得自己的眼眶也有点湿,应该是错觉吧? “抛妻弃女,”郁璐颖狠狠地用手背抹着眼睛:“下地狱!” “抛妻弃女?”肖尧有点困惑,她怎么知道是“女”的? “不好意思,”少女平复了一下情绪,轻声说:“我太失态了。” “没事儿,”肖尧打了个哈哈:“咱俩谁跟谁,都那么熟了。” 郁璐颖没有说话,只是将作文纸重新叠好,轻轻推到肖尧面前,又从书包里拿出半包纸巾。 “这是你写的?”郁璐颖擦了擦眼睛。 “不是,是我一个……朋友写的,我就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不是很明摆的吗?”郁璐颖有些惊讶:“难怪你语文考不过我。” “那也是全班第二……”肖尧哈哈一笑:“不是,重点不在那,你认为她爸爸没死吗?” “死?”少女瞪大了眼睛,伸手去拿叠好的纸:“你等等,我再看一次。” “只要没死,我就放心了,”肖尧往椅背上一靠,自顾自说道:“我认识她爸爸,她爸爸绝对,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那也许是……”郁璐颖先是欲言又止,又一字一句说道:“谁知道呢,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 ——分割线—— 次日,星期五,上午,操场。 在毒辣的阳光下,肖尧像焉了的茄子一样,歪歪斜斜地站在队伍中。 蝉鸣声令人心烦气躁,自己与周围的人身上散发出的汗臭味就更是如此了。 幸好,体育老师也不太享受这样的教学,早早就宣布了自由活动。 小熊虽然是4班的,体育课却是和肖尧的班级一起上——他们俩也正是在体育课上认识的。肖尧再次谢绝了他与华昂、沈斌他们的篮球赛邀请,独自找到阴影处坐下。 这么热的天,你个矮胖墩球瘾有这么大吗? 肖尧一边在心中默默吐槽着,一边将目光投向了操场的另一端——在那里,本班和4班的女生们在一个女体育老师的带领下,正在……跑圈。 光是用看的就忍不住又要喘起来了……肖尧抚摸了一下怦怦跳的心脏,感觉真的是自己在跑步一样。 真的是有够莫名的,前段时间肚子痛,现在又感觉裆下……潮潮的,难道是汗? 肖尧站起身来,朝着男厕走去。 他没有看到,在自己身后,女生跑圈的队伍中,有两个女孩走了出来。 “龚老师,郁璐颖要去厕所,”名为周瑶的长脸女生举起了右手:“我陪她去。” 身穿红色运动服的女老师轻轻点了点头,周瑶便扶着郁璐颖向“钟书楼”走去。 “怎么了,侧漏?”周瑶一边走,一边在郁璐颖的耳边轻声说道。 “不知道……应该不会吧。”郁璐颖用有些别扭的姿势走着。 “你带卫生巾了不?”周瑶问:“我还半个月,没带。” “我有,”郁璐颖点点头:“你帮我把书包带过来吧?不好意思了……” “等着。”周瑶把郁璐颖送进女厕,撒开脚丫回教室,把郁璐颖的书包提了过来。 “没漏,”郁璐颖一边打开书包,把里面的卫生巾和备用内裤拿出来:“不过还是换了垫一下吧,以防万一。” “内裤都带了,你是身经百战啊。”周瑶嬉笑道。 郁璐颖挥出一拳。 ——分割线—— 体育课还有十分钟下课的时候,姚老师就催促着本班的学生去保健室参加体检了。 排队上秤的时候,郁璐颖左右张望了一下,好像没看到肖尧。 她下了秤,和还在排队的女同学打了声招呼,决定先回教室。 上了“钟书楼”的三层,郁璐颖拐进走廊,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从自己班级教室的前门出来,手里好像捏着什么东西一样,向厕所的方向小跑而去。 与其说是“小跑”,其实更像是……“飘”? 这个背影…… “肖……!”郁璐颖先是脱口而出,又迟疑地捂住了嘴巴。 她用力地擦了擦眼睛,那个身影已经不见了。 …… 站在原地愣神了一会,少女走进了教室。 “颖颖,亲爱的你怎么都不等我呀?”周瑶前后脚跟着走了进来,接着,陆陆续续有人进来。 “头有点晕,想休息下,”郁璐颖一边说,一边向自己的桌肚里探去:“下一节什么课?” “生物吧,好像。”周瑶说:“嗯,怎么了?” “书包的口怎么开着……好像给人动过。”郁璐颖嘀咕着,继续在书包里摸来摸去。 周瑶把头伸了过来:“丢东西了没?” “嗯……”郁璐颖强行挤出一个笑:“没有啊,没有。” 同桌的目光继续在郁璐颖的书包内部探寻,伸出一根手指:“我也记得,你就是放在这个位置的。” “都说没有丢东西了。”郁璐颖不安地说,一边欲盖弥彰地将书包拉链合上。 “不用想了,肯定是他。”同桌转过脸去,将目光投向肖尧的座位——那里正空着。 “算了,不要瞎猜了,算了。”郁璐颖轻声说着,碰了碰她的胳膊。 “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事情,去跟姚老师说吧。”周瑶有些激动地说。 “你小点声……” “什么事情啊?”周围的同学注意到了这边的骚动。 “郁璐颖的内……” “别说!”郁璐颖出声阻止,已经晚了。 “还有这种事情?一定要把犯人抓出来!我们班怎么能有这种人!”有几个人开始七嘴八舌。 “好了!到此为止!”郁璐颖的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随后扑在桌子上,把脸埋进自己的臂湾。 “好了好了,你们也别再说了。”周瑶摇了摇郁璐颖的胳膊:“没事吧郁璐颖?” 郁璐颖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只是猛地甩了一下胳膊。 “痛!”周瑶抱怨道。 郁璐颖猛地站起身来,一边用手掌摩挲自己的双眼,一边冲出了教室。 “郁璐颖!”周瑶追了出去。 郁璐颖在长廊上飞奔,拐弯,在厕所门口停下。 她看到肖尧一脸高兴地甩着还在滴水的手,从男厕所里走出来:“哎,郁璐颖,这么巧?你们体检完了?” 第十四章 钞票 与此同时,肖尧还对教室里正在发生的风波一无所知。 他看了一眼镜子,那里映出了自己早已看惯的脸。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见四下无人,便试探性地向镜子伸出手去。 …… 指尖触及之处,只有一片冷冷的坚硬。 难道说,只有自己和沈天韵获得了穿越镜子的能力?抑或是,只有家里那面镜子可以穿? 不对不对不对,那天送沈婕上车以后,他回去和沈天韵交流过。沈婕之所以会忽然跑来“寻亲”,似乎是因为她也在家穿过了镜子…… 说起来,那孩子这几天好像回家也很晚,不知道在忙什么? 等等,自己为什么莫名其妙开始流眼泪?难道是最近用眼过度疲劳了? 肖尧冲了冲脸,关上水龙头,甩着手走出了男厕。 “哎,郁璐颖,这么巧?你们体检完事了?”肖尧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好朋友,对方却没有搭理他,头一扭就走进了女厕。 怎么了这是?肖尧有些纳闷地朝着教室慢慢走去,接着又停下了脚步,转身张望。 要不要等她出来? 肖尧没有等到郁璐颖,倒看到匡……欧阳千千同学施施然地从女厕走了出来,一面走还一面举着小圆镜斜照自己的脸。 周五不用穿校服,她穿了一件挺短的裙子,以及肖尧从前只在动画片里见过的黑色过膝袜。 欧阳千千收起了小圆镜,刚好看到了肖尧,向他点头致意。 “嗨。”肖尧说。 “哥哥,”欧阳千千看起来挺闲的:“你没去体检?想掩饰什么?” “我去了啊,我第一个去的,没排队,完事就蹲坑来了。”肖尧笑道。 “还是那么不合群啊。”欧阳千千好像忽然想到什么:“对了,有帅一点的男生能介绍给我吗? “呃,啥……”话题切入太快,肖尧一时没反应过来。 “唉,我都两个星期没谈恋爱了,”欧阳千千抱怨道:“好想抱着一个小白……哥哥,帮我找一个性格软,没谈过恋爱的小男生啦。” “性格软,”肖尧抬起左手,朝自己的鼻子勾了勾:“没谈过恋爱的,小男生。” 欧阳千千严肃地摇了摇头:“那可不行,你是兄长,长兄如父。” 那是当然的啦,就算你两个礼拜换一个男朋友,也永远轮不到我的说。肖尧在心里暗暗吐槽。 “给你介绍可以,”肖尧气哼哼地说:“介绍费,有没有?” “真的假的啊,”欧阳千千嘀咕了一句,两张红票子已经递到了肖尧跟前:“够不够?不够的话,事成之后……” “别别别,”肖尧怂了:“我跟你开玩笑呢,你还当真了。” “拿着吧。”欧阳千千把票子塞到了肖尧手心里:“就当我交定金了,你明天不是有约会吗?不能露怯啊。” 肖尧挠了挠头,他确实和欧阳千千提过一嘴这个事。 说起来,昨晚问奶奶要钱,因为是要和沈婕出去,奶奶才给了50,还一副生怕他拿去上网吧的样子…… “那行,”肖尧把钞票收好,眼睛盯着走廊地面的纹理:“谢了,我尽快想办法还——” “尽快介绍帅哥,不但不用还,还能拿尾款哦。”欧阳千千收起了自己的鳄鱼皮钱包,语气倒真的是在关心他:“现在的小姑娘……当心别被当冲头(注:冤大头),被人家白相(注:玩弄)。” “哎呀,放心啦,不会的。”肖尧摆摆手。 忽然,欧阳千千用手指向了肖尧:“话说回来,肯和你约会的女生,到底是什么人?” “呃……她那个,是……”肖尧吞吞吐吐。 “哎呀,快点说嘛,我很你担心哥哥你遇上拆白党(注:魔都方言,泛指仙人跳)的。”欧阳千千忽然挨近了一步,一股若有若无的幽兰香气便钻进了肖尧的鼻孔。 “嗐,你怎么翻来覆去地说这个,她是别的学校的,我玩《血统II》认识的。” “网恋当心见光死,回去收拾收拾,”欧阳千千泰然自若地伸出手,帮肖尧理了理衣领:“要是约会现场你就穿这一身,噫——” “知道了知道了。” 欧阳千千又退后半步,轻轻翕动着鼻翼:“这么热的天,你多久没洗澡了?” “你是知道的,”肖尧的神色很尴尬:“我住的地方没条件天天洗澡,但是我都有用毛巾和热水——” “内衣呢,内衣换洗了没有?” 放学的时候,肖尧没看到郁璐颖,班上还有几个同学对自己挤眉弄眼地坏笑,他也没心思纠结原因。 回家吃了饭,他便上“大众浴室”洗了澡搓了背。 犹豫了很久,还是没舍得上搓泥宝和海盐。 第二天肖尧起得很早,森林公园位于杨脯,有一两个小时的距离,肖尧却八点半就到了。 “读书也要这么积极才好啊。”奶奶如是说。 路上,他给郁璐颖发了一条短信,问她昨天到底怎么了,出站都没收到回复。 哦对了,她今天应该去那个什么“圣方济业余学校”了……打电话的话,似乎不是时候。 这时候,电话响了,但是还没等肖尧掏出手机,就又挂了。 肖尧看看号码,并不认识,但是知道约了沈捷,不敢怠慢,连忙打了回去。 可是,电话通了又没人说话,肖尧挂了重拨好几次,终于放弃了。 他给沈婕发了条短信:“我到了。” 发送失败。 再发。 发送失败。 什么情况……肖尧嘀咕着拨打了电话。 您好,您的电话已欠费,请及时续费。Sorry...... 什么情况?一毛钱一条的短信也能发到停机? 仔细想想……这周是发的有点多。 初夏的太阳已经挂了起来,肖尧的脖子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这附近也太荒凉了,买不到电话充值卡啊。 肖尧跑得有些喘,甚至能隐约闻到自己身上的汗臭。 手机上的时钟已经变成了9:23,离约好的时间只有7分钟了。 没有办法充值,没有半天联系沈婕……她应该等一会就会走了,然后很生气…… 肖尧感到不适:心悸,紧张,因为便意而不自觉提肛。 参加期末考试时,才写了一半就听到监考老师提醒10分钟后交卷,就是这种感觉。 就在他心急如焚的时候,手机却剧烈振动起来。 “魔都移动提醒:您充值的100元话费已入账……” 接着,他接到了沈婕的来电。 “在哪呢?”少女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不悦和焦躁。 十点差三门,肖尧和沈婕在共青森林公园的正门口碰头了。 沈婕今天没有扎马尾,而是把长发在脑后盘成了发髻,身着灰色的休闲上衣与长裤,脚踩一双灰色的“N”字运动鞋,手里打着一把遮阳伞。 “对……对……对不起……” “我没有在怪你哟,”沈婕的神色很温和:“谁都会有意外。” “这个号码,是你的吗?”肖尧翻开手机,给沈捷看刚才那个打来的电话。 沈捷瞥了一眼,笃定地说:“+852这是东珠的号码,你在东珠有熟人吗?” “啊,没有,没有。”肖尧没有勇气承认自己刚刚被话费诈骗了,只好打了个哈哈,又摸出100元钱。 “钱,给,给你。” 话说你充20、30不行么,100块话费够我用小半年了!肖尧在心里小声嘀咕着。 沈捷倒是没有推辞,把肖尧崭新的100元收进了自己的小荷包。 “我去买票!”肖尧开始担心自己兜里剩下的150块还够不够了。 “全票100,学生70。”售票员一脸“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的残念表情。 Great,刚刚好,还多十块等下给她买饮料。 “学生证?”沈婕对着肖尧伸过来的手掌摇了摇头:“你们学校经常查学生证吗?我的学生证我都不记得放哪了。” 肖尧意味深长地凝望着沈婕茫然的表情,用手掌扶住了额头。 第十五章 森林(上) “谁画出这天地?又画下我和你,让我们,就这样相爱相依;谁让我们哭泣?又给我惊喜,让我,就这样……呃?”肖尧忘词了:“相爱相依?” “你嗓子不错啊,挺好听的。”沈婕坐在双人自行车的后座,拍起手来。 “我唱歌不好听的,总跑调。”肖尧有点不好意思。这个沈婕,也未免太……过于善解人意了一些吧? “你就别谦虚了,唱歌总跑调那是我。”沈婕坚持道。她的双手紧握着后排的扶把,用力踩着踏板:“这歌我不知道谁写的,不过有点拖累你了,你的嗓子不适合这么沧桑的调调。” 难道自己刚才真的没跑调?超常发挥了? “这是许……哎,我就是随口一唱,你有喜欢的歌吗?我唱给你听啊。” 肖尧的心情很好,一方面是因为身后的沈婕:这姑娘简直是一个完美的甜蜜女友,使初次约会的紧张感消散无影;另外一方面则是由于周遭的环境。 之前他并不知道“森林公园”有什么好玩的,此时此刻,他却要为沈婕选择的这个地方喝彩。 此时此刻,他们正身处于一片辽阔的绿色原野之中,除了正在骑行的这条道路,几乎看不到多少人工的痕迹。空气很新鲜,雨后尚湿的土地很芬芳,风也很温柔……目力所及之处,唯有远方的那些苍天巨树,在巨树之后,是起伏的……该说是丘陵还是群山?肖尧想。 “可是,你唱的那些歌,我好像都没有听过唷。”沈婕又补充道:“都是老歌吧?” “也没有很老啦……”肖尧说:“我主要是喜欢这些校园民谣,不太喜欢现在的流行歌曲。” “校园歌曲吗?” “不是校园歌曲,是校园民谣,是一种音乐流派……校园歌曲可没有这么多男女的情情爱爱。”肖尧细心解释道:“代表人物有老狼,朴树,水木年华,叶蓓……刚刚唱的这首是许巍,也算是民谣吧。” “原来是这样。” 这个公园好是好,就是太贵了——门票已经价格不菲了,租自行车还要钱,按小时计费,还要押金。 放弃了抵抗的肖尧,听任沈婕支付了这所有的费用。 中午时分,他们在森林公园的烧烤区吃午餐。 “不用先去把自行车还了吗,还在算钱呢。”肖尧话刚说出口,就有些后悔。 果然,沈婕摇了摇头:“不用啊,太麻烦了,而且到时候还要走过来。” 在支棱起的帐篷里,沈婕蹲在肖尧身旁,把新串好的肉放在炭火的支架上烤。 “我来吧……”肖尧伸手去接铁签,却被少女推开了。 “这次我来,”沈婕的脸上带着吟吟的笑意:“好的羊肉呢,烤稍微嫩一点,口感会更好。” “哎嘿嘿,第一次,没经验。”肖尧挠了挠脑袋:“你怎么什么都会啊,真不像个大小姐。” “什么年代了还大小姐?我又不住紫禁城。”沈婕把烤好的几个肉串放在肖尧的盘子里:“我们家有时候会在后花园里搞烧烤招待客人啊。” 后花园?真不是御花园吗? “话说……”肖尧的目光落到了沈婕的脚踝上——因为蹲着的缘故,她的短袜从裤腿和运动鞋的鞋帮中露了出来,原本白色的袜子已经快成为灰色了:“你袜子上怎么这么多泥……哎呀,裤腿上也是!” “哎?有吗?”沈婕转头看向下面:“对啊,怎么会这样?” “会不会是因为……骑自行车的时候,”肖尧想到了:“这车没有挡泥板,你又坐在后面?” 沈婕点点头:“应该是吧。” “是我没有想到,”肖尧抱歉地说:“应该让你坐在前面的。” “没关系啊,这又没什么的,”沈婕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掌,走到肖尧的对面坐下:“你还挺会关心人的。” 肖尧想了一下,这到底是正话还是反话。 “胡椒粉要吗?”沈婕又拿起了手边的一个小罐罐。 “好了好了,我自己来,”肖尧为沈婕在一次性塑料杯里倒满啤酒,泡沫差点扑了出来:“我先敬你一杯。” ——分割线—— 圣方济各业余学校的教室里——其实就是平时的班级教室,最后一节数学课结束了。一片嘈杂的教室里,同学们纷纷在整理书包。 “颖颖,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同桌关心地问道。 “没事……就是有点晕。”郁璐颖满面通红,站起来的时候还有点摇摇晃晃。嘴里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膻味,始终挥之不去,让人好生不舒服。 “你是不是贫血了?……哎,慢点慢点。”同桌伸手扶住了她。 这种类似的奇怪症状最近越来越明显了,郁璐颖暗想:不能再置之不理了。 ——分割线—— “南林北沈,东严西……想不起来了,还有中欧阳,对吧?” “西赵,这种八卦东西传得就是快。”沈婕嫣然一笑:“其实就是一些外校的无聊男生在贴吧上……” “看来,传说是真的了。” “嗯,南林是林婉香,严是严晓轩,然后赵晓梅,欧阳忧忧。”沈婕喝了一点啤酒以后,也略微有些兴奋:“其实我觉得欧阳忧忧……一般,之所以把她拍中间,只不过是因为……” “因为她是两个字,对应中神通。”肖尧心领神会:“不过我这两天一直在想,北沈是谁?” “哎呀你烦不烦啦,”沈婕拿出纸巾,给肖尧也递过来一张:“都是无聊的人乱传的。其实我们学校好看的小姑娘可多了,之所以会有这个东西南北中,其实只是因为家世的原因。” “五大世家吗?”肖尧摩挲着自己的脸。 “换话题换话题。” “那……你应该挺受欢迎的吧,以前也会和男生一起出来玩吗?”肖尧这句话问出口,便有些后悔。 幸好沈婕不以为忤:“经常……不会吧。其实我平时各种事情挺忙的,不过以前初中和同学一起出来还是有的……你是说单独吗?” 肖尧点了点头。 “会……会有吧,你问这个干嘛?” “……没事。” “我没谈过男朋友,”沈婕干脆地说:“你是想问这个吧?” “为啥呀?” “没为啥啊,”沈婕理所当然地说:“世界上有那么多比谈恋爱重要和有趣的事情要做呢,而且……将来我应该是会听家里的安排,和某个人联姻吧。” “联姻?!”肖尧差点把嘴里的雪碧喷出来:“你还说你不住紫禁城?我一直觉得这是只存在于古代或者小说里的东西,原来真的21世纪了还有啊?” “为什么没有?”沈婕解释道:“不过一般都没有那种强制性的,或者没见面就订婚这种事情啦……只是父母会给你划定一个范围,然后就类似相亲咯。” “那我这种平头老百姓,肯定不在选择范围里咯?”肖尧故作轻松地说道。 “招上门女婿这种事情也有啦,只是我们家……”沈婕托起了自己的腮帮子:“不过未来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 肖尧若有所思。 “那孩子的话,我也没全都当真啦,”沈婕又说道:“虽然我确实穿过了镜子,见到了一些科学不能解释的事情,而且她也确实知道我的很多事情,但还是抽个空验一下血比较保险吧?” “验嘛。” “别光说我了,也说说你吧。”沈婕顽皮地眨了眨眼。 “说我什么?” “有没有要好的女同学啊?” “算是有吧……我在学校里有个干妹妹,陪她出去溜过冰什么的,不过她男朋友有的是,跟我就是很单纯的。” “你和那个什么……那天在你奶奶家一起吃饭的小姑娘,郁什么的,没来过这吗?” “没来过这,有去过和平公园……”肖尧承认道:“上个学期的时候还是经常……在一起玩的。” 沈婕点点头:“我看得出来,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所以,你没必要因为那孩子的话——” “不是等会,”肖尧打断了她:“她才不喜欢我呢。” “你又知道啦?” “我们之前,关系还是很好的。”肖尧陷入了回忆:“后来我和她告白,她说什么,我是外教人,把我给拒了,后来就和我疏远了。再后来,关系一度搞得很僵,也就是最近才好一点。” “哦,对,我那天看见她做饭前祷告了呢,”沈婕微微一怔:“那她有可能是不喜欢你了,这种一般都是借口。我们班也有同学家里是信教的,一般都是结婚前领那个什么……洗礼?就好了。我们这一代,很少有人真的把这个当回事的……” “嗯……是吗?”肖尧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后来我跟她说,我也可以进教啊,她也不同意。” “这样啊……” ——分割线—— 与此同时,郁璐颖真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家。 “你喝酒了?”郁璐颖的母亲是个消瘦的短发女人,目光很严厉。 “怎……怎么可能啊,”郁璐颖大着舌头说:“我上午……一直在学……校听课。” “为什么不接电话?”郁母不满地问。 “我在骑……车……没听到啊。”郁璐颖烦躁地踢掉脚上的鞋子,只穿袜子进了门。 “穿拖鞋!”郁母拿着铲子追进门。 郁璐颖把书包往沙发上一丢,穿好拖鞋,脚步沉重地走到床边,一头栽在上面。 第十六章 森林(下) 郁璐颖的家是典型的石库门老房子,狭窄的正门进去居住了四五户人家,共用一个“皂片间”(厨房)和涮洗间。 说是涮洗间,却无法如厕也无法洗浴,除了用毛巾沾热水擦拭身体以外,就只能使用塑料浴盆。 真正属于郁式母女的是一个大单间,大概有十七八平米,进门便正对着墙上的“痛苦圣母”像:在这张圣像中,玛利亚眉头微蹙,用手指着自己的心脏——那里中了七只利剑。 靠门的那一侧摆着一张沙发,沙发前面有一张拼起来的小茶几,茶几的底下横躺着一把低音提琴,正对着吃饭的方桌。 方桌是靠着窗户的,一张大床则紧靠着最里面的角落,床头有一个小小的祈祷台。 这个巴洛克式的祈祷台虽小,却五脏俱全,且是这件朴素的房间中装饰最华丽耀眼的部分:正中间摆着一个纯金的十字架,左侧是国外的拉丁文经书——只有一张黑白男人的照片,摆放其上有些格格不入。 郁璐颖从床上坐起来,木木地看了一眼自己父亲的照片,又垂下了眼睑。 睡了一觉的她感觉自己的精神好了许多,便翻身下床,用脚尖在地板上摸索着拖鞋。 她的身边是空着的,那是母亲的床位——据郁璐颖所知,都上高一了还和母亲睡同一张大床的人,除了她自己以外,几乎不存在。 房间里很安静,房门外也没有声响,这就是说,母亲大概是出去了。 每当意识到这一点时,郁璐颖都会感到一阵轻松。 由于楼间距和房间朝向的缘故,虽是白天,房间里却暗蒙蒙的——屋外的灿烂阳光并没有太多能分享给她,却丝毫不影响少女的心情。 倒不如说,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幽暗宁静,好像一只潜藏在森林里的幼鹿。 打破这份宁静的,是手机的振动声。 寂静中,这种声音显得特别响,把她吓了一跳。 果然是肖尧打来的,她下意识按掉了。 未读消息有(4)条,郁璐颖没有点开阅读,而是直接把翻盖合上了。 随即,手里又传来了收到新短信的欢快铃音。 郁璐颖继续用脚尖搜索着她的拖鞋,却始终没有找到。 她抬起自己的右脚,搁在左腿膝盖上,轻抚自己的掌心。 他拿自己的裤子干什么? ……她用力摇了摇头,驱散了自己的想象,拍拍有些发烫的脸颊。 就是一句话,恶心! 电话再一次响了起来,郁璐颖一把拿起它,掀开翻盖,手指向接听键移去。 就在这时,房门被“啪嗒”一声打开了。 是妈妈回来了! 郁璐颖下意识地按掉了电话,静音,把手机藏到身后,一气呵成。 “颖颖,”郁母在门外喊道:“快来帮妈妈拿东西。” “来了!”郁璐颖喊了一声,跪在地上撅起臀部,从床底把拖鞋扒拉了出来。 “怎么这么慢……”郁母一边进门,一边嘟哝道:“帮我拿菜呀?” 她转过头去,看到自己的女儿头发竖了起来,身体微微蜷曲,双脚离地悬空几厘米,就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提着。 母女两个人尖叫的声音填满了整个楼道。 ——分割线—— “你还好吧?”沈婕关心着脸色煞白的肖尧。 “我很好呀,这有什么,洒洒水啦。”肖尧语调颤抖着说。 还真是个爱逞强的家伙啊,沈婕想。 “我说你啊,是第一次坐过山车吗?” “其实……是的。”肖尧想了想,承认了:“我幼儿园小学初中都是在外地念的,我们那好像没这种东西。” “啊,”沈婕有些意外:“你不是本地人啊?” “我父母是,”肖尧解释道:“他们两个都是上山下乡的知青,最后在刚波落户工作,我是最后一批返户知青子女,中考还加了12分呢。” “真好,”沈婕随口答道:“那你爸妈呢,也回魔都了吗?” “没……他们,离婚了。”肖尧的语气有些黯然:“然后又各自再婚了,我现在和我奶奶住在一起。” “我很抱歉……”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 双人自行车已经被归还了,少男和少女沿着森林公园的小径并肩而行。肖尧把一只手插在裤袋里,沈婕则把双手别在背后。 “刚来魔都的时候,我很不适应,”肖尧回忆道:“过去的同学,朋友,都没有了,有种人在他乡为异客的感觉,特别孤独。” “稍微适应一下,很快就会有新的朋友圈子了。”沈婕道。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我和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怎么说呢?” “这里的高中4点就放学了,没有晚自习,周末双休,作业也少……我和同学说,怎么高中比初中还轻松啊,人家都拿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我,说初中更轻松好吗?” “那,这不是好事?” “明明是区重点中学,年级主任却在年级大会上公然鼓励大家谈恋爱,当时我诧异极了,周围的人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肖尧说。 沈婕欲言又止,最后才说道:“所以,你比较喜欢管得严一点?” “也不是吧……”肖尧挠挠头:“可能我这人就适合被管得严一点?” “能理解,又不能理解。”沈婕歪着头想了想,这么说道。 “我在这里根本交不到什么朋友,”肖尧在路旁的木头长椅上坐下:“放学以后我都不会回家,总喜欢在学校里逗留,一直到门卫赶人……就是想能碰到几个走得晚的同学,和人家聊几句话,男的女的都行。” “没关系,以后我就是你的朋友了。”沈婕拿出一小包湿巾,擦了擦长椅,挨着肖尧坐下。 “朋友?”肖尧看了她一眼,觉得还不是纠结这个字眼的时候:“我呢,总是和同学搭话,想参与到他们的谈话或者活动,明明自己没钱,还总是请人家吃饭,最后换来的是被全班孤立。” “为什么?”沈婕惊异地问。 “我不知道,”肖尧的神色有一些悲哀:“我怎么知道?” 沈婕伸出手,摸了几下肖尧的上胳膊。 “有个女生,前一周我还请她吃饭,后一周发现我被孤立了以后,我再和她说话,她就冲我翻白眼。”肖尧继续说道:“甚至有一次,放学以后,有一个男生当着七八个留下来的学生的面,公然嘲笑侮辱我,然后别的人就跟聋了一样,坐在那边。” 沈婕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当时我血往上涌,就要上去揍他,是郁璐颖站出来叫那个男生闭嘴。”肖尧笑了笑:“否则我可能早就因为打架挨处分了吧?” “如果是我,我会帮你揍他。”沈婕捏了捏自己的指关节,发出明显的响声。 “谢谢,”肖尧说:“欧阳千千也是这么说的——就是我那个干妹妹。” “至少,你在班上还有两个好朋友,不是吗?”沈婕提醒道。 “嗯,后来我和她俩就走得很近,尤其是郁璐颖,因为她和我都是诗社的骨干成员。再后来,很多人都默认我们两个是一对……”肖尧的脸上出现一丝幸福的神情。 “诗社?”沈婕没听明白。 “诗,现代诗。”肖尧解释道:“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 “说这句话的人最后砍死了他老婆,然后自杀了。”沈婕脸上的不悦一闪而过,又换回了微笑。 肖尧一愣:“你放心,我不会的。” 沈婕不动声色地把他的手从肩膀上推开:“跟我有什么关系啊,你接着说你的吧。” 第十七章 舅舅 “颖颖,你爱吃的蟹壳黄,杏花楼刚出炉的。” 一位身材修长的男子把点心放在郁家的茶几上,转身打开冰箱,拿出两罐啤酒,随后坐在沙发上,响亮地拉开扣环。 “来就来吧,还买什么点心哦,你等我一下。”郁母的声音从楼下的公用皂片间传了出来。 “姐,我就不吃饭了,你有事快说,一会还有教区会议。” 这男子三十岁上下,身穿一件褪色的T恤,卡其色的中裤,脚穿塑料凉拖,右脚翘在左膝上,手正抠得起劲。 “要开会你还喝酒?”郁母端了两盘菜放在茶几上。 男子仰头将啤酒一饮而尽,把罐子往桌上一扣:“人缺少酒,他的生活,还算什么生活?” “谬论!”郁母点评道。 “这圣经说的,”男子嬉笑着站起身来:“《德训篇》,31章33节。” 他的脸像雕刻一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本该是俊美异常的脸庞上却胡子拉碴,满脸酒气。 外表虽然看似放荡不羁,但那一对剑眉下的眼睛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却令人不敢小看——如果仔细打量,会发现他和郁璐颖的长相有着三分神似。 “断章取义,曲解经文,”郁母伸手点住男子的额头,把他摁回沙发上:“你看看你现在这副德行,哪像个神父的样子!要是让金主教看到……” “姐,你别念叨了,”这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有事说事,无事退……?” “颖颖,你过来,把你最近碰到的事情和你小舅舅从头到尾说一遍。”郁母招呼着坐在角落出神的郁璐颖。 “啊,好……”少女回过神来:“小舅舅,事情是这样的……” …… 郁神父越听,眉头拧得越紧:“医院,去过了没有。” “去了两次,”郁母道:“屁毛病都没查出来。” “神经内科去了没?”郁神父竖起了一根手指:“有没有可能,是癫痫?” “你才有神经病呢!”郁母抢白道:“颖颖这怕不是着魔啦,我才想着找你这个专家驱魔的。” “不是,”郁璐颖无奈道:“妈妈,都21世纪了,我们要相信科学,不要那么迷信。你怎么说也是个大学教授,高级知识分子,上来就说我着魔,搞撒么似啦(注:魔都方言,搞什么)?……” “迷信?驱魔是迷信?”郁母拍案怒道:“郁波你听听,她当着你的面就这么说话?” “驱魔这种事情,教廷现在的确是慎之又慎。”郁神父又打开了一罐啤酒。 郁母道:“我懂的呀,首先要通过正规的医学机构,排除一切精神疾病的可能性,然后需要本教区的主教批准,阿拉金主教这人你还不知道吗?最讨厌这种……” 郁神父扬了扬眉毛,投去一个“这不就结了吗?”的眼神。 “关起门来,你不说金主教怎么会知道?不然你说怎么办啦?”郁母没好气道:“我就她这么一个囡囡,颖颖就是我的命。你当舅舅的,就这么看着外甥女受苦?” “好来,我想想办法。”郁神父再次把手里的啤酒一饮而尽。 “我们堂的黄博士,好像是神经科方面的专家,”说着话,他站起身来:“明天主日我碰到他,让他帮忙给颖颖看看。” “别主日了,现在就打。”郁母又一把将他摁回沙发上,手机往桌上一拍。 ——分割线—— 沈婕瞄准完毕,左手五指松开,便听得一声清脆的弦响,箭矢“嗖”一声飞出,正中……呃,靶子的边缘,箭尾的羽毛还在微微颤抖着。 “你怎么了?”肖尧注意到了沈婕“嘶”了一下。 “没事。”沈婕侧过身去,揉了揉自己被弓弦抽到的胸部:“该你了。” 肖尧从沈婕的手里接过长弓,弓箭场老板走上前来,教肖尧基本的握弓姿势。 “其实我小时候练过这个,不过没什么天分,而且也很多年没玩过了。”沈婕边说着,边甩动着自己的胳膊。 “沈婕,我感觉你怎么什么都会啊。”肖尧羡慕地说。 “我小时候就喜欢闹腾,和男孩子一起玩,”沈婕笑道:“后来家父就送我去学这些,骑马,射箭,击剑,空手道……” “可惜我只能在游戏里玩弓箭手,”肖尧松开了左手的五指,转头对沈婕说道:“你会骑马耶,我最喜欢的就是骑士了。” “哇……”沈婕的眼睛紧盯着靶子的方向。 “哇什么?”肖尧顺着沈婕的目光看向自己的靶子:“啊……?狗屎运吧?” “再来,再来。”沈婕又递上一支箭。 肖尧再次连射了两个十环。 “小伙子,你还假装是第一次玩?”老板笑呵呵地送上了奖品。 “真是第一次……”肖尧挠了挠后脑勺。 “你是怎么做到的?”沈婕也是一脸不信。 “我小时候很会玩弹弓,也许跟这有关系?” “我觉得,你真有成为骑士的潜力。”走出弓箭场,沈婕饶有兴味地说道:“对了,你为什么喜欢骑士?” “我也说不清……”肖尧挠了挠头:“失落贵族之荣耀?守护所爱之人之决心?谦卑、荣誉、牺牲、英勇、怜悯、诚实……奉献和牺牲自己,去守护……” 沈婕嫣然一笑:“然后给你心上的公主作诗?你应该是游吟诗人吧?” “啊,都差不多,在《血统II》里,精灵骑士的二转就是圣殿骑士或者剑术诗人……”肖尧解释道:“在旷野中为所爱的人作十四行诗,也是骑士小说里常见的场景。” “你们男生,”沈婕把手别在背后:“是不是都喜欢玩游戏?” “也不是都吧,”肖尧想了想:“大多数?” “你老是提这个《血统II》,它好玩吗?”沈婕好奇地问。 “好玩啊。”肖尧两眼放光:“在古老的亚丁大陆……” 沈婕微笑着听他讲了十分钟:“好像蛮有趣的,回去我也下一个好了。” “你来2区,席尔法特,”肖尧很高兴:“记得,别选错了。” “2区,席尔法特,记得啦。”沈婕道。 “对了,”肖尧想到什么:“刚刚说的十四行诗,我其实也研究过,下次给你写一首。” 沈婕摇了摇头:“你还是给郁璐颖写吧,她才是你的公主吧?” 肖尧心中懊恼,觉得自己不该和沈婕说那么多郁璐颖的事:“没有啦,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我现在已经决定放弃她了。” 沈婕扬了扬眉毛:“原因呢?” 肖尧犹豫了。 难不成如实说,被她拒绝了那么多次,自己已经彻底死心了? 不行不行,那样不但显得败犬,而且沈婕会觉得她被当成备胎了吧? “因为……遇见了你呀。”肖尧扬起脸,用尽量轻松的语气把这句话挤了出来。 “啊哈……啊哈哈哈哈……”沈婕一愣,忽然捧腹大笑了起来。她一手遮着嘴巴,另一手捂着肚子弯着腰:“对……哈哈哈哈……对不起,我不是……哈哈哈哈……不是故……哈哈哈哈哈……” 沈氏爆笑吗?肖尧想到了他们第一天见面时,沈婕的爆笑,又想到了那天和奶奶共餐时,沈天韵所说的那句“又开始了”。 “对不起,请你原谅,”沈婕终于控制住了自己,90度鞠躬:“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我的笑点是怎么回事。” “你不相信我也没关系……”肖尧有些心虚。 “不,我没有不相信你的心意。”沈婕坚持道。 “啊?总之,”肖尧抬头望天:“既然已经被明确拒绝了,一直死缠烂打下去也不是骑士的作风吧?” 所以我只死缠烂打了一段时间而已,嗯。 “这倒是真的。”沈婕点头表示认可。 “勇敢者乐园,那是什么?”肖尧被不远处的牌匾吸引了注意力。 “想知道就进去看看呗。”沈婕提议。 第十八章 控告 进去之后,肖尧才知道,所谓“勇敢者的游戏”,其实就是个大型户外闯关游戏,就跟那些电视上的闯关节目一样。 这简直是太……棒了! 沈婕看了一眼跃跃欲试的肖尧,又看了看不怎么干净的水面,露出了犹疑的神色:“你自己去玩,我在岸上等你可以吗?” “哎呀,一个人有什么意思,一起玩嘛。”肖尧轻轻跳了两下。 “干嘛非要玩这个……”沈婕嘟了嘟嘴:“衣服会弄湿的。” “我小时候就特别喜欢看这种节目,”肖尧兴奋地说:“像中央台,鲤鱼跳龙门,你看过没?” “没……” “我一直很喜欢看这种闯关节目,没想到现实里真的有哎。” “什么叫现实里啊……”沈婕微笑着看着他,眼神间透着一丝无奈。 她本想委婉地提醒肖尧,自己正在生理期,落水的话会很麻烦,但看着肖尧期待的小眼神,最后什么也没说。 夕阳斜斜地照射在湖面上,勇敢者的乐园里游客不太多,偶尔有一只白鹭发出叫声,拍拍翅膀飞走。 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望着沈捷顺利通关的身姿,这一刻的肖尧似乎与两千年前归渡洛水的诗人共情了。 “我到了,轮到你了!”直到沈捷站在终点向他招手呼喊,肖尧才从金戈铁马的岁月里抽出神来,也挥了挥手作为回应,然后深吸一口气,向着沈捷奔跑起来。 作为游乐园的娱乐项目,这个勇敢者乐园总体设计并不难,对于肖尧这种能窜能跳的半大小子,虽然没有经验,也还是有惊无险的通过大半。 但是总体不难不代表全都不难,现在摆在肖尧面前的,是全程的最后一个关卡,连续三个以中心为轴,两端跷跷板一样不断进行高低摆动的平台。这个东西的难度显然跟前面那些小打小闹不在一个位面,大概是园方为了避免项目被评价为“过于缺乏挑战性”而特意设置的压轴题,证据就是这里有一条不用跑跳穿过一片水枪机关就可以抵达终点的岔路,可以让缺乏勇气的挑战者体面的结束游戏。 肖尧向着跷跷板跑了一次,但是在起跳的时候停了下来。他能看出来,这个三联跷跷板,布置上对挑战者的跳跃能力和平衡性要求并不高,关键在于上板的时机。 “没事的,你可以从那条路过来。”沈婕用双手在面前握成一个喇叭的样子喊道。 但肖尧耳朵里听到的,显然不是这个意思。 眼前是终点的目标和沈捷的期待,身后是后面另一个跃跃欲试的帅小伙子, 肖尧无法再沉下心观察合适的时机了。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他再一次发力起跑,拼尽全力的跑,然后在道路的尽头高高跳起。 第一块,很顺利。 第二块,差不多。 第三块…… 当肖尧从第二块板上向第三块板起跳后,才发现,由于整体时机没有选好,这个时候正是第三块板向着自己倾斜的过程,自己将会落脚在板子反斜面的近端,极易直接滑进水里。 也许应该在第二块板上多停留两秒的,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晚了。 肖尧只好在空中调整姿势,放弃用脚着板,而是张开双臂,用双手双脚抱住了倾斜的台板,靠着增大接触面积,避免了下滑。 紧跟着板子就开始向上扬,肖尧艰难的试图重新让双脚踩上平台,但是平台这端达到高点后又会进行下摆,他又不得不恢复刚才手脚并用的姿势来勉强让自己留在台子上。 两个来回之后,肖尧已经尽显疲态。 在平台这端开始第三次上扬的时候,肖尧意识到不能再拖了,他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利用平台端上扬的动能,自己在最高点直接向终点的平台跳,跳过整个第三平台,用双手去够终点平台,只要扒住平台边缘,自己还是有自信可以攀上去的。 没有更多的时间思考,平台这端很快又一次来到了高点。 肖尧已经调整好了姿势,双脚发力。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他感到起跳脚的脚腕一痛,好像被什么东西打到了,紧接着向侧面一滑。 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肖尧还是一跃而起。 带着速度起跳,加上自己的身长,有那么一个瞬间,肖尧觉得终点平台已经伸手可及,于是他尽力伸出手,每一根手指都伸的笔直,但是在下一个瞬间,他就看到那个可以搭手的平台边缘在指尖前面向上方掠去,眼前只剩下一片水津津的黑。 就在肖尧绝望之时,他只觉得手腕一紧,下坠的过程仿佛黑客帝国里开了子弹时间,慢吞吞的。 他的余光似乎瞥见,在场地的侧面,有一个拿着弹弓的白衣人,正在匆匆地把弹弓收起。 可是,当他把头转过去时,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时间似乎恢复了流动,肖尧猛地抬起头,自己刚刚伸出的右手腕正被平台上探出一双纤细地手臂紧紧握住,然后,沈捷的脸也从平台上缓缓的探了出来。 ——分割线—— “嗯,嗯……”郁母一边接听着电话,一边点头如啄米:“谢谢你啊,黄博士。” “……” “主佑,主佑,哎,先这样。” “怎么样了,颖颖?”郁神父看了一眼手表,关心地问。 “我觉得,自己的脚和小腿都……冷冷的?湿湿的?”郁璐颖闭上眼睛,艰难地形容自身的感受。 “嗯?怎么样?”郁神父发现郁璐颖的脸色又变了。 “就刚才,感觉,全身都掉水里了。”郁璐颖如是说。 ——分割线—— 悼良会之永绝兮,哀一逝而异乡。 肖尧终究还是落水了,连带着上面想拉住他的沈捷一起。脚腕上并没有留下伤,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被弹弓打了,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一个拿弹弓捣乱的人,害沈捷湿身的锅只能选择自己背。 “沈婕,对不起啊……你其实可以撒手的。”肖尧坐在岸上,拧着自己的上衣下摆。 “唔唔,我只是不习惯撒手,没事。”沈婕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从自己的运动鞋里往外倒着水。 少女的胸部以下有一条很明显的分割线,分割线以下的颜色特别深,长裤因覆盖着水膜而显得闪闪发亮,皱巴巴地紧紧贴在腿上,将完美的腰部曲线与腿型一览无遗地勾勒了出来。她的身下已经聚出一滩水,袜子已经彻底看不出原本的白色——那是一种泥浆被水溶开来的颜色,倒是与身上的灰色衣裤相衬得彰。 一阵晚风吹过,少女轻轻地哆嗦了一下。她把鞋子里的水倒干,又一把扯下脚上的袜子,将它们放进湖水里搓洗,复又拧干。 肖尧转头瞥见那对小巧玲珑的脚,好像牛奶浸泡过一般白皙,跗高得简直和小腿缺乏过渡,掌心便显得空虚,似乎能放下一颗大枣。她的脚趾嫩得好像一节一节的笋尖,食指突出的长,另一只脚尚且还包裹在脏兮兮的短袜中,脚趾一张一合地动,便有水汩汩地渗了出来。 一瞬间,肖尧的DNA动了一下。 显然,湖水难以让袜子褪去泥浆的颜色,沈婕站起身来,抬起另一边的脚,将袜子除去,光脚站在地上:“你渴不渴?” “啊?哦,我去买饮料。”肖尧说。 沈婕转头眺望,看到了远处的自动售卖机:“我去就好了,你喝什么?” “啊?七喜,都可以。”肖尧下意识地说着,伸手把那只袜子接了过来。 “你干什么?”沈婕的小脸一红,那是肖尧第一次见到她脸红。 “我,我给你拿着……给你洗洗。” “不用了,直接扔了吧。”沈婕撇了撇嘴,便光脚踩在草地上,转身大踏步而去。 “这么贵的袜子,哪能说扔就扔啊。”肖尧暗自嘀咕着,把它们放到湖水里,搓洗起来。 他认得袜筒上方那个√的标记,肖尧见过,这个品牌的运动袜在直营店里要要卖80多元一双,而自己尚且从来没穿过超过80元的鞋子。 肖尧手里握着这双女袜,就好像握着他和沈婕之间的距离。 “入赘吗?也是理所当然的吧,”肖尧嘀咕着:“只是,为什么会选我呢?” “肖,尧?”一个听起来很耳熟的女声从肖尧背后响起。 “周琦?”肖尧回过头,难以置信地叫道。 来者是肖尧的同班同学,个子不高也不矮,体型不胖也不瘦,脸肉嘟嘟的,看着还挺可爱的,但肖尧一点也不想看见她。 “你怎么在这儿啊?”两人同时发问。 “我是……” “你手里拿的那是什么?”周琦的裤腿和鞋子也是湿漉漉的,一看就是也参加了勇敢者的挑战。 “没什么。”肖尧说着就要把袜子往裤兜里塞,却被周琦一把握住了手,好像一个被抓现行的小偷。 “你行啊你,昨天偷郁璐颖的内裤,今天又偷哪个小姑娘的袜子?”周琦抓着肖尧的手,直接嚷嚷起来,吸引了一些过路人的眼光。 “你神经啊,内什么裤?你松开,放手!放!”肖尧情急之下,用力把手一抽,那周琦却被这股力道带得往前冲了两步,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好啊,你还敢打人!”这周琦一个转身,指着肖尧就嚷嚷起来:“你们大家都看见了吧?” 就在肖尧气急语塞之时,一个语气冰冷的萝莉音从身后传来。 “说谎是不好的,”光着脚的少女一手拿着一瓶饮料,脸上的表情很严肃:“我都看见了,是你抓着他的手不放,他才那么用力的。” “你又是谁?”周琦坐在地上,继续嚷嚷。 “我是他未来的老婆,”沈婕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又从肖尧手里接过那双袜子,塞进他的裤兜:“这是我的袜子,我给他的,不可以吗?” 周围三三两两的吃瓜群众发出一阵窃窃私语声,感叹现在的年轻人真大胆。 “哎,姑娘,我好好和你说啊,”周琦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我是他的同班同学,这人在我们班上就是个笑话,是我们班的耻辱,先前,他偷了我们班一个女生的内裤,我跟你说,找男人一定要擦亮眼睛,不要被……” 那周琦的语速像机关枪一样快,几秒钟功夫就叭啦叭啦了这一串,沈婕却上前了一步,用冰冷的语气开口:“与你何干?与我何干?” “你——”周琦一时语塞。 “审慎,不乱传别人的谣言,是淑女的美德。”沈婕说完这话,便弯腰捡起了自己的运动鞋,塞到肖尧手里提着,又挽起了肖尧的胳膊:“走了。” 第十九章 审讯 夜色笼罩了这座欲望丛生的钢铁森林,万家灯火的闪烁使得星月的光辉都隐没不见。外环高架上,一辆桑塔纳出租车以一百码的时速在飞驰。 出租车的后座上,一位少年正在低头发着短信,他的身边坐着一个披着毯子的少女。 少女把两只赤裸的小脚放在了皮沙发上,双手抱着膝盖,整个人都偏向外侧。 她看着窗外的景象,神色木然。 “你的丢的东西真的不是我拿的,我和你的耶稣基督保证。” 短信发出去一分钟,都没有收到“对方已接收”的提示,这说明自己多半是被拉黑了。 肖尧烦躁地合上手机,转向身边的姑娘。 “谢谢你,”肖尧说:“刚才的事情。” “嗯。” “那个女的,周琦,就是我跟下午你说的那个,因为别人孤立我,就也不理我的人。没想到她现在竟然越来越过分……” 沈婕没有说话,只是肩膀微微抖动了一下。 “你还冷吗?” “嗯。”少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对不起,我不该拉着你玩那个的。”肖尧说。 “你总是事后才这么说。” “你说什么?”肖尧一愣。 “没什么。” “你生我气了?”肖尧意识到,现在他需要安抚的可不是郁璐颖一个人了。 “没有。”沈婕抖抖身体,把放在她后背的那只手弹开。 “……别生气了,都是我不好。” “没生气,我就是有点累了。” 凝固的空气似乎一时半会很难化开,肖尧放弃了。 他闭目养神,却怎么也睡不着。 “肖尧,”不知过了多久,沈婕忽然开口了:“你真的放下郁璐颖了?” 肖尧一怔,没想到沈婕会忽然有此一问:“是,是的啊。” “你是那种会知难而退的人吗?” “它不是难不难的问题,它是那种……”肖尧边想边慢慢说道:“总要尊重女生自己的意愿,对吧?” “肖尧。”沈婕转过身来,眼睛盯着肖尧看:“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什么,什么机会?”看沈婕的表情严肃,有点像刚才对周琦的那般,这让肖尧不由得紧张起来。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必须说实话,否则我就不和你做朋友了,听明白没?” 这压迫性的气场是怎么回事?她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肖尧艰难地点了点头。 沈婕意味深长地说:“我其实知道一点你们的纠葛——你别问我是哪儿听到的,我就是想听你说实话。” 空气死一般寂静。 “第一次表白被拒以后,我是缠了她一段时间,”肖尧吞下了口中的唾沫:“因为她直接不肯跟我说话了,我觉得不至于,就想和她说清楚,觉得大家还可以做朋友……后来我们学校对面教堂那个神父,很热心地帮我们做了‘调解’……” 沈婕嘴角弧度微微上扬:“神父还管这个啊,又不是老娘舅。” “这个嘛,确实是她的……小娘舅来着。” (注:魔都方言中,娘舅=舅舅) 沈婕在绷不住笑之前转脸看向了窗外,等回过头来,已经又是一脸严肃。 “她为什么拒绝你?” “这我哪知道?你应该去问郁璐颖。反正都是你们女生的弯弯绕绕……”说起这个,肖尧还稍稍有些愤愤不平之意。 “不知道,和不承认,是两码事。”沈婕微微扬起了下巴:“你的所谓告白,真的给人家留了选择的余地了吗?” 她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啊?肖尧心里发慌。 但是自己干的事情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继续装傻充愣只会把现有的关系也搞砸,实话实说吧:“可能是吧,当时我听了小熊那个王八蛋的馊主意,在校园广播电台给她点了一首歌……” 沈婕的惊讶不似作伪:“《我们的爱》?” “啥我们的爱?”肖尧莫名其妙地说:“歌?《模范情书》。” “噢……没听过,”沈婕往沙发背上靠去:“不过,我真替你那位叫小熊的朋友感到难过。 最后一个问题——” “……”肖尧闭紧了嘴巴,这次他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打算说了。 沈婕把脚从沙发上放下来,露出了颇有兴味的表情:“你,更喜欢女人的……贴身衣服?” 出租车司机看了一眼后视镜。 “噗——绝对不是!没有!断乎没有那种变态的爱好!”肖尧瞬间把刚才闭紧嘴巴的决定抛诸脑后。 “你是不是因为喜欢郁璐颖,所以拿走了她的……” “no。”肖尧看着前排的椅子背,正襟危坐地答道。 “我觉得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还年轻,这不是什么不能原谅的大错误。只是,基于……沈天韵所说的那个未来,我希望你不要对我撒谎。”沈婕循循善诱。 肖尧知道这种熟悉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了:沈婕现在说话的方式,简直和他母亲在的时候,还有小学的那个女班主任一模一样。 “NO!”肖尧有点生气了,转过脸盯着沈捷的眼睛,呼吸也粗重起来。 沈婕垂下头,没有再说话。半明半暗中,肖尧看不清她的表情。 “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还不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证明,”终于,肖尧从紧绷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但是我请求你,给予我你的信任。” 这句话说得很不口语化,但是沈婕轻轻点了点头。等到她再次抬起头来时,那个班主任一样的面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少女惯常的微笑。 “我相信你。”沈婕宣布了她的裁决。 “谢谢。” “对了,郁璐颖其实是喜欢你的。” 话题转换得有点……太跳跃了吧。 “这又是哪一说啊?你之前不还说——” “之前是之前,”沈婕分析道:“一个女生,还是性格那么内敛的女生,被你当众广播表白,又被你死缠烂打,最后竟然还愿意和你做朋友,无非两种可能,第一种,她想吊着你当备胎。” “她不是这种人。”肖尧自信地说。 “我同意,”沈婕扬了扬下巴:“所以咯。” “那她为什么一直……” “这你就别问我了,”沈婕笑道:“反正这个世界上呢,喜欢你的人不一定答应你,答应你的人不一定喜欢你,结婚也是一样——” “我说你啊,”肖尧打断了她:“不是没谈过恋爱吗,怎么分析起来一套一套的,这腔调都快赶上我那个干妹妹了。” “熙桑,小架。(先生,小姐)”司机师傅回过头来:“前面小转弯对伐?” “对的对的,”肖尧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周围已经是熟悉的街景:“这里转……然后靠边停就可以了。” 出租车平稳地靠边停下。 “那么……”肖尧似乎还没有下车的意思。 “怎么了?还要我陪你回家?”沈婕眼波流转。 “嗯,不是,我是想说,下次我们什么时候……” “下次,下次电话再约吧。” “嗯,那……” 出租车司机已经不耐烦地回头看向这边了,肖尧这才讪讪地打开车门下车。他刚要转身关上车门,却见沈婕从另一侧下了车。 “啊?”肖尧一愣。 “我忽然觉得饿了,”沈婕的脚上穿着公园买来的塑料拖鞋,脸上笑嘻嘻的:“就陪你回次家好了。” 肖尧愣了一下,随即猜到了沈婕的用意。 他高高兴兴地把沈婕带回了家。 奶奶似乎不在,在煤气灶上留下了炖菜。 运气不错,沈天韵竟然在家。她躺在自己的小床上,轻轻打着呼噜,像是睡了一整天的样子。 沈婕换了一身沈天韵的衣服——绿色的T恤,米白的中裤。不算太合身,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但总比穿半湿不干的好。 “沈天韵,你昨天夜里干嘛去了?!”吃饭的时候,沈婕神色不悦地问道。 “没干嘛呀……不在家待着嘛,我不就午觉睡得久了点吗?”沈天韵揉了揉眼睛,支支吾吾道:“不信你问我爸!” “哦,这个——”肖尧看到沈天韵对他挤眉弄眼。 “你别说话!”沈婕强硬地对肖尧进行了预打断:“吃完饭你去一趟郁璐颖家,跟人家好好解释一下。” “后天到班上再跟她说呗。”肖尧其实也正有此意,只是不想在沈婕面前表现得太过积极。 “……”沈婕对肖尧投来了一瞥。 “啊,对对对,我现在就去,这事儿拖不得。”肖尧把碗一撂,站起身来:“你们娘儿俩好好说,别吵起来啊。” 肖尧踢踏着拖鞋往郁璐颖的家里走去,边走脑子里边琢磨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 说来也巧,他刚走到郁璐颖的家门口,就看到她家的门开了。 随后,郁璐颖提着那个痰盂走了出来。 “郁璐颖!”肖尧高声叫道。 郁璐颖全身一个机灵,转身就要进门,却被肖尧一把拉住了。 “放!”郁璐颖用力把手往回抽。 “你听我说,你的内裤不是我拿的,”肖尧急切地说道:“我跟你的天主发誓。” “放!”郁璐颖气急,用力踢了肖尧一脚。 肖尧倒也顾不上疼,却见郁璐颖“嘶”了一下,弯腰摸了摸自己的小腿。 “怎么了?”肖尧关心地问道,却见少女神色古怪地看向了他。 然后,又用力踢了他一脚。 “干嘛呀,”肖尧这次知道疼了:“都跟你说了,真的不是我拿的!——” 郁璐颖抱着自己的小腿蹲了下来。 就在此时,门再一次被打开了,这次走出来的是肖尧最怕见到的那个“舅舅”。 “又是你。”郁神父的镜片在月色下闪过一片白光。 第二十章 母亲与父亲 在郁神父“礼貌”的训诫下,肖尧终究还是没能再和郁璐颖说上话。 他回到家,轻手轻脚推开衣橱门进去对面的时候,沈婕和沈天韵似乎刚吵完,两个人都气呼呼的,沈天韵蜷在床头看她那个手机,沈婕则抱着手坐在床尾。 “怎么啦,这是?”肖尧陪着笑脸问道。 “这孩子夜不归宿,”沈婕忿忿地说道:“问还不说实话。这可是你女儿,你这当爸的就从来不管?” “夜不归宿又是哪一出啊?”肖尧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假装毫无觉察:“她不就是睡了一下午吗?” “她都承认了,昨天晚上一宿没回家。”沈婕交换一下翘着的左右腿。 你这小妈妈当得入戏略快啊? “我就是回来晚了一点嘛,干嘛上纲上线的。”沈天韵说。 “晚上超过10点不回家就叫夜不归宿。”沈捷指着墙上的电子钟认真地说道。 “对啊,这都10点半了,你不也……”沈天韵话说一半又吞了回去,看向肖尧。 沈婕被反将一军,微微一愣,强词夺理道:“我是在你父亲家里,这也算是我家。” “666666666666。”沈天韵道。 “你看,你别生气了,”肖尧决定上前打圆场:“她不就回来晚了一点嘛,小孩子贪玩。我不也有时候通宵上网吧么——” 这话一出口,肖尧便自觉失言。果然,沈婕杏目圆睁:“你又立的什么好榜样!再说,她可是女孩子耶。” “女孩子怎么了,都2034年了,还不能男女平等吗?”沈天韵高声叫道:“我妈都不管我,你——?” “你妈不管你,那你说,我是谁?”沈婕气笑了。 “我是说,我那个妈,”沈天韵看起来有点委屈:“未来的你,不是这样的。” “那是因为她在外地,你天高皇帝远吧?” “才不是呢!” “我回去了。”沈婕冷着脸站起身来,从桌上提起自己的小背包。 “我送你,我送你。” “不用!” 肖尧跟着沈婕进衣橱之前,回头对沈天韵做了个鬼脸。 “郁璐颖那边,后来怎么样了?”站在马路边上,沈婕东张西望地等着车。 “她好像不听我说的,后来她舅舅出来了,”肖尧回答道:“我看有长辈在,不好说,就回来了。” 一阵夜风吹过,沈婕披散下来的长发随之舞动,颇为赏心悦目。 忽然,少女转回头来,一对清澈见底的眸子盯着肖尧。 “怎么啦?” “你就这么抱着手看着,不帮我一起拦车吗?”沈婕脱口而出。 肖尧讪讪地上前了两部,冲着来往的车流用力挥舞着手臂。 “抱歉。”沈婕又换回了平时那种温柔的语气。 “怎么啦?”肖尧的眼睛紧盯着车来的方向。 “不该冲着你来……” “没事儿,”肖尧满不在乎地转过头来:“真没事儿。” 见沈婕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肖尧伸出双手捧住了她的胳膊:“反正我和她住在一起,今天开始我会盯着她的,呃,状况?” ——分割线—— 肖尧回到房间,立刻去敲沈天韵那边的衣橱门。 “韵韵,睡着了吗?”肖尧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睡着了!” “咳,”肖尧清了清嗓子:“咱俩,聊聊呗?” “什么话等她醒了再说吧。” 肖尧洗漱后,爬上了自己的床。 这两个人闹矛盾,我算是受夹板气吗? 认识沈天韵已经一周了,不过自己对当爹这件事一直模模糊糊的。毕竟,自己还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15岁少年,在肖尧眼里,沈天韵就是一个好朋友,一个亲人,一个妹妹,仅此而已。 可是沈婕,她不一样。她很认真,而且不止在这一件事上。 刚才的事情,亲子伦理剧的既视感太强了,参演者却是三个同龄人,这画面让肖尧不禁有些好笑。沈婕她太成熟了,甚至完全不像一个高中生,就算她是学姐,也只比自己大一岁而已…… 当然,成熟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可…… 肖尧把两只手掌垫在自己的后脑勺下面,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着这一周以来所发生的事情,心里乱成一团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落地钟的发条声响起,接着是“铛”的一声。 ……一声? 不是十一声,十二声? 肖尧坐起身来,探过头去,果然已经一点了。 完全睡不着觉啊。 这该死的贼骨头,现在就敢在教室里偷女生内衣了,将来他想要干什么,肖尧都不敢想了。 还有这该死的郁璐颖,凭什么二话不说就断定凶手就是我肖尧? 就凭我喜欢她? 贱不贱啊? 太贱了。 “我不要再喜欢她了!”肖尧发狠似地自言自语。 一边说着,肖尧一边把自己翻了个面。 仔细想想,这事儿还真是够恶心的。 作为男人,肖尧完全可以想象那个窃贼拿走郁璐颖的贴身物品会用来干什么。 那不堪的画面不需要刻意想象,就在肖尧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接着,一股怒气夹杂着难以言说的心痛、妒意涌上心头。 不行,必须要把这小子揪出来,让学校开除他!让警察审判他! 这不光是为了洗涮自己的小小冤屈。,更是为了弘扬这天地间的浩然正气! 到了真相大白于天下的时候,她郁璐颖一定要跪下来哭着和自己道歉,才能获得宽恕。 …… 一种不可言说的欲望突如其来地袭击了肖尧。 他下了地,仔细检查了房门的插销,又把窗帘布都拉好。 为了预防万一,他又搬过一张椅子,把衣橱的门顶住。 随后,蹲下,打着手电从床底摸出两本杂志。 扯了几张抽纸,他重新爬上床。 …… …… …… 手机的振动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大声,把肖尧吓了一跳。 谁啊,都这个时候了…… 肖尧不耐烦地停下了手上的工作,翻身下床,赤着脚去书桌上拿起手机。 来电显示号码是郁璐颖的! “喂?” “肖尧!”电话那头,传来了带着哭腔的少女声音:“你到底在干什么呀?” “呃……?”肖尧有些莫名其妙:“没干什么呀。” “你太恶心了,你就是个变态!” “不是,到底怎么了啊?我真的没拿你的——” 对面不再说话,只剩下一阵低低的啜泣声。 “郁璐颖……” “你如果还想我和你说话,”过了半饷,郁璐颖才再次开口:“马上停下手里干的坏事,睡觉。明天我要和你谈谈。” 挂了电话,肖尧在房间里转了半天。窗帘确实拉好了呀,摄像头?不可能吧…… 应该跟这事没关系吧。是说,如果能面对面谈谈,消除一下误会,总不会是什么坏事。 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他才迷迷糊糊睡着,这一觉就睡到了日上三竿。 上午8点半的弥撒早已结束,虽然是星期天,这个点教堂里的人却不是特别多。 一片安静中,只听得到堂外的蝉鸣。 是说,为什么又要约在这里啊?肖尧心里嘀咕着。 莫非,她舅舅要来讨昨天的“欠账”? 上到二楼的时候,他听到一个男声从走廊尽头的神父办公室传来。 “郁神父……我想请你听我忏悔。” 这男声有点熟悉,但是一时半会又想不出来是谁。 “坐,你是对面学校的老师吧,”这是郁璐颖舅舅的声音:“是教友吗?之前没看到你来过呀。” “不是的,我不是教徒。我只是……我不知道还能找谁说了。” “告解是只有教友可以做的,一般也不会这样面对面。不过你既然愿意向我求助,我也不会袖手旁观。” 这和蔼可亲温柔到爆的声音真的是郁璐颖那个暴躁的舅舅?等等……学校的老师?肖尧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谢谢您。不管我说什么,您都会保密的吧?” “哈,”郁神父笑了起来:“这是一个神职人员基本的操守和底限。按照教会的规定,就算你和我说你杀了人,我也不可以报警。” “啊,那倒不至于……” 这声音……该不会是自己的班主任,姚老师吧? “又偷听告解?”少女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怒气。 肖尧转过身去:“没有没有,这不是在找你吗?” 郁璐颖今天把头发扎成了一个高马尾,上身着一件淡蓝色的短袖T恤,下身是一条白色的过膝中裤,光脚穿塑料凉鞋。 少女的脸红扑扑的,眼睛不看肖尧,转身朝另一个房间走去。 第二十一章 共生 肖尧跟在郁璐颖后面进了一个空的会客室,刚把门关上,郁璐颖又走回来把门打开了。 他讪讪地在皮沙发上坐下,郁璐颖则坐在了桌边,不和他说话,眼睛也不看他,只是心不在焉地翻着面前的一本《圣爱》月刊。 “那个,我真的没拿你的呢——” “别内裤内裤了,”少女说话的时候,眼睛也没有看他:“我今天找你来不是为了这事。” “那是啥事啊?” “等一下舅舅吧。”少女轻声说道。 这句话说完,无论肖尧再说什么,郁璐颖都不再吱声。 终于,肖尧一个人说累了:“我渴了。” 郁璐颖没有看他,只是站起身来,拉开柜子取出一个透明的塑料杯,摆在肖尧面前的茶几上。 一时冲动下,肖尧伸手去拉她,少女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躲开了。 肖尧去饮水机上接水的时候,眼睛看向了彩色玻璃窗户。 那扇拱形的玻璃窗上,是两个站立的男性,其中一人正拿着小瓢往另一个人的头上倒水。 毒辣的阳光在蝉鸣声中透过玻璃窗斜照到地板上,空气中透着闷热。 “这是约翰……呃,若翰给耶稣施洗,对吧?”肖尧说。 郁璐颖扭头看了一眼玻璃窗,又看了肖尧一眼——后者的脸上已经沁出了汗珠。 少女还是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接着,她起身拿过空调遥控器,“滴”的一声打开了冷气。 肖尧并没有因为冷气的来袭舒服多少。 他站起身,一步一步朝郁璐颖走去:“你私自怀疑我也就算了,不听解释也就算了,把我叫过来又晾在这,又是什么意思?” 肖尧没有注意到自己冰冷的语气和紧捏的拳头,少女却是吓得一哆嗦:“舅……” 她本能地护住了头,好像一个准备好挨打的小孩。 肖尧看到她眼中的恐惧神色,怔住,随后停下了脚步。 “郁神父,不用送了,不用送了。”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和寒暄的声音,接着是两个人下楼梯的声音。 肖尧折过身,走到窗边往外看:“真的是姚老师,他头顶的头发骗不了人。” 郁璐颖小小松了一口气,把挡住头的小胳膊放了下来。 远处传来了开门关门的声音,然后是一个人上楼梯的脚步,最后会客室的房门被打开,郁神父把头伸了进来。 ——分割线—— 会客室中,肖尧和郁璐颖的椅子背对背,两个人的双眼都被黑布蒙着。 郁神父蹲在地上,手拿一个小锤,在肖尧的膝盖上轻轻敲了一下。 肖尧和郁璐颖的小腿同时向前踢去。 “有意思,有意思,”郁神父又敲了一下郁璐颖的膝下,结果发生了一样的事情。 “好消息!双盲测试通过,”郁神父胜利地宣布道:“这种奇妙的现象就像量子纠缠态,如果能研究清楚,一定是科学的伟大进步!” “小舅舅,”郁璐颖生气地扯下了自己的蒙眼布:“你干嘛笑得跟科学怪人一样?有那么兴奋吗?” “咳咳。”郁神父干咳了两声,摆出一副扑克脸。 “竟……竟然会有这种事。”肖尧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既然这个世界上能有通向未来的镜子,那么会出现两个人之间的这种奇异状态,也就没什么好太过吃惊了。 饶是如此,肖尧还是一时思绪纷杂。他听着郁璐颖的讲述,回想着自己的经历,这种奇怪的“共生”体验似乎和镜子的打开,沈天韵的出现时间轴一致。 也就是说,这两件事情之间,是否存在着什么逻辑上必然的关联? 不过,对象是郁璐颖的话……好像不是什么坏事?简直是天赐良缘? “所以,”肖尧忽然一拍大腿:“你昨天夜里忽然打电话给我,还骂我,就是因为——” “不许说!”郁璐颖激动地站起身来:“昨天晚上你什么都没干,我也一样!” “嗯?昨天夜里?”郁神父眯了眯眼睛,没有再追问下去:“考虑到之前的事情,我本来主张不让你知道这件事,免得你借机占便宜——” “您把我看成什么人了!”肖尧严正抗议道。 “但最后我还是决定相信你一次,”郁神父慢悠悠地说:“毕竟,你也有权利知道真相。这件事情在得到解决之前,你要配合郁璐颖的——我是说,你们两个人应该互相体谅,约法三章,不要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给对方添麻烦,懂我意思吧?” “懂。”肖尧木木地点了点头。 “要是你小子贼心不死,想要借机干什么坏事的话……”郁神父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一边捏了捏拳头,发出“kalakala”的声响。 “舅舅……”郁璐颖轻轻叫了一声。 “那就,继续测试吧。”郁神父说着,转过身,拉开一个抽屉。 “这是要干什么?”肖尧看了看郁神父手里的圣水瓶和金灿灿的十字架,忽然有些慌。 …… …… “对圣水和圣物都没有抗拒的反应,果然应该不是驱魔能解决的问题……”郁神父摸了摸下巴,转身将那些“法器”收好:“你们两个,这件事情不要再和第四个人说了——如果不想被抓去切片的话。” 二人齐声称是。 “有任何新的异常状况,及时告诉我,不要有任何隐瞒,”郁神父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请你相信我。” 肖尧从来没见过这人摆出过这般诚恳的表情来。 “啊……好。”肖尧犹豫了一下,心想要不要把女儿的事情和盘托出,看了一眼郁璐颖,又觉得另找时机为妙。 “我不能吃辣的,对海鲜过敏,喜欢吃桃子,呃……”郁璐颖的胳膊肘撑在桌子上:“然后,你尽量少熬夜,好吧?再来就是……”少女的脸又红了红:“每个月有几天不能吃冰的,到时候我会帮你讲的。” “我不吃的东西那可多了,海苔,蘑菇,香菇,香菜,萝卜,蓬蒿菜……呃,芥末,番茄……”肖尧比着手指。 少女一开始还很认真地在写,听到后面把笔往笔记本上一放:“你直接说你只吃肉得了。” “上海青我还是吃的……” “挑食的孩子可长不……”郁神父瞥了一眼肖尧一米八的大个子,又把“高”字吞回去了:“还有剧烈运动也要尽量避免,不然会给别人造成困扰。你昨天坐过山车了吧?还游泳了?” “还有,”郁璐颖双掌一拍:“每天都要洗澡!” “大众浴室5块钱一张票,一周35,你给?” “我给。”郁神父立即伸手掏衣兜,掏了半天却只有几张五元十元的碎钞:“这应该够你一星期的,下星期教区的生活费应该发下——” “别别别别别,我……算了。”肖尧摆了摆手。 “行了,拿着,你的情况我又不是不知道。”郁璐颖把一张百元大钞放在桌上:“小舅舅你也别逞强,我知道你没多少个人资产的。” 你们这些女人,为什么每一个都这么有钱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穷养儿子富养女吗?!肖尧在内心咆哮。 “要不,”郁神父想了想:“你就和颖颖一样,来堂里洗吧?” “哎,这法子好。”肖尧把那张大钞又推了回去。 郁璐颖欲言又止。 “那么,现在。”肖尧摆出一副做总结陈词的姿态。 “现在?”少女和她的舅舅异口同声地问。 “现在,”肖尧大大方方地向郁璐颖伸出了右手:“我们又是朋友了,对吗?” 郁璐颖看了一眼她的舅舅,后者只是耸了耸肩。 漫长的三秒过后,少女满脸不情愿地握住了少年的手指。 第二十二章 家宴 肖尧心里也知道,朋友这种东西,亦是强扭的瓜不甜的。 在教堂的会议结束后,他本想顺理成章地和郁璐颖一起回家,却被郁神父的“有要事相商”给留了下来。 结果就是说废话说到郁璐颖差不多到家的时间,才放他离开。 到家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时分。 奶奶去“那老头”的家里了,留了一点钱也就够出去吃碗葱油拌面。 肖尧不想吃葱油拌面,那玩意吃多了抑郁。 鬼使神差地,他打开了冰箱。 说鬼使神差,是因为肖尧不仅不会做饭,冰箱里也从来不会有现成吃的。 跟往常一样,冰箱冷藏室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个鸡蛋,一些瓶瓶罐罐,一根发蔫的小葱,几根胡萝卜,半袋……呃,很小的干虾?对,这叫海米,和一大碗剩米饭。 不过这次,肖尧并没有晃晃脑袋把门关上——一些不一样的想法从思维深处探出头来,冰箱里这些破玩意儿看起来也不再那么没食欲了。 海米泡水,萝卜切丁葱切段,鸡蛋打散油烧热,先炒鸡蛋再海米,蔬菜断生下米饭,轻拨快颠铲复挑,海鲜炒饭出锅了。 一切就好像已经操练了十几年一样,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让我们来看看,郁璐颖同学的厨艺究竟如何吧。 ——分割线—— 晚餐时分。 “好吃哎,太太太好吃了!”肖尧一边扒饭,一边连连点头:“我炒的饭真是太好吃了!这是家的味道,这是幸福的感觉!” “……”沈天韵有些无语:“虽然确实是还可以……但是谁会吃自己的做的饭这么赞不绝口啊,好像第一次吃一样,而且你不觉得淡吗?” “你懂什么?少油少盐才健康。再说你就不能给我点正面反馈吗?”肖尧不满道。 “好好好,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厨艺就这么棒,天生是当上门女婿的料。”沈天韵竖起了大拇指。 肖尧故意把脸一沉。 沈天韵此时的满不在乎,让他有些怀疑:自己之前看到的小学生作文,会不会完全是个一厢情愿的误会。 与其天天猜来猜去,倒不如正面摊牌,眼下似乎就是个不错的时机? 是说,要从哪里开始切入呢? “哎呀,我开玩笑的……”沈天韵拍了拍肖尧的胳膊,后者却把手臂一缩。 “你昨天晚上干嘛去了?”肖尧眯缝着眼,正襟危坐,切换到“严厉的好父亲”模式。 “我还以为你比较开明呢。”沈天韵抬了抬眼皮,伸筷去夹上一顿吃剩的奥尔良鸡翅。 “我开明不开明,你总不会是到今天才知道吧?而且开明就能连夜不归宿都不问吗?” “什么叫夜不归宿?我同学过生日一起去唱个k嘛,不参加集体活动会被孤立哦。”沈天韵嬉皮笑脸道。 “谁被孤立了?”肖尧被这反戈一击顶得不轻,也不知她是有心还是无意:“咳……我说,你这头发的颜色,染过了吧?” “天生的天生的。” “放P,我和沈婕都是乌黑的秀发,”肖尧竖起一根指头:“你这是基因变异呢?赶紧给我洗了,读读《中学生守则》《中学生日常行为规范》……” “来劲了是吧?”沈天韵有些不耐烦了:“我爸爸都没管过我头发——” “你爸爸在这呢。”肖尧大拇指指着自己的鼻尖说:“脚放下来,跟谁学的,架旁边椅子上?” “跟我妈,怎么啦?”沈天韵依旧维持原先的坐姿。 “你妈才不这样呢!” “你跟她又不熟。”沈天韵嘟哝了一句,翻翻白眼。 “我……和她不熟?”肖尧有些噎住。 沈天韵扬了扬眉毛,露出一副“不然呢?”的神情。 “那个……”沉默了几秒,肖尧有些讪讪地从炒饭里把虾仁挑出来:“跟我说说,未来的沈婕是个什么样的……妻子?还有还有,”他顿了顿,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未来的我,怎么样了?” “沈婕啊,”沈天韵伸出筷子,把肖尧筷子上的虾仁夹走。 肖尧意识到自己破功了——说好的严厉呢? “你怎么这么夹菜!”肖尧斥责道。 “其实我妈还是挺不错的,就是对你太强势了,”沈天韵没有理他,继续把虾仁放到嘴里:“有点说一不二,有时候你会抱怨她像个老妈或者老师。” 这就是赘婿的宿命吗?一星期以来,肖尧第一次对这种未来产生了不甘心的感觉。 “小时候她对我也挺严厉的,后来……等我长大,慢慢就好了。”沈天韵继续说道:“你的话……你是个慈父,总是替我说话,护着我,所以咱俩的感情还是很好的。” “唯唯诺诺的家庭煮夫咯?”肖尧自嘲地笑了笑。 “不要说得这么吓人,没那么夸张,”沈天韵把空碗递了过来:“反正不会现在跟你一样,玩过家家演爸爸上瘾,管头管脚的——帮我添碗饭!” “……没了!” “骗谁呢?”沈天韵拿着空碗站起身来。 “给你添我就不够了。”肖尧嘴上说着,却并没有去拦她:“小姑娘家家到底要吃多少啊?30年后是唐朝吗?” “你管我,我长身体!” “谁还不是在长身体了,我吃的都没你多!” “你是体育生吗?我要训练啊,跟你似的家里蹲?饭也不知道多做点。” “好的吧,”肖尧嘟哝道:“我就是怕你吃太胖,到时候嫁不出去——” “我比你瘦好吧,”沈天韵抢白道:“追我的人可多了!” “是吗?”肖尧一怔,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你,谈恋爱了?你那过生日的同学,男的女的? ” “谈恋爱,不行吗?”沈天韵添完饭回来,调皮地歪了歪头。 “我说啊……”肖尧把手里的碗放在桌上,再次正襟危坐。 “说啥呀说,只许州官这啥不许百姓那啥是吧?” “不是……” 忽然,沈天韵吃吃地笑了起来。 她睁着囧囧有神的双目看着肖尧:“呐,老爸,你吃醋了?” “我吃……我吃什么醋!”肖尧觉得脸颊一烫。 “行了,我逗你的,”沈天韵正色道:“我没谈恋爱——现在还没有。” “那就好,”肖尧拍拍自己的胸膛:“我后来也在想这事,你妈这么生气是有道理的。谁知道你是不是和哪个男生——” “我真的是和大家一起去KTV了。”沈天韵放下筷子,举起右手做发誓状。 “谈恋爱可以,”肖尧语重心长地说:“但你是女孩子,一定要保护好你自己。” “哦~~~~~~~我懂了!”沈天韵向肖尧摊开手掌:“这些话,是不是沈婕教你说的?手机拿来!” “不给!凭什么给你看!”肖尧把手机揣进兜里。 “哦——”沈天韵拉长了语调,仿佛证实了自己的猜想:“那你以后也别玩我的手机。” “别闹,”肖尧怂了:“考完试,我还要写《叁体》呢。” “我给你买来了,”沈天韵朝着自己房间那绿色的沙发努了努嘴:“精装版的喔!” “靠,真买了。”肖尧扭头向沙发看去:“谢啦。” “哼~~哼~~~”沈天韵得意地笑了笑。 说好的严厉呢?肖尧在胸中暗暗叹了口气,放弃了无谓的挣扎。 “哎,我跟你好好说呀。”沉默了一会,肖尧把筷子掉了个头,戳了戳沈天韵的胳膊。 “嗯。” “你得考虑奶奶的感受吧?你不把头发染回来,然后穿成这样,奶奶受得了吗?她发了好几次牢骚了,以为你是不良少女,到时候她不许我和你来往了,要怎么办?”肖尧语重心长道。 “我穿成哪样了我?”沈天韵惊异地低头看了看自己。 “你不觉得裤子太短了一点吗?”肖尧无奈道。 “管头管脚还不够,现在又来了裤子,是吧?”沈天韵有点生气了:“爸爸同学,你今天到底想说什么?准备挽救失足少女? “不是我,是你太奶奶她——” “我跟你说,我去学校训练都这么穿,这么热的天,我要在操场下面跑,太奶奶古板站着说话不腰疼——”沈天韵撇了撇小嘴:“她不满意,那我就不去你那边了呗,你来我这边不就好了?” 您这是软硬不吃啊,女儿同学。 肖尧在桌子下面捏紧了拳头,无力地靠在了椅背上。 “啊咧?虾呢?” “虾,虾都被你吃完了,”肖尧没好气道:“你也吃点蔬菜吧,不然长不高的。” “你不也一口蔬菜没吃吗,还说我?”沈天韵放下筷子,站起身来。 “这点倒是挺像是我女儿的。”肖尧和沈天韵对视一眼,一起笑了起来。 “肖尧,我走啦啊。” “大晚上的,你又要出去啊。”肖尧见沈天韵在衣橱里翻出一条中裤。 “是啊,去跳广场舞。”沈天韵把那条裤子在身上比划:“这条裤子够长了吧,爸爸?” 肖尧假装没有听出“爸爸”两个字的揶揄语气:“早点回来啊——广场舞?你这是什么老年人爱好?” “什么老年人啊,你落伍了吧,”沈天韵穿好裤子,又拿出一双绿色的袜子:“现在最流行的呀,30年代新风尚!” 潮流果然是一个循环啊——看着沈天韵轻盈地摆了两个POSE,肖尧在心中暗想。 “是说……你这是什么袜子啊,怎么都没袜筒?” “啥?”沈天韵坐在床沿,把另一只袜子拉到脚踝以下:“这是船袜啊,也叫隐形袜,现在谁穿那种长的啊,土死了。” 肖尧怒道:“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才丑死了!” 沈天韵把运动鞋穿好,轻轻跺了跺脚:“不把袜子边边露出来,这样显得腿长,懂不懂啊你?” “过马路不要看手机,出去当心一点!”肖尧叮嘱道。 “晓得咧晓得咧,走了啊。” “真是头痛啊……”肖尧双手捧住头,趴在桌上:“不是,等等,我不是要摊牌的吗?” 第二十三章 人言 跟沈天韵争执完,肖尧好不容易才睡着,然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梦里,他是第三人称旁观视角,看着一个西装革履的肖尧和沈捷,并排坐在一辆豪华轿车的后座。 两个人在交谈,看起来很亲密,只是交谈的内容都是诸如“赋能”、“闭环”、“迭代”、“对齐”、“链路”、“抓手”之类完全听不懂的鬼话。 车子本来平稳走在空旷的大路上,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辆混凝土搅拌车,出现在车子侧面。 肖尧喊司机躲开大车远点,却发现驾驶位没有人! 这时,搅拌车不知道为什么,失去了平衡侧翻过来。 梦境在此时转为第一人称视角,肖尧取得了身体的控制权,情急之下,把沈捷的安全带解开,推出车外。 然后,眼前一黑就醒了。 这体验,不是特别好。 肖尧猛地坐起身来,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那被泥头车碾过的感觉也未免太真实了一点。 天已蒙蒙亮,微曦的晨光透过薄薄的窗帘射了进来。 还可以再稍微睡一会,只是肖尧已经没了睡意。 他敲了敲衣柜的橱门,沈天韵似乎还在沉睡。 吃了奶奶买回来的生煎包和豆浆,肖尧决定今天步行上学。 “早上好,吃早餐了吗?” “早,吃了。” “要记得喝豆浆。” “。。。我不喝豆浆的。” “沈婕,我昨天晚上梦见你了。” “梦见我什么呀?” “梦见了以后的事情,我们两个结婚以后的生活。” 一辆大卡车拖着沉重的铁链从肖尧身畔呼啸而过,他下意识地闪过身,紧紧贴在人行道边上的小区墙上。 肖尧自认为这身法尚且还算帅气,但当他看到路人的倪视时,也只得对他们笑了笑。 然后,把手机塞回了兜里。 ——分割线—— 刚一踏进教室,肖尧就觉得空气不太对劲。 说到空气,原本自己在班上就跟空气一样,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去和4班的伙计们交朋友。 但是今天进教室的时候,班上以“龙兄”为首的那三两个流里流气的男生就对他吹起了口哨,同时还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尧哥来了!”名为张嘉龙的“龙兄”带着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 “看不出来啊,尧哥!”绰号叫“带鱼”的戴宇说:“你是真人不露相!” “呃,嗨,龙兄,戴宇,早上好。”肖尧讪讪地应着,一溜烟小跑回了自己的座位。 真是的,偷女生的……(虽然他没有)在他们眼里是一件那么值得自豪的事情吗?这可不符合五讲四美啊。 是说,那几个平日里就爱讲八卦的女生,是不是也在偷偷瞥自己? “你说的那个南林北沈,真的那么有名吗?”扎着麻花辫戴大圆框镜的学习委员小声问。 “你活在深山老林里啊,那个北沈,是米为集团的总裁的独生女,也是市七女中的五大美……”学习委员的同桌回答道。 “她,跟肖尧?不会吧,咱们班这个肖尧?” “你小点声!”同桌神秘兮兮道:“周琦说的啊,那个姓沈的亲口说她是他未来的老婆呢。” “那郁璐颖怎么办?周五他不是才……变态!” “油~~好花心——别转头,他看过来了!” 女生们再次压低了声音,肖尧支起耳朵,还是无法再捕捉到信号。 “跟我……不要……我!”郁璐颖涨红了脸,转过头来说了一句什么,肖尧只听清几个字。 他有些不安地,漫无目的地在桌肚里按着手机键。 沈婕还没有回复短消息。 肖尧随手发了一条“?”过去。 嗯?身后隐约传来了几个女声?……自己不是坐在最后一排吗? 肖尧疑惑地转过头去,除了黑板报,那里什么也没有。 “哎,他们……说,”前排一个酷酷的短发女生伸过头来:“米为集团的千金,要和区……” 后面的话又听不清了,合区又是什么玩意儿? “真的假……才高……小说呢?” 说话的人在教室前排,声音却是从后面传来,这是什么灵异展开? “难道是大小姐要和穷……情?”说话的女生露出了星星眼。 啊,是了,她的声音从右后方传来,是不是因为她坐在郁璐颖的右后方? 也就是说,自己正在用郁璐颖的耳朵听? 这个大胆的猜想令肖尧有点小激动——神奇的“共生”究竟还有多少新功能等待挖掘? 肖尧闭了闭眼睛,集中注意力,竭力摆脱那些杂音的干扰。 他回忆起童年时那个摆弄收音机的自己,调频FM96.8……近了!那些破碎的语句变得清晰起来了。 “可恶啊,凭什么会是肖尧啊……”一位面带妒色的男生加入了议论。 “平心而论,肖尧长得不算难看的,至少比你强,刚开学的时候我其实瞄上他的,就是有点土……” “你快拉倒吧你,”那男生怒道:“隔壁那个四眼仔你不也成天夸他帅?” “哎,郁璐颖,郁璐颖,你现在是不是后悔了?钓鱼线太长,拉断了吧?现在抢回来还来得及。” “人家早就开始行动了,用不到你操心,上周放学他俩都在一起,被人家拿了内裤不是还护着他?” “这是小两口的情趣,你懂个卵。” 郁璐颖和肖尧同时站了起来,两个人对望了一眼,又一起坐下了。 “安静!安静!”圆脸的女班长环顾四周:“别聊天了,好好自习,早读了!” 没有人理她,讨论的氛围反而更加热烈了起来。 班长放弃了挣扎,也无奈地坐下了。 “关特!(魔都方言,“关掉”“闭嘴”之意)轻点!”忽然,一直没怎么吭声的“龙兄”暴吼了一声。 整个班级瞬间鸦雀无声。 肖尧感觉眼中有一道液体流出来,伸出手指去擦脸,又什么都没摸到。 约莫八分钟后,姚老师抱着书本姗姗来迟,身后还跟着一个面无表情的欧阳千千——想必是又被约谈了。 “第一节课临时改上数学!” 教室里传来几声低低的哀嚎。 ——分割线—— 两节漫长而痛苦的数学课结束后,肖尧追着姚老师走出教室。 “你的衣服破了。”姚老师看了他一眼,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 肖尧尴尬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学生衬衫,腋下的缝线不知道什么时候崩开了,难道最近投食的人多了长胖了? “噢,哈哈。”肖尧下意识用手挡了一下。 姚老师没问肖尧“你找我有什么事”,俩人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走进了办公室。 “姚老师。” 办公室里没有别人,姚老师在自己的桌子后坐下,拿起搪瓷茶杯,摇头吹气。 “姚老师。” “上周,郁璐颖帮你补课,效果如何啊?” “挺不错的,我有信心期末考及格。”肖尧声音洪亮地回答。 “哦?每一门都是?”姚老师抬起头,挑了挑眉毛。 “反正,不超过三门就行了吧。”肖尧决定还是说的保守一点。 “今天开始,每天放学以后你留下来,我帮你补数学。”姚老师说完这话,下节课的预备铃就响起来了:“去上课吧。” “不用不用,郁璐颖帮我补就够了。” “郁璐颖不会再帮你补课了。”姚老师平静地说。 “是她的意思,还是您的意思?”肖尧巴巴地说。 “郁璐颖不会再帮你补课了。”姚老师牌复读机说。 “为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姚老师眯了眯眼。 “不是我偷的。”肖尧脱口而出。 “我相信你,”姚老师这话让肖尧有些意外:“我本人,愿意相信你。” “那……?” “可是你没有证据,人在做天在看,我也无力去堵住悠悠之口。”姚老师叹了一口气:“低调一阵子吧。” “学校里有这种流氓变态在,我一定要把他揪出来,不仅是为了还我清白,也是为了正义。”肖尧朗声道:“您是班主任,班上发生这种事,您也有责任——” 姚老师抬头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差不多得了。” “什么?”肖尧吃惊地问道。 “郁璐颖自己都不追究了,专心准备考试吧。”姚老师又叹了一口气。 “可是——” “哎呀,肖尧。”说话间,教物理的老师走进了办公室:“又给你们姚老师找麻烦了?你看他头发都要掉光了。” “不许提头发!”姚老师道。 “我没有……”肖尧道。 “你最近终于交作业了,不过错误率有点高啊。”物理老师说。 “吴主任,你有空帮他订正下。”姚老师赔笑道:“哎呀,别那种表情,我请撸串行了吧。” “哎,行吧行吧,正好我现在有点时间,”吴主任看了一眼腕上的劳士力:“你们这节什么课啊?” “我看看啊……”姚老师看向了玻璃板下面夹着的课程表:“语文课,这家伙不上也没事。” 姚老师放下手里的茶杯,站起身走到办公室门口,转头看向肖尧,想说点什么,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出去了。 第二十四章 衬衫 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姚老师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个塑料袋。 那里面是件白衬衫。 “你去试试看吧,看尺码对不对。”姚老师从塑料袋里拿出一张像是发票的东西,揉成一团,扔进纸篓里。 “啊,好。” 肖尧在男厕所把这件新衬衫换上,看起来正合身。 “新买的啊……标签还没撕呢。”肖尧自言自语道:“这……” 他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你能相信吗,我们班主任竟然自己给我买了一件衬衫!” 发送,成功。 对方已接收。 等等……等等等等…… 沈婕居然还没有回他信息???都一个上午了! 肖尧有些气呼呼地打了一个电话过去,响了很久对方才接。 “干嘛呀?”沈婕的开场白是这么一句。 “怎么了,这么不耐烦的语气?”肖尧心里一惊。 “没有,怎么啦,什么事?”沈婕缓和了一下焦躁的口气。 “没,没事,就看你一直没回信息……” “我要上课的呀,小学弟,你不要听课我还要听课呢!” 肖尧噎住了。 是说,小学弟又是什么鬼啦!虽然沈婕是高二的没错…… “喂?怎么不说话了?”电话对面再次缓和了语气:“马上期末考了,我现在忙死,放学再打给你,好不好?” “不好,”肖尧自己都不知道谁给的勇气,语气强硬地说:“别挂。陪我聊一会儿。” 沈婕沉默了几秒。 肖尧自己也有些懊悔,气氛搞成这样子,又能聊什么呢? 还好,沈婕打破了僵局:“你怎么让你们老师给你买衣服啊,老师工资也不高。” “是啊,回头我得还给他。” “把你衣服的尺码告诉我,具体的,三围。” “这我哪知道啊?”肖尧一怔。 “回去让你奶奶用尺子给你量,然后发给我。” “你不用给我买……” “让你量就量。”沈婕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 “……知道了。”肖尧顿了顿,答应道。 沈婕还想给自己买东西,多少有违男人的自尊心。但是,这至少说明,她没有打算不搭理自己。 “我今天早上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肖尧决定把那个梦讲完。 “安啦,没事的,”听完他的讲述,沈婕温婉地安慰道:“只是一个梦而已,梦都是和现实相反的。” “可是,我很少做这么真实的梦,”肖尧还心有余悸:“现在闭上眼睛,还能看到……” “好啦,”沈婕温柔地说:“你能在危险的时候救我,有这份心我就很感动了。” “人若为自己的朋友舍掉性命,再没有比这更大的爱情了。”肖尧脱口而出。 这其实是一节圣经的经文,他曾经听郁璐颖说过好几次。 “……”沈婕又沉吟片刻,转移了话题:“对了,你跟沈天韵聊过了没有?” “聊过了,”肖尧说:“她还是说给同学过生日,通宵唱K去了。” “以后每天晚上你睡觉的时候都看看她在不在,不在的话就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肖尧不知道还能回答别的什么:“对了,沈婕。” “小学弟,我真的要上课了。”沈婕语气有些无奈:“预备铃都响过两次了。” “行,你去吧,”肖尧想了想,补充道:“记得放学打给我,别忘了。” “好好好。”沈婕说罢,就挂了电话。 肖尧还维持着那个打手机的姿势,没有把手放下来。 这时,一个熟悉的女声从厕所门外传来:“周琦,我之前没发现,你的嘴巴这么大呀?” “怎么的,区雨琴,要为你那个废物点心哥哥打抱不平了?”这个傲慢的声音当然就是周琦同学了。 “叫我欧阳千千!” “随便了,你想怎么样啊?” “呵,我警告你,别张牙舞爪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 随着脚步声,两个人争吵的声音也渐行渐远,终不可闻。 嗯,我这个干妹妹,果然是亲生的啊! 不过,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肖尧有些担心。 他回到教室,给沈婕又发了条短信:“我们下次约什么时候?” 和预料中的一样,已读,不回。 第二十五章 师母 刚一放学,郁璐颖早早地就走了。 沈婕的回复短信也姗姗来迟:“哎呀再说吧,可能得考完试放假以后了,你也要抓紧复习啊。” 没有等到传说中的“放学后打给你”,也没时间烦恼眼前的一团糟,肖尧就坐着姚老师的轻骑跟他回了家。 原以为会就在办公室里的啊,肖尧在内心暗自嘀咕。 他坐在轻骑的后座上,双手抱着姚老师的腰,莫名地想到童年时,自己也是这样抱着父亲的腰。 这种感觉……有点陌生,又有点怀念。 姚老师的家离学校不算近,摩托车也走了一刻钟。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区,楼房的一侧墙面被绿色的藤蔓植物覆盖。 老师的家在六楼顶层,却没有电梯。不过,有冲水马桶和洁白的浴缸,在肖尧看来已经是上流人士的享受了。 家里的装修略为陈旧和简朴,却被收拾得一尘不染,窗明几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但是不难闻。 “哎,肖尧是吧,你穿这双拖鞋。”姚老师的妻子热情地招呼了他。 这妇人有着一头干练的短发,笑起来落落大方,个子很高,着一身素色的长裙,光脚穿塑料拖鞋。 “谢谢师母。”肖尧拘谨地点头。 “浅水你今天做了什么,这么香。”姚老师放下自己的包,小跑到厨房去看。 客厅里悬挂着两个人的结婚照,从照片上看,姚老师其实更年轻些。 也许是岁月把温柔都留给了师母,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太多刻痕,甚至连那圆润的苹果肌都与照片上一般无二。。 白皙的肌肤,好看的双眼皮,还有充盈的大眼睛,无一不在告诉肖尧,浅水在十五六岁的年纪时,即使是沈婕和郁璐颖这样的美人,恐怕也是旗鼓相当,难分伯仲。 一瞬间,肖尧竟然对姚老师生出了一丝妒忌心来。 “师母真的是太漂亮了。”他由衷地赞美道。 “这孩子,嘴巴真甜。”浅水笑道。 晚餐是规整的四菜一汤,又专为招待肖尧加了一只袋装的扒鸡。 “师母的手艺真好。” 这也是真心话。郁璐颖口淡,浅水做菜却是魔都人传统的浓油赤酱,因此在肖尧眼中,她的手艺真是比郁璐颖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喜欢吃就多吃点啊。”浅水笑眯眯地给肖尧夹了一筷子菜。 “人家自己会夹。”姚老师翻了翻眼皮。 “姚老师,你们还没有孩子啊?”肖尧好奇地问道。 “吃你的饭,话这么多呢?”姚老师故意皱了皱眉:“天天照顾你们这帮熊孩子就够我受了,哪有精力再养一个。” “自己的问题,可别把责任往学生头上推啊。”浅水笑道。 “可不能瞎说,我能有什么问题,”姚老师把腰板一挺:“跟他开玩笑的嘛。” “对了,姚老师,”肖尧忽然想起来什么:“衬衫的事情,谢谢了……衣服多少钱?我明天还给你。” 不想姚老师却神色一变:“衣服?什么衣服?” 肖尧一愣,注意到浅水脸上一闪而过的变化,随即反应了过来。 “哦,”姚老师一拍脑门:“你说的那是学校新发的校服啊,傻不傻啊?” “啊对对对,是校服,是校服。” “行了,”浅水笑吟吟地说:“你俩别再这一唱一和了,这衬衫哪是校服啊,吊牌还没撕干净呢。” 一边说着,她一边伸手帮肖尧扯下了衣领上挂着的半截塑料线:“你家里的情况老姚也和我说过,这钱啊你不用给,能顺利升级就算是报答你们姚老师了。” “夫人说得对。” “姚老师,师母……”肖尧正要继续推辞,手机却响了一下。 他慌不迭地拿出来看,见是电信发来的短信通知,又露出失望的表情。 说好的放学以后打过来呢? “原来你也在学校里偷偷带手机啊。”姚老师意味深长地说。 “没有,没有,”肖尧连忙说:“我在学校里都是塞书包里不拿出来的,主要是我奶奶怕联系不上我。” 奶奶啊,对不住了,您就再背个黑锅吧。 “慌什么,我又不会没收你的,”姚老师笑道:“在学校的时候当心点,别给校长和年级主任看到了。” 肖尧一边答应着,一边输入了一条短信:“放学了吗?” 想了想,又删了,没发。 我倒要看看,我不找你,你什么时候会找我。 “她还会再给你发信息吗?”姚老师又开口了。 “她?谁?”肖尧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没有没有,我不是在等她的消息。” “哦?”姚老师扬了扬眉毛,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吃饭就好好吃饭。” 饭毕,肖尧抢着帮忙收拾桌子和碗筷。虽然浅水一直说“放着我来,快学习去”,肖尧还是抱着一摞碗碟朝厨房走去。 就在这时。 没有任何征兆的,他的脸上吃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不算很重,但也绝不算轻,一下子就把他打懵逼了。 还没等反射弧传递完毕,肖尧的胳膊上便传来了剧痛。 那种剧痛……就好像是童年的时候,父亲拿拖鞋往自己身上抽一样。 “嗷!”伴随着碗碟碎一地的声音,肖尧抱着自己的胳膊原地单脚跳。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浅水跑了过来:“没伤到手吧?” “怎么了怎么这是?”姚老师叼着烟从书房跑了出来。 “糟了,姚老师,”肖尧还在龇牙咧嘴:“郁璐颖出事了!” 第二十六章 家暴 半小时后。 “慢点!”姚老师的小轻骑刚赶到郁璐颖家的巷子口,肖尧就从后座上跳了下来。 他没有站稳,一个趔趄,扶了一手墙才没有跌倒。 随便应了老师一声没事,就撒腿跑了起来。 一路小跑到郁璐颖楼下的那扇木门前,抬手就敲。 咚咚咚,咚咚咚!门没有人应,手机却振动起来。 一直无人接听的郁璐颖手机,居然主动打了过来。 “你快走,”少女压低嗓子,急切地说:“我妈妈看到你,会更生气的!” “你不要紧吧,”肖尧道:“姚老师来了。” “我没事,你快走。”郁璐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肖尧一怔,正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敲门,身后的姚老师也赶了过来。 这时,面前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哎呀,姚老师!”这个短头发的女人脸上挂着笑意,随手拨开了肖尧,向姚老师迎去:“姚老师,您怎么来了,来也不说一声。” “啊,这个……”姚老师神色有些尴尬:“肖尧同学说郁璐颖可能碰到问题了,非要过来看看。这大晚上的我也不放心他乱跑,就把他送过来了。” “哎呀,别站这说话,您楼上请!”郁母仿佛刚看到肖尧似的:“肖尧对吧,你也一起来吧。” “不了不了……”肖尧摆了摆双手:“郁璐颖没事就行,我先回去了。” 郁母显然没有挽留之意,姚老师和肖尧叮嘱了几句早点回家,记得做作业以后,也跟着上楼去了,只留肖尧一个人,望着那扇关闭的木门和楼上亮着灯的玻璃窗,发了一会楞。 是说,原来发生了家庭暴力事件吗? 肖尧回想起小时候,自己因为调皮捣蛋不写作业被男女混合双打的残酷记忆。 可是郁璐颖这种好学生,乖乖女,到底……?况且下手也未免太重了一点吧? 回家的路上,肖尧给沈婕打了个电话。 “说好的放学以后打给我呢?”肖尧本来想的是用半开玩笑的语气埋怨,说出口自己都觉得语气岔了。 电话那头,沈婕沉默着。 “对不起,”肖尧缓和了一下口气:“我不是——” “我打了,空手道社团刚结束就打了,”沈婕幽幽地说:“打了好几个都是占线。” 肖尧一愣,这才想起来,在来的路上,自己一直在给郁璐颖打电话。 “对不起,我没有一直不停打,没能满足您对我的期待,下次一定注意。” 沈婕这话听着就像是嘲讽,语气却一本正经到了真诚的程度。 “不是……”肖尧扶额:“你生气了?” “我不敢。”沈婕说。 那就是生气了,肖尧想。 “好了,你别生气了……” “沈天韵呢?”沈婕漫不经心地转移了话题。 “不知道,我还没到家呢。”肖尧道。 “你又去泡网吧了?玩那个《血统II》?”沈婕的口气里带着一丝戏谑:“我今天也下载了。” “我没去网吧,今天没去,我是好好学习去了,”虽然也根本没有学习:“你注册了吗?” “嗯,”沈婕从鼻子里应了一声:“我选了精灵法师。” “法师和骑士不太好配合啊……”肖尧嘀咕了一句。 “那您希望我练什么?” 不是,这怎么都您了? “我……”肖尧道。 电话那头,传来另一个女子说话的声音,接着沈婕转头喊道:“哎!我和同学打电话呢,一会就来!” “呃……” “肖尧,”沈婕又把电话接了回来:“我不能聊太久,这个周末你有空吗?” “只要是你约我,我没空也有空。” “我们一个同学过生日,”沈婕顿了顿:“准备去钱柜,你要一起来吗?” “好啊。”肖尧一口答应道:“钱柜是什么,饭店吗?” “KTV……”沈婕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语。 “同学过生日,去KTV唱歌通宵,原来沈天韵是跟你学的呀?”肖尧笑道:“这真是有其母……” “……我们是下午。”沈婕道。 “哦,我开玩笑呢。”肖尧意识到,对面觉得不好笑。 “具体时间地址之后发给你,”沈婕道:“我挂了。” “哎,等一下……” “嗯。” 肖尧定了定神:“你妈妈管你也很严吗?” “也?”少女说:“还好吧,一般般。” “你妈会打你吗?” “从来没打过。” 肖尧回到家里,陪奶奶看了会电视,闲聊了一下,回到自己的房间,反锁上了门。 他穿过镜子,已经晚上十点半了,沈天韵的房间还熄着灯。 肖尧把作业本从书包里拿出来,开始细心地写作业。 肖尧感到得心应手。 他的头脑和思路都明显比上周更加清晰。 考虑到自己莫名其妙学会了郁璐颖的厨艺,肖尧几乎可以确定,与郁璐颖的共生对自己的学习能力也有着积极的影响。 究竟是自己分享了郁璐颖的知识?还是她的头脑? 作业写完的时候,已经快过十二点了,沈天韵也终于回来了。 “你上哪去了?”肖尧把笔放到一旁,心平气和地问道。 “跳广场舞。”沈天韵一手扶墙,一手除下脚上的白绿色运动鞋。 “广场舞跳到这个点,不会被告扰民吗?”肖尧想了想,道:“算了,我问你个事呗。” “问。”沈天韵把绿色船袜丢进房间角落里的脏衣篓,又扯过一条毛巾擦着脸上的汗。 “你妈会打你吗?” “从来没打过,”沈天韵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怎么不问,你打不打我?” “我现在就很想打你。假如,我说假如啊,”肖尧斟酌着词句:“假如你们班里有个人在教室丢了东西,然后所有人都觉得是你偷的,你怎么办?” “怎么办?”沈天韵在床沿坐下,把一只腿平放在另一只膝盖上,一只芊芊玉手伸进了脚指缝里:“谁说是你,你就找谁,和他当面理论清楚,动口不行就动手。” “别抠脚!这么好看的小姑娘怎么这么不讲究……?”肖尧斥道。 “烦人。”沈天韵嘀咕了一声,把脚放下,中指伸到鼻子前闻了闻。 “不是,”肖尧继续说道:“要是没有具体哪个人诬陷你呢?也没有人来找你麻烦,就是大家私底下都这么认为。” “那就念一首诗,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碎身粉骨全不怕,”沈天韵一开始满不在乎,见肖尧的脸色不好看,又吐了吐舌头:“抓出小偷洗清白?” 肖尧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怎么查呢?老师又不支持。” “老师不支持……那报警调监控呀。”沈天韵说:“学校都有监控,只要学校不装瞎,别说偷东西了,你上课抠脚都能扣操行分。” “教室里哪有摄像头啊?”肖尧翻了翻白眼:“侵犯隐私权的好伐?” “侵犯隐私?你带我去学校报道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你看我房间里那个后来就拆了。个么(魔都方言,那么)学校走廊总归有的咯?” ——分割线—— 次日去到学校以后,肖尧注意到周琦的位置空着。 “周琦呢?”学委收作业的时候问他。 “我怎么知道,她又不是我……什么人。” “你不是跟姚老师在一起的?” “……” 郁璐颖的眼睛有点水肿,搞得肖尧也觉得眼睛胀胀的。 下课以后,肖尧被姚老师叫进了办公室。 “我也跟你交代一下,”姚老师和以往一样,摇头吹着那杯热茶:“郁璐颖没事,我和她母亲谈过了,人家的家里事,你不要多问。” “哦……” “看来你们关系还是不错的,她碰到事情还是马上给你发消息啊。”姚老师意味深长地说。 “呃,不是的……” “其实你们谈恋爱,老师都是不反对的,”姚老师欲言又止:“郁璐颖主要是家庭的问题,缘分不到也不要强求。” “嗯……嗯?” “你看看你,长得漂漂亮亮的一个小伙子,把头发理一理,”姚老师一边絮叨,一边支起了身子,帮肖尧整了整衣领:“衣服弄弄整齐,干净,考试成绩追上来……还怕没女孩子喜欢吗?” “衣服不干净吗……”肖尧低头检视自己。 “哦,对了,还有,”姚老师又正色道:“有些事情,年轻人犯一次错在所难免,但是千万不能一错再错,女孩子会讨厌的。” “我就要跟您说这事呢,姚老师,”肖尧总算找到一个开口的机会:“我想调教室和走廊里的监控,把那个偷内裤的王八蛋揪出来!” “胡说八道,”姚老师一愣:“教室里怎么会有监控?” “走廊,走廊的也行。”肖尧坚持道。 “这种事情,调走廊监控,要请学校保卫科,”姚老师劝道:“到时候校长,年级主任,所有人都会知道。某年某班有个女生被偷了贴身的衣服,某年某班有个色迷心窍的贼,到时候事情闹大了……人家女生自己希望把事情闹大吗?年轻人,考虑问题不要太单……” 对话被上课预备铃声打断了,肖尧和姚老师礼貌地告别,回到了教室。 “奇怪,真是奇怪,”中午吃饭的时候,小熊摇头晃脑:“你们班主任为什么要拼命压这件事?” “真相只有一个,”华昂一拍桌子:“犯人就是老师自己!” “别胡说!”肖尧没好气道:“姚老师人很好的,对我很不错。” “既然不让调监控,那就只能采取更原始的办法了,”沈斌说:“走访办案。” “下午,我陪你一起去!”小熊自告奋勇道。 “好麻烦喔……”肖尧抱住了头。 第二十七章 纠缠者 下午的时候,走访办案正式开始。 一位高高瘦瘦,戴着眼镜的邻班男生似乎对被拦下来感到困惑:“对,我有肾病,每个月一次医院的体检雷打不动。学校这糊弄事的体检,检不检的吧,还不如睡一觉。” 一旁,他的哥们扒拉着他的肩膀:“怎么了?丢东西了?人活着哪天不得丢点身外之物?人性也好生命也好,带出来丢了就得认,丢不起就别带出来嘛。” 肖尧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是是是,对对对。” 楼下的天然呆女生扶了扶眼镜:“对,我年级学号是第一,体检排队是第一,所以体检回来也是第一。什么?替换的内衣丢了?为什么要替换?体检完需要换吗?我不知道啊?没换要紧不要紧啊……” 华昂连连摆手:“不要紧,不要紧,你当我没问。” 沈斌则找上了一位高二的学长:“对,但是我没注意。什么为什么?我是罚站,又不是放哨,为什么要注意那边?等等,是哪个女生丢的?是不是那个高个子长头发,拉大提琴的?品味不错嘛,她跟你什么关系啊?” 沈斌笑了笑:“没什么关系,我还想有关系呢,能有什么关系。” 医务室老师:“你问这个干嘛?换内裤的理由很多,胡乱猜测没有意义,我也不能随便下结论。而且我觉得你搞错了重点,重点不是她为什么换,而是who,how,知道她换了内裤的——总不会有人对成衣店的新内衣感兴趣吧?” 小熊退后了几步:“没兴趣,没兴趣,钱老师,请别拿那种眼神看着我~” ………… 一地鸡毛。 下午的走访收获寥寥,让肖尧有些惆怅。 姚老师还有一个教务会议开,吩咐肖尧在教室稍微等他一下。 肖尧等得无聊,出门逛逛,就看到欧阳千千斜斜地靠在走廊栏杆上,正大光明地打着手机。 天边已经现出了斑斓的火烧云,落日的余晖斜照在少女的侧脸上,显出淡淡的红晕。 少女弯曲的眼睫毛每一根都清晰可见。 欧阳千千看到了肖尧,她转过脸来,微笑着轻轻弯了弯手。 没来由的,肖尧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快了半拍。 “哥哥。”欧阳千千放下了手机,慢悠悠地说道:“那件事情,你就不要再到处问人了,否则郁璐颖只会更讨厌你。” “为什么?”肖尧有些莫名其妙地问。 “你了解女人还是我了解女人啊,”欧阳千千叹了一口气:“你啊,真是个大木头。” “对了,”肖尧想到了什么:“周琦今天怎么没来?” “我怎么知道,”欧阳千千翻翻白眼道:“我又不是她女朋友。” “?”肖尧又问:“你俩昨天吵什么呢?” “好啊,你偷听我们讲话?”欧阳千千双掌一拍,跳了起来。 “没有,谁有那个米国功夫,我就是在上厕所,然后——啊!” “怎么了?”欧阳千千关心地凑了过来,身上的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又钻进了肖尧的鼻孔。 肖尧抬起左手,怔怔地看着一颗小小的血珠从指尖渗了出来。 “哎呀,怎么搞的!”欧阳千千有些夸张地叫道,摸出一包湿巾,抽了一张,就要帮肖尧擦。 “器乐社的教室在哪?”肖尧喃喃自语地说:“啊,对了,在那边!” 肖尧转身就跑。 “哎,哎,你上哪去啊?”身后,欧阳千千跺了跺脚,喊道。 ——分割线—— 与此同时,市七女中。 沈婕与同桌周晓莹在放学的人流中,一起有说有笑地走着,脚步轻盈。 “婕儿,最近有情况是不是?”周晓莹笑道:“老一个人偷偷看手机。” “哪有,”沈婕轻笑了一声:“情况是有点情况,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还真的有?还没确定关系?” “还没。”沈婕摇了摇头:“其实我不太想让他做我的男朋友。” “啊?那你还和他来往,”周晓莹惊道:“总不会是家里指定的未婚夫吧。” “小说看多了你。”沈婕笑眯眯地伸手,在周晓莹的额头上点了一下:“你这周末的生日会,我自作主张喊他来了,到时候你也帮我观察观察。” “得嘞,沈大小姐,”周晓莹兴奋起来了:“我之前见过他没啊?” “还真见过,”沈婕歪着脑袋想了想:“就在这儿。” 此时她们二人已经走到了校门口,沈婕伸手指了指脚下的地面。 “啊?不会是内家伙吧?”周晓莹吃惊地瞪大了双眼:“你跟他居然还有后续?” “内家伙,”沈婕好像要说服自己一般:“最少,是个老实人吧?” “哼,那可难说——” “小沈婕!”正对校门口的路对过,一位少年朝这边大喇喇地招了招手。 “噢,怎么又来了。”沈婕头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噢,怎么又一个。”周晓莹妒忌地捏了一下沈婕的胳膊。 “小沈婕!”那少年又甜腻腻地喊了一句。 “这个还蛮可爱的?”周晓莹不远不近地打量着来者。 “可爱?你看看清楚,他是初中生!”沈婕没好气道。 的确,这少年身上穿着魔都市统一的初中夏季运动衫,胸前系着鲜艳的红巾,个头也和沈婕差不多,却把头发梳成大人模样。他有着许多女生都会羡慕的大眼睛(当然,不包括沈婕本人),水灵灵的,长长密密的睫毛微微上卷,覆盖在一双明亮而又深邃的眼眸上。 这确实是一位英俊的少年,而他背上的书包和脚上的球鞋也能让人看出,他优渥的家境。 “张正凯,你又要干什么啊?”沈婕下意识地往周晓莹身后藏了藏。 “我来送你回家,听说这一带最近挺不安全的。”名为张正凯的少年大喇喇推着自行车走上前来,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就是因为有你才不安全的吧?”沈婕漆黑的眼珠在眨巴的眼皮子底下转动。 “那要不,我先走了?”周晓莹迟疑地说道。 “别啊,”沈婕急道:“晓莹,咱俩不是约好了放学以后要一起去……” “去什么?谁和你……哦,对对对,是约好了。”周晓莹说:“沈婕今天要去我家玩呢。” “很乐意护卫两位女士一路上的安全。”张正凯一本正经地鞠了一躬,显然是不容拒绝了。 沈婕叹了一口气,在自己的手机上按着什么。 接着,她没有看张正凯,双手勾着自己的书包肩带,带着周晓莹一起朝某个方向快步走去。 周晓莹明白,这位就是沈婕平时所说的“不那么绅士的追求者”中的一位了。 被这样的家伙盯上,确实够麻烦的。 周晓莹不明白的是,以沈家的背景,沈婕怎么会一副拿这小缠人精没办法的模样? 啊,是了,一定是沈婕太心善,不好意思当面过于不留情,周晓莹想。 抑或是,她觉得自己的事情尽量不要麻烦大人出面?这也很正常。 张正凯骑着自行车追了上来。 “我寄给你的信,你收到了吗?”张正凯一边展现着他高超的骑慢车技术,一边问道。 “果然是你写的,”沈婕说:“小朋友,下次学大人写情书,文笔先不说,请至少保持错别字在万分之四以内。” 周晓莹笑出了声。 “我的文笔那肯定没问题,我刚拿区里中学生作文竞赛的奖呢,”张正凯不服气道:“要不要给你看看。” “作文的题目是不是《我的区长爸爸》啊?”沈婕揶揄道。 原来,这孩子就是传说中的那位,张区长家的公子?周晓莹心下一惊。 “什么呀,”张正凯一愣:“是《记一件难忘的小事》。” “最近老往我学校广播点歌的,也是你吧?”沈婕忽然想到了什么。 “正是在下。小沈婕喜欢吗?” “不许叫我小沈婕!我还比你高一点点!”沈婕恼道。 “你只是鞋底比我厚5公分,小沈婕。” “……” “给,”好像变戏法一般,张正凯手中多了一枝新鲜的玫瑰:“我亲自摘的,差点划破手。” “谢谢,我不要。” 见沈婕没有接,张正凯干脆自说自话拉开她身后的书包拉链,把花插了进去。 “你别动我书包行么?”沈婕终于怒了。 “小沈婕,你书包怎么这么沉,放我车篓里吧。” 黄昏的风吹动着沈婕的两根马尾辫飞舞,她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 “我有男朋友了。”沈婕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语调轻快地宣布道。 空气凝固了几秒钟。 “骗。”张正凯又换回了笑嘻嘻的表情。 “不信你问周晓莹。”沈婕拉了一下一直沉默的闺蜜的袖子。 “是真的,千真万确,”周晓莹好像才回过神来一样:“这周末我的生日会,沈婕还要带他来唱K呢。” “哎你跟他说这个干嘛?!”沈婕一跺脚,对着这个猪队友急了。 “哦?”少年瘪了瘪小嘴,脸色阴沉了下来。 第二十八章 放课后 当然,肖尧此时对沈捷令人担忧的人际关系走向还一无所知。 他刚刚告别了欧阳千千,离开“钟书楼”,朝着实验楼快步走去。 乐团的教室应该是在……四楼,啊,是了。 离得老远,肖尧就听到了那阵悠扬的大提琴声。 肖尧认得这曲子,是帕格尼尼的《梅瑟(摩西)主题变奏曲》。 郁璐颖告诉过他,这是帕格尼尼根据罗西尼的歌剧《梅瑟在埃及》里面的旋律所创作的一首主题变奏曲,是以梅瑟祈祷时的音乐为主题而写。 肖尧记得,自己第一次听到这首曲子,是在第一学期的校庆文艺演出上。 他不会忘记,那一天的阳光,很明媚。 郁璐颖身穿一身纯黑的连衣长裙,在操场的主席台上,从同样装束的乐团女生中间施施然走出来,开始了她的独奏。 她的身材高挑,穿演出服很好看,且把她的肌肤映称得格外苍白。 肖尧没有机会学习乐理,不会欣赏什么大提琴变奏曲,甚至听不出主旋律是什么,当时他只是痴痴地看着郁璐颖,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已渐隐,消散。 他很确定,那一天的郁璐颖,脸上有光。 他很疑惑,为什么认识郁璐颖并且和她成为好朋友数月,自己竟然第一天发现她这样……好看。 郁璐颖的双眼中充盈着清澈的水,好像随时都会滴落下来。她时而哀伤地望向远方,好像在期许着什么样的未来,时而闭目低头,如少女沉静的祈祷。 肖尧就在那一刻,爱上了她。 他摇了摇头,驱散了这不算遥远的回忆,轻手轻脚来到器乐教室的门口,悄悄从门缝中张望。 悠扬的琴声戛然而止,少女放下了手中的琴弦,看向了这边。 肖尧心里一惊,索性假装若无其事地推开了门:“你在这啊,我感觉到你的手指受伤了,所以来看看——” 他抬手给郁璐颖看自己的手指。 郁璐颖伸出自己贴着创可贴的手指,垂下了头:“对不起,不小心被琴弦……下次我会注意。” “哦,没事,你没事我就放心了。”肖尧故作语气轻松地说。 郁璐颖抿了抿嘴唇,把头发拨到耳后:“谢谢。” 接下来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两个人谁也没有动。 “对了,昨天晚上,你妈妈……”肖尧犹豫着开口了。 “我该回去了。”郁璐颖站起身来,开始整理自己的琴盒。 “去吃点东西吧。”肖尧脱口而出。 郁璐颖没有说话,只是提起自己的琴盒,垂着头走了出去。 ——分割线—— “下次——下两次都我请,一言为定啊。” 肖尧手里拿着几串蜜汁鸡腿肉和牛板筋,走到店门外的小方桌子边坐下,放在郁璐颖跟前的铁盘上。 随后,学着她的样子,在胸口划了个十字,双掌合十:“我开动了!” 此时天色已渐暗,郁璐颖一边小口咬着鸡肉,一边望着街角忧郁地发呆。 “是说,好久没有一起来这吃东西了,以前我们经常来的。”肖尧搭着话茬。 “你又跑到哪里去了!”随着一阵清脆的铃音,姚老师发来了短信。 “是因为你。”郁璐颖猝不及防地开口了,语气好像在说一件别人的事情。 “什么?” “妈妈生气,是因为我对她说谎。”郁璐颖轻声道:“上周放学以后我都在帮你补课,但是我骗妈妈说,是乐团要加练……昨天她知道了……” 肖尧有些凌乱:“不是,我……为什么?” 郁璐颖没有回答他的疑问,只是顾自继续说道:“昨天你跑到我这里来,她就更生气了。” “对不起,我只是担心你。”肖尧抱歉地说。 郁璐颖摇了摇头,鼻子里发出“嗯嗯”的否定声。 “你妈妈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她不是讨厌你。”郁璐颖把重心放到了“你”字上。 “那就是,不准你谈恋爱?”肖尧猜测着。 “那倒也不是啦,”郁璐颖抿了抿嘴唇:“但是,你,不行。” “那不还是讨厌我吗?”肖尧扶住了额头。 “幸好,后来姚老师跟妈妈谈了很久,妈妈的态度稍微缓和一些了。”郁璐颖把手里的签整齐地摆放在铁盘上,拿出纸巾擦了擦嘴,又擦了擦手:“你昨天后来……洗澡了吗?” “姚老师是个好老师。”肖尧决定只接前一个话茬。 “姚老师是个好老师。”郁璐颖肯定地重复了一遍。 “谢谢你们两个啊。”一辆轻骑缓缓停在了小吃摊的旁边,熄了火。 “姚老师!”两个孩子都下意识地站起身来。 一个中年男人摘下了头盔,抱在胸前,露出了稀疏的头顶:“你们两个人啊,你们啊,唉……郁璐颖,还是别让你妈妈太担心了,早点回去吧。” 郁璐颖点点头,扛起了自己的书包:“姚老师再见。” “你走不走?”下一句是对肖尧说的。 肖尧一抬腿,跨坐在轻骑的后座上:“那,郁璐颖,明天见。” “……” “别看了,人家都走远了。”姚老师重新戴上头盔,发动了引擎:“傻小子,这都能和好,真有你的。” “姚老师,郁璐颖的妈妈为什么讨厌我?”肖尧伸手扶住了姚老师的腰。 “她不是讨厌你。”姚老师的说辞和郁璐颖一模一样。 “到底是怎么回事?” “嗨,人家家长有人家家长的考虑,我怎么好给你讲?”姚老师一拧油门,轻骑窜了出去。 肖尧的身体往后一仰,只得紧紧抱住了他。 第二十九章 嫌疑 今天,浅水又做了几个拿手好菜。 “师母,菜太丰了,下次简单点就好。”肖尧不好意思地说。 “就是,下次简单点就好。”姚老师如是说:“平时我在家你都——” “怎么啦?”浅水笑着抢白道:“这孩子我看着就喜欢,就爱做给他吃,怎么样?” “师母,别这样……”肖尧有些汗颜。 “哎,你继续说呀,刚才说的。”浅水笑吟吟地看着肖尧。 “没了呀,”肖尧道:“就我捧着一堆本子出门,洒了一地,正好被郁璐颖撞见,她就蹲下来帮我一起捡,当时我就觉得,这姑娘特别善良。” “这就善良了?”姚老师说。 “反正是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了,”肖尧回忆道:“从那时候起,就算成为朋友了吧。” “嗯嗯。”浅水说。 “再后来,就是诗社的时候吧,”肖尧道:“那时候她一个人坐在窗户边上,也不和别的同学说话,就是这样子,托着腮,看着外面。” 肖尧摆了一个托腮的姿势:“很安静,也很孤独。” “让我猜猜,然后你就坐过去了。”浅水抚掌笑道。 “毕竟只有我们两个人是同班同学啊。”肖尧解释道。 “很会啊。”浅水说。 “再后来就是交换诗的时候,郁璐颖的那首诗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叫《堕天使》。” “堕天使。”浅水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堕天使被牢牢锁住,”肖尧自说自话开始了诗朗诵:“被偏见折断翅膀,在漆黑的绝望中喘息,你可知道她的名字?最终,她要被赶往忘却的彼岸,回归虚无。不,不是的!镇魂曲会化作呐喊,撕下伪善者的面具……” “你都背下来了?”姚老师点评道:“这歪诗听着可不像家里信教的小孩写出来的东西。” “看来,好学生心底也有叛逆的一面呢,你这班主任可以得好好关心。”浅水说。 “吃完了吧?走了,念书去了。”姚老师拉着肖尧的胳膊站起身来。 “我来洗碗。” “你可拉倒吧,别再把我家碗砸了!” “姚琪,”浅水唤道:“我相信这孩子不会做坏事,明天你帮他查一下监控吧。” “我知道了。”姚老师叹了一口气。 这天晚上的补课相当顺利,姚老师甚至开始怀疑,肖尧先前怎么会考这么差。 “照这样下去,你的目标可以不用光定在及格了。”姚老师如是说。 ——分割线—— 次日午休时,姚老师终于为肖尧打开了保安监控室的门。 “保卫科的人吃饭去了,”姚老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时间不是很多,最好能在他们回来之前——” “这东西怎么用啊?”肖尧伸手拿过那个机械鼠标。 “我会我会,”小熊从肖尧手里抢过鼠标,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时间段,体育课是几点开始来着?然后到体检,大概两个小时的区间,对吧?” “看仔细点,既然要做,就要找出点什么来。”姚老师叮咛道。 “两个小时的时间,四倍速,半小时能看完,”小熊自信满满地说:“我们两个人一起盯着。” “我帮你们望着风。”姚老师说。 半小时后。 “怎么样?”小熊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有不是你们班的人进出教室吗?” “应该……没有?” “那就是内鬼了,”小熊分析道:“其中最后一批离开教室的人,和最先返回教室的人,嫌疑最大。” “把这些人的名字记下来,一个一个审。”肖尧说。 “先问问你们老班同不同意。”小熊耸耸肩膀。 “估计难……” “不是,等等!这里,64分……37秒附近,倒回去……”小熊兴奋地操作着:“对,就这里,你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肖尧莫名其妙地问。 “你再看一次,看仔细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很快?” “这个软件怎么设置逐帧播放……?哦,在这。”小熊拖动着进度条。 “不愧是你们班的微机课代表啊。”肖尧由衷地感叹道。 “从34秒开始播放,一秒24帧,看仔细了。” 两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来了!”小熊大喊一声,重重敲了一下空格。 “这是……?”待看清楚屏幕上的画面以后,肖尧的血液都凝固了。 小熊也是脸色铁青,放大了画面。 走廊拐角的防撞镜上,映出了一个人的侧影。 那地中海的发型,隆起的肚子,中等的身材,还有他的那个习惯性动作……都让人很眼熟。 “不是,这……”小熊发出了颤抖的声音,随后往前调整几帧,再往后几帧。 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个酷似姚老师的人影走过了这面镜子…… 也许是摄像头角度的关系,并没有拍到这个人本身。 “镜子,为什么又是镜子,难道说……”肖尧摸着自己的下巴,轻声自语道。 “不对啊,”小熊压低嗓门,看了一眼门外:“老姚不是说,体检的时候他一直在下面张罗吗?” “楼上楼下也不远,上来一下也不奇怪啊,兴许他忘了呢。不然他为什么要安排咱们看监控?” “忘了?他上来过,至少可以为一段时间这里的人员出入情况作证,但是他却选择只字不提,忘了可没法说通。依我看,他就是对监控做了手脚才让咱们看的,可惜百密一疏,没有处理镜子。” “就凭这个这么糊的影子,也不一定就是姚老师。”肖尧小声说道。 “除了他还能有谁?总不能是孪生兄弟吧?案发时他在现场出现过,并且事后向我们撒谎了,这就叫,这就叫重大嫌疑。” “你还打算审老师啊?” “那怎么可能,现在绝对不能让他知道我们的发现,你嘴可得严点。现在咱们有了正确的侦查方向,不用大海捞针了,下一步,让我想想……” “时间差不多了,你俩好了吗?”就在这时,姚老师推门进来了:“有发现什么吗?” 第三十章 搜查 这天晚上,肖尧和姚老师两个人都有些心神不宁。 浅水不在家,姚老师亲自下厨给肖尧炒了一碗饭。 毫无疑问的,姚老师是肖尧短暂15年人生中遇到过的最好的老师,没有之一。 这样的姚老师,肖尧实在无法将他和“变态”“罪犯”这样的字眼联系到一起。 但所谓心中是佛,所见皆佛——如今,一颗名为“魔”的种子被埋进了肖尧心里,开始不可抑制地生根、发芽。 “发什么呆?”姚老师道:“快点吃,我们今天效率一点。” “哦,好。”肖尧又象征性地吃了两口,还是味同嚼蜡,便放下了。 电话响了起来,姚老师看了一眼号码,走到厨房去接。 还特意把玻璃门给拉上了。 肖尧下意识地支起耳朵,想要捕捉一些只言片语。 “别太担……校方……琦……48小……父母……力以赴……” 只言片语之中,肖尧努力拼凑着信息。 琦,是说……周琦吗?她好像已经两天没来班上了? “肖尧,”忽然,姚老师伸手拉开了玻璃门,耳朵还贴着电话:“你帮我看看我的摩托车后备箱,看我教工日志在里面没。” “哦……”肖尧有些木讷地接过钥匙。 “我妈来了,你今天要不要早点回来?”下楼梯的时候,他收到一条来自沈婕的号码发来的短信。 “沈婕的妈妈来了,什么意思?”稍一思衬,肖尧就明白了各种缘由——准是沈天韵拿沈婕的手机发的。 现在这种时候,肖尧还真是想见见沈婕,和她好好说一说话。 “我还在老师家呢,让你妈等会,我尽量早点回来。”肖尧回了一句。 他在楼下车棚转了很久才找到姚老师的车,小破钥匙捅了半天才算是打开了那个塑料后备箱。 “教工日志,在哪啊……”肖尧自言自语着,一边翻着后备箱里的东西。 这是什么? 肖尧手里拿着一板包装陈旧的药片,塑胶封里面是四颗蓝色小药丸。 枸……什么西地那非……是什么药啊?总觉得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算了,不想了。 肖尧把药片放回后备箱,又找了半天,还是没看到教工日志,只好回去跟老师说没有。 “喂?沈婕?你来怎么也不说一声?”上楼的时候,肖尧给沈婕拨了个电话。 “我又不是来找你的,跟你说干嘛?”沈婕声音欢快地说。 “我在老师家呢,你等我一会,我尽量早点回来,”肖尧说:“对了,沈婕,你知道一种叫什么西地那非的药吗?” “西地那非?……你有毛病吧你。”沈婕抢白了一句,就把电话挂了。 “你才有毛病呢!”肖尧悻悻地对空气回了一句嘴。 肖尧归心似箭,没找到教工日志姚老师也有些心不在焉,因此他写完了当天的作业就回去了。 “那个沈婕今天来找你了,我说你不在家,她就在你房间等你。”奶奶还坐在楼下的小板凳上,手里拿着个蒲扇摇啊摇的。 “我知道。”肖尧说着就要往里走。 “你们两个在轧旁友?(注,魔都方言,搞对象之意)”奶奶高兴地问。 “还没呢,”肖尧想了想:“还没呢。” “你不要急,她已经走了。” “走了?”肖尧大失所望。 沈天韵在自己的房间里吃着零食,说话都有些吐字不清:“你回来了。” “她怎么就走了呢?”肖尧劈头就问。 “走就走了呗,我还能拦着她?”沈天韵不以为然地说:“猪肉脯吃伐?我妈给我带了好多零食——是30年前的味道啊!” 肖尧伸手从沈天韵手里那块猪肉脯上撕下一大半,就往嘴里送。 “对了,我妈说你在电话里调戏她,你都说啥了?” “我调戏她个屁啊,我就随口问了她一个药,西啥来着,又忘了。”肖尧没好气道:“再说了,夫妻之间还有调戏不调戏的?” “老爹,你一定要搞清楚,”沈天韵正色道:“她不是你老婆——现在还不是。饭要一口一口吃。” “不是,我……” “对了,她还给你送衣服来了,”沈天韵好像想起了什么:“她让你试试看尺寸是不是合适,关照你周末去见她同学的时候穿。” “啊?” “所以其实进展还可以的,老爹。”沈天韵有些高兴地说。 送来的是一件夏季的薄款有领短袖上衣,一边是藏青色,另一边是玫红色的。一条休闲中裤,有着肖尧叫不出名字的古怪颜色,一双男款的乐福鞋——虽然和路边摊一样都是肖尧不认识的英文牌子,但这些一看就不便宜。 “肩膀歪了,对,这样就好了。”沈天韵站在肖尧的身后,看着那扇他们每日穿行的大落地镜:“对了,这种乐福鞋不要穿袜子,否则很老土。” “我怎么觉得有点娘娘腔啊?”肖尧嘀咕道:“怎么还带粉红色的?” “可以的可以的,潮的潮的,你不懂。我老妈的品味必须不会差的,”沈天韵自信满满地说:“你这套的风格在我们这个时代叫复古风,在你们这个时代应该正流行。” “唉,随便吧。” ——分割线—— 次日,星期四。 “时间过得真的快,过了周一二就到周三,到了周三就是过半,等到了周四,就感觉周末不远了,”自习课上,张嘉龙在和他的跟班们夸夸其谈:“我喜欢周四。” 我也是,肖尧在心里暗暗答了一句。 说是自习课,本来其实是数学课——肖尧暗暗感到奇怪,从来都是自习改数学,数学改自习还真是破天荒。 下课以后,小熊找上门来,带来了一个计划。 “翻老师抽屉?你TM疯了吧!”肖尧没听完,转身就要走。 “听我说!”小熊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我看过了,现在老师办公室没人,可能是都被调查周琦失踪案的事情拌住了,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我不想去查姚老师。”肖尧说:“不是等会,周琦失踪?什么情况?她两天没来上课,原来不是请假?” “你怎么啥都不知道啊?今天早上,来了一个眼镜和一个平头去找校长了,那个眼镜我见过,是区里派出所的。我就打听了一下,听说啊,是周琦好几天没见人了,家长报警了。诺,就上午,警察悄悄叫跟周琦熟的同学去会议室问话,姚老师陪着呢。” “我说怎么数学课改自习了……” “别琢磨了,机会难得,现在内裤大盗可是肖先生您,你不在乎我还不想当内裤大盗的小跟班咧。别废话了,快去,我给你望风。” 肖尧被小熊连推带拉地带到了高一年级的教师办公室。 “这样真的好吗?”肖尧蹲在姚老师的办公桌前,愁眉苦脸。 “你话怎么那么多,”小熊在门口埋怨道:“收拾干净了,别给人看出来……” …… 教案?原来一节课要准备这么多稿子的吗? 饭盒碗筷,他用金属筷子思密达? 一串钥匙,嗯…… 这是月考的考题吗?下次再说吧。 职称……评审表?厉害,高级职称啊。 教工日志?昨天老师想找的就是这个吧,里面有什么吗? 再怎么也不会记录他做坏事的过程吧?毕竟也算日记,尽量不要看吧。 找找别的吧…… 最下面第三个抽屉,专门钉了个锁鼻,挂了个小锁。 用刚才那串钥匙试试……不行,都不对。 这种小锁防君子不防小人,用那双铁筷子撬一下的话……不行,警察就在学校,撬抽屉纯属送人头了。 罢罢罢,还是看看那本日志里有什么吧。 …… 嗯……都是每天日常的工作记录,每天学生的提问和分析解答…… 不是,为什么每天问问题的都有周琦? 没看出来她对数学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啊? 哎,也没别的内容了,这也根本不算日记。 忽然,办公室外面传来了小熊的声音。 “丁老师! “我有个问题不懂,想问问您的! “就是这个,一个密封的瓶子放在天平上,瓶子里有只苍蝇,苍蝇在瓶子里起飞的话,瓶子的质量会减少吗?” 是啊,会减少吗?肖尧不禁陷入了沉思。 等等,搞什么啊!这显然是小熊在提醒自己撤退,并且拖延时间。 可是这个抽屉,果然还是很令人在意啊。 肖尧打量着那个抽屉,突然间,一个陌生的想法窜进了他的脑海:“它上面两个抽屉不是没锁吗?你把第二个抽屉卸下来,第三个抽屉里的东西不就能拿到了?” 主意既然已定,肖尧便闪电般地开始了行动。 他小心地打开第二个抽屉,拉到头,轻轻扭动,很快就把滚轴从轨道上摘了下来。 把第二个抽屉放在椅子上,伸一只手下去摸,能感觉到是一大堆大大小小的书本。随手抓出一本,是一本64开的小开本漫画书——这种盗版漫画价格便宜,便于隐藏,在学生中很是流行。 可是,姚老师为什么要把这些藏在抽屉里? “哎,丁老师,等一下!我还有一个问题!”门外,小熊的声音更加提高了。 没时间了。 在又掏出两本发现还是漫画书以后,肖尧随便拿了其中一本揣在兜里,便赶紧把书和抽屉恢复了原状。 以办公桌为掩体,向门外偷看,小熊似乎正在被丁老师批评,满头大汗的——十有八九是问了课上讲过的问题。 还好,他没有忘记使命,丁老师的视线牢牢被他吸引,看不到办公室的门。 肖尧抓紧机会,蹑足潜踪从丁老师背后摸出办公室,来到了走廊上,又往另一个方向赶了几步,然后转身挺直身子,好像刚刚从走廊另一边走来一样,十分自然地跟小熊和丁老师打起了招呼。 第三十一章 嫁祸 拿出那本漫画仔细一看,肖尧和小熊都大吃了一惊。 这根本不是盗版的问题,这完全是不符合国家法律法规的非法印刷出版物。 “啧啧啧啧啧,太劲爆了,”小熊连连咂嘴:“这么大?老姚还有这爱好?你拿都拿出来了,借我看看呗?” “也可能就这一本,稍微,不和谐了一点。”肖尧把书卷了起来。 “你装什么纯情呢?你随便伸手抓一本就是这个,那只能证明里面所有的都是这个,不然为啥上锁?”小熊打了他一下:“为人师表,衣冠禽兽,骨子里是个涩情狂!” “那倒也不一定,”肖尧指出:“如果你是老师,你会把这种东西放在家里还是办公室?这肯定是从不良学生那里没收的。” “纳娘舅要么,(注,魔都方言,不雅)”小熊道:“所以他是无辜的,你是有罪的?” “西地那非你听说过吗?”肖尧忽然想了起来:“昨天我在老姚的摩托车后备箱发现的。” “炜哥啊,这你都不知道?” “不是……”肖尧一呆:“那不是叫万艾可吗?难怪昨天沈婕骂我调戏她……” “你看啊,”小熊兴奋地直砸手:“那方面不行,特别容易变态。那一抽屉的少儿不宜,还有偷盗女学生的……全部都串起来了!” “就算真的是老姚干的,”肖尧闷闷不乐地说:“你也没有证据。那些杂志,那个药,能当证据吗?监控,你也说了,很可能被处理过了。” “那怎么办?捉奸捉双,拿贼拿赃,你想摆脱内裤大盗的骂名,就得找到那个内裤。既然在学校里找不到,那就是在姓姚的家里,”小熊说:“你去他家补课的时候,可以留意一下。” “别闹了,”肖尧抱怨道:“你翻完老师办公室抽屉,你还让我登堂入室?哦,老师带我回家补课,我恩将仇报,当梁上君子?” “正义是不择手段的!你不是贼,我相信你,怎么你自己却好像没有自信?” 肖尧叹了口气道:“就算是取证,也要讲究一个程序正义,你这是非法取证。就算真找着了,人家说内裤是我放去栽赃的,我要怎么辩解?” “也许他带你回家补课,就是在钓你的鱼,他一直走在我们前面。但是,我们只要找到证据,他就不可能全身而退,公道自在人心,我挺你的。” “还有,还有,姚老师是有老婆的人,就算我找到内裤,又怎么知道那是郁璐颖丢的那条?” “问问郁璐颖呗,这事除了贼,就只有她本人知道了。”小熊转了转眼珠:“反正,你俩不是和好了?” “纳娘舅要么!”肖尧骂完了这句,转身就走。 没走几步,又转过身来:“哦,对了。” 他郑重叮嘱小熊,在取得确凿的犯罪证据以前,不可以在外面泄露任何姚老师的个人隐私。 小熊虽然不以为然,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分割线—— 肖尧赶到教室时,上课铃已经打过一会了。 还好,这节课依然是数学——众所周知,今天的数学课都改自习了。 他正打算从后门溜回座位,却看到学习委员大模大样地在自己的书桌前翻找着什么。 硬了,拳头硬了。 “啊,你回来了。”看到肖尧怒气冲冲的模样,学习委员扶了扶眼镜,让在了一边:“这节课姚老师安排咱们做单元同步题集,下节课要交。” “那你从我这翻什么呢?”肖尧看着学习委员眼镜片后面天真无邪状的小眼睛就来气。 “因为王阳的习题集找不着了,所以我就……” “东西丢了都来我这,都来我这找是吧?”肖尧感觉脑子里有根弦绷断了,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脑门。 他几乎要咆哮起来,但是余光注意到周围同学投来的异样眼神,又硬生生把后半句的音量压了下去:“数学练习册那种人厌狗嫌的玩意,我拿它干嘛?” “肖尧你别误会,不是说丢了。练习册都有,不稀罕,就是大家都有,而且长得一样,可能就不注意拿错了,或者放错了。我看你上课了还没回来,可能是有什么事,所以我就是看一下。你说没有,那就没有,不好意思。” “别,别我说没有就没有。”肖尧没有放任学习委员这副“不能跟流氓讲道理”的态度。他提起书包,把里面的东西倾倒在桌面上,然后从一堆书本里捡出那本黄色封面的数学习题集。 “你看清楚了,就这一本,是我的,封面名字是我,里面字都是我写的……” 肖尧顺手把习题册摊开在桌子上,并没有在意册子为什么会拿在手里感觉有些太厚了。 然后,在目光落在摊开的册子上那一瞬间,他的心跳骤停了。 “我的练习册找到了,不好意思啊。”就在肖尧感觉自己的心脏打算辞职回家另谋高就的时候,学习委员的注意力被教室前面传来的一个声音吸引了。 “不好意思,我这本封皮丢了没认出来,以为找不着了呢……”王阳虽然嘴上说着不好意思,态度上却毫无歉意,说完就顾自坐回去了。 肖尧当然没有功夫跟他计较这个,因为摊开在桌子上的练习册里,夹着的,大抵是一块浅粉色、蕾丝边、印有一大一小两只兔子的衣物。 通俗的说,就是一条女式内裤。 肖尧意识到学习委员没有看到自己习题册里夹着的东西,慌忙把它合了起来,一把攥在了手里。 没有再理睬学习委员毫无诚意的致歉,肖尧表示都是误会我很大度,检查了一下椅子,就扶着心口瘫回了座位。 刚坐下的时候,肖尧眼前黑了一下。 …… 大约几秒钟后,他便缓了过来。 前排的郁璐颖正坐在她自己的位置上,眉头紧皱,眺望着肖尧这边。 等等……那本要命的习题集,手里空了?要是被她看见的话…… 郁璐颖见肖尧似乎无碍,便转回头去。 哦哦,习题集在桌子上。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的同学有没有注意自己,双手在桌肚里摸索着翻开练习册。 指尖感觉到了不同于纸张的触感,是布料。 还好,内裤在。 这让肖尧长出了一大口气,狂跳的心也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这鬼东西要是刚才学习委员看到了……嘿嘿。 ……怎么拽不动? 他低下头往抽屉里看去,这内裤居然是被用数个大头针如同标本般钉在书页上的。 妙啊。 肖尧不敢一直把脑袋埋在桌肚里,只能双手摸索着,一个一个拔掉大头针,然后小心地把内裤卷在手心,塞进自己的裤兜里。 不要慌,冷静分析。 不管这内裤是不是郁璐颖的,都一定是有人趁自己不在教室的时候,把内裤夹进练习册。 这也许是报复自己近日的调查,也许是一开始就为了嫁祸这个目的,不得而知。 但是,像这样用大头针一点点钉好,弄得板板正正,这么多动作,根本不可能避过全班这么多的耳目。 昨天,练习册是自己在姚老师打电话的时候,自己写完,自己放进书包,自己背上,自己回家的。 今天,自己背着书包来学校,除了跟小熊去办公室,基本没怎么离开过教室。 因为所以,科学道理,由此推论可得,有机会对练习册做手脚来栽赃自己的的人是—— A、奶奶,沈天韵。她们俩可以轻易趁肖尧睡觉的时候动手,无论是拿练习册还是他肖尧的脑袋。 B、全班师生一起串谋。小熊调虎离山,老师安排功课,其他人搞定练习册。自己一定是上辈子杀害了一位姓阿姆斯特朗的小女孩。 C、不用想了,凶手就是我自己。都tm穿越了,双重人格、记忆操纵什么的一点都不稀奇。 莫非,真的是沈天韵?…… 比起上面三条推论中的任何一条成真,倒不如自己干脆认罪坐牢来得好些。 肖尧再次望向四周。 他觉得周围安静得有些异常。 姚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回了讲台后面,眼神疲惫; 同学们大都在认真做题,小熊好像在偷看漫画书; 欧阳千千在走神,郁璐颖似乎已经做完了题,正伏在桌子上休息。 一切仿佛都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但是肖尧的心情却无法平静。 因为,无论他内心如何否定,偷郁璐颖内裤并栽赃给自己的始作俑者…… 大概率,就在这群人中间。 唯一绝对不会参与的人,唯一同样是受害者的人,唯一自己可以信任的人,却是带头不信任自己的人。 肖尧望着郁璐颖伏在课桌上的背影,肩背上披散的长发显得那么凌乱和疲惫。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都搞错了方向。 什么内裤大盗的风言风语,什么隐藏在神秘现象背后的真相,那些根本一点都不重要。 自己在乎的,只是…… 她。 第三十二章 和好 郁璐颖按下自行车的左右刹时,是有火气的。 刚才在自习课上突发的心口绞痛,和肖尧疑似昏迷让她很在意,但是…… 少女两只雪白的运动鞋撑在地面上,有些厚度的白棉袜就从鞋帮和蓝色的校裤裤腿中露了出来。 “你又放学跟着我?” 接着是“砰”的一声,刹车不及的肖尧径直撞上了郁璐颖的后轮。 “你有……” “我有话跟你说。”肖尧果断地决定放弃类似于“我家也在这个方向”这种抖机灵。 “我没话跟你说。” 嘴上这么说着,少女还是下了车,放下了脚踏车的撑脚。 “啧,又怎么啦?”肖尧也把脚踏车停在路边,陪着笑说:“我还以为我们和好了。” “嗯,和好了。所以你就可以上蹿下跳地到处打听到处去说,是怕知道我丢了……那什么的人太少吗?非得给我搞成学校第十大不思议事件的女主角你才满意?” “不是,我……” “你知道现在别人是怎么笑话我的吗?你知道她们在背后叫我什么吗?” “叫你什么?” 素来沉默寡言的郁璐颖此刻却像停不下来的机关枪一样:“你这么捧场,就因为我怀疑过你?还是因为我强迫自己相信了你?” “你相信了我?” “不然呢?我前天放学和你出去吃串是什么意思你不懂吗?不懂的话那我现在跟你正式道歉认错。我,郁璐颖错了,大错特错。我不该怀疑一个正直善良的好同学,哪怕这位同学从不掩饰对我心怀不轨,哪怕这位同学曾经向我告白失败还纠缠不休,哪怕这位同学现在不知道用什么巫术让他痛的时候我也痛……” 说到气急,郁璐颖提起脚尖往肖尧的小腿迎面骨上踢了一jio。 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小腿传来,随后,郁璐颖自己半蹲了下去。 “我对你的感情,不应该用心怀不轨来形容。”肖尧温和地反驳道。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你还想干什么?”郁璐颖缓了一会,起身垫了书包坐在旁边的马路牙子上。 此时,两个同校生骑着自行车从他们身边掠过,其中一个还吹了一声口哨。郁璐颖视若无睹,只是托起自己的腮帮,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疲惫。 “嗯……”肖尧走到郁璐颖两步远的地方立定,把口中积攒的唾沫咽下,润了润嗓子。 “第一,这个事情和我们吃串没有关系,因为我是前天白天开始打听的。你说你强迫自己相信我,我非常感谢,也非常感动。 “第二,我到处去打听,搞得学校里人到处议论,是我太自以为是了,以为能找到贼,就能澄清一切。我没有考虑到这么做会加剧你的痛苦,我道歉。 “无论你怎么看我,觉不觉得我是贼,今后我都不会再张扬这个事了,认真的。” 如果我的调查真的令她如此不满,她应该不会等到我找上门才拿出来说。 不过,这个谁又知道呢? 郁璐颖揉着小腿,听肖尧那边没话了,便头也不抬地问道:“然后呢?” “我是真的很喜欢你,”肖尧平静地说:“准确地说,是爱。” “我要走了。”郁璐颖准备站起身来。 “坐下,听我把话说完——”肖尧用不容置疑地口气说道:“但是,恋爱自由,你不喜欢我,我肯定是不会再……内个什么的,我说这些只是为了让你知道,你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我希望我们永远是朋友。 “因为那时候,在我最无助的时候,你帮助了我,陪伴了我。而且我们其实很合得来,而且我也想帮助你——” “这话你说过很多次了,不用再重复了。” “所以,我不能容忍,任何人,这样亵渎你,然后还逍遥法外。 “我要他付出代价。 “我离真相真的很近了,我想要抓到他。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 …… “是啊,肖尧法外。”郁璐颖抬起头来,说了一个冷笑话。她的脸上有了笑意,声音也缓和了下来。 肖尧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好,我知道了。”他听到少女轻声说。 “然后,嗯……我需要你告诉我……”肖尧觉得这个气氛可以进入正题了:“你丢的内裤是什么样子的?” “……”肖尧可以听到郁璐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可以感觉到自己手心里,来自指甲尖的刺痛。 “你别误会……”肖尧再次紧张了起来。 “我知道,这是破案的情报,对吧?”过了几秒,郁璐颖似乎是反应了过来:“我不记得了。” “我知道问你这种问题有点难堪,如果你不想说的话……” “我是真的不记得了,”少女站起身来:“你会记得你每天穿的什么内裤吗?” “好。”肖尧下定决心,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最重要的证据:“所以,这是你的吗?” “我从来不穿这种……袜子,”郁璐颖仔细看了看肖尧拿出来的东西,困惑地抽了抽自己的小鼻子:“这又是谁的?” 啥玩意儿,袜子? 肖尧一头雾水,定睛一看,才看出来手里握着一团灰不溜秋还皱巴巴的纺织品。 那并不是下午发现的粉色内裤,而是一只……袜子? 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袜筒上有着√的标志。 “不,不!不是这个,我拿错了!” 肖尧慌了,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了人生走马灯,最近发生的事情一幕幕地从眼前掠过。 从那天在游乐场,他把沈婕拖进水池的一幕,到沈婕当着周琦的面,把袜子塞进他裤兜的一幕,一直快进到了今天下午,他借着课桌掩护,把内裤塞进口袋的一幕。 随后,他在郁璐颖愈发不友善的注视下,尴尬地从另一边裤袋里掏出了正确的证据,手掌托着递了过去,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看到肖尧递过来的东西,郁璐颖怔了一下,然后又退开半步,非常不情愿地伸出两个指头捏起了那片粉色织物,在半米的距离上轻嗅了一下,然后立即嫌弃地丢在了地上。 但当她抬头看到眼前不知所措的肖尧时,又皱着眉头把它捡了起来。 她抖了抖上面的土,背过身把它铺在大腿面上叠整齐,打开书包,犹豫了一下,最后从作业本里撕掉了两页白纸,把它包起来,塞进了书包侧面的拉链口袋里。 随后她转过身,打量着肖尧说:“你一本正经地找我,一边口袋里装着我的……另一边口袋里装着别的女孩的袜子。你是来自首,忏悔,祈求谅解的吗?” “额,袜子的事情,我晚点给你解释。”既然这的确是郁璐颖的内裤,那就赶紧讲正事,不要在意冷嘲热讽了:“至于你的内裤,是今天下午在我书包里找到的……” 肖尧把自己这两天的调查情况,以及今天那条内裤的神秘出现,一五一十地向郁璐颖讲述了一番,最后,他强调这真的不是自己自导自演,并提出了自己对事态的担心。 郁璐颖摸着自己的下巴,看着肖尧想了大概一分半钟。 “好,我正式相信此事与你无关。”郁璐颖宣布了她的裁决。 “真的?”肖尧喜出望外。 “……如果送去给派出所化验的话,应该会有什么线索吧?”郁璐颖继续摸着自己的下巴,小脸微微扬起三十度:“对了,你刚才说,你已经离真相很近了?那你怀疑谁?” 虽然不知道郁璐颖为什么如此轻易地转变立场,但肖尧还是觉得很开心。他略去了很多准备好的自辩,直入结论:“这件事毫无疑问是有人藏在幕后,针对我和你两个人。也许从你最初对我的怀疑,到我为自证清白展开的调查行动,全都在这个幕后主谋的计划之内。这个人的身份,我考虑过各种可能,但是都很难说得通……” “不知道的时候,说不知道就可以了。”郁璐颖揉了揉太阳穴。 “如果说这件事发生在上个月,我可以说不知道,可是现在,你我之间……” 肖尧用手在裤兜里掐了自己大腿根一把,郁璐颖没有心理准备,明显地哆嗦了一下,满脸通红。 肖尧接着说道:“有这么个莫名其妙的现象在前,我没法用一个不知道就让这事过去。你可以去化验物证,但是我很怀疑会什么都查不到——总是针对你跟我的这个神秘的敌人,真的是人类吗?这就是我特别忧虑的。现在敌暗我明,所以我才急着想让你也了解情况,要是他再搞什么,也好有些心理准备。” 郁璐颖思索着:“不是人……类吗?真的和妈妈说的那样?” “你妈说什么了?” “没什么。我明白了,我会多留心的,谢谢你肖尧。”郁璐颖忽然挤出一个微笑,弯腰打算捡起书包。 “咚!” 两个人的脑袋就这么撞到了一起。 “肖尧,就是不能给你好脸色是吧?”郁璐颖抱怨着,接着,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总算有点回到从前的感觉了,那时候的我们多好啊。”肖尧感慨着。 “好了,你别想蒙混过去,”郁璐颖好像想起了什么:“既然我们还是朋友……那我可以问问你,为什么会带着女生的袜子了吗?” “那是沈婕的,不过不是偷的啊,你别误会。”肖尧努力思考,试图找出一个忠孝两全的解释。 “沈婕?那天在你家的那个女生?她给你的?看得出来这个人会玩,没看出来这么会玩啊。”郁璐颖感叹着,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鄙夷之情。 “不,不是她给我的。”肖尧没办法任由郁璐颖对自己未来女儿的亲妈如此自由心证:“准确地说,袜子是她落在我那里的。” 看到轻松的笑容从郁璐颖脸上消失,肖尧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明白了,”郁璐颖再次把书包跨在了肩膀上:“恭喜你啊,好好待人家。” “可不是你想的那样啊。”肖尧连忙解释。 “我什么也没想,”郁璐颖微笑着说:“你和她认识时间不长吧?要是你真的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我们俩这种状态,我没理由不知道吧?” “对对对。”肖尧赶紧说。 “不过,你确实在跟她来往吧?” “嗯,该怎么说呢?”肖尧尝到了说实话的甜头,感觉有些上瘾:“这么说可能有些不好,我心里更喜欢的还是你,但是,我现在知道了,她才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一位,所以……” 郁璐颖再也维持不住自己的笑容了:“你说的事情我会跟舅舅商量,有消息会给你打电话,再见,肖同学。” 说罢,她完全不等肖尧反应,长腿一骈,骑上自行车走远了。 “肖同学又是……什么鬼啦!”肖尧叹了一口气。 第三十三章 情敌 周五这天,肖尧受到了张嘉龙、“带鱼”这几个人的围观。 “BURBERRY,Columbia……”张嘉龙的手老实不客气地翻着肖尧的领子:“带鱼,你来看看,这是假的吧?” “怎么可能是真的。”带鱼不屑一顾地凑过来。 肖尧有些后悔今天心血来潮换上沈婕给买的新衣裳。 “总感觉好像是真的啊。”时尚达人带鱼鉴定道:“肖尧,咱年纪轻轻的,可不能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啊。” “我尧哥怎么可能作奸犯科呢?!”欧阳千千插话打断了带鱼的语重心长:“当然是傍上富家千金了,你情我愿公买公卖嘛。” “你这更离谱了……”肖尧有些紧张:“对了,这是不是都很贵啊?” “几千块总归是跑不掉吧……就算有折扣,”张嘉龙评估着:“这家千金上称别也有千斤吧?” “沈婕最多一百斤!”肖尧抗议道。 “可以的,老肖,出息了。”张嘉龙的表情倒像是真心羡慕:“男人,就是要软饭硬吃!” “你那个沈,是沈吧,沈大小姐,”带鱼神秘兮兮地说:“还有没有闺蜜差男朋友的?你看咱也不差吧?” “啊?我问问,我问问。”肖尧干笑着敷衍,当然,问是不会问的。 “唉,你小子现在是时来运转,走狗屎运了,也不知道人家看上你什么,”张嘉龙欠屁股坐在肖尧的课桌上:“一开始周琦跟我们说,我们还都不信,没想到真的是真人不露相。” 带鱼接道:“其实我一直觉得肖哥很有才华的,跟我们这些俗人不一样。以前哥几个开玩笑没分寸,有得罪的地方,肖哥你还是大人大量,以后都是兄弟。” 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拍肖尧的背。 喂喂喂,这也太用力过猛了吧? “说到周琦……”肖尧说。 姚老师推门而入,打断了他们:“上课铃没听到吗?你们几个在干什么呢?” ——分割线—— 中午的时候,肖尧上天台给沈婕打了个电话。 “你有毛病吧你?”沈婕在电话那头很无语:“你把我的袜子踹兜里一星期?” “才不是呢,”肖尧解释道:“我那天回去,裤子就洗了,忘记掏兜,昨天又拿出来穿……你看啊,这么一来,我和郁璐颖就彻底没戏了。” “本来也就没戏啊,”沈婕抢白道:“怎么的,你说这话的意思是要我负责?” “嗯,”肖尧靠在天台的栏杆上滚来滚去,撒了个娇:“你要对我负责。” “……” “喂,电话断了吗?” “没有呢。”沈婕说。 随后,肖尧给沈婕讲了今天早上被张嘉龙、带鱼他们几个搭讪的事情。 “这衣服也太贵了吧,我都不敢穿了。” “谁让你今天就穿了?”沈婕道:“可别再给弄脏了。” “哦,对对对。”肖尧直起身子来,在栏杆上抹了一把,还好,没什么灰。 “我忘记给你买镜框了,你明天别戴你那副……大黑框眼镜了。”沈婕忽然想起了什么。 “啊?那我撞电线杆子上怎么办?” ——分割线—— 圣方济各业余学校比平时上学晚,因此星期六早晨,郁璐颖起的比平时稍晚一些。 母亲还在酣睡,郁璐颖帮她做好了早餐,提起书包,骑着脚踏车去往学校。 和煦的微风吹动着她的长发,早晨的味道让她感到惬意。 只是……今天的风里,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味。 到底是什么味道啊?郁璐颖疑惑地嗅了嗅自己的袖口和领口。 班级里,肖尧的座位还是一如每个周六那样空着。 肖尧竟然真的转移了目标,这让自己松了一口气,在面对他的时候,压力小了不少。 只是,那种不讲道理的失落感也随之袭来,混杂于其中,让她很是无法理解自己。 肖尧若是真能找到自己的彼岸,那应该为他高兴才是。 只是,网恋这种事情,郁璐颖素来认为不靠谱。 肖尧提到过,他俩是玩《血统II》认识的——这种上中学打网游,随便把自己贴身衣物送给男孩子的女生,能是什么正经人? 长得又漂亮,家里又有钱,一看就是个见过世面、玩得开的人…… 肖尧的女人缘,她郁璐颖还不知道? 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抿起嘴来。 跟这样不名一文的男生来往,骗财是不可能骗财的,只有扶贫——那沈婕一看就不是差钱的主。 骗色那就更荒谬了,比肖尧长得帅的男人,沈婕身边一定是一抓一大把。 想来想去,就只有“大小姐体验生活,尝个新鲜”这一种解释了。 如果肖尧傻乎乎地全情投入,等被玩腻了甩以后,想必是体验不佳。 自己已经伤害过他了,真不希望他再被伤害。 鼻腔里那股发油的味道越来越浓烈了,紧接着,郁璐颖感到自己有一簇头发的发根被拽得生疼,就像被小夹子夹住了。 “啊……” 周围的同学都朝自己投来奇怪的目光。 “郁璐颖,你最近怎么了,怎么老在课堂上忽然发出怪叫?”英语老师不满道。 “王老师,不好意思,”郁璐颖站起身来:“我肚子疼,我去一下洗手间。” 一个,两个,三个……小夹子不断夹住了自己的头发。 郁璐颖在走廊上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电话响了几声,肖尧接了,听筒传来了嘈杂的背景音和飞儿乐队的《lydia》。 “你干嘛呢?”郁璐颖质问道:“不是说好了,既然共生了,做什么怪事之前都要通报对方吗?”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在理发店呢。忘记和你说了。”肖尧抱歉地说。 “你哪来的钱做头发?”郁璐颖奇怪道:“你又想被主任约谈了?” “啊,这个……”肖尧支支吾吾。 “你又和‘她’在一起吧?”郁璐颖想到了唯一的解释。 “没呢,真没。”肖尧没问“她”是谁,矢口否认。 郁璐颖叹了一口气:“肖尧,咱俩前天不是都把话说开了吗?没必要瞒着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她同学今天过生日,找我一起去唱K。给了我个地址,我跑去一看,不是KTV,反而是个特别高档的美容美发店。然后一个叫Tony的老师说是她给我订的,要给我专门做一套设计……” “……”郁璐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要是我自己提前知道,肯定会跟你讲的呀。”肖尧如是说。 “你昨天穿的那身新衣裳,也是她给你买的?”郁璐颖忽然想到什么。 “……是。” “肖尧,”郁璐颖欲言又止了好几次,还是开口了:“有些话本来不该我说,但我还是劝你保护好自己,别太全情投入了。” “啥意思呀?” “你玩不过她的。”郁璐颖这句话刚出口,就后悔了。 “啊?”肖尧愣了一下,发出了笑声:“郁璐颖,你在关心我?” “少臭美了。” “你吃醋了。”少年胜利地宣布道。 “你给我滚。”郁璐颖摁断了电话。 活该!郁璐颖在心里骂着自己:多余去想他的事情,还跑去长舌,自取其辱! 只是,心里那种毫无理由的意难平却没有丝毫减少。 舍得花钱不能说明什么,但是带他去见自己的朋友…… 这大小姐,是认真的? 郁璐颖在走廊来回走了几圈,感到头顶传来了一阵热气。 这是开始蒸头发了? “哎呀好烦啊。”郁璐颖举起两只前小臂,紧紧地贴在了双耳的上方。 ——分割线—— Tony老师为肖尧打好了发蜡,把他推到一面镜子前:“怎么样?满意吗?” “嗯……”肖尧摸了摸自己三七开的中分刘海和微卷的头顶,眯了眯眼睛,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酷酷地点了点头:“可以的。” 忽然觉得,自己长得其实还可以啊?有点小马哥内味儿了。 以前怎么都没发现啊? “多少钱?”肖尧站起身来,走到柜台前,故意把手踹进兜里。 “贵宾卡不用现付。”经理笑容可掬地回答。 当然,这是个意料之中的回答。 走到店门口时,肖尧潇洒地对店员挥了挥手,只留下一个坚实的背影。 不戴眼镜属实不怎么习惯,至少撞电线杆是不可能撞电线杆的。肖尧根据手机上发来的信息,找到了附近的“小南国”饭店。 走进包间的时候,有一个少年已经到了。 说是少年,肖尧第一眼差点把他认为一个萌妹子。 因为这小男孩长得实在是太……漂亮了。 是的,这是一种不能说“帅”,只能用“漂亮”或者“可爱”来形容的长相。 这孩子个子不高,初中生模样,身上是一件纯白色宫廷风的高翻领衬衫,胸前居然还骚气地佩戴了一朵大大的红玫瑰。 领扣只系到胸口,锁骨的优美曲线和白皙肌肤一览无遗。黑色的长裤笔挺,皮鞋油光锃亮。 “你好,”这少年看到肖尧,便放下了手机,热情地打起招呼:“你是来参加周晓莹的生日宴的吗?” 周晓莹?沈婕好像是提过这个名字来着。 “是的。” “你好,我叫张正凯,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这美少年站起身来,只到肖尧的胸口。 “你好,我是肖尧。”肖尧握住了他伸过来的手,回以了一个灿烂的微笑。 第三十四章 爱人同志(感谢白银盟主“开学去打卡”) 为答谢白银盟主,今日更新二合一大章,算是加更一章。 人陆陆续续到齐,坐了两大桌。 从模样来看,大多数应该还是高中生,个别初中生,还有几个大学生。 无论男女,个个都是“腔调”不凡。 最后,沈婕的姗姗来迟宣布了这场生日派对的正式开始。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沈婕今天穿了一件浅色系的连衣长裙,光脚着低跟塑料凉鞋,脖子上挂着项链,拎一个小包,似乎还划了淡妆。 她一边放包坐下,一边用目光寻找着肖尧和张正凯的位置——等见到这俩人坐在一起,谈笑风生,亲密无间的样子时,不禁一怔。 肖尧和张正凯一起抬头,随意和沈婕打了招呼,又开始自己聊天了。 这两个人是什么鬼…… 好在,肖尧今天的造型还是挺令她满意的。 剪了新发型换了新衣服摘掉眼镜的他,乍一看竟然还有一点点小帅? “《阿芒得骑士》,看过,”张正凯侃侃而谈:“同为大仲马的作品,我觉得比《三个火枪手》更好一些。” “我最喜欢显克微支的《十字军骑士》来着。” “赞美耶稣基督!”张正凯微笑着抬起右手。 “永生永世!”肖尧立刻接上“切口”,随即两人击掌。 这两个人,该不会是拟定了什么霸王条约,准备瓜分自己吧?沈婕听不到他们聊天的具体内容,只是摇了摇头,驱散了这个荒诞的念头。 一个气度不凡的胖子站起身来——他是这场生日宴的寿星周晓莹的现任男友,宣布了午宴的正式开始。 冷盘,热菜,汤和甜点,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小南国主打的是本帮菜,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本帮菜这种本地菜系又开始重新受到追捧,小南国更是名声鹊起,在魔都餐饮界可算是非常有口碑,貌似在东珠都开了分店。 菜肴都是原汁原味的本帮菜,各款菜式都烧得是相当入味:红烧蹄髈肥而不腻,即便是平时不吃肥肉的郁璐颖也在短信里表示可以接受;水晶虾仁又Q又嫩的肉,味道新鲜卖相好看;脆皮乳鸽又脆又有营养…… 唯一的缺憾就是,每道菜充其量够一人一筷子,来之前,沈婕和自己千叮咛万嘱咐注意吃相,因此肖尧看到受欢迎的菜上来,就基本作不稀罕状了。 席间,诸人也各自向寿星周晓莹呈上了生日礼物,沈婕的礼物是SantaMariaNovella的玫瑰蜡片,看得出很得周晓莹的心意。 张正凯的礼物却让周晓莹的微笑尴尬又不失礼貌。 那是一枚骑士盾徽胸针,形制颇为考究,看成色甚至有可能是一件旧时代保存下来的真品——肖尧担心,怕不是明珠暗投了。 他有些心虚,心里暗暗埋怨沈婕怎么不提醒他准备一下礼物——不过就算提醒了,他也没钱买吧? “我们刚刚说到哪里了?”张正凯重新坐下,打断了肖尧的纠结。 “拜占庭帝国的陨落?”肖尧想了想:“还有现代诗?” “现代诗我倒是看得比较少。”张正凯摸了摸下巴。 “我可以给你看看我上学期在选修课小组做的《诗人之死》的专题研究。” “一定要,一定要给我看。”张正凯拍了拍肖尧的胳膊:“还有你刚刚说的《科幻皇帝》99年合订本,我找了很久……” “借你就是了。” “对了,下次作文比赛你跟我一起参加,你初选名额包在我身上,我爸和教育局长关系很好。”张正凯拍拍自己的胸脯。 “好啊,那太好了。” 席间推杯换盏,绝大多数话题肖尧都听不太懂,好在也没有人问他的意见。他摆出一副饶有兴味在听的模样,别人笑的时候也跟着笑,自我感觉是没有出过洋相。 好在,还有张正凯能陪他聊天。 “你是说,你家收藏了真的铠甲?”肖尧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文艺复兴时期的米兰全身甲,”张正凯道:“下次你来我家,我借你穿?” “真的可以吗?”肖尧是真的羡慕了:“我都只能在游戏里过瘾,真家伙都很贵吧?” “还好,不贵,”张正凯道:“像锁子甲的话一般三千多,铠甲一副一般一两万,头盔和盾牌几百块就可以做一个了,剑的话目前国内就两家,汉威和龙泉,我觉得汉威专业一点……” “那确实也不怎么贵啊,”肖尧讪笑道:“你的剑,有没有开刃?” “是有几把偷偷找人开了刃,”张正凯压低了声音:“不过开刃了反而不好,你想拿它干啥吧,太大太显眼根本不实用。你不想拿它干啥吧,它在你身上你就犯法了。” 接着,张正凯又开始和肖尧吹嘘他家在马场养的那匹名为“烈火”的马。 “大家甜点吃得差不多了吧?”阿宅模样的胖子站起身来,一手搂着周晓莹,另一手提着巨大的蛋糕,招呼大家去“钱柜”KTV继续下半场。 沈婕又看了看肖尧和张正凯,感觉这俩人已经恨不得当场结拜了,内心不禁生出一丝歉意来。 我不想摧毁男人之间的友谊的,真的不想,我也是受害者。 两名男生站起身,一起朝自己走来。 张正凯这个家伙,非但不请自来,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朝自己伸出胳膊,示意自己挽他。 和平时一样,不仅厚颜无耻还自以为绅士礼貌。 对不起了,男人的友谊。 沈婕微笑着伸手挽住了肖尧的胳膊,后者则是虎躯一震。 “介绍一下,”沈婕大大方方地看了一圈周围的朋友:“这是肖尧。” 朋友们发出了惊呼和七嘴八舌的声音,有贺喜的,有恭维肖尧“腔调好”的,有八卦打听的,还有不敢置信的。 “圣方济各中学,好学校啊!”周晓莹的男友竖起了大拇指:“区里的重点。” “好学生啊,学霸。”一个说话有些娘的瘦弱男生说。 “哪里,哪里。” 肖尧手里挽着沈婕的胳膊,和她的朋友们寒暄着,却见张正凯抱着手,走到了人群的最边缘。 这少年瘪了瘪嘴,但并没有真的哭出来。 他这是怎么了? 肖尧刚要去问问张正凯怎么回事,就被沈婕给拖走了。 “张正凯怎么了,忽然怪怪的?”在去钱柜KTV的路上,肖尧小声问身边的沈婕。 “我还要问你怎么了,”沈婕咬着他的耳朵:“你怎么和区长公子走得那么近?” 肖尧回头看了一眼闷闷不乐的张正凯:“区长公子?我就是觉得和他特别谈得来……” “我不喜欢他。”沈婕很干脆地说:“而且我觉得,他也不会喜欢你。” “为什么?”肖尧不解。 “哎呀你是不是傻啊。”沈婕把肖尧的胳膊一甩。 “?” 说话间,已经到了“钱柜”KTV。 KTV这种地方,肖尧小时候来过,那时候叫作“卡拉OK”,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就慢慢变成了“KTV”。 肖尧一直不明白,要唱歌在哪里不能唱,为什么非要花大价钱来一群人围着电视唱呢? 踏入“钱柜”的大门后,好像就踏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这里的空气好像都是蓝色的,整个世界都像是加了一层深蓝的滤镜。 虽然周围都是光洁闪亮的镜面,能见度依然不高,这让肖尧的眼睛适应了好一会。 彬彬有礼的服务生带着他们一行人在迷宫一样的走廊中穿行,一个个或大或小的隔间中传出了各种撕心裂肺,鬼哭狼嚎,骇人听闻的恐怖声音。 肖尧踮起脚尖,从门上的玻璃区域朝里看去,想看看都是一些什么样的人这么没有自知之明。 “我们到了,当心玻璃。”那服务生伸手去推门,却摸了个空。 “我还以为这有玻璃呢。”他尴尬地嘀咕了一句。 十几个少男少女一拥而入,有的坐下开始玩手机,有的冲过去点歌,还有的拧开了汽水的瓶盖。 “这是沈小姐预订的VIP Party会所包,欢唱12小时豪华套餐,果盘饮料小吃稍后即到。” “青鸟纯生订了吗,给来一扎。”一个有些流氓阿飞气质的少年叫道。 “抱歉,按照规定我们是不能向未成年人提供含酒精饮料……”服务生解释道。 “切,老沈你找的什么破地方,还不如去我爸的场子……”阿飞战术后仰,翘起了二郎腿。 《江北》的前奏声在此时响起。 “人家这是正规的KTV,去你爸那,给每个人发一个……陪唱吗?”沈婕敲了他的脑袋一下,发出“咚”的一声。 “可以啊,”阿飞笑着靠在沙发背上:“全都我来请客。” “那我们女生有没有男孩子陪啊?”一个化着较浓妆容,个子高高的,大姐大模样的女生笑道。 沈婕皱了皱眉头,脸上的不屑一闪而过:“闭嘴,唱你们的歌。来,第一首就是你的——” 一面说着,一面将麦克风塞进女生手里。 “风到这里就是黏,黏住过客的思念;雨到了这里缠成线……” 肖尧拘谨地正坐着,两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张正凯则坐在他的身边,玩着自己的掌机。 “可以放松点。”沈婕对着肖尧的耳朵大喊:“你要唱什么,我给你点!” “谢谢,我自己来。”肖尧腼腆地笑了笑。 此时,包厢的门被推开了,一位穿着同款服务生制服的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七八个穿着性感,浓妆艳抹的妙龄女郎。 待那些女郎都进来后,门外又鱼贯而入了七八个高瘦的俊美的男青年。 这些女郎和青年一字排开,和孩子们大眼瞪小眼,场上充满了尴尬的气氛,连歌声都停止了。 不知道是谁按下了暂停键。 “我靠,”阿飞叫道:“老沈你这什么情况啊,我是开玩笑的啊。” “我也不知道啊……”沈婕慌了。 “没有看中的,可以再换一批的。”那服务生殷勤地说。 肖尧困惑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注意到,先前那个服务生不知何时,已经不在这里了。 “不用不用,我们都自己有伴儿。”那先前逗乐说要“男孩子陪”的大姐大说道。 周晓莹和她的胖子男友,还有其他众人纷纷附和。 “如果有需要,随时按铃吩咐。”服务生鞠了一躬,带着陪酒侍者们依次离开。 音乐声重新响起,众人仍在议论纷纷。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沈婕解释道:“等会我去问问经理。” 这场骚动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一首首耳熟能详的歌曲又依次响起,先是《江北》,然后是《我们的爱》和《lydia》,《布拉格广场》《后来》《勇气》……都是走在大街小巷和在学校里经常听到的流行歌曲。 肖尧没有点歌。 沈婕忙着招呼她的朋友们,他只好独自喝着价格不菲的脉动,一杯又一杯。 “你少喝点。”郁璐颖发来短信:“我怕我发胖。” 还没来得及回复,身边就响起了张正凯的声音:“帮我也倒一杯。” “好的,”肖尧的目光在一排一次性塑料杯中扫过:“哪个是你的?” “她是我的。”张正凯把一只手搭在肖尧的腰上,声音中竟有一丢丢醉意。 “啥?” 张正凯指了指其中一个杯子:“它是我的。” 肖尧一边帮张正凯倒饮料,一边随口问道:“你玩的这个……游戏机?是什么啊?” “GBA啊,你没有吗?”张正凯瞥了肖尧一眼。 “有啊,当然有,”肖尧说:“我说这什么游戏?” “《皇家骑士团》,”张正凯介绍道:“这就是我,兰斯洛特。”他指着屏幕里一个三头身的白发中分头小人,介绍着。 “兰斯洛特好啊。”肖尧说。 两位少年又把脑袋扎到了一起,开始热热闹闹地一起玩起游戏来。 “你怎么不点歌啊?”张正凯问他。 “你不也没点吗?”肖尧一边紧张地为游戏里的士兵分配装备和作战位置,一边答道:“我不喜欢现在的流行歌曲,我喜欢的都是一些过气的老歌,我怕大家不爱听。” “巧了不是,”张正凯道:“我也是。现在的流行歌曲都是一些什么样的文化垃圾啊,歌词都是口水。” “太对了,”肖尧又兴奋起来了:“你像是校园民谣,每一首歌词,都像是一首诗,不,就是一首诗。哪像现在的,你看看这什么,我想你,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看我给你来一个。”张正凯一拍大腿,站起身来,走到点唱机前。 他刚走回来,《老鼠爱大米》就唱完了。 “切!”阿飞大吼一声。 紧接着,包房中响起了一阵慷慨激昂的旋律。 大电视上则出现了颇有上世纪七十年代风味的画面。 “《爱人同志》?”阿飞叫道:“谁的歌啊?” 没有人应答。 “没人点,切了吧。”胖子探过身体,就要去按切歌按钮。 “我点的。”张正凯吼道。 他支棱起身体,从胖子手里接过了麦克风,清了清嗓子。 “每一次闭上了眼就想起了你—— 你像一句美丽的口号挥不去 在这批判斗争的世界里 每个人都要学习保护自己 让我相信你的忠贞 爱人同志~!” 在一片靡靡之音中,这首《爱人同志》颇有一股魄人的穿透力,在张正凯那稚嫩的嗓音的演绎下,竟然让昏昏欲睡的现场气氛躁动了起来。 有人拿着鼓掌器在鼓掌,有人怪叫,还有两个人跟在后面唱了起来。 “噗啊——”沈婕把嘴里的一口雪碧喷到地上,打破了“安静”,开始捧腹大笑起来。 肖尧站起身来,从别人手里接过另一个麦克风: “也许我不是爱情的好样板 怎么分也分不清左右还向前看 是个未知力量的牵引 使你我迷失或者是找到自己 让我拥抱你的身躯 爱人同志” “你果然也会啊。”张正凯微笑着朝肖尧点了点。 肖尧朝他点了点头,趁着间奏走到了爆笑的沈婕面前,向她伸出手。 沈婕止住了笑,没有握住肖尧伸出来的手,只是让周晓莹把第三个麦克风递了过来。 她站了起来。 “哦哦哦~~边个两手牵 悲欢离合总有不变的结局 啦~哦~~两手牵 不变的脸” 沈婕没有骗他,她确实是五音不全的。 这首歌她也不会,所以只能跟着肖尧“哦~~~~”,但就算如此,还是没一个字在调上。 自己在和郁璐颖共生以前,唱歌也是这样的吗? 沈婕的加入把气氛推向了一个高潮。 少年们大笑着,起着哄,开始为他们仨打起了节拍。 “怎么都不能明白我不后悔 即使付出我青春的血汗与眼泪 如果命运不再原谅我们 为了我灵魂进入了你的身体 让我向你说声抱歉 爱人同志” 唱到“为了我灵魂进入了你的身体”的时候,阿飞大叫了一声“好”,拍着桌子大声喝彩,沈婕则用力拍了肖尧一掌,然后丢下了话筒。 一曲终了,全场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和口哨声。 “张公子果然品味不凡,”胖子恭维道:“你们俩唱功都好好。” 张正凯朝胖子比了一个手枪的姿势,又打了个响指。 第三十五章 国王 “我想念她们……可我必须忍耐这艰难繁琐,这平淡的生活,”肖尧一边唱着,一边瞥了一眼沈婕:“这不快乐的生活啊!我仍然想回来……” 沈婕抱胸翘腿坐着,昏暗的光线中,她的脸蛋被电视机的荧光照得青一块黑一块,看不出表情。 刚才和张正凯合完一曲《爱人同志》后,肖尧觉得老歌也未必是那么不受欢迎的,所以…… 意犹未尽地又给自己点了不少歌。 小狼,普树,蓓蓓,土木年华……一首又一首经典校园民谣,被肖尧演绎得声情并茂,淋漓尽致,可是……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肖尧微微转头,以余光扫视着四周。 周晓莹的胖子老兄把头靠在沙发背上,嘴巴一张一合,已经睡着了。 这么吵的环境,可真有你的。 周晓莹和一个大学生模样的青年在交头接耳聊着什么,后者不时爆发出爽朗的笑声。 张正凯和几个人在玩牌,阿飞和大姐大他们在摇骰子。 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人,拿着手机,一脸严肃地拼命按着键盘。 有两个人在说话的时候,眼睛有意无意瞥向自己,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首《召唤》刚唱完,没等伴奏放完,就被人自说自话地切掉了。 希望,下一首是别人的歌吧。 于是,罗大佑的《恋曲1990》的MV画面显示在荧幕上。 就算再看不懂空气,他也知道该如何做了。 “切了吧!切切切,累了歇会!你们唱!”肖尧伸了个懒腰,大声说道。 他放下麦克风,又给自己开了一瓶脉动。 没有人切掉他的歌,身边的人却递来几张扑克牌。 “啥呀?”肖尧摸不着头脑。 “抽一张。”那人说话都有些大舌头,像是喝多了酒。 我们有点酒类吗?肖尧想。 他随手拿了最上面的一张牌——这是一张红桃K,上面的查理曼大帝没有胡须,就和自己一样。 扑克牌的背面,是分规,卷尺,眼睛,和“G”的图案。 那只眼睛好像死盯着自己,有些瘆得慌。 “都抽到了吗?”张正凯摇摇晃晃,大呼小叫着,像是也没少喝。 在得到众人肯定的答复后,张正凯又问谁抽到了老K。 “我。”肖尧举了举手。 “好!你就是这一轮的国王!”张正凯宣布道。 “国王啥意思啊?”肖尧莫名其妙地问。 “国王游戏都没玩过啊?”张正凯撇了撇嘴,向肖尧解释游戏规则。 “什么都可以?”肖尧问。 “什么都可以!”张正凯兴奋地说:“发挥你的想象力吧!” “呃……” “别听他的,”沈婕的声音也带有三分微醺:“差不多就行了,图个热闹而已,别让大家难堪。” “嗯……”肖尧还是有点没搞清状况:“那就J和7,两个人一起……做三个俯卧撑?” 众人纷纷起哄,觉得无聊,要求国王换一个命令。 “那就……”肖尧挠了挠头:“换什么呢?” “抱一下?”张正凯建议道。 “J和7,抱一下。”肖尧说。 抽到扑克牌“J”的人是小寿星周晓莹,抽到“7”的人则是她那个胖胖的男朋友。 在众人“切,没劲”的嘘声中,小两口大大方方紧紧拥抱在一起,胖子甚至在晓莹脸上亲了一口。 下一轮游戏马上开始了,这次抽到K的是一个女生,她的命令是让Q骑在3的肩头。 这次中招的两个都是男生,只不过Q比3要健硕多了,因此视觉效果颇有冲击力。 在女生们的欢声笑语和起哄声中,瘦小的3坐在沙发下的地面上,让健硕的Q坐在沙发上,两腿跨在他肩上,姑且算是“骑”了一下。 下一轮“KING”的指令是膝枕,恰好是一男一女,场上的气氛被推向了一个高潮。 肖尧也重新兴奋起来了,这个游戏着实有趣得紧。 一位少女无奈地脱下了自己的三叶草运动鞋,把喝了一半的可乐倒进去,然后把包裹在白棉袜中的脚伸进鞋子。 这也太损了一点吧——肖尧喉结动了一下,只恨今天没戴眼镜。 下一轮肖尧自己被国王点了名,内容是让另一个人坐在自己的膝盖上。 那人正是刚进包房时,与阿飞一唱一和“能不能点男生陪”的大姐大。 这姐姐倒是毫不羞涩,还没等肖尧反应过来,就大踏步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肖尧身上,双手箍住了肖尧的脖子,双腿并拢离地翘起,脖子后仰。 肖尧只觉得身上一沉,接着,怀中女孩柔软发丝上的淡淡香味就立刻涌入了鼻腔。 隔着衣料传入掌心的那份柔软具有弹性的触感,如烧红的热铁一样烫人,使肖尧下意识地把自己的双手拿开。 女孩的长发洒在肖尧的脖颈上,痒痒的,让肖尧整个身体都僵硬住了。 须知肖尧活了15年,这还是第一次货真价值地抱着一个同龄的女生——呃,被抱着。 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这会是什么感觉,但现在忽如其来的初体验却是……好像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这怎么能没感觉呢?! 那大姐大仰起娇艳欲滴的嘴唇,伸出一只手,用弯曲的食指抬起了肖尧的下巴,眼看着下一秒就要吻上来。 肖尧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老婆还在旁边看着呢。 他刚想把这大姐大推开,她却自己松开了肖尧的脖子,两手往沙发上一撑,站起身来。 “好了,”沈婕道:“玩点别的吧,越来越离谱了。” “哎呀婕婕,吃醋啦?”大姐大媚笑道:“放心,婕婕,他呀,不是我的菜。大家就高兴,热闹一下——” “我吃哪门子醋——” “好了好了,”张正凯一拍巴掌:“再玩最后一轮,下来就换玩杀人游戏,好不好?” 众人纷纷附和,沈婕有些不悦,但是还没说什么,抱着手转过头去。 肖尧抽到了一张“Joker”,这一轮的国王是阿飞。 “5和6亲一下!”阿飞似乎早就计划好了。 众人发出“喔~~~”的声音。 “亲脸,还是亲嘴啊?”有人问道。 “……嘴?”阿飞脱口而出,然后又怂了:“要不还是脸……” “要不还是”后面的话被大家的喧嚣掩盖了,随即就开始了亮牌。 张正凯率先亮出了一张“5”,大叫道:“老天保佑,6可一定别是一个男的啊!” 众人一边嬉笑,一边亮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6。 “有人玩不起耍赖了啊!”阿飞叫道:“沈婕你牌呢?” “我……”沈婕慌乱地像一个小孩,肖尧还是第一次看到她乱了阵脚的样子。 肖尧的心往下一沉。 “这怎么还带藏牌的呢!你们搜搜沈婕沙发底下?” “我没有,我是7!你们看!” “7是周晓莹刚刚亮的牌,她把牌丢给你了,这么大的动作你当我瞎啊!”一个有着东北口音的男生说。 在众人的簇拥下,沈婕不情不愿地和张正凯坐到了一起。 “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不要。肖尧在心里无声地呐喊着。 他有些血往上涌,心悸,下意识地提肛。 那是参加期末数学考试时,还有三大题没做就被宣布只剩十分钟了时的紧张。 他想说些什么,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好像声带被抽走了一般。 沈婕紧紧抿着嘴唇,低着头,看不出脸上的表情。 “要不换一个吧,”周晓莹打圆场道:“人家还初吻呢,大家都是朋友,别玩过头了。” “是是是,小姑娘脸皮薄玩不起正常的,”阿飞附和道:“我是国王,我换一个——” 张正凯低头盘着自己的手指,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也没有要发言的意思。 “换什么换,都这样下次就别玩了,刚才抽到我,我也没掉链子啊?”忽然,那大姐大猛地站起身来:“来就来,我们家沈婕怎么会玩不起啊?对吧?” “不是,晓蓓,我,”沈婕的脸上满是抗拒:“这……不行……” 不知道是哪个吃瓜路人变戏法一样拿出一卷保鲜膜:“用这个总行了吧。” 到底是谁来KTV唱歌会随身带着保鲜膜啊,你们这是有备而来吧! “张正凯!”沈婕一咬牙,压低了声音,对身边的男生说道:“你应该知道,在今天这时候,我是不会接受这种事情的。对于他们来说,总要有选择的余地,鸡蛋总不能只放在一个篮子里面。” “但我等这一天已经够久了,小沈婕。你知道我和你不一样,他是会纵容我的,但是你家那位,不会。”张正凯用同样小的声音回答道。 随后,他撕下一张保鲜膜贴在嘴上,目光坚定。 听闻这话,沈婕捂住胸口,瞳孔迅速失去焦距,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连张正凯的动作都没能看见。 “要不,还是算了吧。”没有人听见两人的秘密对话,阿飞再次劝道。 没人理他,大姐大把另两张保鲜膜盖在沈婕嘴上,后者则像个木头人一样,一动也不动。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张正凯,又也许,盯着的是他脑后的无尽虚空。 肖尧眼睁睁地看着张正凯站起来,左膝半跪在沙发上,与沈婕脸对脸。 你还坐在那干嘛呢?!快拒绝啊!掀桌啊!发飙啊!闪开啊!肖尧在心中无声地呐喊。 他却不知道,此时此刻的沈婕已经本能地要推开对方,抑或是拂袖而去,可她却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躯体——无论是脸还是四肢,都在物理意义上无法接受大脑下达的神经指令,如同一个清晰的梦魇。 她想要喊,却发不出声音。 张正凯微微侧头,径直凑了上去。 他没能亲上,因为肖尧的身体动了起来。 如同猛虎一般,他扑了过去,将张正凯用力推开了。 “哎哟!”张正凯的身体往后一倒,头磕在墙上,发出了一声不大的“咚”声。 “我承认,我他妈就是玩不起了。”肖尧像老鹰一样张开双翅,笼罩在沈婕身上:“要怎么罚我都可以,谁他妈也别想动沈婕!” 包房在刹那之间安静,众人面面相觑,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味道。 少女终于夺回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她把保鲜膜从脸上拿下来,长长地出了口气。 紧接着,回过神来的她感到一阵后怕,下意识地起身,一口气退到了包厢门口。 “不是你干嘛,你把人脑袋撞着了!”大姐大第一个打破了沉默。 “没事没事,不要紧不要紧。”张正凯连连摆手,揉着自己的后脑勺。 “哎呀,真好,沈婕找了个护妻狂魔,我可是很羡慕呢。”周晓莹反应了过来,加入了打圆场的队伍:“算了算了,我们就改罚肖尧吧。” “咋,换我来亲他一口?”肖尧努力摆出一副轻松的语调,斜眼看张正凯。 “大王饶命!”张正凯双手合十举过头顶。 “罚他吹三瓶!”胖子一拍大腿:“服务员!青鸟纯生!” “吹!”肖尧大声说。 “一滴不许剩啊!” 阿飞理了理茶几上的扑克牌,从众人手上把牌收回去,开始张罗起杀人游戏来。 尴尬的场面总算被化解了——至少表面上是这样,气氛又重新热闹起来。 第三十五章 回廊 “洗手间啊?”刚回来的大姐大甩着手上的水滴说:“出门右拐,走到底再左拐,有指示牌的。” 肖尧和沈婕一起出了包间。 “你的朋友玩得好开啊。”肖尧说。 沈婕摇了摇头:“有点不成体统,他们以前没这样过的——要不怎么我躲出来了呢。” “我感觉大家好像都有点喝嗨了,明明我们没有点酒吧?他说不卖酒精类给未成年人。” “对呀,我也觉得很奇怪,”沈婕说:“啊,到了。” 肖尧是小解,很快便完事了,站在厕所门口等着沈婕出来。 “怎么还不出来啊,该不会已经回去了吧?” 直到这会儿,肖尧才意识到回廊的气氛有些诡异。 长廊上的蓝色背景光不知什么时候被调成了暗红色,这让肖尧有些毛骨悚然。 之前来的路上看到的洗手间指示牌也不见了,想找服务员问问,亦是不见一人。 地毯很软,软到踩在上面发不出一点脚步声。 肖尧换成正步走的姿势,用力踩着地面,还是没听到任何声音。 “咳,喂喂?”肖尧的声音多少带点回声:“你像一句美丽的口号,挥不去~在这批判斗争的世界里……” 还批判什么呀批判。 肖尧跑了起来,他决定先回自己的包房再说。 路过的包房每个都长得差不多,里面一片漆黑,悄无声息。 他开始想念两小时前的那些鬼哭狼嚎。 前面左拐还是右拐来着?肖尧回忆着:房间号是多少? 可恶,根本没留意啊。 一片血红的黑暗中,似乎有无数的眼睛在盯着自己,还能隐约听到充满恶意的窃窃私语。 肖尧停下脚步,硬着头皮四下张望:一片寂静中,自然是什么也没看到。 他拿出手机,准备给沈婕打电话,眼前十米远的包房门却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一个少女从其中走了出来,身影颇为熟悉。 个子不高也不矮,体型不胖也不瘦,脸肉嘟嘟的,穿着很不符合学生身份的高叉旗袍与细高跟…… 肖尧眯缝着眼睛:“周琦?……” …… “周琦!”他大声喊道。 那疑似周琦的少女身影没有回头,反而走得更快了。 两三秒功夫,她就消失在了长廊的拐角。 “等一下!”肖尧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大步飞奔着追了上去。 他没有丢掉那个身影,在宛若迷宫的九曲长廊中,周琦的身影飘忽不定,始终和他保持着差不多远的距离,无法追上。 显而易见,这是个圈套。 肖尧停下脚步,定了定神,抬手给了自己重重一耳光。 快醒过来! 痛感很真实,同样真实的还有手机发出的振动,和郁璐颖发来询问的短信。 冷静,冷静。 前方好像就是钱柜的吧台大厅了,不妨先离开这邪门的地方,再和沈婕联系,不行报警? 肖尧这么想着,一路小跑着进了大厅。 和他预料的一致,大厅里同样看不到人。 吧台后原本悬挂着钱柜LOGO的地方,现在是两面小旗子,旗子上下有金色的金属条,金属条上是三角形的花纹。 旗子中间是一个黑色的正三角形,三角形的中央有一只白边描成的,睁开的眼睛,瞳孔是星星和月亮。 旗子下面,金属条连接着一枚金色的徽章——主体是金色橄榄叶和蓝色波纹,上面是雕刻的金色分规,下面是金色的卷尺,在卷尺和圆规中间,是一个菱形的空间,镶嵌着金色的字母“G”。 这个,好像就是刚才那副扑克牌背面的图案? 肖尧努力地猜测着眼前的状况。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不是现在的“钱柜”KTV。 既然自己能通过房间里的镜子去到未来,那么……如果这里也有能让人穿过的镜子,而自己又不小心穿过去了,毕竟光线这么暗是吧…… 也许是过去,也许是未来(肖尧更倾向于后者)——这家钱柜倒闭或者转让了,也许是卖给了这家“G”公司,这就能解释的通了。 嗯,其实还是有些牵强。 如果说在无人的场所亮着红色的灯光,尚且还有可能是财大气粗,可周琦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 当然,也不能确定那就一定是周琦…… 那么,自己究竟是在什么情况下,不知不觉穿过镜子的?肖尧摩挲着自己的下巴。 这件事情可以晚点再研究,当下的首要之急是想办法回去。 肖尧在空旷的大厅中转了三圈,没有找到大镜子。 吧台有一面小铜镜,显然是派不上用场。 肖尧回到了长廊里,那些光洁的玻璃墙壁上映出了自己的脸庞。 虽然反射度还不够,但姑且也算是半面“镜子”吧?肖尧这么想着,试探着伸出手去。 可行! 只是这着半镜面都不连续,十分狭窄…… 肖尧侧过身体,勉强让自己挤了进去。 啊,蓝色灯光下的世界真美好啊。 应该没有被别人看到吧,不然可解释不清楚了。 刚想到这里时,身后就传来一个声音。 “肖,尧!” “啊!”肖尧全身一抖。 “你上个厕所掉坑里了?”沈婕问道:“我等了你好半天!” “没有……”肖尧揣摩着沈婕是否看到自己从墙壁里钻出来:“就接了个电话。” 眼见沈婕满脸通红,他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也变得好像喝了酒的样子?” “有吗?没有啊……我不就上了个厕所,”沈婕扶了扶自己的额头:“但是真的感觉有点晕乎乎的?怎么回事啊?” 肖尧不安地皱了皱眉头,凑过去闻了闻沈婕身上,没有酒味。 他伸出两只手,捧住了沈婕的胳膊:“慢点,慢点。” “又借机发挥。”沈婕的脸上闪过一团红晕,但并未甩开他的手,且由他挽着自己。 “等会我送你回去吧。”肖尧说。 “不要!”沈婕大声道。 “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肖尧斩钉截铁地说着,不由分说地拉着沈婕往KTV前台走去:“信我,这个地方绝对有问题。” “干嘛啦,你放开我……哎呀,我包还没拿呢。” “你给周晓莹发个信息,让她帮你拿。” 第三十六章 盛夏 肖尧还在犹豫,该不该告诉沈婕自己方才在钱柜回廊的奇遇,沈婕已经招手拦下了出租车。 “我送你吧。”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二人发生了小小的争执,最后肖尧也只得看着她坐进出租车,目送其远去。 幸好,半小时后他就收到沈婕主动发来的短信,告知已平安到家。 第二天是星期天,他一觉睡到中午才醒。 一边慢悠悠地刷牙,一边习惯性地检查自己的收件箱。 未读消息一共有(4)条,一条是小熊发来的,一条是电信发来的,还有两条是广告。 是啦,是啦,这就是平凡的没人要的平凡高中生平凡的一天的平凡开始。 他的第一个电话是打给沈婕的。 沈婕听起来似乎正着急出门。 “你的周末生活还真是够丰富的,”肖尧的语气有亿点点酸:“你的朋友圈子也都玩得很open。” “没有啦,我就是去练空手道而已,约了教练。”沈婕干笑了两声:“怎么还在耿耿于怀呢?” “哈哈,要不我陪你一起去练?也教教我。” “会员制的啊。”沈婕说:“我的朋友——他们平常真的不这样的,昨天真的很奇怪,大家好像都有点喝嗨了。” “明明没点酒,”肖尧指出:“唯一喝了酒的人是我,三瓶青鸟纯生,结果除了我以外的人全都醉了。” “这件事情确实蹊跷,已经有人去查那家钱柜了,下次也不会再去那边了。”沈婕道:“好了我真得走了,回头再打给你,拜拜。” 妈的,我话还没说完你就挂,肖尧心里有些不爽。 总觉得昨晚最后,尚且还算良好的气氛,过了一夜又随风飘散了。 第二个电话打给郁璐颖,才响了三声就接了。 这让他有些意外,因为郁璐颖在家的时候,一般都会按掉电话。 然后,可能会回消息,也可能不会。 接电话就说明……她妈妈不在? “喂?”肖尧连忙把听筒放在了耳边:“你一个人在家啊?” “有事儿吗?”郁璐颖似乎心情不错,声音也变得跟农夫山泉一样,有一点点甜。 “没去教堂啊?”肖尧一边寒暄,一边组织着自己的语言。 “早上就去过了,”郁璐颖说:“谁像你啊,不上课就睡到中午。” “有空吗?见个面。”还没等少女回答,肖尧就连忙补充道:“我昨天又碰到一些超自然的事情,想去问问你舅舅——也许我可以先跟你交流一下状况。” “可以,”郁璐颖说:“晚一点吧,我还一堆活呢。” “几点?” 这时,肖尧听到郁璐颖那边穿来一道尖利的女声。 “呃,你妈回来了?”肖尧有点紧张。 “没呢,电视声音,”郁璐颖说:“她去南棒国朝圣了。” “也是,她要真回来了,你肯定是直接挂我电话的,”肖尧道:“她不在,那我去你家玩好吗?” “……” “好啦,我开玩笑的,我等你忙完吧。”肖尧怂了。 “你来呗。”少女还没等肖尧反应过来,就挂掉了电话。 “啊?”肖尧愣在原地,努力回想着自己是否听错了。 ——分割线—— “你上哪去啊?”沈天韵坐在肖尧的床上,呈鸭子坐状。 “上同学家玩去。”肖尧把长裤往自己腿上套。 “哪个同学啊?”沈天韵继续查户口。 “嗨,小熊。”肖尧随口道。 “哄小孩呢,啊?”沈天韵道:“去找小熊你对着镜子左照右照,拨你那两撮毛?” “不是……”肖尧“啧”了一声:“大人有正经事,小孩子别乱打听。” “你完了我跟你说,”沈天韵用手指着肖尧:“我要告诉我妈。” “快去告诉,快。”肖尧穿着运动鞋,心里想,她最好真的会在乎,再在乎一些。 “老肖你这是要造反啊?老肖你回来,你给我说清楚!” “别嚷嚷,小点声,奶奶在呢。”肖尧转过头,用力把食指在嘴唇上杵着:“我真有正经事。” 此时已入盛夏,又是下午2点左右,明晃晃的阳光毒辣地吞噬着大地。 知了聒噪的叫声,身上传来的汗臭,以及柏油马路被晒化散发出的味道,这无一不令人烦躁不堪。 幸好,由于郁璐颖在家吹空调的缘故,肖尧的周身仍然包裹着一层无理的凉意,这让他感觉……好多了。 路过旧商品街的时候,肖尧在一家标着“清仓处理,最后三天”的毛绒玩具店前面停下了脚步。 尼玛上个月你就说最后三天了啊…… 去郁璐颖家里玩,仿佛已经是上个世纪的回忆了。 他还能记得,每次和郁璐颖一起回去,她都会在这家玩具店淘弄半天。 “你几岁了啊,居然喜欢娃娃,郁三岁。”那时候,肖尧总是这样嘲笑她。 “要你管啊。”郁璐颖也总是一边这么回答着,一边聚精会神地扳着抓娃娃机上的摇杆。 肖尧一次也没抓到过,郁璐颖却是此中高手。 高到什么程度呢?后来她再来抓娃娃的时候,老板都会送她一个娃娃然后求她走。 “简直是作弊一样的技能啊……”肖尧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摸出兜里最后一个钢镚。 伟大的共生之神,赐予我你的力量,啊不,赐予我她的力量吧! 一切都随着身体的感觉来,这样,这样,好,就是现在,走你! 肖尧听到了重物落下的声音,推开了挡板,把那个歪瓜裂枣的哆啦A梦捧在手里。 咱就是说啊,这会不会也忒难看了一点? 准备好上门礼物的肖尧不再拖延,径直来到了郁璐颖家门下。 那扇他凝望了很多次的木门虚掩着,肖尧推开它,径直上了楼。 木梯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呻吟,空气里弥漫着旧魔都生活的气味。 时光在此处,好像从来都没有前进过。 肖尧推开了另一扇虚掩着的门,扑面的凉气让他如同哮喘病人一般,大口吸了几口。 “是你啊——”郁璐颖放下扫帚,拍着自己的胸脯:“吓死我了,你怎么都不敲门啊!” “不好意思。”肖尧刚才确实感同身受了那种“被吓了一跳”的感觉:“看,我给你抓了一个哆啦A梦。” 郁璐颖撇了撇嘴,一脸嫌弃地接过了它:“这个也太丑了。” 一面说着,一面转身垫起脚,把这个劣质的毛绒玩偶端端正正地摆在五斗橱的顶端。 她摸了摸哆啦A梦滚圆的头,趁肖尧不注意,偷偷笑了一下。 第三十七章 洛丽塔 “听好风长吟,望美人如梦。” 坐在沙发上,喝着冰箱里拿出来的雪碧,肖尧的脑海中飘来上述十个字。 空调风当然也算风,至于美人嘛……当然。 轻柔而又熟悉的旋律在这个二十来平的单间中轻轻地飘荡。 “……在那往事翻动的夜,在儿时没能数清的星斗下,我知道她来了,像风一样,那些旧时光,那些爱情,那些渐渐老去的朋友……” 这个女孩,连喜欢听的歌都和我差不多。 肖尧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望向了那个正在拖地的背影:“我来帮忙吧?” “算了吧,到时候越帮越忙。” 怎么可能,家务技能应该也是共享的,肖尧想。 少女今天穿着一件介于居家服和常服之间的浅蓝色连衣裙,上面有着细细的格子条纹。 这泡泡短袖,还有衣领与后背衣扣边那些细细的蕾丝褶边……还真是第一次见她穿。 倘若沈天韵在场,她一定会说这是一件轻Lolita。不过在2004年,《下妻物语》才刚在霓虹上映,在华夏还没有太大的影响力,因此肖尧只知道这叫“洋装”,一般是小女孩穿的。 你啊,这么大的个子,还跟小女孩一样……不过,确实也怪好看的。 洋装的裙摆不算太长,一截修长的大腿从中延伸出来,在汗水的微微覆盖下闪烁着动人的光泽。 郁璐颖是个通常意义上的“大长腿”——这并非只是因为她一米七的高个,更因为她的腿长与上身之比例。 只是,即便在最酷热的盛夏,她出门时也总是长裙长裤,从不短于膝上,因此,肖尧是第一次见到她大腿的模样。 优美浑圆的双腿,形体如雕刻般完美,冰肌玉骨亦是温润白皙,走起路来一弹一弹的,富有韵律地前后摆着。 肖尧意识到自己起了不太礼貌的生理反应,刚要伸手将它弹压下去,少女已经猛地转过身来,垂下目光看了看肖尧,又看了看自己。 “我不是故意的!”肖尧举起一只手掌:“你也上过生物课,这不是大脑能控制的……” “你给我出去!出去!”少女的力气大得惊人,几秒钟后,肖尧就被叉了出来。 随后,那扇木门在眼前被重重地关上。 “你别闹,我有正经事呢。”肖尧无奈地敲着门。 几分钟后,门被重新打开了。 郁璐颖换上了一件黄色的T恤和黑色松垮长裤,脚踩万年不变的素白棉袜。 “这是要上哪去啊?”肖尧问。 郁璐颖没有说话,从鞋架上取了一双黑色的凉鞋,半蹲着把鞋穿上。 魔术贴不小心粘在了袜子上,掀起来时,脚面上已经起了球。 少女不悦地“啧”了一声。 肖尧跟在她身后下了楼,此时太阳已经西斜,又起了风,总算有些凉快了。 听着杨柳枝条发出的“沙沙”声,和郁璐颖并肩走在小河边,倒也不失惬意。 是说,这么好看的腿,老是遮得严严实实的,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有些浪费。夏季的校裙都被她改长了几公分,如此反其道而行之,难怪学校里老有人说她腿上有胎记呢。 “那些嘴碎的女人,”郁璐颖面露愠色:“好看就要跑到马路上给大家看?你就这么想我被别人看?” “我可什么都没说啊!”肖尧大惊失色。 “我知道,”郁璐颖抿了抿嘴:“但我就是听到了。” “你这样可不行啊,”肖尧有点郁闷:“以后我在你面前都要实行思想静默了。” “又不是我要听的,”郁璐颖道:“时不时就飘两句内心OS过来,我有撒办法呃啦?” 郁璐颖平时虽然性子冷了些,不过讲话带上魔都口音时,还是多少带些吴侬软语的嗲味。相比而言,沈婕…… 不行!不能再在这么近的距离胡思乱想了。 “哎,你今天心情不错啊,是因为你妈出远门了吗?”肖尧把两只手掌叠起来放在后脑勺上:“是说,南棒国有什么圣可朝的,朝圣不得去耶路撒冷罗马啥的吗?” “近啊,方便呀,南棒国也有切头山这种殉道圣地,再说她也是顺带去购物吧,”郁璐颖看到路边有个卖桃的老奶奶,便自顾走了上去:“罗马和耶路撒冷,初三暑假妈妈就带我去过了。” “还是有钱。” “我看,心情不错的人是你才对吧?”郁璐颖蹲在地摊前,认真挑拣着又大又饱满的水蜜桃:“昨天玩得很嗨啊,又是喝那么多酒,又是跟你们家沈婕搂搂抱抱,又跟谁打起来了,挨了一巴掌?我给你打电话还关机?你自己说,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你给我打电话了?我那后来没电了。哎你怎么天天吃桃,我都吃腻了。” “我就爱吃桃儿~” 肖尧忍不住瞟了一眼少女蹲下后,后背不小心露出的那块肉。 反正周围也没人,该不该提醒她呢? “昨天的事儿,你听我解释,我正要跟你说呢。”没忍住,又瞟了一眼。 “你说呗,我等到现在了——不用找了,这么热天奶奶您也不容易,”少女开心地提着一塑料袋桃子站起身来:“又是什么超自然的现象了?” “事情是这样的,”俩人拐进了一条长长的弄堂:“昨天不是沈婕她同学过生日嘛,我陪他们去吃饭,唱歌……” 肖尧讲到了那场疯狂的国王游戏时,少女俊俏的小脸皱成了一团:“现在的中学生都玩这么开的吗?” “也不是啦,沈婕说……” “一个人交的朋友圈子,就像一面镜子,可以映照出她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此时,他们已经穿过了那条弄堂,到达了旧商品街。郁璐颖看上一个Hello Kitty的抱枕,搂在怀里揉搓着:“阿姨,这个多少钱?” 肖尧皱了皱眉头,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反驳她对沈婕的恶意揣度。 “你碰到了周琦,为什么不报告警察?”听肖尧讲完他出去上厕所后的奇遇,郁璐颖伸出小拳头咂了咂自己的嘴。 “开玩笑,你觉得人民鬼话会信我的这种警察?肯定是把我叉出去。” “那你觉得我就该信你这种穿镜子的鬼话?” “你会。”肖尧说。 郁璐颖从裤兜里摸出一支水笔,在自己的掌心里画下了那个图案。 分规,卷尺,眼睛,还有“G”。 “是这样子的图案吗?”少女问。 “应该……大差不差吧。”肖尧鉴定道。 “这是共济会的标志。”郁璐颖道。 “共济会?总觉得在哪儿听到过,和你们教会有关系对吧……?” “没什么正面的联系,而且不是什么好人。”郁璐颖道:“舅舅对这些事情都比较有研究,得让他知道这件事。” “我也是这个意思,”肖尧点头道:“我们现在就去问吧?” “他早上做完弥撒就跟我妈一起去朝圣了,他是那个团的领队司铎好不好。”少女拿起自己的翻盖手机,上面有着一个兔子吊坠:“不管怎么说,周琦也是我们班上的同学,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 “我也是这个意思。”肖尧随口附和道。 “要不,你现在就带我去你昨天那个钱柜看看?”郁璐颖想了想,又把手机放下了。 “好啊——还是不要了,我不能让你置身在危险里,”肖尧一本正经地挺了挺背:“我也不能让我自己置身在危险里,因为那同样是把你置身在危险里。” “你念绕口令呢?”郁璐颖的眼睛弯成了月牙:“胆子小就说胆子小,不丢人,啊。” 夜幕,降临了。 第三十八章 六月 进入六月以来,时间便朝着期末考大踏步前进了。 班上的气氛也随着气温一天天的焦灼,头顶的风扇呼啦啦地旋转着,但肖尧还是不断掀着自己的衣领。 真想在教室里打赤膊啊。 “我就不明白了,教室里装个空调会死吗?”这条短信是上午9点肖尧发给沈婕的,后者在下午4点半终于回复道:“呃,原来你们教室都没有空调的吗……” 贵族学校,惹不起惹不起。 说起来,自从那天KTV回来,沈婕的态度就一天比一天更令人担忧。 简单地来说就是,消息越回越慢,字数越来越少,电话经常不接,聊个几句就说有事想挂,至于见面那就更别想了,别问,问就是忙。 毫无疑问,这里面发生了一些事情,可小熊却力谏肖尧“不要盯得太紧”,因此他也只能按捺下性子,与沈婕保持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联络。 但是,若说心中全不焦躁,那是不可能的。 周琦被警方判定为校内失踪,这让校方承担了很大的压力,对姚老师来说尤其如此。 因此,不仅每天放课后的补习不了了之,姚老师还每日从早到晚坐在教室的最后面,全天候监护陪伴班级。 这让班上的气氛变得更紧张了。 不过,还是有好事发生。虽然没有什么正式约定,但是肖尧和郁璐颖莫名其妙地,又开始每天一起上下学了。 郁璐颖仍然畏惧人言,因此他俩在到学校之前就会分开,放学后又在那个地方会合。 偶尔的,郁璐颖甚至会给肖尧做便当。 “家里没人,我给自己做的,不小心做多了,反正吃不掉也是浪费。”郁璐颖总是这么解释说。 正是因为郁璐颖的好态度,才压下了肖尧心中那股焦躁之火,让他不至于再跑去市七女中堵门。 自从告白失败以来,肖尧一直想要恢复和郁璐颖的正常双边关系,却总是适得其反。 谁能想到,成功的奥义竟然就是“让郁璐颖觉得自己脱离单身了”? 肖尧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让郁璐颖知道自己和沈婕的关系变冷了,她又会如何呢?肖尧不敢冒险。 事实上,郁璐颖的谨慎并没有太大的必要,因为没人再关心他俩的八卦,或者是什么偷内裤的事件——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周琦失踪案带来的话题给转移了。 连沈婕都主动打电话给肖尧说:“听说你们学校有人失踪?啊,我在报纸上看到的。啊?就是你们班的?” 小道消息也开始满天飞。 一些人主张,前些日在酥州河捞上来的无名女尸就是周琦,但是最后的鉴定结果又不是。 有人认为,欧阳千千颇有作案嫌疑,因为周琦失踪当天,有人看到欧阳千千和她吵架。 连肖尧都被列入了怀疑名单,不过这些声音终究都不成气候。 这一天,肖尧的奶奶到她新认识的老头那里去了,他又忘记带钥匙。在等奶奶回家的时候,郁璐颖终于再次放他进了家门。 “越来越多的人认为,姚老师和这事脱不了干系——我说的不仅仅是监管责任。”肖尧坐在沙发上,替她削着,以及吃着水蜜桃。 “我也听说了,说的有鼻子有眼的,”郁璐颖把洗好的衣服一件件在窗外晾起来:“说姚老师和周琦有不正当关系。” “姚老师……不能够吧。”肖尧困扰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些人真的什么都敢说。” 少女今天穿了一件深色的高腰牛仔裤,看起来就是非常明显的四六身。 “他俩确实一直走得挺近的,只是我从来没往那上面想。”郁璐颖冲了冲手,在围裙上擦干:“吃了饭就去堂里洗澡吧,你老是拖着拖着就不去了。” “哪有,跟你一起去洗澡我可积极了好不。”肖尧随口应道,敏捷地偏头闪过飞来的辞典。 “你不是说,我的内裤也是姚老师拿的?”郁璐颖扬了扬眉。 “我可从来没这么说过啊,”肖尧摆了摆手:“我说的是嫌疑,嫌疑。凭良心说,姚老师的职业操守怎么样,对咱们班的人怎么样,大家谁不是看在眼里?之前都说喜欢他,现在出了事就一副墙倒众人推的模样,我是看不惯。” “也不是,”郁璐颖帮肖尧盛好饭,在饭桌前坐下,胸口划了个十字:“……主要还是外班人在说。” 肖尧也在饭桌边坐下:“金家老太忽悠我奶奶去坐什么游轮,一上船就是两三个月,得花多少钱啊。你说靠不靠谱啊,别被人骗了。你说她这么有钱,怎么平时就对我抠抠索索的呢……?” “还不是怕你拿钱去上网吧?”郁璐颖有点心不在焉地随口答道:“肖尧。” “怎么了?这么严肃的表情。” “从你在KTV进入那个……镜子,看到周琦,得有一多星期了吧?就是我妈走的前一天?” 郁璐颖摸着下巴斜45度望天的样子,有点可爱啊。 “有吧。”肖尧拿出手机,看了看日历。 “我不想等舅舅回来了,他也不一定知道什么。”郁璐颖轻轻拍了一下桌子:“我们去那家KTV调查一下吧?” “你怎么忽然这么有干劲?”肖尧看着少女闪亮的双眸,她平日里病恹恹的神态都一扫而空:“我说过,我不能让你有危——” “我知道你不喜欢周琦,我也知道她和你的过节。”郁璐颖劝道。 “不是过节,是她对不起我。”肖尧认真纠正道。 “可她毕竟也是咱们的同学,毕竟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郁璐颖把一根筷子放到嘴唇上方,撅起嘴把它顶住:“明明有线索却什么都不做的话,如果……我心里会过不去的。” 等等,你这是在撒娇吗? 肖尧沉吟了几秒钟。 “好。”他顿了顿:“什么时候去?” “今天周三……”郁璐颖伸手翻着日历:“后天晚上有乐团的慈善义演,明天晚上要彩排,那就周六上午的课上好了去吧?” “行,你说了算,”肖尧放下了饭碗:“那啥,义演的票搞到了没有啊?” “哎呀,你好烦啊,有有有。”郁璐颖从书包里拿出两张铜版纸印刷的长票:“带你们家沈大小姐一起来,给我提点意见。” “她那五音不全的人,听得懂个屁,还提意见呢。”肖尧一边心想“这不合适吧”,一边把票收了起来:“晚上一起写作业不?” “奶奶还没到家啊?洗完澡就赶紧回去,”郁璐颖又恢复了惯常的冷漠表情:“你有女朋友的人,老在我这绕什么呀?” 女朋友……吗?肖尧想。 郁璐颖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号码,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走到窗边。 “喂,妈妈?……”少女欢快的声音忽然结冰:“什么?你已经到楼下了?” 第三十九章 岳母(二合一大章) 郁丽华回来的比原计划早了三天。 这次的南棒国朝圣团价格确实极为低廉,只是……说是朝圣,一半的时间都是购物环节,着实令人不堪其扰。 刚好,学校那边出了点急事,郁丽华便匆匆忙忙订了最近的机票回了国。 这下子,低价团的优势也荡然无存了,这都什么事啊。 进门之前,郁丽华就注意到了鞋架上的那双运动鞋。 鞋看着像挺新,但如果是弟弟的,有点小了。如果是女儿新买的,那就大得跟船一样了。 她伸手想要拿起鞋来看看,又联想到方才电话里,女儿的慌张语气,似乎想到了什么,伸出的手触电般缩了回来。 郁丽华一个趔趄,晃晃悠悠地扶住了墙,皱着眉头继续盯着那双……男鞋。 身前的木门被打开,郁丽华转过头,看到的是女儿苍白的脸,还有硬堆出来的笑容:“妈妈~” 她的女儿郁璐颖,伸出微微颤抖着的双手,提起了门边的行李箱,又接过自己左手所提的袋子。 “这么多面膜呀,”郁璐颖一边往屋子里走,一边朝袋子里看:“够用三年了吧?” 郁丽华没有理她,沉着脸走进了房间。 窗帘后面,应该是藏不住一个大活人的。 餐桌上的菜罩底下有好几个菜,挺丰盛,但每个菜都所剩不多。 “妈妈,你吃过了伐?” “吃过了。” 洗碗池里,果然有两副碗筷。 床铺和沙发干净整洁,不是三两下能收拾好的。 往好的方面想,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往不好的方面想…… 不可能的,那毕竟是我教养的女儿。 郁丽华拉过手提拉杆箱,放倒在床前,蹲下身打开。 她的眼睛在床底打了个转,那里堆满了箱子和杂物——不可能有人。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地方了。 郁丽华从箱子里取出两件外套往穿衣柜走去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女儿的神情,在内心叹了一口气。 她深吸了一口气,大力打开了衣橱的门。 里面挂着的衣物有些许动过的感觉,但是除了衣物再无其它。 总不至于跳窗户吧? 郁丽华的余光瞥见了女儿吓得花容失色的脸。 妈妈就如此的令人恐惧……? 衣橱中的落地镜里,映出了一张满面愁容的脸。 短发,疲惫,严厉,形容枯槁,一张中年妇人的脸。 镜子里,又映出了另一张长发的,年轻的脸。 那么年轻,那么靓丽,无需化妆也不用面膜,满溢的胶原蛋白,好像咬一口就会流下来…… 是当年自己的模样,太像了。 “妈妈,我可想你啦。”身后的少女抱住了自己的腰。 郁丽华转过身,也将女儿拥在了怀里,轻轻摸着她的头。 “我也想你。”郁丽华说。 ——分割线—— “才刚回来,就要走啊?”郁璐颖说。 “嗯,得马上到学校去。”郁丽华穿上高跟鞋,拎起了自己的包:“学校事急,我可能回来比较晚,你睡觉之前检查好门,窗户,煤气的开关……” “知道啦知道啦。”少女说。 郁丽华漫步下了一层,听到楼上自家关了门,又轻手轻脚地上了两层楼,拐进一处阴影,站定。 她拿出一包蓝色的爱喜,打开,抽出一根又细又长的烟,随手捏爆过滤嘴里的爆珠。 我就是为了捏这个爆珠才抽的这个烟,郁丽华想。 郁丽华打了几次都没有打着火机,楼下自家的家门却已经被推开了。 一个瘦高的身影从里面快步走了出来。 “肖尧。”门关上后,郁丽华出声唤道。 那黑影浑身一抖,撒腿就跑下了楼。 郁丽华也没有去追,只是把自己的烟点着了。 可那人影跑出没多远,居然又慢慢爬了上来。 “郁璐颖妈妈?是你吗?”少年怯生生地唤道。 郁丽华把一口带着薄荷的烟吸引肺里,又慢慢吐了出来。 她从阴影处走出来,借着惨白的楼道灯看着肖尧。 “喝杯咖啡吧?” “好。” ——分割线—— 马迭尔咖啡馆,是一家颇有历史的老店,就在旁边的商业旧街上,虽然单品并不丰富而且价格颇高,但凭借那种old money式的倨傲,华洋互兑的仪式感,还是吸引了周围很多白领和居民的光顾。 “一杯焦糖玛奇朵,不加糖。”郁丽华把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 “阿姨,我就不喝了,我不喜欢喝咖啡。”肖尧拘谨地说:“主要还是想和您聊一下。” “行,聊吧。”郁丽华靠在了椅背上:“对了,你刚才到底藏在哪儿了?赤脚爬窗户外面去了?” “这……”肖尧沉吟了几秒,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阿姨,您不要怪郁璐颖,她没有错,都是我死缠烂打她,硬跟着她进的家门……” “我为什么要关心是谁的错?”郁丽华弹了弹烟灰,露出一个称不上友善的笑容:“上学期,我去你们学校,希望学校采取有效的措施,能让你离我女儿远一点。但是你们林主任和姚老师都很维护你,最后让你写了个保证书了事。” 眼前的少年脸白了白。 “就今天的事,如果我再去学校,你觉得林主任会不会考虑同意的上次的建议——” “阿姨,这就是我想和您谈谈的原因,我想请您允许郁璐颖自己选择和谁做朋友。”肖尧坐直了身子,朗声说道。 郁丽华捂着自己的眼鼻,一边摇头一边笑了起来。 “选择你是吗?行了,”笑完以后,郁丽华的身体前倾,十指相扣两肘放在了桌面上:“我也就直奔主题了——你现在还是学生,应该把主要精力放在学习上。等到上了大学,毕业进入社会,感情成熟了以后,再回头来看……” 自己无趣又陈腐的说教被眼前的少年打断了:“郁璐颖是班级第一,年级前十,而且以我对她的了解,就算她真的谈恋爱了,也不会影响学习——” “我女儿当然能权衡好利弊。”郁丽华点头:“谢谢。” 后面半句“谢谢”是对侍者说的,她接过咖啡,轻轻抿了一口:“所以我说的不是她,是你。” “我?”面前的少年露出困惑的表情。 “郁璐颖是班上第一,而你是倒数第一……” “倒数第二。”肖尧纠正道:“倒数第一是张嘉龙。” “据我所知,你快留级了吧?” “没有这回事。” “你从上学期开始就劣迹斑斑,让你们姚老师很是头痛,多次翘课逃学,上网吧打游戏,不交作业,甚至还有……骚扰女生,也就是我们家郁璐颖。如果要不是你们学校习惯性护短,你早就吃处分了,”郁丽华又靠回在椅背上:“我说的,都没错吧?” “所以,您觉得我的情况郁璐颖会不知道?”少年的双手紧紧捧着那杯清水:“她有能力权衡利弊,您自己说的。” “你是想说我女儿爱上你了?”郁丽华额角的青筋暴起,第二个“你”字咬得极重,语气里全是不可置信:“所以,你想说服我不要阻拦?!” “一个女孩子如果总是独来独往,那么她有一天爱上什么样的人都不奇怪。”肖尧好像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开口道。 “女孩子在这个时候就不该爱任何人!”郁丽华愤怒地一掌拍在桌面上,引得周围客人和服务员注目张望。 她也自知失态,沉默了一会,才又开口。 “要是教会里的男生,我也就眼开眼闭了……” “如果真的是因为这个的话……”肖尧脱口而出。 “你也入教吗?没有意义的,”郁丽华道:“根基不稳,为了结婚假意归信,不过是走个形式罢了,将来你的人生态度,对于婚姻的态度,依然是外教人的思维,这会是一个很大的不稳定因素。” “阿姨,您想得也太远了吧,”肖尧的脖子涨红了:“我们还只不过是高中——” “是的,还只不过是高中生,婚姻什么的都太遥远了。”郁丽华的眼神越过了肖尧的背,投向了未知的虚空:“所以,只要尽情去恋爱就可以了,至于造成了什么后果,将来要承担什么责任,那都不是你需要考虑的,这就是青春的味道,对吧?” “不是这样的,阿姨!”少年看起来有些生气了:“您的想法太偏颇了。” “哦?”郁丽华饶有兴味地把目光重新放在了肖尧脸上。 “首先!您搞血统出身论,符合教会的训导吗?”肖尧语气有些激动:“你们在华夏,人数还很少吧?这么早就开始搞阶层固化,拒绝和新皈依的信徒通婚,故步自封,圈地自萌,如何吸收新鲜血液,如何发展壮大?华夏并不能无限制地生育,因此,教会的下一代……” 郁丽华看着肖尧义正言辞的样子,有些愣神:“这些话是你自己想的,还是郁璐颖教的?” “当然是我自己——” “也是,郁璐颖应该也说不出这些话。”郁丽华点了点头:“我开始理解,我女儿为什么唯独会喜欢你了。”‘你’字依然咬得很重。 “什么,喜欢?……”肖尧一呆。 “我承认你说的都很对,我甚至有点开始欣赏你了。”郁丽华的目光稍微柔和了一丢丢:“对了,你的父母也不在一起了?” 这突如其来的话锋一转让肖尧有些猝不及防:“是的,您怎么什么都知道?” “抱歉,我无意揭别人的伤疤,”郁丽华轻声道:“但我是做社会科学的,有统计表明,如果一个人的原生家庭婚姻不幸的话,不仅他的婚姻不幸的概率会提高50%,他周围的朋友也容易受到影响——我不能再冒这个险了。” “阿姨,”肖尧捏紧了自己的拳头:“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事在人为,人的自由意志是很重要的,不能简单的用概率来代表……” “那么,你是不是想和我说,你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娶她,要怎么给她一个安心稳定可靠的未来,而且无论是贫困,疾病,还是任何事情,都不会离开她吗?”郁丽华摇晃着喝干的咖啡杯,语气中竟然有了一丝醉意。 “……”少年沉默了:“我不知道。” “呵。”郁丽华轻叹了一声:“算你诚实。” “如果是在两个月前,一个月前,我都会毫不犹豫地说是,”少年迟疑着开口了:“但是现在,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将来会是如何,所以也不能随便许诺,但是,我仍然不想失去郁璐颖这个朋友,而且……而且,我相信她也,她也……” “看来你真的有认真思考过,对吧?” 还没等肖尧接话,郁丽华又轻笑了起来:“真是的,我和你说这些干嘛?如果是别的女生的家长,根本不会和你说这些。” “是的,阿姨,”肖尧真诚地说:“所以我也很感谢您,谢谢您愿意和我说出您的顾虑和看法,也谢谢您愿意听我说那么多……” “行了,毛都没长齐的小子,”郁丽华一挥手:“告诉我,我不在国内的这两周,你没欺负郁璐颖吧?” “绝对没有,”肖尧举起右手向天:“相敬如宾!——啊不是,呃,我的意思是……” “行了,回去吧。”郁丽华站起身来:“不早了。” 肖尧依然坐在位置上,犹疑了几秒钟:“阿姨,我还有话想说。” “哦?可以,你说吧。”郁丽华扬了扬眉毛,重新坐了下来。 “我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你,”肖尧低着头说:“趁你不在家,偷偷跑到你家来,是我不好,您想怎么怪我都可以,我只希望您能答应我,这次不要再打她了。” “谁和你说我打她了?”郁丽华的脸又沉了下来,嗓门提高八度。 “……” “算了,还能有谁。”郁丽华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 “您答应了?太好了!”肖尧高兴地说:“还有,我今天跟您说这些,也是想了好久了。其实郁璐颖在学校里,朋友并不是很多,男生朋友除了我就几乎没有了,这段时间您不在,我觉得她整个人的状态都好了不少,很轻松,不管是在学校里还是在——” “看来,不只是今晚,你们这段时间一直都在一起吧?”郁丽华幽幽地问道。 “不是不是,主要是在学校的状态……”肖尧连连摆手,意识到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 “肖尧,你是不是觉得我给你脸了?”郁丽华的语气重新冰冷了起来,眉毛也拧了起来:“你已经想插手我们母女关系了?她还没嫁你呢!” “阿姨,您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没有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郁丽华怒气冲冲道:“你的意思是,我女儿巴不得我不在家,我不在我女儿就快活?!” “阿姨,她没这么说,您千万别这么想。”肖尧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头。 郁丽华站起身,推开了咖啡厅的门。 一阵风铃声伴着夜风而来,让郁丽华感到了一丝清醒。 她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回头,径直离开了。 第四十章 少年维特 肖尧从来不敢相信,自己会被女生喜欢。 他尤其不敢相信,“喜欢的人恰好也喜欢自己”,这种如同中大乐透一般的情形。 倒也不是单纯的自卑,实在是被拒绝习惯了而已。 “拜托,”周四上午的课间,小熊陪肖尧一起趴在走廊的栏杆上:“你才高一,能被拒绝多少次啊?别告诉我你是那种把全班女生追遍的神人?” “那倒也没有那么夸张啦……”肖尧望着近处那只在树梢上冥想的鸽子:“喜欢过的人,五年级一个,初中一个,加上郁璐颖三个,沈婕算第四个?” 小熊张口想说些什么,肖尧却顾自说了下去:“不过,郁璐颖是我第一个真的心动的……应该说的上是爱吧。之前的那两位,其实喜欢也都喜欢的,也都一直是好朋友,不过被拒绝以后就放弃了,也没什么太多纠结。你是知道的呀,我很容易和女生成为好哥们,但是只要想越雷池一步——” “你说过很多次了。不是,就那么想谈恋爱啊?”小熊扶额:“人生还有许多别的乐趣好伐。” “是挺想的吧,”肖尧自嘲地笑了笑:“可能就是《少年文学》杂志上的青春恋爱小说看太多了?总觉得到了大学,到了社会上再交女朋友,又是另一种体验了,没有现在这种……” “我册那怎么会受得了你这种文艺少年恋爱脑的?”小熊无奈道:“简直跟个穹瑶中毒的小女生一样!” “是《少年文学》和《萌萌的新芽》。”肖尧纠正道。 “所以呢?你现在怀疑郁璐颖其实是喜欢你的,就又心思活络上了?”小熊不理解:“你不就是想谈个恋爱吗,沈大小姐哪里比她差了?知足吧你就,再作,当心两头空!” 肖尧转过身来,背靠着栏杆:“沈婕也说过郁璐颖喜欢我,我没当回事,但是现在从她妈嘴里出来……我就很难不往心里去。” “人家不就是无意中随口嘟噜了一句?”小熊有些生气了:“郁璐颖她如果要答应你,早就答应你了。好不容易做回朋友了,你要是又想进一步,到时候又不理你了——” “嗯,我也担心这个,所以我不敢去问她。” 随着预备铃声响起,喧闹的走廊在几秒内恢复了宁静。 “你问我郁璐颖喜不喜欢你,我可看不出来。虽然沈斌和华昂都说,你俩闹成这样还能和好,人家还帮你补课,做便当,带你去她家,不喜欢早让你靠边站了。”小熊的语速飞快,朝肖尧挥了挥手:“要我说,他俩又没谈过恋爱,懂个屁啊,你干嘛不去跟你那个恋爱达人干妹妹商量一下?女生才懂女生嘛,走了啊。” 肖尧没有说话,只是弯了弯手,闷头走进了教室。 课间十分钟,郁璐颖没有离开座位一步,只是趴在桌上写着什么。 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定,从后面看着她被散开的长发遮住的瘦弱肩膀。 她真的很用功,肖尧想。 姚老师本来想指派郁璐颖当班长、团支书、学委,全被她给拒绝了,否则还有现在的学委什么事儿啊? “为革命,保护视力,眼保健操,开始!” 郁璐颖纤细又修长的大腿在课桌肚下面叠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 他一直很羡慕女生的这项技能——男生是真的做不到啊。 “闭眼!第一节,摇天阴穴!” 肖尧的目光向下移动,落在她悬空的那只脚踝上。 一抹纯洁无暇的雪白从运动鞋的鞋帮和校裤的裤腿中露出来,那是肖尧百看不厌的景色。 无论是春夏还是秋冬,郁璐颖在学校里总是穿着雪白的运动鞋和雪白的棉袜——她的袜子勾勒出脚踝优美的曲线,上面没有任何图案与花色点缀,没有花边、蕾丝或木耳边,没有镂空,就像是一望无垠又一尘不染的皑皑白雪。 无论何时何地,无论是鞋是袜,都比任何一个女生的更白,这一点肖尧觉得科学很难解释。 “第二节,挤按睛明穴……” 曾经接近她的男生并不止我一个,自己绝不是最出色的,肖尧想。 但他们连闭门羹都没吃到,直接被无视了,自己却成了她唯一的男朋……男性朋友。 我自然是喜欢她才跟她做朋友的,那么她呢? 还是说,这一切都是我蹬鼻子上脸的妄想? “第三节,摇四白穴!” 这毫无来由的共生……连老天都在给我开挂,让我们成为“一个人”了,我还应该按兵不动吗? 可是我如果动了,算不算是对沈婕的背叛?我不应该是这样的人。 况且,若是吓到郁璐颖,把我再次划进透明人的行列,难道我还真能用这个去胁迫她吗? 她真的好像一只……易受惊的小鹿啊。 ……肖尧庆幸他和郁璐颖的座位距离够远,应该不足以让她听见他的内心活动。 他觉得自己有些心悸,像是考试前的那种紧张。 身体的某处似乎有要喷涌而出的冲动。 “第四节,摇太阳穴,轮刮眼眶……” 女孩似乎是觉察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对他摆出一副生气的表情,又飞快地转回脸去。 肖尧闭上眼睛,开始漫不经心地做着眼保健操的动作。 …… “上课!”音乐声刚落下,肖尧就听到了一个尖利的女声。 “起立!”班长说,接着是一阵全班椅子挪动的声音。 “同学们好!” “老师好!”这是一阵有气无力,阴阳怪气的合声。 “请坐!” 肖尧坐下,竖起了早已准备好的课本,挡住了自己的手机,翻阅起收件箱里的短信。 “我妈去开衣柜的门的时候,我真的要吓死了!”这是昨晚郁璐颖主动发来的短信。 肖尧:“哈哈,没想到吧,我也是急中生智灵机一动,才想起躲进镜子里的。” 郁璐颖:“虽然你讲过你能穿镜子,但。。看到你从镜子里出来,还是把我吓得不轻。” 郁璐颖:“对了,我家镜子里面有什么呀?” 肖尧:“那个,你妈后来回去没为难你吧?” 郁璐颖:“没有啊,她什么也没发现。” 肖尧:“是喔,那就好。” 郁璐颖:“不过,这两天的音乐会和彩排你都不能来了,我妈都会在。” 肖尧:“。。知道了。” 重温了他和郁璐颖往来的短信,肖尧又看了看沈婕的号码。 果然,都快中午了,自己的早安短信还没有被回复。 也该和她好好谈谈了,肖尧想。 第四十一章 婉拒 放学的时候,肖尧终于下决心叫住了欧阳千千。 欧阳千千今天在头上扎了好多个小辫,穿着改短的校裙,及膝中筒白丝袜配小白鞋。 “今天?没空耶。”欧阳千千一边按着手机一边回答道:“明天也许……我看看……” “没事儿,那就再说呗。”肖尧漫不经心地转动着脚踝。 “行。”欧阳千千没有多少拖泥带水地离开了教室。 路过操场的时候,肖尧看到张嘉龙、带鱼那帮人在大呼小叫地打篮球。 “尧兄!”隔着大老远,带鱼就嚷嚷了起来。 “龙兄,带鱼兄。”肖尧拘谨地点头。 “什么尧兄!”张嘉龙故意大声呵斥道:“要叫情圣!” “情圣!”几个人一起叫道。 “呃……”肖尧并不想和这几个小流氓走得太近,在他们几个堵住自己八卦以前,就从学校侧门溜了出去。 今天的天气很好,下午四五点的阳光把街道映射地金光灿烂。 肚子还不是很饿,这个点沈天韵应该也还没到家,肖尧并不着急回去。 高一刚来魔都的时候,家里等着的最多能有奶奶留下的简单晚饭,更别说元气美少女了 。况且,魔都的高中放学比他初中还早,故此,每天放学他不是在学校里闲逛,就是在学校周围的绿地闲逛,有时候甚至会去外滩坐摆渡船。 只要5角钱,就可以多次往返于黄江两岸,在江中心听着汽笛声,远眺两岸欲望丛生的钢铁森林,感叹天地之广阔,并人类之渺小。 他的很多诗就是在摆渡船上写下的。 不过,今天的肖尧并没有这个雅兴。 他漫不经心地闲逛着,来到了初中部对面的绿地。 所谓的绿地,其实就是一个没有围墙和边界的小公园,因为地处多所初、高中和职校之间,故每到这个时候,都会成为学生的乐园。 还记得去年第一次无意中来到这片绿地的时候,肖尧就为那一队一队的……啊,抱歉,一对一对的,脖子上挂着红巾(作者注:与华夏其它地区不同,魔都初中生也会佩戴红巾),身穿校服,手牵手,走来走去的家伙们大感震惊。 毕竟,自己在外地的初中,虽然也有偷偷谈恋爱的人,但毕竟是凤毛麟角,更不会如此大摇大摆的嚣张。 如今,在魔都生活一年以后,肖尧已经对这国际大都市的开化风气感到习以为常——虽然,自己还是没有女朋友。 无视周围的卿卿我我,肖尧在绿地中央的小喷泉旁坐下。 在这酷热的季节,听着哗哗的喷泉声,感受着后背传来的凉意,偶尔还会有几滴水溅在身上,实在是让人心旷神怡。 如果约郁璐颖来这里走走,现在的她会拒绝吗?肖尧探身把一只手放进水里,一边拨弄一边想着。 泉水清透见底,手指尖一股寒凉顺着手臂直冲天灵盖,让肖尧忍不住想捧起一大口来个痛快。 然后,他感到自己的手背虚空挨了一巴掌,赶紧又提起来,甩了甩水,在校服上擦了两下。 接着,肖尧摸出手机,拨通了那个电话。 嘟——嘟——嘟—— 等待是如此的漫长,在肖尧已经准备重新拨打的时候,对方终于接了。 “喂?”手机里传出一个态度冷淡的少女声音。 “喂?忙吗?” “忙的。” 肖尧深吸了一口气,没有问她在忙啥:“沈婕,我想见你。”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肖尧环顾着四周:“我现在在我们学校旁边的绿地,这里风景挺好的,很适合散步……” “我快到家了,等会要补私教课。”沈婕清了清嗓子,慢慢说道。 “哦……我说你怎么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回我消息呢。”肖尧故作满不在乎地说。 “……”又是令人讨厌的沉默。 “啊,对了,我发的消息,你都看了吗?”肖尧实在没有办法,只有抛出这个问题。 “看了。”沈婕吐字清晰地回答道。 “嗯,我知道你忙,不过空下来了还是回一下吧?你说呢?”肖尧觉得自己的语气好像循循善诱的老姚。 “我尽量。”少女语气生硬地说。 “嘶……”肖尧决心今天必须把泡泡戳碎,问个明白:“话说,我总觉得你从那天KTV回去以后就……感觉就不太一样了,出什么事了吗?” “有吗?”少女的语气有了一丝温度,好像轻轻笑了起来:“没有吧……” “如果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啊。” “没事情,真没事情。” “是不是你的那些朋友不喜欢我?我那天是不是哪里扫了你们的兴,让你没面子了?” “你想什么呢,”沈婕说:“没有的事。” “那么,是因为郁璐颖的事情吗?”肖尧继续追问。 “哈?跟她有什么关系……”电话那头,沈婕似乎换了一只耳朵:“我到楼下了,先上去了,回头再跟你说吧。” “先别挂!”肖尧语速很快,生怕说慢了对方又挂了:“我们下次什么时候再出来玩?” “嗯……”少女似乎在思索着:“考完期末考以后再说吧?” “那行,咱俩都好好加油吧。”肖尧决定收下这张空头支票。 “嗯。那,挂了?” 肖尧知道,自己应该就这么顺坡下驴,却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又补了一句:“海边怎么样?或者热带风暴水上乐园你有兴趣吗?” “……哎呀。”沈婕忽然语气烦躁地轻呼了一声。 “怎么了?!” “没事,楼下很多蚊子,我绕着围墙转圈喂它们呢。” “……哈哈,”肖尧干笑了两声:“那你快上去吧,短信说吧。” 沈婕没有挂电话,也没有说话。 肖尧刚要挂掉电话,少女却轻轻唤了一声:“肖尧。” “嗯,怎么了?”肖尧一个激灵。 “我暑假要上雅思班,会挺忙的。”沈婕斟酌着词句。 “嗯……大家都很努力呢。”等等,前面走过去的那个家伙,是……欧阳千千吗? “开学以后我就要上高三了,虽然我不参加高考,但因为要准备留学的事,还是会很忙很忙。” “我知道。”到膝盖的白丝袜,小白鞋,头上那堆小辫,“健康”的肤色,不是欧阳千千还能是谁? “你的消息,我空下来看到了尽量回你,我也会抽空到你家来看天韵的。” “好。”肖尧一边答应着,一边打量着欧阳千千挽着的那个男生……嗯,还真有点南棒国欧巴的风味。 “但是一起出去玩,可能真的没这个时间。”沈婕终于道出了表达重点。 “……”欧阳千千看到了肖尧,朝他挥了挥手,后者却埋下头去。 “喂?”沈婕的声音恢复了平常的清亮。 “没,我在。”肖尧疲惫地用手掌摸了摸脸的上半部分:“我只是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没事,以后会有机会再出去的。”沈婕用故作轻松的语气说道:“朋友嘛,有空就聚聚,忙了就顺其自然……” “朋友。”肖尧复读了那两个字。 “不然呢?”沈婕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反问道。 “我还以为,你是我未来的妻——” “也许是。”少女的重音落在了“也许”上:“但就算是,那也是未来的事情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既然你相信既定的命运,那就顺其自然吧。” “我不理解。”肖尧的语气中有了一丝丝怒意。 “你不理解什么?” “从初中时候起,我就常常会想,我未来的妻子是谁,而她现在又在哪里。”肖尧站起身来,向草坪上走去:“我会想象她是长发还是短发,个子是高是矮,此时此刻她在哪里,是坐是立,还是躺卧着。” 肖尧瞥了一眼躺在草地上,头挨着头那两个人:“也许她在千里之外,和另一个男生在卿卿我我,也许十分钟以后……” 他又看了一眼那个蹲下系鞋带的女生:“我会在下一个拐角处遇见她,半蹲在地上系鞋带……然后擦肩而过。” 天色暗了下来,好像能看到寥寥无几的星星。 “你还真个诗人。”沈婕说。 “你在讽刺我?” “我在客观陈述。” “你就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憧憬吗?”肖尧捏紧了电话。 “我想想……”三秒钟后,少女给出了她的答案:“没有。” “好吧。”这个答案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肖尧还是按照打好的腹稿继续说下去:“所以我想告诉你,我很高兴天韵能告诉我,你是谁。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很开心——” “所以呢?”沈婕有些语气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你想让我怎么样?和你夫妻相称吗?” 这是什么吊语气?! “我并不反对。”他语气生硬地回答。 “老公。”少女脆生生地叫了一声。 “噗——咳咳,咳咳咳。” “老公,你喜欢我吗?” “喜欢。”肖尧停止了咳嗽,回答得没有半点犹豫。 “你喜欢我什么啊?”少女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爱需要理由吗?”肖尧拿出了《大话西游》中菩提老祖的语气。 “需要。”沈婕语气肯定地答复。 “需要吗?”菩提老祖继续反问。 “……我上去了。” 肖尧举手投降:“我喜欢你漂亮,气质好,喜欢你落落大方体贴人意,喜欢你的多才多艺,喜欢你——” 他还在绞尽脑汁思考的时候,沈婕已经把话头接了过去:“我很好奇,假如镜子告诉你,你的未来妻子,是个皮肤黑黑大饼脸的矮胖墩,你还会那么开心吗?恐怕是对后半生都绝望了吧?”少女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哀伤:“因为啊,你连在无知中期待和憧憬未来的小小权利都被剥夺了呢。” “你什么意思?”肖尧一愣:“我是皮肤黑黑大饼脸的矮胖墩?剥夺了你期待和憧憬的希望?” “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虽然不帅,可我也——” “你并不喜欢我,”沈婕一字一句道:“你只是想找个人谈恋爱,你爱上的不是沈婕,而是爱上了爱情。” 小熊是不是也说过类似的话?肖尧想。 “你错了,我是喜欢你的。我不否认我很想谈恋爱,但是——” “这一学年对我来说很关键,我真的没有时间陪你玩恋爱游戏,”沈婕的语气有些疲惫:“何况,我之后就要到澳洲留学去了,也不可能陪着你。” “我可以好好学——”肖尧无力地抗辩着。 “如果那个既定的命运是不可改变的,那就等我回国再说吧。”沈婕一锤定音。 “我不同意。”肖尧立刻提起上诉:“这些现实的问题我们都可以克服,我是真的喜欢你,我要我们现在就在一起。” 沉默的十秒,好像一个小时那么长。 然后,沈婕幽幽地开口了:“那你有问过,我喜欢你吗?” “哦唷!我猜猜看!”肖尧一拍脑门,语气故作轻松幽默地答道:“这么短的时间,我猜你还没有喜欢上我,但你肯定不讨厌我。” “肖尧,”少女语气温婉地说道:“其实呢,你是一个很好的男孩子。但是……” 来了!它来了!终于逼出来了!滴!好人卡!熟悉的味道! “但是,既然你是我命里注定的那个人,我们一定可以擦出火花的。”肖尧接道。 电话的那头发出了轻笑声:“小学弟,你还真是自信啊。你忘记我说过,我不喜欢比我小的男人?” “有吗,你说过吗?”肖尧提醒道:“我只比你小一岁,而且我们相处得都很开心。” “就算只小一岁,你也很不成熟。而且,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性,有没有可能,我是说可能啊,开心的只有你自己,而我却一直在扮演取悦你的小……小……?” “不可能,你为什么要取悦我?”肖尧的语气并不怎么自信。 “也许,习惯了?” “呃……呃?” “从我出生开始,我的眼前就有一本人生计划书。在那里面,我要成为家族合格的继承人,”少女的声音犹如梦呓:“要实现父母的期待,要赢得师长的肯定,要维护亲朋的友谊,而现在,拜您所赐,这份计划书的厚度比我自己,比我的父母亲朋以为的还要厚很多,有一辈子那么厚……你能想象吗,那种一眼望到头的感觉?事业,爱情,丈夫,女儿,嘴边的皱纹和鬓角的白头发,一切的一切,全都计划好了写在里面了……” “……沈婕,”肖尧有些慌了手脚:“你哭了?” “没有。对不起,”少女的声音明显哽咽了一下:“我……” “……没关系。”肖尧温和地回答道:“沈婕……” “……” “沈婕?” “嗯。” “我……我很抱歉,是我太自私了,擅自闯进了你的生活,”肖尧决定以退为进:“我,如果你不想见我,我不会再打扰你了。你,你就当我没出现过,和你喜欢的男生谈恋爱,过你想过的生活。以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 他屏住了呼吸。 听着沈婕的呼气声,肖尧继续组织着语言。 他害怕听筒的那边传来一个“好”字。 “我不讨厌你,就像你说的那样。”令人庆幸的是,少女说的是这么一句话。 YES! “我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我还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男生,计划书里没写这些。喜欢,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啊?” “喜欢啊,喜欢就是……” “好了,我真的要上去了,”如同罗马总督比拉多那样,沈婕抛出了问题,却似乎并没有兴趣知道答案:“我腿上已经全是包了。” “好,那你快上去吧。”肖尧说:“我们短信再聊。” “不了。”沈婕道:“我们最近都不要再联系了,各自冷静想想吧。” “也好。”肖尧在肚子里拼命骂娘,嘴上却努力维持着暖暖的语气:“那,期末考以后,我们再联系?” “……” 肖尧深吸了一口气。 “……嗯。”沈婕有些勉强地答应道:“再见。” 肖尧把手机踹回兜里,故作潇洒地骂了一句脏话,假装淡定伸了个懒腰。 第四次被女生拒绝……也算是理所当然的吧? 毕竟,百分百告白被拒是我的人设嘛。 至少这一次,沈婕的话里还是留有余地的……吧? 吧? 没关系,给她点时间。 绿地上的小鸳鸯们渐渐散去了,那几颗星星也闭上了眼睛,只剩半轮孤月还挂在树梢上,与白色的路灯一起洒下清冷的光芒。 肖尧一屁股躺倒在了草坪上。 他发了十分钟呆,回味着刚才的那通电话,心里并感觉不到太多难受、绝望、失落、挫败等等负面情绪。 相反,他的内心很平静。 甚至,还有一种不讲道理的暗爽和畅快。 甚至的甚至,那两声“老公”还能硬嚼出一点甘蔗味儿的甜。 为这两周的不上不下划下句点,把所有的心情都摊开来体会,把全部的话都说出来讲清,这种爽感就好像……考试后提心吊胆了三天,终于见到了不及格的成绩,随后一颗悬着的心就这么落地了一样。 肖尧爬起身,屁股与后背也懒得拍,径直朝学校的方向走去。 走到校门外的自行车停车处时,他的手机振动了起来。 肖尧手忙脚乱地拿起来看,当发现信息是郁璐颖而不是沈婕发来的时候,竟莫名其妙感到小小的失落。 “你怎么还没吃晚饭呀?我这边要开始彩排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肖尧回了一条“现在回去”,一脚把自行车的撑脚踢了上去。 爱人同志沈婕,我现在再去接近郁璐颖,便不算是对你的背叛了吧? 第四十二章 欧阳 肖尧回到家里,想和沈天韵商量一下和沈婕的事,却左等右等不见女儿回来。 不知不觉间,他竟倚靠在她的床上睡着了。 这一觉就睡到天光大亮,以至于错过了早自习。 还好,姚老师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黑着脸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回位置上去。 可恶……竟敢又夜不归宿。 肖尧没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头枕着一只手臂。他的手从桌子的前沿耷拉下来,越想越是不安。 这个世界上,比15岁当爸爸还要离谱的,显然就是16岁当外公了。 不管怎么说,那毕竟是自己的女儿。 我非打断她的腿不可!肖尧恨恨地想。 虽然,正面PK的话好像也不一定打得过? “沈天韵昨天晚上又没回来。”肖尧编辑好短信,没有发送,又删掉了。 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再给她发信息,一定会被觉得在找理由搭讪吧? 放学后,肖尧跟着欧阳千千来到一家餐厅。 这孩子今天头戴小圆帽,身穿英伦风的过膝小圆裙,深灰色的丝袜配带跟的小皮鞋。 肖尧与她面对面坐在西餐厅内,浑身不自在。 “这地方,不便宜吧?” “都说了我请啦!”欧阳千千撇撇嘴:“作为哥哥就不要婆婆妈妈的。” 肖尧煞有介事地用餐叉叉起了一些面条,抵着勺子内部旋转,试图让面条缠绕在餐叉上。 “服务员,请给这位先生拿双筷子。”欧阳千千翻了翻眼皮,忍俊不禁:“我的老哥呐,你点的这什么小龙虾意大利面,太中西合璧了吧?真的不要试试这里的惠灵顿牛排吗?你不是最爱吃肉吗,平时脸皮这么厚,怎么今天真要跟我客气是吧?” 为什么我身边的所有的女生,都,这,么,有钱啊,这就是穷养儿子富养女的世界吗?肖尧在内心呐喊。 “不是,”肖尧解释说:“今天是星期五,我答应……答应那个谁星期五不吃肉来着。” 欧阳千千瞪大了眼睛:“你们都发展到这地步了,你还来问我她喜不喜欢你?” “啊?什么地步啊?” “难道说,她还没答应你,你就要先入教了?这也太……单方面了吧?” “不是,不是,哎呀你别瞎想。”肖尧无奈地摇摇头,不知道该作何解释:“我们只是恢复了朋友关系而已,我也没要入什么教。” 总不能实话实说,因为我和郁璐颖共生了,我出于人道主义,自愿不让郁璐颖星期五品尝肉味吧? “啧啧啧啧啧……”欧阳千千连连摇头:“你们两个人,简直是狗血虐恋哦~” “哎呀,你讲话干嘛老这么语气夸张,跟演话剧似的。”肖尧不安地望了望周围,好在没有人看过来:“公共场合……” “我的哥哥呐,我问你哦,”欧阳千千笑眯眯地把身体前倾:“你今天怎么又穿校服来学校了,之前周五你穿的那套那~~~~么潮的衣服呢?” “呃……” “难道是分手要回去了?”欧阳千千故作惊讶道。 “人没要回去,是我放起来了——”肖尧自觉失言:“分手?谁跟你说的?” “你就说是不是被踹了吧?”欧阳千千抚掌笑道:“我昨天在绿地,隔着那~~~~~~么远,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被人蹬特了~我早就跟你讲了,那种女人,你HOLD不住的呀~” “也不算分手,毕竟又没在一起过。”肖尧笑了笑:“只不过又是一张好人卡罢了。对了,你这次怎么找了个棒子啊?哪儿钓到的啊?” “啊呀,尝尝洋鲜咯,”欧阳千千笑眯眯地拿起手机:“是国际交流学校的交换生,欧巴帅吧?” “我靠,还真是棒子啊,”肖尧故作呕吐状:“还欧巴,我要吐了。” 欧阳千千捂着嘴大笑起来:“骗你的,你还真信啊。他就咱们学校高三的,你肯定见过,不过脑子罢了。” “高三的你也霍霍,做个人吧。” “人家刚高考完了好伐?我去下厕所哦。”欧阳千千站起身来,朝餐厅门口走去。 肖尧有些无聊地侧耳倾听餐厅里回响着的,若有若无的萨克斯风旋律。 这好像是……《回家》? 是在提醒客人快点吃快点吃,早点吃完早点翻台回家吗? 肖尧的手机响了起来,是郁璐颖。 “喂?” “小龙虾面挺好吃啊?”好听的女声从电话那头传来。 “是吧,你也喜欢吧?” “又跟哪个小姑娘一起啊?” “不是小姑娘,是跟……欧阳……区雨琴一起。” “肖尧说欧阳是老姑娘,我记下了,下次告诉她。”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 “哎,”郁璐颖忽然唤了一声:“明天上午,我们去吧。钱柜。” “上午?不是说好下午去的吗?” “我妈这次从南棒国回来以后,每天上学都车接车送,出门都要盘问半天,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郁璐颖的声音有些愤懑。 “不是吧,这么变……过分?” 难不成,是为了防我? “我想好了,周六圣方济业余学校不是正常上学,门卫应该不会拦人吧?”郁璐颖说。 “我真没想到,郁璐颖同学也会有翘课的一天。喂……喂?哈喽?” 随着手机振动,一条短信进来了:“刚我妈忽然进来了。” 接着又是一条新短信:“准备演出,明天上午学校门口见。” “谁啊?”欧阳千千不知何时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郁璐颖。”肖尧如实相告。 “我的老哥呀,”欧阳千千有些夸张地叹了一口气:“人郁璐颖对你是真好,换我是她,就冲你干过的那些破事,非拆了你的贱骨头不可。” “是。”肖尧承认道。 “老哥你呀,又是攀上市七女中的校花——虽然最后没成功吧,又有我这样的红粉知己风雨无阻~~~随叫随到陪你……好吧是晚了一天啦,”欧阳千千喝了一口橙汁:“你就不能知足啊,明明是主角模板,还天天跟人哭诉找不到女朋友。” “哪来的天天哭诉……”肖尧叹道:“还主角模板,废柴流主角模板还差不多。找不到女朋友是事实啊,我也就今天找你哭诉一下,被沈婕拒绝算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因为本来我觉得这把稳的……” “稳的稳的,是梁静茹给你的勇气吗?别人我先不说,你和郁璐颖现在和情侣有什么区别?”欧阳千千伸手指着肖尧:“在班上人眼里,已经公认你们是一对了哦,她脸皮薄,顾虑多,大男人,一个名份而已,你还想领个证裱起来怎么的?” “再要好的朋友,也只是朋友。”肖尧把手掌叠在后脑勺上:“不一样的。” “哪儿不一样?” “爱情是爱情,友情是友情,朋友又不能抱,又不能亲。” “弄了半天你就是惦记这么点事啊?”欧阳千千“哧”了一声。 “不是这个……”肖尧小声嘀咕着:“不过,我也确实想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嘛。想知道谈恋爱是什么感觉,有错吗?” “是也……没错。”欧阳千千放下了手中的刀叉,将它们整齐地摆在餐盘的两边,眼神飘向了窗外。 “你说,我是不是被上帝或者魔鬼什么的诅咒了啊,”肖尧顾自碎碎念下去:“百分百告白被拒绝的被动技能。” “哥哥你这牛角尖钻了快一年了吧。”欧阳千千把目光投回了餐桌上,鼓起了一边的腮帮子:“你现在还算好一点了。之前,每次你不开心,就会找我出来陪你,我哪次不是有求必应?” “是的,我很感谢。”肖尧感慨道:“你还总是说,哥哥呀,赶紧给我找个嫂子吧,这样就不用总是妹妹来陪你了。” “嗯哼。” “可是……哥哥真的找不到啊。”肖尧苦笑着说。 “啧……”欧阳千千头痛地伸出两根手指按压两眼之间:“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你才会懂了。” “就拿你来说吧,”肖尧道:“为什么就算是你,我也永远只能是哥哥呢?” “什么叫就算是我?!”欧阳千千的俏脸上有了一丝愠怒。 “不是,我的意思是,”肖尧自觉失言:“至少,客观上,你是比郁璐颖放得开的。” “好,我告诉你为什么。”欧阳千千一改之前的嬉皮笑脸,端正了坐姿:“我不考虑你是因为我是外貌协会资深会员,而你,离我的要求还差那么零点零壹光年的距离。这是我的问题,不是你的。” “谢了,这真是鼓舞人心。”肖尧揶揄道。 “第二个原因,是因为我确实不讨厌你。虽然我的男朋友天天换,哥哥却只有你一个啊,不是吗?难道你也想和我谈上一段甜甜的恋爱,之后我腻了甩了你,黯然伤神老死不相往来?” “……好吧。” “好了,侬伐要烦了。”欧阳千千气哼哼地说:“如果你真的这么想抱抱亲亲——” “你干嘛?”肖尧看着忽然站起来走到自己身边的欧阳千千,有些慌。 “就给你一张体验卡好了。”欧阳千千弯下腰,长发垂了下来:“够意思了吧?老娘舍生取义,只此一次啊。” “来真的啊?”肖尧闻到了她头发上的薰衣草香,心脏砰砰剧烈跳动起来。 “真的。”欧阳千千的表情很认真。 “你会不会在钓鱼,然后我真的做了什么你就会生气,然后不理我了?” “你有病看病不要讳疾忌医行吗?”欧阳千千有些不耐烦了。 “……行了,你别闹了。”肖尧咽下一口唾沫,往后挪了一个屁股的距离:“这不耍流氓吗,这样不好。” “我亲爱的哥哥呀,”欧阳千千嫣然一笑,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这可不是我不给你机会哦!我是该笑你是个叶公好龙的怂货呢,还是说,我就喜欢这样,总是冒着一种傻里傻气的正派感的哥哥呢?” 你想多了,肖尧想。早点不来,我现在要是亲了你,马上就会被郁璐颖知道。 “哥哥你记住哦!”欧阳千千托起了自己的腮帮子:“平时把自己打理的干净一点,定期打理发型,多备几套好衣服,换着穿。平日里少钻牛角尖,别光打网游,也要打打篮球。培养点大众化的爱好,听听流行歌曲,别整天钻在你那小世界里,孤芳自赏。还有还有~学习也稍微用功点……” “不是,学习你也好意思说我啊。”肖尧吐槽道。 “好歹比你排名靠前好不好,”欧阳千千又翻起了白眼:“再说现在找不到对象的是你,不是我,你要是真有心怎么不记笔记呢!” “记记记。”肖尧赶紧从书包里翻出一个笔记本。 “发牢骚和嘤嘤嘤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咱们的整体思路呢~~~就是要让自己变得受欢迎。”欧阳千千敦敦教诲:“如果今天追这个,明天追那个,四处碰壁,名声不好了,女生之间都会传的,最后恶性循环。” 肖尧一边鬼画符,一边连连点头。 “你那个市七女中的大小姐,我不认识她,没办法分析,PASS。”欧阳千千叹了一口气:“我就说两个我认识的人,周琦和郁璐颖。” “周琦……?”肖尧一愣:“不是等会,这里面还能有周琦的事儿啊?” “刚开学的时候,周琦对你有过那么一丢丢丢的……兴趣。”欧阳千千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手势。 肖尧手里的笔“啪”一下落在本子上。 “扯……” “我和周琦关系还可以好吧,这可是她自己跟我说的哦。”欧阳千千撇撇嘴:“你不信拉倒,周琦本来还想和你发展发展,结果开学后不久,你就因为在各方面和全班格格不入,成为了被孤立的对象,所以她也只好一起孤立你啦。” “这是什么逻辑?”肖尧呆呆地看着欧阳千千:“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还有,她不光是孤立我,还总是带头挑事——” “诺,这就是投名状咯。投名状晓得伐?就是为了让大家知道,她和你不是一路的。”欧阳千千耸了耸肩,把玩着手里的吸管:“社会就是这样的~~~~不是每个人都是我这样不畏强权深明大义的。” 肖尧觉得心脏有些发冷。 “我呢~~~也一直劝她,注意些分寸,”欧阳千千继续说道:“郁璐颖也是一样,她跟你很合得来,比周琦更合得来。这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她之所以抗拒你,多多少少和你的名声有关系呢。 “我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我和她的交流太少了,毕竟,她也不怎么喜欢我。我现在知道了,她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从你提供的情报来看,这件事情,跟她的家里应该有很大的关系。” “这我当然也发现了,”肖尧瓮瓮地说:“现在的问题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如果原地不动,她是不会主动再近一步的。” “那当然了。”欧阳千千点头道。 “如果我去问她,或者想再进一步,一旦又搞砸,她完全有可能会跟以前一样,跟我拗断。”肖尧说。 “说的对。”欧阳千千继续赞许地点头:“哥哥分析能力不错嘛。” “So,what now?”肖尧抛出了最核心的问题:“我现在甚至不敢让她知道我和沈婕出问题了。” 第四十三章 梦魇 当晚,肖尧和欧阳千千聊了很多很多,一直到餐厅打烊才离开。 肖尧觉得自己收获了很多东西,又觉得自己什么也没收获。 至少,被沈婕甩掉的郁闷心情是缓解了一些。 回到家里,奶奶又是一顿牢骚。 “晓得了,晓得了。”肖尧说:“不是和你说了是在学习吗?这次期末考您就看着吧。” “我马上要出去旅游了,你暑假一个人在家真的没问题吗?”奶奶一颠儿一颠儿跟着肖尧进了房间。 “哎呀,您放心去玩,我肯定把家看得好好的。”肖尧轻轻推着奶奶的后背:“我要换裤子了。” 奶奶前脚刚走,肖尧后脚就锁上门,钻进了镜子。 沈天韵不在,而且从房间的迹象来看,她根本没回来过。 这样的事情还是第一次发生,肖尧心中暗叫不妙。 他又在女儿的床上睡了一晚,接二连三做着怪梦。 先是梦见了沈婕——那个之前梦到过,和沈婕一起出去,发生车祸,自己被大货车碾过的梦又演了一遍。 接着他又梦见自己和沈天韵手牵手站在幼儿园的楼梯上(幼儿园的环境是他自己上过的幼儿园),忽然,沈天韵的身体碎成一片片,从窗口逸出,飘散在天边。 肖尧满世界找她,走遍了自己出生的那个小镇和现在奶奶家周边的每一个角落,却依然一无所获。 他想大声叫,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爸爸,你为什么要找我?我已经不存在了。”最后,沈天韵的声音从天上飘来。 肖尧抬起头,看到沈天韵的脸布满了整个天空,颇为惊悚:“你把事情搞砸了,妈妈再也不要你了,当然也就没有我了。” 沈天韵的声音飘荡在天地之间。 “不!不!”肖尧终于喊出了声音,随后惊醒。 肖尧下了床,穿过镜子回到自己的床上,却又被梦中的沈天韵惊醒,发现自己还在沈天韵床上。 他又回到自己床上,又在沈天韵床上惊醒,一次又一次。 直到闹钟响起,肖尧才真的从梦中醒来,原来自己一直都在女儿的床上。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他的汗把沈天韵的枕头都打湿了一半。 肖尧回到了自己的时间,轻手轻脚地穿衣出门,吃了一碗两块钱的葱油拌面,又吃了一块钱的小馄饨,骑车来到学校。 站在校门口,他给沈婕打了两个电话,都是无人接听。 不知道在校门口徘徊了多少个来回,学校里的人开始陆陆续续到校。 “哎呀,情圣,你怎么也来了?”带鱼忽然叫了他一声,把他从沉思中唤醒:“你不是没报名吗?” “啊,哈哈,等人,等人。”肖尧一愣:“戴哥早。” “都是自己人,叫我带鱼就行。”带鱼露出一个笑容,拍了拍肖尧的胸口,进去了。 郁璐颖是坐在妈妈的小轻骑后面来的,她今天没穿校服,上身着一件束腰的女式白衬衫,斜肩挎了一个棕色的书包。下身是一条水蓝色的紧身牛仔裤,高腰的设计把她的大长腿显露地一览无遗。 平日里披散的头发被她扎成了一个高高的马尾,脚上还是万年不变的雪白运动鞋和素白棉袜。 看起来,比平日里精神。 郁璐颖看到肖尧,用力瞪了他一眼。 肖尧这才想起来,自己似乎不应该让她妈妈看到。 他刚要转身装模作样地进校门,郁丽华似乎已经看见了他,还好像远远地朝他轻轻点了一下头。 ?! 肖尧还没反应过来,郁丽华已经把车停下来。她放女儿下了车,叮咛了几句什么,便扭转车头,扬长而去。 “早。”肖尧讪讪地打了一个招呼。 郁璐颖没有理他,只是四顾看着有没有认识的人,随后背着书包,头也不回地往回走去。 肖尧刚要跟上去,一个声音却从校门里传来:“郁璐颖。” “啊,姚老师。”少女停住脚步,回过头,惊讶地叫道。 “马上要上课了,你上哪去?”姚老师这段时间沉默寡言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 “我,我……”郁璐颖不擅长编谎话,脸胀得通红。 “姚老师,”肖尧唤道:“是我约了郁璐颖一起去博物馆,但是她妈妈不让她跟我一起……把她看得很紧,所以我们才……” 姚老师秒懂。 “最近外面不太平,你们没事就别到处瞎跑了……”他纠结了一会儿,才又开了口:“肖尧,你一定要照顾好她,别去人少和乱七八糟的地方。” “一定,一定,谢谢姚老师!” “谢谢姚老师。”郁璐颖也怯怯地开口了:“您……别和我妈妈说。” “我今天没看见你们。”姚老师摆了摆手,又进了校门。 “姚老师说的不太平,肯定是指周琦的事。不过他还是放咱们走了,真是好人。”在去地铁站的路上,肖尧又忍不住对郁璐颖感叹道。 “嗯。”郁璐颖点了点头。 肖尧又给沈婕打了一个电话,这次是被按掉了,而且等了五分钟也没有短信。 “怎么了?看你心神不宁的。”郁璐颖看了他一眼。 “没,没事。”肖尧挠了挠后脑勺:“我就是在想,你今天好漂亮啊。” 二人并肩走进了4号线“海伦路”地铁站。 “你说,要是你忽然两天没回家,你妈妈会怎么样?”肖尧问她。 “会动用所有资源不眠不休地找。”郁璐颖不假思索道。 “她一定会急疯吧,不找到你,什么事都没心情干?” “还会准备一条结实的绳子……”郁璐颖说。 “您好,包过一下。”安检员伸出一只手臂,又马上放下了。 郁璐颖好像没有听到一样,闷头往里走。 安检员没有拦她,只是有气无力地对着下一个带包的乘客说“您好,包过一下。” 肖尧快走了几步追上去,拿出了自己的公交卡。 魔都的地铁安检素来是防君子不防小人,不过郁璐颖每次都会老老实实过包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所以啊,”下电动扶梯的时候,郁璐颖又开口了:“这么多天了,我都不敢想象周琦的父母会是什么心情了。” 第四十四章 偶遇 “确实。” “我们真的不应该拖这么多天的。”郁璐颖抱怨道。 “你和周琦关系很好吗?”肖尧忍不住问道。 “也没有,就一般同学吧,”郁璐颖回答道:“但再怎么说,也是同班同学,身边的人,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 “最开始,我还以为你会主张报警呢。”肖尧答道,看着列车开来的方向。 “报警怎么说?叔叔,我在KTV的镜子里面发现了我失踪的同学?” 地铁来了,可能是因为非工作日的缘故,人不是很多,肖尧顺利地抢到了两个位置。 “话说,你真的很善良,”肖尧按欧阳千千教他的说:“这让我想起了,最开始我喜欢上你,就是因为你的善良。” “嗯,我知道,”郁璐颖下意识拨了拨耳边的头发:“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善良。” 果然是不错的试探方式,肖尧想。之前自己每次说“我喜欢你”,郁璐颖都会浑身一颤,很反感的样子,现在把话语的焦点放在“你很善良”上面,她就泰然接受了。 让郁璐颖不避讳谈论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一点一点绕过她的“反荡妇机制(Anti-Slut Defense)”…… 郁璐颖忽然看了一眼他。 肖尧心头一紧,难道内心OS又被她听到了?赶紧停止胡思乱想! 好在,郁璐颖似乎并没有听到:“其实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太想管周琦的事,毕竟,她伤害过你。” “其实也没有,”肖尧坦诚道:“我对这个事情确实没有很积极,毕竟她不是什么我的好朋友。但是,虽然她和我不对付,你说她要真出了什么事吧……那也并不是我盼着的。” “嗯,我相信你,”郁璐颖抿了抿嘴:“我记得,你喜欢骑士吧?锄强扶弱,去冒险,你应该很有兴趣呀……而且,从目前来看,拿我东西的人,一定是从周琦这里得到了情报才展开的一系列阴谋,无论他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我们都不能坐视不管。” “是的,”肖尧没听懂这里面的逻辑关系是什么,但只是点了点头:“但是比起那些事,我更加在意你的安全,还有我自己的安全。因为我现在不是一个人了……我们两个人,已经是……” 肖尧想说“是一体的”,又怕遭至对方的反感,正在斟酌合适的用词时,少女已经把话头接了过去:“嗯,我知道。” 接着,她又说:“谢谢你。” 气氛,这就是欧阳说的,先营造好的气氛。肖尧想。 郁璐颖用指尖点了点书包,又把嘴巴凑到了他的耳边,呼出来的气吹得肖尧痒痒的:“我为今天做了充分的准备。” 肖尧一惊——你不肯过安检,难道书包里有……? 他刚要开口说话,郁璐颖却忽然站了起来。 ? “啊,谢谢,谢谢。”那老头连连点头,在郁璐颖的位置上坐下。 “呃……”肖尧有些汗颜,他完全没有注意过周边的环境。 郁璐颖总是这样呢。 “来,你坐我位置。”肖尧站起来。 “不用了,你坐。” “坐。”肖尧以不容置疑的强硬态度把少女按了下去。 他用手拉着拉环,低下头就能看到少女胸前的两只小鹿。 虽然体积不大,形状却是饱满、圆润的,被包裹在白衬衫中,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还是挺可爱的。 郁璐颖扬起脸,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两个人一起龇牙咧嘴起来。 换了一次站,出了地铁,两人步行赶往钱柜。上午的钱柜外面比晚上冷清多了,几乎没有人,车也只有寥寥几辆。因此,一个探头探脑的人就格外显眼了。 这人头上反戴着鸭舌帽,戴一副墨镜,上身穿夏威夷衬衫,里头还套了件文化衫,一副社会人打扮,可惜还是被自己胖胖的娃娃脸和五短身材无情地出卖了。 “熊……熊吉?”肖尧迟疑地辨认着来人。 “肖尧?……郁璐颖?”小熊也是一脸意外。 “哦,哦……!哦!”接着,小熊叫了起来:“你们进度这么快吗?白天来KTV确实是好选择。” “你别瞎猜!”郁璐颖奔上前两步:“我们不是在约……约……约会。” “哦唷。”小熊转过脸来看着肖尧:“我跟肖尧谁跟谁啊,不会说出去的。” “不是!”郁璐颖涨红了脸:“我真的不是和肖尧来……来,这种地方,玩的……” 肖尧心下不快:你还是这么害怕别人看到你和我在一起吗?真的有必要吗? “小熊,你大白天一个人来KTV干嘛?”肖尧接过了话头。 “呃,是这么回事……”小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我今天出来买东西,好像看见周琦了。” “在哪啊?”郁璐颖连忙追问。 “什么叫好像啊?”肖尧也皱起了眉头。 “就在四川北街上,我远处看着像,但是穿着打扮跟以前完全不一样。头发梳成那样,就是脑袋后头一个团那样的。”小熊手在自己脑袋上比划着说:“身上西服裙子高跟鞋,看着跟电视里那些女高管似的,我也不是特别确定。” “这哪像了?而且哪有女高管梳丸子头的?”肖尧一咧嘴,想起了沈婕跟自己去公园玩那天所梳的发型。 “那叫盘头,周琦很会打理头发的,肖尧你别打岔。”郁璐颖拽了肖尧一下,接着问小熊:“那你怎么跑这来了?是周琦也来这了?” “对啊,我想追上来看看到底是不是她,结果她走得飞快,我就一路跟到这来了。”小熊抬手把墨镜架在了额头上,有些沮丧地说。 这事儿……还真是邪门啊。 “来了就看见她进钱柜了,到现在也没出来。我正寻思要不要报警呢,你们俩就来了。”小熊两手一摊,表示没什么别的可说了。 “我们来也是因为,肖尧说前些日子在KTV看见周琦了,想来确认一下。”郁璐颖听完,跟小熊说道。 “我也是好像,当时也没看确实。”肖尧忙补充道。 “我靠,肖尧你上个月打扮得人五人六的,就是来这花花了?可以啊,呃……”小熊发现自己的关注点有些跑偏,赶紧往回拉:“肖尧也看见是周琦的话,那就没错了,总不能俩人一起看错吧——咱们报警吧?”说着,他就从兜里去摸手机。 第四十五章 钱柜 “别。”郁璐颖伸手按住了小熊。 小熊不明就里地看向二人。 肖尧本来想把小熊打发走,还没想好怎么开口,郁璐颖已经邀请小熊一起行动了。 “多个人多份力量,找到周琦再做打算。”郁璐颖如是说。 “呃……好吧。”小熊答应了下来。 木已成舟,肖尧也找不到撵小熊走的合法理由,只好接受了三人成行的事实。 “咱们怎么进去啊?我看门口那大哥也不像好惹的样子。”小熊开始落实行动细节。 “咱俩先潜行,你右边,我左边,从后面绕过去,”肖尧一本正经地回答道:“然后从背后,三,二,一!”肖尧双手捧住自己的脖子,做了一个“扭”的动作。 小熊和郁璐颖一起,就那样,看着他。 “废话,当然是直接走进去啊,他们开门做生意,有什么不能进的?”肖尧说。 “你们两个,带什么防身的东西了吗?”郁璐颖忽然问道。 “防身?没,没有啊。”肖尧一愣。 只见郁璐颖从书包里摸出一个罐子,在手里晃了晃:“来这种地方,怎么能不带防身的东西呢?我带了辣椒喷雾。” 这就是你地铁上说的“为今天做的准备”? “哇,你平常都带这种东西出门吗?”小熊拿过罐子,喷了一点,呛得直咳嗽。 “我妈让我带的,今天来这种地方,正好能用得上。”郁璐颖拿回罐子,塞进书包。 “不是,你老说这种地方那种地方的,哪种地方啊?” “KTV,就是藏污纳垢的地方啊,怎么啦?”郁璐颖看着肖尧,一脸奇怪。 “不是,你什么思想啊?这是量贩式KTV,正规的,”肖尧觉得郁璐颖的论调很不可思议:“人家办着执照交着税,合法经营,街前面拐角就有派出所,怎么就藏污纳垢了?” “正规的KTV,没有陪唱的吗?周琦如果真藏身在这,无论是被强迫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这KTV里面都肯定有点什么事……” 肖尧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额头上:“哪来的什么陪唱啊,你这种思想谁灌输给你的啊,你就从来没来过KTV?和小姐妹聚会什么的?” “没有!还有别乱拍,很痛哎!” “我带了,我带防身的东西了!”小熊看俩人就要开始吵起来,赶紧打圆场。他从兜里掏出一只手电筒,举在手里介绍道:“多LED灯头远近光两档可调,高强度一体机身坚固防水,内置3000mah可充电电芯免去购买电池的烦恼,菲尔普斯强光防水手电筒,您上山下海的明智选择。” 肖尧&郁璐颖:“……” “我今天出来其实就是买手电的,家里手电坏了,要不然肖尧你先拿着用?挺沉的,打脑袋比酒瓶子好使。”小熊把手电递给肖尧,但是肖尧没接,默默推了回去。 郁璐颖也没说话,提了提背包肩带,直奔钱柜大门而去。 两个男生见状,也连忙跟上去了。 “先生,小姐,请问有预约吗?”一位带着领结的男服务员热情地说:“有会员卡?” “没有,我们开一个……”肖尧应着。 “2049V包有人吗?”郁璐颖单刀直入——这是那天肖尧和沈婕他们来的包房。 红领结笑了笑:“没有,我们这边刚刚开始营业,还没有客人,所有的包房白天都没有预约。” “给我们开2049V房。”郁璐颖很干脆地说。 “不知道一共几位客人?五六个人的话,三楼的迷你包房更实惠,设备也更新潮一些。”红领结打量了一下三个人,给出了建议。 “就要2049。” “好的。”红领结点头,语速飞快道:“V房下午4点前每小时……3小时起订……送果盘……您订几点到几点?” “啊,一小时行吗?”肖尧和小熊异口同声地发出了哀嚎。 郁璐颖咬着下嘴唇,干脆地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百元钞放在柜台上,低着头快步走了进去。 肖尧和小熊对望一眼,只好跟上。 三位少年跟着服务员的指引来到2049V,“红领结”紧跟着端上送的果盘和茶水便关上门离开了。 “哗,豪华包房就是不一样啊,送的果盘都这么丰富。”小熊感叹道。 郁璐颖笑了笑:“这才哪到哪,白天客人少,他们招徕生意而已。晚上就不是这价了,可是架不住照样宾客如云。丰富不丰富,那些出得起钱的人总不是傻子吧?”说完,她一脸揶揄地望向肖尧。 肖尧进门后总怀疑是自己记错了房间号,因为这个房间看起来怎么都觉得陌生,眼下又没法和沈婕打听确认:“你想哪去了?晚上也一样,就唱唱歌,喝喝水,吃点水果……” 肖尧一边说着,一边轻轻碰了一下正在捣鼓点唱机的小熊:“洗手间出门右转,然后左转,一直走到头……” “哦……”小熊不明其意,继续点歌。 肖尧抬起脚,轻轻踢了一下小熊的屁股:“你不是来的路上就跟我说你憋不住了吗?” “我什么时候说——”小熊终于反应了过来:“哦,对对对,都快洒出来了。” “顺便侦查一下,”小熊拉门出去的时候,肖尧在他背后喊:“仔细侦查几遍!” 小熊举起右手,向后竖起一根中指,表达“OK”的含义。 砸碎了电灯泡,肖尧开心地坐到了点唱机前面。 “你干什么啊?”郁璐颖不悦地埋怨道。 “你干什么?”肖尧的话里有一丝火气,重音落在了“你”字上:“明明知道有超自然的事情,你还把他扯进来,怎么想的?” 郁璐颖噘嘴往沙发上一坐,双手抱胸,腿一翘,头一偏,不说话了。 想了想,她又拿起茶几上的手机,给母亲发短信编造下午不回家的理由,嘱咐对方不必来接。 然后,祈祷母亲不会心生疑虑,强行来接。 第四十六章 壁咚 “那天,黄昏,开始飘起了,白雪,忧伤,开满山岗,等青春散场……午夜的电影,写满古老的,恋情,在黑暗中,为年轻歌唱……” “你怎么还真就唱上了?”郁璐颖伸手来夺麦克风:“你们俩都是来玩的吧?心里能不能有点事儿?” “走吧,女孩,去看红色的朝霞,”肖尧把手抬高,不让郁璐颖抢她的话筒:“带上,我的恋歌,你迎风吟唱,露水挂在——别闹,唱两首唱两首,花了钱的——透明的惆怅,是我一生最初的迷惘。” 郁璐颖再次在沙发上坐下,皱着眉头从书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子喝了一口。 一段古典吉他SOLO后,歌曲进入高潮部分:“当,岁月和美丽,已成风尘中的叹息,你感,伤的眼里,有旧时泪滴,相信爱的年纪,没能唱给你的歌曲,让我一生中常常追忆。” 肖尧一边唱着,一边单膝在郁璐颖面前跪了下来:“相信爱的年纪,没能唱给你的歌曲,让我一生中常常追忆。” “你给我起来!”郁璐颖用力拉着肖尧的胳膊,往上一提。 “相信爱的年纪,没能唱给你的歌曲,让我一生中,常常追忆。”肖尧看着郁璐颖的眼睛,把这句话说了一遍。 “肖尧,我们不是来这玩的!”郁璐颖一跺脚:“你该不会是在骗我吧?” “小熊不是去侦查了嘛,咱们得做好掩护工作啊。好好好,干活,干活。”肖尧举起一只手,另一只手把麦克风放好。 他在包房里转了半天,没有找到镜面。 “你不是说在走廊看到的周琦?而且,必须镜子吗?电视机行不行?”郁璐颖提出。 “恐怕不行,”肖尧伸手触碰电视机的屏幕,指尖只有一阵冰冷的坚硬:“按理来说只要能反射出足够的能见度就行,把电视关了试试?” “……”郁璐颖和肖尧两个人摸索了半天:“好像,关不了?” “算了,去走廊上吧。”肖尧说。 肖尧推开门探头四下看看,走廊上没有人。 他带着郁璐颖离开包间,来到了空无一人的走廊上。 少年深吸了一口气,向过道上的狭窄镜面伸出了手。 他的一只手就这么消失在了镜子里。 饶是郁璐颖曾亲眼见到他从自家穿衣镜里走出来,此时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少女也伸出手,指尖触到的只有冰冷的坚硬。 二人对视了一眼,随后,肖尧抽回手,向郁璐颖作出了一个邀请的动作。 郁璐颖犹疑了一秒,握了上去。 认识快一年了,虽然关系一度亲近,但这是肖尧第一次触碰到她的手。 与沈婕的温软不同,郁璐颖的手很冷,没什么温度。 她握着肖尧的手,去触碰反光的墙壁。 穿进去了! 忽然,郁璐颖手往肖尧肩膀上方的镜子上一拍,整个人贴了上来,形成一个奇怪的壁咚。 肖尧大脑瞬间短路,一片雪花。 于他而言,这个姿势近乎是半拥。 郁璐颖身上的那种……好似洗衣粉的清香,这一次带着浓郁的体温涌入了肖尧的鼻腔和脑海。 并不如小说书中所描绘的,以及他无数次想象中的香软满怀——她很紧绷,肖尧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颤抖。 但,毕竟还是有柔软的地方,那便是…… 少女的脸和他贴得很近,以至于呼吸都热烈了起来。 肖尧的脸痒痒的。 在这个距离和角度上,如果凑上去在脸颊上亲一下,想来是十拿九稳的。 可惜肖尧的中央司令部是个怂包,他不敢。 然而,自古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地方上的将士们还是可以很硬的。 少女显然是感受到什么异样,下意识垂下眼睑,向下看了一眼。 随即,那张小巧的脸庞变得比水蜜桃还红,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想死?!” “不是,我,你……?” 肖尧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只知道郁璐颖在镜子里跟自己握着的另一只手,用力地把自己的手往镜子外面拽。 少女用眼神去瞟走廊的另一头,小声道:“摄像头。” 走廊的顶棚上果然有红外摄像头,郁璐颖掩护着肖尧把手从镜子里抽了回来,然后急忙地把他拉回了包房。 “摄像头有什么可怕的?到晚上走廊里可比咱们热闹多了。”肖尧还在意犹未尽地回味着刚才的一切。 “你说什么呢?要是被摄像头拍下你钻镜子里,那可好,你就得被拉去切片研究。”少女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还得带上我。” “谁闲的天天查监控啊,我查学校监控就查那两个小时都头昏脑涨了。”肖尧并不以为然,却只道郁璐颖关心自己的安危,心里窃喜。 “如果周琦真的在这,不管跟KTV有没有瓜葛,这个监控绝对会有人查,白天本来就人少,一查一个准。”郁璐颖很是不满肖尧的麻痹大意。 “哦,好吧,”肖尧说:“对了,话说,你实在是太瘦了,我决定把你吃胖一点。” “你那天就是这么大模大样地在走廊进的镜子?”郁璐颖无视了肖尧没头没脑的怪话。 “那倒没有,当时我出了包房就在走廊上看到她的。”肖尧回忆着。 “那咱们得找别的镜子,没有摄像头的地方。”郁璐颖思考着。 “卫生间啊!”肖尧灵光一闪:“有镜子而且没有摄像头的地方。” “好主意。”郁璐颖露出了真诚的笑容:“给小熊留个纸条吧?” ——分割线—— “不过,你没考虑过卫生间是分男女的吗?”郁璐颖看着两个门,陷入了纠结。 “反正都没人,男女有什么区别啊?”肖尧不理解。 “怎么可能没有区别!我,我,我一个,在KTV,跟着你,去男厕所?我成什么人了?”郁璐颖想要表达焦虑但又不敢大声的样子,看起来反而有些娇羞。 “……那我跟你去女厕所,行了吧。”肖尧一摊手。 “想得美!我领着你进女厕所,怎么好像还是你做出了牺牲一样,明明是我引狼入室……为虎作伥……我凭什么啊?” “你好作啊!那我们回去唱歌吧!”肖尧来火了。 “……”郁璐颖又犹豫了一会,伸手扯住肖尧的袖子,一边探头探脑,一边向男厕所走去。 然后,小熊,就这么,从厕所里走了出来。 第四十七章 皇家骑士 郁璐颖一哆嗦,下意识躲去了肖尧身后,待发现是小熊,又走了出来。 “哎,是你们?”小熊说:“我刚才转了一圈,没什么收获,这不打算解个手就去找你们,你们在厕所门口聊什么呢?” “我们……给你留了字条,放在包房的茶几上,你回去看看呗。”肖尧期期艾艾道。 “什么字条啊?”小熊似乎也对一直被赶来赶去有些不耐烦了:“都碰面了,就在这说呗。” 肖尧和郁璐颖对望一眼,不知如何是好。郁璐颖犹疑了一会,开口道:“熊吉,我们要去找周琦,你要和我们一起吗?” 肖尧欲言又止,小熊却答应道:“肯定要去啊。” “可能会有危险。”肖尧严厉警告道:“你最好是回包房等消息,果盘不够吃再要,郁公子买单。” “就是因为有危险,我才不放心就你俩去。”小熊拍拍胸脯道。 肖尧叹了一口气,有些时候,这位好朋友的过度热心还真是令人困扰啊。 “熊吉。”郁璐颖用脚尖踢了肖尧小腿肚子一下:“熊吉,情况跟你想的不一样,你能保守秘密吗?” 小熊自然是满口答应,随后跟着二人进到男洗手间里,洗手池的上方正是一排镜子。 “周琦在镜子里?”小熊自然是不信:“咱们这不是什么灵异故事吧?” “谁又敢说一定不是呢?”肖尧叹了一口气。 看着肖尧的左半个身体都进入了镜面,小熊的嘴巴变成了一个O型。 他反复揉着自己的眼睛。 “要不然还是让熊吉在包房等吧……”郁璐颖有些后悔了。 “小熊那是何等的英雄,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打退堂鼓,对吧。”肖尧向小熊伸出了手:“就是因为有危险,你才不放心就我俩去。” “这种事情……可以不用扯上我。”小熊连连摆手。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肖尧故意狞笑着,一把拉上小熊:“非要跟着当电灯泡,现在来都来了,撞破了我的秘密还想跑?” “什么电灯泡啊!”郁璐颖抗议道。 “啊,别别别,别别别,卡住了卡住了。”小熊拼命挣扎。 “镜子有点窄,你肚子得收着点。”郁璐颖摸着下巴,冷静分析。 “那你帮帮我啊。”小熊满头大汗。 郁璐颖登上洗手池,正准备伸手去压缩小熊的肚子,肖尧的头却从旁边的镜子里伸了出来,然后扒拉开了她的手。 随后,他自己一半镜子里一半镜子外,伸手把小熊的肚子一点点推了进去。这场面,真的有点惊悚。 “来,快点,给人看到就麻烦了。”肖尧接着招呼郁璐颖道。 郁璐颖轻车熟路地拉住肖尧的手,一只脚先进入镜子,随后是双腿,上半身,最后一个头和一只手也消失在了镜子里。 ——分割线—— “这不还是卫生间吗?甚至连左右都没有颠倒。”熊吉穿过镜子后,四处张望着。 “就是啊,肖尧,关于镜子里面,你知道多少?”郁璐颖整理着被弄乱的衣服,把衬衫的下摆重新塞进高腰牛仔裤里。 “原理我不清楚,但据我目前了解,就是一个与镜子外面相似但不相同的空间,你的房间镜子里是一个没有家具的空房间,我的房间镜子里面是沈……也差不多是一个空房间。”肖尧试着总结道。 “沈?”小熊总是能敏锐地捕捉到新要素。 “沈什么沈?”肖尧矢口否认。 “空房间?那不就成了咱们的乐园了?”小熊进入状况有些快:“哆啦A梦里面就有一集……” “对,这里是咱们三个人的乐园,但如果你说出去,咱们三个都要被抓去切片研究。”郁璐颖不失时机地警告,小熊连连表示一定守口如瓶。 “不是的,之前进入镜子后无法离开房间,活动范围很小的。”肖尧发现他们好像误会了什么。 “你之前没说啊,”郁璐颖听闻也有些讶异:“难道我们只能呆在男厕所?那上哪找周琦去?” 说着,郁璐颖就推门想出去。 肖尧伸手没拽住,她直接跑了出去,于是只得和小熊一起跟了出去。 门外就是不久前,肖尧和郁璐颖争论应该进男厕所还是女厕所的地方。 郁璐颖去女厕所看了一圈,出来摇了摇头。 “这的确是个藏人的好地方。”又转了转,发现这里几乎可以说就是原来的KTV,小熊如此评价。 “可惜一个人都没有。”郁璐颖也不无遗憾地摇摇头。 “你们没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肖尧问道。 “进到镜子里已经很不对劲了,所以我们可能已经脱敏了。”小熊打开手电,四处照了照。 “你现在就是告诉我,这里就是原本的KTV,我也找不到证据来反驳。要不然咱们去看看服务员在不在?” 肖尧觉得不对劲,是因为这里的环境给他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你们谁看见摄像头没有?”郁璐颖忽然问道。 小熊用手电照了照走廊顶棚,摇了摇头。 “去我们的包房。”肖尧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疾步找了过去。 “刚才我明明看到这里有摄像头的。”2049V包房外的走廊上,郁璐颖指着天花板非常肯定地说。 “那就看看包房里面吧。”小熊推开包房门,马上发现了问题:KTV的免费茶水没有了,果盘也没有了。 “早知道吃块哈密瓜了。”小熊似乎是在转移自己的不安情绪。 “不出意外,服务员也是没有的。”肖尧把郁璐颖叫进来以后,也开始四处打量。 这个包房给肖尧的感觉同样是异样的熟悉感——这种熟悉感反衬出了刚才肖尧到这个包房时的陌生感特别诡异:自己那天明明在这个包房呆了半晚上,刚才来时为什么感觉跟没来过一样?如果是忘了,为什么现在又感觉如此熟悉? “这是你的吗?”小熊从沙发缝里拿起一个小方盒子,拿在手里问肖尧。 这,这不是张正凯的游戏机吗?肖尧接过游戏机,开机,皇家骑士团的标题画面验证了他的猜想。 “这,这是……”肖尧满脑子都是问号。 第四十八章 返校 这游戏机为什么会在这里?就算是那天张正凯落下的,这么多天了,就这么大模大样放在这,没人拿走?这包房一直没客人吗?我们今天来的时候,包房里没有游戏机啊?况且那天周晓莹生日来的时候,明明不是镜子里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有没有一种可能,仅仅是一种可能:在KTV玩国王游戏的时候,大家就是在镜子里? 想到这一层,肖尧倒吸了一口凉气,差点叫出声来。 他拿上游戏机,和郁璐颖小熊一起,又检查了其它包房,都空无一人,服务员更是无影无踪。 一路上,肖尧都心不在焉,琢磨着那天所发生的事。 如果说那天,所有人都在不知不觉中,在昏暗的光线中,穿过了一面隐形的镜子——这个假设非常疯狂,但是不能排除——那么,后面的事情就都解释的通了。 为什么大家没喝酒,却都醉了?因为在镜中世界,“服务员”给的饮料里不知道下了什么药。 这么说来,那天那位领他们进包房的服务员,很有嫌疑?但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天自己出来上厕所的时候,为什么会掉入镜中世界,一直没想明白,现在也有了一些思路。 如果自己本来就在镜中世界唱歌,那么推门出来自然也是在镜中。 而自己是在见到周琦和那些诡异景象以后,穿镜面壁回到了原有的世界,随后才遇到醉醺醺的沈婕同志的。 那么问题又来了,沈婕是怎么从镜中出来的?她为什么也毫无觉察?周晓莹和其它同学呢? 肖尧越想脑子越乱,只好暂时放弃思考。也许这个“误入镜中世界唱K”的假设前提就是荒谬的。 “你俩在发什么呆呢?”小熊问道。 肖尧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钱柜KTV的前台,而郁璐颖正对着那个“G”字符号出神。 “真的是共济会标志……”郁璐颖喃喃地说。 “共济会?”小熊说:“先别管这个了,我们从这出去,看看外面有什么?” “我说,你确定这电梯有电吗?”肖尧站在电梯前,却没有按电钮。 “万一停半路,把咱们困住了怎么办?”郁璐颖也表达了同样的忧虑。 “怕个鸟,来的时候没见吗?电梯里三面都是镜子,才困不住咱们。”小熊一拳砸在了“下”的按钮上。 “叮”的一声之后,电梯门缓缓打开,而门里面并不是电梯轿厢,而是…… 一条长长的,昏暗的走廊。 “这……这开始不讲理了啊。”小熊说:“要进去吗?” “来都来了,在这打退堂鼓,我不甘心。”郁璐颖回头看着肖尧:“看来你之前讲的不能离开房间并不准确,周琦很可能就在这里面,我们不是来救人的吗?” “对啊,我们可是来救人的。”肖尧知道这时候怂一次就是一辈子的事,而且也不可能回头送小熊回去再来,虽然情况诡异,但也只能拉上小熊硬着头皮前进了。 “好吧,我也奉陪到底。”小熊抖擞了一下精神,打开手电筒耍了几下,仿佛那不是一只杂牌手电筒,而是一把绝地武士的光剑。 “肖尧。”郁璐颖招呼住肖尧,手伸进挎包里——就在肖尧等着她的下文时,只见少女赫然从挎包里拽出了一把手斧。 肖尧和他的小伙伴小熊都惊呆了。 这斧子虽然尺寸很小,还不到30公分长,但斧头较薄并与斧柄以金属一体铸造,一看就不是随处可买的便宜货。通黑的喷漆衬得斧刃寒光雪亮,握柄用白色布条层层缠绕,但是那些布条已经有些发黄,而那一层层布条中间,隐隐透出斑驳的殷红…… 在一个奇异的镜中空间,在昏暗走廊里的诡异电梯门外,队伍里最积极探索的女生,突然对着队友掏出了一把血迹斑驳的斧头,脸上还带着欣慰的笑容。 肖尧知道,小熊已经脑补出了一出充满阴谋与仇恨的灵异恐怖科幻大戏,而且他已经真的拿手电筒摆出了绝地武士的战斗姿态。 显然,这毫无意义,这毕竟是青春校园爱情故事。 “斧子干嘛的?”肖尧轻松地问郁璐颖。 “我妈妈平常剁骨头用,我偷拿出来的。”郁璐颖把斧子一翻个,斧柄递向肖尧。 “难怪你上地铁奇奇怪怪的,你早说咱们打车好伐啦。”肖尧接过斧子,轻挥了两下,比想象中的轻,但还是很趁手。 “既然是探险,总要有所准备。现在归你用了,乐观先生。” “谢谢您的信任,悲观女士。”肖尧翻了个花手,浅鞠一躬。 “那我叫……电灯泡绅士好了。”小熊为自己找到了定位。 “可以。”“电什么灯泡!”肖尧和郁璐颖一起开口了。 草拟了小队成员的行动代号,三个人穿过电梯门,走进走廊,电梯门就关了。 肖尧听到声音一回头,才发现刚才出来的位置根本没有电梯,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木门,可以看到门上的铭牌上写着: “303声乐教室开放时间:9:00-17:00” “这不是咱们学校的声乐教室吗?”郁璐颖看到文字后轻声惊呼:“这边应该是我练琴的302。” 肖尧跟着她跑到隔壁的教室门口一看,果然是“302器乐教室”。 “不讲理了是吧!”小熊重复着这句话。 是啊,怎么会跑到学校来呢?而且现在学校应该是白天啊!看着走廊窗外皎洁的月光,肖尧越发糊涂了。这次行动真的超过他所掌握的情况了,也许刚才打道回府才是正确的选择? “糟了,肖尧!这门打不开了。”小熊突然惊叫了起来。 肖尧和郁璐颖连忙跑回去,一番检查连拉带拽,木门却纹丝不动,旁边的几间教室门连本层的卫生间也是一样。 这下连郁璐颖都慌了:“我们不会回不去了吧?” 少女看向肖尧和小熊,眼中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干练与坚定。 肖尧很想像英雄故事中的男主角那样,用坚定的眼神和宽阔的胸膛,给眼前的女孩带来无限的安全感,可是,当他触碰到郁璐颖求助的眼神时,却不自觉地闪躲开来。 他现在非常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一直都没有深入调查过镜中世界,以至于对目前的处境一无所知,毫无准备。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居然不负责任地答应带一个信任自己的女孩子来玩什么冒险游戏。 肖尧努力地想办法。 **因为超过500字,作家的话里写不下了,所以就写在正文里吧↓ 今天开始就正式进入第一个副本了。 其实更新越接近副本章节,我的心里就越忐忑。虽然我有在简介中加入“有副本“的标签提示,但还是可以预感到有人会指着我的鼻子说:“我们是来看男主和两位女主贴贴的,来看恋爱日常的,不是来看打怪升级的,不是来看你这没脑子的悬疑的!” 因此,请容我为自己辩护一二。 首先本文并不是靠一个脑洞起头,编到哪里算哪里的——作为一个有完整大纲的超长篇故事,除了主角团感情关系的变化,也确实必须要有一条主线将整个故事串起来,使它不至于完全散掉。 作为一个校园故事,一种常见的主线设计就是诸如“帮助学园的吹奏部进入全国大赏赛”之类的社团线,另一个常见方向就是异世界探险,异能战斗。 第一个副本是对前面第一阶段,大多数伏笔的收束,会填上大多数前面挖的坑。内衣的失窃,同学的失踪,ktv生日会中的异常,更重要的是,镜子世界背后的秘密,以及,一些其它。 考虑到网文连载的节奏以及诸位读者的耐心,我有意压缩了第一个副本的篇幅(好使我们的故事尽快回归到熟悉的日常),并且将着墨的重点放在了男女主的关系互动上。 在这场画风有些奇特的里世界冒险中,男主与两位女主的情谊可能会得到成长与坚固,共同面对的挑战也会让他们的关系有着正面的阶段性变化。感谢你能看到这里,希望你享受这次旅途,并且多写章说告诉我你的感受~ 第四十九章 来者 他低下头,两手扶着门,指尖在门上不住轻点,陷入了思考。 寂静的走廊里,回荡着不规律的哒哒声。 沉默中,肖尧突然后退了两步,好像是第一次看到这扇门一样打量着,然后亮出郁璐颖给的斧子,不由分说就冲着门砍了下去。 “卡啦”一声响之后,斧子劈进了木门能有半寸,肖尧费了点力气才把斧头从劈口上拔了下来,然后再劈下去。 郁璐颖和小熊用沉默表达了支持。 肖尧这次卖足了气力,挥汗如雨,郁璐颖则在旁边喝完了一瓶矿泉水。 虽然斧子比较短小不够好用,但肖尧还是很快在木门上砍出一个洞。 如果这是一扇普通的门,已经可以从洞里伸手进去开锁了。 遗憾的是,这不是。 就在这个洞马上就要透光的时候,木门开始微微震动,那些散落一地的木头碎片也跟着开始震动。紧接着,这些碎片扑啦啦地飞了起来,像录像倒带一样飞回木门破损的地方,转眼之间,“303声乐教室”的门便又完好如初了。 “不讲理了是吧!”三个孩子异口同声地叫道。 “无册那娘额老……!”失落而又筋疲力尽的肖尧,又一斧子砍在了门上,只是这一次,连门牌都没动一动。 “要不,我来试试?”小熊凑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省省力气吧,这地方看来并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郁璐颖又摸了摸木门上那道浅浅的斧痕,摇了摇头。 不真实……吗? 肖尧的脑袋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自己一直都相信,家里的镜子对面,是30年后的世界。 也正因为如此,自己之前下意识地觉得镜子中的钱柜KTV,是未来的钱柜KTV。 如果这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那会是什么? 家里的那个30年后的房间,那个自称他女儿的少女,又是真实的吗? 想到这里,肖尧有些呼吸困难。 但是,眼下并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 “都怪我,我确实太草率了,刚才就应该掉头回去的。”肖尧说。 “你不用自责,来找周琦是我的主意,进镜子也是我的要求,从KTV来这里也是我的意思,要负责也是我负责。”郁璐颖双手捧起肖尧的左手,轻抚着安慰道。 肖尧不太明白,为什么郁璐颖现在能这么自然地拉自己的手,但是这确实让他感到安心。 他甚至觉得,能和心爱的女孩在一起,就算一起死在这里,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想什么呢?”少女一瞪眼:“要死你自己死!” “不要死啊活啊的,悲观女士,乐观先生。”小熊说:“你们看,其实我们也没遇到什么麻烦嘛,转转找找,总有出路。你看这不是写着九点到下午五点吗?现在是晚上,也许天亮了这门就开了,咱们就能回去了呢?” 可是,现在明明就是白天啊!肖尧很希望自己能和小熊一样乐观,但是他做不到。他从来不是什么乐观先生,他觉得自己现在只是一只傻狍子。 望着窗外的月亮,弯弯的长长的,就像一张微笑的嘴巴,应该是正在嘲笑自己。肖尧胸中一股邪火乱窜,手中的斧子抬手就甩了出去。 哗啦! 窗户玻璃被打出一个大洞,斧头旋转着飞出了窗外,然后不出意外的,倒带,窗户玻璃恢复如初,肖尧白白失去了斧子。 “好啦,不闹脾气啦。”郁璐颖微微垫脚,摸了摸肖尧的狗头:“我们可是来救人的,不能冷静下来的话,可就什么都做不到了。” 少女的眼睛亮晶晶,似乎有一种令人平静的魔力,肖尧也从刚才的失态中恢复了许多。 “我刚才在想,”郁璐颖接着说道:“我们先是在走廊进了一下镜子,然后在卫生间进来后,也可以走到走廊,有没有可能,这个空间里只要有合适镜子的地方,就都可以进出?我们没必要跟进来的这条路较劲。” “是这样吗?那,咱们学校可是有镜子的——吧?”小熊听闻先是兴奋,接着又犹豫了起来。 “是啊,刚才连卫生间都是锁着的。”郁璐颖也在努力回忆。 “对了,”肖尧突然想起了什么:“咱们班外面走廊拐角的防撞镜!” “没错,咱们调监控看见姚老师的那面镜子。”小熊也想了起来。 “那就出发吧!”三个人重整旗鼓,决定向主教学楼进发。 这座学校的复制空间,几乎就是原本学校的1比1复制,除了所有的房间都锁着之外,没有什么区别,就连放学后的冷清无人也一般无二。如果不是似乎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说不清色彩的滤镜,让人很不舒服,他们几乎以为自己就是在夜探自己的学校。 主教学楼的大厅,正门的卷闸毫无意外也是锁闭的。 “咔嗒,咔嗒。”夜晚的校园中,这种来自走廊尽头声响很容易被注意到。 “什么声音?!”三位少年都一个激灵,下意识地举起了手中的喷雾和手电筒。 “咔嗒、咔嗒。”这声响缥缈且稳定,而且越来越近。 “像,像是,从声乐教室那边过来的?”小熊结结巴巴地说道,牙齿打着颤。 “不,不是,好像是从……”郁璐颖侧耳倾听着。 “主教学楼这边?”肖尧迟疑地说道。 他们的猜想很快就得到了证实,因为身后的卷闸毫无预警地被向上掀开了。 “你们好。”接着,身后响起了这样的问好声,但声音却好似没有对好频道的收音机,破碎而嘶哑。 “啊!”“啊!” 在两位男生发出惊叫声的同时,郁璐颖已经回头,以美式居合般的手速举起手中的辣椒喷罐,毫不犹豫地清空了弹夹,本来飘散着淡淡月光的走廊瞬间成为了橙色的咳嗽地狱。 郁璐颖被呛得剧烈咳嗽,直不起腰,眼睛也睁不开。肖尧虽然站的稍远,没有被辣椒喷雾波及到,却因为共生的缘故同样受到致盲。 小熊定神一看,来人左右手各持一把斧头,而辣椒喷雾似乎对其毫无影响。 第五十章 入学测验 “跟我跑!”小熊拉住肖尧的手。 肖尧虽然目不能见,却因共生带来的第六感捕捉到了郁璐颖的位置,也拉起了对方的手。 在小熊的带领下,三位少年一起朝走廊的另一端狂奔。 跑到一半的时候,小熊脚下一崴,差点三人一起摔翻在地。肖尧被拉了个趔趄,还好没有摔倒,寻着声音和感觉又划拉到了郁璐颖。 然后,三个人互相搀扶,在小熊的指示下,拐进了墙角下。 虽然这个墙角并不能真的提供庇护,三人却已精疲力竭,不约而同地瘫坐下来。 “还有水吗?冲冲眼睛先。”肖尧问。 小熊回头道:“管用吗?别沾水更糟了。” “管用的,我看看……”郁璐颖说是看看,却依然睁不开眼,只能在包里摸索,然后拿出那个瓶子晃了晃:“没了,砍门的时候我喝完了。” “哎呀,砍门的是肖尧,你喝那么多水干嘛?” “屁话不要多,”肖尧打断了小熊说:“你看清楚那是个什么了吗?它有没有追来?” “呃……我也没太看清楚……”小熊好似在回忆:“就记得,手持两把大斧,发如钢丝血盆大口体如黑熊,双眼通红……一字黄眉……” “你放屁!那是李逵!你能看见再看看!”肖尧鼻子差点气歪。 “确实是拿着两把大斧嘛……”小熊咕哝着,从墙角谨慎地探出头去。 “没错,确实是拿着两把大斧,诚实是最可贵的品格。”一个破碎嘶哑的声音突然从几人身后出现,没有抑扬顿挫,就好像是没有对好频道的收音机。 肖尧的眼睛本来已经能看到一点光了,这一刺激之下,差点心肺骤停,又黑了。 “你们丢的,是这把金斧子,还是这把银斧子?” 肖尧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刚刚短暂地失去了意识,他现在觉得自己正靠坐在墙角,一只滑凉纤巧的手握着自己的三根手指,微微有些颤抖,眼前仍然是一片模糊。 而在身前不远处,那个破碎嘶哑的声音正在问问题,依然没有抑扬顿挫,就好像没有对好频道的收音机。 虽然只能看清一点模糊的轮廓,还是能看出,对面是一个人形生物,左右手各持有一件金属制品。 这到底是穿越到哪个童话故事世界来了啊!!! “不是我丢的,真的不是我!”小熊的声音颇为惊惶:“是肖……啊不是……” 这么快就卖队友了吗?不过,没有完全卖。 “这位女同学,你的回答是什么?请务必诚实。” 声音转了个方向,肖尧可以看出,它并不高大,身形甚至可以说是纤细。 当然,手上的两把斧头依然带来足实的压迫感。 “金斧子,银斧子,都不是我们的。”郁璐颖的声音有些颤抖,肖尧明显感觉到,她握着自己的手心里,已经全是汗了。 肖尧不明白,为什么两个人的回答都如此别扭,不等它再次问话,便长身而起。 郁璐颖没能拽住他。 “斧子是我丢的,不是银斧子更不是金斧子,而是一把不值钱的铁斧子而已。”肖尧朗声对眼前的“人”回答道。 小熊和郁璐颖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不安和忧虑的声音。 肖尧起初不明白为什么,但随着视力的逐渐恢复,他终于能够看清这个拿着两把斧头,问蠢问题的人的面貌。 然后,他差点再次昏过去。 她是个女人的样子,左右手各持一把造型颇为卡通的斧子,一金色一银色。 长筒丝袜西服套裙剪裁合体,过肩黑发衬得粉颈洁白,下颌稍圆但不失端正,饱满的双唇红艳欲滴。 “请描述一下该铁斧头的样子。”朱唇轻启,声音依旧破碎而嘶哑。 “该铁斧子……长大约三公分……钢制斧头与斧柄一体……黑色喷漆,握柄缠有白色布条……白色里搀着一点红色……” 肖尧的回答僵硬,声音干涩,一句一顿,但还是准确地描述了这把他刚刚丢出窗外的斧头。 这倒不是他记忆力强,而是这题属于“看图说话”。 因为,这把斧子现在就在对面女人的脑袋上。 它从左眼上方切着内眼角斜劈而下,砍断鼻梁,撕开右脸皮,停在颧骨处。 斧头的大部分都没入了她的头颅,只有缠着泛红白布条的斧柄高扬。 然而,没有血迹,伤口的断面里可以看到是复杂的机械结构,时不时还有小小的电流火花闪过。 两只故障灯一样的红眼睛,因为不在正确的位置而更加诡异可怖。 “对……对不起,请你原谅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肖尧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唾沫。 那女“人”发出轻微的“嘎啦嘎啦”声,红眼睛闪了闪,转为绿色,然后忽然开始扭动起来。 它挥舞着手中的——呃,原本是斧子,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两面小旗,仿佛在进行某种庆祝。 同时,它“播放”起了BGM,但音色依旧破碎,找不到旋律。 如果只看她的动作,这BGM也许很像超级玛丽。 就在肖尧不知道是应该逃跑还是鼓掌时,奇怪的音乐戛然而止,女“人”的舞动也停了下来。 它向着肖尧靠近两步,接着浅鞠一躬——如果不是她头上插着的斧子柄差点戳到肖尧,这礼仪堪称完美。 “恭喜三位通过了入学测验。圣芳济学院全体师生对你们表示最诚挚和最热烈的欢迎——欢迎你们,新同学!” 什么狗屁玩意儿?三人面面相觑,皆是一脸懵逼。 “接下来,请三位同学随我来办理入学手续。”说完,她也不管眼前的三个人正在懵逼,似乎便要转身引路。 此时,三人皆是一般心思——既然它背对我们了,似乎是个逃跑的好时机…… 那女“人”好像能看穿他们的心思一般,背对他们说道:“逃学是最恶劣的坏学生行径之一,将会受到最严厉的校规惩戒。” “怎么个……惩戒法?”小熊结结巴巴地问道。 “和说谎的孩子性质相同。”女“人”回答道。 第五十一章 理型 小熊本想继续追问刚才如果说谎了会怎么样,郁璐颖却打断了他:“这是什么地方?你是谁?” “这里是圣芳济学院,我的完整型号是:赛克尔贰拾伍年式甲型零号,你们可以称呼我赛克尔250,我是学院的夜班代理校长。” “夜班?”“代理?”“校长?” “我负责学院非工作时段的一切事务,包括但不限于接待、巡逻、信件收发、打扫卫生……” “这不门卫大爷吗?”小熊似乎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紧张,小声地跟肖尧吐槽。 “我真羡慕你,总是能这么快接受设定,进入状况……”肖尧小声回答道。 是说,虽然眼前这个应该是机器人的女人,脑袋被砍成两半,面目全非,但他总觉得似曾相识。 “话说,那个……赛老师是吧?我们都已经是圣方济中学的学生了……” “圣芳济学院和圣方济中学是完全不同的!我们的学院,致力于为诚实的学生提供他们真正想要的校园生活,让学习这件事成为幸福本身,而非实现幸福的手段。这是真正的素质教育,我希望几位同学可以珍惜机会,不要留下遗憾。” 赛克尔250似乎是想要表达出一种义正辞严的态度,但是受损的发音系统生成的那种破碎又没有顿挫的声音,听起来依然有几分滑稽。 说话间,三位少年已经老老实实跟在“赛老师”身后一起走了。 虽然肖尧一直在寻找逃跑的机会,但……看来是有一定的难度。 “话说,这个世界到底是哪一年?”肖尧问道:“2077年吗?” “时间在这里没有明确的意义。”赛老师一边走一边回答道。 “所以,这里确实不是一个……真实世界?”郁璐颖问。 赛老师停下脚步,绿色的眼睛闪了一闪,似乎在思考如何向他们解释:“这里确实不是‘现实’世界,但却是‘真实’的世界。” 小熊歪了歪脑袋,避免它短路。 “你们可以认为,这里是‘理型’的世界。”赛老师继续解答道。 “理性的世界?那现实是感性的世界?”小熊问道。 “‘理型’世界吗?”肖尧问:“是柏拉图所说的‘理型’吗?” 赛老师再次开始演奏起超级玛丽的通关音乐,表示欣赏。 “那是什么啊?”小熊小声问道。 “比如说,”郁璐颖对他解释道:“柏拉图认为理型世界里有一匹理型的马,是完美无缺的,而现实里所有的马,虽然各有瑕疵,但都是以这匹理型的马为蓝本……” “哦,原型机0号嘛。”小熊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这位胖胖的同学如果感兴趣,可以报名参加我们的哲学课程。幸福的学习不拖堂,我们的学院只在工作时间授课,诸位办好手续之后,可以自由选择到校日期绝不勉强。呆站得很久了,我们去办手续吧,边走边聊。” 这次没有人再说什么有的没的了,无论这个赛克尔250说的是否属实,现在激怒它恐怕都没有任何好处。 三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达成了见机行事的共识。 “是说,所有的学生你都有记录吗?”肖尧忽然想到了什么。 “当然了。”赛老师温和地回答道。 “有名叫周琦的学生吗?” “卡啦卡啦,抱歉,学院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学生。她是你们的朋友吗?” “随便问问,沈婕、周晓莹这些人有印象吗?” “卡啦卡啦,请这位同学更多地把焦点注视在自己身上吧。你们觉得,学什么会更幸福呢?” 肖尧本想说“写作”或者“恋爱”,说出口的却是“有啊,学赚钱啊,有钱就有幸福吧。” 这也不能算谎话吧,肖尧忐忑地想。 “不见得吧?”赛克尔250稍稍放慢了脚步,但并没有停下来。 “有很多人想做父母,也做了父母,”有一阵没说话的郁璐颖把话头接了过去:“却终其一生,也不知道怎么做父母。” “做父母,当然,”赛老师忽然兴奋了起来:“我院设有从恋爱到分娩的全套科目,有理论有实操无烦恼,可以尽情体验创造生命的伟大魔法,非常受欢迎。你也要报名这一科吗?” “恋爱课程吗……”肖尧有点感兴趣,但是看了看憋一脸通红的郁璐颖,赶紧说:“我想她讲的做父母不是这个意思……” “对对对,我最想要的就是创造生命的伟大魔法。”小熊也有些夸张地接起了话茬:“活死人肉白骨,这方面的技术咱们学校教吗?” “这种技术就不是教学的范畴了,不过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学院可以支持你组织相关研究,总会有成果的。” “真的假的?”小熊的两眼发亮。 肖尧拉了他一下,想提醒他这些光怪陆离不要当真。可是,走在前面的赛老师突然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原来,校长室已经到了。 “请进,不要客气。”赛老师推开门,走了进去。 肖尧有些犹豫,但是没想到郁璐颖和小熊一脸兴致勃勃地跟进去了。 不是吧,这两个家伙,完全当真,进入状态了吗……? 肖尧没有退路,只得嘀咕着跟上了。 门里却没有郁璐颖和小熊的身影! “他们俩呢!”肖尧叫道。 “请勿着急,”赛老师转回身,依旧笑容可鞠,双眼却又变回了红色:“校长室区域采用镜像副本系统,使每一位新生都能享受到私密化的报名空间。” “什么乱七八糟的!”肖尧忍无可忍地叫了起来:“快把我的朋友还给我!” “在那之前,很遗憾地通知您,”赛老师一字一句说道:“您刚才说谎了。” 肖尧的心往下一沉:“我不是,我没有……” “与您的两位同学不同,您对我进行了隐瞒。其实您并不是一位财迷,”赛老师继续说道:“难道说,您其实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 “我……可能是吧。”为了避免“说谎”的指控,肖尧承认道。 “好的,那么,”赛老师的眼睛重新变回绿色:“就让圣芳济学院帮助您,正确认识自我吧?” “你要干什么啊!”肖尧看着周围墙壁喷射出来的白色气体,只说了这一句话,便腿脚一软,慢慢瘫倒在地上。 随后,他的意识不断下沉……下沉…… 第五十二章 情趣酒店 恢复意识的时候,肖尧感觉自己被一片柔软光滑拥抱在怀里。 下意识地,他认为自己在做梦,便舍不得睁开眼睛。 渐渐的,听觉回来了,一片沙沙的水声飘进了耳鼓。 这种声音让肖尧很不习惯,在他熟悉的睡眠环境里,水声关联的,往往是漏水的龙头,或是撒尿的便桶。 这种不真实让他不自在了,于是他决定让自己睁开眼睛。 肖尧发现自己置身于昏暗房间里一张宽大的床上,大红的被罩大红的床单大红的枕套,回头看了一下床头,很遗憾没有结婚照。 这个房间,门关着,拉着厚重的窗帘,只有不知从哪照下来的粉色灯光,身下的大床则是一个心形的形状。 肖尧判断出来,这个场景很像电影里出现的那些,所谓“情趣酒店”的房间。 水声来自旁边的磨砂玻璃后亮着灯的浴室,肖尧听得烦躁,打算下床去关了。 一掀被子,才发现自己全身赤裸,只余一条内裤在身上。 肖尧被冻得浑身一激灵,又缩回了被子底下,揶揄着自己为什么会让屋里的空调开得跟不要钱似的。 等等,自己?空调是我开的吗? 我他妈的为什么会在这里? 肖尧想了好久,才寻到了一点端倪。 我和郁璐颖去了钱柜KTV,遇到了小熊,带着他一起进入了……镜子? 在镜子里的KTV里,我找到了张正凯的游戏机…… 再然后,我们从钱柜前台的电梯出来……到了……到了……到了哪儿来着?是不是就到了这里? 等等,那游戏机去哪了?可贵了! 肖尧再次掀开被子,四处搜索着。 游戏机没找到,倒是找到了一个白色的东西。 拿起来一看,白色蕾丝边,还有一大一小两只兔子的图案…… 这是郁璐颖的……郁璐颖的…… 肖尧下意识地把那东西拿到鼻尖嗅了一下,又不好意思地把它藏在了被子下面。 是说,我为什么会做出那种动作啊…… 肖尧无意识地扭过头,鼻尖又触到了另一样纺织物。 枕头上,摆放着一双貌似刚脱下来的短袜。 这是一双有着√标志的名牌运动女袜,肖尧当然认得这是沈婕在森林公园塞到自己裤兜的那双。 至少……是同款。 肖尧回头望向浴室,磨砂玻璃后面水声沙沙,雾气腾腾透出光亮,像一个神迹显现。 “喂!喂!”肖尧呼唤着浴室里的那个人:“谁在里面?” 没有人应答。 “其实,我还蛮喜欢你的,”忽然,一个女声如同环绕立体声一样在整个房间响起:“嗯……有一点点喜欢吧。” “郁璐颖?”肖尧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虽然你真的还很不成熟,”酷似郁璐颖的声音继续从天花板飘了下来:“但是,我们挺合拍的吧,所以,我其实有点想答应你,跟你试试看的。” “你说的是真的吗?”肖尧激动地大声说。 “可是,妈妈不会同意的,”郁璐颖的声音如泣如诉:“妈妈说,你们这些人都是骗子,你们只会贪图美貌,假意入教,占有身体,随后厌倦,离我而去,最后,留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 “??”肖尧有些迷惑:“郁璐颖,不是所有男人都是那种……那种天杀的陈世美的!不能一棒子打翻所有人!” “可是,妈妈永远是对的,”郁璐颖的声音说:“妈妈只有我了,我不能让她伤心,难过。我要听妈妈的话,不然妈妈就会生气……” “可你是一个独立的人啊!”肖尧一边大声说着,一边心里有些疑惑——这恐怕不是郁璐颖本人,因为郁璐颖从来不会这样子说话。 “郁璐颖”接下来所说的话,进一步证实了肖尧的猜想:“有时候,我真的很讨厌妈妈。要是没有妈妈就好了,要是妈妈死掉的话……我就不用继续当她的奴隶了。我好想自由。” 肖尧抓紧了自己的背角:“你到底是谁?不要再冒充郁璐颖了……” 那声音仿佛没有听到肖尧在说什么,只是自顾自说道:“毕竟,我只是一个不被期望出生的小孩而已吧?我是妈妈的累赘……” 肖尧还没来得及再次说话,郁璐颖的声音便被掐断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女声。 “其实我觉得你还蛮好玩的,有时候傻乎乎的,很可爱。”另一个女声说。 “沈婕……”肖尧低声自语,这次他不打算和对方“对话”了。 “我不讨厌你,起码你比张正凯好多了。”沈婕的声音说。 “谢谢。”肖尧咕哝了一声,暗想这里面又有张正凯什么事儿了? “要是娶你当老公的话,虽然也……不能说完全甘心,但也不是……不能接受吧?”沈婕的声音继续说道:“至少,你会比较听话,好控制吧?” “好控制又是什么鬼啊!”肖尧忍不住抗议道。 “要是你能再喜欢我多一点,再多喜欢我一点,就好像你喜欢郁璐颖,像张正凯喜欢我那样,也许,也许我……也就可以……”那个声音断断续续,听起来竟有些幽怨。 “我还不够喜欢你吗?”肖尧说:“你是我的妻子,爱你是我的义务。” “看起来,你在女孩子们心中的印象都还不错?真是可喜可贺。”回答他的,是一个男声。 “我的妈耶!”看着毫无征兆出现在自己床头的那个少年,肖尧吓得鬼叫起来:“你你你你谁啊?” “看不出来吗?我是肖尧。”那少年一脸理所当然地样子答道。 虽然清清楚楚看到这个人穿着自己的衣服,顶着自己的脑袋,一点不见外的样子,不过,那少年的瞳孔却是……绿色的。 “你是肖尧,我又是谁?”肖尧怒道。 自称“肖尧”的绿瞳少年在床沿坐了下来:“你是我的潜意识,我的欲望,我的本我。所以,你就是我。” “你放屁!”肖尧瓮瓮地反驳道:“你才是我的潜意识,你全家都是潜意识!” 那绿瞳少年耸了耸肩,没有说话。 眼前发生的事情,显然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空气在浴室的水声中陷入了迷之尴尬。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绿瞳少年看向了浴室的方向:“浴室里没有人,水是我开的。” “水是你开的?”肖尧木木地重复了一遍。 “要不然呢,你难道真的指望,那里会有一个女人,等她洗完澡,就会出来陪你?不会吧?”绿瞳少年嘲笑道。 “为什么就不可以有?”肖尧不服气地反驳道,把手往被子底下一伸,拿出了那条内裤,又拿起了沈婕的袜子:“你也听到了,郁璐颖和沈婕都说喜欢我。” “你刚才所听到的声音,不过是她们潜意识深处的小小碎片。”绿瞳少年打了个哈欠:“甚至,其中可能有一些,只不过是一闪而过的念头罢了。” “那又如何?” “郁璐颖对你的那点小小好感,尚且还抵不过她的内心负担,”绿瞳少年比了一个“一点点”的手势:“至于沈婕……算了,你高兴就好。” “……” “倒是这个房间,还真是丰富多彩。它既然是由我们的内心欲望所形成,可见你平常都在想些什么鬼东西——” 绿瞳少年一把掀了肖尧的被子,扔在了地上,被子底下又露出了一件绿色的睡衣,一条紫色的发带。 肖尧大怒:“天韵是我的女儿,欧阳千千是我的妹妹!为什么她们的东西也被塞在这!” 绿瞳少年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被?被谁啊?我吗?我又是谁?有觉得冷吗?”他伸手解开了衣服扣子。 肖尧已经忘记了寒冷,咬紧了自己的嘴唇,紧紧瞪着对方,眼里像是要喷出火来。 “无法否认对吗?”绿瞳少年一跃跳上床,逼近了肖尧:“一个可怜虫,因为被离异的父母抛弃,被丢到魔都这个名为家乡,实则是异乡的地方生活。又因为兜里总是比脸干净,被当成乡下人,与别人格格不入,遭到同班同学的冷霸凌…… “极度缺爱,渴望交女朋友,仿佛有了女朋友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嘴上说着歌颂从一而终的纯洁爱情,其实谁都喜欢,又谁都不喜欢。谁给好脸色,我就喜欢谁。谁接受告白,就当谁的男朋友。”他脱下衬衫,把它披在了肖尧身上。 “不要好像什么都懂一样!”肖尧冷冰冰地说。 绿瞳少年视若惘闻,自顾说下去:“最孤立无援的时候,是郁璐颖和欧阳千千伸出了友谊之手。沈婕很会照顾人,像个大姐姐一样,而且是命中注定的老婆,是未来的希望。回家的时候,沈天韵总是在家里等着,和她住在一起,家才能为家,而不是一幢冷冰冰的房子…… “每一个都喜欢,每一个都想要,希望得到她们的爱,希望和她们永远生活在一起。”绿瞳少年一边说,一边故意抱着自己,蜷缩成一团,摆出一副“嘤嘤嘤”的样子。 “真恶心。”肖尧想要站起身来,却又被绿瞳少年按住。 “想否认吗?”绿瞳少年得意起来,愉快地坐在肖尧身边:“快点说,我才没有这么想,你这种恶心的家伙,才不会是我!” “你说得对!我没有什么要否认的。”肖尧从柔软的床里站起身,把披在身上的衬衣丢在一旁。 “你说的这些,不管是不是我的潜意识,有多少真的是我的潜意识,那都无关紧要。”肖尧摇晃了两下,找到平衡:“可是,不管我的内心潜藏着什么样的欲望,重要的是怎么去做。 “重要的是,我慷慨地对待朋友,认真回馈着每一个对我好的人。 “我的所言所行,都追求正义,但求无愧于内心。 “无论我和谁在一起,我都会一心一意地对她好,承担起我应该挑的担子,对她负责。 “郁璐颖和我说过一句话,自由不是为所欲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是想不做什么就不做什么。 “我,肖尧,就是要堂堂正正地逍遥自由,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绿瞳少年听罢,有节奏地鼓起了掌:“精彩,如果我不是你,我都快信了。我差点就忘记,我是一个文艺少年,唱高调是我的特长。” 肖尧走到房门口,打开门:“再见,谢谢,我要休息了。” “我给你留了一条底裤,”绿瞳少年笑道:“如果你不想要,还给我,到你的浴室去狂欢吧。” “水不是你放的吗?”肖尧走回浴室门口,轻轻抚摸着门上的磨砂玻璃。 “当然不是,”绿瞳少年道:“你希望谁在里面,谁就会在里面。哦,复数也没问题。” “听起来很吸引人。”肖尧评论道。 “只要你踏进那间浴室,她们就会在这个世界里死心塌地地……永远服从于你。”绿瞳少年循循善诱的语气好像撒殚。 “哦?”肖尧说。 “或者,你也可以从这门里走出去,永远藏在这身衣服里面。”绿瞳少年换回了端坐的姿势,脸上的表情也凝重起来。 “然后呢?” “出了这扇门,就可以回到你的世界。郁璐颖不会和你在一起,沈婕也不会。你必须孤苦无依,等到30岁时,才能因缘巧合入赘到沈家。那时候的沈婕,固然风韵犹存,却不复现在的青葱美丽,况且,经历了太多人和事的她,也不再是今天的她……” “真令人感伤。”肖尧给出评价。 “Make your choice.”绿瞳少年彻底收起了脸上的玩世不恭和恶意。他的身体慢慢透明化,渐渐消失,衣服也一件件飘落下来。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肖尧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半空中回旋:“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永远和你在一起。” 少年凝望着浴室,磨砂玻璃后面水声沙沙,雾气腾腾透出光亮,像一个神迹显现。 他又看了看离开房间的门,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门外是幽暗深邃看不见尽头的走廊。 肖尧拾起地上的长裤和鞋穿上,站在柔软的地毯上,轻轻跺了跺脚。 随后,他走到窗帘前,一把拉开。 玻璃落地窗在窗外一片漆黑的加持下,如镜子般倒映出整个房间,唯独没有肖尧自己。 肖尧伸手触碰那玻璃表面,指尖只传来一阵冰冷的坚硬。 他忽然握紧拳头,向着窗户一击:“你tm让我选,我就要选啊!” 随着一声脆响,窗子四分五裂,玻璃渣落了一地,窗框后却露出一扇门来。 尼玛这也太脆了吧,我没用全力啊! 肖尧伸手试着推门,才发现他的手在门扇上留下骇人的血手印。 血腥味和姗姗来迟的刺痛评价了他的举动,莽撞了。 他咬着牙齿,检查了一下创面,拾起地上的衬衣撕成条,简单地包扎了一下。 我的天才小少女,为什么她连这种急救技能也会? 这时,肖尧才注意到,地上的玻璃碎片中间,不知什么时候混杂了一枚小小的徽章。 徽章的正面是一幅肖像,上面的人戴着骑士头盔,留着山羊胡,下面标注着“Don Quijote de la Mancha”的字样。 “堂吉诃德?”肖尧嘀咕着把徽章翻转过来。背面的那个黑色马头,好像国际象棋的棋子。 等等……我想起来了。 那部分被遗忘的,有关“圣芳济学院”的记忆,正如潮水一般涌回肖尧的脑海。 “糟了,”少年忧虑地自语道:“郁璐颖和小熊是不是也被困在什么房间里了?” 第五十三章 阻塞 拉开门就有一个人和肖尧撞了个满怀,居然是“红领结”。 “哎?我刚才过来看都没人了,还以为你们早就走了呢,那果盘你还吃吗?”红领结看起来和肖尧一样惊讶。 “这是哪?你说什么?” 肖尧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眩晕,险些跌倒,幸好“红领结”眼疾手快,架住他回了包厢。 他缓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正在钱柜的2049V包房里。 而自己身上的衣物和右手,也都毫发无损,完全没有受伤受损的迹象。 “现在几点了?”肖尧有气无力地坐回在沙发上。 “快……12点了。”红领结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 “中午12点还是……” “中午12点。”红领结奇怪地瞥了他一眼。 “郁璐颖和小熊呢?就是跟我一起进来的那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不知道啊,不是已经走了吗?” “走了吗?”肖尧说。 肖尧的心里燃起一丝希望,拿出手机,拨打电话。 他非常希望在电话里听到郁璐颖的埋怨和小熊的讥讽,然而听到的却只有“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那机械的声音,就和那个赛克尔的声音一样,莫得感情。 “熊吉去买东西了,还没回来,没准顺路上哪玩去了。你叫什么名字?他回家我让他给你回过来。” “郁璐颖?今天没见她来学校啊,我还以为去给哥哥你补课去了。熊吉?他周末来过学校吗?” “肖尧?颖颖和你的共生有变化吗?……我在火车上信号不好,你有事就快说。” “不好意思郁神父,我打错了。” 联系了好几个人,都没有郁璐颖和小熊的消息,肖尧不禁冷汗直冒,喘不上气来。 不用再心存侥幸了,他们两个无疑还留在镜子里。 镜子里究竟是什么地方?肖尧虽然莫名其妙有了进入部分镜子的能力,但他一直认为,那只是连接未来封闭空间的隧道。 但是,今天的遭遇又完全不像这么回事。 什么“理型”的世界,鬼扯吧它就。 “先生,您的包房时间已经到了,请问要延长吗?”红领结竟然还没有走。 “不,不延长。” “这边走,”红领结为他打开了门:“我送您出去。” “我……我上个厕所,你忙你的去吧。” “好的,您真的没问题吧?”红领结说。 肖尧拐回了那个男厕。 此时的“钱柜”已有一些客人到访,肖尧在小便池前面傻站了好几分钟,才终于没人再进来。 肖尧一手拉上裤子拉链,快步走到洗手台前,伸手向镜子摸去。 指尖触及之处,纹丝不动,根本没法穿过去。 肖尧心里一凉。 他回到走廊上,又去触摸两旁反光的镜面壁,结果仍是一样。 这就是砸碎窗户的代价吗?肖尧思量着。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电话又响了,居然是郁神父。 肖尧战战兢兢地接起来。 “肖尧,我们家颖颖有跟你在一起吗?”电话那头,郁神父声音很严肃。 “没有,没,有。” “我给她打电话打不通,问我姐说她下午有同学过生日,问学校说她上午就没去,你刚才又给我打电话吞吞吐吐的,到底怎么回事?” “我,我……她可能遇到麻烦了。” “不要挤牙膏,什么麻烦?”郁神父提高了嗓门。 “一些超自然的事情。总之我现在也找不到她了,电话里说不清……” “我下午五点到魔都火车站,”郁神父道:“你在哪?” “钱柜KTV,我把地址用短信发给你。” “你小子领她去K房?颖颖真要有个什么事,老子扒了你的皮!”郁神父恶狠狠地撂下这么一句,挂了电话。 不用你动手,我自己先扒了自己,肖尧想。 五点到魔都吗?如果郁璐颖今天晚上不回家,无论事情的结果如何,自己肯定会被他们家永久拉黑吧。 她妈妈直接搬到别的城市也不是不可能的,希望郁神父回来能有办法吧。 可他除了揍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啊?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神职人员,又不是魔术师,怎么知道如何去镜子里救人啊? 肖尧,冷静,好好想一想。 郁璐颖和小熊都无法进入镜子,必须由自己带着才能进去。 也就是说,不管原因是什么,自己都掌握了某种特殊能力。 现在之所以无法再进入钱柜的镜子,多半是和砸碎玻璃有关。 那么,还有没有其他人,有能力主动穿过镜子的呢? 能和自己一样,在镜子里频繁来回穿梭的,自然就是沈天韵了。 可即便沈天韵已经回家了,她也无法离开2004年这边的房门。 等等,等等等等…… 沈天韵之前是不是和自己聊到过,她的母亲,在自己去市七女中找她以后,曾经在家里穿过镜子,证实了自己所说的话,所以才会跑过来“寻亲”的? 也就是说,沈婕很可能拥有与自己相同的能力,并且,她是可以自由活动的。 虽然无法确定,钱柜的镜子究竟是对自己关闭了,还是对所有人都关闭了…… 但只要还有1%的希望,他就不能待着什么也不做。 第五十四章 水木 魔都的夏日,太阳仿佛能融化一切,但是肖尧现在感觉不到。 他坐在“钱柜”KTV门前的广场喷泉边,死死地盯着钱柜的入口,好像那是一只吞噬凡世欲望的巨口。 冷静,冷静,越是要这种时候,越是要冷静。 肖尧抓了抓自己的头皮,整理着眼前的状况和自己的思绪。 身后喷泉传来些许凉意和偶尔溅到后背上的水花,让他想到了那个被沈婕拒绝的夜晚。 沈婕…… “嘟——您好,你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嘟——您好,你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沈婕,我这边发生了严重的事情,需要你的帮忙。” “我并不是要纠缠你,是真的有人命关天的事情。给我回电话。” 两条短信发出去,如石沉大海。系统并没有发来某某号码已接收的提示,这就是说,要么自己的短信也被拉黑拦截了,要么对方关机了。 肖尧并不知道沈婕住在哪里,现在是周六下午,如果等到周一再去市七女中堵她,恐怕小熊和郁璐颖的家里已经报案了,而自己已经作为直接关系人在局里接受讯问了…… 他站起来,兜兜转转找了一家小卖部,拿起玻璃柜台上的听筒,拨弄着圆盘。 无人接听。 再打,还是无人接听。 肖尧把手中盘弄的5角钱硬币重新放回兜里,拿起手机拨打了另一个电话。 “喂,张正凯吗?我是肖尧啊……对啊,哈哈哈。那啥,你是不是丢了一个GBA,拉在钱柜了?……对对对,我今天给你找到了,你说巧不巧?……哈哈哈哈,不用谢不用谢,行你把地址发过来,我回头给你送过去?……也行,也行。哎对了,有一个事情啊,我找周晓莹有点事,你有她电话号码吗?我上次忘了记了……哎,好,谢谢啊,你等等,”肖尧望向小卖部的老板娘:“能给张纸笔吗?” “喂?周晓莹吗?我是肖尧……哎呀,问别人要的。”肖尧热情地寒暄道。 电话那头,背景音好像很吵。 “你想干什么?”周晓莹换了一个比较安静的地方,直截了当地问。 “你知道,沈婕她现在在哪吗?”肖尧满怀着希翼,问出了这个问题——死马当活马医吧。 “我知道,”周晓莹的声音脆亮:“我还知道,她现在不想见你。” “我知道,”肖尧赔笑道:“我是真的有重要的急事……” 肖尧含糊不清地向周晓莹解释了眼前所发生的事情。他提到了自己带着两个同学去钱柜KTV,而他们都失踪了,又说自己“被拒绝调监控”,自然,有关镜子里的一切,肖尧一句也没提。 “这你不找警察,找我们家沈婕有什么用?”周晓莹说是这么说,但还是吐出了四个字:“水木年滑。” “什么?水木年华?” “水木年滑,溜冰场。就离钱柜不远。”周晓莹说:“不是我告诉你的。” 说着,女孩便挂掉了电话。 谢了,周晓莹同学。 找到“水木年滑”并没有花费太多功夫,因为它就在“小世界”商场的顶楼,离钱柜只有两三条街区。 肖尧一边打听一边坐着电梯上了顶层,电梯门还没有开,一阵震耳欲聋的音乐就钻过电梯门缝飘进了他的耳朵。 “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烈烈……” 进到铁合金大门里,肖尧看到,这个旱冰场足有半个商场面积那么大,吵闹的dj音乐和旋转的宇宙球灯让肖尧觉得好像置身于舞厅。 众多青年,少年,或者青少年,手拉着手,在肖尧的面前呼啸而过,时不时还有人发出怪叫声。 肖尧不怎么喜欢这样的场合。 砰隆咚,一个小胖子摔倒在地,让肖尧想到了还生死未卜的熊吉。 他没有心情去关心别人,只是瞪大了眼睛在忽明忽暗的灯光闪烁中寻找着沈婕的身影。 幸好,没多久,这首嗨歌就放完了,旋转的球灯也停了下来,溜冰场恢复了正常的光照。接下来是一首抒情的慢歌。 “我像风一样自由,就像你的温柔,无法挽留……” 肖尧看到那个小个子女生在他的眼前呼啸而过。 沈婕没有和别人手拉手,而是把手插在自己的裤袋里,独自高速滑行。 她今天把头发绑成了高马尾,斜戴一顶鸭舌帽,着黑色的上衣和卡其色的松垮阔腿裤,长长的裤腿覆盖在溜冰鞋上,只露出一个鞋尖。 那件上衣不仅将她的曼妙身姿一览无遗地勾勒出来,而且它的下摆离裤腰还有那么几公分距离,就这样把少女吹弹可破的白皙肚子露了一条边出来……甚至还能隐约看见小半个肚脐眼。 凭良心说,沈婕的身材也真不赖,虽然个子娇小,但是各部分比例却没有任何不协调感。 此时的肖尧却不悦地皱起了眉头,他记得女儿沈天韵也曾试图穿这种露脐装出门,被他狂喷一顿强硬阻止了。 肖尧回忆起,这应该是自己第四次见沈婕的面,每次见她,她的风格都不同。 从第一次的落落大方学生风,第二次去公园的邻家少女风,第三次生日宴的典雅大小姐风,到这次的……社会女青年风? “我推开你伸出的双手,你走吧,最好别回头……” 是的,此时此刻的沈婕,确是像一只自由飞舞的精灵。 她的溜冰技术很高超,正溜、反溜、单脚溜,急刹,都不成问题,甚至,偶尔能做出几个花样溜冰动作。 这样的女孩当然是全场目光的焦点,沈婕却没有在意这些,只是眯缝着眼睛,享受着属于她自己的飞驰。 “老公,你喜欢我吗?”肖尧想起那天沈婕问他的问题。 “喜欢。”其实自己并不真正认识沈婕,却不负责任地给出了这样确定的答案。 “你并不是喜欢我,你只是想找个人谈恋爱,你爱上的不是沈婕,而是爱情。” 肖尧,你其实心里知道,她是对的。 如果自己在镜子里听到的,真的是沈婕的心声的话,那是不是说明……? “有没有可能啊,开心的只有你自己,而我却一直在扮演取悦你的小……小……?” “啪”的一声,一只有力的大手从后面拍在了肖尧的肩上,打断了他的回忆,还把他惊地差点跳了起来。 待回过头去看,原来是那天KTV也在的“阿飞”。 “来了啊?”那阿飞高高兴兴地说。 “啊,啊,”肖尧应道:“来了。” “沈婕!”阿飞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你们家‘爱人同志’来了!” 第五十五章 年滑 “你瞎叫什么呀,徐捷飞?”沈婕一个脚刹停住,扭头不满地看向了阿飞。 我去,原来这“阿飞”真叫阿飞啊,肖尧想。 接着,沈婕便看到了阿飞身边的肖尧。少女的瞳孔微微放大,下意识地向右偏了偏头,轻轻地“啊”了一小声,然后把脸转向左边,伸手扶了一下额头。 这一系列复杂的动作都只发生了半秒内,随后沈婕就像没事人一样地蹬地溜了过来,伸手扶住不锈钢栏杆。 “你怎么来……”沈婕温和地对肖尧说:“你怎么才来?” “呃?”肖尧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碰到点事情,很严重的事情。” 周围的小伙伴们纷纷聚拢,七嘴八舌起来。除了阿飞和周晓莹,还有几个那天在KTV见过的家伙,当然,也有几张没见过的脸。 见过肖尧的那几个人都热情地和他问好,一个肖尧没见过的男生却转向沈婕问道:“沈婕,你男人啊?” “哎呀,关你屁事,你烦不烦。”沈婕轻轻打了那个男的一下,又把脸转向肖尧:“去换鞋吧。” “情况很紧急,我现在没时间玩……”肖尧压低了声音。 ——分割线—— 肖尧小心翼翼地扶住了溜冰场边缘的栏杆,穿着旱冰鞋笨拙地走了几步。 “你会不会啊?”沈婕撇了撇嘴,小声道。 “会啊,有什么不会的。”肖尧说。 “看起来是不太会。”周晓莹的胖子男友说:“沈婕可是我们初中的花滑冠军呢,让她带带你。” 其实肖尧真的是会溜冰的,虽然只会往前滑,速度也不快。稍微适应了一下,他就可以跟着沈婕在木地板上打圈了。 此时此刻,肖尧牵着沈婕的手,少女的手一如既往的温热。 肖尧知道,在溜冰场这样的场合,男女生即使没有情侣或是什么暧昧关系,拉着手一起溜冰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虽然他曾经做梦都想牵着这样一个同龄大美人的手,此时此刻却因为满脑子都是郁璐颖小熊他们的事,甚至都想不起来到底是谁主动拉的手,也没有心情去细细体会品味和沈婕的……初牵? “你怎么找到我的?”见周围没有了熟人,沈婕的脸沉下来,连手都松开了一些。 肖尧刚要说话,脚下却一个趔趄,少女一把拽住了他。 于是,手又重新握紧了。 “我……”肖尧终于开始心跳加快,手心也慢慢沁出了汗。 “你真的是会缠,说好期末考试以后再联系的。”沈婕继续带着肖尧慢慢往前滑行:“你先慢慢走八字步,注意调整身体的重心,别太急躁。稍微玩一会就回去吧,再缠我,考完试我也……” 还行吧,肖尧想。至少见面以后,沈婕表现得并不像自己之前想象的那么……绝情。 “考试考试考试,”肖尧说:“这就是你紧张地迎接期末考试的方式?” 沈婕刚要抢白,肖尧却继续说道:“我来找你,不是什么感情纠纷好吗,是真的有正经要紧事情。我真不知道你把我短信拉黑干什么——首先,沈天韵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 “什么?!”沈婕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怒意。 “然后,郁璐颖和小熊——哎呀就是我同学,我大概率是把他们俩弄丢在钱柜的镜子里了。” “什么?”沈婕好像只会说这两个字了。 此时,溜冰场里又响起了《蝴蝶》的歌声。 Ay,Iyaiyai Ay,Iyaiyai Ay,Iyaiyai Where's my samural? I've been searching for a man …… “我们到中间去吧,”沈婕大声说道:“外围那些人滑得太快,容易撞到你。” 沈婕一边带着肖尧滑向深处,肖尧一边和她原原本本解释着今天所发生的事情。 “什么什么什么什么?”沈婕越听越糊涂:“镜子不是通往30年后的吗,怎么会是一个……虚拟世界?你在钱柜碰到你们学校那个周琦?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跟我说啊?” 不待肖尧回答,他的电话响了,是郁神父。 他已经到钱柜了,见不到肖尧很恼火,让他赶紧过去。 “对不起,我原本没想把你卷进来……”肖尧放下电话,心里很着急,想再跟沈婕解释,但又捋不清头绪。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沈婕却出声阻止了他:“总之是人命关天的紧要事情,对吧?” 她没有心情再玩乐,拉着肖尧的手回到溜冰场的边缘。 “这么早就要走啊?”两人换鞋的时候,阿飞问道。 “我们有点事,先去处理一下,你帮我跟大家讲一声。”沈婕把溜冰场提供的一次性薄袜子脱了下来,四处张望着垃圾桶的位置。 “懂的,懂的。”阿飞不怀好意地笑道,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抛给了肖尧:“注意安全!” 肖尧一愣,下意识地接住那个小小的纸盒子:“什么东西啊?泡泡糖吗?……PLAYBOY?” 还没等他研究出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时,沈婕已经劈手从自己手里夺了过去,伴随着“呼”的风声,纸盒子直线射向了阿飞:“去死吧!” “啊!”被正中鼻心的阿飞发出了也不知道几分真实几分表演的惨呼。 沈婕气呼呼地穿好自己的鞋袜,随手把那双换下来的一次性袜子塞进肖尧的裤兜里:“走!” 又来?肖尧看了看自己的裤兜,右手在空气中画了一个“?”然后就被沈婕拽着胳膊离开了“水木年滑”。 少女带着少年离开“小世界”,朝着钱柜的方向快步走去。 灯红酒绿的霓虹下,这座城市的夜晚拉开了帷幕。 第五十六章 神隐 沈婕脚步轻盈,走得飞快。 肖尧紧赶几步,才算跟上了她。 “对了,张正凯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肖尧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瞥了她一眼。 少女纤瘦的小蛮腰随着她的脚步,有规律地上下起伏着。 “不是着急救人吗,还有心思想这些事?”沈婕有些不理解。 “没,就问问。”肖尧摆了摆手。 少女沉默了几秒,语调轻松地开口道:“他是我的……追求者吧。你终于回过味来了?先前还跟他那么要好呢。” 肖尧摆出一副“我早就知道了”的平淡口吻道:“哦,可他不是初中生吗?” “是啊。”沈婕用理所当然的口气说。 “……周晓莹过生日那天,是你请他来的?”肖尧犹豫了几秒,还是忍不住问道。 沈婕摇了摇头:“不请自来。” 肖尧心里略微宽慰了一些:“你拒绝我,不是因为他吧?” 沈婕迟迟没有说话,随后抬脚踢飞了一颗小石子。 “我今天在上次钱柜的包房里发现了这个,”肖尧拿出了张正凯的GBA:“是张正凯落下的,你能帮我还给他吗?” 沈婕皱了皱眉头:“我看到他就烦,躲他还来不及,要还你自己还。” 听到她这么说,肖尧又开心了一点,转念想到那两位吉凶未卜的好朋友,眉头重又皱紧。 他跟着沈婕拐了个弯,闪耀的“钱柜”霓虹招牌便在街道的尽头出现。 想到在那个“情趣酒店房间”中,“沈婕”所说的话,肖尧再次追问道: “他真的很喜欢你,对吧?” “大概吧,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他?”沈婕停住了脚步,神情有些不悦:“你没有别的话跟我聊了吗?” “既然他那么喜欢你,你从来没考虑过答应吗?”尽管对方明确表达了反感,肖尧还是没有放弃。 “奇怪,”沈婕道:“如果有人很喜欢我,我就要答应他,那我要答应多少人呢?” “也是啊。”肖尧耸了耸肩:“走吧,别站着了。” 沈婕脸上的神色忽然从不耐烦变成饶有兴味:“等等,听你这意思,你是希望我答应张正凯咯?” “绝对不是!”肖尧一怔,发表了严正声明:“我的意思是……郁神父!” 那高大的青年男子正坐在喷泉边上,上身着一件褪色的牛仔衣配白汗衫,下身是一条卡其色的七分裤,光脚穿运动鞋。 他听到肖尧的声音,便站起身,一脸不爽地回过头来:“你小子跑哪儿去了?你到底把我们家颖颖弄到哪里去了?这又是谁啊?” 肖尧还没来得及应付这一串连珠炮式的问题,沈婕便已经彬彬有礼地露出一边的小酒窝:“郁神父您好,我是沈婕。” “沈婕是我的……好朋友。”肖尧特地强调了一个“好”字。 见少女微笑着向自己躬身致意,郁神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焦躁,换上和颜悦色的神情:“小沈你好。” “事态紧急,我也就长话短说了。”肖尧清了清嗓子。 说是长话短说,但其实也并不短得起来。 就站在喷泉边上,肖尧从自己在钱柜是如何第一次发现失踪的同班同学开始,到自己跟郁璐颖如何提及此事,郁璐颖又是怎么坚持要来镜子中寻找周琦,一直到今天上午在镜中的漫长奇遇,原原本本地和郁神父讲了一通,只是省略了宾馆房间中“郁璐颖”、“沈婕”和“绿瞳少年”讲话的细节。 “什么?你在那个世界还听到我讲话了?”沈婕的好奇心进一步被勾起来了。 郁神父则是眉头紧锁:“你们应该等我回来的。” “我也是这么说的,可是郁璐颖她……” “好了,小子,你是个男人,”郁神父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肖尧的胸脯:“不要出了事情就下意识地把责任推给女人。” 肖尧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我有两个问题啊,”郁神父一边思考,一边轻敲自己的太阳穴:“你是什么时候第一次发现自己能穿过镜子的?是在你说的那个同学生日会上吗?” 肖尧和沈婕对望一眼,没有说话。 照理来说,撒谎和隐瞒都会对他人的判断造成干扰。 但他又本能地抗拒,抗拒让郁家人知道他和女儿、沈婕的特殊关系。 见他面露难色,郁神父宽容地笑了笑,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又把小沈带了过来?你还嫌被你卷入麻烦的好朋友不够多吗?” 郁神父的重音同样落在了“好朋友”上面。 这个问题,肖尧同样难以回答。 有时候,当你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问题时,最好的方法就是把问题反抛回去:“郁神父,您相信我所说的那些事情吗?你之前听说过这种镜子后的世界吗?” 郁神父给自己点燃了一根香烟:“你们听说过神隐吗?” “神隐?”肖尧说。 “张正凯好像跟我提过有这么一部日本动画片,叫什么什么的神隐,我不太感兴趣,也没细问。”沈婕说。 “没错,这个词日本那边用得多。简单解释一下就是人口失踪,没有任何线索,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日本人称这种失踪为‘神隐’,即神的隐藏。其实,很多这样的事件,只不过是纯粹的刑事案件。但也有例外。 “有些事件中,当事人会被人目击在原本的生活地区活动;有些事件中,当事人偶尔会与家人联络;还有一些事件中,当事人会在很久之后回归,他们通常会自称有离奇的经历,也有一些会自称,只是在一个地方驻足了一会儿。 “这类故事在历史上也留下了许多传说,诸如咱们华夏的桃花源记、王质烂柯的典故,日本著名的浦岛太郎传说。虽然的确有些属于恶作剧,或者是单纯的神话传说,但也有人认为,我们的世界除了看得到摸得着的物质世界,还存在精神世界,即思想的世界。” 肖尧打断了郁神父的侃侃而谈:“精神世界?理型的世界?” 郁神父摇了摇头:“说是理型的世界也未免是太给自己的脸上贴金了。柏拉图哲学中的理型世界,是万物的本源,而你所遭遇的,大概率只是某个人主观的认知世界,被扭曲后产生的具象投射。” “认知?有点……复杂。”肖尧艰难地说道:“某个人,又是谁?” “我怎么知道。”郁神父干脆地回答道。 “镜子能够反映出我们的模样,”沈婕若有所思:“没想到,还可以反映出我们心灵的模样?通常来说那只是比喻。”。 “天国在云端之上吗?”郁神父举目望向天空:“地狱在地幔之下吗?只有古人才会这么以为。实际上,天堂地狱也好,天使魔鬼也罢,灵体的世界在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和物质世界产生交集和入口的。会出现这种事情,如果不是来自天主的干预,那就是某种巫术和仪式魔法产生的结果了。” “巫术,仪式魔法。”从小接受唯物主义教育长大的沈婕同学,口中咀嚼着这些对她来说十分陌生的名词。 “仪式魔法,行星魔法和自然魔法,正对应柏拉图的三重世界。”郁神父随口解释道:“你们晓得有这么回事就行了,教会禁止魔法是为了保护普通人,因为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 “也就是说,”肖尧却兴奋起来了:“郁神父,您真的对这方面有所涉猎研究?你知道应该怎么把郁璐颖他们救出来?” “坦率地说,”郁神父来回走了几步:“可能比“有所涉猎研究”更深入一层。我的亲侄女遇到这样的事情,真的只是个巧合吗? “是天意,还是他们在下一盘大棋?”郁神父喃喃地说。 “他们?” 一阵晚风吹过,肖尧忽然打了个冷颤。 第五十七章 洛雷托 圣方济各中学对面的耶稣圣心堂,肖尧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来了。 不过夜访?在他的印象里,实属首次。 这座教堂在曾去西班牙做交换生的沈婕眼里,也就只能用“老破小”来形容了。 和往日一样,木制的楼梯在肖尧的脚步下发出婉转的呻吟。 二楼的拐角处,是一面一人多高的防撞镜,镜面的右上角还有一行不大不小的,竖排的字。 “你就是天主的肖像。” “哦,是吗?”每次看到这行字,肖尧都忍不住这样吐槽一句。 他伸出手去,触碰镜面。 这里似乎没有开启中的通道。 “沈婕。”肖尧偏了偏头,示意沈婕也来试试。 “你俩干嘛呢?”郁神父从他的办公室里伸出一颗头来,催促道:“进来呀。” 这个男人已经在办公室的角落里架起一块白板,上面写着几行字。 “事态紧急,我们直接进入重点。”郁神父用水笔把几个关键词圈了出来:“虽然还不清楚在目标的认知世界中,为什么钱柜KTV和学校会是相连的,但是我们有理由假设,通过你们学校的镜子,也能进入那个认知中的学校。” 肖尧和沈婕一起点头表示理解,毕竟夜晚的钱柜人来人往,沈婕要进男厕所实属不便。 “我们的行动目标,是营救郁璐颖和熊……熊……” “熊吉。”肖尧提醒他。 “哎,随便了。” “?” “上限是把你说的那个周琦也救出来,”郁神父敲了敲白板:“但是以我的推断,都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你们要有心理准备,她可能会与你们为敌。” “为什么?”沈婕提问:“被那个世界同化了吗?” “脱出的手段,”郁神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翻了个白眼:“靠你们手中的洛雷托圣母圣牌。” 沈婕低头看向手中的那枚“圣牌”——看起来像是有些年头的古董了。 “这是我从Ebay上淘来的,不便宜,可别弄丢了!”郁神父想了一下,补充了一句。 “那这,怎么用啊?”肖尧从沈婕手中拿过圣牌,把它翻了过来:“这上面也没什么按钮开关啊。” 一面仿羊皮卷轴——其实是纸做的——被扔到了桌上。 “哦,回城卷轴?”肖尧伸手把它拿了起来。 “使用方法是,正确地念出上面的经文。” “这……我怎么会念啊!”肖尧展开卷轴,傻眼了。 “拉丁文不好学,但是仅仅是念的话很容易,掌握发音规则就可以了。你先跟我念一遍。”郁神父指挥道。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沈婕却伸手把卷轴拿了过来,有些迟疑地念诵起来。 “小沈学过拉丁文?”郁神父有点意外。 “西班牙语。我在西班牙做过交换生,好像发音规则差不多?”沈婕确认道。 “还是有一点区别的,主要是这里,和这里……”郁神父站起身,走到沈婕旁边,悉心指点。 “所以计划就是,找到郁璐颖,小熊和周琦,然后用这个卷轴和圣牌把大家传送回家,对吧?”肖尧有些焦躁不安地挪了挪屁股。 “你们要尽量按照这个所谓的圣芳济学校制定的规则来,融入其中成为学生,”郁神父郑重地叮嘱着:“避免激怒其中的暗影,尽量规避任何冲突。” “暗影?”肖尧不解地问。 “比如你说的那个什么二百五的赛克尔。”郁神父解释道:“这些都是那个世界的主人认知的产物——也有人认为是扭曲欲望的具象化,我们通常将它们称为暗影。你被困在旅馆房间的时候,和你抬杠的绿眼睛的那个,很可能也是你的暗影。” “你们称之为暗影?你们又是谁?”沈婕歪了歪脑袋。 “确保你们自己的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我可没人手再派去捞你们了。”郁神父再次无视了沈婕的问题:“听清楚了没有?” “放心吧,神父。”沈婕自信满满地捏了捏自己的小拳头,发出“啪啪”的声响:“我学过空手道。” “在那种世界,武力不一定能奏效啊,”郁神父扶了扶额头:“就算要战斗,也要运用精神的力量,那对你们来说太复杂了。” “那我们走吧,不早了。”肖尧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站起身来。 “如果可能的话,”郁神父想了想:“也帮我找点线索,比如这个世界的主人是谁,又是为什么会形成这个世界的具像。不过,不用强求。” “知道了。”肖尧点了点头,仔细地把圣牌揣进裤兜里。 随后,他的指尖触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这是……”肖尧把那个东西拿了出来。 骑士头盔,山羊胡须,还有背面酷似国际象棋棋子的图案。 “见鬼了,”肖尧喃喃自语:“里面的东西还能带出来?” “这是什么?”郁神父的目光落在了肖尧的手心,后者则简单和他解释了这枚徽章的来历。 “让我康康。” 他将这枚徽章递过去,却好像粘在手上一般,无法交给他人。 肖尧又傻了眼。 “应该是精神堡垒的媒介,不会错了。”郁神父对肖尧露出了赞许的目光:“没想到你这么快就……” 新名词层出不穷,肖尧和沈婕已经懒得再问了。 “总之,真的遇到危险的时候,你就知道应该怎么用了。”郁神父摆了摆手,转过身去:“虽然希望你用不上,但是……有了这个,你们这次行动就更安全了。切记,不要莽撞。” 辞别了神父,二人离开教堂,朝马路对过的学校走去。 “要不圣牌给我吧,毕竟到时候要我来念经文。”沈婕忽然想到了什么。 “啊,好。” “这个神父,和我在国外见到的神父都不一样。”沈婕接着说道:“而且他明显有很多事情瞒着我们。” “也许吧,”肖尧含含糊糊地应道:“至少他应该和我们一样,都想救人——那可是他亲侄女!” 运气不错,今天值班的门房是秦大爷。 “这老头很好说话。”肖尧对沈婕解释道。 他不会告诉她,先前自己逃课去网吧的时候,就给秦大爷买香烟。 “作业忘在教室里了?”时间还早,秦大爷没睡:“进去吧。这位同学也是我们学校的吗?” “是啊。”沈婕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说。 秦大爷疑惑地托了托老花镜,最终没有说什么。他挥了挥手,又钻回了传达室里。 “你们学校有点……迷你啊。”穿过操场的时候,沈婕四处张望着。 “一会你看看能不能帮我送进镜子,”肖尧闷头走着:“然后你就在外面等我吧——先回去也行。” 少女停下了脚步,肖尧抬起头,迎上对方疑惑的眼神。 “我,不想让你置身于危险……”肖尧吞吞吐吐地说。 这是我闯下的祸,已经把郁璐颖和小熊搭进去了,怎好再连累更多人?何况,这人还是自己的,自己的…… 沈婕却微笑了一下,自从在“水木年滑”找到她以后,肖尧第一次看到她露出这种发自肺腑的笑容。 “那么,我也是呀。”沈婕的眸子晶晶闪亮。 “啊?啊?”肖尧一呆。 “行了,别逞能了。”少女紧走几步,甩着手转了半个圈,面朝肖尧:“没有我,你连那个脱出的卷轴都不会念吧?” 第五十八章 情趣酒店II 肖尧沉吟了一下,接受了沈婕的提议。 “那么,请多多关照了。”他说。 “说起来,你们学校虽然不大,但也没有你说的那么破啊。”说话间,二人走进了教学楼。 肖尧耸耸肩:“跟你们学校比,可不就是又小又破,而且……我总觉得,镜中世界里有滤镜。” 沈婕笑道:“可比我想象的大不少呢,而且也有不可思议的地方呢。” “怎么,火眼金睛已经看出我们学校盛产不可思议了?比如……?” “比如,是我们学校的话,那个大门你不惊动校长是别想进来的。” 肖尧不知道说什么,随便干笑了两声。 “镜子的话,我们去舞蹈教室吧?”沈婕忽然停下脚步,四下环顾。 “抱歉,我们学校七大不可思议之一就是,没有舞蹈教室。” “那,洗手间?” 肖尧道:“不用,我们班外面走廊就有防撞镜。” “防撞……镜?镜子为什么要防撞?” “啊,那也是我们学校七大不可思议之一,”肖尧用轻快到夸张的语气说:“就是同学们在走廊奔跑的时候,在拐角的地方,可以提前看到拐角另一边跑来的同学,这样就可以避免相撞了。是不是很牛逼?” “知道了,”沈婕语气淡淡地说:“我以为这种东西只在地下车库才有。” “你们学校走廊没有拐角?”肖尧好奇地问道。 “我们学校走廊没有人跑。”沈婕回答道。 一阵短暂的沉默笼罩了二人。 似有穿堂风吹过,肖尧觉得有点冷。 “特意保护犯规者的利益,本质上是惩罚不犯规的人。”沈婕再次开口道。 “不是,镜子是我们班主任姚老师自己掏钱买了安上的。”肖尧解释道。 “他是个好人。”沈婕评论道。 “谁说不是呢。”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了姚老师买来的防撞镜前。 肖尧伸手试了试,果然进不去。 “放着我来。”沈婕的手指没入了镜子。 肖尧的鼻翼微微翕动了一下。 “可能,是因为你的门票已经用掉了。”沈婕猜测道。 少女半个肩膀进了镜子,谨慎地探头进去张望了一下,然后回头招呼肖尧拉住自己的手。 “赶紧的,这边没人。” 肖尧不是第一次触碰沈婕的手,但那种温热无骨的触感还是令他血液循环加速,瞬间支棱。 无论多少次,也…… 肖尧下意识地把自己的衣服下摆往下拉了拉:“这,这是哪里啊?” 轻车熟路地穿过镜子,二人来到了这个看起来特别熟悉的学校走廊。 好吧,其实不怎么熟悉。 走廊是学校的走廊,教室是学校的教室,只是那大红的地毯、闪烁的霓虹灯和靡靡的电子音乐,怎么看都像是一家……夜店? “钱,钱柜?”肖尧迟疑地说。 沈婕终于意识到二人牵手的时间太久了,抽了几下却没能把手抽出来。 “肖尧。”沈婕喊了一声。 “咱们在这边得躲着点镜子才行,”沈婕忽然被肖尧往旁边拉了一把,下意识地朝那面镜子一看,才发现,镜子里看不到自己。 “不对啊,你看咱们明明有影子,玻璃上也能看见倒影啊。” “那有可能,这种看不到自己倒影的镜子,就是出入口了,再遇到的时候验证一下吧。” 走廊的两端都被杂乱堆积的桌椅堵死了,诡异的环境加剧了沈婕的不安感,她暂且放弃了把手抽出来的努力,被肖尧牵着走进了面前的“教室”。 “你的手怎么了?”沈婕这才注意到,肖尧的右手被绷带缠着。 “没事,砸镜子砸的。”肖尧努力无视着右手传来的阵痛。 看来,只要回到这个世界,就会恢复到右手受伤的状态? “这里就是我们班的教室了……只是……”肖尧说。 只是教室里没有桌椅,只有一张讲台,以及教室正中央的一张……大型圆床。 那张大型圆床,就和肖尧今天上午在“情趣酒店房间”里躺着的那张一样。 圆床散发出粉红色的柔和灯光,帐幔之下,似有两个若隐若现的身影,正在发出少儿不宜的呢喃。 “你怎么回事?”沈婕看到肖尧摇摇摆摆地向前走去,用力拽住了他。 肖尧这才好像刚醒过来一样:“啊,我就是想看看这两个人是谁……万一……” “你神经病啊?”沈婕一跺脚,脸有点红扑扑的:“赶紧走吧!” “走?这儿也没什么别的通路啊。” “教室墙上的窗户都是镜子。”沈婕提醒他。 少女用左手虚遮住自己的脸,又挣脱肖尧的手,拿右手挡着他的脸,路过了教室中心的圆床。 “就是这一扇了,”肖尧伸手拨开沈婕挡在自己脸上的手掌,仔细观察着每一扇窗:“只有这一扇镜子里面没有我们。” 但是,无论是肖尧还是沈婕,谁也没能穿过这扇无倒影的镜子。 “难道是我的猜想错了?”沈婕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又往教室的前后走动着,一个一个去试每一扇镜子。 身后,圆床上的喘息声越来越大了,这让沈婕有点焦躁。 “肖尧,你——肖尧?”少女忽然发现,男伴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肖尧!你去哪了!”沈婕急转过身,却见昏暗的教室里,哪里还有肖尧的身影? 反倒是床上的那两位停了下来,转头看向少女这边。 沈婕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她的心砰砰狂跳起来,大脑飞速旋转,处理着眼前的状况。 幸好,几秒钟以后,那个熟悉的身影便再次踏进教室,左手还拎着一把椅子。 “让一下让一下!”肖尧招呼道,还没等沈婕反应过来,便抡圆了椅子,朝那面映不出人影的镜子砸去! 伴随着一声巨响,镜子应声而碎,玻璃渣散落一地,而通路也从镜子后显露了出来。 “可以啊你!”沈婕兴奋地叫道,忽然想起什么,抬腿一个上段踢又收住,雪白的老爹鞋鞋尖抵住了肖尧的下巴:“谁让你一声不吭走掉的?害我担……紧张死了!” 沈婕今天穿的是松垮的阔腿长裤,裤管盖住了大半个鞋面,只露出鞋尖。而此时此刻,裤管向下滑落,袜筒才从鞋帮和裤腿的缝隙中露了出来。 一股莫名的清香伴随着皮革的气味涌入肖尧的鼻腔,他直勾勾地望着沈婕被包裹在素白羊毛棉袜中的脚踝:“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第一次,那样近距离……连袜子上的褶皱都看得一清二楚。少女细小的外踝小巧而又精致,用郁达夫在《过去》中的话来说,简直可以当饭吃了。 肖尧压抑住了伸手解开少女鞋带的恶作剧冲动,后者则满意地放下了脚:“快走吧。” 为了防止肖尧再次“走失”,少女没有再松开他的手。 他们穿过了一个又一个“教室”,一条又一条走廊,砸碎了一面又一面不会映出人影的镜子。 每个房间看起来都大同小异,建筑结构不仅与现实里的学校不同,而且不符合常理甚至是物理。 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每个房间的中央都有一张大床,而账幔里的演员似乎身形也各不相同。 沈婕自己不看,也不让肖尧看,因此虽然肖尧很想知道那些“人”都是谁,但沈婕完全不给他满足好奇心的机会。 “你说我们那天的国王游戏是在镜子里玩的,这是什么意思?” “最直接的证据就是,我在镜子里的钱柜包房,找到了张正凯的GBA,”肖尧给她解释道:“我后来用脑子还原了一下,周晓莹生日会那天的整个过程。” “嗯?你说。” “首先,服务生带领我们大家进入包房,”肖尧回忆道:“在包房门口,他伸手去推门,却摸了个空。” “有吗?我不记得了。”沈婕有些佩服肖尧的观察能力和记忆力。 “当时他还嘀咕了一句说,他以为这有玻璃。”肖尧继续分析道:“为什么一个服务生会连自家KTV的包房门口有没有玻璃都不知道?” “那也许他是新来的,兼职的呢?”沈婕指出。 “有可能,”肖尧承认道:“但是我也想到另一种可能性,那就是,那里真的是有一扇玻璃门的。” “然后有人悄悄地,”沈婕顺着他的思路走下去:“比如说,在玻璃后面涂上……反光层?把玻璃变成镜子?” “于是,我们在不知不觉中,进入到一个镜子里的世界。”肖尧说。 “这,有点牵强,”沈婕低头思考了一下:“而且为什么大家都会有穿过镜子的能力?我还以为只有我们俩能……” “这个问题我也没想明白,”肖尧说:“但是你再回忆回忆之后发生的事情吧。徐捷飞和另外一个女的,在那说什么,要点陪唱,对吧?然后你说这是正规的KTV,是吧?” “他们是开玩笑的呀。”沈婕说。 “对,是开玩笑的。”肖尧点头道:“但是接下来,一个我们没见过的服务生就带着陪酒进来了,还有男有女。” “因为是在镜中的世界里,所以徐捷飞和陈晓蓓的心愿被具现化?”沈婕说。 “虽然我没怎么来过KTV,”肖尧道:“但是为什么会无缘无故换了一个服务生呢?” “……所以之后,我们虽然没有点酒,但是全都喝醉了,”沈婕道:“之前他们明明说不对未成年人售卖含酒精类饮料的。” “酒不醉人,人自醉,”肖尧说:“而我是全场唯一那个没醉的人。” “……” “还有那场疯狂的国王游戏,作为中学生来说,玩得太花了,不是吗?”肖尧转了一圈,又捡起一把木椅子:“你自己也说,他们平时不这样的,对吧?” “你是说……是因为在镜中世界里,人压抑着的欲望会被放大?” “来,帮我一把,这椅子好重。”肖尧在又一扇映不出人影的镜子前立定。 “所以之后,你出去上厕所的时候,在走廊上遇见了周琦?如果是这样的话,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把你引到这里来的?”沈婕上前托住椅子:“要不我来吧?” 肖尧把椅子交给少女,后退两步,后者则抡圆了朝镜子丢了过去。 老样子,一声巨响,一地玻璃渣,只是镜子后面没有出现通道,反而是整个教室亮堂了起来。 “你的推论不是没有道理,但还是有许多解释不通的地方,比如说……”沈婕还沉浸在刚才的思绪里,没有注意到周遭环境的变化。 “啊,音乐声没有了,床也没有了,又变回学校的样子了。”肖尧仔细确认着周围的环境。 “我们……竟然走了一个通宵了吗?天都亮了?”沈婕透过教室的窗户,望向楼下的操场,有些迷茫。 “不是,”肖尧解释道:“我和郁璐颖小熊他们白天来的时候,这镜子里面是晚上,所以现在是晚上,里面就应该是白天……” “我们穿过地心了吗?”沈婕放下木椅子,笑着把双手揣进裤兜。 “那现在怎么办?”肖尧提出了这个深奥的哲学问题。 “你问我?”沈婕反问道。 “要找到郁……熊吉和郁璐颖同学,”肖尧说:“就是不知道从哪儿开始找,还有,要避开那个危险的赛克尔——呃,是机器人。” “机器人……电视台就应该少播终结者这种片子。”沈婕点评道:“这就是你们班教室?你每天上课的地方?” “看起来是一样的,但我确定这不是。”肖尧道。 “是,太干净了,完全看不出有学生在这里上课的痕迹,更像是演戏的布景。” 在这里一直待着也不是办法,肖尧和沈婕小心翼翼地走出了教室,开始对学校的探索。 “你们学校的医务室这么大,设施这么全的吗?”饶是沈婕这个见过世面的大小姐,此刻也和刚进大观园的刘姥姥一样。 “不是啊,这应该是一班的教室啊,怎么好像全科医院一样?”肖尧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他们一间间教室找过去,路上遇到了一些戴着学生证的“人”,二人起初感到紧张,不过那些“学生”似乎并没有攻击性,倒也相安无事。 但这些“教室”就有些难以理解了:打开门,里面不仅有医院,还有宿舍、服装店、办公室、游泳池、电影院这些即使顶级大学也很少会有的场所,还有火车车厢、客机机舱、地铁这些交通设施,甚至还有警察局、法庭这种地方。 “这主题公园搭得不错!”肖尧故作轻松地笑道,沈婕却脸色严肃地掐了掐自己的小臂,检查自己是否在梦中。 望着沈婕脸颊上吹弹可破的肌肤,肖尧认为,如果这真的是一场梦,也应该是个还不错的梦。 当然,前提是,郁璐颖他们能够脱离危险。 第五十九章 水牢(今日加更) *今天临时加更,一方面是补圣诞节的请假,另一方面也是觉得副本的更新节奏不宜拖得太长。最近几天【可能】会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略微增加更新的速度。* 在一脸问号地离开了一座无人的金銮大殿之后,肖尧和沈婕终于在另一间教室门外听到了一些动静。 肖尧把耳朵贴上了教室门,只听得隐约的鞭打和哀嚎声。他尝试转动把手,这次门却是锁住的了。 难道他们被关在这里严刑拷打? 肖尧回头和沈婕交换了一下眼神,但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来。 “你扛我起来,我从高窗看看里面什么情况。”沈婕当机立断。 “我抗你起来?” 肖尧还没有反应过来,沈婕就垫起脚,双手扒拉住肖尧的双肩。 “你要干嘛?”肖尧觉得沈婕这个姿势像是下一秒就要抱上来,咽了一口水。 “蹲下!”沈婕的两手把肖尧往下按。 肖尧想说“不合适吧”,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老老实实面对教室门蹲了下来。 沈婕把那厚厚的老爹鞋踩上了肖尧的左肩,然后是右肩。 百十斤的压力瞬间压在两只鞋底下的肩膀上,巨大的压强令平时肩不能担的肖尧心中暗道不妙,伸手去抓少女的脚踝,沈婕却一个趔趄,两个人便一起往后倒去。 “你干什么呀?”俩人摔在地上,各自揉着自己的头和身体,异口同声地发问道。 “你年纪轻轻的,腰不会比我大表舅还差吧?”沈婕没好气道:“我又没多重!” “你怎么能这么骑啊?” “那要怎么骑啊?” 肖尧重新蹲下来,指挥着沈婕把左腿跨在他肩上,然后是右腿。 “坐稳了,起!” 肖尧两手抱着沈婕的两条小腿,努力保持平衡挺身起来,幸好她的确不重。 沈婕的两手紧紧抓着肖尧的头发——这时候的她,已经开始后悔了。 “轻点,疼。”肖尧嘴上这么说着,注意力却全被自己脖子后面的热气吸引住了。 平心而论,他倒不是蓄意想要占沈婕的便宜,只是一直到这会才意识到情况有些微妙。 他脑子里莫名冒出《一千零一夜》中那个骑在主角脖子上就再也不肯下来的老头,接着又想到王小波在《我的阴阳两界》中提到的那个丫鬟。 正所谓“王侯将相,皆出于此也”…… “监狱啊?”沈婕通过窗口观察了一下,自言自语道。 “什么监狱?不至于啊,想想就要进监狱吗?”肖尧紧张地反驳道。 “谁让你进监狱了?”沈婕拍了一下肖尧的头,发出“咚”的一声:“这里面是监狱,还是用火把照明的那种苦牢,铁笼子一间间的,墙上挂着铁铐和十字木架,看着就恶心。” “有看到人吗?声音从哪来的?” “这边几间都空的,最里面有一间有人,有个没穿衣服的人被铐在一根细柱子上打。但是看不见打人的人。” “没穿衣服?长什么样?” “看不清。” “男的女的?” “看不清啊。” “不是,你什么眼神啊?”肖尧哭笑不得。 “就几个火把照明很黑啊,我能看见是个人就不错了。”沈婕怒道。 “你能看见什么,告诉我。” “这个挨打的人……腹肌挺结实的……” “腹肌?那没事了,不是咱们要找的人。”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突然一个声音吓了肖尧一跳。 他扭头一看,愣住了。 “周琦?可算找到你了!”肖尧喊道。 “她就是周琦?”沈婕一边扶着墙下来,一边问道。 只见周琦画了淡妆,头发盘在脑后,穿着一身规整的西服套裙,黑丝袜高跟鞋,看起来比以前大了一轮,明明只有中等身材,在肖尧面前却有着居高临下的气势。 “学生证我看看。”周琦伸出手来,语气中丝毫没有认识肖尧的意思。 “没有?新来的?” 看着周琦的眉眼、着装和举止,肖尧恍然大悟,眼前的人不是周琦,而是和昨天遇到的一样,是那种叫做赛克尔的机器人。 昨天那个脑袋被斧子砍了没有认出来,但是现在想想,那不就是周琦的脸? 周琦和这个地方到底有什么关系? 对了,那自己在钱柜KTV碰到的周琦,其实也是个赛克尔咯? “怎么办?”沈婕勾了勾肖尧的小指尖,小声问。 “还没有报名的话,请跟我来办下手续吧。”这个赛克尔的要求中似乎完全没有考虑被拒绝的可能性。 “反正不能跟着她的思路走,上次我们就着了道了。”肖尧一边跟着她走,一边回答沈婕说。 沈婕点了点头。 肖尧还没来得及把下半句“但是也不能动粗,这家伙可是被斧头劈中脑门都没事儿。”说出口,沈婕忽然“哈”的一个上段踢,正中“周琦”的后脑勺。 完犊子了!肖尧心里暗暗叫苦。 正常来说,正常人挨这一下,肯定就倒了。 可惜,赛克尔不是正常人。 “跑!”肖尧拉起沈婕的手,可沈婕已经倒了下去。 接着,肖尧眼前一黑。 唉,还是老一套。 …… …… …… …… 一口冷水呛进喉咙,泥沙从鼻子里喷出,腥臭的回味瞬间让大脑恢复清醒。 “你醒啦?” 声音来自身后抱着自己的人。 “你自己站好,我实在没力气了。”是沈婕。 肖尧连忙找到自己的双腿,让它们进入角色。 为了支撑昏迷的肖尧不要淹水,沈婕一直努力抱着他,让他的脸维持在水平线以上。 这让她看起来有些狼狈,几缕湿头发贴在额头上,脸上的妆也花了。 肖尧心里又感激又心疼——嗯?等等,她居然有化妆?肖尧倒是完全没看出来。 少女的胸部以下都淹没在污浊的水里——事实上,污浊也许更多是想象,因为这个房间很暗,能见度并不高。 接着,肖尧感觉到右臂伤口传来的阵阵疼痛。 “咱们这是在哪儿?” “监……监狱吧。”沈婕牙齿打着颤回答道。 啊,是了。 用火把照明的苦牢,铁笼子一间间的,墙上挂着铁铐和十字木架……还有淹到自己腰部的水? 不远不近的邻房,传来了鞭打和惨叫的声音。 肖尧终于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你也太莽了吧……?” 沈婕张口想要抢白,却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我昏过去多久了?” “不……知道,”沈婕继续牙齿打着颤:“……应该……几个小时了吧?” 这几个小时,都是你在托着我吗?肖尧有些感慨,又有些不可思议。 “对了!”他叫道:“神父不是给我们一个传送卷轴……” “放在裤兜里,早就泡烂了,”沈婕打断了他:“你以为我想不到吗?” “你怎么不背下来啊!” 沈婕瞪大了眼睛,看起来怒气就要爆发,但最终只是冷冷说道:“对,都是我的错。” “对不起。”肖尧终于注意到了,少女的脸色已经冻得有些发白,嘴唇都紫了。 按说魔都此时正是夏季,就算昼夜温差大,也不至于到这种失温的程度。 但是在这个世界里,没有道理可讲。 “你穿我的外套吧……”肖尧看着沈婕湿透了的,贴在身上的黑色小运动背心,亚撒西地提出了这个建议。 “湿衣服穿了有什么用啊……” “那现在怎……”肖尧的问题问了一半,便把“么办”两个字吃回了肚子里。 什么都问女生怎么办,那还要我干嘛呢? 他试图在水中“走”到水牢的门口,检查牢门,这才发现自己的左脚被什么东西给锁住了。 “这水是一直在涨的吗?”肖尧发现了另一个更严峻的问题。 “……”沈婕已经说不出话了。 好吧,那我们就先假设,水位不会涨,那样的话,撑到天亮至少不会冻死。监狱至少应该管饭吧。会吧?吧…… “嗯……”沈婕的神态已经有点迷迷糊糊了。 “别睡!现在不能睡着!” 肖尧伸手揽住了沈婕的肩膀。 少年将少女紧紧搂在怀里,心里没有一丝吃豆腐的邪念,只想把自己的体温分享给对方一些,再多一些。 “对不起……”肖尧说:“真的对不起。” 少女好像点了点头,又好像并没有。黑暗中,肖尧只听得见她的呼吸声。 “你也和我说说话,千万别睡着了。”肖尧提醒说。 其实,就算是他自己,也能感觉到体温正在飞速地流逝。 他感到很冷,手脚不自主地抖动,意识也很难说有多清醒。 “我也……对不起……”沈婕终于又开口了。 “哈?”肖尧说。 “前段……时间,那样对……你,”沈婕说:“非要别人讲出来么?” “没事,没所谓,反正,”肖尧其实很有所谓,却故作洒脱道:“反正你早晚都是我老婆,我急什么?” 少女把头倚在肖尧的胸膛上,虚弱地笑了一下:“都要一起死在这里了,还油腔滑调的。” “要是能和你死在一起,也许也蛮好的。”肖尧脱口而出,自己也不知道这话几分真,几分假。 “我就是不喜欢你这种人。”沈婕幽幽地说。 “什么?”肖尧一怔。 “没什么。”沈婕闭上了眼睛。 “我们不会死的,”肖尧给她打气:“我们会从这里出去,活到三十多,生……看着沈天韵一天天,从小婴儿长成大姑娘,然后……” “天韵,沈天韵……”沈婕嘴里咀嚼着这个名字,好像其中有什么魔力:“如果我们死在这里,历史就被改变了,就不会再有沈天韵了对吧?” “什——” “……你说得对,我们不会死的。”沈婕的声音忽然提高了一些。 “嗯……?” “这里是……理型的世界,也就是精神的世界,对吧?”沈婕的眼睛变得炯炯有神:“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要被别人的认知和意志所主宰?” “说得对啊!”肖尧叫道。 “我们会活下去,沈家的女儿不会死在这种地方。”沈婕宣布道:“我们会离开这里,把你的同学都救出去,然后,然后……” 肖尧还没听完她说“然后”什么,怀中的少女就一把挣脱了出去。 他听到脚链碎裂的声响,接着就看到沈婕往水牢的门口走去。 “小心点啊……”肖尧试了试自己的脚镣,却还是纹丝不动。 “Ay,Ay,Thou art we, we art thou.”另一个声音凭空在空中响起,那显然不是沈婕的声音。 肖尧觉得她说的英文颇有古代英格兰贵族的腔调,接着声音的主人便显露了她的真身:一个半透明的虚影,身上披着一身血红的长袍,头戴布满十二色宝石并镶嵌着黄金十字架的王冠,手中穿过的一朵外红里白的缤纷玫瑰紧紧地贴在颏下。 “这是……”肖尧喃喃地说。 沈婕抬起头,看到那个虚影身上有一层光,照亮了这个昏暗的水牢。 她的手心出现了一枚小小的徽章,凭空悬浮在手心。徽章的正面是一幅肖像,那肖像正与这半透明的虚影别无二致,下面标注着“Mary Tudor”的字样。 “玛丽……什么?”沈婕握住了这枚徽章,把她翻转了过来。徽章的背面,是一个白色大理石所雕刻的,国际象棋中“后”的棋子,棋子上的女王雕塑活灵活现,宛若真人,带有浓厚的文艺复兴色彩。 “我的血统与骄傲全都融于王冠。”沈婕说。 “你说什么?”肖尧大声喊着说。 之所以需要大声喊着说,是因为整个水牢都在摇晃,发出隆隆的声响。 那身穿血红长袍的虚影一边说着肖尧听不懂的古英语,一边点燃了火焰,使水牢的木门燃烧起来,但肖尧却没有感觉到烧灼,只有一阵温暖。 接着,他的脚镣开始松动,木门也轰然倒了下去。 虚影和火焰都消失了,他看到沈婕自顾自地往“岸上”爬,装满水的阔腿裤像瀑布一样流着水。那些水流入她的老爹鞋中,又溢了出来,坠向水面。方熄的火光下,湿透的白色鞋袜反射出熠熠的亮光。 “也等等我啊!喂!” 第六十章 记忆的碎片 肖尧试了几次都没能爬上去,最后还是靠沈婕拉了他一把。 二人离开水牢开始寻找出路时,才发现这里简直是一个黑暗的迷宫。 狭窄的通道阴暗潮湿,手指可及之处墙面滑溜溜的,铁栏和锁链锈迹斑斑,空气中铁与血的气息混合出破伤风的味道,地面依然有或深或浅的水洼,肖尧可以听到走在前面的沈婕,每走一步都从鞋里发出“噗呲”“噗呲”的水声。 “尽量往上走,应该不错吧?”一颗冰凉的水滴落在肖尧的额头上,让他打了个哆嗦。 “应该吧。”沈婕的右手托着一团悬空的小火苗,权当火把照亮了一点点前方的路。 “所以,你现在是大法师了?”肖尧感叹道:“真的好像游戏哎。可惜我的骑士能力还不知道怎么才能发挥出来?” “我没办法告诉你,我自己也不……”沈婕觉得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很不舒服,但是现在也没有办法:“你不是比我更早拿到堂吉诃德的徽章么?” “嗯……” “对了,这个玛丽什么的,到底是谁啊?”沈婕再次望向左手掌心的“徽章”。 “你都不认识她,为什么会召唤出她?”肖尧不解地问。 “我也不知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也许,可能,大概,是个中世纪的英国女王吧……具体的记不清了,”肖尧努力回忆道:“说是挺爱烧人的,人称血腥玛丽——要是记串了的话可别怨我啊。” “埃?你说到血腥玛丽我就有印象了,那是我很喜欢的一种鸡尾酒,”沈婕侃侃而谈:“用伏特加、番茄汁、柠檬片什么的混合,看起来很像血,甜、酸、苦、辣四味俱全,非常刺激……” “比玻璃瓶可口可乐还好喝吗?” “不想和你说话。” “话说,”肖尧提出另一个问题:“为什么你都是王后,我却只是骑士?” “不然呢?” “你是后,我就应该是王啊。” 沈婕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哦,别又开始了。”肖尧说。 幸好,沈婕并没有开始她的狂笑:“王一回合才走一格,你打算在这养老吗?” “啥走一格?”肖尧一时没反应过来。 “国际象棋啊,不会的话改天教你。”少女得意地说。 “好,这可是你说的,”肖尧敏锐地把这当成又一个约会借口:“沈大小姐果然多才多艺,琴棋——” 肖尧话说了一半,沈婕忽然转身把他用力推开。 “你干——” 一个东西“嗖”地一声从肖尧面前飞了过去!他回头去看时,发现一支弩箭已经深深钉入了墙缝里。 “什么鬼——”肖尧大惊失色。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沈婕已经前移了数步,高抬左腿,以棒球投手的姿势将手中的火球掷向箭射来的方向。 火球快速滑过照亮了一个慌张的人影,沈婕毫不犹豫地纵身冲了上去。 肖尧也连忙跟上,但眼前的两个身影很快随着小小火球的熄灭而隐没在黑暗中,只剩下耳畔拳脚破风和发力呼喝的回响。 虽然肖尧非常担心沈婕,可周围黑暗的环境和脚下湿滑的地面让他不得不放慢脚步。与此同时,前方打斗的声响也戛然而止。 “沈婕!!你没事吧?” 突如其来的寂静让肖尧紧张起来,想要快跑几步却又脚下一滑,摔得生疼。 “老婆!”肖尧的声音有点打颤。 前方忽然又有了光亮,起初只是一团烛火般的光点,然后迅速延展为十字形耀斑,紧接着席卷而来的热浪随着超新星爆发般的强光,让肖尧瞬间仿佛置身火刑地狱。 所幸,一切来得快去的也快,肖尧重新恢复视力时,沈婕已经回到了他面前。 “瞎叫什么老——”沈婕嗔怪道。 少女指尖顶着一朵小火苗,身上和脸上都有一些已经干涸的污渍,样子多少有点狼狈。 “你没事吧?”肖尧扑上前去,把少女拥在怀里:“刚才真急死我了!” 沈婕两手大张着,也不推开他,也不回抱他:“乖,我能有什么事,你没事就好,短腿的国王陛下。” “有没有受伤?”肖尧忽然发现,两个人的衣服都已经干了,暖烘烘的很舒服。 “没有。”沈婕不露声色地挣脱了肖尧的怀抱,重新召唤小火苗,带肖尧看地上的这一坨人形焦炭。在焦炭的不远处,丢着一把小巧的手弩和几支散落的弩箭,看起来这就是那名袭击者了。 “你怎么做到的?”肖尧询问沈婕。 “我也不是很清楚,没了亮光以后,它摸黑抓住了我,我看不清只好也反抱住了它,然后就这样了。” “啊,真是太详实了。”肖尧心里咕哝着,没有大声说出来。 他捡起手弩检查了一下,似乎还能用,可想张开弩弦时,却因为一只手使不上力,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 “行不行啊你。”沈婕劈手把弩拿了过去,张开弦,将一支弩箭装填完毕。 “我老婆就是能干。”肖尧试射一下,功能正常,准头不错。 “你能不能别一口一个老婆——!”沈婕恼羞成怒,接过空弩指着肖尧的脖子。 “是,大小姐!”肖尧试探边界失败,立即暂且退出。 “行了,再有事你也有武器了。”沈婕一边重新上弦,一边揶揄肖尧:“一回合走一步,一局棋射一发的国王陛下,保护好我啊。” 肖尧想说“爱妃平身”,想想还是算了。 经过了这次遭遇战,二人在前进时更为小心谨慎起来,以防再有偷袭。 幸好,他们没有再碰什么麻烦。 “这里会不会是出口?”沈婕踮起脚尖,但还是够不着脑壳上的那个木板。 肖尧挥了挥手,跳了一下,也是够不着,便自觉蹲了下去。 沈婕轻车熟路地骑了上去,举手推开了木板。 肖尧大喝一声,把她顶了上去。 沈婕伸手攀住一个陶瓷状的圆环,定睛一看,不禁傻了眼。 自己钻出来的地方,竟然是一个好大的,干涸的……抽水马桶? 太恶心了! 沈婕下了地,又伸手把肖尧从马桶里捞了上来,二人站在厕所的隔间里,面面相觑。 这里正是圣方济中学的厕所隔间,光线很亮,肖尧一时不禁眯住了眼。 少女的头发全都乱了,脸上还有好几道泥印子,无论是衣裤还是鞋袜均已完全看不出原本的颜色,阔腿裤甚至还裂了两道口子,露出里面不再雪白的肌肤。 可就算这样,她也还是很好看啊,肖尧想。 沈婕伸手拨开了隔间的门锁,把门打开一条缝,见没有人,便走了出来,肖尧紧随其后。 二人刚要往洗手间门口走去,迎面一个“周琦”却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靠。”沈婕没有丝毫犹豫,先发制人,带着火焰直突过去,却穿过了那个“周琦”,什么也没碰到——那“周琦”只是闪烁了一下。 接着,那“周琦”又径直穿过了肖尧的身体,再次闪烁一下,跑到角落蹲下,抱住头。 “似乎是虚影……”肖尧说。 仔细一看,这“周琦”并非赛克尔的打扮,而是穿着一身魔都统一的初中生制服——白色的T恤上衣,红色的领巾,黑色的短裤。 还未等二人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又有几个穿同样制服的女生走进来,同样旁若无人地穿过了他俩。 肖尧目瞪口呆地看着四五个女生把周琦围在角落里,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大姐大”模样的女生用水桶接了自来水,往周琦的头上淋了下去。 “别看了,我们快走吧。”沈婕拉了肖尧一把,他出门去的时候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从洗手间出来,并不是走廊,而是一个陌生的教室。 对于这种不合常理的空间结构,肖尧和沈婕早已见怪不怪。 “这好像不是你们学校的教室。”沈婕说。 “确实不是。” 教室里坐满了对他俩视而不见的学生,没有老师在,周围闹哄哄的,想来是自习课。 身穿初中制服的周琦从教室门口走了进来,一步一步挪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她的书包被丢到了地上,椅子上有颜色可疑的液体,课本和作业本散落一地。 周琦的嘴唇瘪了瘪,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蹲下开始捡她的作业本。 直到她掀开自己的书桌,发现里面堆满了垃圾。 周琦终于愤怒地看向了四周,但是全班同学都是一脸冷漠。 “这,这是……”围观这出闹剧的肖尧发出了声音。 “看起来,好像是某种记忆的碎片,重现什么的?”沈婕冷静地评估:“所以说,这个世界都是由周琦的内心世界构建而成的?” “完全有可能,”肖尧点头道:“这个周琦老爱欺负人,没想到她也曾经是被欺负的人。” 沈婕摇了摇头:“看够了,走吧。” 第三个房间依然是教室,只不过,这次换成了圣方济各中学的教室。 肖尧一眼就看到了周琦,还有那个尖嘴猴腮的王明和几个女生,这些人又围着她。 “她在这里也被欺负吗?”肖尧自言自语道。 “离那个肖尧远一点,除非你想一起被孤立。”那个王明开口说话了。 “王明……”肖尧捏紧了自己的拳头。 “我知道了,”周琦小声地说:“其实我和那个肖尧一点也不熟,是他一直……缠着我。” 肖尧悲愤地笑出了声。 沈婕伸手捏住肖尧的手,又用力捏了两下,以示安慰:“别看了,走吧。” 肖尧摇摇头,心里百感交集。 下一个房间是教师办公室,周琦正坐在姚老师的工位旁。 “姚老师……” “他就是你们那个班主任?”沈婕问。 “姚老师……”周琦开口了:“我对你是认真的,请和我交往吧……” 肖尧和沈婕都大惊失色,面面相觑。 “不,不可以……”姚老师的幻影呼吸局促,站起身来,连连摆手。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周琦却穷追不舍,跟着站起身来,贴得离姚老师更近了一步:“在这里,只有你是真心实意一直关心我的人了。” “那是我的职责所在,你,你,你是学生,我是老师,这样是不……”姚老师把靠在他胸膛上的周琦脑袋推开:“而且我已经结婚了……” 肖尧大受震撼,仿佛被导演夺走了童贞。他和沈婕谁也没有说话,默默地走进了第五个房间。 “居然,是教堂吗……”沈婕好奇地四下张望。 肖尧认得,这里正是学校对面的圣心堂的内景。 “神父,我犯了罪,请听我忏悔……”姚老师的声音飘荡在教堂上空。 “你不是教友,不能办告解,但我可以倾听你的烦恼。”郁神父的声音从小教堂侧边的告解亭传来,他托着自己的脑袋,靠在姚老师跪着的那一侧:“其实我们可以面对面坐着说的……” 肖尧终于明白,之前在教堂碰到疑似姚老师的人是怎么回事了。 见沈婕听得入神,肖尧推了她一把:“我们赶紧去下一个房间吧,郁璐颖和我说过,偷听告解内容是不可以的。” “郁璐颖郁璐颖,”沈婕撇嘴道:“郁神父不是说了吗,这不算告解。而且是他们自己要用这种画外音一样的音量大声说。” 虽然这样说,沈婕还是堵上了自己的耳朵。肖尧也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俩人一块寻找下一个出口。 只是,姚老师的声音好像直接出现在俩人的脑海中一样。 “我的妻子,康浅水,”姚老师说:“她是一个古板到难以形容的人。” “嗯哼。”郁神父说。 “结婚这么多年,在别人眼里,我们是令人羡慕的模范夫妻,我能娶到她是我的幸运。可是她在夫妻生活这方面,非常不配合。” “嗯哼。”郁神父说。 肖尧和沈婕停下脚步,默默对望一眼。 “除了最基本的位置以外,她拒绝尝试任何新的方式。”姚老师艰难地说:“她甚至不肯开着灯,更加不要说制服什么了。” “嗯……”郁神父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有一些痛苦。 见肖尧憋着坏笑的神情,沈婕用力打了他一下。 “OUCH!” 第六十一章 骑士 “嗯……过去由于人们对人的肉体,一直持有消极的看法,认为肉体的一切都是不好的,邪恶的,因此,对于夫妻生活的认识,也持有比较负面的看法。”郁神父想了一会,慢慢地说:“不过,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的认知也逐渐发生改变,过去一些不太正确的认知,逐渐得以改正。你可以和你的妻子开诚布公地,呃,好好谈一谈……” “谈了,我们谈了很多次,她却是油盐不进!”姚老师的声音有些激动:“我甚至和她提出,我们可以各自再外面找,互不干涉,她却说这辈子只有我一个人,也只想要我一个人。” “嗯,这个……你的这个想法可能不是太好……”郁神父又开始劝导姚老师。 “这辈子只有他一个人,只要想他一个人,多么感人的告白啊。这么好的老婆,哪能因为这种事情送出去啊。”肖尧感慨着,沈婕却咬着下嘴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和她已经快两年多没有夫妻生活了,”姚老师继续说道:“后来,我变得越来越压抑不住自己,每次我看到学校里那些青春靓丽的女学生们时,我都心痒难耐,我总是忍不住想,如果……我,我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可是我忍不住幻想,幻想着……” “卧槽,畜生啊。”沈婕居然说了脏话。 “这是一项诱惑,我们每个人都会经历来自魔鬼的诱惑。”郁神父打断了姚老师:“诱惑本身并不是罪,关键你看你如何战胜诱惑。” “最近,我们班上有一个小女生和我告白了,”姚老师的声音低落了下来:“我,我差点就答应她了,虽然我最后还是拒绝了她。” “你做得很好,”郁神父鼓励道:“这是你战胜诱惑的表现。” “可是她还是不断……不断向我示好……”姚老师的声音低落了下去:“我的职业培训有告诉我遇到这种情况时应该怎么办,可是我……我做不到。每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的时候,都好像有一个声音在我耳边低语,让我答应她,告诉我没有人会知道的。每一天,这种念头,都会更加强烈…… “我,我开始恨我的妻子,是她让原本美满的生活变成这个样子……” “我听不下去了,我们走吧。”沈婕看起来有点焦躁。 “可是我们还没找到去下一个房间的门。”肖尧提醒她。 “那就先原路返回吧,我是真的听不下去了。” 肖尧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陪着沈婕原路离开了这座幻境中的教堂。 刚回到姚老师的办公室,二人就倒吸了一口冷气。 之前姚老师和周琦的虚影都不见了,姚老师的座位上,坐着一个赛克尔。 长筒丝袜西服套裙剪裁合体,过肩黑发衬得粉颈洁白,下颌稍圆但不失端正,饱满的双唇红艳欲滴。 最引人注目的,是这赛克尔的脑袋上顶着一把斧子。 它从左眼上方切着内眼角斜劈而下,砍断鼻梁,撕开右脸皮,停在颧骨处。 斧头的大部分都没入了她的头颅,只有缠着泛红白布条的斧柄高扬。 然而,没有血迹,伤口的断面里可以看到是复杂的机械结构,时不时还有小小的电流火花闪过。 两只故障灯一样的红眼睛,因为不在正确的位置而更加诡异可怖。 “啊,欢迎逃学的坏学生和他的伙伴。”那赛克尔发出破碎诡异的电子音,接着,站起身来。 “小心,郁璐颖和小熊就是被她抓走的!”肖尧提醒沈婕。 “冤家路窄啊。”沈婕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脚踝,发出“咔塔”的声音:“我刚听到了不得了的事情,正想要找人出出气。” “在校人员应服从校方一切管理要求,不得有违反管理之行为。”赛克尔剩下的一只眼睛泛出了红光。 “啪”的一声,肖尧抬手就将一支弩箭送进了这只眼睛。 可惜,依然和那把斧子一样,除了吸引赛克尔的注意力以外,就只有视觉效果了。 “你们偷听校长忏悔的行为已经违反了《中学生日常行为守则》第2425条的规定,将被判处死刑。” “站后面点,别碍事!”沈婕双脚并拢,脚尖朝前,身体重心落于两脚,两手分别置于身体两侧,挺胸收腹,目视正前方,正是一个“闭足立”的站法。 “不合作将导致攻击行为。”赛克尔没有丝毫犹豫,向着沈婕就是一拳。 沈婕灵敏地闪过,大喝一声,两腿大开大合,使出足刀踢中了赛克尔的脖子。 这一脚又狠又准,若对手是常人,或可一击致命,但肖尧只听到有人踢到金属的声音,接着是少女的惨呼。 “这个不一样啊!”过了几招之后,沈婕发现破不了防,渐渐落于下风,焦急地叫到。 “我说了她不好对付!”肖尧想重新装填弩箭,可依然弄不成,这时,赛克尔已经甩开沈婕奔他而来。 肖尧扭头就跑,却被赛克尔丢来一本字典打在腘窝里,腿一软便跪倒在地。 他如咸鱼般翻过身体,两手两脚并用,坐在地上连连后退。 赛克尔砂锅大的拳头已经带着风声砸了下来。 肖尧本能地闭上眼睛,伸手去挡,那一击却迟迟没能落下来。他睁开眼,刚好看到“血腥玛丽”消逝的幻影,而那赛克尔已经燃烧了起来。 “喝啊!”沈婕一记贯手,掌上竟也带着火焰,打在赛克尔的背后。 那赛克尔脸朝下燃烧着扑倒在地,肖尧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你没事吧?”沈婕一瘸一拐走了过来,把肖尧拉起来。 “没,没事……”肖尧结结巴巴地说道。 在马桶下面的战斗中,肖尧什么也没有看清,如今亲眼见到了沈婕的空手道身手,他不禁开始认真思考起将来被家暴的可能性。 “你受伤了?”沈婕转过身去的时候,肖尧看到她的后背衣服裂了一条缝,汩汩的鲜血正从其中渗出来。 “应该是被擦到了吧。”沈婕本能地扭头想要检视:“不碍事的。” “你别动。”肖尧说。 衬衫已经被自己撕下包扎右臂,此刻他略一踌躇,开始脱自己的长裤。 “你干什么啊!”沈婕遮住自己的眼睛,带着怒气叫道:“光天化日之下,学你们姚老师耍流氓?” “闭嘴。”肖尧从长裤上撕下布条,不容置疑地包扎了沈婕的伤口。 “只是破了点皮而已,不用这样麻烦的……”少女嘟哝道:“而且你为什么不用那机器人的衣服?” “烧没了啊。”肖尧弹了一下沈婕的脑门。 “痛。” 二人不经意地看向刚才被烧毁的赛克尔时,赫然发现,她又动起来了。 只见那赛克尔从灰烬中慢慢地爬起来,晃动了一下身体。 她的衣服已经完全烧尽,露出了衣服里面身材有致的裸体,那裸体不仅没有衣服,也没有了皮肤,深红饱满的肌肉线条和浅黄色的肌腱组织间隙中,还透出里面的发光体。 裸了,而且裸得过于彻底。 沈婕见状,只好再次摆出战斗架势,肖尧也端起了重新装填过的弩箭,但是没有贸然攻击。 赛克尔这次也没有急着进攻,她似乎也在惊喜地欣赏着自己美妙的身体。 “你有没有觉得她很大?”肖尧悄悄地问沈婕。 “你在看什么啊?都什么时候了?”沈婕怒道。 “我能看什么啊?就是大啊!”肖尧连忙解释。 但,已经不需要解释了。 赛克尔的确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说话间就已经宛如寺庙里的金刚一般。 “这怎么办?”沈婕也有些慌了。 “不对,不光她在变大。”肖尧发现,这间办公室里的一切都在变大,很快他们就需要使劲抬头才能看到墙上的钟了。 “是我们变小了!”两个人异口同声。 这时,赛克尔也终于想起了他们这两个麻烦,随手从桌子上丢过来几本书。 肖尧和沈婕玩命跑开,才没有被直接砸到,但还是被书本落地涌起的气浪掀了个跟头。 “我们得想办法到她身上去!”沈婕冲肖尧喊道。 “咱还没有她脚腕高,上去干嘛?别逞能了,跑吧,反正大块头跑得慢。”肖尧反对。 赛克尔一脚踏了过来,两人再次狂奔才堪堪躲开。 “慢个屁!她走一步你就得跑一个100米,你能跑得掉?”沈婕已经有些娇喘了。 “那你什么打算?” “刚才的绝招我再给她来一下,你去吸引一下她的注意力。”沈婕擦了一把汗。 “得嘞。” 二人于是分头行动。 肖尧开始想办法引起赛克尔的注意,而沈婕则躲入阴影从窗帘开始往高处爬去。 肖尧在墙根处找到了一根没油的圆珠笔芯,便当作长矛,想用这个去戳赛克尔的脚。 但是,他很快发现,活下来才是这个任务的难点。 巨人不会因为巨大就缓慢,电影里都是糊弄人的。肖尧万万没想到,自己是在被裸女用脚踩的场景中,认识到的这个真相。 “这可不是我期待的被女的用脚踩!” 在肖尧利用桌椅板凳的掩护奔逃时,沈婕已经从通过窗帘爬上窗帘杆,又沿着窗帘杆跳上最近的文件柜,正在示意肖尧给她创造机会。 可是怎么创造机会呢? 肖尧看了看手上只有一发的手弩,计上心来。 赛克尔又一脚踏了过来,这次肖尧没有如之前一般,顺着障碍物拐角去躲避,而是如电影里面对巨怪的二傻子一样,顺着赛克尔前进的方向奔跑。 他看着地上的影子,在被锁定时突然加速急奔,总算在千钧一发时逃出脚踩的范围。 随后,肖尧立即转身端起手弩,一支利箭精准地射入巨人的要害——脚指甲盖下面。 可惜,手弩没有几磅的力,箭只是卡在指甲下面的缝隙里,并没有射进去造成什么伤害。 “肖尧,那个东西没有用的!你得把她引到我这里!”沈婕在高处看得清楚,肖尧的冒险惊出她一身冷汗,可是她也不敢大声叫出来暴露意图,只能在心中无声地呐喊。 肖尧一击无效,只能接着逃,但不知是慌了手脚,还是体力不支,居然被堵进了一个被文件柜、墙壁、办公桌三面围住的死地。 虽然这个文件柜就是沈婕目前埋伏的位置,但这想要跳到巨人身上,还是太远了。 眼见肖尧无处可逃,沈婕还是做好了无论如何要拼一次的打算。 然后,她就看到肖尧向着她的方向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 沈婕一时不解,也只好继续等待时机。 赛克尔显然没有关注到肖尧和沈婕的沟通,抬腿就向肖尧所站的墙根处踢了过去。 这一脚要是射门,能把门将都打进球门里,肖尧丝毫不敢怠慢,拼了命向赛克尔的外侧方向飞扑了出去。 于是,赛克尔这一脚结结实实踢在了提脚线上。 这一下,沈婕在文件柜上都能感受到震颤,可是更令她惊讶的是,赛克尔居然仿佛遭受了无比巨大的痛苦,身子晃了晃,便弯腰下去看自己的脚趾。 她的整个后背平着亮给了沈婕,肌肉包裹不严的地方,核心闪闪发亮。 无论这机会是怎么来的,都决不能错过。 沈婕这次没有任何犹豫,她从文件柜上纵身一跃,稳稳落在赛克尔的后背上,找准了肌肉的间隙,狂野地大喝了一声! 躲开了那要命的一脚后,肖尧已经筋疲力尽,靠在桌角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看到了赛克尔吃痛,也看到沈婕抓住了机会,想到沈婕之前使出的强大力量,觉得就算不能一击取胜,也足以争取到逃走的时间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可他期待中的光与热,还有胜利,都没有出现。 沈婕大喝一声之后,办公室里陷入了迷之寂静,接着又听见沈婕喊了几声,依然如故。 赛克尔并没有给他们继续尝试的机会,只是站直了身体,再剧烈扭了扭背。 沈婕狠狠地摔到了那个三面无路的死角,她听到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赛克尔抬脚踩了过来。 “老婆快跑!” 跑?沈婕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悲伤地抽动了一下嘴角。 看着笼罩自己的巨大阴影从天而降,向肖尧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后,她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被碾死,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痛?但是也不至于什么感觉都没有吧? 沈婕有些疑惑,而且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仿佛看到了一个穿着破烂铠甲的骑士,骑着一匹矮马,正向着山丘般的巨人发起冲锋。 于是,她挣扎着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肖尧在骑士头盔下,神情狰狞的脸。 “堂吉诃德……”沈婕的脑子里冒出这四个字。 肖尧身上的铠甲是真的破,胯下的矮马也是真的不帅气,但正是这样的肖尧,扛起了巨人的脚,成为了沈婕与死亡之间的屏障。 肖尧的嘴里大喊着什么,听起来像西班牙语,可沈婕只能回应以眼神无奈的摇头。 相视无言中,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豆大的汗珠顺着头盔的缝隙落进沈婕的眼睛,又化作沈婕泉涌般的眼泪。 在已经近乎脸贴脸时,肖尧心中苦笑,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进入沈婕的身体。 也不能算全亏吧。 就在肖尧已经要放弃抵抗时,他突然感到身上的压力轻了,甚至消失了。 他身上的铠甲、头盔和胯下的马也消失了。 没时间多想,穿着三角裤的肖尧一把将沈婕搂在怀里,一个侧滚逃出了危险区。 从沈婕身上侧身下来,肖尧也彻底没了力气,仰面朝天躺着喘气。 他看到眼前站着的赛克尔没有了脑袋。 紧接着,他又看到有剑锋从赛克尔的前胸刺出,重重刺进前面的墙壁,将她整个钉在了墙上。 然后,一颗插着斧子的头颅从天而降,重重地落在了不远处,滴溜溜地打转。 头颅的转动中,肖尧察觉到周围的世界开始急速地缩小。 第六十二章 天台 这是一个全身披着欧式板甲的骑士。 骑士身材高挑而纤瘦,即使穿着全身铠甲,体态依然匀称。 那身衣甲并不是常见的金属色,而是奇异的瓷白,在灯光下竟有些玉石般的莹透。 与之相比,肖尧觉得自己刚才那身破铜烂铁简直就如小丑一般。 头盔的面罩没有打开,看不到长相,但听声音明显有一些年纪。 之所以能听见他的声音,是因为这位白骑士正站立吟唱着什么听不懂的语言。 他的左手闪耀着白色的圣光,大约2.5秒后,白骑士的左手一扬,一道圣光落在奄奄一息的沈婕身上,少女的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痊愈了。 “多谢壮士救命大恩,还请赐教尊姓大名。”肖尧拱手,学着武侠小说里的口吻朗声说道:“你……您……您是人类吗?” 肖尧一边和白骑士说话,一边把沈婕搀扶起来。 “你不需要知道吾辈是谁,你只需要照吾辈说的做。”这白骑士说话毫不客气:“你小子没事了就赶紧给吾辈起来,吾辈送你们从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回去告诉郁波,一知半解的事少掺和,这不是孩子玩的地方。” 虽然这位白骑士先生讲话如此不客气,但面对救命恩人也不好计较什么:“回去?你认识我们?还认识郁神父?你能送我们回去?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你的求知欲为什么不能用在课堂上呢,三角裤先生?”白骑士丁字步掐腰站定,即使看不见脸,依然能感受到他的讥讽与不屑。 “好,我可以不问你是谁,但我们不是来玩的,”肖尧坚持道:“我的两个朋友应该还被困在这里,如果你能送我们走,能不能先帮我们找到那两个朋友?我们一起滚,不会再来捣乱的。” “吾辈能感受到这个殿堂里还有两位人类困于其中,吾辈也正是为此而来,”那白骑士朗声道:“吾辈不能将你们置身于危险之中。” “您看到了,我们也有能力战斗。”沈婕终于可以开口了。 那白骑士扭头看向沈婕:“小姐,您的伤势好些了吗?” 这白骑士的语气甚是温柔,与和肖尧说话时的口气判若两人。 “托您的福,似乎已经没有大碍了?”沈婕有些不可思议地检查着自己的伤势:“太感谢您了。” “您刚才说,你们也有能力战斗,”那白骑士在头盔里发出了一阵似乎没有什么恶意的笑声:“可是吾辈刚才若再来迟一些,您和您的扈从都要成为这座殿堂的俘虏。” “扈从一刚!”肖尧立刻抗议。 “殿堂?俘虏?”沈婕说。 “在殿堂中死亡之人,其灵魂会被囚禁于此,若非有人相救,便永无逃生之日。”白骑士提醒道。 “灵魂?那我们的身体……” “失去灵魂的肉体会变成什么样子,你应该清楚。躺在那里,不言不语,不死不活。” “植物人吗?” “所以吾辈不能眼见如此美丽可爱又善良的尊贵女士再次陷入险境。”白骑士向沈婕伸出右手。 “是的是的,”肖尧发言表示同意:“骑士先生,您先把沈婕送回去,我自己和你去救我的朋友。” “你倒是有点骑士精神。”那白骑士再看向肖尧时,口气便略微缓和了一些。 “我才不走!”沈婕怒道:“你们上哪我就跟着你们!” 肖尧刚要与她争执,那白骑士却叹了一声:“也罢!如果你们真的想帮上吾辈的忙,那就抓紧时间。” 白骑士说着,便转身走出教师办公室。肖尧和沈婕对望一眼,也只得跟上。 临走前,肖尧走到那颗滚落的赛克尔头颅前,又把斧子拔了下来。 这次,办公室的门外不再是教堂,而是正常的学校走廊了。 白骑士带着二人更上数层楼,来到天台上:“你们看。” 肖尧和沈婕并肩走到天台的外沿,朝白骑士手指的方向望去。 饶是他俩在这镜中世界已经见识到了太多魔幻,此刻面对眼前的奇观,仍不禁异口同声发出诧异的呼声。 以现在晴朗的天气,从这个方向看过去,看到的本应是由魔都地标东方之珠电视塔和陆嘉嘴一众高楼大厦所勾勒出的天际线,可是现在,艳阳下的黄江右岸却是一片昏黄。 东海已经成了一片沙海——刚刚发生过淹没黄江左岸的海啸,几艘货船搁浅在江岸,残砂中的陆嘉嘴只剩摇摇欲坠的断壁残垣,而东方之珠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通体白色的巨大方锥型建筑,金色的尖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金字塔?全新的?!”沈婕兴奋起来,忙掏出手机拍照。 “拍起来了一刚!”肖尧自觉担当了吐槽役的角色。 “拍了也是无用,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不会带到现实世界。”白骑士远眺东方之珠金字塔,解释道:“你们所看到的金字塔,就是你的同学熊吉的研究实验室。” “研究什么?研究死者苏生吗?”肖尧随口问道。 “你说对了。”白骑士依然严肃。 “来真的啊?”肖尧哑然失笑。 “金字塔是白的吗?不是黄土石头堆吗?”沈婕疑惑地发问。 “黄土石头堆是放了好几千年的金字塔,原本的样子就是白色和金色的。”肖尧解释道。 “吾辈去那里把他带回来,”白骑士宣布道:“你们俩去救郁璐颖,动作要快。肉身进来这个世界,都是带着倒计时的,呆久了就会被永久控制。这也是吾辈同意让你们帮忙的原因。” “啊?那我们还有多少时间?”肖尧紧张地问。 “时间足够你爱。” “?那不是海因莱因的科幻小说么?”肖尧摸不着头脑。 白骑士没有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两指探入口中,吹了声口哨,一匹通体洁白鞍辔齐全的高头战马就虚空出现在了他的胯下。 “他是怎么隔着头盔把手伸进去吹口哨的?”肖尧小声问沈婕。 “打开鞍囊。”白骑士命令道。 沈婕走上前,从鞍袋里取出一件上衣,一件短裙,又一件上衣,一条长裤,最后是两张系着荧光绿带子的学生证和一张地图。 “有了这张结构图,你们应该可以找到郁璐颖的教室。穿上这个圣芳济校服,带好学生证,应该就可以骗过大多数赛克尔。但是要小心,难保不会有一些眼尖的家伙,还有,”白骑士叮咛道:“不要在阴影里停留。” “总算有裤子穿了。”肖尧点评道。 “带郁璐颖回这个天台上与吾辈汇合。”白骑士说完这句话,便牵起缰绳:“你也多少是个Knight,保护好你的Queen.” “是说,”肖尧拿出徽章问道:“你知道这个棋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吗?她是Queen为什么我不是King?” “想当国王啊?”白骑士从头盔里发出瓮瓮的笑声:“那你就和吾辈一道,努力征战吧。” 白骑士话音刚落,战马一声嘶鸣,前足离地,人立起来,然后载着他从天台一跃而下。 肖尧和沈婕目送着那匹战马朝地面俯冲到一半,凭空从两侧伸出一对好像天使的洁白羽翼,朝远方的东方之珠金字塔飞去。 “有点帅。”沈婕点评道。 “这就是充了大钱的VVIP玩家吧。”肖尧说。 “又在胡说八道了,”沈婕翻白眼道:“换衣服!” …… “你要是敢回头看,我就把你从这里丢下去。”沈婕警告说。 “至于吗,老夫老妻的……”肖尧嘀咕道。 “你说什么?”沈婕笑眯眯地问。 “我说……啊疼疼疼,疼疼疼!别别……” 二人换好校服,工工整整地把学生证别在自己的胸口,互相打量着。 “这校服还挺好看的。”沈婕说:“你们学校的?” “还行吧,就。”肖尧把斧柄插在裤腰上,摊开了那卷地图:“什么我们学校的,从来没见过。” 这张地图与其说是地图,倒更像是建筑结构图。其实圣方济各中学一共只有两三座楼,但是在这镜中世界里,这三座楼被横竖横复制粘贴排列组合,硬是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立体化迷宫。 “这让我想起了大雄和白金迷宫,”肖尧苦笑道:“难怪我们一直找不到郁璐颖。” 沈婕说她能看懂建筑结构图,肖尧便让她拿着图走在前面,他自己跟在后面两步,警惕着周围赛克尔的出现。 “这地图好棒啊,居然还会显示我们现在的位置,光标一直会跟着移动。”肖尧说。 “嗯。”沈婕淡淡地应道。 “就跟游戏里似的。”肖尧补充了一句。 沈婕没有说话。 “不得不说,这破校服还挺好看的。” 沈婕虽然个子矮,比例却是一点不含糊,“修长”又洁白的大腿从英伦风情的格裙中伸出来,前后规律地摆动着。 衣裙很新,唯有她脚上的老爹鞋和短袜是刚从泥里拔出来的模样,很不协调。 究竟是长裤和鞋帮中露出的脚踝更有“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还是搭配着光滑的小腿曲线的短袜更加可人呢?肖尧没有答案。 “我感觉我又不知道怎么把堂吉诃德招出来了,不会是到危急关头才能使用吧?” “……” 肖尧终于觉察到了空气的不对劲,沈婕的反应让他想起了那天,从共青森林公园打车回家的路上,少女生气、有心事的情形。 “你怎么了?我又哪里惹你不高兴了?”肖尧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与少女并肩前行。 第六十三章 漫步 “你怎么了?我又哪里惹你不高兴了?”肖尧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与少女并肩前行。 “没有。” “那你怎么了?” “我就是累了。” “……”肖尧刚要说话,肚子里却发出了咕咕叫的声音。 “饿了?”沈婕收起手中的结构图,从上衣的兜里摸出一条巧克力——外国牌子,甚至不是英文,包装完好,只是都化了。 “你不饿吗?”肖尧问她。 “我还好。”沈婕淡淡地答说。 二人在学校走廊的边上席地而坐,稍事休息。肖尧一屁股坐到地上,却见沈婕优雅地将两腿叠在一起,放在一边,形成一个Z字的坐姿,还专门把短裙往下压了压,似乎是防止走光。 “谢谢……好家伙,这软饭也太苦了。”肖尧打开巧克力的包装,喝了一口,随后咧了咧嘴。 沈婕看了看他,没有斥责他的油腔滑调,也没有假装忽视这口头便宜:“你觉得软饭这么好吃的吗?再怎么都是苦的话,就不如苦的纯粹一点。” “啊?”肖尧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肖尧,”沈婕低头沉思了一会,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一样,抬起头来:“要是我们能活着从这里出去,我跟我爸爸说说,把你调到好一点的高中吧?” “啊?”肖尧说:“这中考考出来的学校,还能说调就调的?” “体制内的比较麻烦,”沈婕认真地说:“我刚才在想,回头我让我爸爸把你转到一家私立国际高中,假期我再找人给你补英语。因为你高一的成绩太差了,所以一开始大学前两年只能去米国的社区大学,大三再转学到名校。毕业以后你先来公司积累一点基层经验,之后我们家资助你去全球知名的商学院读MBA,回来以后就可以在我手下帮忙了……” “不是,等会,你怎么知道我高一成绩很……商学院?MBA?不要擅自做决定啊!”莫名其妙就被安排了,这可从来不在肖尧的计划之内:“我和你讲过伐,我的理想是上戏……” “可是,你想做沈家的女婿,将来总得要帮忙接手生意吧?”沈婕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干脆把头埋在了手臂里。 ??? 肖尧花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少女这故作轻描淡写的口气中包含的意思:“你是说,你改主意了,同意和我交——” “你笑屁啊笑?我什么也没同意,什么也没改!”沈婕抬起头来,急忙忙道:“就像那白骑士说的,你想当王,一步只能走一格还有文臣武将保驾,总得先当一个立下战功的骑士,证明自己有这个资格吧?” 肖尧觉得自己低血糖的症状有所缓解,便手拿着巧克力的包装纸往沈婕嘴边递去。 沈婕没有接受他的投喂,只是从他手里接了过去,喝了几口,又还给了他:“你在这种学校,这种老师手底下混日子,能有什么前途?” 虽然肖尧这会心里挺高兴,听了这个话还是不大乐意:“什么叫这种学校啦,我们学校还不错的好不好,怎么说也是个区重点?” “还不错,你们班一群人欺负你一个?” 沈婕这话让肖尧无从反驳:“还有什么叫这种老师,姚老师对我挺——” “我还说他是个好人呢,”沈婕打断了他:“结果——我到现在才缓过来一点。” 原来你刚才一直心神不宁就是为这事么?肖尧打了个哈哈,转念一想,还是决定正面交流:“他确实是个好人,至少到目前为止,姚老师有做过什么坏事吗?他不是也拒绝周琦了吗?如果想一想就是犯罪的话,我早就被——很多人早就被抓进去了。” “说漏嘴了吧?”沈婕的微笑中带着一丝促狭的淘气:“你跟他是惺惺相惜,师徒俩物以类聚!我将来怎么会看上你这种人的?不行,回去我就跟天韵做亲子鉴定,搞不好就是个骗局。” 肖尧告诉自己,沈婕是在开玩笑,但心里还是很不高兴。 他腮帮子上的肉跳了两跳,没说话。 沈婕把喝完的巧克力纸叠起来,没看到垃圾桶,又重新放回衣兜里:“那个周琦,也好可怜啊,差学校原来会发生这么可怕的事情吗?我以前从不知道会有这种事。” 听到她说“差学校”时无意识流露出来的优越感,肖尧的火气蚌埠住了:“我们都是差学校,就你们七中是好学校!” “我是在说周琦的那个初中呀——你,你凶我?”沈婕愣了一下。 肖尧黑着脸,双手撑地站起身来:“周琦可怜,欺负你们沈家未来女婿的仇人最可怜了。” “哎呀,好啦,”沈婕也站起身来,理了理自己的裙子,追上去垫脚轻抚肖尧的狗头:“女婿也可怜,都是受害者。” 既然沈婕愿意哄他,还非正式地承认了“女婿”这个称呼,肖尧也就乐得下坡: “最可恶的就是那个王明,我出去以后,一定要想办法给他点颜色看看。” “到时候我让约翰斯找人打他一顿。”沈婕半真半假地应和道。 “约翰斯?” “我爸爸的管家。” “啧,就这么办。” 说话间,一大群赛克尔迈着整齐的步伐朝他俩走来。 肖尧的第一反应是扭头换条道,沈婕却一把拉住了他,二人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从赛克尔们的身边走了过去。 “呼……”赛克尔们离开后,肖尧偷偷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一点都沉不住气。”沈婕嗔怪道。 “你好像没有资格说这种话,”肖尧不服气道:“不过还好,白骑士给的装备果然有用。” 沈婕想把手松开,却被肖尧反手握住。她一瞪眼,肖尧却解释说,这是为了融入环境。 环境,是呀。 走廊上到处都是牵着手漫步的男女学生,当然也有人抱着书本低头匆匆走过。 路过的教室里传来琅琅的书声,楼下的操场上有打球人的喧闹。 太阳高挂在天际,看起来很小,却在走廊的外半侧洒下金黄的暖意,让肖尧觉得很舒服。 这种冬日暖阳让他甚至忘记了,现实世界里,此时正是夏天。 如若不是那些不时走过的赛克尔,肖尧甚至觉得这里和现实里的校园没什么不同。 而他,正牵着沈婕的手,在午后徜徉。 这种“与美少女一起郊游”的感觉,让他想到了和沈婕的第一次约会。 “那天在森林公园的时候,我们也是这样,一直走啊走啊。”肖尧说。 “是的呢。”沈婕一手拿地图,看看地图,又看看路。 “其实那天我真的非常开心,就是最后让你成了落汤鸡。”肖尧抱歉道:“后来想想,我觉得我们在一起很开心,也许只是我单方面的开心。” 沈婕从鼻子里发出两声表示否定的声音:“不是这样的,其实我……那天也玩得很开心。” “真的吗?” “嗯,”沈婕望向走廊外的蓝天白云:“其实我从来都不……反感讨厌你啊。” “……谢谢?” “好啦,”沈婕把手抽出来,拍拍肖尧的手,随后两只手把地图翻了一页:“等以后有机会,白天的时候再带我来你们学校逛逛。” “猴啊,当兰猴。”肖尧高兴地说:“我也想去你们学校看看。” “抱歉,可能有点困难。”沈婕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咳,这前面是怎么回事?” “前面的灯好像……坏了?” 明明是大白天,前方的走廊却黑得好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不要在阴影里停留。”二人同时想起了白骑士的警告。 说不得,沈婕只能重新规划路线,绕路前行。 路上还有别的阴影区,这些在地图上都没有标注出来,给二人带来了很大的困扰。 “我,我我我我想要上厕所,”肖尧提出:“大的。” “诺,前面就是。”沈婕看了看走廊拐角处的男女厕牌牌。 …… “你跟进来干嘛,出去?”沈婕把肖尧往女厕门外推。 “不行,”肖尧摇了摇头,一脸认真:“在这个地方,我们最好不要分开两个房间。” 沈婕歪着脑袋想了想,认可了肖尧的谨慎:“只要你接下来别说不能分两个隔间就行。” 肖尧拧开了水龙头,把头180度侧着伸过去喝水。 “哎呀,别喝,脏,”沈婕上去拦他:“生水喝了会拉肚子的,学校又没有家里那种直饮水龙头。” 肖尧寻思,家里也没有啊:“大小姐,要不你出去拦个赛克尔,问问她这里的学校小卖部在哪?” 沈婕舔了舔干裂的唇边,稍微想了一下,拧开了另一个水龙头,用双手接着小口小口喝。 接着,她又开始用水清洗自己的脸蛋。 肖尧走进一个最近的厕所隔间,虚掩着门,确保自己可以看见沈婕,坐在马桶上。 现实里的圣方济各中学厕所里,都是那种下面联通的蹲坑,这个世界的设施就高级多了。 肖尧在隔间里发出一些声响,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恶不恶心啊?”沈婕走进了肖尧旁边的隔间,“咔哒”一声落锁。 “这马桶垫子干不干净啊,肖尧,你那有纸吗?给我垫一下。”少女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我哪有纸!”肖尧不假思索地回答道,随后嘀咕了一声:“矫情。” “我的纸巾都在水牢里泡烂了……”沈婕为难地说。 等等?没纸? 肖尧忽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件有点尴尬的事情。 第六十四章 幸福之家 听着隔间传来的“呲呲”水声,肖尧就觉得更尴尬了。 那不只是水流落到马桶底部的声音,还有一种……在巨大的压力下,受压流体喷射出来的声响。 肖尧非常确定自己小解的时候不会有这种声响。 少年偷偷地笑出了声。 “对了,那个怪骑士,我们是不是应该稍微防着他一点?”肖尧说。 “为什么?”少女在隔壁说:“要不是人家,我们现在已经是两个植物人了。” “我知道,”肖尧想着应该如何对沈婕解释:“但是这人来路不明,连是不是人也都不好说,虽然眼下没有恶意,但这一副装模作样神秘兮兮的……” “你就是嫉妒吧?”沈婕脱口而出。 “啥?!” “没啥。”沈婕小声嘀咕了一句:“小男人的小心眼。” “我在想,”肖尧说:“等会把郁璐颖救出来以后,我想法子把你俩先送出去,我自己去天台找白骑士。” “我既然来了就不会丢下你一个人。”沈婕用温和却又不容辩驳的声音说。 “我知道你胆子大,”肖尧搓了搓自己的脸:“也考虑一下郁璐颖的安危吧。” “……”沈婕没再说话。 几分钟后,厕所门口,肖尧把裤子又往上提了提。 “用水洗一洗不就好了,你把地图扯掉半张,等会我还怎么回那个天台?” 沈婕手里抖着剩下的半张地图:“我撕掉的都是用不到的那部分。” “你又知道用不到了?” “你又凶我?” “我凶了,就凶了。呃啊,你打我也没用!” 等二人抵达目的地时,已是夕阳西沉。 这下沈婕是真的有点饿了。 “亲子教育中心……应该就是这吧?”俩人把头凑在一起,看着剩下那半张地图。 “我记得郁璐颖说她想要学习,如何为人父母,”肖尧回忆道:“应该就是这个教室了。” “可我怎么看,这都是个老石库门。”沈婕指出。 “事实上,”肖尧告诉她:“这就是郁璐颖的家。” 为了应付可能会遭遇的战斗,沈婕重新活动了一下身体,甚至试射了一发小火球,肖尧却还是不知道怎么召唤堂吉诃德。 “没办法了,”肖尧叹口气:“要不要制定一下作战战术和撤退方案?” “里面有啥都不知道,怎么制定啊,”沈婕说着就去推门:“见机行事就完了呗。” “等等,”肖尧拉住她的胳膊:“没有我的同意,不要再乱开怪。” “开怪?”沈婕听不懂网游术语。 “就是不要主动攻击。”肖尧解释道。 “知道了,陛下。” 肖尧深吸了一口气,跟着沈婕走进了这扇木门。 要是能存个档就好了,他想。 ——分割线—— 郁璐颖的家是典型的石库门老房子,狭窄的正门进去居住了四五户人家,共用一个“皂片间”(厨房)和涮洗间。 说是涮洗间,却无法如厕也无法洗浴,除了用毛巾沾热水擦拭身体以外,就只能使用塑料浴盆。 真正属于郁式母女的是一个“亭子间”,大概有十七八平米,进门便正对着墙上的“痛苦圣母”像:在这张圣像中,玛利亚眉头微蹙,用手指着自己的心脏——那里中了七只利剑。 靠门的那一侧摆着一张沙发,沙发前面有一张拼起来的小茶几,茶几的底下横躺着一把低音提琴,正对着吃饭的方桌。 方桌是靠着窗户的,一张大床则紧靠着最里面的角落,床头有一个小小的祈祷台。 这个巴洛克式的祈祷台虽小,却五脏俱全,且是这件朴素的房间中装饰最华丽耀眼的部分:正中间摆着一个纯金的十字架,左侧是国外的拉丁文经书,整个祈祷台笼罩在隐藏式氛围灯所洒下的暖光之中。 但,祈祷台背靠的墙上明走的电线,还是暴露出这里生活的局促。 郁璐颖和她的妈妈郁丽华,以及一个衣着体面、颇为英俊的中年男子正在围吃饭桌上的四菜一汤,一看到他俩闯进去,都惊愕地停下筷子,看向门的那边。 郁璐颖最先反应过来:“肖尧,沈婕,你们俩怎么来了?”说着便站起身迎接。 她身上穿了一件蓝白色调的居家长裙,光脚拖着粉色的小熊塑料拖鞋。 郁丽华也站起来,慈眉善目道:“是颖颖的同学啊,快进来坐。” “阿姨好。”明知道对方大概率不是真人,肖尧仍然毕恭毕敬道。 “来就来吧,还买东西呀?”郁丽华笑嘻嘻地接过肖尧左手的那把弩,又把肖尧插着的那把短斧抽走。 上来就被缴械,肖尧也是一愣,随后赶紧拉住了想要发难的沈婕。 那男子未起身,只是朝他们点头致意,一副高冷范儿。 “叔叔,你们好。”肖尧有些拘谨地换鞋,发现自己的袜子上也满是泥巴,便脱下袜子塞进鞋中,又把光脚在门口的地毯上蹭了蹭。 沈婕却没有打招呼也没有换鞋,直接把脏兮兮的老爹鞋踩进了郁璐颖家的地板上。 “沈婕……”肖尧又喊了她一声。 沈婕回头看了他一眼,用双脚的鞋头碰鞋跟,没解鞋带就把鞋脱了下来,穿着脏兮兮的袜子赤足走了进去。 好在,郁丽华好像没看见一样,只有郁璐颖自觉地拿起了墙角的笤帚。 “郁璐颖,你是真人不?”沈婕单刀直入,问出这个问题。 “真人?什么意思啊,”郁璐颖一脸不解。 “别急,别急……”肖尧凑上去和沈婕咬耳朵,沈婕看了他一眼,大喇剌地在沙发上坐下了,手上还捏着那个随时准备召唤火焰的动作。 “你们吃饭了吗?”那中年男人礼貌性地问道。 “吃了。”“没吃。” 沈婕闻到了饭桌上的香气,饿极的她食指大动,回答道。 “沈婕……”肖尧又碰了她一下,却被后者弹开了。 郁丽华去楼下炒菜了,只剩下那中年男子和他俩有一搭没一搭闲扯着天。 肖尧手捧着一杯茶,却一口也没有喝。 “你们都是颖颖的同班同学吧?”中年男人夹了两粒花生米,送入自己的口中,又呷了一口白酒。 “啊,是啊。”肖尧干笑道。 肖尧一直觉得男人的脸好像在哪见过,现在他终于想起在哪见过了——此人正是他到郁璐颖家作客时,看到的郁璐颖父亲黑白遗像。 不得不说,这还真是有点瘆得慌。 “肖尧是我班上同学,沈婕是他女朋友。”郁璐颖介绍道。 “哦,”那“郁父”淡淡地应道:“学生还是要以学业为重啊。” “您说的是。”肖尧干笑道。 关你屁事。 “咱们干嘛在这陪他们过家家?”沈婕低声问道:“吃了饭就把她这冒牌父母干了再说。” “不要那么莽,”肖尧又和她咬耳朵:“他们家的东西你也敢吃啊?” “吃啊,干嘛不吃,”沈婕不以为然道:“这路上卫生间的自来水你也没少喝啊?而且郁璐颖不是也吃了?” “你又知道这个郁璐颖是真人了?”肖尧反驳道。 “来了来了,不知道你们要来,随便炒了两个家常菜,不要嫌弃啊。”郁丽华笑容可掬地端着两盘新炒的菜推门进来。 “哪里哪里,菜太丰了。”肖尧客气道,带着沈婕上了桌。 显然,郁璐颖的“父母”都不太可能是真人——据说郁父已去世多年,而郁母看到肖尧那和蔼可亲的态度,也和此前在咖啡厅,跟肖尧剑拔弩张的那个郁丽华判若两人。 反倒……更像年长版的郁璐颖? 唯一需要研判的,就是眼前这个郁璐颖的真伪。 这很难,肖尧紧张地思索着方法。 “郁璐颖,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来这儿的吗?”沈婕一边大吃特吃,一边问道。 “什么怎么来这的?”郁璐颖不解地笑道:“我不就在自己家里吗?” “你再仔细想想,”沈婕把自己的脚从肖尧的足底抽开,用力踩了回去:“从你到这儿之前,中间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有没有失去过几天记忆?” 郁璐颖按住自己的额头,开始痛苦地思索了起来,而郁丽华和郁父也停下了筷子,向沈婕投去警惕的神色。 那看来这个郁璐颖是真人了?不然那两个冒牌货何须这么紧张,肖尧想。 “说什么呢?”肖尧再次踩了沈婕一脚,她那袜子踩上去还怪舒服的:“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我饭还没吃呢!” 说完这话,肖尧干脆地开动了,这口味还真是和郁璐颖家一个样。他原本出于谨慎不打算动筷子,不过实在是饿到发昏,又见沈婕吃了那么多都没事…… 再等,等沈婕吃好了,再把桌子掀了,下顿饭都不知道在哪了! 沈婕会意,也没再说什么。 “对了,今天下午我不能和你们一起玩了,”郁璐颖一直没有动筷子:“今天是主日天,我要和爸爸妈妈一起去教堂参加弥撒。” “参加弥撒好啊,”肖尧嘴里含着回锅肉说:“你舅舅主持的吗?” “对呀。”郁璐颖开心地说。 她看起来真的很开心,对吧?看起来开心地不正常的,可不只是郁丽华而已。 “哦,你们家都世代是天主教徒啊?”肖尧接着话头寒暄着。 “我妈妈是的,我爸爸是新领洗进教的。”郁璐颖答道。 “哦,这样啊,是因为认识你妈妈才……”肖尧说。 “对啊,”郁璐颖笑着说:“刚开始的时候,外婆家还特别不同意呢,是妈妈和他们据理力争,说信仰的事情,怎么能歧视新皈依的人……” “吃你的饭!”郁父拿筷子打了一下郁璐颖的额头:“是非爸妈还当着面是吧?” 郁丽华却慈祥地说:“不打紧,聊天嘛。” 肖尧心里纳了闷,又回想起自己和郁丽华在咖啡馆的那次交锋。 假如这个假郁丽华真的是——比如说,郁璐颖回忆中的那个真实的郁丽华——怎么当初自己也是和外教皈依者结婚,还与自己的娘家据理力争,如今却“屠龙者终成恶龙”了呢? 有可能这个郁丽华并不符合真实的郁母人设,也有可能郁母拿信仰原因来反对自己和郁璐颖交往,只是一个托辞。 四人吃完这餐饭,沈婕不情不愿地在肖尧的要求下去帮郁母洗碗,郁父则坐在床沿边抽烟,肖尧和郁璐颖坐在沙发上磕瓜子。 事实上,只有肖尧一个人在嗑瓜子。 “今年是哪一年?”肖尧小声问郁璐颖。 “2004年呀,你睡傻了?”郁璐颖笑道。 肖尧注意到,“郁父”又看向自己。 “你……过得开心幸福吗?”肖尧硬着头皮继续问下去。 “开心啊,幸福,”郁璐颖笑嘻嘻地回答道:“你今天好怪啊,尽问这些怪问题?” “嗯……”肖尧挠挠头,又迷惑了。他认识的郁璐颖,是绝对不会这么形容自己的生活的。 “爸爸对你好吗?” “很好呀,”郁璐颖瞥了一眼正在抽烟的父亲:“爸爸昨天还陪我和妈妈去游乐园呢,还给我买了可爱的小裙子……” 郁璐颖一边说着,一边抬了一下腿,不小心踢到了面前的茶几,发出一声闷哼。 一股剧痛从肖尧的脚大拇指直传脑神经。 对啊,共生!自从在镜子里和郁璐颖走散以后,这种联结就断开了,肖尧还以为共生在里世界不会生效呢? 他伸手入裤袋,狠狠扭了自己一把。 “啊!”郁璐颖疼得叫出了声。 “怎么了?”郁父郁母一起探头来看。 “没,好像是被沙发上什么扎到了……”郁璐颖从沙发上站起身,回头看沙发上。 “沈婕,陪我下去散散步,聊一下。”肖尧招呼正在洗碗的沈婕。 “啊,好。”沈婕拧上水龙头,用自己的右肩擦了擦下巴上的汗。 郁璐颖现在生活得很幸福,肖尧想。 从来没见过郁璐颖这么元气满满的样子。 如果这里是她的天堂,那就算是虚假的,难道我就有权利打破这个天堂,把她拖回到原本那个充满各种不如意的真相里去? 她真的想让我这么做吗?还是说,这只会是我单方面的绑架呢? 何为真实,又何为虚假呢? 得和沈婕商量一下。 第六十五章 鸟笼 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打断了肖尧的思绪。 肖尧猛然抬头,只见沈婕手里的两个盘子失手摔在了地上,碎成裂片。 毛手毛脚的,大小姐在家果然从来不做家务。 令肖尧没有想到的是,那郁丽华和那个男人对望一眼,都跃起身来,一个拿起了肖尧的短斧,一个从身边摸出了弩箭。 “误会,她只是手滑——”肖尧站起身来。 “郁璐颖,你快醒醒!”已经晚了,沈婕手里的火球朝那个女的赛克尔飞了过去:“他们俩不是你的父母!你的生活是假的!” “生活……是……假的……?”郁璐颖蹙起眉头,神情困惑起来。 “郁丽华”一偏头,火球就从她耳畔飞了过去,砸中玻璃窗,幸好没点着窗帘。 你妈的! 肖尧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伸手去拉郁璐颖,却被后者一巴掌打开了。 “你们出去!我家不欢迎你们!”她一只手扶着额头,情绪有些不稳定。 眼见着“郁丽华”手里的短斧已经劈到自己面前,沈婕要救自己也是鞭长莫及。 忽然,堂吉诃德的虚影出现在自己面前,以左手的盾牌抗下了这一击。 那短斧结结实实地砍在了堂吉诃德的盾上,发出“Duang”的一声,火星从斧刃和盾面接触的地方蹦了出来。 “别打男的,先杀了女的。”郁父举起了手中的弩箭。 肖尧从茶几下面钻过去,在地板上滚了一下,拉着沈婕的小腿站起身来。 堂吉诃德的虚影出现在两人面前,再次为他们张开了左手的盾牌。 “我们是来帮你的,怎么一点不懂事呢?”沈婕急了,跺脚道。 回答她的,只有“嗖”的一声,“郁父”手中的弩箭直直向沈婕飞来! “郁父”的动作很快,可堂吉诃德比他还要快。 还没等肖尧反应过来,堂吉诃德手中的盾牌已经斜着飞了出去,将那支弩箭撞离轨道后,又飞向“郁父”的方向。 肖尧还没有看清,只听到“噗”“噗”两声闷响,“郁父”和“郁丽华”先后被飞盾撞倒在地,手里的短斧和弩箭也凌空飞起。 接着,一箭三雕的飞盾转了一个大圈,又回到堂吉诃德的手里。 “我靠,你米国队长啊你?”肖尧惊叹道。 弩箭直直地插在地板上,颤抖着发出一阵响声,那短斧落地的声音肖尧却迟迟没能听见。 因为郁璐颖接住了它,而堂吉诃德的虚影也就此消失了。 “咱们先走,”肖尧拉住沈婕的手,转头就往门口跑:“另想办法!” 他并不是怂了,而是不希望跟郁璐颖发生直接冲突,更不希望沈婕和郁璐颖这样正面冲突。 再说了,“堂吉诃德”似乎已经暂时离开,技能冷却时间还不知道多久好。这样狭小的战场,到处都是易燃物,若是由着沈婕驱使“血腥玛丽”到处放火,没多久,他们俩就得和郁璐颖一起葬身火海。 玩火者,必自焚…… 肖尧推开房门出去,沈婕也跟了出来。但肖尧发现,门外不是原本的木制扶梯,而是一间颇为宽阔的木屋,没有家具陈设,更古怪的是也没有窗户。 “又来了……” 他想再从进门的门口回去,可刚到门口,门又被人推开,差点把肖尧撞一个跟头。 来者是手提短斧而面色阴沉的郁璐颖。 “你总算想通了?”沈婕嘴上这么说着,脚步却连连后退,让出了好大一段安全距离。 “我是想通了,”郁璐颖轻轻抚摸着手斧的斧刃,突然看向沈婕,目露寒光:“只有解决你,我才有幸福!” “这又是哪一出啊!”肖尧大叫:“你怎么会产生这种想法?” “……”沈婕没有说话,只是举起了手中的火焰。 眼见两人剑拔弩张,肖尧在心里暗暗叫苦,突然脚下一阵颠簸,差点跌倒在地。 “地震了?”这是肖尧的第一反应。身为沿海一代的居民,未居住在地震带上,他其实从来没有体验过地震的感觉。 “不,”沈婕说:“更像是在……海上游轮上。” “游轮?” 房间开始好像遭遇风浪的海船般摇晃,同时肖尧感受到一种电梯上行过快的不适感。 郁璐颖却像个老练的水手,站得十分稳牢。 在她身后的门口,好像有一只巨大的眼睛向屋内窥伺了一下,随后门便“咣当”一声关闭,消失,变成了和周围一样的木墙。 这都是一瞬间的事,郁璐颖看到沈婕失去平衡,手中的斧子已经向她甩了过来。 斧子飞得不快,沈婕尚未躲避时,便被肖尧一把推倒在地上。 接着,那斧子哐啷啷地落在沈婕的脖子前。 沈婕惊出一声冷汗:“你不要乱推!” 她一边跌跌撞撞地起身,一边将一个小火球砸到了郁璐颖脚前的地面上。 沈婕不指望也不希望肖尧去做这个撕破脸动手的决定,在这个场合下,她只能行使正当防卫的权利。 面对火球攻来,郁璐颖却没有任何退缩的意思,任凭烈火在眼前升腾炸裂。 这一下子可把肖尧烫到也吓到了——万一郁璐颖有个好歹,这还是沈婕动的手,自己可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了。 况且,自己和郁璐颖是…… 肖尧回头看向沈婕,想说点什么,却见她身后不远的地上,斧子静悄悄地,凭空浮了起来,并泛起摄人的白霜。 肖尧本能地伸手揽住沈婕的后脑勺,然后不顾她抗议的挣扎,强行把她的头往下按。 “我说了你不要乱——” 沈婕感觉到了一阵刺骨的寒风从额顶掠过,这才意识到肖尧在做什么,心中一暖,随后又担心起他来。 沈婕抬头看,发现斧子已经越过肖尧的头顶,劈开郁璐颖身前的火焰,稳稳地落回主人手中。 霜与火散尽后,再次出现在两人面前的郁璐颖,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子。 她变成了一个披甲胄的女骑士模样,灰蓝色的铁甲被荆棘缠绕,外面附着一层散发寒气的坚冰,头盔是一个同样缠绕荆棘的尖顶兜鍪,最奇怪的是面部——她戴着一个好像是有谁用两只手从她身后捂住眼睛的面具,只能从漏出来的鼻子和嘴巴,依稀认出郁璐颖原本的样子。 “你确定她需要你来救么?”沈婕看了看肖尧:“人家似乎也有这个这个……精神堡垒?” 郁璐颖没有给他们更多思考的时间,立即开始了不间断的飞斧进攻,两人只有一边躲避一边观察。 很快,沈婕就发现,郁璐颖是完全不会移动的,两脚就像焊在地上一样,即使房间晃得跟九级大风一样,也完全不会失去平衡。 而且,她似乎真的看不见。 斧子的飞行角度虽然刁钻,但很明显,只盯着沈婕一个人来,看穿攻击模式以后,也就没那么大威胁了。 沈婕抓住了好几次机会进行攻击,但即使是郁璐颖不躲不闪,沈婕依然拿她无计可施,反而好几次险些被回旋的斧头击中。 沈婕最后一次全力攻击之后,郁璐颖虽然毫发无损,但整个房间四壁屋顶已经被烧成了黑炭,接着被冰斧几轮飞舞之后,彻底崩塌了。 这些墙顶地板脱落之后,肖尧才发现,这房间本体竟是一座铁鸟笼,被挂在郁璐颖家的房梁下。而他自己,沈婕和郁璐颖,都被变成了小鸟大小,在这个铁笼里争斗不休。 但最让肖尧目瞪口呆的,则是笼子外面,郁璐颖家的情景。 本来还在用作餐厅吃饭的房间,现在已经撤去桌椅,房间中央换成了一座蒸腾着水汽的宽大浴缸,浴缸中的两人旁若无人地痴缠在一起,那是郁丽华和郁璐颖的“父亲”。 “你看什么呢!”沈婕大声抱怨着,心急慌忙地躲开了郁璐颖的又一次飞斧攻击,一个没站稳,踩到了肖尧的脚面上。 “OUCH!”绕是沈婕没穿鞋,肖尧还是痛得倒吸一口冷气。接着,他发现,刚才郁璐颖丢出的斧子没了魂一样落在地上,而刚刚凭借一身霜甲硬刚沈婕的攻势,寸步不退的郁璐颖,此刻却痛苦地半跪在地上。 “有了!”肖尧大叫一声:“老婆,打我!” “哈?”沈婕还没反应过来。 “没时间解释了,快打我!” 沈婕心想我从来没听说过这种要求,伸手拧了一下肖尧的……胳膊。 “这不管用,用力打我!”肖尧嘶吼道。 沈婕高抬腿,一个回旋踢,结结实实地踹在肖尧的胳膊上,后者应声而倒。 穿着校服短裙高抬腿,我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肖尧倒下的时候,脑海中闪过一丝念头。 与此同时,郁璐颖也捂着自己的胳膊摔倒在地。 “你们俩,还真是心连心啊?”一股没来由的妒意油然而生,沈婕一脚踩在了肖尧的大腿根上,还用力碾了碾。 “啊——!” 很难说这里面有多少是私人恩怨的味道。 郁璐颖正在站起——肖尧被沈婕这么一碾,郁璐颖再次重重地跌到在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别打我了,上瘾了是吧?”肖尧喊道:“她摔倒了你去制住她啊!” “好嘞!”沈婕扑向房间中央的铁甲女骑士,却一头撞在无形的屏障上,摔倒在地。 “嘿,册那——”沈婕揉着自己的头。 郁璐颖恢复状态的速度快到惊人,落在外面的冰斧已经再次飞旋而起。 沈婕在地上滚了一下,滚到肖尧身边,对准他的肚子,再次高高扬起粉拳。 你妈的,真舍得下死手,肖尧闭上了眼睛。 冰斧再次落到地上,和鸟笼碰撞发出清脆的金属鸣响。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沈婕焦急地喊道:“总不能把你给打死吧?” “你想办法出去,解决外面那两个!”肖尧捂着肚子,龇牙咧嘴地小声对沈婕说道。 “解决那对狗男女?怎么解决?为什么?”沈婕不解。 “你就听我的吧,我了解郁璐颖。” “行,听你的。”沈婕匆忙滚到铁笼的一边,两手抓住铁栏向两侧大力拉扯,想要把笼子拉开一个可以容纳她挤出去的空。 谢天谢地,老堂他又回来了。 肖尧操纵起堂吉诃德的精神堡垒,用盾牌挡了几下飞斧,感觉终究不是办法。 她的那道透明屏障……冰斧可以进出,火球可以进出,肉体和飞盾却是不能,真是邪门的很。 “你还要多久啊?”肖尧大喊道:“我的堡垒撑不住多久了!” “不知道啊!”沈婕满头大汗,还在用力掰着铁栏杆,声音中带着哭腔:“太结实了,我掰不开!松一点了,还要时间!” 你妈的。 肖尧心一横,深吸了一口气。 心念所动,先收起老堂的堡垒和所有防护。 牺牲,铸就荣耀。 我,肖尧,是骑士,不是懦夫! 一,二,三! 肖尧冲向铁栏杆,把自己的脑袋狠狠地撞了下去! …… ……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肖尧醒了过来,看到不远处的郁璐颖也扶着铁栏杆艰难地爬起身来。 他抹了一把糊住眼睛的血,朝浴缸那边看去——一片雾气中,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扛起浴室柜顶的电吹风,扔进浴缸。 阿弥陀佛,阿肋路亚,但愿我赌对了,肖尧拼命祈祷着。 一片火花电闪之后,周围的一切陷入黑暗。 “沈婕!沈婕!你没事吧!郁璐颖,你摆脱控制了吗?” 不远处,一个小小的火苗亮起:“我没事!你怎么样?” “肖尧?”光脚穿着睡衣的高个子女孩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我好像……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都没事了。”肖尧安慰她道。 “呀,电路短路着火了!” 第六十六章 校长 沈婕一手拉着肖尧,另一手拉郁璐颖,一起从汹涌的火势中冲了出来。 里面虽然是一片汪洋火海,不过这“亲子教育中心”外面倒是一切如常,风平浪静。 此时已是黑夜,这是沈婕进入镜中世界后的第二个黑夜。 她撕下自己的双袖给肖尧包扎额头,却手脚笨拙,始终不得要领。 没有了袖子的她,从侧面看进去,可以看到不得了的汹涌澎湃,她也顾不上了。 所幸,头昏脑涨的肖尧并没有功夫去关注这些。 郁璐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从沈婕手中接过破烂的布料,细细地给肖尧包扎好。 然后,默默地站回一边,用右手捂住自己的额头,满脸痛苦的样子。 “肖尧,振作点。”沈婕说:“还撑得下去吗?对不起,我——” “你……”肖尧脸色苍白,有气无力道:“你把校服毁了,赛克尔——” “还管什么赛克尔,我们已经停留在阴影里了,”沈婕一跺脚:“靠,我的鞋,限量版的。” 我们都没穿鞋好伐。 “这可真是杀人又放火啊。”他虚弱地笑道。 “还有心思说笑,看来是死不了!” “好黑啊。”郁璐颖睁着迷离的双眼,终于开口了。 但看那梦呓般的神情,多少像是还在梦游。 她伸手抚摸着被烧焦的那部分发梢,又摊开右手平举在自己面前:“爸爸……妈妈……呢?” 沈婕觉得很生气,心道:就因为你的缘故,我们,特别是肖尧,才成了这副惨兮兮的样子,你还什么“只有解决你,我才有幸福”,现在非但不道歉,还在惦记着你那山寨的爸爸妈妈? “对啊,真的好黑。”肖尧说:“灯咧?” “恐怕是大停电了。”沈婕说:“我靠,郁璐颖你们家的电路保险还能影响到整个学校的?” 郁璐颖把扶着额头的右手放下来,脸色苍白地抓住了自己的左臂:“沈婕,是你吗?” “……哎,这孩子,脑子被肖尧给撞坏了?话说你们俩这个共享状态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在淡淡的月光下,整个学校都沉没在一片黑暗中。 目力所及之处,可以看到连校门外的路灯都熄灭了,只有…… 街对面教堂的彩色玻璃所透出的,温暖的,橘黄色光芒。 肖尧还没准备好让第四个人知道共生的事情,随口打哈哈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在这个镜中世界里,就是光怪陆离,不按常理出牌的嘛。” “是不是因为在这个殿堂主人的潜意识中,你和郁璐颖是一对,所以才会这样?”沈婕瞎猜道。 “谁知道呢,有可能啊。”肖尧说。 郁璐颖转头看了肖尧一眼:“我……好像……想起来了……” “我们得赶紧去找白骑士。”沈婕四下张望着说:“不能在阴影里停留太久。” “不,我们得赶紧先把她——还有你,把你们两个都送出去。”肖尧坚持道。 沈婕刚要争辩,忽然又嚷嚷起来:“地图!” 肖尧和沈婕一起看向了“亲子教育中心”的大门。 “地图?”郁璐颖不解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完犊子了!” 三位没穿鞋的少年——两个完全赤足,一个只穿着袜子——在学校的走廊上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 就和肖尧与小熊、郁璐颖他们第一次来到“学校”时一样,夜晚时分的学校,到处都落了锁,无法通行。 “你听到声音了没有。”肖尧忽然停下了脚步。 沈婕点了点头。 这是第二次和沈婕约会,在钱柜KTV的回廊里所听到的那种声音。 肖尧记得很清楚,当时他正在追踪偶然出现的“周琦”,那是他第一次进入这个镜中世界。 就和那天一样,他感觉到无数的眼睛正在盯着自己,还能隐约听到充满恶意的窃窃私语。 只是,这次不只是他一个人听见。 很快,未知的恐怖便具化为现实——如果这个世界也能被称之为“现实”的话。杂乱无章的低语渐渐大声,化作了可怖的低吼。 随后,一条条没有主人的“影子”从墙角,栏杆,天花板,窗台,从每一个角落,如漏水一般从四面八方向三人聚集。 这一幕让肖尧想到了《千与千寻》动画片里的一些场景。 还没等肖尧反应过来,一颗大火球已经伴随着沈婕的呼吒声落地。 那颗火球落地之处,“影子”也随之四散。 但当火焰消逝的时候,它们又毫发无伤地重新聚集。 沈婕再次凝聚火焰,她手中的小火苗一闪,又随之熄灭。 “玛丽陛下,请再次回应我的呼唤……” “完了,你终于没蓝了。”肖尧说。 “跑,”郁璐颖言简意赅地说:“跟着那道光!” “往哪跑?这四面八方都是!”沈婕焦急地喊道,一边摆出了空手道的起手式。 “教堂!”郁璐颖说。 “去教堂有什么用?”沈婕喊道:“我不是不相信你……不过你现在的这个状态,真的很难让人相信你啊!” “影子”大军已经逼近了众人,目力——以及耳力所及之处,似乎全校都回荡着它们的嘶鸣。 “教堂里有镜子,有光……”肖尧为郁璐颖站台:“也许那里是学校不能插手的范围,即使那边的镜子不能用作出入口,也可以当成避难所待到天亮。如果能出去,直接就能和郁神父会合……” 沈婕不以为然:教堂就一定能当成避难所了?而且,那里算是一个没有探索过的未知区域,太危险了。在这个世界里,什么都是假的,什么都可能是陷阱…… 没时间思考了。 亲子教育中心位于二楼,这个学校的层高……还可以,不是太夸张。 沈婕当机立断,翻身越过栏杆,纵身一跃,直直地落入最高的那片灌木丛中,随后就地打了两个滚。 少女发出了痛苦的闷哼声。 还是受伤了啊…… 不过,问题不大。 “快跳,我接着你!”沈婕摇摇摆摆地站起身,张开双臂。 肖尧已经从栏杆翻出来了,直直地看着下面:“你行吗?” 自己这么大只,把沈婕砸死可就又没老婆了。 “快!”沈婕喊道。 “啊……”身后的郁璐颖发出一声惊呼,“阴影”们已经缠住了她的四肢和长发,将其拽倒。 肖尧只觉得自己的四肢也被捆住,身体完全失去平衡,足下一滑,大头朝下向灌木丛跌去! 沈婕紧张地上前欲接,脚踝却一阵剧痛,支撑不住身体,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随后,肖尧在半空中停住,躁动的暗影也瞬间收声,整个学校安静了下来。 难道是大救星白骑士使用了时间停止大法?这是肖尧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接下来,他就听到一阵清脆悦耳的“噔噔蹬蹬”电子音乐,接着是“喂?喂?阿哼!” 校园广播? 这是一个显得疲惫的男中音:“请念到名字的同学,马上到校长室来。请念到名字的同学,马上到校长室来。肖尧同学,郁璐颖同学,沈婕同学,熊吉同学。重复一次,肖尧同学……” 姚老师? 紧接着是天光大亮,肖尧继续下坠,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啃泥。 所幸,因为高度减少了,并没有大碍,但仍免不了满眼金星,一嘴血味儿。 本来就已经有伤在身,又摔这一下,肖尧觉得自己离死不远。 所谓“天光大亮”,指的是操场上的路灯都亮了起来,二楼走廊的灯也亮了起来。 除此以外,还有一道巨大的探照灯照在他们三个人的头上,就好像舞台上的聚光灯一样,昭告着“老大哥发现你们了”。 ——分割线—— 不需要地图也可以找到校长室的位置,因为姚老师只给他们留下了一条道。 只有这条通往“校长室”的走廊是亮灯的,也只有这条路上的门扉是敞开的。 三人都一瘸一拐,伤痕累累,互相搀扶着前进。 沈婕的右脚大拇指从棉袜的破洞里露出一个头,从她有记忆以来,似乎还没有遭遇过这样的尴尬。 姚老师请他们去校长室喝茶,显然并没有给他们拒绝的机会,因为“影子”们仍在被照亮的道路以外窃窃私语,蠢蠢欲动。 “我们这个状态,你的姚老师要做什么的话,我们恐怕没有胜算。”沈婕说。 “姚老师是敌是友,还不好说,”肖尧指出:“刚才他也救了我一命。” “你!”沈婕气道:“你还在对你那个破老师心存幻想呢?” “姚老师是殿堂的主人。”郁璐颖的口气貌似淡然,又有一些悲哀。 “都到这个时候了,谁想不到啊,”沈婕道:“我们先前还以为这是周琦的殿堂——话说为什么要叫殿堂啊?” 肖尧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白骑士和郁璐颖都异口同声把这个地方称为“殿堂”,而且郁璐颖好像对这个地方甚为了解,比如,笃定到教堂去就可以摆脱“影子”。 “郁璐颖……”肖尧晃了晃少女的胳膊。 “啊,这就到了。”沈婕说。 “看起来跟现实里的校长办公室长得一模一样。”肖尧朝两位少女看看,彼此点点头,伸手去推门。 他的手还没有触到那扇门,门就自己打开了。 “报,报告!”肖尧习惯性地喊了一声。 “请进。”姚老师的声音传了出来,听起来有点……远? 温和,疲惫,没有太多感情色彩。 三人走进校长办公室,里面却不是办公室的模样。 这房间里没有办公桌椅,而且大得惊人,有前后两个出入口,出入口之间一面墙下布置有鞋架,以及用于临时更衣的单人更衣室。 更衣室门口放着一只塑料水桶,看起来有些不和谐。 地板是木质原色的,踩上去有一点弹性的感觉。 三面都是镜墙,使得这间“校长办公室”在视觉上比实际上的更大。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臭脚丫子的味道。 “你不是说,你们学校没有舞蹈教室吗?”沈婕幽幽地说。 肖尧这才反应过来,这原来就是个舞蹈教室的模样。 房间里有七八个美貌的少女,都是圣方济各中学里班花级的人物,各个年级都有,有几个肖尧比较面熟,她们都穿着好像芭蕾舞的服装,白色的舞蹈袜,正在做各样的伸展动作。 “吴旭菲?你怎么也在这?”肖尧认出了其中一个。这少女站在不远不近的镜墙前,镜中清晰地映出了她扶着练舞把杆的身影,这个身影只是稍稍停顿,便抬起左手,向前探出手指,然后和自己的右手掌心贴在了一起。 被称为吴旭菲的少女淡淡地看了肖尧一眼,面无表情地转回头去,把纤细的右腿搁在了练舞把杆上。 “你这个恶棍,到底绑架了多少女孩子?”沈婕伸手指向了房间中央站立的那个男人。 郁璐颖摇了摇头道:“这些女生并不是真的人类,只是认知的投射。” “你怎么知道的?”沈婕问。 郁璐颖再次伸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我也不知道。” “肖尧,你还是那么好色。”姚老师站在舞蹈教室的正中央,摇了摇头:“进来这么久,你也不和校长打招呼,光顾着看女同学——这就是为什么班上很多同学讨厌你呀。” 当着沈婕和郁璐颖的面被羞辱,令肖尧有些恼羞成怒,不过他还是忍住了没有发作。 “姚校长好。”肖尧瓮声瓮气答道:“这方面你也不遑多让吧?” 他将目光投向这位恩师的身上,随后愣住了。 只见姚老师头上戴着一顶小王冠,身披着一件亮紫面白翻毛边的天鹅绒大氅,里面似乎只有一条内裤,圆滚滚的肚腩大氅都遮不住,从缝隙里漏出来肚皮上的几撮黑毛,大氅下边一双光秃秃毛乎乎的腿,脚上却光脚穿着光可鉴人的正装黑皮鞋,综合观感只能用两个字来描述:“变态”。 “欢迎来到校长室,只可惜你们来的太早,孩子们的《天鹅湖》还没有排练完成,无法为各位献上精彩的表演。” 第六十七章 决战 “欢迎来到校长室,只可惜你们来的太早,孩子们的《天鹅湖》还没有排练完成,无法为各位献上精彩的表演。” “我勒个去,这货不是姚老师这货不是姚老师……”肖尧喃喃自语。 “他的确不是,”郁璐颖解释道:“他不过是姚老师的影子。” “影子?”肖尧问。 尽管郁璐颖没有再多作解释,但沈婕能猜出大约是怎么一回事:“就是内心的阴暗面或者被压抑的潜意识之类的吧……” 在“姚老师”的身边,有一个周琦模样的赛克尔,身穿……呃,兔耳猫爪女仆装?正在扒拉着“姚老师”。 “这不是赛克尔,也不是认知中的产物,”郁璐颖提醒肖尧:“她真的就是周琦本人。” 肖尧差点一口喷了出来:“不是,你怎么跟那白骑士一样,什么都知道?” “白骑士?谁啊?”郁璐颖不解。 “不要再在课堂上说悄悄话了,”姚老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扭曲:“郁璐颖什么都知道,是因为本座把一切都告诉了她。” 肖尧看向郁璐颖。 郁璐颖托着自己的额头:“对……我想起来了!就是你,是你拿了我的内……衣服!” “果然是姚老师?”肖尧说是这么说,但也没有那么惊讶了。 “不是姚老师拿的,”郁璐颖像拨浪鼓一样用力摇头,用手指着那个穿天鹅绒大氅的身影:“是他,他拿的。” “你?”肖尧更疑惑了:“你不过是个影子,能有能力去现实世界?” “本座把一切都告诉了郁璐颖同学,并且已经向她致歉,”姚老师没有正面回答肖尧的问题:“郁璐颖同学接受了本座的建议,同意在我校接受课程。” 肖尧看了一眼郁璐颖,后者扶着自己的脑袋:“对不起……我,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即便想要退学,你也不应该把亲子教育中心给烧了。”姚老师温和地责备道。 “不是我烧的……”郁璐颖嗫嚅道。 “那郁璐颖现在想要退学了,你放不放人?”沈婕大声质问道。 “按理来说是不可以的,不过本座既然尊重每个人的自由……” “还有周琦,”肖尧微微侧头,神色复杂地看向姚老师身边的女孩:“我们一直在找你,大家都很担心你……我们,都是为了救你,才来到这里的。” “别自说自话了,”周琦不屑地笑道:“我看起来是要你来救的吗?” “你可能还不明白……” “我什么都明白,”周琦打断了他:“从一开始,我就是自愿来到这里的,我,自愿,想和姚老师生活在一起。” “可他只是姚老师的影——” “也许,他比外面的那个姚老师更加真实,纯粹,可爱。”周琦放开了姚老师的肩膀,向肖尧等人走了几步:“外面的那一个,被责任和世俗的看法束缚得太深,太深了。” “……” “肖尧,之前错怪你,还有那样对你,都是我不好。你可不可以再帮我一次忙,”周琦的神色竟然带上了一丝诚恳:“走,离开这里,不要再妨碍我所选择的生活了。” “可是,你想过没有,至少你还有父母,还有其他亲人,他们不能失去你,他们都很担心你。”肖尧说。 周琦微微一怔,随即撇嘴道:“他们?关心我?可算了吧……” “别再浪费口水了,我看她就是被催眠了,和刚刚的郁璐颖一样,”沈婕提议道:“咱们动手吧。” “啊,一言不合就掀桌,总是想着大打出手的外校女孩,”姚老师发出口桀口桀的笑声:“你一定很享受这种自由自在的感觉吧?在你的内心深入,你还是那个总想提着棒球棍,去敲碎什么挡风玻璃的野蛮丫头……” “你说什么呢?”沈婕怒道。 “你很清楚我在说什么,”姚老师豪放地大笑:“就像你们偷看本座和琦琦的记忆一样,本座也能看到你的记忆深处。 “被淑女和贵族礼仪所捆缚的少女,内心渴望真正的自由,不是吗?所以你在我的殿堂内才会这样放肆自己的本性。 “品茶时必须用双臂夹紧双肋,不能留有缝隙;端茶杯时要用一只手握住杯耳,另一只手托住杯底,中指指尖必须抵住杯壁底端。 “用餐巾擦嘴的时候必须使用内侧,每次都必须喝同一个位置;搅拌咖啡的时候必须上下来回搅拌,金属勺子不能碰到杯壁发出声音…… “按照父亲的要求,保护自己的贞操,以便嫁给他想让你嫁的人,把你卖个好价钱……” “你闭嘴——”沈婕尖叫道,然后被肖尧从背后一把抱住了。 “你很早就想让这一切都打包见鬼去了,不是吗?在我的殿堂里说粗口,横冲直撞,这种冒险让你很快乐,对不对? “这,就是你想要的自由。我给你们每个人,你们想要的自由。” 姚老师结束了他的长篇大论,如救世主一般高高举起了双臂。 “你在说什么鬼话?”沈婕气急败坏道:“你的自由就是把学校当成你的王国,作威作福,在校长室里开你的后宫?” “本座真实地面对自己的欲望,”姚老师正色道:“你看似义正言辞的谴责,真的是为了所谓的正义吗? “你来到这里,真的是为了琦琦,为了郁璐颖,为了这些人?笑话,你根本不关心他们的死活。 “你也不关心肖尧同学,你真正想要的,只是一场刺激华丽的大冒险。你把本座的殿堂搅得天翻地覆,不过就是想要——” 沈婕的性格,确实和在外面的时候,有那么一点,不那么完全一样,肖尧想。 “够了,”沈婕转向肖尧和郁璐颖:“我们就站在这里,听他当面挑拨离间吗?把事情做个了结吧!” “别急,”肖尧再次伸手拉住了沈婕的胳膊:“姚老师,在我心里,您一直是个好老师,对我,对周琦,对所有人,您都是个好老师。 “你的这所学校,也是为了所有人的自由,让他们可以自由自在地学习他们想学的课程,做他们想做的事情。” “不错。”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姚老师点了点头。 “周琦如果想要留在这里,我们不会非要带走她。”肖尧沉声说道。 “什么?”沈婕急了,肖尧却踩了她一脚。 “但是,请允许我带着郁璐颖同学和熊吉同学离开,因为这也是他们的自由。” “可以。”姚老师一口答应。 肖尧略感意外:“谢谢。” “郁璐颖,”姚老师看向低着头的少女:“你真的不想回去继续你的课程吗?你真的不想重新和你的父亲生活在一起吗?” “爸爸已经走了,他永远不会回来了,”郁璐颖咬着嘴唇说:“可是妈妈还在。如果我一直生活在这里,妈妈的生活就过不下去了…… “虽然现实世界中我的妈妈,脾气不好,控制欲很强,人也很阴郁,完全没有亲子教育中心里那个曾经的她可爱,可她毕竟是我的妈妈,她只有我了。” “……我明白了,”姚老师沉默了一会,缓缓点头道:“本座可以为你破例一次,让你和你的朋友们离开。只是一旦从这里离开,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我知道的,谢谢……您。”郁璐颖说。 姚老师挥了挥手,周琦便走到“校长室”后面的那扇门,把门打开。 真的就这么简单吗?肖尧有些不敢相信。 “真的要把周琦留在这里吗?”沈婕没有动。 “好汉不吃眼前亏,先出去,然后和郁神父商量后面的事情……”肖尧和她耳语:“我们现在已经没办法继续战斗了,不是吗?” 沈婕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认可了肖尧的话:“那你的哥们熊吉呢,也丢在这里?” “熊吉怎么还没有来?本座不是也叫他了吗?这孩子……”姚老师看了看肖尧进来的那扇门:“等他来了以后,如果也想要离开,本座绝不阻拦。” “从这扇门出去,”周琦催促道:“我会帮你们清除所有在殿堂里的记忆,然后送你们回到外面的世界。” “清除记忆?”肖尧大惊失色。 “放心,仅仅是在殿堂里的记忆。”周琦解释道:“你们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秘密……校长也必须护卫全校的安宁和名誉。” “我不!”“休想!”肖尧和沈婕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 正是在这个殿堂里,我和沈婕几次拯救了对方的性命,建立了深厚的战友情谊,肖尧想。 也是在这里,我和沈婕多次拥抱,牵手,她也终于决定要拿我当沈家的女婿看待。 我不能让这一切都化为乌有,回到过去的那种关系。 我,绝不能接受。 “在这里的记忆,里面有我拼尽一切都必须要守护的东西。”肖尧告诉姚老师。 姚老师的身上开始凝聚出一团黑雾,说话的声音也渐渐变了:“你不认可本座的理念,本座没有责怪你。你不接受本座的恩赐,本座也不想强求你。 “现在,本座深明大义,允许你们清清白白地来,清清白白地走,你还是不接受。 “是不是你没有搞清楚自己的处境?是不是本座看起来特别好说话?是不是觉得本座是在求着你们滚蛋啊?” “没人指望你这个变态有好心眼!谁知道你的消除记忆是不是把我们变成和她们一样的傀儡。”沈婕喊道。 “沈婕,你不是本座的学生,第一次来本座的学校,所以本座非常期待我们之间可以碰撞出一些不一样的火花,所以本座一直在给你面子。但是,你拿本座给你的面子如此放荡自己实在另人痛心。” “呸!恶心!”沈婕随手抓起那个塑料水桶,抡圆了就向姚老师砸了过去。 肖尧早就习惯了沈婕开怪的惯例,也冲了上去,准备给这个冒牌姚老师的脸上狠狠来个盾猛。 “下次麻烦让T先开怪!”肖尧喊道。 姚老师面对飞来的水桶,一不躲二不闪,掐腰站定,只一声大喝,那水桶就被弹飞回去扣在了沈婕的头上。 肖尧冲到半路,突然被这一下声波攻击,瞬间头晕目眩。 幸好老堂这会儿没有掉链子,让他得以举起盾牌。 姚老师的身后浮现出一个虚影——那怪物有三颗头,中间的那颗是个口中吐着火焰的男性头颅,左右两侧是公牛和绵羊的头。 它的腿好像公鸡的腿,身后还有一条蛇尾巴。 它的胯下骑着一头有如狮子模样的野兽。 说是狮子,却有着好像龙的飞翼和脖子…… 不是华夏龙,是西方奇幻中常见的那种龙。 这……这就是姚老师的精神堡垒? 只见姚老师甩掉了紫红色的大氅,迎面直接挥拳正面砸在盾牌上,巨大的冲击力压得肖尧撑不起膝盖,然后是一拳,又是一拳。 “可怜的姚琪啊……这个虫豸,连他的阴影都还这么善良,还有懦弱,”姚老师的嘴巴根本没有动,难听至极的声音是从他身后的怪物腹腔里发出来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姚老师的拳头砸在盾牌上,留下一个个骇人的凹陷,金属间撞击的巨大噪音在这个不太大的房间内轰鸣,即使是距离稍远的沈婕和郁璐颖,也被震得天旋地转,无法站立,瘫倒在地。 “郁璐颖,快用你的精神堡垒!”沈婕喊道:“我的堡垒力量已经用完了!” “什么堡垒,什么精神啊?”郁璐颖懵逼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同样承受着肖尧所承受的巨大压力,瘫在地上起不来。 “靠,你那个铁甲女骑士啊,玩飞斧那个!”沈婕气急:“只会用来打我们吗?” 郁璐颖已经眼前发黑,说不出话来。 因为肖尧不仅眼前发黑,而且五脏六腑翻江倒海,鼻子孔耳朵里都在冒血,只能凭着本能用盾护住身体,但也只是杯水车薪。 姚老师只要想,随时可以一拳把肖尧的脑袋打进地板下面,但他偏不这么做。 他只是炫耀般地挥拳,不断砸向肖尧全身上下唯一尚可抵御攻击的盾牌。 “可悲的姚琪,”姚老师背后的怪物虚影说:“居然要送她俩回去?这种极品来都来了,放走不造孽吗? “喔,聪明的沈婕小姐,你居然担心本座洗去你在殿堂中的记忆,是为了把你们变成和她们一样的傀儡?” 那怪物的声音响彻如洪钟:“她们只不过是空壳,而你们是拥有自由意志的灵魂,本座怎可能如此暴晒天物?” 盾牌变成一块弯弯扭扭的废铁,骤雨雷鸣般的攻击终于告一段落。 沈婕和郁璐颖早就没了意识,肖尧也已经奄奄一息。 姚老师满意地伸手让周琦给他披上天鹅绒大氅,周琦看他的眼神却有了一丝复杂。 他恣意地坐在了周琦给他搬来的椅子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动弹不得的肖尧:“本座是真的没打算骗你呀,本座对男人没兴趣。你只要点头听话,本座给你记忆一清,你回去上课该睡觉睡觉,放学该上网上网,混三年找个厂去打螺丝,一辈子就过去了,多美好的未来啊。 “可是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姚老师伸手抓住肖尧的头发,把他拎了起来,转头似乎想跟周琦交待些什么。 “住手!”随着一声断喝,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踹开,一束金色的光照进来,晃了一下姚老师的眼睛。 “哪冒出来的宵小之辈?”姚老师丢开肖尧,用手挡了一下光。 肖尧也挣扎着扭头看了过去,这时候能出手帮忙的,应该只有那个奇奇怪怪的白衣骑士了。 逆着光看过去,肖尧觉得白衣骑士的身影似乎变得矮胖了不少,全然没有了之前遇到时的挺拔俊逸,举止也有些滑稽——那束光,怎么越看越像手电筒呢? “熊吉?!”一旁的周琦叫出了来人的名字,肖尧听闻,眼前一黑。 他很想喊出来,让熊吉不要淌这趟浑水,赶紧跑路,可是张了半天嘴也没能发出声音。 “本座以为你还在那个小冰箱里作着长生不老的春秋大梦呢。”姚老师眯起眼睛看着熊吉,打了个响指,原本有些昏暗的屋子变得亮如白昼,熊吉手电的光亮瞬间便被吞没无踪。 “那又怎么样?我告诉你,趁我没发火,赶紧给我把大伙都放了,我还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熊吉似乎还想发表一番正义的宣言,可是姚老师已经失去了耐心。他不等熊吉说完话,猛地向前跃起,从大氅底下亮出一柄双手六叶锤,高高举起,劈头盖脸冲熊吉砸了下去。 熊吉见状,也没了刚闯进来时的豪气,立即进入了抱头鼠窜模式。 “大侠救命!” 你TM是登场来搞笑的吗?肖尧看着急火攻心,却又无能为力。 姚老师下死手,小熊哪里跑得脱?眼看他的脑袋就要被砸进腔子里,突然,一阵马蹄疾响,侧面的镜子中,一个白衣白马的骑士如闪电般冲出,手端骑枪从姚老师的侧后方直刺而来! 骑士出现的角度极为刁钻,加之姚老师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小熊身上,全然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被骑枪瞬间贯穿。 而骑士冲锋势头不减,继续突进,直到把他整个人像标本一样钉在了对面的镜子上。 这镜子上竟然可以钉人,还不碎…… “你咋才来呢?!”熊吉一边来看肖尧的伤势,一边惊魂未定地埋怨着白骑士——看来,他之前的虚张声势,是与骑士商量好的双簧。 “吾辈是让你稳住他,不是激怒他。”白骑士的声音低沉毫无感情,他放开骑枪,拨转马头,白马顺势尥了下蹶子,把想要冲上来拼命的周琦踢飞到了墙角。 “你也没告诉我怎么稳啊。”小熊把肖尧扶了起来,关心地询问伤势。 “你这个卑鄙小人!”见周琦受伤,姚老师一边嘶吼,一边双手抓住骑枪,想要把自己解放出来。 白骑士下马,拔出配剑,从他的紫色天鹅绒大氅上切下一块,团成一团,嫌恶地塞进了他的嘴里,于是,姚老师就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了。 随后,白骑士过来,把手搭在肖尧的肩膀上,一股暖流涌进他的体内,让他恢复了不少,感觉已经可以站起来了。 “虽然还是不知道你是谁,但无论如何谢谢你救了我们。”面对这个满脸都写着“无可奉告”的怪人,肖尧也只能如此道谢。 白骑士没有答话,见肖尧已经恢复,便将配剑调转,递给了肖尧。 肖尧有点懵,犹犹豫豫地接过了剑。 白骑士看出了肖尧的迷惑,向他解释道:“事情还没结束,你们想回家,就得自己开路。” “什,什么意思?”熊吉听他这么说,有些焦急:“你不是说,打败了姚老师,我们就可以回家了吗?” “人只能自己救自己,事情由你而起,也必须由你结束。”白骑士伸手拔掉了肖尧手中配剑的剑鞘,握住他的手,把剑指向还在扭动挣扎的姚老师:“解决他,开启回家的大门吧,这就是你的命运。” 说完,白骑士不再理睬肖尧,转头去照看沈婕和郁璐颖,只留下肖尧和小熊面对这个所谓的命运。 “什么叫解决他?”肖尧看着手中寒霜雪亮的利刃,目光游疑地在姚老师和小熊之间转来转去。 这个假的姚老师的确很可恶,可……即使他罪有应得…… 可那毕竟是姚老师啊! 郁神父也没让我做这种事吧? 肖尧总觉得,这样不太对。 “你就继续犹豫吧,”白骑士提醒道:“等错过了时机,你们就会被困在这里,到时候你们也就会变成和他一样,成为危害一方的阴影,又会有更多有勇气有决心的年轻人来与你们为敌,希望你们届时不要后悔。” “你这个人真的是……”熊吉眼看肖尧举棋不定,突然一把将剑从他手中夺下,不等肖尧反应,转身便对着一脸惊恐的姚老师从心口刺了下去。 “不!!!”周琦发出了哭喊声。 “总要有人作出决定对吧?”熊吉拔出剑,望向白骑士,却又好像在自言自语。 姚老师的伤口里,大量黑色雾气喷涌而出,然后这些黑雾又被那把剑从剑锋吸了进去,不消多一会,那里就只剩下钉在镜子上的骑枪。 “姚老师……”肖尧喃喃自语道。 熊吉用手中的剑向着镜子劈了下去,剑光闪过,整个房间,学校,目之所及的一切,全都开始碎裂,崩塌,坠入周边看不见尽头的黑暗。 最后,只剩他们几人,置身于一片分不清方位的黑暗之中。 接着,四面八方仿佛是什么东西向着他们所在的中央合了过来,仿佛要把他们封进什么四四方方的盒子里。 当所有的变化都停止下来的时候,他们发现,自己正身处在夜晚的圣方济各中学校长室门前。 “郁璐颖,沈婕,”肖尧转动自己的头,观察着他的小伙伴们:“熊吉,你们都还好吗?” “周琦!”郁璐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发出一声惊叫,随后跑向了倒在地上的周琦。 少女牙关紧咬,人事不省。 郁璐颖伸手掀开了周琦肚子上的衣服,却见少女的肚皮上,赫然一个马蹄状的血印。 深深地,陷了进去。 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月票。 月票。 月票。 第六十八章 复盘 借着月光和手机的屏幕光,郁璐颖细细地检查着周琦腹部的伤势——她的肚脐上方有一个碗口大小的伤痕,除了打击造成的瘀伤,还有高温的灼伤,伤处的红肿隐约可以看出是一个环形,或者说是马蹄铁样子的烙印。 和郁璐颖的冷静相比,沈婕就显得有些想看又不敢看了。 她的小脑袋凑在一旁,半遮着眼,嘴里发出“嘶——”的声音。 “让我康康。”小熊和肖尧走了上去,郁璐颖却一把将周琦的衣服放了下来:“男生看什么看!” 一边说着,还小小地翻了个白眼。 肖尧倒是不以为忤,还觉得郁璐颖的这个动作有点小可爱,熊吉则吐了吐舌头,小声嘀咕道:“老修女。” “关特。(注:闭嘴)”肖尧轻轻踹了熊吉一脚,郁璐颖则掀开手机翻盖,摁下了120三个数字。 “你干什么?”肖尧一惊,劈手将少女掌中的手机夺了过来。 “打急救电话啊?烧伤不算太重,但腹内脏器的伤势我们判断不了——” “是不是书呆子啊你,你读书读傻了?”肖尧说:“我们这一帮子人,大半夜出现在学校里,发现了失踪已久的同学,身上还带着这么重的伤,你准备怎么和警察叔叔解释啊?” “那……难道放着不管吗?” “沈婕,”肖尧转向沈婕:“你家里人脉广,应该可以联系到信得过的私人诊所吧,先把周琦送过去,叫他们先不要报警,我们再慢慢——” 沈婕点头道:“没问题,我来安排。” “熊吉,你——”肖尧继续指示道。 “谁在那里?”楼下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伴随着一道手电筒射出来的强光:“有人吗?” 糟糕!是巡夜保安! 众人面面相觑,目光均是搜寻着合适的藏身地点。 那保安的足音和手电筒强光接近得很快,小熊当机立断,躲进了……女厕所。 肖尧下意识地伸手去拉沈婕的手,却莫名拉了个空。来不及多思考,他在走廊尽头的窗沿上两手一撑,翻了过去,轻轻地落在窗外延伸出来的一小块平台上。 接着,沈婕也翻了出来,两个人紧紧地挨在一起,把头压低在窗沿之下。 光是往下看,腿就要发软了,肖尧下意识地闭了闭眼。 “糟了,郁璐颖和……周琦呢?”肖尧小声地问。 沈婕没有说话,肖尧睁开眼睛看向她,只见少女把右手食指竖起来放在嘴唇上,用口型比了一个“不知道”。 保安粗重的脚步声和恼人的强光手电筒已经在校长办公室的这一层晃来晃去了,肖尧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幸好,几分钟以后,那脚步声和强光便渐渐远去了。 “走了吗?”沈婕用极为轻微的声音问道。 “保安应该走了。”肖尧跪在窗台外面,小心翼翼地探头朝走廊里看去:“应该。” “走。”沈婕当机立断道。 肖尧和沈婕重新从窗户翻进走廊里,郁璐颖已经架着人事不省的周琦从阴影里走出来了:“快走吧,小熊呢?” “女厕所呢。”肖尧问:“吓死我了,你刚带着周琦躲哪儿去了,那么大俩活人,那保安瞎啊?” 郁璐颖没有回答肖尧的问题,三人把小熊叫了出来,便匆匆地下楼离开了“钟书楼”。 没有去操场,而是从学校后面废弃的小职工车棚爬围墙。 墙的高度并不高,从车棚顶爬,对沈婕来说很轻松。 郁璐颖仗着人轻腿长,也顺利地爬了上去。 肖尧以前没有爬成功过,今天居然鬼使神差地轻松登顶,也不知道是因为共享郁璐颖状态的缘故,还是在殿堂里积累战斗经验的成果。 要把小熊和昏迷中的周琦拉上来并不容易,幸好他们人手多。 接着,沈婕第一个轻盈地跳下墙头,然后帮着郁璐颖下来。 郁璐颖和沈婕一起托了肖尧一把,肖尧站定以后,从小熊手里接过了周琦,最后才把小熊抱了下来。 又站在了灯红酒绿的马路上,肖尧这才感觉活了过来——或者说,重新找到了真实感。 “我们真的从镜子里出来了,对吧?”肖尧问了一句自己都觉得有点傻的话。 他检视着自己的身体——此时此刻,肖尧才发现,没有受伤的躯体,真是美好! 这是在平常的生活中很难得到的感悟。 负伤的右手和右臂又充满了活力,头上的伤,肚子里的内伤,以及在殿堂内受到的所有损伤,全都无影无踪了。 真真正正叫作一个“满血复活”。 郁璐颖上身着一件束腰的女式白衬衫,斜肩挎着棕色的书包,下身穿水蓝色的紧身牛仔裤,高腰的设计把她的大长腿显露地一览无遗,平日里披散的长发被扎成一个高高的马尾,脚上还是万年不变的雪白运动鞋和素白棉袜——这是周六早上在学校门口见到她时候的装束。 说来也巧,沈婕同样把头发绑成了高马尾,斜戴一顶鸭舌帽,着黑色的露脐装和卡其色的松垮阔腿裤,长长的裤腿覆盖在鞋底足有10cm的白色老爹鞋上,只露出一个鞋尖。 肖尧很高兴沈婕的限量版鞋又回来了。 少女们的身上也同样看不出任何伤势,衣物干净整洁无破损。 如果不是沈婕和郁璐颖一人架着一边的,昏迷中的周琦,肖尧甚至要开始怀疑,镜中所经历的一切,是不是一场梦境。 “废话,镜子都被我敲碎了,当然是真的出来了。”熊吉接话道:“另外我得先赶紧回家了,我出来就是打瓶酱油的,这都几点了,回去我要被骂死了。” “哎,那今天咱们的事,你可千万不要到处去说啊。”肖尧不放心地叮咛道。 熊吉一边走,一边举起一个OK的手势,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我叫了车送周琦去医院,你和肖尧去找郁神父吧,把我们遇到的事情告诉他。”沈婕放下自己的手机。 郁璐颖点了点头。 这条路偏僻不好找,沈婕和郁璐颖搀着周琦往大路上走,肖尧却三步并做两步上前,从郁璐颖手里接过了周琦的胳膊:“郁璐颖,你先去堂里找你舅舅,我送沈婕和周琦上车就过来。” 郁璐颖狐疑地看了看肖尧,点头道:“好,你们多当心点。” 肖尧陪着沈婕把周琦驾到了大马路上,在一处显眼的路牌下等约好的车。 少年与少女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不知道为什么,肖尧总觉得,自从离开镜中世界以后,沈婕对他的态度就变了许多。 该怎么形容呢?客气,友善,疏远,礼貌,冷淡,公事公办……? 就好像,梦醒了一般? “肚子有点饿啊……”肖尧没话找话说:“你饿不饿?” “先吃点巧克力?”沈婕从裤兜里摸出一条“歌帝梵”的黑巧克力,塞进肖尧的兜里:“我还好。” “这好像是被我们一起喝掉的那条……”肖尧说。 “嗯,是的。” 一辆急救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他们三人身边。 肖尧一边帮着沈婕把周琦交接给车上的医护人员,一边装作不经意的口气问道:“说起这巧克力……咱们先前在……去亲子教育中心的路上说的话,都还算数吧?” 沈婕一边把周琦的头摆正,一边口气淡淡地问道:“什么话?” “就是……我们一起喝这条巧克力的时候说的……”肖尧的心向下一沉:“就是什么……米国社区大学啦,MBA啦……女……女婿接班人啦,打拼成国王啦,什么什么鬼的。” “等我一下,我跟车走。”沈婕跟司机说了一声,接着转头对肖尧说:“我会找机会跟爸爸说的。” “就是说,都还算数?”肖尧帮着医护人员一起把周琦的担架轻轻放下。 “嗯。”沈婕点头,比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走了啊,电话里再说。” 肖尧想要抱她一下,少女却一躬身钻进车里,医护人员“砰”一声推上了两扇门。 周琦生死未卜,送她就医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肖尧自然不好在这个时候夹杂不清,只好敲了敲玻璃:“路上当心啊,有什么事情及时给我打电话啊!” 沈婕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救护车便启动了。 肖尧站在原地不动,一直目送着那拉着警笛的救护车消失在夜幕下。 他希望沈婕能回头再看他一眼,挥挥手也好,可是少女却完全没有回头。 肖尧闷闷不乐地往教堂方向走,一路上心里都有点堵得慌。 这女人怎么老是这样啊? 肖尧打开和沈婕的短信往来的信箱,又关上,打开,又关上。 赶到教堂,远远就看见教堂的边门虚掩着,温暖的光从缝隙中洒了出来。肖尧轻车熟路地走进去,上了二楼,没有敲门便推进了郁神父的办公室。 “你说的是这样吗?”郁神父右手拿着一支铅笔,在一张A4纸上画着什么,身边的纸篓里已经躺着好几张废纸团。 画完后,郁神父把这张A4纸竖了起来。 “对,差不多就是这样了。”郁璐颖点头确认道。 肖尧定睛一看,那张纸上画着的,不就是姚老师痛殴自己时,身后所出现的那个虚影吗? 姚老师的……精神堡垒? “这,这不是姚老师背后的那个……”肖尧结结巴巴地说。 没想到郁神父还是个小画手,虽然不能说全然一模一样,也和那个形象七八不离九了。 “果然是牠。”郁神父叹气道。 “他?谁啊?”肖尧莫名其妙道。 “你们在姚先生的阴影背后看到的形象,很像《所罗门之钥》里描述的,恶魔阿斯摩太的形象。” “恶魔?”“阿斯摩太?”肖尧和郁璐颖同时发问。 “阿斯摩太不知道吗?圣经里有的呀。”郁神父口气有点急躁。 “有……有吗?”郁璐颖眼神迷离地问道,她的舅舅则抓起办公桌上跟砖头一样厚的书,作势要扔过来:“叫你平时多读经,就是不好好读!” “哎,别扔别扔,”肖尧双手伸在身前摇了摇,挨着郁璐颖身边坐下:“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到底在说什么啊?还有,您能不能告诉我,现在周几?” “周六,”郁神父说:“你和小沈只进去了三个多小时。” “这怎么可能?!”肖尧惊叫道:“我感觉我们在里面待了两天还是三天!” “是有些奇怪,我也解释不了,”郁神父道:“我记得你今天上午在钱柜的时候,只进去了不多时,出来的时候就中午了吧?你是这么跟我说的吧?” “嗯……”肖尧陷入了思索:“其实我也不能很确定,也许我在情趣酒店房间昏迷的时间比我想象得久?” “能不能靠谱一点!” “情趣酒店?”郁璐颖的脸转向肖尧。 “别吵别吵,一件一件事情来。”郁神父低头,伸出两只胳膊:“里面时间流逝速度的事情晚点再讨论,颖颖说你们把姚老师的影子给砍了?” “不是我砍的,是小熊砍的。”肖尧如实回答道。 “你们怎么能把人家的影子给砍了呢?”郁神父双手抱住头。 “不是我砍的,”肖尧复读道:“所以说砍了影子会发生什么事?我正要问您呢。” “不知道。”郁神父两手一摊。 “不知道你在急什么?”肖尧不解。 “但肯定没好事。”郁神父说:“影子也是一个人完整人格的一部分,一个人的影子被消灭,我不知道在他身上会发生什么事。” “是不是就像我们华夏人说的,三魂六魄少了一魂二魄?”肖尧有点懂了。 “你非要这么理解的话,也行吧。”郁神父说:“欲望也是一个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果一个人完全没了欲望,会变成什么样?所以……” “白骑士又是谁?”“所以阿斯摩太到底是谁?”两位男士同时向对方提问了。 “你先说你先说。”肖尧抬了抬右手。 “阿斯摩太是圣经当中出现过名字的远古恶魔之一,”郁神父解释道:“也是《所罗门之钥》当中描绘的地狱72柱魔神之一。” “这么屌……”肖尧咂舌道。 “通常认为,阿斯摩太代表的是七罪宗当中的‘色欲’。” “那倒的确是挺贴切的,”肖尧想了想说:“难道姚老师是魔鬼?” “放屁,”郁神父翻白眼道:“人怎么可能是魔鬼?只有魔鬼进入人的心……” “原来是这样啊。”肖尧想起了姚老师痛揍自己的时候,那个他身后的黑影所说的话,好像是明白了点什么:“所以,姚老师果然也是受害者吗?” “小子,”郁神父十指交叉,眼睛死死盯着肖尧:“把你和小沈进入镜子以后所发生的事情完完整整告诉我,每一个细节都不要漏掉,颖颖这边知道的已经都告诉我了。” “好的。”肖尧便开始从他们进入学校里的镜子开始讲起,先是怎么从情趣酒店的迷宫中脱出,又是怎么被赛克尔打倒送进水牢,他们又是如何脱出,如何见证了周琦的回忆并听到了姚老师的忏悔,又是如何“击败”了巨化的赛克尔,为白骑士所救,在白骑士的指引下去亲子教育中心找郁璐颖,与郁璐颖战斗的全过程,原原本本讲了一通,只是省略了自己和沈婕有关“MBA”的那一块约定,以及(在郁神父的要求下)省略了姚老师的忏悔具体内容。 郁神父在听肖尧讲述的过程中,一直拿着笔在本子上速记,时不时评论几句,或者是提问。 “你是说小沈觉醒了血……呃,玛丽一世女王的堡垒?”郁神父喃喃自语道:“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小沈又不是教友?” “后面的事情,郁璐颖应该已经都给你讲了。”肖尧说。 “原来你们在把我救出来以前,经历了那么多危险!”郁璐颖感叹道:“肖尧,真的是苦了你……和沈婕姐姐了。” “应该的。”肖尧说。 郁神父一直在本子上涂写着什么,然后忽然把笔一丢:“你说的这个白骑士……他知道我,对吧?我始终觉得,这个人……不管他到底是什么吧,恐怕,不是善类。” “我也这么觉得。”肖尧脱口而出,表示赞同。 “舅舅,肖尧,你们为什么这么想?”郁璐颖不解道:“他可是我们大家的救命恩人。” “客观上看是这样,”肖尧苦笑道:“可是这个世界上的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的,白骑士身上的疑点实在是太多了,还是不要过早下结论为好。 “有什么疑点?”郁璐颖还是很不服气。 “你们这些女人都好天真……”肖尧摇了摇头。 “们?都?”郁璐颖嘟起嘴巴,不说话了。 “郁璐颖,你看,这是什么?”肖尧从口袋里拿出沈婕给他的那根黑巧克力,在郁璐颖眼前晃了晃。 “是巧克力吗?”郁璐颖说。 “这根巧克力,我和沈婕在来亲子教育中心找你的路上,已经把它喝完了。” “为什么是喝?所以呢?” “但是现在,它还好端端地在我手里,我们可以再吃它一次。”肖尧撕开了巧克力的包装。 “你到底想说什么?”郁璐颖不解:“里面的任何变化都不会实际带到现实里来啊,你刚发现吗?” “可是白骑士的马踢伤了周琦,”肖尧叹道:“那道伤口却带到了现实世界,你不觉得很可怕吗?再想想那把可以轻易消灭姚老师影子的剑……” “这……”郁璐颖沉默了:“确实……有点……” “你这猪脑子到底是怎么当上学霸的,书呆子!”肖尧忍不住揶揄道。 “你——!”郁璐颖的眼圈红了:“本领强就一定是坏人吗?!” “好了好了,别哭呀,逗你玩的。”肖尧有点慌。 “谁说我要哭了!你白痴啊!”郁璐颖继续嘴硬。 郁神父好像完全没有听见二人的对话,只是用自己的指节敲击办公桌的台面,发出了“笃”“笃”的声音,三个人陷入了短时间的寂静。 “郁璐颖,”肖尧开口道:“都快11点了你还不回去,你妈不得发疯啊?” “你以为呢,”郁璐颖撇嘴道:“是舅舅一直在帮忙打掩护,所以我今天就不回去了,在教堂过夜。” “那我可得回去了,”肖尧挪了挪屁股:“郁神父,我是真的累坏了,而且我奶奶也应该快发飙了……” 郁神父没有说话,只是托着脑袋,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笃,笃,笃。” “肖尧,我送你出去吧。”郁璐颖站起身来,代替他的舅舅尽地主之谊。 “郁神父您也早点睡,别太钻了,”肖尧站起来,趋前两步,把手中的黑巧克力放在神父的办公桌上:“该吃点吃点,补充补充能量。” “笃,笃,笃。” 第六十九章 试探 肖尧回到家里,波澜不惊地享受了奶奶准备的责骂和凉透的晚餐,简单洗漱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搬过一张小椅子,踩在上面,伸手把搁在五斗橱顶的小《圣经》拿了下来。 拍拍,擦擦,呼,呼。 这样对待郁璐颖送的礼物是不是不太够意思? 他上床躺下,捏住那个金属的小十字架,拉开了封皮套上的拉链。 刚刚他们说的……对,《多俾亚传》,在这里,找到了,在旧约的前面。 似乎……不是很长? 嗯……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名叫“撒辣”的美丽少女,她被恶魔阿斯摩太附身,克死了七个还没过门的丈夫…… “这,克死两个以后居然还有5个敢娶,也是蛮勇的。”肖尧自言自语道。 撒辣心中忧苦,向天主求死,天主垂听了撒辣的祈祷,派下大天使辣法耳(作者注:通常翻译为“拉斐尔”)来拯救她。 大天使……是最高级别了吧?规格这么高?看来这恶魔不好对付啊。这么看来,白骑士更可疑了。 手机抖动了一下,肖尧拿起看,见是沈婕发来的,心中一喜。 “已经给周琦安排好住院了,她家人也来了。她还没有醒但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我现在往家赶了,你早点睡,别七想八想,我明天来找你。” 肖尧看到这条信息,心里的负担轻了许多。 他想了想,没有回消息,继续看故事。 嘿,没想到吧,我也会已读不回。 大天使拉斐尔下凡,化身为一位快乐的青年,与男主“多俾亚”同行,在底格里斯河畔捕了一条怪鱼,最终用这条鱼的心肝驱走了恶魔阿斯摩太。 从此以后,多俾亚和撒辣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呼……呼呼…… 不知不觉中,他手里捏着那本小圣经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他和沈婕的新婚之夜。 沈婕穿着那种中式的,大红色的新娘服装,绣花鞋,白色的布袜,一张俏脸在红色的首帕下面,颇为娇羞。 随着布料摩擦的声音,肖尧高兴地脱下了自己的上衣与长裤。 “等一等!”沈婕却自己掀开了新娘的头巾,说:“弟弟,起来!我们一同祈祷,祈求我们的上主,在我们身上施行仁慈和保佑。” 肖尧说:“好。”随后毫不犹豫地提上裤子,和沈婕一起跪在铺着大红被子的床上。 “我们祖宗的天主……赞颂你于无穷之世……你造了亚当,是你造了厄娃作他的妻子,作他的辅助和依靠……我娶这个姐姐,并不是由于情欲,而是出自纯正的意向。求你怜悯我和她,赐我们白头偕老!” “阿们!”“阿们!” 他和沈婕话音刚落,那辆熟悉的混凝土搅拌车撞破了西墙,直直地朝新婚之床冲了过来。 而坐在司机位手握方向盘的,正是那个该死的阿斯摩太! 肖尧和沈婕对望一眼,一跃而起,堂吉诃德和血腥玛丽也一跃而出,展开了与阿斯摩太的大战。 后面的剧情就全乱了,感觉就是你追我逃厮杀了一夜,中途肖尧还梦见自己变成张正凯,而强大的白骑士正是他的精神堡垒。 说“变成张正凯”是不准确的,因为在梦境里,肖尧完全不觉得自己就是张正凯有什么不对劲的。 …… …… 肖尧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是黑的,这让他判断自己只睡了几个小时。 他拿起手机,发现居然已经自动关机了,插上电一看,顿时眼皮一坠——已经是星期天晚上了。 夭寿喔…… “奶奶,饭呢?”肖尧扶着墙离开房间。 “饭,饭自己烧!你就这么天天,要么出去冲魂(注:魔都话,类似“出去浪”)不回来,要么就困觉……” 老太婆一边骂着,一边从冰箱里端出中午的剩饭剩菜,放在煤气炉上加热。 “哎呀,奶奶……”肖尧乖巧地上前,从后面搂住奶奶肥胖的腰。 “伐要搞!”奶奶灵活地一扭,把肖尧弹开:“这么热的天……” “奶奶,天这么热,你别老舍不得开空调,那电风扇吹出来的风都是热的……”肖尧瞥了一眼奶奶的房间,门没有关,那台落地扇正对着奶奶的凉席慢慢甩头。 “我不像你,少爷公子!一天空调开到晚,出去都不关,反正不要你掏钱!”奶奶恶狠狠道。 “不会吧,我昨天出去又没关吗?”肖尧一惊。 “我过两天就要上游轮了,这下你好自由了!会不会把我的房子给烧了?”奶奶拿起抹布,裹着肉羹的大碗,往肖尧卧室里的饭桌走。 “这么快就要走吗?我以为7月呢。”肖尧嘀咕道:“又跟那老头一起?” 奶奶把肉羹放在桌上,又颠颠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打开衣橱,拉开抽屉。 “这是你暑假期间的生活费,省着点用!” “啊?就个么点?”肖尧捏了捏那个信封,不怎么厚的亚子,大失所望。 “你爸说了,给你多了,你就有钱上网吧了!” “我保证不上网吧!” 奶奶显然不信这话,但还是从另一卷红票子里捻出几张,递了过来。 “谢谢奶奶!”肖尧大喜。 钱递到肖尧手里,奶奶却没有松手:“伐要让你爹晓得!上网吧注意节制!” “奶奶……”肖尧每次心里感动的时候,就会不知道如何表达。 “奶奶,奶奶!去,去去!只有要钱的时候才会叫奶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门外传来了一阵银铃般的少女笑声。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虚掩着的房门不知何时被风吹开了,一位个子娇小的少女站在楼梯间,一手提着漂亮的果篮,另一手捂着肚子直不起腰来。 “沈氏招牌狂笑吗……”肖尧喃喃道。 “小沈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奶奶又颠儿颠儿跑了出去:“来就来吧,还买东西。” “没买,就是一点给奶奶吃的水果。”沈婕控制住了自己,走进门来:“好香啊。” “晚饭吃了伐?”奶奶问。 “吃过了。”沈婕笑盈盈道:“没事,还能再吃下一点。” 少女今天头上正戴鸭舌帽,披散着长发,着一条很短的热裤,高帮帆布鞋的鞋帮外露出一公分白色的袜沿。 “肖尧,还不给小沈拿拖鞋?” “啊,啊。”肖尧有些愣神地把目光从沈婕雪白粉嫩的大腿上移开:“这双行吗?” “你的太大吧?”奶奶道。 “没事,不大。”沈婕满不在乎地穿上肖尧的另一双拖鞋,踢踏着朝肖尧卧室里走去。 三人一道围着方桌坐下,肖尧一边狼吞虎咽着热好的剩菜,一边听沈婕和奶奶话着家常。 “奶奶做的菜真好吃!”沈婕的镂空短筒白袜在桌子下面一颠一颠的,肖尧的心也跟她脚上的拖鞋一起,一颠一颠的。 “都是家常菜。”奶奶笑呵呵道:“小沈会烧饭吗?” “嗯……烧的不多,挺有兴趣的。”沈婕考虑了一下,这样回答道。 你别说,这气氛还真挺有点家的感觉的,肖尧想。 “我过两天就要去游轮玩了,得去两个多月呢。”奶奶道:“这小子一个人在家可别把房子拆了,小沈你可得替我看紧他。” 肖尧和沈婕均是一愣,前者心想,这好像才是奶奶第二次还是第三次见沈婕吧? 她是怎么做到这么不拿人家当外人的? “好呀,我尽量。”更出乎肖尧意料之外的是,沈婕竟然,就这么,应了下来:“游轮啊,我妈妈也去过。奶奶你们的路线是什么呀?” 肖尧拿出手机,检查短讯。 小熊和郁神父都发来了讯息,询问肖尧是否平安,郁璐颖则杳无音讯。 沈婕则发来了好几条讯息,还有4个未接来电。 肖尧抬头看了看正在和奶奶谈笑风生的沈婕,心中暗爽。 对嘛,女孩子要主动。 “奶奶,”肖尧清了清嗓子,打断了她俩关于游轮行的话题:“你不是急着要去打酱油吗?” “什么?”奶奶一愣。 “酱油店,8点半就要关门了。”肖尧指了指墙上的钟。 “你这孩子,看把你急的!”奶奶反应过来,斥责道:“行了,我去找金家老太打牌了,小沈,你也教教他作业。” “好呀。”沈婕笑眯眯道。 奶奶走后,房间里的气氛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 “沈天韵回来了吗?”沈婕放下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看向肖尧的眼神透露出,她害怕听到否定的答案。 肖尧摇了摇头:“不知道呢,我昨天回来就睡死了,刚起来,你就来了。” “那……我们一起去看看吧?”沈婕提议。 “嗯。” 嘴上这么说着,两个人却谁也没动屁股。好像每个人心里都知道答案,但是却故意拖延着“开盒”的时间,仿佛这样就可以不用去面对一样。 昨天在姚老师的“殿堂”中横冲直撞的少女好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处处谨慎得体的大家闺秀。 “白天的时候,我去你们学校对面的圣心堂了。”沈婕想了想:“遇到郁璐颖了。” “正常的。” “她妈妈也在,就跟在亲子教育中心见过的长得一样。” “嗯。” “我顺道参加了弥撒。” “啊,你?参加弥撒?好玩吗?” “弥撒结束以后,我叫上郁璐颖和郁神父单独聊了聊。本来想叫你一起来,但是你电话一直打不通。” “嗯。”肖尧的心跳有些快。空气中有一股独属于“沈婕”的幽香,他很想抱抱面前的少女,却怎么也不敢动作。 可恶,明明昨天已经这么熟练了…… “原来那枚洛雷托圣母圣牌,是那位……玛丽一世女王的圣遗物,”沈婕回忆着说:“郁神父从网上买它的时候还怀疑是不是赝品,现在是基本可以确定是真品了。我召唤出女王的精神堡垒,是因为我和她的精神产生了共鸣。” “精神堡垒……”肖尧口中咀嚼着这个词语。 他的目光又投向沈婕放在自己身边的那只手上。那只手秀窄修长,却又丰润白暂,指甲放着青光,柔和而带珠泽,她的指甲亮晶晶,尖头细细的,剪成杏仁样式,比象牙还洁净。 肖尧的手伸了出去,然后又缩了回来。 “神父说,精神堡垒就是我们每个人想要成为的那个样子,理想中的我。”沈婕道。 “我确实蛮喜欢堂吉诃德的。”肖尧笑了一下。 “所以我刚才来之前,在网上找了玛丽女王的事迹,”沈婕道:“她有着悲惨的童年和曲折的成长经历,也有勇气推翻她父亲的遗产。即使背负骂名也要贯彻自己的理想和信仰,但最后还是失败了……” 少女拿出那枚“棋子”,在手心摩挲着女王的头像:“我觉得,我能听到她在对我说话。” “悲剧式的理想主义英雄吗?就和堂吉诃德一样。”肖尧趁机套近乎:“我又发现了我们的一个共同点呢。” 肖尧心一横,把手往沈婕的手背放去。 “啊,是这样吗……?”沈婕若有所思地抽回手,令肖尧扑了个空。 是巧合吧?一定是巧合吧? “所以说,这个精神堡垒,就是在殿堂对抗阴影的武器咯?”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肖尧连忙找了个话头。 “可以这么理解吧?”沈婕犹豫了一下:“不过神父说,精神堡垒本身就是和影子是一体两面的东西……” “一体两面吗……?”肖尧思索着:“对了,那姚老师的影子被小熊砍了,会有什么影响,郁神父研究出来了吗?” 这倒不是他在没话找话,而是真的关心。 “可能会有很不好的结果,你们那个男同学也太鲁莽了。但是具体是什么,神父也不知道。”沈婕严肃地说:“明天你去学校以后,好好观察一下吧,有什么及时和大家说。” “嗯。”肖尧说。 肖尧能感觉到,自己和沈婕的关系,其实是被拉近了的。 人家说人生四大铁: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分过赃,一起(和谐)。 沈婕昨天仗义相助,和自己一路艰险相互扶持,称一句战友不为过。 虽然昨天离开殿堂以后,感觉她有些莫名的生分,但是今天这种感觉已经消失了很多。 想来,昨天她不过是太累了,或者急着送周琦去急救。 “对了,周琦怎么样了?”虽然肖尧不是太关心,但还是觉得应该问一声。 “周琦啊,她……” 肖尧漫不经心地听着,脑子里继续想着自己的心事。 战友是可以为对方被敌人捅刀子,而不是被对方捅……“刀子”。 他的目光落在了沈婕脚上的白袜子上。 昨天他是亲眼看到沈婕的袜子变得泥泞不堪,前后都破了洞。 但在离开“殿堂”以后,她的袜子立刻变得又白又干又净,毁于大火中的限量厚底鞋也回到了她的脚上。 ……除了那刻有国际象棋棋子图案的精神堡垒徽章,还有周琦肚子上的伤,什么也带不出来。 说到底,与其说是“肉身进入了殿堂”,本质上还是更像全息浸入式网游罢了。 唯一的区别是,在那里面死了,就会真的变成植物人。 至少白骑士是这么说的,肖尧可没有胆量去验证。 所以,从这个角度看,无论是多少次的牵手和拥抱,归根结底也只不过是线上角色的友谊互动罢了。 沈婕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才会把手抽回去吧?肖尧胡思乱想道。 “去看看女儿回来了吗?应该回来了吧。”沈婕终于下定决定,站起身来。 只是,承诺呢?不会也一起破碎了吧? “我会找机会跟爸爸说的。”昨天离开殿堂后,沈婕是这么说的吧? “就是说,都还算数?”当时,自己在帮着医护人员一起抬周琦的担架。 “嗯。”沈婕点了点头。 “嗯”到底是什么意思?表示肯定还是敷衍?她为什么又不让我牵她的手了? 肖尧往椅背上一靠,闭上了眼睛。 …… 面前传来了少女的惊叫声。 “怎么了怎么了?”肖尧连忙睁开眼,只见少女的上身伸入了衣橱中,下身两条光洁的大腿还站在地上。 “镜子……进不去了。”沈婕不断用自己的双手去按压那面落地镜,进而变成好像击打一般。 “冷静,冷静,别给我打碎了。”肖尧连忙劝阻,然后伸手去触摸那面镜子。 回应他的,唯有死寂般的冰冷,和岩石一样的坚硬。 通往30年后的通道,关闭了。 第七十章 海誓 沈婕瘫坐在肖尧的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肖尧家的窗帘,肖尧则如同困兽一般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实际上,少女一开始是一屁股坐在地上,还是肖尧把她扶上去的。 认识沈婕的时间虽然不长,可她无论是温柔善解人意的时候,还是不冷不热拒人门外的时候,都永远都是一副胸有成竹、从容不迫的模样。 可现在,肖尧知道,原来她也是会哭的。 “你别哭了,”肖尧跑到厨房拿过来一条毛巾:“这是新的,我没用过。” 沈婕没有接,反而放声大哭了起来。这下子,肖尧可就开始手足无措起来。 “你小点声,等会给奶奶……给隔壁楼上楼下邻居听见了,还以为我欺负……”肖尧话说了一半,又闭上了嘴巴。 现在这个时候,还是别惹她为妙。 他甚至担心,等沈婕哭完以后,就得开始迁怒于自己了。 “我们去找郁神父!”肖尧握紧了拳头:“他一定知道点什么。” “没用的,”少女抽抽搭搭地说:“都是我的错……” “你有什么错?” “可是我,可是我已经决定将来会和你结婚了啊!……”沈婕的哭声小一点了,可还是抽抽搭搭的。 肖尧倒以为,这个事情,未必和他与沈婕之间的关系变化有什么直接联系。 诚然,在女儿失踪以后,肖尧也担心过,沈婕的拒绝和沈天韵的不告而别存在某种因果关系。 但是,现在女儿整个连她的房子一起“没了”以后,他反而不这么想了。 毕竟,通往姚老师殿堂的镜子通道也被阻塞过一次,最后还是靠换了沈婕开道才解决的。 家里镜子通道的关闭,是否会和昨天在姚老师的“殿堂”的大冒险有关?是否是因为姚老师殿堂的倒塌产生的连锁反应?虽然他想不出这里面的逻辑关联在哪里,但……也许通道的关闭只是暂时的,也许还有其他人可以穿过这面镜子? “我明明,明明已经同意了的……”沈婕还在重复这几句话。 肖尧脑子里想的是:“咱们还是先去找郁神父商量吧。” 脱口而出的却是:“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只是以为你同意了?” “肖尧,”沈婕忽然狠狠抹了一把自己的眼泪,拍了拍自己身边:“你过来。” “啊?啊。”肖尧愣了一下,乖乖走到沈婕身边的床上坐下。 下意识地,他空出了半人远的距离。 “肖尧,”沈婕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保证,会按照应该的时间,在那个时候嫁给你。” 沈婕的样子像是一个在婚礼上念出誓词的新娘。 “啊?啊。好。” “你这是什么态度?”少女的语气里带有一丝愠怒。 “我很开心,真的。”肖尧赶紧说。 但是,我希望,不仅仅是在遥远的“将来”。 “你呢?”沈婕把垂在床外的白袜小脚收了回来,在床上盘起腿,瞪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自己。 这种场面下,当然不能有任何犹豫,迟疑,或者别的答案。 况且,肖尧相信,自己已经彻底喜欢上她了。 “Yes,I do.”肖尧真诚地说。 沈婕把白色的小披肩一把拽了下来,往肖尧的枕头上一丢。 ??? 接着,她又双手交叉,捏住自己的上衣下摆,往上掀去。 “别别别别别别别……”肖尧血往上涌,下意识按住她的胳膊:“这也太快了,咱们还是一步一步来吧。” “好。”沈婕没有任何犹豫地又把衣服下摆放了下来。 …… 肖尧回想起,小时候春节的时候跟父母出去作客,亲戚要给压岁钱的时候,自己按照父母的要求礼貌性推辞:“哎呀,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呀!” 可没想到才推辞了一次,那亲戚就一边夸着这孩子就是懂事,一边把红包收了回去。 他有点郁闷,且蛋疼。 那接下来呢?按照电影里的演法,这时候亲一下总可以吧? 可是沈婕并没有闭上眼睛,仍然是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睛看。 与其说这是一个罗曼蒂克的场景,倒更像是两头互相瞪眼,想要吓跑对方的野兽。 肖尧落败,垂下了自己的眼睑,随意把目光落在了沈婕光滑的小腿上。 一排玲珑的脚趾在可爱的镂空短袜中动了几下。 肖尧听到衣柜门被缓缓打开的声音,他觉得有可能是风。 两个人谁也不敢转头去看,生怕只是一个海市蜃楼。 “爸?”那个久违的声音从衣橱里传了出来:“妈?你也在?” 沈天韵探出圆圆的脑袋看了看,对着两个盘腿坐在床上对眼的少男少女说:“你俩干嘛呢……呃,我打扰到你们了吗?那我等会再来。” 接着,那两个人就闪电般地跳下了床,一齐朝着自己扑了过来! “呃……啊!轻点轻点!”沈天韵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如果你同时被一男一女紧紧抱住,你也会如此:“要憋死了……” “你跑哪儿去了!”温情的全家人拥抱之后,就是异口同声地责问。 “呃?”沈天韵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我们车队去重明岛集训了呀,星期四晚上出发,星期天晚上回来。” 肖尧的鼻子都快气歪了:“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讲一声啊?!” “临时决定的呀!”沈天韵的眼珠子一转:“我给你留纸条了呀!” “纸条!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什么纸条!” “就放在我房间的桌子上的!星期四晚上我等了你两个小时你都没回来,我就……” 星期四晚上?肖尧和沈婕对视了一眼,都想到了那天正是沈婕提出要“冷静冷静”的时候。 “哪有?哪有?你告诉我哪有!”肖尧拉着沈天韵的耳朵进了镜子对面的房间。 “我怎么知道!”沈天韵叫道:“被风吹走了要么!还是你拿走藏起来陷害我?” “肖尧,沈天韵,你们俩出来一下。”沈天韵从镜子里伸出一个小脑袋,笑眯眯地说道。 回到肖尧的房间,沈婕的手里已经多了一根……长长的棍子。 “不是,不是,”肖尧赶紧上前去拦住沈婕:“这拖把还是湿的呢,到时候弄的乱七八糟,别用这个。” 沈天韵见势不妙,一跃而起,转身就要跑,没想到肖尧反应更快,一把抱住:“孩儿他妈,沙发缝里,有鸡毛掸子。” …… “啊!——” 少女尖利的哭叫声划过了夜空。 奶奶手里提着酱油,从楼下走过。 她刚跟小卖部的老板娘吹嘘了半天,说自己的孙子最近交了桃花运,现在正准备去金家老太家坐坐。 孩子的哭叫,男声和女声此起彼伏的怒吼,可以判断的出来,是男女混合双打。 “作孽啊。”奶奶随口嘀咕了一句:“现在的小孩子也是越来越不容易了。” 听声音来的方向,似乎是自己家的隔壁或者楼上楼下。 管它呢,在弄堂里,隔三差五就会听到类似的声音。 奶奶摇了摇头,拎着酱油往金家老太的家里慢慢走去。 ——分割线—— 十时左右许,肖尧和沈婕并肩向弄堂外走去。 一阵夜风吹过,肖尧打了个哆嗦。 “这到了晚上还挺凉的。”肖尧看了一眼沈婕。 “嗯。”身边的姑娘看起来也很冷,肖尧想脱一件衣服披在她身上,自己却也只穿着一件背心。 “不管怎么样,女儿回来了,就好。”肖尧说。 “嗯。”沈婕看起来有点放松。 “真是的,弄了半天是一场乌龙,”肖尧叹道:“害得我紧张了那么多天,真的是太不像话了。” 不过看在因祸得福和你妈确定了关系的份上,这事儿就这么着吧。 肖尧脑子里想起了刚才在床上,沈婕掀起衣服下摆的那一瞬间。 如果当时我没拦着她,会发生什么事? 嗯……也会被沈天韵打断吧。 肖尧意识到,此时此刻,两个人中间还是有点小尴尬。 他正在琢磨怎么活跃一下气氛,沈婕却停下了脚步。 “我在想,”少女抱着自己的胸:“这事情没这么简单。” “啊?” “啊啊啊,你就知道啊。”沈婕叹了一口气:“哪有这么巧,我刚拒绝你,她就不见了,我刚和你订立婚约,她就回来了?” “是说没错啦……”肖尧附和了一句。其实她能这么想,对自己也不是坏事。 “而且,如果只是她自己出去集训,那不是跟平时白天她去上学一样吗?为什么这次通道会关闭,房间会进不去?” “是说没错啦……”肖尧牌复读机被沈婕瞪了一眼。 “呃,好吧,”肖尧意识到,自己必须发表一些主见:“你说的这个,我其实也想到了。世界线的自我修正,对吧?” “但是这个事情要怎么证实,或者怎么证伪呢?”少女把手背放在自己的下巴上。 “我们再拗断一次看看?”肖尧笑道。 沈婕噗嗤笑了一下:“走吧,这里好臭。” “我刚想说,你干嘛要在倒痰盂的地方旁边停下来。” “噫——” 出了弄堂,二人并肩走在大马路上,一边走一边向街道两头张望,寻找路过的出租车。 肖尧和她走得很近,时不时肩膀还会撞到一下。 “你别老挤我。”沈婕抱怨道。 “噢,不好意思。”肖尧说。 “我教你,以后和女生出去的时候,在没有人行道的地方,要主动让女生走在马路的外侧,”沈婕双手拢了一下自己的长发:“显得绅士。” “请。”肖尧默默地走到外侧:“你是不是很冷啊,刚才出来的时候应该给你拿件外套的。” “不错,虽然是马后炮,总比想不到好。”沈婕嫣然一笑。 唉,不管怎么样,我终于也是有家有口的人了,老婆孩子还都很漂亮。 肖尧幸福地叹了一口气。 …… “想牵就牵吧。”沈婕再次注意到了肖尧手上不老实的小试探。 “啊?”肖尧吓了一跳。 “没什么。”沈婕掂起脚,朝拐过来的一辆出租车用力挥动着胳膊。 “那,下次见。”沈婕朝肖尧挥了挥手,拉开了车门。 “下次见。”肖尧有些怅然若失。 他想给她一个临别拥抱,但是沈婕已经钻进去了。 “再教你一个知识,”沈婕微笑道:“以后要主动帮女生拦车,拉开车门。” “知道了。” “女生坐进车里的时候,你可以用手掌放在车顶内侧,像这样,”沈婕做了一个示范性动作:“防止对方撞到头。” “知道了,骑士精神。”肖尧点点头。 “早点睡,孩她爸。”少女俏皮地眨了眨眼。 “到家跟我说一声,孩她妈。”肖尧帮她关好了车门。 出租车司机抬了抬眼皮,看了两位少年一眼。 肖尧看着出租车扬长而去。 往家里走的时候,他的脚步是跳跃的。 沈天韵平安无事地回来了,这让他很开心,而回味着今晚方才的种种,他更是觉得嘴角有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甜意。 睡觉之前,肖尧又和沈婕发了半天短信。 在互道晚安之后,肖尧关上了灯。 他觉得自己枕头上,被沈婕丢过小披肩的地方,有一股淡淡的兰香。 脑子里想着沈婕今天的衣着打扮,少年在床上扭成一团。 ——分割线—— 周一来到学校的时候,肖尧觉得气氛有一丢丢的……活跃异常。 “听说了吗?周琦被找到了。” “知道,她现在还在医院里吧?” “她怎么了?这段时间她到底去哪了?” “不知道,反正据可靠小道消息谣传,”一位男生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这事儿和姚老师有关。” “啊?”一位女生不可思议地问道:“我刚才还看到姚老师呢,这要是真的,还能让他上课?” “扯淡,姚老师不像坏人啊,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也没说是他绑架的啊,反正周琦失踪这段时间究竟去了哪里,她自己也说不清,警察也没查出来。” “搞撒么子啦,这些警察都是干什么吃的?” “作业。”学习委员冷冰冰地拿一摞本子敲了敲肖尧的桌角。 “没带,”肖尧轻松地往椅背上一靠:“不,没写。” “切。”学习委员翻了个白眼,走开了。 学习委员和郁璐颖擦肩而过,后者走到肖尧桌子前,面无表情把一个信封丢在桌上,一言不发离开了。 周围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议论的话题也从周琦与姚老师,转移到了肖尧和郁璐颖身上。 肖尧一头雾水地拆开了信封,带鱼伸头来看,肖尧赶紧把信笺塞进桌肚里,埋头看。 郁璐颖素来避免在校内,尤其是班级里和肖尧有直接的接触,怎么今天居然当着全班的面……? “我的手机被我妈妈没收了,她知道我前天一天都和你在一起。 上次大提琴演出没能让你来看,我很抱歉。为了补偿你,我可以请你看电影吗? 明天晚上妈妈不在家,所以时间上……” 肖尧呆呆地看着这粉红色的HELLO KITTY信纸,和上面娟秀的字体,以及被回形针附在信纸上的电影票兑换券,大脑一片空白。 什么情况,郁璐颖,约我,看电影,主动? 第七十一章 公开处刑 这是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事情? 啊,是了,应该是为了要感谢我的救命之恩吧? 还没等肖尧理清头绪,他就听到了广播里传来一阵,最令人厌恶的音乐。 那就是,运动员进行曲。 由于这段旋律已经和做早操紧密联系到了一起,因此,肖尧对它产生了一种巴普洛夫式的厌恶。 姚老师并没有和往日一样来招呼大家,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动。 最后还是班长敦促大家排队下去的。 今天的天气很好,万里无云,虽然才是早上,明晃晃的阳光已经落满了整个操场。 连个树荫或是别的遮蔽物都没有。 “简直是人间炼狱。”肖尧自语道。 “好烫啊……”张嘉龙骂道。 抱怨是无济于事的,肖尧没精打采地站在队伍里,活像一只软脚虾。 “升国旗,奏国歌,敬礼!” 哦对,礼拜一还有这一出。 肖尧觉得小腹和肚子的交界处,有一种刺痛感。 就像小时候做针灸的那种,很细的针,一阵一阵的刺痛。 腰和屁股的交界处发酸,他下意识地去揉了揉。 “礼毕!”听到这两个字,肖尧才猛地抬起了头。 “接下来,是国旗下的讲话。有请高二(三)班,优秀学生代表曾……” 一股怒气忽然从丹田磅礴而发,涌上了肖尧的心头。 讲你****个讲,是要把全校学生都晒成人干吗? 肖尧觉得自己的裤裆里好像都是汗,烦躁地扭了一下屁股。 又煎熬了十几分钟,那妹子才算讲完了。 肖尧听到前方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他疑惑地抬起头,只见姚老师已经走到了主席台中央,伸手接过了话筒。 “喂,喂。”姚老师轻轻拍了拍话筒。 “呜————————”麦克风发出一阵杂音。 肖尧注意到,校长大人正在和年纪主任林老师窃窃私语。 “同学们,老师们,我是姚琪。我今天占用大家几分钟时间,有些话想向大家说。” 操场上的嘈杂一时间消失了,肖尧心中闪过一瞥不祥的预感。 “我不是一个好老师,在校期间,我的心里总是充斥着杂念,以不纯洁的思想去觊觎,去幻想校内的女生,我今天是想要向所有人忏悔我的罪。” 操场的学生们嗡的一声炸开了锅,林主任第一个反应过来,跳起来往主席台中央跑去。 “因为我无处安放的欲望,导致了一位女生的个人物品失窃,以及另一名女生的失踪。我对此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任”字刚说了一半,麦克风就没了声音。 “我在此公然忏悔我的罪过,请求同学们的原谅!”几位校工冲上台要把姚老师架走,后者则在没有麦克风的前提下,声嘶力竭地大吼道:“我个人的错不是学校的责任,也不是体制的责任,我会辞去教师的职位,并且向公安机关自首!” 肖尧看到熊吉回头冲自己得意地比了一个V。 “喂,喂。”话筒重新被接上,再次发出“呜————”的杂音。 姚老师已经被捂着嘴巴拖走了,现在说话的是校长:“可能由于天气炎热,姚老师的精神……受到了一些刺激,现在请各班级有序回到班级……” “谁信啊?”“有黑幕。”“说清楚!”台下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淹没了校长的声音。 “学校保证会认真调查此事,请大家不要妄加议论!各班,班主任!”校长冲林主任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充当了姚老师的角色,将肖尧所在的班级领回了教室。 林主任前脚刚离开,后脚班上就爆炸了。 “没想到姚老师竟然是这种人!” “什么没想到,我早就说过了吧?” “是啊是啊,你们都说别传谣言,现在好了,本人证实了吧?” “那件事情……真的错怪肖尧了——”一位弱气的小女生说。 “哎呀,没必要。”另一个尖嘴猴腮的的男生劝道,他的名字叫王明。 “上次我说看到他搂着周琦,你们还都不信,说我污蔑老师。” “周琦也真不是个东西,我原来跟她一个初中的,那时候她名声就很差……班上欺负人最起劲的,不也是她?” “装的什么大尾巴狼,天天给女生补课,我早就看出他没安好心!” “话不能这么说!”肖尧血往上涌,终于没忍住站了起来:“姚老师又不是只给女生补课,他对男生女生都很上心,你们都忘了吗? “姚老师自己掏钱补贴班费,带我们去课外活动实践,你们都忘了吗? “姚老师给了我们宽松的环境,鼓励我们每个人的个性,自由的发展,热心地帮助每一个同学生活和感情上碰到的困难,这些,你们都忘了吗?” 全班安静了几秒,那个尖嘴猴腮的王明却站了起来:“肖尧,你还来劲了是吧?你别以为你……” “关特!(注,闭嘴。)”坐在教室最后排,一直闷声不响的张嘉龙忽然拍了一下桌子:“坐下!” 王明张了张嘴,然后坐下了。 肖尧向张嘉龙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后者只是用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头。 “上课。”英语老师怀里抱着一摞卷子走了进来。 ——分割线—— “你们两个,干嘛都闷闷不乐的?”小熊问。 中午的食堂里,肖尧和郁璐颖、小熊三个人坐在了一起。 “姚老师落到这样的下场,真的应该吗?”肖尧道:“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我们做错什么了?”小熊眼睛一瞪:“我们伸张了正义!还救出了周琦!” “其实姚老师什么也没做,不是吗?不管是郁璐颖的……”肖尧看了她一眼:“还是周琦的事情,其实姚老师本人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那些都是他的影子……他本人也并不知情。” “哎呀,他有没有罪,是法律和警察判断的事情,”小熊摇头道:“法律只是道德的下限,重要的是,他这种一肚子男盗女娼的人,就不适合为人师表。就算他现在不犯事,总有一天也会犯事的……” “有罪推定是吧?”肖尧的火气又上来了:“思想罪是吧?” “你俩小点声!”一直没说话的郁璐颖开口斥道:“想让全校知道我们三个的秘密吗?” “吃饭,吃饭。”小熊讪讪地说。 “事情已经这样了,与其争论姚老师是不是好人,倒不如想想,”郁璐颖忧心忡忡道:“如果这不是姚老师的本意,那么会是谁搞的这些事情,目的又是什么?” 上架感言 终于又到了我第二喜欢的上架感言环节了。 有人教育我说,上架感言的核心其实就是一句话,求订阅,最好是开自动订阅,与这个导向无关的内容都是说废话。 但是对我来说,这就是一个光明正大的说废话,不是,和大伙儿唠会儿嗑的机会。 那么,首先我想聊的是“一个故事的诞生”。 2017年的时候,我的一个远房表哥结婚了。 他和我的表嫂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彼此都认为对方是自己的真命天子(女)。 大哥大嫂对我感慨道,他们俩最大的遗憾就是,命运造化弄人,为什么让他俩等到人到中年的时候,才认识彼此。 在漫长的前半生中,在数不清的日夜里,两个人要么孤枕难眠辗转反侧,要么寻寻觅觅,和一个又一个错误的人磨合,在陌生人的身畔消耗着光阴、青春、岁月、耐心还有爱。 终于,蓦然回首,那人竟在,灯火阑珊处,只是两个人都已是满脸风霜,伤痕累累。 如果有穿越时光的机会,我毫不怀疑他们两个人会怎么选择——让一切的相识,开始于一个少年时的午后,在艳阳高照下,把故事改写。 这很美,很浪漫,我喜欢的不得了,但我还是很ky地问出了那个问题:如果让你俩在中学的时候就认识,你们确定还会相爱吗? 大哥大嫂很认真地思考了,然后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其实我们心里都知道,在错误的时间遇见对的人,大多也是无疾而终。 两个人之所以会相爱,那些成长的创伤和它们所教会我们的东西,都是我们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Perhaps that has been the story of life.” 2017年的时候,我在一家小破公司当小破编剧。 老板对我说,公司接了爱奇艺一个项目,一个系列悬疑短剧,单元剧,每集20分钟,你也写一集看看。 我出的那稿剧本大纲名字叫:《相见恨晚》。 在我设想的那个故事中,老肖尧和老沈婕(当然,那时候不叫这两个名字)一起坐时光机器回到了他们的中学时代,分头去找年轻时的自己,强行说服两位少年在一起。 但这两个孩子是格格不入的——女生往往比男生成熟得更早,在那个岁数,在小“沈婕”已经美丽、大方、得体和心怀明确目标的时候,小“肖尧”还在浑浑噩噩,不修边幅,贪玩好动,恣意奔跑,钢铁直男,情商为0。 也许在未来,这位少年也会成为一名了不起的大人,但是在这个岁数…… 请允许我引用一位尾号为6475的书友的发言:“男主的抖机灵,油嘴滑舌,莫名其妙,完美让我想起了初高中的自己,每次想起那时候的自己,都恨不得回去掐死自己。” 太对了,哥。如果让我碰到初高中时的自己,我也只能保证不打死他。 总有人说男主配不上女主——他配钥匙吗?他配几把?他不配。 不配,的确不配。 在当初那个被回炉了10多次的剧本里,这对“不对称”的爱人之间产生了许多的冲突和矛盾,发生了很多啼笑皆非的事情,然后两个老主角和两个小主角四个人纠葛在一起,反转反转再反转,创造出很强的故事张力。 然而,由于种种主观客观原因,那个项目最后夭折了,这也成为我的一个遗憾。 我始终希望把这个故事,讲给更多的人听,于是就有了你们现在读到的这本书。 当然,网文和短剧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这个故事必须再次被解构。 首先在男主的塑造中,我刻意给了他许多极端的开场debuff:被父母抛弃,流落“他乡”,自暴自弃,无心学习,沉迷网游,和周围的班集体格格不入因此被排挤,渴望爱情也渴望友情,把这当作一种值得渴望的救赎。 一言蔽之,他是个废柴。 但不幸的是,一个连朋友都交不到几个的人,怎么会有女朋友呢? 但幸运的是,这是小说。让我们给他金手指,一步一步开启我们的救恩之旅。 金手指首先是时间旅行所带来的信息差,然后是我们的女主自己。 年轻版的女主不仅“人美心善”,更重要的是,她倾向于尊重与遵从命运的安排。 她没有一味地否认眼前这不可辩驳的事实,也没有自私地捂住耳朵说“不听不听,王八念经,未来的事,与我何干?” 她固然难以对这样废柴的男主一见钟情,但她确实给他机会了,以她的耐心和爱。 在不久的将来,她还会手把手带着这样的男主提前成长,提前成长为一颗骄傲的大树,改写他自己的人生,还有许多,别的人,别的东西。 有人说这本书很像实体青春疼痛文学,我并不是完全同意——这疼痛?您可能很幸运的,没有怎么体验过疼痛,请允许我做一个羡慕的表情。 也一定会有人说,我们看小说是来放松的,来吃糖的,是来爽的,不是来找不自在,不是来看你这老文青忆苦思甜的。 说得有道理。 但我本人还是认为,《大小姐》本质上是一本爽文(当然肯定不是无脑小白爽文),从整体基调上来看,它其实是一部“爱情神话”。 它的爽点,我想用《圣经》里我最最喜欢的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那坐在黑暗中的百姓,看见了浩光;那些坐在死亡阴影之地的人,为他们出现了光明。”(玛 4:16) 我同样想要引用不朽的中国严肃文学名著《锁情咒》里的一个段落:“赵涛终于发现,自己其实一直徘徊在无力抵抗的孤独感中,那种难过其实早在奶奶去世之后就一直包裹着他,只是他逼着自己适应了。他就像陷在一个臭泥坑里,无法自拔,无法挣扎,只能待在里面,强迫自己相信,这就是他的生活。而现在,方彤彤伸出了手,毫无预兆地把他用力拽了出去,直接丢进了一片开满鲜花的草地,抱着他一起在上面打滚,滚来滚去。” 很多人不理解男主为什么如此想谈女朋友,把它简单地归结为“LSP”,其实是不对的。失去父母双亲,流落异地,被班级排挤的他,其实需要的只是爱与被爱,只是一个温暖的抱抱。 我深深地知道,许多读者并不会如肖尧、赵涛这般“衰仔”,因此可能会对代入感产生影响,但是同样我也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低谷期,可能都会有至暗的时刻,这种渴望一盏明灯,渴望被什么东西给拉出来的心情,应该是一样的,共通的。 以上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说明和解释为什么男主开场要写得如此废柴(毕竟,这是被人抱怨最多的点)——因为若非如此,故事存在的基础就会被摧毁。 当然,即使是男频文,这样子对女主也未免太不公平了,因此,在男主成长之后,他也一定会反过来“救赎”女主,因为即使是这样的女主,内心也会有着,如同太阳内部黑子闪耀的存在。 双向的救赎,双向的成全,双向的奔赴,这很老套,但是,这很美好。 我很喜欢,也希望有更多的人喜欢。 下面是简短的Q&A时间: Q1:我觉得你的男主写得很好,非常真实,但是女主又太过于理想化,太过于“幻想元素”,男主是属于现实的男生,女主是存在于梦中的神女,这样造成了一种割裂感。(来自尾号4556的书友,书单主“赢幸赢运昌”等) A1:如果想看男女主都是“真实系塑造”会发生什么故事,可以看看敝人的上一本书。虽然我自己还是很喜欢它,但是咱们先说好,万一你不幸被那本毒到,请继续支持和订阅《大小姐》…… Q2:你说得很不错,双向的救赎什么的,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要插入郁呢?感觉这本书多女主就是个败笔。(来自书友“懒得起名字就这样吧嗯”“我就没什么好”等) A2:其她女主的加入除了增加这个故事的冲突、趣味性和延展性之外,也旨在探讨另一个话题:那些路上的风景,难道就真的就没有意义吗?如果能“预知”到不会修成正果,是否还应当让那些美好的经历继续发生与存在? 让两个终将在一起的人提前修成正果,也许会抹消“另一些人”在历史中本该属于她/他们的存在,这对她/他们来说,真的是公平的吗? 以及,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还有很长,谁知道未来会不会还有什么新的反转?(眨眼) 总之,诸位请放心,本文绝不炒股,相信最后能给到所有人一个满意的,温馨的结局。 一位书友在书友圈写道:“现在快餐时代,不是所有人看小说都会去想年代背景,人物设定,大多数人就想看装逼打脸,就像系统流幕后流迪化流为什么这么火一样。” 我知道我的书很难火,我也知道我这样反复精雕细琢推敲文字,认真勾勒人物是吃力不讨好,但过去实体文学带来的创作习惯还是改不了。如果我看得下去那些套路文的话,我也就不用自己写了。我码文不是为了赚钱养家糊口,所以我不会随波逐流——但这不代表我不在乎成绩,因为高山流水遇知音,这才是我想收获的最大乐趣。 因此,谢谢你能一直看到这里!请支持正版,最好是在起点主站订阅,以实际行动支援你所喜爱的小众书籍吧!别把我给养枯萎了,为了这本书的将来,请让我一直能看到你们的双手,让我知道还有多少观众在舞台下,给我一些坚持下去的力量吧。 请把你们的月票给我,请多写本章说,让我时时刻刻了解你的感受和想法,让我知道,我并不孤独。 这次上架我初步暂定爆更7大章,大约在30000字左右,如果首订超出我的心理预期,或是出现大额打赏,还会再加。 最后,我要感谢本书的责编“桔子”。 那么,我们就,周五上架,不见不散? ——分割线—— 以下段落并非我的原创,来自NGA水区,是一个经典名段。 而这种心情,莫名地觉得很合适。 谨作为个人分享↓↓↓ 你总有一天要跟所有的记忆相安无事握手言和,那里面有她也有你,有她的青春也有你的年华。那个人永远活在时间里了,你把她拉不出来,自己也回不去,就这样吧,让她安静地留在那里吧。她不会发福不会老去不会穿着职业套装高跟鞋不会带着家长里短柴油米醋的气息,她永远年轻永远漂亮穿着鲜艳长裙站在回忆里,对着你笑靥如花。 我时常想起,曾在我生命中出现的姑娘们。 她们无论在当时还是记忆里,都美好得一塌糊涂,优秀得让人目眩神迷。 现如今,她们一定更漂亮、更从容、更丰富了,一定遇到了更多好玩的人,演绎了更多精彩的故事。 一个曾短暂出现在我生活里的女孩子,订婚了。 我的兄弟,爱一个姑娘两年半,最后收获了她跟他人订婚的“喜讯”。 我常跟他说,那个人永远活在时间里了,你把她拉不出来,自己也回不去,就这样吧,让她安静地留在那里吧。 她不会发福不会老去不会穿着职业套装高跟鞋不会带着家长里短柴油米醋的气息,她永远年轻永远漂亮穿着鲜艳长裙站在回忆里,对着你笑靥如花。 这样难道不好吗? 你总有一天要跟所有的记忆相安无事握手言和,那里面有她也有你,有她的青春也有你的年华。 让它们留在那里吧。生活里每天都有相聚别离,号啕或欢欣。 如果最初相识的姑娘注定无法走到最后,你会依然选择相遇在年少?还是在看遍春花夏月秋风冬雪后遇到她携手走进余下的旅途? 这似乎是个不值得一提的问题,几乎所有人都喜欢“地老天荒”这样的词汇吧。 但真的有那么简单吗?问题的关键在于,你想开头还是收尾? 你们在成熟稳重、理智从容、笑不露齿、工作稳定、职业套装高跟鞋、西装革履的28岁30岁相遇,气味相投性情相依相见恨晚唯怨月老一度瞎了眼,一段佳话就此开始,郎才女貌珠联璧合天造地设等祝福潮水一般涌来。 像是个完美的故事。 她穿泛着光泽的高跟鞋、考究的套裙,妆容一丝不乱,带到你的朋友同事面前措辞得体,无可挑剔。她不会大喊大叫跟你无理取闹,不会要吃某家的小笼包让你穿越三条街道,不会很轻易地跟你赌气怀疑你是否跟其他女孩子有一腿。她包容体贴贤惠孝顺,入得厨房出得厅堂。 可是随着日复一日的平庸到来,某个回望的瞬间,内心是否会有隐隐的遗憾? 你是否想有一台时光机,回到她20岁22岁的年纪,在食堂、在图书馆、在主干道上,走上前去或礼貌或猥琐或忐忑地说一声:你好。 那时候的她,穿着鲜艳的长裙素面朝天,穿着匡威白色帆布鞋,顶着刚洗完的湿漉漉头发冲去食堂打饭,一路上甩落无数男生的惊叹。 她漂亮、骄傲、聪明,会为了舍友的一句话而耿耿于怀,会为言情剧哭得稀里哗啦,会看到玩具店里的可爱公仔走不动路,会期待某个特别的节日收到男生们的玫瑰花。 她没那么得体,还没学会滴水不漏笑不露齿,带到朋友面前会捂着嘴一个劲儿地傻笑。她穿匡威帆布鞋,也喜欢淘宝上淘来的便宜凉拖,她不太喜欢化妆,穿着T恤短裤就往宿舍楼下冲,在路边那家麻辣烫一边流汗一边大呼好吃,她会撒娇会胡搅蛮缠不讲理会为脑子里突然蹦出的疯狂念头兴奋不已…… 那时候的你呢。 没什么钱,脚上穿着攒了很久生活费买来的新球鞋,骑着拉风的山地车飞速驶过人群,在大排档跟一群狐朋狗友扯着政治足球和姑娘,面对递过来的啤酒瓶毫不犹豫一仰而尽,你那么年轻、那么张扬,脑子里满是自命不凡的想象,大声喊世界是我们的。你的发型土土的没有那么多发胶,还没有自己的第一套西装,你还没学会克制忍耐学会礼貌微笑,不高兴了随口就来一句:去他娘的。 她路过操场,看到你打球的样子。 汗水顺发梢滑过你红红彤彤的脸,你大声叫喊积极奔跑,仿佛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 你们相遇。没那么理智包容,也很难总是做到相互理解,她没那么精致的漂亮,你也离成熟睿智差得很远,一个愣头小子,一个天真的丫头,就那么说着天长地久生死相依的誓言,你们以为世界会按照自己想象的编排,不懂得生活中永远不变的就是一直在变。你们会吵架、会分手、会伤害、会分头走路、会把彼此留在回忆里不断折磨,但是亲爱的,那是你们最好的年纪。 《艋舺》里说,“风往哪边吹,草就往哪边倒。年轻的时候我也以为自己是风,等到遍体鳞伤以后,才知道,原来我们都是草。” 我们未必如草随风倒,却也只能这样,模模糊糊往前走。 时间什么都安排好了。 年轻时,总想看遍世间的风景,时不时涌出冒险的冲动,想拉着心爱的姑娘私奔,即刻就流浪到海涯天角。 现在才明白,你什么风景都看不透,很可能也没有细水长流。你只能在一季季的春花夏月秋雨冬雪中,丈量自己生命的边界。 有可能,姑娘都不会来,你就一个人走路,或缓或急,或愉悦或悲伤。 我时常也会烂俗地想,未来的姑娘呦,你到底什么样。你丰满还是消瘦活泼还是文静?你留俏皮的短发还是如瀑的长丝?你是否也喜欢那些瑰丽奇妙的文字,沉溺于光怪陆离的影像故事?你是否也扛过了狼血和庸俗成功学疯狂的侵蚀,依然带着对生活令人发指的热爱,坚持做一个有趣的人? 不管在28还是35岁相遇,拍落满身的风尘后,我们唯一能庆幸的,是彼此一定有很多好玩的故事、路途的见闻讲给对方听,那是一个个动人的传奇。 未相逢于最好的年纪,却给了对方最丰富的自己。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来,但仍大声唱着歌,走向你。 第七十二章 特洛伊 因为姚老师的事情,肖尧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的。 班上的气氛也很吊怪,时不时还有外班的学生前来围观加指指点点,都被张嘉龙给轰出去了。 最后一堂课上完也没人来宣布放学,众人各自做鸟兽散状。 本想再和郁璐颖多说几句话,骑车来接的郁母却是一分钟也没有晚到。 小熊喊肖尧一起去吃东西,他想也没想, 直接拒绝了。 每次想到小熊将剑刺向姚老师的场面,尽管那可能不是真正的姚老师,还是让肖尧觉得不认识小熊了。 他去了学校对面的教堂,找老郁。 “这件事,我已经听说了。”郁神父吐出一口烟,又拿起了茶几上的那罐啤酒:“来一罐?” “不了, 谢谢。”肖尧皱了皱眉头。 办公室里没有开空调, 只有一台落地式的风扇在缓慢地摇头,送出温度可疑的风。 郁神父没有穿神职人员的服装,而是穿着一件旧T恤和中裤。 “看你的表情,你已经猜到这个结果了。”肖尧谨慎地确认道。 “一半一半吧,”郁神父把手中的啤酒一饮而尽:“算是我的多种猜想之一。” “我总觉得,这样是不对的。”肖尧嘀咕道。 “废话,知道不对,下次就别再这么干了。”郁神父把烟头在缸中掐灭。 “不是我干……等等,还有下次?”肖尧一愣。 郁神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严肃地叮嘱肖尧,务必和小熊同学传达清楚。 “我知道了……”肖尧道:“话说,公开忏悔违反你们的教义么?我记得郁璐颖有一次和我说, 教会早期……” “自愿公开忏悔不违反,”郁神父的语气重点落在前两个字上:“但是被自愿?呵呵,这是侵犯他人的自由意志。” “自由意志……”肖尧的嘴里咀嚼着这两个字。 “这有什么好想的,”郁神父的语气有些不耐烦:“要是全社会所有人都被强迫公开忏悔,把一切内心的龌龊想法都说出来,这社会不就乱套了?谁能在这种审判面前站立得住?你能吗?” “我也是这么想的。”肖尧点头道。 “正义的根基是公平。别说姚先生没实际做什么, 就算他真的做了什么, 也应该由警察来寻找他的犯案证据,由法律来审判。”郁神父仿佛自言自语般地向后一靠,闭上了眼睛。 “不过小熊说的也有道理,姚老师这种内心状况,呃,心理状态,可能已经不适合当老师了吧?”肖尧说这话,与其说是在和郁神父抬杠,倒不如说是在强行说服自己。 “你们当中谁没有罪的,首先向她投石吧。”郁神父引用了一句福音书中的名言。 “嗯,我知道了,”肖尧点头道:“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情想问您。” 郁神父睁开左边的眼皮。 “梦境,有没有可能是预见未来的事情,或者……天主的启示啥啥的么?”肖尧斟酌着词句。 “有可能的,比如旧约当中的达尼尔先知,圣祖雅各伯的儿子若瑟,以及主的养父, 大圣若瑟……”郁神父不假思索道。 肖尧这会儿没心情听他慢慢讲圣经故事,遂找了个空档打断了郁神父的长篇大论,随后 给他讲述了这一个月来,自己经常做的那个梦。 “赋能、闭环、抓手?什么玩意儿?”郁神父听完后,困惑地抽了抽鼻子。 “这不是重点!重点不是我在未来和沈婕一起出去,然后被大货车司机创死的事情吗?”肖尧叫道。 “所以呢?那不就是个梦吗?”郁神父耸肩道。 “不是,”肖尧好气又好笑:“我一个月做了没四次也有三次。” “那也很正常,你想说什么?这是天主启示给你的悲惨未来?”郁神父嘲笑道:“你,想,多,了。天主不像我这么有空。” “呃……” “算了,老子耐着点性子,给你小子捋一捋。”郁神父坐直了身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会做这种梦,主要是因为你的焦虑。” “焦虑?” “梦是潜意识的反应,代表着现实愿望的曲折达成。你对人家小沈有意思,但是又觉得自己配不上人家,你的欲望和焦虑交织在一起,就扭曲为梦境中的这种……”郁神父侃侃而谈。 “我要听你说这些,我干嘛不去找学校的心理老师呢?”肖尧忍不住吐槽道:“说话就跟个唯物主义者似的。” “哈!” 郁神父还不知道自己家里的镜子,以及沈婕是自己未来老婆的事情,肖尧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我在想,会不会这也和殿堂有关……殿堂不也是内心的欲望世界吗……” “说到这个,”郁神父眼神有些玩味地打断了他:“你明天要和颖颖去看电影吧?” “你怎么知——”肖尧把后半句吞了回去,心想郁璐颖怎么什么都和她舅舅说:“嗯,有这回事。” “你到底喜欢哪一个?”郁神父伸出左右两根食指:“小沈,还是我们家颖颖?” “……”肖尧闭紧了嘴巴。 “呵。”老郁挂上一副嘲笑的表情,但是肖尧感觉得出来,他不是很高兴。 如果是十年后,抑或是五年后的肖尧,他应该会知道,有女朋友的人,不该轻易和别的异性朋友单独吃饭看电影,这是最基础的避嫌。 然而,在2004这一年,15岁的少年过于单纯,脑子里没有这个概念,因为从来也没有人教过他这一点:“只是同学朋友之间看个电影而已吧,主要是因为我救了她。没有人说,女孩子就一定要嫁给救命恩人吧。” “你知道就好,”郁神父自顾自地站起身来,下了逐客令:“我这里就不留你吃晚饭了。” ——分割线—— 肖尧回到家里,与奶奶一起吃了晚餐,抱着家里的座机就打给了沈婕。 “喂?”沈婕清亮甘甜的声音把他心里的烦闷驱散了三分。 “老婆。”肖尧理直气壮地叫出了口。 对面愣了半秒:“嗯?怎么啦?你到家啦?” “你等一下啊,喂?喂?信号不太好,我给你打过来吧。” 沈婕挂了电话,数秒后,肖尧的固话响了起来。 “喂?萨宁啊?”提起电话,肖尧听到的却是奶奶的声音。 “奶奶,是我,沈婕。” “哦——哦哦哦,你们聊,你们聊。”奶奶慌不迭地甩掉了电话。 “老婆。”肖尧大着胆子又叫了一声。 “什么事啊?” “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吗?”肖尧反问道。 少女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没说不可以啊。沈天韵今天回来了吗?” “回来了。”肖尧看了一眼穿衣柜的门:“她把她那边的门锁起来了,不让我过去,还叫我滚。” “还在闹脾气呢?”沈婕有些惊讶。 “对啊,要不你学习一下你们家玛丽女王的育儿经验。” “她要是有儿子可就好了。”沈婕作出一副悲伤的语气:“还说自己历史好呢?” “呃……” “下次我过来收拾她,她就老实了。” “对,你快过来吧,我快压不住她了。”肖尧偷笑。 “……我看,不老实的人是你吧?”沈婕好像反应过来了什么。 “没有,我说的都是实话。”肖尧撒娇道:“你来嘛。” “不来,”沈婕回绝道:“我爸妈在家呢,再说我天天往你家跑,你奶奶还不得看轻我?” “哦~~~”肖尧把声音拖得很长,伸手拨弄着沙发边上的塑料筐:“我给你把袜子都洗好了,还想着说你过来可以拿回去呢。” 其实并没有洗。 “什么袜子啊?”沈婕愣了一下。 “就你在公园塞给我的,还有溜冰场给我的。” “你还留着呢?”沈婕又笑了起来:“那溜冰场的是一次性的,我是让你帮我丢了的,你还……” “那是你的,我可舍不得丢。”肖尧左手里盘着那只薄如蝉翼的丝袜子。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恶心了?”沈婕嗔道。 肖尧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燥热,换了一个坐姿:“你昨天穿的那双镂空的,也很可爱。” “好啊,就说你老往我脚上瞟?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爱好?” “其实也没有……” “行,我知道了,”沈婕换了一副神秘兮兮地语气:“下次我过来的时候,拿塑料袋装着来给你。” 真的可以吗?! “真的吗?”肖尧道:“那就麻烦你了。” 其实沈婕本是借着话头想逗他一逗,未曾料想此人竟已恬不知耻至此,一时大脑有些宕机。 “呃,我跟你开玩笑呢。”肖尧意识到对面的气氛有些微妙,怂了。 “嗯,我也是。”沈婕说。 两人一齐在电话里陷入了沉默,约莫持续了几十秒,尴尬的气氛眼见就要从听筒里溢出来。 “那,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沈婕犹疑地开了口。 “老婆,学校里出事了。”肖尧终于想到了自己打电话原本的动因:“姚老师。” “怎么了?” 肖尧把今天发生在学校里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通。 “怎么会这样……”沈婕也大为震惊,喃喃道:“竟然会这样……” “我整个人都傻了,”肖尧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我根本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嗯……”沈婕沉吟着。 “班上的其他同学,明明之前都说姚老师好,现在都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就让我想到了一句成语:墙倒众人推。” “我……理解你的心情。”沈婕轻声细语道。 “熊吉还觉得姚老师是罪有应得,这是伸张了正义……” “嗯……”沈婕的语气不太确定。 “姚老师,不管他内心里有多少龌龊的想法,只要他没有付诸实施,就是无罪的。不管是法律还是道德都不应该评判他。”肖尧说。 “不说这个了吧?”沈婕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 真遗憾,看来爱人同志不太赞同自己的观点。 “不过,你也不必太过自责,”沈婕想了想,安慰他道:“毕竟你进去是为了救人,不是为了害姚老师,最后你也把人救出来了。会发生这种事情……也不是你能预见到的。” “我不认为这是巧合,可能有幕后黑手在推动这一切,我们得把他找出来。”肖尧说。 “嗯。”沈婕说。 否则,谁知道会不会还有下一个倒霉蛋?会不会是我自己?肖尧想。 刚刚,郁神父也说了“下次”。 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欲望和恶念被具现化,影子从本体被分离,来到现实世界做了坏事。 然后被洗脑,公开忏悔,把自己内心的隐秘全都说出来,然后社会性死亡…… 没有谁经得起这样的审判的,这就是杀人还要诛心。 肖尧感到不寒而栗。 “等周琦醒过来,我们去医院问问她吧。”沈婕提出:“她不是主动进去姚老师的殿堂的吗?她是不是还知道点什么?”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肖尧高兴地说。 “因为你笨呀。” “跟你聊完之后,我觉得心里好受多了。”肖尧说:“老婆,谢谢你。” 即使是观点不完全一致,也能依旧坚定地支持着自己的女人……也许这就叫“妻子”吧,肖尧想。 “嗯。”沈婕轻轻应了一声。 “话说……最近有什么电影好看的?”肖尧觉得,是时候把话题往轻松的方向引了,明天要看什么电影都还不知道呢。 “嗯?特洛伊?我看看……”沈婕的声音由近到远,又由远到近:“手头正好有份报纸。《疑案忠魂》、《特洛伊》、《黄昏清兵卫》、《美丽魔都》、《烛光》、《三毛救狐记》,没了,就这些。” “什么三毛救狐记?救孤吧。” “啊,对对对……救孤,我看错了。”电话那边又爆发出惊天的大笑:“救狐……狐…………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肖尧也抱着电话陪她一起笑了起来:“老婆真可爱。” 对面的笑声还是停不下来,肖尧自语道:“《美丽魔都》听起来还不错啊,是本地话爱情片?” “哎呀,那有什么好看的,酸不拉几的文艺片,我们去看《特洛伊》吧。”沈婕说。 “我们……去看?”肖尧一时没回过神来。 “不是你要约我看电影?”沈婕的语气有些奇怪。 “Emmmmm……”肖尧赶紧道:“当然……是啊,特洛伊就特洛伊吧,我都依你。” (本章完) 第七十三章 六块钱麻辣烫 就这样,肖尧莫名其妙与沈婕约了星期天下午去大黑暗电影院看电影,以及陪她去逛商场。 “礼拜天好了,我四五六期末考试呢。”沈婕说。 “这么早?我们下周考。”肖尧有些诧异。 “晚考好,可以多复习几天啊。” “早考早放假。” “要不等你考完再看吧。”沈婕想了想说。 “不要紧,我稳的,稳的。”肖尧连忙说。 “是吗?”少女狐疑的语气。 “对了, 那你也陪我去博物馆吧,我想去很久了。” “行啊,我看看……上午好了。”沈婕很爽快地答应了。 “上午应该……开的吧。” 气氛理所当然又莫名其妙地热络了起来,不知不觉便聊了两个多小时。 肖尧听筒从左耳换到右耳,又从右耳换到左耳,一直到两边耳朵都滚烫。 肖尧的心里舒坦极了,但与此同时,一种挥之不去的不安也始终萦绕在他的心头。 毕竟,之前自己就跟沈婕“好好的”, 她却总是一会冷一会热,前不久还给自己发了好人卡。 现在一下子,俩人的关系(看似)又近了一大步,这是为什么呢? A:在镜中世界一起冒险获得的生死之交情谊。 B:只是为了沈天韵不再消失。 C:以上皆是。 D:其它。 如果对方的关注焦点不在自己身上,一切会不会终究是海中不稳定的泡沫? “沈婕,我喜欢你。”没有任何上下文铺垫的,肖尧像是赌气一般脱口而出。 “嗯,我知道的。”沈婕的语气好像是一个宽容地哄着小孩的母亲。 “我想听的不是这句。”肖尧又有点火气。 “嗯……肖尧,我们慢慢来好不好?”沈婕耐心地劝道。 肖尧闷哼了一声。 “怎么了?生气了?好好,我也……” “不是……”肖尧倒抽了一口凉气:“肚子又疼起来了。” “空调吹着凉啦?还是吃坏东西啦?”沈婕关切地问。 “不是……不是拉肚子那种,从今天早上做操的时候就开始了。” 肖尧和她详细描述了自己的感觉, 刺痛感, 腰酸,出冷汗, 面色苍白。 “肚皮下部会冷,那种手捂上去会觉得灼热的冷……” 肖尧的描述被沈婕打断了。 “是不是还暴躁易怒?”沈婕嘻嘻笑着说。 肖尧一愣, 回忆了一下:“今天好像是有一点, 你怎么知道的?” “你这是来大姨爹啦!”沈婕在电话那头好似笑到打滚。 真羡慕她总是能这么开心, 总是能在生活中汲取笑点,无忧无虑的,这就是年轻吧? 不对,妈蛋,我比她还年轻啊。 “跟你开玩笑呢,别不高兴,不行去医院看看,我陪你。”沈婕察觉到肖尧没说话,又找补了一句。 “你不是出不来吗?” “那你要去医院我肯定陪你啊。” “你要这么说,我本来没想去都要去了。”肖尧说:“不过,我已经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沈婕倒是一语中的,提醒了肖尧,这就是大姨妈。 上个月也来过一次,正是共生刚来的时候,推算起来,倒也差不多过去一个月了。 真快啊。 “问题出在哪?”沈婕追问。 “……”这个问题没法回答,索性带过:“没事儿, 就胃疼,吃点东西就好了。问你啊, 张正凯最近还有缠——” “没有。”沈婕不假思索地说:“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能处理,你就放心吧。” “哦,好吧,有问题给我打电话。”肖尧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 “会的会的。” 恋恋不舍地放下电话,肖尧一抬头却看到一个穿着绿色睡衣的高个儿短发姑娘叉腰杵在面前,吓得大叫一声。 “笑得像个痴汉,在沙发上扭来扭去!”沈天韵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己:“太恶心了!” “……”肖尧无语:“你偷听多久了?” “沈婕,我喜欢你。”沈天韵故意拿腔捏调地学道:“我还想说你又在偷偷钓什么小姑娘,准备找理由把你揍回来,结果是我妈,真没办法!” 还好,没听到说袜子的那段。 “哎呀,我那不就是配合你妈做做样子,又没真的用力揍你咯。嘿嘿,你不生气了就好,过来。”肖尧嘿嘿笑着招招手。 “干嘛?”沈天韵警惕地看着肖尧,肩膀缩了缩。 “过来。”肖尧笑眯眯地继续招手。 沈天韵迟疑地靠近了几步,却被肖尧一把搂在怀里。 “你干嘛呀,变态,男女授受不亲……”沈天韵下意识地挣扎起来,肖尧却松手用力捏住了她的两边腮帮子:“谢谢你啊。” “谢我什么?痛痛痛……” “谢谢你给我送妈。”肖尧说。 “这话怎么就听着那么像骂人呢?!” ——分割线—— 次日星期二,去到学校,发现班级里的气氛更躁动不安了。 “昨晚,”一个男生一脚踩在板凳上:“学校贴吧都要被炸了你知道吗?各种内幕消息披露,还是外校的来围观的。” “真的?”一个女生说道:“我放学去网吧看看吧。” “别看了,”那男生道:“什么也没有了,全删了,高度控评。发一帖删一帖。” “学校不是说姚老师被送到宛平西路600号去了吗(注:魔都市精神卫生中心)?姚老师说的那些,应该都是假的吧。”一个眼镜片比啤酒瓶底还厚的女生弱弱地说道。 “我看也是像失心疯了,不然就是被谁胁迫了,正常人谁会自己跳出来说这些啊?” “你们别一天天姚老师姚老师了,多关心一下自己的死活吧,下周就期末考了!” “还有一件要命的事,你们知道新班主任是谁吗?”说话的人是带鱼。 “是谁是谁?” “从隔壁苏江省刚调过来的,说是特级教师,这人可是个大魔头!”带鱼语气夸张地说:“我做了详尽的背景调查资料,凡是他带过的学生,没有一个不恨他的!” “什么情况啊,为什么这个节骨眼上能从苏江调人啊?” 肖尧却没有太过关心这些,只是静静等待着放学的时刻来临。 ——分割线—— 晚上看电影之前,肖尧和郁璐颖吃的是“六块钱”麻辣烫。 别误会,这家店的招牌就叫“六块钱”,但哪怕是肖尧一个人来吃,六块钱也是绝对不够的。 此时,俩人正坐在街角户外的小方桌子旁,桌上一个清汤寡水的汤碗,漂浮着一些圆形的方形的东西。 郁璐颖一个人吃,肖尧托着腮帮子看着她。 反正,味觉和饱腹感都是共享的,一个人吃比较方便。 “不是我说,”肖尧评论道:“你来吃麻辣烫,又不要麻又不要辣——它甚至还不怎么烫,到底图个啥?” 少女没有搭理他,只是轻轻拨开一边的头发,轻轻吹着塑料汤勺上的贡丸。 “人生不吃辣,少了一半乐趣啊。” 肖尧叨逼叨着,忽然凑上去,帮着一起吹。 “你干嘛!”郁璐颖脸一红,躲开了。 郁璐颖今天穿的是成套的圣方济各中学的夏季运动校服,上身是一件粉白相间的有领短袖运动衫,下身是粉白相间的运动长裤——肖尧身上穿的也一样,只不过是黑白的。 和往常一样,少女穿着雪白的运动鞋,洁白的短袜从修长的校裤裤腿和鞋帮中间露出它所包裹的脚踝。和往常不一样的是,郁璐颖今天戴着一个红色的发箍,眉眼低垂的她看起来就更像一个楚楚可怜的邻家女孩了。 “发箍很可爱。”肖尧说。 “谢谢。” …… “还有,对不起。”郁璐颖又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肖尧伸手在空气里画了一个问号。 “我不能吃辣……我知道你喜欢吃辣,自从共生以来,你一直为了我的缘故不吃辣……谢谢,对不起。”郁璐颖认真地说:“以后,我也会尽量适应吃辣,从微辣开始,一点一点来,好么?” “呃……”肖尧刚才吐槽她不吃辣的时候,原来是准备被她反怼或者无视的,没想到她居然一本正经道歉起来。 最近这姑娘们是都怎么了,都转性子了? 总之,应该是感念本大爷的救命之恩吧? “不完全是。”郁璐颖摇了摇头。 ?又来,能不玩读心术了吗? “咳咳,这都是小事,我为你牺牲的东西可多了。”肖尧眨巴了一下眼睛,一点都不谦虚。 “嗯,我其实心里都知道。”郁璐颖竟然就这么点了点头:“谢谢你。” 坏了坏了,真转性子了。 “那,拿什么谢?古人云,救命之恩,当以什么什么……”肖尧逗她逗到一半,自己都觉得幼稚,又住口不说了。 郁璐颖并没有生气,只是拿起一张纸巾,轻轻擦了擦嘴。 她没有说话,思考着什么。 为什么我就不能读到她的心?肖尧不平地想。 “对了,有件事情想问你,”一方面是为了掩饰尴尬,二方面本来也是要问这件事:“姚老师影子的所作所为,姚老师本人应该是不知情的吧?” “我觉得是的。”郁璐颖点点头。 “影子承认内裤是他拿的,那他有没有说过别的事情?”肖尧继续问:“他有没有告诉你,作为一个影子,是怎么跑到现实世界里来的?” “这内裤的事情就过不去了是吧?”郁璐颖的声音不自觉提高了几度,还好周围没什么人。 “不是,我是在想啊,如果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不是姚老师,除非是纯粹巧合,不然就是还有坏人躲在暗处啊。”肖尧尴尬地解释道。 郁璐颖摇了摇头:“他没跟我说这个——真没有。” “老板,再拿罐可口可乐,要冰的。可口啊,百事不要。”肖尧转身招呼道。 “别……别喝冰的。”郁璐颖扯了扯他的袖子:“这几天……别喝冰的。” “为什么?”肖尧不解。 “你傻呀……这两天……你没感觉吗?”郁璐颖说着又脸红了,垂下头去。 “你是说,那个来了,就不能喝冰的吗?”肖尧有点明白了。 “你你你你……这不是常识吗?”郁璐颖急了:“你故意的吧?” “不是,我真不知道。”肖尧认真地说:“我现在知道了。” “……” “话说,不亲身体验一下,还真不知道,女生每个月都这么辛苦。”肖尧挠挠头。 “这件事情,也辛苦你了。”郁璐颖苍白地微笑了一下。 “不客气。”肖尧大方地表示道:“不过,这跟以后生孩子比,也算是小巫见大巫了吧……唉哟,想想还真有点怕。” 说着,肖尧面露忧虑之色。 “谁说要跟你生孩子了!” 郁璐颖话刚出口,便立即埋下头,从碗里捞起剩下的两块鱼豆腐一股脑送进嘴里,仿佛这样做就可以撤回刚才的发言。 “你刚才说什么?”尴尬中,肖尧试探着问。 郁璐颖抿着嘴擦了擦嘴角,随后一跺脚:“什么什么什么?赶紧去电影院,再晚就剩下没人要的票了。” 郁璐颖的电影券是她妈妈的学校发的,可在“战争影都”兑换任意电影票两张。 二人坐地铁前往人民广场,出站的时候已是暮色苍茫。 “你奶奶给你的是暑期生活费,本来也不多,你不要有点钱就乱花,到最后饿肚子还要连累我。”郁璐颖说。 “知道了知道了。”肖尧看着往来的车辆,轻触郁璐颖的肩膀。后者下意识一个哆嗦,肖尧却只是和她交换了位置,把她推到了更靠近路边的一侧。 “谢谢。”郁璐颖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姚老师现在怎么样了。”肖尧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些伤感:“也许我应该去看看他。” 郁璐颖抿了抿嘴:“其实……我虽然知道姚老师对你很好,也知道他没有真的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但是……但毕竟,他对我有了那种想法,他的暗影还偷走了我的内……所以,我心情也很复杂……” “你这么漂亮,姚老师喜欢你也很正常吧。”肖尧逗她道。 “……不跟你说话了!” 肖尧正色:“我只是觉得,用思想罪审判别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 (本章完) 第七十四章 美丽魔都 肖尧正色道:“我只是觉得,用思想罪审判别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 “我却对你们说:凡注视妇女,有意贪恋她的,他已在心里JY了她。玛窦福音5章28。”郁璐颖犹豫了一下,开口道。 “你们中间谁没有罪,先向她投石罢!”肖尧熟练地调动了她舅舅昨天说的经文进行反击:“不只是姚老师, 就算是你,是我,或者任何一个人,被这样强迫去公开忏悔,都没有人能经受得住吧?谁敢说自己毫无瑕疵呢?” 郁璐颖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垂下头去, 看着自己的鞋尖走路:“肖尧,你是对的。用佛家的话来说, 你有慧根。” “哈?”肖尧受宠若惊。 二人来到“战争影都”的门口, 肖尧抢先一步掀开了门帘,走进去,然后一直挑着门帘,等着郁璐颖走进来,这才放下。 “谁教你的?”郁璐颖捏紧了自己的拳头,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 “啊?”肖尧一怔,随即明白了郁璐颖所指。 “你好,现在都有什么片子?”郁璐颖走到战争影都的柜台前,抬头看排片表。 “有8:25的《美丽魔都》和8:40的《特洛伊》,比较近的就这两场了。”穿小西装制服的工作人员看了看拍片表。 肖尧心下盘算着,沈婕好像是说想看《特洛伊》吧?为了避免一场电影看两遍, 似乎是看《美丽魔都》好一些,何况…… “要不……”肖尧试探性地开口道。 “《美丽魔都》?”接着,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二人相视一笑, 没有再多作解释,便兑换好了票。 “咱俩还是那样默契啊。”去买爆米花的时候,肖尧说了这么一句。 不出所料, 郁璐颖没有傲娇, 没有吐槽,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还是有点不大习惯啊。 肖尧去买爆米花和百事可乐纸杯的时候,郁璐颖没有抢着去买单。 “真烦,都不卖可口可乐。” “好来,喝个可乐而已,搞得跟品红酒一样。” “你还别看不起可乐……” 二人检票进了场,找到位置坐下。 也不知道是这电影太冷门还是时间段不对,放映厅里的人不是很多。 肖尧把爆米花桶放在座位中间的扶手上。 “我还是第一次和女生一起看电影。”肖尧随口说。 “我也是。” “?” “和男生。”郁璐颖解释道。 “噢。” 电影还没有开场,肖尧侧头看了一眼郁璐颖,心底颇有一丝微妙的感觉。 郁璐颖也侧过头看向他:“你在想什么?” “呃……其实我很少看电影……到电影院来看电影。明明在电视电脑上都能看呀……不知道为什么要花几十块钱来电影院。” “……” “小学初中去影剧院看了几次电影,都是学校组织的。来魔都以后,也就寒假的时候学校发兑换券去过几次……”肖尧忽然觉得很蠢,又闭上了嘴巴。 郁璐颖却噗嗤笑了一声。 电影开始后,肖尧意外地发现这部电影实在是……太难看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本土言情电影,而是一部家庭伦理文艺片。 片名叫《美丽魔都》,其实既不“美丽”,也不“魔都”——里面的演员都操着来自五湖四海的口音, 强行学着魔都口音普通话, 也真是难为他们了。 “马远征还真是演家暴男专业户啊,啊?”肖尧小声评论道。 “嗯。”郁璐颖目视前方,身体紧绷。 她明明可以放松地仰靠在座位上,却坐得好像在课堂上一样。 银幕的反光把她的俩,映成阴郁的青白。 肖尧捏起一小把爆米花,摊开手掌伸过去, 郁璐颖小鸟般侧头一啜,吸一粒爆米花进嘴里吃掉,然后再侧头一啜…… ??????? 肖尧有些迷惑。 感受着嘴唇轻触掌心的濡湿,他的舌头上除了有爆米花的甜香,还能品尝到自己掌心咸咸的汗味。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 电影里,那个单亲妈妈从自己上大学的宝贝女儿裤袋里翻出两个避孕套。 “操蛋。”肖尧点评道。 “啪!”奶奶伸手给小姑娘来了一耳光,肖尧下意识脸一抽。 他伸手去拿爆米花,却摸到了一个软软的,凉凉的小东西。 佯装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肖尧看了一眼爆米花桶,一只小手正拿着爆米花离开。 肖尧捕捉到一声若有若无的抽泣,两道液体夺眶而出,伸手却什么也没摸到。他循声望去,见到一颗清泪划过,照亮了郁璐颖脸颊上几处浅浅的痘痕,落入嘴角的浅湾。紧接着是两颗三颗更多,泪水汇成涓流。 “怎么啦怎么啦?”肖尧慌了阵脚。 “没事,看电影别说话。”郁璐颖抹了一把自己的脸。 肖尧不明白这个电影到底哪里感人了,只觉得越看越无聊。他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没睡好。 往后一靠,眼睛一闭,放任自己的意识下沉。 …… …… “后面没有那个什么彩蛋了!”肖尧听到有一个女声吆喝道。他睁眼一看,放映厅里已是灯火辉煌。 喊话的人是清洁的阿姨,自己的头却枕在郁璐颖的左肩上。 他像弹簧一样,整个人窜了起来,郁璐颖也不紧不慢地站起身,脸红扑扑的。 “对不起,我不是……” “走吧。”郁璐颖轻声道。 随着稀疏的人流往外走,少女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走在前面。 “这电影还行吧?”肖尧口不择言地没话找话。 “是你睡得还行吧?”郁璐颖抿嘴笑道。 “嗯,不错。”肖尧尬笑道。 “我觉得这电影三观挺不正的,”郁璐颖说:“那马远征出去打麻将赌钱还威胁要打他老婆,他们家的人还都说是他老婆不好,连他那个从美国回来的妹妹也这么说。” “我看这一家子都是被讽刺的对象吧,还什么美丽魔都……”肖尧把重音落在了“美丽”两个字上:“对了,你刚才哭什么,有什么感人的吗?” 说话间,二人来到了“战争影都”的门口。 进来的时候还是晴朗的天,此时竟已下起了雨。不同于让人望而却步的夏日急雨,眼前细细的雨丝在夜幕中织成轻柔棉密的雨幕,又安静地落在地上,看不出什么痕迹,给人不必要打伞的错觉,但如果贸然闯入,不消片刻便会知晓它的威能。 “我能理解那位母亲的心情,”郁璐颖伸手去触碰雨帘,肖尧只觉得指尖一片清凉湿润:“她说,女儿是她活着唯一的指望了。我都没办法想象,她在女儿的裤袋里发现那个东西以后,该怎么面对接下来的人生……” “是啊……”肖尧想到了那天在“水木年滑”找沈婕的时候,阿飞丢过来的PLAYBOY(他事后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东西了)。 为什么沈婕的朋友圈子,会和那种随身带着“那种东西”的人有交集? “所以,我理解妈妈对我的紧张。”郁璐颖悲伤地笑着:“但是,妈妈应该对我有更多信心才对。她不应该这么不相信我。” “……”肖尧不知如何接话,只是静静听着。 “肖尧,你是对的。”大约一分钟的沉默后,少女冷不丁地说:“你是有智慧的人。” “啥?”肖尧有点受宠若惊:“太抬举我了吧。” “我在说姚老师的事情。其实,他也很苦闷吧?他本来也是个有理想有追求的人……其实在镜子里面那个学校里面的经历……姚老师的理念,也多多少少改变了我的想法。那就是关于自由的表达。”郁璐颖仰头看着肖尧:“我主动约你出来,还是当着大家的面,你一定很惊讶吧?” 肖尧没有说话,只是重重点头。 “因为,我也要挣脱妈妈的束缚,突破一下自己,不在乎别人的眼光,自由自在地做我想做的事情。”郁璐颖好像下定什么决心一番,如此说道。 “这样……”肖尧有一些不好的预感——实际上,应该说是好的预感——这让他的心脏砰砰直跳起来。 “其实我在亲子教育中心的时候,真的很开心,”郁璐颖低下头:“你和沈婕打过来的时候,一开始我是真的很不愿意,很不愿意醒过来……” “对不起……”肖尧抱歉地说。 要不是从不做家务的沈大小姐打碎了盘子……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先前我一直躲着你的原因,你应该也知道个大概了。”郁璐颖强逼自己抬头看着肖尧的脸:“爸爸终究是离开了,这个事实与其否认,不如去面对。 “我应该陪在妈妈身边,但我不想再跟着她的指挥棒走了。 “因为那样的话,会失去其他重要的人啊。” “我……”肖尧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 “我,当我知道你和沈婕在一起以后,我的心里是难过的。”郁璐颖强行笑了一下:“我知道我没有资格难过,我知道是我推开了你,你真的离开了我又心里不舒服,这样很BI……呜。” 肖尧伸手捏住了自己的上下嘴唇:“我不允许你那样说自己。”然后松开:“好了,你继续。” “后来,我知道你和沈婕分开以后,我知道你心里应该挺难过的,但是我……我心里竟然有点高兴,我真的很讨厌这样的自己……”郁璐颖真的支撑不住了,垂下头又去看自己的鞋尖。 “分开?是谁告诉你的?”肖尧很意外。 “不告诉你。”她闭上眼睛,身体绷得很紧。 是欧阳千千或者小熊吧,还能有谁?总不会是沈婕自己吧? “我不想问你昨天晚上跟谁打电话打到耳朵发烫,也不想问你打完电话又抱了谁。”郁璐颖一口气地说出来:“我……觉得我能够约你出来,能当面跟你说这些话,我我已经不能做得再多了。剩下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吧!” 肖尧知道,对郁璐颖来说,说出这些话已经用完了全部的勇气,确实不能再要求更多了。 他当然也明白,她所说的这些话的分量。 自己梦寐以求,苦苦追求了快一年的女生,就这样,站在面前,主动对他告白了。 他只需要伸手去抱住她,这就是故事的开始了。 肖尧下意识地伸出了手。 “下次见,孩她爹。”那晚沈婕上出租车的时候,对他说的话,忽然回闪在眼前。 肖尧缩回了手。 “YES,I DO。”这是自己盘腿坐在床上的时候,对沈婕说过的话。 “沈婕,我喜欢你。” “肖尧,我们还是慢慢来……好吗?” “谢谢你给我送妈来。” 无数纷杂的言语纷至沓来,把他的脑袋搅得一团糟。 郁璐颖猛地睁开眼睛,再次抬头瞪着他。 肖尧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挨了一记重锤。 “郁璐颖,我——”他艰难地开口了。 还没等他把“和沈婕前天晚上已经正式确定关系了”这句话说出口,电影院门外却响起了一阵尖利的摩托鸣笛。 “郁璐颖!” 郁丽华穿着雨披,坐在她的轻型摩托车上,两脚撑地,冲这边看着。 肖尧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看不清郁丽华脸上的表情,只看见那条被车头远光灯照亮的雨帘,特别闪亮。 (本章完) 第七十五章 她们 这晚的雨下得很久,后半夜雨势虽然减弱,但却淅淅沥沥看不到停歇的迹象。 肖尧失眠了,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这让他想到了沈天韵来的那天夜里,也是这般的情形。 郁丽华倒是没和自己说什么,只当他是空气不存在,把女儿带走了。 她究竟是怎么找过来的?是了, 一定是因为发现“战争影都”的电影兑换券少了…… 肖尧一个人冒雨跑回家,内裤都湿透了。 大姨妈淋雨,这酸爽,难以言喻。 “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 这些乱七八糟的诗句,也不管应景不应景,一个劲往脑壳里面钻。 他还以为自己已经不再喜欢郁璐颖了。 本以为。 只是……面对这样的转折,还是无法淡然。 毕竟,那可是这一年多来魂牵梦绕的对象。 除了爱情以外,这还是一种夙愿,或者说怨念。 轻易放手?谈何容易。 那沈婕呢? 肖尧基本可以确定,自己喜欢她。 不需要打着什么为了责任或者为了女儿的旗号,自己也喜欢她。 喜欢哪个更深一点? 如果说郁璐颖是一瓶山西老陈醋,沈婕就是刚开封的烈酒…… 不行不行,这都什么破比喻。 我喜欢你……们。 “肖尧,你这个厚颜无耻之徒!” 在床上翻滚了一两个小时,他愤然起身, 翻出了那本郁璐颖上学期送他的小圣经, 企图净化一下心灵。 这玩意儿只有一个巴掌大小,皮质的精巧外套上有着烫金的书名,拉链头是一个小巧的银色十字架。 他随手翻开一页, 目光落在一个段落上。 “……在这些民族中, 你总得不到安宁,也找不到一块歇脚的地方;上主在那里必使你心情烦乱, 眼目憔悴,精神颓丧。你未来的生活必提心吊胆,日夜惊惶;生命毫无保障。因你心情恐慌,因你眼见的景象,早晨你要说:“巴不得现在是晚上!”到了晚上你又要说:“巴不得现在是早晨!” 靠! 肖尧放下手中的书本,一跃而起,拉开衣橱门,在对面的橱门上敲了几下。 沈天韵那边没有回应。 别又大晚上不回家?肖尧抬腿迈进了镜子。 他轻轻地把衣橱门推开一个缝,淡黄色的光溜进了黑暗的橱柜。 在啊。 沈天韵背向衣橱坐在书桌前,好像正在专心地写着什么,完全没有听到衣橱门打开的声音。 肖尧有些好奇,是什么事情能让这个好动的孩子端坐在桌前。 于是,他轻手轻脚地从衣橱里出来,没有关衣橱门。 走近一点才发现,沈天韵在塞着耳机听歌,声音很大,连肖尧都隐约能听见一点了。 肖尧本想从她身后抢走她写的东西来看, 就像初中时在班里跟同学打闹那样。 可是现在,看着眼前伏案专注的少女, 蓬松的短发, 淡绿的睡裙,两条如莲藕般的小腿从裙摆下舒展开来,轻轻地前后摆动着。 想到以前跟同学们嬉闹时的鸡飞狗跳,便又觉得于心不忍了。 于是,肖尧停在沈天韵身后一步的地方,探出脚尖轻轻点了一下她的椅子。 沈天韵激灵了一下,连忙回头。看到是肖尧,她一边抱怨肖尧吓到她了,一边摘下耳机,然后合上了手头的本子,这才从椅子上起身。 “我敲过门了。”肖尧后退半步,轻声解释。 “嗯,嗨。”沈天韵靠坐在书桌边,尴尬地打了个招呼。 “嗨……”肖尧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毕竟,现在面对的这个“两个她”的烦恼,又如何能够跟眼前的少女述说呢?于是,便也只得跟沈天韵回了一声尴尬的招呼。 “有什么事吗?肖尧。”沈天韵问道。 “啊……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 肖尧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少女。 这女孩的眉眼之间神似沈婕,相貌足有五六分相似,而与自己的相像之处似乎只有那对大耳垂。 与她的母亲不同,这孩子身高和郁璐颖相近,无论是样貌还是身材,都足以冠之“美人坯子”的称号。 “我脸上有东西吗,你一直盯着我看?”沈天韵困惑地揉了揉自己的小脸。 “没有,我就是忽然觉得,你真好看。” “你是不是喝酒了?”沈天韵的小鼻子轻轻嗅了嗅,抱起肩膀:“正常一点好伐?” “好吧。”肖尧双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其实我就是忽然觉得,我最近有点冷落你,没有花太多时间关心你。” “……好吧。”沈天韵愣了一下,目光也随之柔和下来:“你知道就好。” 确实,肖尧这段时间又要应付期末考试,又要花时间精力在其她人身上,还经历了镜中镜外的各类事件和大冒险,确实已经无暇分心了。自己本想写一本《叁体》也一直搁置,游戏也许久没上线了——得亏是点卡。 “韵韵,你和爸爸说实话,”肖尧托起自己的脸:“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又来了。没,有!”沈天韵翻了个白眼,拉长自己的音调,跨坐回椅子上。 “其实有的话也没关系,”肖尧认真地说:“我不是老古董,咱们是同龄人,这种事不用瞒着我。” “行行行,以后有了一定让您过目。” “另外谈恋爱可以,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要自尊自爱。要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女孩子呢…… “还有,跟朋友出去玩可以,尽量不要夜不归宿,让你妈和我担心,而且也对你自身的安全不利…… “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还说不是老古董?”沈天韵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不是,绝对不是,我说完了。” “来,看着我。”沈天韵直了直身子,伸出双臂扶住肖尧的胳膊:“肖尧,我希望你能给我多一点信任,我向你郑重承诺,我虽然有时候贪玩,但我有底线,不会乱来。” “那就好,那就好啊。”肖尧说。 他忽然想起,在战争影都门口的时候,郁璐颖对他所说过的话:“我理解妈妈对我的紧张,但是,妈妈应该对我有更多信心才对,她不应该这么不相信我。” 家家有本……一模一样难念的经? “之前有各种各样的事情,老是让你们两个担心和起误会,是我不好。”沈天韵认真地说:“以后我会多注意的。” 果然,“最近所有身边的女孩都会变乖定律”又起作用了,肖尧想。 “天韵,我有件事想问你,希望你能如实告诉我。” “嗯,终于进入正题了是吗?” “沈婕,你妈妈,她……爱……我吗?”肖尧斟酌了一下,还是决定打直球:“我是说,将来的时候。” “又吵架了?”沈天韵眉头一皱。 “没有,现在挺好的。”肖尧说:“你就回答我的问题就行。” “爱。”沈天韵看了他三秒钟,语气肯定地答复道。 肖尧将信将疑:“那,你能告诉我,我和她是怎么认识,又是怎么相爱,怎么走到一起的吗?” “我不晓得。”沈天韵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你不晓得?” “你爸妈,也是我外公外婆,怎么认识的你知道吗?” “知道啊,我奶奶和我小舅舅家是对门,介绍认识的。”肖尧说。 沈天韵耸了耸肩。 “我想见她。”肖尧说。 “谁?” “沈婕,老的那个版本。还有我自己,我想见见他们两个。”肖尧说:“只要带他们来这个房间,就可以了吧?” “是可以啦。”沈天韵轻轻摇晃了两下:“只要等我妈下次回来……” “那我呢?未来的肖尧,你的爸爸,究竟怎么了?”肖尧终于忍不住,提出了这个压在心底一个月的问题。 “我是说,只要等他们俩下次回来……” “我是不是已经死了?”肖尧脱口而出:“是不是出车祸?和你妈一起坐车出去的时候?” “你怎么会产生这种想法?!” “我有一次无意当中看到你房间里的一本相册——真的是无意的——里面还夹着一篇小作文……” “你翻我的东西?”沈天韵瞪大眼睛道。 “你刚才在写什么?” “要是死了就好了!”沈天韵怒气冲冲道。 “什么意思?”肖尧一怔。 “没什么意思,”沈天韵走到床边,往上一躺,毛毯朝身上一披,背对肖尧侧卧:“明天我得早起,帮我关下灯,谢谢,我要睡觉了。” (本章完) 第七十六章 严师 晚上肖尧做了一个噩梦。 在梦里,他、郁璐颖和沈婕三个人一起在姚老师的殿堂里冒险。 三个人吭哧吭哧打了一晚上怪,最后就因为自己说了一句“你们都是我的翅膀”,这两个女人居然各自摸出一把柴刀向自己砍来。 幸好,利器破不了堂吉诃德盾牌与铠甲的防,只是最后沈天韵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背后将自己一板砖拍晕。 在即将失去意识之前, 肖尧看到姚老师的身影带着恶魔的翅膀从天而降。 紧接着,姚老师的形象变成了另一位看不清脸的老师。 这位新老师的身躯急速膨胀,就和当初在殿堂办公室里遇到的赛克尔一样。 它身上散发的黑气,比姚老师要深重数倍,数十倍。 然后,肖尧就醒过来了。 “操蛋。”他这样点评道。 ——分割线——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 不得不敬佩魔都学校的工作效率。 星期三,也就是姚老师因故去职后的第三天, 新班主任就已经到任了。 新老师名唤“宋海建”, 说是从苏江请来的特级教师,同样担任数学课。 宋老师长得细眉细眼、高鼻梁薄嘴唇、颧骨不高脸颊瘦削,中等身材衣着严谨,和姚老师惯常的大裤衩球鞋汗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新官上任,他的第一节数学课内容是,劝学演说。 不想听这种老生常谈,肖尧埋下头去,左耳进右耳出,只是专注于想自己的事情。 “不要以为你们才高一,下半年你们就高二了,高考近得很!也不要以为你们在魔都, 录取分数线低就……” 肖尧悄悄地把耳机塞进耳朵里, 按下了课桌肚里的磁带随身听。 卢庚戌所作《成长》的优美旋律响起。 “网吧……”宋海建的声音还是见缝插针地往耳朵里钻。 今天碰到郁璐颖还真是有些尴尬,下意识地假装没看到。 “社团……” 没想到对方也好像没看到自己,这是怎么一个情况? “谈恋爱……” 肖尧觉得应该去找郁璐颖把话说清楚,可是又觉得有点难以开口。 “我不管……姚老师……怎么……” 她会不会又和自己绝交,又恢复到自己第一次向她告白后的情形? “周琦同学的……” 肖尧凝视着郁璐颖长发披肩的背影,思绪飘回到了上半学期的某个午后。 那天自己给郁璐颖写了一封信,里面其实也没什么“我喜欢你”“我爱你”“请做我的女朋友”这样直白的话,只是一些暧昧不明的言辞和婉约派的诗句。 当时的自己,戳了戳前排同学的后背:“帮我传给郁璐颖。” 那女生诧异地看了自己一眼,没说什么,只是也戳了戳前排同学的背。 这封信没有按计划抵达终点,而是在半路被截胡了。 截胡这封信的人就是王明,尖嘴猴腮,和讲台上夸夸其谈的宋老师倒有几分连相,看起来很惹人厌。 这个王明接过信以后,没有依传统习惯继续往目的地传,而是直接站起身,当着全班人的面把信撕开大声朗读起来。 “Dear颖颖,展信安~”王明的语气夸张扭捏令人作呕。 肖尧忙站起身,奔上去夺,那王明却把信举得很高,随后丢给了另一位男学生。 肖尧左突右进,却始终没能把信夺回来。 那封信像篮球一样在人群中被抛来抛去, 而班级里则上演了一场群体朗诵会。 女生们捂着嘴吃吃地笑,郁璐颖本人则把头埋在课桌上, 整节自习课都没有再坐起来。 从那以后, 郁璐颖就不理自己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要让王明付出代价! “请家长……”宋海建一边说着,一边把肖尧从回忆的思绪里拉了出来——他伸手拽下了肖尧的耳塞。 肖尧只觉得耳道中一凉,抬起头来,只见宋海建眯着眼睛正在看自己,他看人的样子好像一条锁定猎物的毒蛇。 “明天,请你家父母来我这里领。”宋海建伸手进桌兜,沿着耳塞线找到了随身听,朝讲台方向走去。 班级里响起一阵幸灾乐祸的嘲笑声。 “还有,如果你父母明天来了以后,不能回答我说你的头发是自来卷,那就请你明天到校之前把它恢复原状。”宋海建话说完忽然又想起什么,点着自己的太阳穴转回身:“以后在我的班级里,谁要是烫发、染发、打耳钉戴首饰、穿不合规的校服,就给我站在门口上课。我不管姚老师,或者这个学校以前对你们是多么懒散……” “报告宋老师,肖尧没有父母。”王明这个家伙突然阴阳怪气地搭茬。 “你!——”肖尧看向王明的眼神中充满了怒火。 宋老师则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班长,班长陈鹿旋即识趣地制止了王明说怪话,然后跟宋老师低声说了几句。 肖尧见宋老师又看过来,换了一副神情,懒洋洋地呛道:“我和我奶奶住一起,她今天刚上游轮玩去了。” 宋海建又眯了眯眼,轻描淡写地说道:“现在家里没有父母没关系,可以等你自己做父母了,再来取。我可以等。”说完,让随身听从不高不低的地方落在讲台上,在鸦雀无声的教室里,发出了不大不小的“啪啦”声。 ——分割线—— “这家伙还以为他在内地呢?管头管脚的。”中午吃饭的时候,带鱼抱怨道。 肖尧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今天会和张嘉龙、带鱼他们坐在了一起。 “你放心,姓宋的嚣张不了几天。”张嘉龙声音闷闷地说。 “呃,也别太冲动,我们先去找林主任反应一下?”肖尧连忙说。 “还有那个王明,我们早就看他不爽了,”带鱼道:“你看到他今天那副阴阳怪气的样子没?” “嗯。”肖尧点点头。 如果有人想要针对王明,他肖尧没理由持有反对意见。 忽然,张嘉龙和带鱼两个人都噤声了。 肖尧顺着他俩的眼神回过头去,只见郁璐颖捧着一个塑料餐盘站在自己身后,餐盘上一片绿油油的。 少女咬着嘴唇,看了这三人一眼,随后径直在肖尧身边的空位上坐下了。 然后,一脸理所当然地递过来一个小桔子。 “呃,谢谢。”肖尧接过桔子,埋下头去剥桔子皮。 应该是心理作用,肖尧觉得全食堂的目光都汇聚在自己这一桌上。 张嘉龙和带鱼交换了一下眼神:“那尧哥,我们也吃得差不多了……” 肖尧向他俩投去一瞥,无声地,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 对面这两兄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四个人在尴尬的沉默气氛中吃完了这餐饭,没有人再说什么话。 肖尧能感受到郁璐颖的焦虑和紧张,不仅仅是从她颤抖的手和各种微动作上,她的焦虑情绪更是可以直接分享给自己。 他意识到,自己的手也在抖。 郁璐颖吃完自己盘子里的那些草,便起身离开了。 肖尧扭头目送她离去的背影,却和宋海建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那家伙,就那样坐在食堂的一角,用拿着筷子的右手背托着下巴,一双细眼若有思索地看了看郁璐颖,又扭头看了看肖尧,就像一条正在吐着信子的毒蛇。 ——分割线—— 肖尧觉得,所谓人生的大起大落,大喜大悲,无外乎如此。 比如说,你心仪的女神主动向你告白了。 然而,你已经有囡囡了。 再比如说,你的班级新上任了一位雄才大略的班主任,第一把火就选了你当柴薪。 再然而,你莫名其妙的,在自己的班级,再次拥有了友谊。 今天放学前的最后一课是体育,肖尧和张嘉龙、带鱼以及小熊等人,十几个人占了两个篮筐,打了一场热热闹闹的友谊赛。 肖尧虽然篮球经验不怎么丰富,但仗着个子比较高和双份的体能,竟然发挥了抢眼的表现。 果然,跟动漫里一样,打篮球是会有女生看的。虽然没有尖叫和掌声,但肖尧还是觉得自己受到了很多关注。 郁璐颖也在旁观的队伍里,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好像要送给谁,但最后只是拧开瓶盖,自己喝掉了。 “哐当!”肖尧用一个漂亮的扣……呃,庶民上篮终结了比赛。 “行啊,尧哥!”带鱼兴奋地直拍肖尧的背:“以前怎么都没发现你还有这潜力!” “深藏不露。”张嘉龙也竖起了大拇指。 “本来以为波哥今天放了我们鸽子,我们会输来着。”带鱼道。 “波哥?谁啊,那么厉害?”肖尧随口应道。 “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叛徒!”小熊对他竖起了中指。 放学后,郁璐颖被妈妈接走了。肖尧与小熊他们告了别,和张嘉龙一起去吃串。 与张嘉龙、带鱼这些人为伍,让肖尧觉得自己终于晋升为“坏学生”了。 当然了,打从上高中以来,自己其实一直都是坏学生,只是……和混混为伍的话?多少还是有点不习惯。 好在,队伍里还有一个“好学生”,那就是本班的班长,陈鹿同学。 陈鹿是个脸圆圆的女孩子,身高中等,体重中等,相貌中等,作为班长,居然连他妈学习成绩也是中等。 虽然,她实际工作表现称得上不过不失,但这种丢在人群中就找不见的人,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被老姚挑出来任命为班长的?细思极恐。 班长大人最近又多了一个新的身份,那就是本班混混头子“龙兄”的女朋友。这种兵匪一家的组合立刻建立了新的行业格局,陈鹿对班级的管理一下子变得……呃,那个词叫“言出法随”。 莫非是班长大人为了集体,牺牲小我?肖尧揶揄地想。 “赶紧吃,吃完了我要带陈鹿去操CS。”张嘉龙把手臂搭在了陈鹿的肩膀上。 “又打游戏?”班长大人把张嘉龙的咸猪手拿开:“昨天刚陪你去过,说好了今天要一起好好学习的。” “明天,明天一定。”张嘉龙满不在乎道。 班长大人都被你拐到网吧去了?肖尧咂舌。 “不行,下周就期末考试了,你好好复习,考完了我陪你打。”陈鹿苦口婆心劝道。 “那你要陪我通宵。”张嘉龙说。 “……行。”陈鹿纠结了一会儿,咬着牙答应了:“还有我跟你们说,你们几个最近就算要去网吧,也别去灿华,尽量跑远一点。” “咋了?嫂子有啥内幕消息?”带鱼警觉地问道。 “宋海建最近几天可能会有动作。”陈鹿点头道。 “哥呀,看我多机智,让你把班长拿下,这不,派上用场了吧。”带鱼大笑。 “那个宋海建,下午就挨个找人去谈话。”张嘉龙的面色有些阴沉:“感觉是从上次考试的名次表从后往前找的,我和带鱼都被找了。” “那为什么没找我?”肖尧把手机的翻盖打开,看一眼,又合上。 “没找你,但是找了你们家郁璐颖。”带鱼道。 我们家……不管怎么样,听到别人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些舒畅。 “找她干嘛?”肖尧不解:“不是从后往前?” “鹿鹿去办公室找他的时候无意中听到的,”张嘉龙大喇剌地搂住陈鹿:“就是劝郁璐颖离你远点,还给她讲什么孟母三迁的故事,说就算要与男生交往,也应该找个不扯后腿的。” “丫有病吧,管的真多!”肖尧和带鱼异口同声道。 “那按照这逻辑,他可能也会给你和陈鹿倒翘边。”肖尧忽然想到了什么。 “管他呢,”张嘉龙哈哈一笑:“反正鹿鹿跟我是情比金坚——” “谁跟你情比金坚,走开!” “反倒是你那郁璐颖,一向容易受人影响,你自己当心点。” “知道了。”肖尧心里盘算着,如果郁璐颖就此放弃进一步接近自己的想法,也不知该懊恼还是该松一口气。 是说,沈婕怎么还不回我信息?肖尧估摸着市七女中也早该放了,遂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老姚这事情,有些蹊跷,”张嘉龙道:“他应该是受了什么人的胁迫。” “尧哥,听说你现在脚踏两只船,还把着市七女中的五大美女之一,是不是真的?就上次给你买衣服那个。”带鱼又把话题扯开了,张嘉龙看了他一眼。 “啊?啊。什么什么?”肖尧嘴里随便应付着。 沈婕没有接他的电话,无人应答。 两次。 因此,张嘉龙他们说什么,自己并没有太留心听。 “尧哥,跟谁打电话呢?”带鱼埋怨道:“从刚才开始就把着个手机不放,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这个东西……怎么说呢?”肖尧犹豫了一下,把目前的情况和盘托出。 他讲到自己已经和沈婕确定了关系,又讲到郁璐颖跟自己告白的事情,只是略去了镜中世界、未来老婆和未来女儿相关的陈述。 “尧哥牛逼啊,真的尧哥,你可是有点作茧自缚了。有这本事,早点亮出来,我是说打球,泡妞,那王明也不敢串联同学孤立你。”带鱼一拍大腿。 王明?果然是他搞得鬼吗?肖尧倒也不是十分意外。 “不过,沈婕已经一个下午没回我消息了,这不,现在打电话也不接。”肖尧说出了自己目前心神不宁的原因。 “肖尧,你会不会太黏了?”张嘉龙微一沉吟:“虽然你就说了这几句,我已经感觉出来了。” “啊?嗯。” “太黏会让自己陷入被动,女人这种东西,热两天就要冷两天,让她想着你为什么不找他,让她主动来找你。” “她才不会主动呢。” “好啊,说实话了是吧?你不接我电话就是打的这种主意?”陈鹿杏目圆睁。 “别掐,别掐,”张嘉龙扭了一下腰:“这会是在给小阿弟讲正经的呢。你看,陈鹿平时就很主动……鹿鹿,你也讲两句?” 其实,打从自己被全班孤立以后,班长陈鹿也是那些对自己视而不见的人中的一员。此时此刻,她却摆出一副多年老友的面孔,温柔地劝诫道:“肖尧啊,龙龙其实说得没错,你平时也要注意点,别老给女孩子太大压力了。” “嗯,嗯,”肖尧把手机踹回兜里:“那就随她便好了。” “你要实在不行,”带鱼支招道:“你现在去她们学校看看呗。” 肖尧摇了摇头:“这个点早就放学了吧?而且陈鹿不是刚说吗,不要给女生太大压力。” “话是这么说没错,”陈鹿微笑着,温和地补充道:“不过你现在过去看看,也不是完全不可以。” “那我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啊。”肖尧有些蠢蠢欲动。 “你是她男朋友,她忽然不见了,你担心她遇到什么危险了,那也是合情合理的,”陈鹿分析道:“既然答应帮你谈,人家总归多少是喜欢你的……” 哦,是吗?肖尧想。 “如果换成是我,龙龙要是慢慢不来找我,我可能反而……”陈鹿的语速慢吞吞的,斜眼看张嘉龙。 “依我看,尧哥,两个都收了就完了。墙内红旗不倒,墙外彩旗飘飘,男人嘛,没什么好纠结的,又不在一个学校,两个都收了就是了。”带鱼比着自己的手指,插进话来:“那,你看,转移分散注意力晓得伐?要是你现在帮郁璐颖坐在这里,你还有心思一直想着沈婕干嘛不回你消息吗?反过来也是一样,男人这样子就洒脱了……” “不行不行不行,”肖尧的头摇成拨浪鼓:“你尧哥,是有底线的。” “让波哥听到你这么说话,又要揍你了。”张嘉龙轻笑了一下。 “我先替波哥揍他!”陈鹿说着,站起身来,不轻不重地用粉拳打着带鱼的胳膊。 “龙兄,不是我说你,你现在天天波哥波哥的,都快成善男信女了,这可不是我认识的龙兄。”带鱼一边招架着陈鹿的拳头,一边抱怨道。 “哈刚!(注:魔都方言,意为胡说)你龙哥一直都是对感情很专一的人,对不对鹿鹿?”张嘉龙也站起身来,笑着捏了捏陈鹿的小脸蛋。 “哼,”陈鹿扭过脸去,抱胸:“有待观察!” (本章完) 第七十七章 大小姐的礼物 自从沈天韵来到自己的生活中以后,肖尧感觉自己就没再去过几次网吧,再这么下去,把账号密码忘记了,也未可知。 他本想去灿华网吧享用一下久违的放松,不过想到班长大人的警告,又确实因为沈婕的失踪而心神不宁, 便搭乘地铁往市七女中而去。 一路上,他又给沈婕去了几个电话,还是没有人接听。 从地铁站1号口出来,天色已经变暗了。地铁站离七中还是有几百米距离,在暮色的笼罩下,肖尧信步向沈婕的学校走去。 他没有抱什么太大的期望,只道学校会铁将军把门, 扑个空, 没想到还没走到女中门口,遥遥地就看见沈婕朝这边走来。 一开始他并不确定这就是沈婕,因为沈婕今天穿着校服长裤,没有背书包,而是提着一个挎包,头上还戴着一顶蓓蕾帽。 等她走近一些后,肖尧才确定了,那就是她。 而且,她不是一个人,不是一个人。 在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张正凯。 肖尧心头一紧,头顶好像有一把大锤重重地砸了下来。 再接近几步, 沈婕无疑就会看到自己了, 肖尧没有多想,下意识地闪身藏在了阴影处。 继续观察了几秒钟, 肖尧略微放松了一些。 因为,这两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在同行,而是张正凯强行跟着沈婕。 沈婕的脚步很快,她嘴唇紧闭, 挎包紧紧贴在身上,好像生怕被抢去一般。 张正凯则是在她的右后方亦步亦趋,喋喋不休,紧跟几步,又换到左后方。 这肖尧可是太熟悉了。 “小沈婕你等等我,别走那么快,我快跟不上了。”张正凯稍微有点喘。 “那就别跟着我啊!”沈婕的语气有些气急,走得更快了。 “我听我说,我有话和你说。就几句话。”张正凯说。 是白骑士登场的时候了,不是吗? “沈婕!”肖尧从阴影处快步走了出来:“张正凯,怎么这么巧啊?” “你……”张正凯吓了一大跳:“肖尧?你跟着我们?” 谁跟着谁啊? “肖尧?”沈婕明显也吃了一惊,但是随即,她的表情放松了一些:“你怎么也来了?” 肖尧无视了张正凯眼中明显的敌意,自顾对沈婕说道:“刚才好几个小时没联系上你,担心你出什么危险,就过来看看。” “啊,抱歉。”沈婕拿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看:“今天学校忽然查手机查得严了, 都统一交给班主任了,放学才还给我们,没来得及跟你说, 让你为我担心了——你给我打了这么多电话?” 肖尧喵信喵疑:“那你怎么这么晚才放学啊?” “我今天做值日,刚好大扫除,就搞得晚了一些。”沈婕看了一眼依然杵在旁边的张正凯,压低嗓门:“出来的时候我刚要看手机,就碰到他在门口堵着……” 大小姐做值日?好难想象那样的画面呢,肖尧想。 那漂亮的少年却不知何时收起了脸上的敌意,对肖尧甜甜地微笑道:“我也是一样,一整个下午都联系不上小沈婕,担心她的安危,放学了就赶紧过来了,结果在门口等了好久好久。” “没人让你等!”沈婕抢白道。 肖尧干笑了两声,放下自己的书包,拉开拉链,把GBA取了出来:“这个是你上次落在钱柜的吧?” “阿里嘎多!”张正凯对肖尧致以了夸张的感谢,伸手把游戏机接了过来。 三人又行走了起来,先是走出学校的那条巷子,然后路过地铁站,接着拐进一条酥州河畔的小路。 “哎,这游戏进度推了不少,你玩的?”张正凯摆弄着手里的机器。 “嗯,我没事的时候就拿来玩一玩,”肖尧承认道:“这皇家骑士团还真的挺好玩的。” “要不,你晚点再还给我,等你通关了再还我?”张正凯眼珠转了一圈道。 如果是平时,肖尧一定很乐意接受这份好意,但是现在,他不想再承张正凯的任何情:“不用了,我想玩的话,自己买就好了。” 张正凯一愣,随即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好呀。” “张正凯,你回去吧。”沈婕忍不住道:“你说担心我,现在你也见到我了,我没事。赶紧回去吃饭吧,啊?” “作为小沈婕的骑士,当然要保护你这一路的安全。”张正凯一本正经地答道。 “我有骑士了呀,比你个儿高,他能保护我。”沈婕微微侧身,躲在肖尧身后,又挽起了他的胳膊。 “咳,这样说不好吧……”肖尧小声道。 他看着张正凯强颜欢笑忍耐怒火的脸,居然有点小心疼了。 “等我上高中了,和他差不多高的。”张正凯说这话的时候显得没什么底气。 “你再不回去,我给你爸爸打电话了啊。”沈婕拿出手机,做出要拨号的样子。 嗯,这怎么那么像班主任?肖尧想。 “你打好了,”张正凯满不在乎道:“今天是你爸爸让我去你家吃晚饭的。” 沈婕将信将疑:“你瞎说的吧?” “这种事我会瞎说伐啦?”张正凯反问道。 月上柳梢头,而夕阳还没有将它的最后一抹余晖散去。 就在这样夜之将至,晦暗不明的光景中,三位少年并肩(姑且算是)沿着酥州河畔走着。 好像……三位好朋友。 一阵怡人的晚风吹过,肖尧感到凉爽。 沈婕的头发和头顶的杨柳枝一起舞动,很好看。 她头上那XXII形状的发卡也很好看。 肖尧走在沈婕的左边,张正凯则走在肖尧的左边。 这家伙,应该已经想走了,只是在死撑而已,肖尧想。 留下,便是小丑,离开,便是拱手让人。 这又何尝不是向着风车冲锋的骑士呢? 抱歉了,张正凯老弟,我知道你是真的喜欢她。 那样类似的心情,我也曾经有过。 只是,站在我的立场上,唯有这个,是万万不能让给你的。 张正凯已经开始玩起了他的GBA,肖尧看到了他脸上的落寞。 “你玩的还是比我好,我总是不得要领。”肖尧把头凑过去。 场上尴尬的沉默被化解,两位少年开始专心致志地,边走边探讨起游戏来。 不久后,话题又转到了学校里的家长里短来。 “啊?还有这么变态的班主任啊?”张正凯咂舌。 “还好了其实,”沈婕接过话头:“我们班主任现在也管得越来越严了。” 肖尧叹道:“我等会送你到家,还要去理发店把头发拉直,不然明天别想去班里。” “啊?不要啊,”沈婕说:“我挺喜欢你的新发型的。” “算来,为了这个事天天被班主任针对,不值当,”肖尧笑道:“你喜欢,暑假我给你烫个新的,你来选。” “好的呀,一言为定咯。”沈婕道。 看到张正凯一脸便秘的表情,肖尧心里又生出胜利者的怜悯来。 “你们不也快放暑假了嘛,临了还搞这幺蛾子。”沈婕又说道。 “是啊,带鱼也是这么说的,叫我管他去死。”肖尧耸肩。 “带鱼?”张正凯接话道。 “嗯,我们同学,叫戴宇,我们都喊他带鱼。”肖尧叹道:“再怎么说,我也是刚在不为人知的暗影世界中,拯救了同伴生命的英雄,得不到表彰也就算了,还要受这种人的鸟气,不爽啊。” 听到他说“不为人知的暗影世界”,沈婕急了,瞪了他一眼。 肖尧却只是笑笑,示意她稍安勿躁。 果然,张正凯只是嘲笑道:“游戏和现实要区分开啊,网瘾少年。就算你野比大雄打败再多BOSS拯救再多世界,现实里还不是得乖乖被老师制裁罚站打0分?” 此时,三位少年已经穿过了长长的酥州河畔,眼前是繁华大路的十字路口。 沈婕停下了脚步。 “我……”少女斟酌着词句:“要不,肖尧你今天就送到这儿吧?我的家就在前面。” 肖尧一愣,这是不希望自己知道她家具体位置的意思? 但这种不悦只是一闪而过,旋即他就明白了其中缘由:一定是沈婕还没想好怎么跟父母介绍自己,自己贸然送她回家若是被看到了,想必难以解释。 这么一想,心下也就可以释然了,只是看到正在微笑和他招手告别的张正凯,肖尧又觉得不对味儿了。 我送到这儿打道回府,你跟去家里吃饭,咱俩到底谁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回去吧,”沈婕垫起脚,拍了拍肖尧的头:“你相信我不?” 肖尧点了点头。 “给我点时间,我能处理好的。” 沈婕说到“处理”两个字的时候,故意看了一眼张正凯。 肖尧看了一眼张正凯的脸,后者脸上的笑容似乎快要挂不住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肖尧唯有点头:“我相信你。” 说完这句话,潇洒地扭身就走。 “等一下!”沈婕在背后喊住了他。 肖尧回过头,只见少女一手扶着电线杆子,另一手把左脚的运动鞋脱了下来。 ? 然后,她一把扯下脚上的镂空白袜:“上次电话里说的,答应送你的,正好今天就给你吧。” ??? 肖尧呆若木鸡,嘴巴张成一个小小的O型,张正凯手里的GBA则“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肖尧看到,沈婕对脸变成猪肝色的张正凯投去了一个胜利的表情。 太……太残忍无情了…… 女人这种生物,未免也太可怕了,肖尧木木地想。 ——分割线—— 在过去的十五年里,肖尧还从来没有想过,异性的衣物居然也能够成为,储存姚老师口中“无处安放的欲望”的载体。 所以,他其实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姚老师的“影子”会去拿郁璐颖的内裤。 他同样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班上的同学会达成“肖尧喜欢郁璐颖,所以肖尧偷走了郁璐颖的……”这种共识。 沈婕的袜子,家里已经有两双了,可肖尧从来就是把它们放在那里,仅此而已。 公交车忽然一个急刹,肖尧脑子在溜号,一头撞在了前座椅子背上,接着,车厢里乘客的骂声和脑海里郁璐颖的责备声混成了一片混沌。 两秒后,公交车又忽然起步加速,肖尧再次往后一仰。 这种完全来自他人摆布的推背感让肖尧感到一阵恶心。 望着窗外缓缓倒退的街景,他暗下决心,将来买车就要买宝马,自己开,买个奔驰让司机开还是遭罪。 肖尧伸手去拿自己的随身听,这才想起来,随身听已经被宋老师没收了。 他的手触到绵软的织物,顺手将它们拿了出来。 这是沈婕给自己的,第三双袜子。 由于脱得很着急,所以两只袜子都是反的,可以看到小小的线头。 肖尧将袜筒撑开,伸手进去,一丝不苟地把袜子翻正过来。 一只,然后是另一只。 下意识地把手指头放到鼻子前面闻了闻,没闻到什么异味。 是说,这双袜子的触感真的很好,很滑。 肖尧认真地打量着手里的这对没见过牌子的短筒棉袜。 仅仅从logo的精细程度上看,毫无疑问,这双小小的短袜,零售价也足够让他在“灿华网吧”开一个星期通宵加每晚两盒进口泡面。 说是棉袜,却轻如蚕丝,薄如蝉翼,用手一捻便可知,不比丝袜厚多少。 袜子有跟,脚底是纯棉的,脚背处却是透气的镂空,正是星期天沈婕来自己家时所穿的那双。 可就是白的……白的不像穿了一整天上学还做了值日的样子。 肖尧不喜欢穿浅色的袜子,就是因为易脏难洗,而且洗了又不容易干,不干就穿更遭罪——事实上,袜子这种东西,他是能不穿就不穿。 沈婕到底是怎么做到,没有让它染上半分黑灰痕迹的? 一种突如其来的好奇心袭击了他,使他想要走近科学。 肖尧把手抬起来,凑到鼻前闻了一下。 鼻尖触到柔软的织料,有一些毛绒绒的感觉,有点痒。 这是…是清香型洗衣粉的味道?还是纺织物本身的香气?又或者,带有一丝……青春的味道?反正是不难闻。 肖尧把它们翻转,俯身又闻了闻纺织物未开口的一头。 Emmm一点点,但并不强烈。 这一丁点儿的汗味与前面所提到的清香混在一起,让他觉得有种……嗯,不好说。 肖尧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想了一会。 太怪了!再闻一下。 忽然,他听到女生偷笑的声音。 肖尧警觉地抬起头,只见两个穿着外校校服的女生,手里拉着扶杆,眼睛一边往自己这里瞟,一边交头接耳。 那片笑声让他想起,短袜的主人。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肖尧厚着脸皮朝她俩微笑了一下,那两个女生脸上的笑容就突然僵住,然后换成了一脸惊恐,默默地躲到更远的地方去,再也不敢往这边看了。 是说,自己是不是有一丁点儿被带鱼传染了? 还是不要再闻了,太怪了,而且郁璐颖也会闻到的…… 肖尧默默地把袜子收进书包侧袋里放好,拿起手机给沈婕发了一条短信。 内容只有两个字。 “真香。” 沈婕秒回了信息,内容只有一个标点符号。 “。” 紧接着,她又发来一条信息:“不准拿去做奇怪的事情啊!” “喔。” 奇怪的事情吗?你不说我还没往那方面想。 自从得知跟郁璐颖共生以来,为了照顾她的感受,肖尧已经一个多月没做“奇怪的事情”了。 作为一名精力旺盛的青春期男生,长此以往,会不会有一天变得跟姚老师一样压抑? 所以,虽然难以启齿,但还是要找机会跟郁璐颖商量一下。 这两天显然不是合适的时机。 首先,得找个机会跟郁璐颖把话说清楚,礼貌得体地拒绝她,请求对方的原谅,至少保住朋友这一层关系,然后再说其它…… 其它什么呢?没有其它才比较合理吧…… 肖尧有些惊讶,自己居然这样轻描淡写地下定了决心。 看来,我是被她彻底俘获了吧,肖尧想。 心就这么大,差不多装满的话,就没有其她人的位置了吧。 ——分割线—— 肖尧下车以后,去理发店收拾头发,拉直比较贵而且太麻烦,肖尧干脆选择一刀剪了事。次日去了学校,宋海建总算是没再说什么。 这周剩下的两天便都是在如此的压抑气氛中度过,不过,被宋海建拿去填炉子的也不止他肖尧一人。 班上的男生秘密交换着偏僻网吧的情报,几对小鸳鸯天天道路以目。所有的自习课都变成了语数外,参加社团和选修课比较多的同学也遭到了宋海建的阴阳怪气和白眼。 肖尧觉得,能在三天之内取得所有人的一致厌恶,没有大道行是到不了这个境界的,但回想起自己也一度拥有这种道行,便又伤感了起来。 不过肖尧本人过的倒不是太压抑,总体而言,甚至快乐得像个小王八蛋。 因为他恋爱了——就像照进黑暗中的一束光,驱散了宋海建所带来的阴霾。 沈婕的学校开始了这一学期的期末考试。 虽然,一如既往的,肖尧不找她,她也不会主动找肖尧。 但是,肖尧找她,只要不在考试中,她都会很快回,态度也很积极、配合。 “脱单”的不真实感让他有些飘飘然,又有些患得患失。 初恋就是老婆,老婆就是初恋。唱一首歌,爱一个人,过一生,夫复何求? 以后的路,不再会有痛苦,我们的生活甜得像糖。 呃,最好是啦。 不过,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是,一直没能找到机会跟郁璐颖说清楚。 校外有郁母车接车送,校内有宋海建行监坐守,郁璐颖连周三那次中午凑过来一起吃饭也不再有。 这样倒也好?拖延一天是一天吧,肖尧自我安慰道。 他的眼前跳出两个小人,其中一个一身红衣尖嘴猴腮手提钢叉,另一个一身白甲神情肃穆。 红衣服的说:我们就这样拖,拖到一切归于平淡,是对彼此最好的选择。 白衣服的说:好的呀!好的呀! “渣男!”肖尧抬手想给自己一个嘴巴,但还是忍住了。 不过,唉,走一步看一步吧。要面对她失望的眼神,实在是还需要再酝酿亿点点勇气。 此时此刻的肖尧,完全不会想到,就在即将到来的周六,这两个女人能给他搞个大新闻。 (本章完) 第七十八章 修罗II 周六中午,郁璐颖杀到肖尧家来作不速之客的时候,肖尧还在会周公。 他揉着惺忪的睡眼,打开被敲得砰砰响的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位美丽的少女,身上穿着一条粉白色系的蓬蓬裙,腰上系着一个大到夸张的蝴蝶结,裙摆刚过膝盖,被白色蕾丝镂空长袜包裹的小腿又细又长,延伸进一双搭扣小皮鞋里。 肖尧「砰」的一声把门关上,回到自己的房间,穿上一件t恤和外穿的大裤衩,这才重新来开门。 「你今天上午就是穿这身去学校里上课的?」肖尧说。 「没有,」郁璐颖蹲下身子,打开小皮鞋的搭扣,包裹在镂空长袜中的小脚就这样露了出来。 她换上一双拖鞋,自顾朝房间里走:「下周就期末考了,这学期的圣方济各业余学校已经结束了。」 「哦……这是啥啊,女仆装么?」肖尧跟在她的后面,吞下一口水。 「才不是呢,他们说这是哥特式。」郁璐颖背着手,「啪嗒啪嗒」地在小小的卧室里转了一圈。 「哥特式不是应该是很暗黑风的那种么?」肖尧嘀咕了一句:「吃了伐?」 紧接着,他听到自己肚子里传来的咕咕声,自己回答道:「没吃。」 「你这房间可真够乱的,果然奶奶一出门你就……」郁璐颖转过身来:「等会吃完饭帮你收拾一下吧。」 「那怎么好意思……」肖尧一头雾水地又跟着郁璐颖出了卧室,走进皂片间(注:厨房)。 「还算有点吃的,」郁璐颖打开了皂片间里的冰箱:「要是我不来,你是不是又准备中午不吃,就可等着我吃?」 「是啊。」肖尧讪讪道。 「我妈最近老嘀咕我胃口太好,吞吞吐吐地要我控制体重。」郁璐颖把食材从冰箱里一样一样拿出来:「还是能做点家常菜的。」 「你为什么不告诉你妈?我们俩,共生的事。你舅舅也没告诉她?」肖尧忽然想到点什么。 郁璐颖打着了煤气炉上的火:「只要我不想说,舅舅就不会单方面泄露我的秘密,他对谁都是一样的,这是神职人员基本的素养。」 「之前没听说过神职人员还有这素养……」 几十分钟后。 肖尧看着桌上简简单单的四菜一汤家常菜,感激地合上了双掌,随着郁璐颖一起默默祝祷了一番,这才拾起了筷子:「怎么,你妈妈又出差了?」 「当然没有。」少女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和她吵了一个上午。」 「呃……」肖尧一愣,心中涌起不详的预感。 「因为我和你的关系。」郁璐颖没有卖关子。 「……」肖尧心中一沉,感觉周围的空气灼热了起来。 「不过我们最终还是达成一致了。」少女放下筷子,满面笑容地看着肖尧说。 「谁,一致,什么?」肖尧仿佛听到了法官宣布全体起立,但他甚至无法理清,自己想要的是有罪还是无罪。 …. 「她允许我跟你交往,有条件的。」郁璐颖认真地说。 「不是吧,真的假的?她是怎么被你说服的?」肖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其实,我妈妈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郁璐颖用一根筷子顶着自己的下巴:「是我一直以来都太害怕她了,缺少和她的沟通,不管有什么事情,第一反应就是逃避。」 「这样……」肖尧回忆起那晚在马迭尔咖啡馆,和郁丽华的交流,觉得对方确实不是不讲理之辈。 「在亲子教育中心的时候,我和那个假妈妈聊了很多,很多。」郁璐颖回忆道:「所以,出来以后我就一直在想, 我为什么不和妈妈,真实的妈妈,试着正面沟通呢?」 「嗯,好事啊。」肖尧机械地回答。 「最后,我妈妈提了几个条件。」郁璐颖继续说。 「哪,哪几个条件?」 「第一,学习成绩不能有任何退步,第二,你也必须努力进步,第三,不可以一起待到太晚,不可以有越界的举止,」少女比着自己的手指:「第四,舅舅会亲自给你上教理课,观察你的表现。」 肖尧的鼻头一阵发酸,原本这几天一直在准备的,拒绝的言辞,此刻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喏,手机也还给我了。」郁璐颖朝肖尧晃了晃自己的手机:「以后,再一起上下学吧?」 「好。」肖尧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然后在心里又恨不得给自己来两拳。 接着,两个人又一起陷入了沉默。窗外的蝉鸣声是如此胶着,却也化不开这小小陋室中的尴尬气氛。 白衣服的小人悄悄爬到肖尧的耳畔:「我们没必要直接拒绝她的,只要到时候满足不了这些条件,这段关系也就可以更自然地结束了。」 少女抿着嘴,拨弄了一下自己的长发,在饭桌下翘起的双腿交换了一下左右,足尖却不小心从肖尧的小腿上蹭过一下。 「我喜欢这个主意!你听见了没有?」红衣服的小人用叉子狠狠戳了一下肖尧的小腿。 肖尧好像触电般哆嗦了一下,郁璐颖也感觉到了,小脸蛋上立时飞起一片红晕,然后把自己的椅子靠后挪了挪。 吃完饭,郁璐颖收拾碗筷,竟真的替肖尧收拾起房间来。 「你放着我自己来吧。」肖尧有些手足无措。 郁璐颖拿起沙发柄边上的小盒子,里面装着沈婕的那三双袜子。她把它们拿起来,眯着眼睛打量。 肖尧捂住自己的双眼,扭过头去。 「我……」 郁璐颖把那三双袜子重新叠好,放回老地方,又接着收拾起来:「你让一下,挡着我了,碍手碍脚的。」 「哦……」 「你上个月的《诗刊》好新,还没打开过吧?」 「是啊,」肖尧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都没能顾得上。」 …. 「我也是。」郁璐颖说。 两个人嘴里有一搭没一搭闲扯着,约莫半个小时后,房间就被收拾得焕然一新了。 肖尧觉得,收得比沈天韵好。 没有任何商量,收拾完房间以后,俩人便坐在沙发上,一起读起那本《诗刊》来。 郁璐颖带来了她d随身听,俩人一边一个耳塞,叶蓓的歌声从其中咕咕流出。 「夕阳下我向你眺望 你带着流水的悲伤 我记得你向我挥手的模样 别问我爱会不会变 这些事有谁能知道 请给我个回答 就像你当初看我的双眼 …… ……」 可是,事已至此,我该怎么给你回答? 肖尧闻着郁璐颖身上那股洗衣粉的清香,用颤抖的双手翻开了杂志的下一页,却忽然觉得自己的肩膀微微一沉,头也好像靠在了什么上面。 「郁璐颖……」肖尧不敢转动自己的脖子。 「对不起,肖尧。」少女的声音宛若梦呓:「以前伤害了你。在意妈妈,在意同学,在意太多人的看法,遇到事情只想逃避,只想把自己装进套子里……」 肖尧屏住了呼吸。 他知道自己应该轻轻推开她,然后把已经另结新欢的 事实告诉她。 「你疯了吗?」白衣服小人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这个后果你承担不起。」 红衣服小人则用叉子钉住了肖尧的两片嘴唇:「你就是疯了也得关掉!」 如果可以,真希望时间就此停止。 但不幸的是,这是不可能的。 「ただいま!」卧室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说,刚才郁璐颖进来的时候,门是不是没有关好?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位个子娇小的少女便推门闯了进来。 这姑娘双手拖着一个巨大的黑色塑料袋,里面鼓鼓囊囊装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好像一大袋垃圾。她扎着高马尾,上身着一件扎腰的女士衬衫,系着束带,皮质的短裤,光脚没有穿袜子:「拖鞋怎么没了?」 肖尧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巨响,郁璐颖也是一惊,飞速地坐直身体。 沈婕手上的大垃圾袋落在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了三秒钟。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郁璐颖。 她轻盈地站起身:「姐姐你来了!」 沈婕看着郁璐颖盈盈的笑脸,有点呆滞地应了一声:「啊……你好。」 她的眼圈红红的,好像刚哭过。 「肖尧你还坐着干嘛,起来让姐姐坐啊。」郁璐颖热情地招呼沈婕:「坐坐坐,不要客气。」 肖尧和沈婕均是头上冒出问号。 「来就来吧,还买东西呢?」郁璐颖把沈婕让到沙发上坐下,又示意肖尧去捡地上的黑色大垃圾袋。 肖尧和沈婕对望一眼,二人俱是想到,当时在姚老师的殿堂里,那个所谓的「亲子教育中心」,赛克尔就是一边说着这句话,一边没收了肖尧的短斧和弩箭。 …. 「那是……」沈婕伸出手,郁璐颖却没有打开袋子,只是把它扔到床上。 「我帮你去泡杯茶啊,吃饭了吗?」肖尧只觉得头皮发麻,往皂片间逃。 「知道茶叶在哪吗?……那罐,对,那罐才是今年的龙井,对就这罐,水别太烫。」 「我不喝茶!」沈婕忽然高声打断了郁璐颖的絮叨,然后又变作小声的咕哝:「帮我盛碗饭吧。」 「哎呀,这个我们吃剩下的,招待客人,不合适啊。我再去炒个菜吧。」 「没事儿,沈婕又不是外人,不嫌弃,不嫌弃的是吧?」肖尧连忙去拿碗筷了。 肖尧盛饭拿筷子回来,盖在饭桌上的遮菜罩已经被收起来了,两个姑娘围坐在桌旁,气氛……愉悦的表象下透着尴尬。 「谢谢。」 「没什么好谢的,沈姐姐是我的救命恩人。」郁璐颖说这话的口气倒是真诚:「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我一直都不知道要怎么回报这份恩情。」 「璐颖你别这么说。」 沈婕接过肖尧手里的碗筷,没对他说谢谢,夹起一片肉就送进嘴里,像是真饿坏了。 郁璐颖一边看着沈婕吃,一边和她聊到了姚老师的殿堂里所遭遇的一切。 「玛丽一世?那是谁啊?舅舅给的圣牌?我不知道洛雷托,只听过圣母显灵圣牌。」 「……」 「不知道为什么姚老师的殿堂入口会在里……?钱柜和学校离得不算太近啊。」 「……」 「精神堡垒……肖尧的是堂吉诃德?很适合他。我也想有精神堡垒。」 「……」 「姐姐,我真的不知道你说的飞斧女骑士是什么,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 ……」 「那个最后来的白骑士,我之前也没有见过他,也没听姚老师提起过,感觉神秘兮兮的。」 「……」 「是啊,姚老师真的,有点可惜。新来的那个宋老师,我也不是太喜欢。」 「……」 肖尧坐在沈婕对面,默默地看着两位叽叽喳喳聊个不停的少女,谁也没有理他,仿佛他是透明的一样。 沈婕在吃饭,好像自己真的是一个每天都会来蹭饭的邻居一样。 郁璐颖在削苹果,好像自己真的是这个家里的女主人一样。 肖尧有自己的小算盘。沈婕算是基本和自己确定关系了,而郁璐颖并不知情。 如果她现在横插一杠子,自己和郁璐颖的关系如果又回到冰点……有什么事先混过去今天也好吧。 所以,他没有询问沈婕今日到访之目的。 沈婕和郁璐颖也仿佛有了默契般,没有提及此事,这让肖尧忐忑的心情略微平复了一些。 「真没想到姚老师会和周琦……你看过《男人四十》吗?」郁璐颖问沈婕。 「没看过……不过你说,真的会有男人像《特洛伊》里讲的那样,为了爱情不惜发动战争吗?」 …. 「《特洛伊》是讲这个的吗?早知道我和肖尧就……」 怎么又扯到电影上去了?肖尧脑子里的警钟当当当地敲了起来。 「沈婕你今天来是不是有什么事?」肖尧连忙地问出了这个不该问的问题,起身时碰歪了桌子,打断了郁璐颖的话。 「我是逃婚出来离家出走的。」沈婕明显是一副「你终于问了」的神情,但说话的语气,却好像在说「我出来买节五号电池」。 「逃婚?」肖尧一惊。 「逃——婚。」沈婕故意拖长声音答道。 「逃婚?!」肖尧叫出声来,因为他感到手指刺痛,好像是郁璐颖不小心割到了手。 「嗯,我爸逼我跟张正凯订婚,我不同意,就逃出来了。」沈婕的口气好像在讲一个别人的乐子。 「张正凯……」肖尧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和表情对待这个故事了,只好先去抽屉里帮郁璐颖找创可贴。 「嗯,拉行李箱太显眼,我就把衣服什么的装在塑料袋里带出来了,」沈婕朝床上那个「垃圾袋」努了努嘴:「本来想去住店,但是连锁酒店都要身份证啊,我爸会查到,不正规的地方太不干净,也不安全,想来想去,只有到你这来了。」 肖尧看了看郁璐颖,只看到了一脸困惑。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三流电视剧般的剧情,肖尧的大脑一片空白。 「不是,你才高,高二,订,订婚,你爸怎,怎么想的?那张正凯才初二吧……」肖尧因为过于懵逼,说话都打结巴了。 「还不是为了他生意上的利益。」沈婕扭过头去,不愿多谈。 「那天在森林公园,你不是还跟我说……」 「可是,我们这又小又破,你住不下的。」郁璐颖犹豫着插了进来:「你有没有什么小姐妹家里可以住?」 「我肯定有想过啊,」沈婕惆怅地叹道:「但是,我闺蜜都跟父母一起住,家长互相都勾着的,我在那边一露面就得给逮回去。」 「说的也是啊,大人都是一伙的。」 其实,这事情发生在几天以前,只是沈婕一直等到期末考试结束才出走,以免耽误了学校里的事情。 「来之前打个招呼嘛……」肖尧抱怨道:「我一点都不知道。」 「本来没想来叨扰你,想说自己找个住处,过上十天半个月,等我爸着急了,冷静点了,再回去和 他好好谈。谁知道现在什么地方都要身份证。」沈婕放下筷子,把碗一推:「奶奶做的饭还是那么好吃。」 「奶奶出门了,今天的菜是……郁璐颖做的……」 「但是奶奶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吧……?」郁璐颖道。 「倒也不会很快……」肖尧咳了两声。 (本章完) 熙雍光明之山 第七十九章 争食 “但是奶奶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吧……?”郁璐颖道。 “倒也不会很快……”肖尧咳了两声。 肖尧不必解释,自然是希望沈婕住下的。奶奶不在家,出入很方便,沈婕可以住在沈天韵的房间里——当然,她要是想住在镜子外面,他肖尧更没什么理由反对。只是…… 对了,莫非之前沈婕给自己发好人卡, 也是这个原因? “沈婕,我觉得不合适。”郁璐颖想了想,认真地开口道:“毕竟肖尧也没办法住我那。这样,我让肖尧把身份证,不,用我的身份证给你去酒店住,费用……费用……我们再帮你想办法。” “哎呀,这什么话啦,”沈婕站起身, 弯腰去捡地上那个黑色的塑料袋:“离家出走嘛,什么都不带也得带钞票啦,又不需要你养我的。” 她从袋中又拿出一个黑塑料袋,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肖尧和郁璐颖均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一叠叠的红色大票,之前只在电视和银行里见过。 “这,这是多少钱啊?” “没多少,有几万吧,应该够撑一阵子了。” “没多……你偷你爸的?” “撒么子啦,”沈婕不满道:“都是我的压岁钱红包。不能刷卡的,要是刷卡有了消费记录,又会被我爸查到?” “这……” “这个钱, 你拿一半去存在你自己的卡里, ”沈婕伸手把报纸向肖尧面前推去:“我住在这里的时候, 急用就刷你的卡,留一半放在家里,日常开销用……” 郁璐颖见沈婕一副“这事儿就这么定了”的姿态, 登时气急:“你……你……” 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肖尧,你说话呀!”终于, 郁璐颖想起来把矛头对准肖尧。 “这……你俩都别着急,我想想,再想想,肯定能想到办法的。”肖尧含糊其辞地应道。 他感觉到四道杀气腾腾的目光,割得皮肤上生疼,下意识地垂下眼去。 “郁璐颖,”沈婕斟酌了一下,清了清嗓子:“这里是肖尧的家,我方不方便住下,他自己应该有数。” “沈婕……我……你们……”郁璐颖先前强打的气势完全没有了,她又组织不起来语言了。 看郁璐颖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肖尧赶紧劝道:“沈婕,时间还早,不着急,等郁……等晚一点,我们单独聊。” “行吧。”沈婕揉揉眼,点了点头。 郁璐颖听出肖尧本想说“等郁璐颖走了以后”,便负气站起身来:“你们聊吧,我回去了。” “我送……”肖尧站起身来。 “别急走啊,一会晚了让肖尧送你就是了。”沈婕却这么说道。 “好啊。”郁璐颖一口答应, 老实不客气地又坐下了。 ???两位姑奶奶,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呀。 “菜……你不吃了的话,我收了。”肖尧擦了擦额角的冷汗,伸手去端桌上的碗盘。两位少女谁也没有动,只是冷着脸抱胸坐着。沈婕打量着郁璐颖,郁璐颖却抬头看着天花板。 “璐颖,这些菜都是你做的?”沈婕把右脚放在了椅面上,这个坐姿让肖尧想起了沈天韵。 “嗯。”郁璐颖轻轻点了点头。 “谢谢你的招待,真的很好吃,下次有机会教教我。”沈婕身体前倾,拉住了郁璐颖的小手。 肖尧感觉到她的小手,和往日一样温软。 “谈不上招待,不过是一点残羹剩饭,委屈你了。”郁璐颖不动声色地又把手抽了回来。 ……你这话里有话啊? “有些菜虽然是放凉了,但也未必就是剩菜。”沈婕轻笑了一下:“我叔叔开的饭馆里,经常有人请客做局,点一桌子菜都没动几口就换场子了,常常有的菜做得慢,上来的时候客人都走了,要是就这么倒掉,也是一种浪费粮食的罪过。” “然后你叔叔就打包回来给你吃?”郁璐颖笑了一下。 沈婕被反将一军,脸上闪过一阵懊恼。 “就是,”肖尧赶紧搭茬:“我上次去吃馄饨,前桌不知道为什么点了一大盘卤肉,一筷子没动就走了,我当时眼看着老板把一盘子肉全便宜了小狗,唉哟,我那个心疼啊……” “你说谁是狗?”两位少女枪口一致对外。 “我!我是狗,狗是我。”肖尧赶紧举起双手。 三人都笑了起来,场上剑拔弩张的气氛貌似得到了缓解。 “其实姐姐说得也对,饭抢着吃,不香也香了,人都有点这种毛病,”郁璐颖搬了一把椅子,坐到沈婕身边来。 “是啊,有时候明明平时门可罗雀的店,有一天突然客满排队,队伍就会越来越长,争先恐后。”沈婕若有所思道。 “但说到底,一桌菜,招待不了两桌客人。”郁璐颖拿了一块苹果送到嘴边,眼神却飘向一旁的肖尧。 “但如果有人占着桌子不点菜,不知道这家店的老板会作何应对呢?”沈婕也伸手拿了半块苹果,转脸丢到肖尧手上。 “哎,说到这个,”肖尧一拍脑袋:“东大名路上最近新开的一家自助烤肉特别火,每天都排队,现在才3点,过去应该不用排太久的队,我请客,就当给沈婕接风洗尘了,好不好?” “接风洗尘?”郁璐颖问。 “不是,庆祝她摆脱了……呃,勇于摆脱没有爱情的政治婚姻的勇气,勇敢拥抱新生活的开始!”肖尧开始信口互谄:“也庆祝郁璐颖能搞定她妈妈,同样拥抱了新生活!” “怎么?你家里也给你安排上了?”沈婕好奇地问郁璐颖。 “没有的事,”郁璐颖想了想说:“不过我妈妈也没比你爸爸好相处。” “所以咱们俩就都坐在肖尧家里咯,”沈婕惆怅道:“至少你不用流落街头。” “不会流落街头的。”郁璐颖这么说着,却也不知道主语是谁。 见气氛真的缓和下来了,肖尧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只是两位姑娘说归说,屁股却都跟粘在椅子上一样,谁也没有站起来。 三个孩子各怀心事,各自吐槽着自己家的大人,一缕斜斜的夕阳也透过窗帘布洒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 “现在看来,这么说可能有点不适合嗷,”郁璐颖说:“有时候还蛮羡慕肖尧的,家庭关系简单,自由自在。” “嗐……” “那种一大家子的纠葛……最近上的那部《美丽魔都》姐姐看过没?可太真实了。” “没呢,”沈婕转向肖尧:“那咱们明天下午就去看《美丽魔都》吧,听着比《特洛伊》那种瞎编的故事强,我定票,璐颖要不要一起去?” “我和肖尧已经看过了啊……”郁璐颖幽幽地说。 “你们俩?什么时候?”沈婕把手机死死攥在手心里。 “呃,星期二晚上。”一切来得是那么猝不及防,根本来不及打断,肖尧眼下只能期望坦白从宽。 “星期二晚上,就是你跟我说,跟同班同学出去玩的那天晚上?” “是同班同学没错啊……”肖尧狡辩道。 “所以,你礼拜一晚上打电话问我有什么电影好看,就是为了和璐颖一起看?”沈婕温和地问道:“我却傻乎乎地以为你是要约我看电影。” “这是个误会……”肖尧巴巴地说:“你听我解释……” “我啊,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一个信得过的朋友,”沈婕站起身来,把桌上的现金包好,重新塞进大黑塑料袋里:“那人虽然笨一点,有点幼稚,跟我也不大合得来,但有一点好,不会骗我。 “沈婕,你要去哪?”肖尧慌了手脚,看着沈婕赤脚走到门口,蹲下身子穿她的小皮靴。 “不给你添麻烦了。”沈婕说。 肖尧伸手拉住她的袋子。 “放。” 肖尧没有放。 “放!”沈婕厉声警告。 郁璐颖跑了过来,没有理睬肖尧,只是对沈婕说道:“姐姐,我身份证借你住店吧。” 沈婕用力一扯,那大黑塑料袋应声而破,里头的衣服,枕头,包包什么的落了一地。 “沈婕!”肖尧顾不上穿鞋,光着脚就追下楼去。 “喂……”郁璐颖伸手想要拉他,没能拉住。 短短几秒钟时间,二人就一前一后地失去了踪影。 郁璐颖呆站在四门大开的皂片间内,她的脚边是破掉的黑色垃圾袋,以及散落一地的衣服和现金。 屋里的大落地钟好像省着鼻涕一样,转起它的发条,“铛铛铛”地响了六声。 ——分割线—— 肖尧下楼梯的时候,最后那三个台阶是直接跳下去的。 所幸,没有崴了脚,但这股冲击力还是让他的脚底板和膝盖都不怎么好受。 所幸的所幸,在沈婕的身影消失在弄堂的拐角处之前,肖尧捕捉到了那抹残影。 “让一让,让一让……”肖尧撒开脚丫子追了过去。 弄堂里的阿婆惊讶地抬头,眼看着娇小的少女从面前一闪而过,十几秒钟之后,是一个气喘吁吁的,没穿鞋的大个子:“沈婕,别跑,站住!” “啊,那不是缪老太家的孙子吗?”阿婆说。 “好像是吧?”金家老太满是褶子的脸颊上露出一抹促狭的笑容。 虽然具有身高腿长的优势,但肖尧的速度还是比沈婕慢一筹,幸好他共享了郁璐颖的速度,追上沈婕就成了一件可能的事情。 沈婕本想朝弄堂外面跑,可是不熟悉地势的她慌不择路,越跑越往弄堂的深处。这里面根须缠绕,错综复杂,就是肖尧刚来魔都生活时,都会经常迷路。 就在这片大迷宫里,俩人转了六、七个弯,肖尧撞倒了一辆自行车,并推开了一位大叔:“不好意思,让一让……” “小赤佬……”那大叔望着肖尧的背影喃喃骂道。 可惜,始终差一点。 沈婕跑过了一段覆盖着污水的地面,肖尧皱了皱眉头,还是硬着头皮跑了过去。 他忍受着脚底传来的不适感——即便是双倍的体力,也快要力不从心了。 令人欣慰的是,肖尧眼看着少女拐进死胡同。 嘿嘿,这下你成了瓮中之鳖了吧。 “你别过来!”沈婕居然只是微喘,背靠着那堵约摸三米高的墙:“你再过来我叫人了!” “你这是要干什么啊!”肖尧哭笑不得:“老婆,有什么事我们回——” 一边说着,一边慢慢朝对方走去。 沈婕的身影动了起来。 等肖尧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小皮靴的尖头结结实实踢在少年的下巴上,虽然没有用全力,他仍是大叫一声,向后倒去,靠在了房子上。 紧接着,少女向上一跃,踩着墙角翻上墙头。 她蹲在墙头,回过头来望了望,觉得肖尧没有大碍,这才跳了下去。 肖尧靠在粗糙的石墙上,大口喘着粗气。 他托着自己的下巴:一阵剧痛正从那里传来。 你这家庭暴力的恶女! 肖尧拿出手机,拨出了沈婕的号码。 令人欣慰的是,这次电话打通了——不仅没有被拉黑,没有被按掉,而且被接听了。 “喂?老婆,你听我说,这都是误会,你先回来,有什么事情我们——” “是我。”电话那头传出一个幽幽的女声。 “你?”肖尧只觉得喉头一甜。 “你带钥匙没有?”郁璐颖说:“我妈妈叫我回家吃饭了,你要是没带钥匙,我就再等你一下。” “…………” 玩砸了!砸了吗?全砸了! 肖尧返回家中的时候,皂片间洒了一地的沈婕行李已经不见了。 “都给你收好放在那了,钱和她手机都在桌上,”郁璐颖的脸色有些苍白:“我先回去了。” 肖尧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了她。 郁璐颖没有动,也没有回转过身来。 “对不起,下巴还疼吗?”肖尧问她:“脚……疼吗?” 郁璐颖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老婆?” “……我想告诉你的,”肖尧说:“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 “行吧。”郁璐颖背对着他点了点头:“是我……弄错了,以为你们分……是我不好。” “不是,”肖尧解释说:“一开始她确实拒绝我了,只是上个礼拜天的时候,她来我家,我们俩……说,说好了……” “上周日……知道了,不用说了。”郁璐颖的肩膀抽了一下:“终究是自己慢了一步,怪不得旁人。” “……” “今天的事情,对不起了,”郁璐颖道:“我不知道你们……是我太任性了,搅合了你们。要我帮忙一起找她吗?就是不知道晚上还出不出得来——” “郁璐颖,其实我对你还是喜——”肖尧脱口而出。 “肖尧,别让我看不起你。”郁璐颖伸手捏住自己的上下嘴唇,虚空断法。 “我们还是朋友吧?你还会理我的,对吧?”肖尧沉默了三秒钟,开口确认道。 少女终于转回头,对肖尧笑了一下。 落日余晖透过皂片间的窗户,斜射在她的脸上,肖尧看见她唇边的那粒小酒窝。 夕阳下我向你眺望,你带着流水的悲伤,我还记得,你向我挥手的模样…… “走了啊。”郁璐颖打开房门:“后天学校见。” “后天见。” 肖尧没有回头,只是走回卧室的沙发坐下。 他感到两行热泪从眼眶中淌了下来,脸上却是干的。 数秒钟后,又是两行热泪,这次他摸到了一脸水。 (本章完) 第八十章 寻觅 “你说你把我妈给弄丢了是怎么回事?”沈天韵双手叉腰,怒气冲冲地问道。 “她跑路了。”肖尧简单给女儿讲了今天所发生的事情。 他讲到沈婕逃婚离家出走来投奔自己,又讲到自己和她吵架把她给气跑了,只是没有提郁璐颖来过。 “我真想给你脑袋来一棍子!”沈天韵低吼道:“到底是吵了什么能把我妈给气跑?她可是为了你离家出走耶!你还是人吗?” “我不是人!”肖尧也急了:“现在问吵什么有意义吗?关键是上哪找去?” “我怎么会知道?” “你冷静点,好好想一想!” 二人讨论了一番,实在不知道一个身无分文,没带手机的小女孩子能去哪里。 “妈妈喜欢喝咖啡, 你要不去附近的咖啡馆找找看?”最后,沈天韵这样支招道。 “行吧。”肖尧开始穿鞋子:“不过她要是回来了,家里没人可怎么办啊?” “你是不是傻啊?”沈天韵差点被气晕:“我在家呢!” “你又出不去卧室。” 最后,肖尧决定把皂片间的门,以及皂片间通往卧室隔间的门都虚掩着,反正想来也没什么东西好偷的。 夜幕降临,万家灯火。 肖尧推着自行车出了门, 却发现后胎不知什么时候破了, 推去补胎的地方, 那老头却已经早早下班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肖尧心里涌起一股邪火,一把将自行车摔在修车铺的门口,然后去了附近那家马迭尔咖啡馆——不久之前,自己还在这里和郁璐颖的母亲谈判。 转了一大圈,没看到沈婕的身影,他便出了门,一路找路人打听,又找了两三家附近街区的咖啡馆,均一无所获。 还有哪里有咖啡馆?对于一个看一眼咖啡馆的招牌都舍不得的人,这是个难题。 他打电话给郁璐颖,又获得了两家稍远的咖啡馆情报, 却依旧找不见人。 沈婕的手机现在被沈天韵拿着, 肖尧通过电话与沈天韵保持联络。 “都找过了, 没有,”肖尧说:“我现在在麦当当,这是第三家了, 肯基基我也去过,都没见着人。” “对, 我还跑了钱柜,还有水木年滑溜冰场——” “不是,钱柜是一家KTV。” 放下电话,肖尧再次不死心地扫视着这家麦当当里的人。麦当当是24小时营业的,好几个胡子拉碴的无家可归者已经锁定了今晚的位置,这其中甚至还有一个看起来挺年轻的女性。 可惜,那并不是沈婕。 肖尧的心揪了起来。 他眼望着那些蜷腿坐的人们——他们有的趴在桌上睡觉,有一个大叔手里翻着尼龙袋,似乎在检查今日捡来的瓶子,一位老人颤巍巍地吃着掰成两半的白面馒头,那馒头是实心的,里面有些发绿的东西也不像是榨菜。 肖尧一直觉得自己挺不幸的——被父母抛弃,被班上孤立,被老师找麻烦,没有零用钱,上不了网,总被退稿,朋友少, 找不到女友, 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起码自己有一个温暖或者凉爽——视季节需要而定——的窝,没有风,关上灯便是黑暗,可以让他伸直了腿安心睡觉。每一天,每一顿,都可以有肉吃——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一只野猫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又很快被店员发现,扫地出门了。 如果是自己的话,或许还能做两天流浪猫,可是沈婕,她是一只连猫粮都分早中晚款的大布偶猫。养尊处优的她怎么能忍受风餐露宿? 肖尧觉得自己的心疼了起来。 九点多钟的时候,他接到了郁璐颖打来的电话。 “我刚才去这附近的小旅店找过了,没什么进展。”郁璐颖说。 “每一家都找过了吗?连锁酒店呢?” “小旅店那么多,哪可能都找的过来。”郁璐颖的语气有些疲惫:“连锁酒店就更不可能了,她身份证还在你桌上,而且大酒店对客人的信息保密工作也做得更好。” “我知道了,”肖尧虚弱地抹了抹自己的眼角:“辛苦你了,谢谢你还愿意帮我。” “我没有在帮你,我只是在关心救过我命的姐姐而已。”郁璐颖顿了顿:“而且说到底,这件事我也有责任吧?” “哎,随便了,总之谢了。” “肖尧。”郁璐颖叫了一声。 “嗯。” “我得回去了,九点了,不然我妈又要抓狂了。” “好。” “你也早点回去吧,魔都很大。”郁璐颖劝道:“她是个成年——呃,她不是个小孩子了,有能力照顾好自己。” “大概要么。”肖尧说。 “如果她不想被你找到,那你就找不到。等她气消了,自然就会回来了。” “可她没带钱怎么办啊。” “所以她一定走不远,她会回来找你的,”郁璐颖耐着性子道:“你不如回家等她。说不定人家站在门口等你开门等半天了。” 肖尧心说,才怪。 随便应付了几句,他挂断电话,信步走出这家麦当当。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天空又飘起了雨,不是很大。 肖尧没有理会,闷头在大街上走着。 这城市已摊开她孤独的地图,我怎么能找到你等我的地方,我像每个恋爱的孩子一样,在大街上琴弦在寂寞成长。 冻人的风,冷冷的雨,东大名路两旁的树叶落在人行道上。 魔都的昼夜温差大,沈婕不可能不知道。 在姚老师的殿堂水牢里,自己和沈婕就差点被活活冻死。 她到底在哪里?她会不会冷? Sancta maria sancta maria,让这个迷途的羔羊回家吧。 雨越下越大,郁璐颖发信息过来抱怨,肖尧这才花十块钱买了一把透明塑料伞,又站在打烊的店铺屋檐下面避雨。 正当他抖着头发上面的水时,手机又振动了起来。那个熟悉的来电显示,一看就知道是沈婕的。 肖尧有些激动,接电话的时候手指抖了两下,第三下才按到。当他把电话接起来,听到的又是沈天韵的声音时……虽然有所心理准备,但还是感到一阵失落。 也罢,也罢,肖尧对自己说。 女儿还在,这就说明,自己和沈婕的关系暂时还没有出现不可逆的糟糕转折,也就是说,本质上,事情其实没有自己担心的那么糟糕。 不管眼下的处境有多么困窘,只要能看见女儿,听到她的声音,就是看到了未来,听到了希望,也就能平静地面对这一切。 “你说她的朋友?我一早就给周晓莹打了电话,可她也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臭骂了我一顿而已。” “你说你和你妈联系过了是什么意思?哦,未来的那个沈婕啊?” “她让我去网吧找?为什么啊,她又不是我?” “……我知道了,那我就去找找看吧。” “不是,到底是哪家网吧啊?” 等到肖尧跑完了包括“灿华”在内的四五家网吧以后,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 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以及疲惫不堪的灵魂,沿着湿漉漉的大马路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雨已经停了,他把手里的塑料伞收起来,当成拐杖,在地上一戳一戳,一戳一戳的。 路过一个桥洞的时候,他看着那三五个把自己包裹在毯子里的流浪汉,停住了脚步。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肖尧还是一具一具查验那些身体。 他在里面没有找到沈婕,刚要离开,抬头却看到了堆放在桥洞边上的杂物堆。 那堆杂物里,有一面满是裂缝的大穿衣镜。 肖尧瞥了一眼,刚要走开,又瞥了一眼。 那里面,只看得到自己身后睡着的流浪汉,看不到自己。 ——分割线—— 肖尧认为,自己这是陷入了纯粹的思维盲区。 他早就该想到,作为同样拥有穿镜异能的人类,沈婕很有可能躲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吧? 稍微思考了一番,他扎进了那面镜子。 然后,第一反应是,好绿啊…… 他警惕地观察着周围——这是一个被翠绿色滤镜所遮罩的世界。 依然是桥洞下面,依然有那些流浪汉,只是多了几堆温暖的篝火,以及……桥洞两边的防风门? 流浪汉们聚在火堆边烤火,身边的餐布上摆着肥美的火鸡和乳猪,把肖尧看得都有点饿。 忽然,他意识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那些流浪汉,面色阴沉,直勾勾地,看着他。 肖尧心头一惊,盾牌和长剑已经出现在手中了。 嗯,对“精神堡垒”的掌握度似乎更……“收发自如”了? 所幸,那些流浪汉只是看着他,并没有发起攻击。 肖尧慢慢后退,然后用长剑的尖端挑开了防风门,走出了桥洞。 他看到街道两旁的人行道上满是行人,快车道上有川流不息的车流。 别说现在是午夜12点,就算是中午12点,肖尧也没见过东大名路上有这么大的人流。 他一边慢慢走着,一边观察着这个庞大的殿堂。 随着他的行走,身上的破旧铠甲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这却是肖尧此刻的安全感来源。 每一个人都行色匆匆,弯腰驼背,脸上带着麻木和悲哀的神情,眼神空洞。 有的人腋下夹着公文包,有些人则背着厚实的双肩包,那些包都鼓鼓囊囊,好像塞满了砖头。 路过他们身边的时候,这些人也会看肖尧一眼,然后依然窃窃私语,行色匆匆。 肖尧听到人群窃窃私语的声音渐渐变大,甚至快要压过自己的铠甲声,便开始认真考虑先行撤退。 毕竟,孤军深入陌生的殿堂,实在是太作死了。 沈婕也不太可能在这种地方久留吧? 然后,他就看到了沈婕。 确切地说,他不能确定,只是那个背影很像。 扎腰的女士衬衫,双马尾,小皮靴,走路的姿势,还有那宛若初中生的身高。 肖尧不敢大声嚷嚷,只是快步追了过去。 这几十斤的铠甲压在身上,实在让他走不快。 肖尧想要去掉铠甲,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说好的“收发自如”呢? “等一下!”他还是忍不住喊出声:“沈婕!” 那貌似沈婕的女孩转身,进了地铁口。 肖尧挣扎了两秒钟,决定跟进。 不需要疑惑为什么这个点地铁还开着,也不需要思考为什么地铁里的人流比街上还大,肖尧只是紧紧跟着那个女孩,想要追上她。 想跑,却跑不动。 幸好,拥挤的人流并不阻碍他的行动——因为他发现,自己不会与他们发生体积碰撞,直接就能穿过去。 可是,视线依然被阻挡了,肖尧快要跟丢了。 那女生走到地铁闸机验票口,低头找着什么,也许是公交卡? “沈婕!”肖尧伸手用盾牌轻轻拍了她的后背。 肖尧感觉到手上传来的力回馈,果然,这不是个虚影。 那女生转过身来,肖尧大骇,连退三步。 “哎呀!” “沈婕”的脸上……没有脸。 “大哥哥,你要买花吗?”无脸人奶声奶气地开“口”了,那当然不是沈婕的声音。 “花……” 肖尧这才注意到,无脸人的手里提着一大篮花。 “不用了,不用麻烦了……”肖尧又退了两步,准备风紧扯呼。 “大哥哥可以送给女朋友,漂亮姐姐一定会喜欢的。”无脸人继续推销道。 “漂亮姐姐和大哥哥吵架了,跑了,大哥哥找了他一晚上了,”肖尧说:“你知道她去哪了吗?” “我不知道哦。”无脸人摇了摇头:“也许,大姐姐会在约定好的地点等哥哥呢?” 约定好的地方……?肖尧低头想了一下。 等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无脸人已经不见了。 …… 肖尧原路返回,离开地铁,回到桥洞,从镜子里钻了出来。 一路上,并没有出什么幺蛾子。 摆脱了那绿油油的滤镜,肖尧觉得自己的眼睛好受了许多。 身上没有了铠甲的重量,他觉得自己好像能飞起来。 一个流浪汉听到动静,从毯子里伸出头看了看,又缩了回去。 肖尧回到家里,沈天韵已经卧在自己的床上睡着了。 他轻轻把女儿歪在床沿下面的腿推了进去,又帮她盖上毛毯。 沈婕的身份证被郁璐颖摆在了饭桌上,肖尧把它拿起来看。 照片上的沈婕,看得出是她,却又不怎么像。 有点黑,有点油,神情有点憨。 这是几岁的时候呢? 但还是好可爱啊。 肖尧忽然想咬她一口。 他转了几圈,想了想,纠结了好一会,还是爬上自己的床,越过沈天韵,脸朝墙睡在了里面。 这天晚上他反复做噩梦,梦里都是那个绿油油的诡异世界,以及无脸人。 上午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人了。 沈天韵不在房间里,不知道又去了哪里。 “也许,大姐姐会在约定好的地点等哥哥呢?” 今天下午,大黑暗电影院,《特洛伊》是吧? 现在才刚过11点,时间挺充……好吧还是抓紧一点。 肖尧出了门,走到修车铺——他很高兴地看到自己的自行车并没有被人抱走。 补好了轮胎,肖尧直接骑车上路,吃午餐的事情就交给了郁璐颖。 路过昨天桥洞前面的地铁站时,肖尧放慢了车速。 然后,他在那个坐在地铁站前卖花的小姑娘面前停住了。 她的脸颊黎黑,带着一抹酡红,可是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子灵气儿。 “买花吗?”那姑娘微笑道。 这个花,这个身形,是她没错了。 “这个,这个……这个,各要一点吧,玫瑰就不要了。”肖尧掏出一张百元大钞:“帮我包起来,谢谢。” 他骑到大黑暗电影院的时候,才刚过一点多,等找到地方停车以后,差不多就是一点十几分。 大黑暗电影院,离战争影都不到一公里的距离,都在人民公园商圈内,是老牌的知名影院。 今天是周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许多看起来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男男女女。 只是,每次看到相似的身影,凑上去都是失望。 肖尧转了好几圈,他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忽然,在一片嘈杂声中,肖尧看到一个蜷在最偏僻角落座位上的小个子女生。 这女孩的头发有点油,脸蛋多少带点脏扑扑,身上的衣服像是半湿未干,穿一双小皮靴。 简单的来说,有点像一只落魄的流浪野猫,但这少女慵懒的姿态却是优雅从容,好似一只正在晒太阳的布偶猫。 这只布偶现在正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己,表情充满了好奇与玩味。 肖尧松了一口气。 ——分割线—— “早,早安。”肖尧假装自然地打着招呼。 “来了啊。”沈婕看向他的眼神有一丝促狭:“跟个傻子似的,眼看着你转了半天。” 一个月前,自己在市七女中第一次见到这名少女,那时的她是那样神采奕奕,意气风发,此刻却这样坐在尴尬的宝座上,强行支撑着千疮百孔的自尊。 肖尧一时有些拿不准,自己有没有立场心疼她。 所以,她今天应该不会再高抬腿踢我了? 肖尧张了几次嘴,一肚子话却堵在嗓眼里,硬是出不来。 你昨天晚上在哪过夜的? 你淋雨了吗? 还生气吗? 我一直在找你。 “花。”最后,肖尧只说了这一个字。 “从我这拿钱买花送给我,”沈婕虽然这样吐槽着,语气却挺愉快:“谁给你勇气选蔷薇的?花店的奸商还是沈天韵那个内鬼?” “都不是,”原本不属于自己的知识涌上舌尖:“蔷薇代表着美丽脱俗、柔中带刚的女人,蔷薇的精神就好像是一位美丽优雅的女性,但是花枝上具有尖锐的短刺,寓意着美丽的外表下存在着一颗不服输的心,我觉得非常符——” “好了别背了,”沈婕站起身,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服,双手捧着花束深深嗅了一口:“事已至此,先看电影吧,票我买好了。” “啊?真看美丽魔都啊?别啊,咱们看特洛伊吧?” 这场《美丽魔都》的观影体验,简直就是坐牢。 首先,这不好看。 其次,这tm还是二刷。 最重要的是,身边的这位姑娘既不笑,也不吃东西,就那样,死死盯着荧幕。 度过了如坐针毡的一个半小时后,肖尧终于走出了“大黑暗”,迎向了光明。 “这女儿,还真是让人不省心啊,对吧?”沈婕说。 “唉,是啊。不过我们家韵韵——” “你们家颖颖就喜欢这种电影啊?”沈婕打断了他,眯了眯眼睛。 “我们家颖颖——”肖尧被钓鱼,嘴秃噜瓢,紧接着胳膊上吃痛,慌忙转过身来:“不是,我口误……” 另一掌已经带着风声袭来。 “不要哇!我错了!” 一对情侣在电影院门口停下,好奇地驻足观望。 “哇,英姿飒爽啊……《我的野蛮女友》现场LIVE版?”男生感叹道。 “羡慕的话我也可以帮你的。”女生笑眯眯道。 “别,免了,谢了。” …… “你上哪儿去啊?”沈婕揉了揉酸痛的右手:“地铁站在那边。” “今天不坐地铁,”肖尧说:“我骑了自行车,停在那边车棚里了。” “啊?自行车?” (本章完) 第八十一章 共枕 肖尧晃晃悠悠地骑着自行车,载着沈婕,在灿烂的阳光下向家里骑去。 这让他想到了第一次约会的时候,在森林公园里骑双人自行车的情形。 “今天怎么没坐地铁来?”沈婕两腿分开,跨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一手搂着肖尧的腰,另一手捧着花。 最开始的时候, 她是下意识两腿并拢坐在同一侧的,但是车跑起来的时候又觉得随时要摔下去,便重新调整了坐姿。 “你知道吗?这还是我第一次坐自行车后面。”沈婕说。 “我猜到了,感觉怎么样?”肖尧双手握着扶把。 “有点奇怪,”沈婕想了一下:“有点爽。” “是不是很像青春恋爱电影里的场景?” “我不看青春恋爱电影,”沈婕说:“对了, 肖尧, 下次你教我骑自行车吧?” “你不会骑自行车?”肖尧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两个轮子这种不会,上次公园那种带平衡轮的可以,”沈婕道:“干嘛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没学过骑自行车很奇怪吗?” “不奇怪,不奇怪。”这可太奇怪了。 “哎沈婕,其实你不需要学会骑自行车,”肖尧想了想又说道:“我会载着你走遍魔都的每个角落。” “那我屁……我都要颠掉了,”沈婕道:“你啊,和多少女生说过这话了?” “绝对没有!” “要多少次你才会明白,我就是不爱你这油腔滑调的劲儿。” “……虽然我嘴上油,但是我的心是十分赤诚的。”肖尧想了几秒钟,这样回答道。 “呵呵,停车。” “哎你干嘛呀?” “这有花店, 我得买个花瓶啊。”沈婕晃了晃手里的那束花。 ——分割线—— 肖尧回到家里的时候, 才看到郁璐颖发来的抱怨短信。 “沈……老……沈婕。”肖尧吞吞吐吐道。 “说。”沈婕没有抬头, 她正在专心致志地插花。 “你要住这可以,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肖尧道。 “你还提条件, 搞得我多想住一样, ”少女把自己的衣服一套一套地理出来, 挂进衣柜里:“你弄清楚了, 我是投奔女儿,不是投奔你。” “你能不能别再打我了?”肖尧郑重地指出。 “我又没用力。”沈婕不以为然道。 “那你要是用力岂不是可以徒手打虎?” “……出去,我要换衣服。”沈婕道:“算了,我进去换。” 一边说着,一边钻进橱柜里。 肖尧呆等了十分钟,忍不住敲了敲衣橱门:“好了没有啊?” 没有回音。 肖尧心头一紧,打开了橱柜门,钻进镜子。 “你不能住在我这儿!”沈天韵大声说。 “凭什么不能?”沈婕的嗓门比她还响:“我是你妈!” “妈妈就应该和爸爸住在一起!”沈天韵手指肖尧的方向。 好女儿,没白疼你! “好啊,老的老的不要我,小的小的也不要我,”沈婕说着就往衣橱里钻:“你妈我这就回家跟你阿爷认错,扎耳朵眼上花轿嫁给你张叔叔……” “别别别别别别别别……”肖尧上前拖住了她的真丝睡衣下摆。 一番嘻闹之后,肖尧帮着沈婕把东西在沈天韵的闺房里安顿好。 “来,庆祝我们一家三口团圆。干!”肖尧做了糖醋小排、红烧肉、番茄炒鸡蛋,还有鲫鱼丸子汤,又买来了半打啤酒。 “这还有给自己闺女灌酒的爹呢。”沈婕看着啤酒揶揄起来。 “这啤酒能算酒吗?”肖尧和沈天韵异口同声。 “你们爷俩不会趁我不知道,天天在家里这么喝吧?” “我爸那穷的, 泡面都舍不得买有两包调料的。今天这是沾你的光, 改善生活了。”沈天韵毫不犹豫地抓起一罐,但是扣不开。 “这什么啊?” “这得从这边扣,然后往边上拉。”沈婕接了过去,拉开,递回去,接着好像想起了什么:“戏过了啊,可乐都没喝过吗?” “易拉罐不是都往中间掰的吗?” “哪有往中间拉的,怎么喝啊?” ………… 沈婕与沈天韵和他干杯,三人各一饮而尽。 他为两位姑娘续上酒,泡沫却满溢了出来。等泡沫溢完,一杯酒也就成了半杯。 “笨手笨脚的。”沈婕埋怨道。 “哎呀,别这么说,至少老肖做饭还是不错的。”沈天韵拿抹布帮着擦台子。 “是挺不错的,”沈婕点评道:“跟她做的口味差不多。” “谁啊?”沈天韵问。 “你们有没有发现,今天晚上的月亮挺漂亮的……”肖尧连忙道。 “天还没黑,哪儿来的月亮。” 一边吃着,三人总算聊到了订婚事件的细节。 “这个张正凯呢,是区长的儿子。”沈婕说:“我记得是我高一的时候,跟我爸爸去参加一个什么意大利珠宝品牌的酒会,在那里认识的。 “那个张正凯,就坐在那角落里,闷头玩游戏机,都不理人。然后我爸爸和他爸爸打招呼,他把头抬起来,看到我,脸色就变了。” 少女起初还有些不愿意讲,讲着讲着就绘声绘色声情并茂起来:“他当时就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学给你们看——” 沈婕表演了一个难以名状的眼神。 “噫,痴汉吧?好哈人的!”沈天韵做了一个“害怕”的表情。 “就是一见钟情吧,很深情的眼神。”肖尧道:“干什么,都说了不许再打我!” 他站起身,在沙发上淘弄着什么。 “然后他就这么全程,直勾勾的,整场盯着我看。”沈婕转过身,扒拉着椅背说:“把我看的心里毛毛的,后来爸爸就让约翰斯送我回去了。” “约翰斯爷爷是个好人。”沈天韵说。 肖尧走到衣橱那边去,沈婕180度猛转了个身,继续扒拉着椅背看肖尧:“然后他就开始对我死缠烂打。” “追你的人应该不少吧。”肖尧坐回原位上。 “那还用说?”沈婕说:“可是他们当中大多数还都是比较绅士的好伐……偶尔有那么一个两个,不那么绅士的,那我们也可以让他变得绅士对伐啦?” “但是这个张正凯,他爸你得罪不起。”肖尧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还有些隐隐作痛。 “不仅仅是得罪不起,”沈婕叹道:“而且还经常打交道,因为张区长就是管地产开发这一块的……” “不是,”肖尧有些困惑:“那张正凯就这么剃头挑子一头热,毕竟他小,他爹也帮着他强抢民女?” “那倒没有。”沈婕道:“他爹还是一直管着张正凯,不让他骚扰我,但是不见效。他还跟我爸一直赔礼道歉,说是他管教无方。” “哦……” “然后我爸这边呢,也只是叫我别撕破脸,做人留一线。所以那天周晓莹订婚……啊呸,周晓莹生日那天,张正凯又跑过来,我也没能拿他怎么样。” “那现在怎么……”肖尧问。 “唉,说起来挺复杂的,”沈婕托起了腮帮子:“集团碰到了一些困难,需要一些区里特批政策的倾斜支持,指标啊什么的,具体的说了你俩也不明白。” “那爷爷就把你给卖了?”沈天韵有些不可置信地叫道。 “也不叫卖吧……”沈婕迟疑地说道:“为了家族利益而联姻,本来我是做好这个觉悟的。只是……现在有了你们……特别是你……” 沈婕看向沈天韵的目光很柔和。 “你之前拒绝我,跟这事有关系吗?”肖尧问。 “拒绝?什么时候的事情?”沈天韵瞪大了眼睛。 沈婕没有回答。 “张正凯,张正凯……”沈天韵口里嘀咕着:“我好像对这个人有点印象了,确实有这么个娃娃脸的张叔叔……” “你知道张正凯?”肖尧和沈婕一起问道。 “没,没,”沈天韵摆了摆手:“我就是忽然想起来,有一丢丢印象,但不一定就是他,而且我也记不太清了……” “没事,你记得什么就说什么。”二人催促道。 “首先,我很少过问自己出生以前的事情,”沈天韵竖起一根指头:“我就是记得很小的时候,跟你们俩……跟大家?去扫过一次墓,就是那个张叔。有人和我说张叔的父亲是个大官,后来坐牢了……” 肖尧和沈婕面面相觑,寒毛都竖了起来。 “死……死了?怎么死的?” “忘了,不知道。反正……后来我来问你俩这事,”沈天韵努力回忆着:“你俩都说的支支吾吾的,怎么说我已经忘了,反正最后结论是小孩子别多问。” “……” “哎呀,我晚上打电话给妈妈问问吧。要不你自己问她?”沈天韵忽然转向沈婕。 “我自己问……她?”沈婕忽然有些紧张。 “昂。”沈天韵理所当然地说:“你不想和未来的自己说上话?” “想,”沈婕若有所思道:“这么长时间竟然都没往这上面去想……” “我也……”肖尧赶紧说。 “老肖,你收拾一下吧,你看妈都累成啥样了?”沈天韵道。 果然一提到要联系未来的自己,沈天韵就顾左右而言他,肖尧想。 “是有点累了,”沈婕扶了扶额:“昨晚没怎么睡好。” “你昨晚到底在哪睡的?”肖尧问。 “灿华网吧,”沈婕说:“前半夜我还在血统II上面练了个精灵法师,2区席尔法特是吧?” “?”肖尧说:“我去灿华网吧没看到你啊。” “我看到你了,躲起来了。” “……几级了啦?你早点跟我说,我给你一套普顶装备啊。” 肖尧本想约沈婕出去月光下漫步,单独谈点心,但他知沈婕昨晚必是没睡好,便也没再说什么,把二人送进了对面房间。 肖尧放了一壶水,摆在煤气炉上面烧。时间已经不早了,再去教堂洗澡也不方便,今天就洗洗脚拉倒。 望着蓝色的火焰发呆,他的心里有些惆怅。 郁璐颖这边……只要还能保住朋友关系,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按理来说,老婆孩子热炕头实乃人生幸事,应当知足常乐,但……现在这样,也只能算得上是隔壁邻居,生分的很。 比如这会,想找她说会话,都完全办不到。 唯有她俩母女姐妹情深,自己倒成了个局外人。 让沈婕搬到这边来住的想法,说到底也只能意淫一下。 别说同居了,就算是他和沈婕的关系,现在都可以说是扑朔迷离,暧昧不清。 不错,沈婕的确与他立下了未来结婚的约定,对自己的态度也好了不少,甚至不介意自己喊她“老婆”,并为了自己逃婚。 可是,未来嫁你不代表现在嫁你,在沈婕的心里,在这个十六岁的夏天,我们究竟算是什么关系呢? 他和大多数懵懂的少年一样执拗,执着于那个虚无缥缈的名分。很多次,他想问沈婕“我们现在到底算什么关系”,但都没能问出口。 毕竟,只要不问,就不会听到“朋友”那个令人心碎的答案。 ……吧? 为了这个十几年后的婚约,自己再次和心上人擦肩而过,已经成了定局,而沈婕这边…… 是自己太贪得无厌了吗?是否该细水长流,知足常乐? 对了,还有沈婕的爸爸,那关到底要怎么帮她度过去? 水壶发出一阵尖锐的蜂鸣,打断了肖尧的胡思乱想。 “老肖。”肖尧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嗯?很高兴今天还能再见到你,爱人同志。 “你怎么也学沈天韵喊上老肖了,我比你小好么。”肖尧把壶里的开水往热水瓶里冲:“要用开水吗?小心烫。” “你们这公共厕所在哪啊,天韵家里的洗手间我过不去。”沈婕懊恼地说。 肖尧从皂片间走回卧室,蹲下身子,从床底下拖出来一个搪瓷的痰盂:“用这个。” “不要不要不要……”沈婕连连摆手:“我用不来这个。” “哎哟,我的大小姐,”肖尧无奈道:“公共厕所很臭的,你更受不了,而且这会黑咕隆咚的,没有灯。” “……那我去灿华网吧上吧,虽然也脏乱差,好歹……”沈婕嘀咕着,翻出一双天蓝色的帆布鞋,光脚套了进去。 “我陪你去。” “不用,灿华我认识。”沈婕道。 “你就穿这睡衣出门啊?” 沈婕找出一个小披肩穿上,二人出了门,并肩往灿华网吧走去。 月色下,沈婕的一袭雪白真丝长睡衣,远远看过去,还真有点瘆人。 “你就睡灿华网吧,我怎么没找到你?” “哎呀你别老挤我,”沈婕轻轻推了他一下:“我看到你来找我了,我藏桌子下面了。” “你这也太机敏了吧……” “我就没睡着,”沈婕抱怨道:“本来就躺不平,又没枕头,一直有人在那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敲键盘,神经都要衰弱了。打游戏就打游戏吧,还一直有人在大吼大叫,讲脏话,好像在跟人家语音……在那种地方我很没有安全感……” “是你自己非要睡网吧的嘛……哎,不许打人!” “我就是看到你一直在找我,我今天才去电影院等你的。”沈婕气哼哼地说:“不然你就再也别想见到我了。” “不是……你哪来的钱去网吧,”肖尧咳了一声:“你钱不是都丢我家了,你不会是走到电影院去的吧?” “我兜里还有。”沈婕告诉他。 “我跟你说件事,昨天晚上我找你的时候……” 肖尧和沈婕讲了自己昨天晚上在桥洞下面的镜中世界里的奇遇。 “这又是谁的殿堂?”沈婕思考着:“那个卖花的小女孩,叫你来电影院等我?” “这事情是不是应该跟郁神父说说。” “嗯,当然要。要不,回头我跟你再进去看看?打打影子还能更加熟练掌握怎么用精神堡垒。” “别闹,那么危险的地方……你真当打游戏刷怪升级呢。” 说话间,二人来到灿华网吧,却吃了个闭门羹。原来今天上头有人来紧急检查,未成年人连门都不让进。 “就上个厕所怎么了?又不开机!”肖尧额头的青筋爆起。 “对不起,我们也是……”服务人员赔着笑脸解释道。 “算了,走吧,别为难人家。”沈婕戳了肖尧一下。 二人往回走的时候,沈婕一度因为憋不住了而弯下腰来。 “要不……”肖尧为难道:“这也挺黑的,也没人,我替你看着?” “滚。”沈婕小声拒绝道,想了想又解释道:“大的。” 一番折腾回到家里,沈婕万般不情愿地获得了她的痰盂使用初体验。 “好了没?”肖尧敲了敲自己的房门。 “没好!等一下——好了!” 听到门栓“咔哒”一声被解除,肖尧推门就往里走。 他一边扇着鼻子,一边故意去开窗,逗她道:“好臭啊……” 说完这话,他就做好了战术闪避的准备,但是那粉拳并没有袭来。 “哎哟怎么啦?”肖尧扭头一看,沈婕的眼圈都红了:“我跟你开玩笑呢。” 见他伸手端起那双层的搪瓷痰盂,沈婕忙问道:“你要干什么?” “给你去倒了呀……”肖尧端着它往外走。 “我自己去吧!”沈婕追了上来:“你又不是我们家佣人……” “赘婿嘛,跟佣人差不多,里不都这么写。”肖尧自嘲道。 “别胡说八道了,什么赘不赘婿的,”沈婕正色道:“丈夫,就是丈夫,哪怕是上门。” “……”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沈婕的脸上闪过一丝红晕:“我又没说你!” “……原来你也会脸红的啊。”肖尧乐了。 “你这样我很难遵守不打你的协议。” “不开玩笑了,认真地说,谢谢你。”肖尧道。 最后,还是两个人一起去倒痰盂。 沈婕双手捧着自己的痰盂,一步一步往前挪着,好像生怕动作幅度大一点,它就会洒出来一样。 还没走到倒痰盂的地方,一股恶臭就已经袭来,让这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停下了脚步。 “还是我来吧……” 沈婕犹豫了一下,没有再坚持:“谢谢。” “不客气。” “对不起。” “没关系。” 二人回到家里,肖尧冲刷着痰盂,沈婕则站在他身后三步看着。 “你每天都要做这种事?”沈婕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对生活的绝望。 “那不然呢?”肖尧耸了耸肩,关上了水龙头:“生活不就是屎尿屁。” “为什么不能装个抽水马桶?我看还是有空间的。” “因为老公房在设计的时候就没有排污管道。”肖尧解释道。 “你……你会不会觉得我特别……?”沈婕不好意思了。 “才不会,”肖尧走回卧室中,把痰盂塞进自己的床下面:“我之前是在江北读的小学初中你知道吧?我也是从小用抽水马桶长大的。你问我的这个问题,我也同样问过我奶奶。” “这样啊……”沈婕点了点头。 “无数千千万万魔都的底层劳动人民,都是这样过来的。”肖尧又出去洗了个手。 “所以我们集团就要建造更多的高楼民宅,让大家都能住上有抽水马桶的房子,这也是一种社会使命感吧。”沈婕说这话的语气像个认真的小学生,但肖尧并不好意思嘲笑她。 “没用的,六七千一平米,我们买不起的。” “六七千……很多吗?”沈婕脱口而出。 “六七千?”沈天韵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衣橱里又钻了出来:“这么便宜?赶紧买爆啊。你们俩知道现在的房价是多少吗?” “一万?不会两万了吧?”肖尧认真地猜测着:“三万就离谱了吧?” “哈!”沈天韵差点笑出声来:“我的天,赶紧跟咱太奶奶说,把手头所有的闲钱都拿来买房。” “别开玩笑了。”肖尧说。 “我的天,我看起来有那么不严肃吗?”沈天韵急了。 “我们没有钱,买不起。” “你怎么还不睡觉?”沈婕责问道。 “看吧,这就是我不想让你住的原因。”沈天韵耸耸肩:“拜托有点寄人篱下的觉悟好吗……痛痛痛痛痛。” “我还没洗澡呢。”沈婕掐完沈天韵之后说。 “你要洗澡啊?”肖尧说着,又从床底下拖出一个……一米多长的红色塑料澡盆来。 “这什么啊?”沈婕瞪大了眼睛:“你这床底下是机器猫的百宝袋吗?” “你俩慢慢折腾,886。”沈天韵一拉衣橱门,进去了。 “这叫澡——盆——,子袄澡,PE嗯盆,澡盆。”肖尧热情地介绍道。 “肖尧,”沈婕定了定神,又把澡盆推回床底:“拿上你的身份证,跟我走。” “干嘛去呀?”肖尧一愣。 “去开房。”沈婕宣布了她的决议。 “哈?!” ——分割线—— 窗外又下起淅沥的小雨来,带来了一丝凉意。 沈婕回天韵的房间和她打了招呼,换下睡衣,穿着一件卫衣和紧身牛仔裤出来了。 她的目光落到了沙发柄旁边的小盒子上,看到了那三双自己给肖尧的袜子:“没拿来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怎么可能!”肖尧矢口否认道:“洗干净就放这了。” 沈婕拿起那双萘克的女式运动袜,狐疑地凑上去闻了闻,见没什么异味,便往脚上套。 “呃……” “走吧。”沈婕走到皂片间门口,穿上那双蓝色帆布鞋。 肖尧打了一把大伞,陪沈婕向弄堂外面走去。 “哎呀,你会不会打伞呀……”走到马路边上时,沈婕忍不住抱怨道。 “呃?” 沈婕摸了摸自己湿漉漉的半边头发和左肩,一把将伞夺了过来:“我来打吧。” “喔……” 少女为两人撑着伞,她的胳膊用力地向上举着,才能勉强适应肖尧的身高。 接着,她又在皎洁的月光下一脚踏进了水潭,右脚的鞋袜登时湿了一半。 肖尧听着沈婕大声的抱怨,觉得自己身边有一座活火山即将爆发。 而这座火山爆发的征兆在听到如家前台的话以后,达到一个新高潮。 “抱歉……”笑容可掬的前台小姐把身份证还给了肖尧:“您还没有满16周岁,没有监护人陪同是不能单独登记的。” 二人坐在如家大堂的沙发上,沈婕把头埋在膝盖上。 她的身体柔韧性真好啊。 “要不……”肖尧也觉得一阵困意袭来。 “你为什么,都,不满16周岁啊?”沈婕猛地抬起头。 “??”肖尧挠了挠后脑勺:“长得慢了,我很抱歉。” “你们这些小男人……”沈婕话说了一半,刹住了:“对不起,我不应该朝你撒气。” “没事。”肖尧犹豫地伸出手,摸了摸少女的后背。 少女没有动。 “我生理期来了,昨天晚上没怎么睡,现在很累,”沈婕疲惫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昨天我就没洗澡,再不洗我实在睡不着。” “要不你就用你自己的身份证登记吧,你不是满16——” “我要是能用我自己的身份证还不被我爸抓到,我就不来找你了。” 肖尧觉得,这话有些接不上。 虽然沈婕不太情愿,但她也没什么别的选择了。 肖尧带着她找到一家名为“荣富旅馆”的小店。 那把老花镜戴在鼻梁上的老先生看了看肖尧的身份证,把号码抄了下来。 “侬的呢?”老先生看向了沈婕。 “她还没有。” 老头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递过来一把钥匙:“二楼上去,走到底。” “我的天那……”沈婕上了二楼又开始抱怨起来。 “怎么了这又?” “我又被拖来这种摇摇欲坠的破房子里了,你说怎么了?” ……怎么就摇摇欲坠了?肖尧想。 门一开,沈婕就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什么味儿啊?” 肖尧嗅了嗅,又嗅了嗅:“我没闻着有味儿啊。” 沈婕喋喋不休的抱怨和源源不绝的怒气,让肖尧觉得有些不耐烦了。 大小姐果然就是矫情啊,肖尧想。 “哎……这个灯——灯怎么打不开啊?”肖尧把墙上的开关按得噼啪响。 沈婕翻了翻眼皮,从肖尧手里拿过房卡,转身插在墙壁上的一个插槽里,登时灯火辉煌,空调也嗡嗡地响了起来。 这间旅馆似乎是由旧招待所改建而来,说是大床房,房间却明显的窄而深,显得那个床很短。 沈婕走进去,把手里的LV包包丢到床上,在床沿坐下了。 “对了。”她忽然想到什么,又站起来快步走到门口,啪啪把灯都关了。 “干什么?”肖尧一惊,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只听得到少女均匀的呼吸声。 “检查一下有没有……偷拍的东西。”沈婕拿手机照着眼前的路,认真地在房间的四角搜寻。 “你有毛病吧,受害妄想?” “防人之心不可无,这种不正规的小旅馆……” 虽然同住一片蓝天下,却不在一个伺服器的感觉。 “那……你快洗吧?”肖尧打了个哈欠。 “嗯,”沈婕走到他身边,打开了灯:“你先洗吧。” 肖尧一怔,什么虎狼之词? “你不是也还没洗吗?洗了再回去。” “……”我还得回去? 肖尧站在狭小的淋浴间里,蒸腾的热水哗哗地洒在身上。 水很热,很舒服。 家里要是有这样的淋浴,肖尧也愿意一天洗三次澡。 透过磨砂玻璃,他可以隐隐约约看见沈婕在外面的房间里走来走去,不知道在忙什么。 还是觉得……有点微妙。 肖尧忽然想到了那天在姚老师殿堂的“情趣酒店”房间的情形。 在那里,他遇到了另一个自己。 肖尧往自己的身上打着沐浴乳。 要不,找别人商量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赖着不走。 肖尧关了水,在洗手台前拿起手机,找到了前两天存的带鱼的号码。 ——分割线—— 却说外面的沈婕,此刻正在把换洗的衣物从包里往外拿。 隔壁房间传来一阵不堪入耳的声音,这让沈婕觉得很难为情。 这种隔音,不会是空心墙吧?她伸手敲了敲床头的墙壁。 门外的走廊上传来粗重的脚步声,有两个男人在自己门口说话,具体说的什么听不清,只听到夹杂着的粗口。 我什么没有见过?这我是真没见过。 浴室的磨砂玻璃门忽然被拉开,肖尧身上裹着白色的浴巾,擦着自己的头发快步走了出来。 然后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 沈婕愣了三秒才想起来去扶,肖尧却已经自己爬起来了。 “你你你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没带换洗衣服啊。” “你存心的吧你?”沈婕恼道。 其实沈婕也在考虑该不该让肖尧留下,毕竟让她一个人住在这种地方,实在是害怕。 然而,门外有虎,门里事狼,看肖尧这副不怀好意的样子,留下他就更令人害怕了。 虽然真动手不不会输,但…… 要不洗了澡就回天韵那里住吧?这也是个好办法。 仿佛是为了回应她,少女见到眼前什么东西一闪,数秒后,惊雷就在窗边炸响了。 沈婕吓得一哆嗦。 “怎么又来了?”肖尧抱怨道:“这鬼天气!” “我……我去洗澡了!”沈婕抓着换洗的衣服,钻进了浴室。 ——分割线—— 肖尧明白,自己应该感谢外面的恶劣天气,阻断了两个人的退路。 沈婕洗澡的时候,还故意在磨砂玻璃上挂了两条大浴巾。 “小家子气,”肖尧自言自语道:“我可是你老公哎。” …… …… “你还不睡觉,瞎折腾什么呢?”肖尧斜靠在床头,身上盖着毯子,眼睛盯着电视,强装镇定。 少女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卫衣、牛仔裤、鞋袜一应俱全,只是用一条毛巾包着自己的头发。 “我在找吹风机啊,不把头发弄干了怎么睡?” “?就这么睡啊,有什么关系,”肖尧不以为然道:“我都是洗完头就睡的。” “你头发少,女生这样会头痛的。”沈婕忽然转过身来,一只膝盖跪在床上,另一只脚还站在地上:“哎,肖尧,你去帮我到前台要个吹风机。” “好嘞。”肖尧掀开毯子。 “你为什么不穿上衣?!” “?我夏天在家都光膀子的啊,而且衣服都洗了啊。” “肖尧,我可一直都以为你还算是个体面人。” “你没看走眼,咱可是十里八村有名的体面人。” 这些都是刚才在浴室里,用手机向带鱼哥讨教来的主意,自己是不是被他坑了? 肖尧把浴巾裹好,穿上拖鞋,到楼下去问那老头要来一个吹风机。 “我帮你吹吧?” “你会吹吗?”沈婕把包在头上的毛巾解开,如瀑布一般的青丝便散落了下来:“还是算了吧。” 这吹风机噪音大的惊人,没法和沈婕聊天,没法睡觉,也听不见电视的声音。肖尧百无聊赖地玩起了自己的手机。 虽说手机也没啥好玩的。 “她说不要就不要啊,是不是傻?直接过去拿。”这是带鱼的短信回复。 肖尧放下手机,走过去,从沈婕手里硬拽,那吹风机却纹丝不动。 “就说不要了!”沈婕的叫声压过了吹风机,刺得肖尧耳朵疼。 二十分钟后,沈婕终于吹完了头发,掀开了左边的毯子,脱鞋上了床。 卫衣,长牛仔裤,袜子,一应俱全,全副武装。 然后,背对着肖尧,蜷起身子,把毯子裹得紧紧的。 肖尧甚至怀疑,他们俩之间的空隙里还能再躺下两个人。 “老婆。” “……” “老婆?” “关灯。” “哦。”肖尧下床关了灯,又窜回床上:“穿这么多睡觉你不热吗?” “你的T恤还没晾干?” “没吧,哪有这么快。”肖尧说。 接下来又是一片寂静,肖尧甚至怀疑少女已经睡着了。 “我靠,一点了。”紧接着,沈婕就告诉他,他想错了。 “是啊。” “你几点钟上学?我给你调闹钟。” “7点20早读,6点半起来应该来得及。” “给你调好了,你们那个宋老师听起来不是善茬,最近别刺激他。” “嗯。” “……”隔了大概两分钟,沈婕又开口了:“刚才天韵和未来的我打过电话了,就在你烧水的时候。” “嗯?”肖尧竖起了耳朵。 “嗯什么嗯,睡觉。” ……这哪睡得着啊。 …… …… “敢想歪主意就废了你。”少女警告道。 “?”肖尧说:“我就翻个身?” “最好是!” …… …… 肖尧做了一个噩梦。 在梦里,他到处去找厕所上,但是无论哪里的厕所都不让他进,最后无奈决定在路边解决,可低头却又发现裤腰上挂着两把锁,必须全都打开才能解开裤子。 他拿着不知道哪里来的一大串钥匙去试,可试来试去竟没有一把钥匙能插进锁里。 最后,在一次又一次的无情冲击下,大坝彻底崩溃,城市在遮天巨浪下沉入海底……溺水窒息中的肖尧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意识到自己并不想如厕,便惊惶地伸手下去,却发现也没有发生预想中的悲剧,这才松了一口气。 由于月光和路灯的照耀,房间里并不是漆黑一片的。一旦眼睛适应了这种黑暗,便可以看到各种家什的轮廓。 房间中很安静,所以可以清晰地听到窗外的不知道什么虫鸣,以及癞蛤蟆的叫声,还有空调的嗡嗡声。 ……再加上,若有若无的鼾声和磨牙声? 安全起见,肖尧还是想要起身解决一下,这才意识到有一支胳膊放在他的胸口。 他吓了一跳,差点没叫出声来。他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然后慢慢回想起自己,和谁,在哪里。 或许,这条细小又结实的胳膊,就是导致他梦魇的罪魁祸首? 嗯……可能,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吧。 肖尧轻轻地推动这条胳膊,可它却纹丝不动。 他向左转头,看向这条胳膊的年轻主人。 沈婕已经换成了平躺的姿势,右手搁在他胸膛上,头朝着左边。 肖尧看着她圆滚滚的后脑勺,这个头圆得很标准,好像一个小男孩。 可爱捏…… 想要摸头,然后捏爆(不是)。 她的鼾声不是很响,缓慢又稳定,安静的节奏听起来不太像她。 除了轻微的磨牙声,偶尔还能听到她所发出的,模糊的呜咽声。 “……妈妈?”少女说。 (本章完) 第八十二章 过夜 “……妈妈?”沈婕说。 “我不是你妈妈。”肖尧说着,用了更大的力气去推胸口上那支胳膊。 这次终于推开了。 然后沈婕又呜咽了一声,改为向右侧卧,用另一只胳膊压住了肖尧。 还有一条腿。 她的膝盖很不巧地顶在一个很奇怪的地方,这让肖尧本来没有的便意涌了上来。 看来,不弄醒她的话,应该是很难脱身了。 不过……好像也可以不用那么急着脱身。 就像现在这样, 跟布偶玩具熊一样,被她抱着,也挺好。 想到在姚老师的殿堂内,自己和沈婕多少次的牵手和拥抱,如今却只能在……这种微妙的情况下,偷偷地享用了。 令人欣慰的是,肖尧感到了脚心和屁股的冰凉,接着, 膀胱的压力慢慢消失了。 又有温热的水从他的食道中涌入,消除了干渴。 这完全不符合现代人以科学方法看待事物的方式。 除非这些液体都是通过四维空间进行运动的,否则根本没法解释。 当然,没法解释的事情还有很多,除了共生,还有时间穿越,再就是镜中的“理型”世界。 短短的一个月,经历了这些事情的肖尧,已经很难再和唯物主义取得共识,渐渐陷入了混沌哲学。 既然没有了排泄的压力,肖尧也就更不急着把沈婕推开。 他转过头, 呼吸着少女呼出来的热气,痒痒的,还挺香。 沈婕的这张娃娃脸真的有点像洋娃娃,虽然大多数时候肖尧都不会觉得她像个孩子。她的鼻尖很翘,两片嘴唇好像带露的花瓣,微凹的嘴角边,隐约挂着一丝笑意。 实在, 她大多数时候总是挂着这样的笑意,这让肖尧疑惑她的面部肌肉为啥不会僵硬。 一个月前,自己第一次在市七女中门口见到她时,虽然也曾抱着各样的期许,但是…… 谁能想得到,一个月后自己就能这样与她同床共枕呢? 对不起啦,张正凯老兄——呃,老弟,其实我真的不想伤害你的。 那两片薄唇好像是一个黑洞,产生着某种吸力,让肖尧不自觉地慢慢把头靠过去。 沈婕倏地睁开了眼睛! 肖尧反应极快,直接把她的胳膊和大腿连着毯子一掀,一跃滚下床:“别动手,你听我解释!” 沈婕睡眼惺忪披头散发地半坐在床上:“解释什么啊解释,就说应该让你睡地上,不应该心软的。” 接着,少女又揉了揉肚子:“我肚子好痛。” “怎么了?”肖尧讪讪地坐回床边:“吃不惯我做的饭?” “不是,是那个。”沈婕疲惫地答道, 爬起身, 从电视机旁拿过自己的LV, 在里面翻找着什么:“糟了。” “怎么了?”肖尧问。 “肖尧,你下去帮我买个东西好不好?”沈婕有些不好意思地甩了一下头发。 “现在?!” ——分割线—— “连续两天三更半夜上街乱逛,算怎么回事嘛。”肖尧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走出了“荣富旅店”的大门。 幸好,24小时便利店就在马路斜对面。 自动感应门在面前缓缓打开,便利商店内传来一阵表示欢迎的旋律。 “有没有那个……”肖尧有点不好意思,把目光投向了店外的街景:“苏菲,夜用型?对,夜用型。” “卫生巾在那边,第三排后面。”店员把位置指给他看。 肖尧找了半天才找到苏菲夜用型,纠结了一会选大号还是小号,最后决定全都要。 手里拿着又转了几圈,拿了一包红糖,一个热水袋。 说来还挺不好意思的,红糖水加热水袋,自己前些日晚上就是这么过来的,这也算是“久病自成医”吧。 “你们两个啊,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 肖尧结了账,用一个塑料袋装着,摇摇晃晃地又回了旅店。 旅店的前台已经没有人了,那个看门老头估计是去哪睡觉了。 不知为何,肖尧觉得气氛有点诡异,又说不上来哪里诡异,只觉得心里毛毛的。 电压有些不稳,照明灯忽明忽暗的。 上楼的时候,灯忽然熄了! 楼梯拐弯处的防撞镜上,映出了一个人影,虽然暗咕隆冬,肖尧仍然一眼认出……这好像张正凯的身形!? “啊!”肖尧失声惊叫。 灯又亮了起来,那面镜子中除了肖尧自己,又哪有别的身影? 肖尧大踏步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用钥匙打开门,闯进去,悉心把门上的安全链挂好,然后把电视橱上面的方镜倒扣在橱面上。 “怎么了?”沈婕支起身来:“刚才走廊上是你在叫吗?” “没事,”肖尧不想让沈婕再多担心:“你看我买的对吗?” 沈婕进浴室换好卫生巾出来,肖尧已经差不多把水烧开了:“我买了个热水袋,你垫个浴巾捂一下会好一些。” 少女看了一眼那袋红糖,坐在自己那边的床沿上:“肖尧……你还蛮贴心的。谢谢你了。” “应该的,应该的。” 后半句“谁让我是你男人呢?”还是没能敢说出口。 肖尧冲好热水袋,泡好了红糖水,给沈婕递过去,总觉得对方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他捧着杯子,摇头吹了三下:“慢慢喝,有点烫。” 少女没有伸手来接,而是直接把头凑过去,轻轻啜饮了两口。 “烫吗?”肖尧服侍着她慢慢饮下小半杯。 “还好。”少女靠在床头:“先不喝了。关灯。” 肖尧爬上床,在墙上摸索着关了灯。 她就这样挨着他躺着,中间再也没有了那两人的距离。 好感大增加,感情再次得到了升华,YEAH! “老婆,还疼吗?” “嗯,”少女轻轻点头:“没事,闭上眼睛睡着了就没事了。” “我给你唱摇篮曲好不好?” 沈婕“噗嗤”笑了一声:“你赶紧睡吧,我是可以睡到下午退房的,你还要早起上学呢。” “要不,我给你揉揉?” “又在动歪脑筋?”沈婕懒洋洋地说,语气中却并没有半点责怪之意。 “怎么可能——” 沈婕忽然又哼了一声,蜷起身子,咬住了牙关。 肖尧总觉得,她的脸白得有些瘆人。 他自说自话地下了床,重新开了灯,跑到沈婕那边,双手合在一起,隔着卫衣和热水袋搓了起来。 “嗯……”沈婕又哼了一声,抓起肖尧的手往上挪了挪:“这里。” 肖尧手上继续用力:“这?” “再下面点。” 揉了几分钟,少女似乎放松了下来,眉头也有所舒展。 “好点了吗?”肖尧问。 “好一点。”沈婕咪咪笑着,忽然补充了一句:“忽然觉得,你有点长大了。” “哈?” 我的优点可多了,可不只是倒痰盂端茶送水伺候人啊。他在心里默默念叨着。 “是不是还没说谢谢?”沈婕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谢谢你,肖尧。” “说这不就见外了,再说你已经谢过了。” “张正凯……其实后来和我订婚了。”猝不及防的,沈婕又提到了那个,肖尧此刻不是很想听到的名字。 “我是说,在沈天韵来的那个未来。”沈婕补充了一句。 “我知道,”肖尧故作淡然地点头道:“猜也能猜到。” “别按了,我没事了,躺下吧。”沈婕拍了拍自己边上。 那我可不客气了啊。 肖尧绕回床的右边,贴着沈婕的身子躺下,只觉得一股似有若无的热流从她身上,透过稀薄的空气传递过来。 他重新关上灯。 “原本的这时候,我还不认识你,”沈婕娓娓道来她几个小时前刚听到的东西:“所以就接受了父亲的安排,接受了这桩联姻。” “嗯。” “不过我俩也没太多接触,订婚完了以后我就高三了,再然后我就去澳洲了。” “他应该不会因为你高三很忙就不来缠你,尤其是……有了未婚夫的名份,名正言顺以后。”肖尧这话也不知道是在说张正凯,还是说自己。 “嗯,婚前不过度接触,这也是我当时提出的条件之一。”沈婕说:“他最后还是答应了。” “啧……”肖尧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后来我从澳洲回来,他又去德国了。” “哈。” “等到他从德国回来,我们俩还没准备筹备婚事,”沈婕的眼睛出神地看着前方:“他就出了车祸,死了。” !? 肖尧浑身一个激灵,立刻想到了在过去的一个月中,自己反复做过的梦:“是不是他把你推了出去,然后他死了,你活了下来?” “嗯……”沈婕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你也知道?” “我就是猜的……”肖尧其实有点吃不准,但是至少在梦里,自己是这么做的。 “嗯。”少女轻轻点了点头。 肖尧忽然觉得,这样两个人躺在一起说话闲聊,真的很放松,哪怕谈的是不怎么放松的话题。 “至于我认识你,那又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其实你也不是很讨厌他,对吧。”肖尧忽然打断了她:“特别是,知道未来他为你做的事情以后。” “谁?”沈婕一怔:“张正凯?” “没什么,闲聊而已,哈哈。” “我很少,去真正的讨厌一个人。”沈婕似乎是斟酌着词句:“我的母亲总是教育我,要尽可能以最大的善意去看待别人,发掘别人的优点。” “挺好的。”肖尧发自真心地说。 “可是,就我的本心来说,我是真的讨厌张正凯。” “呃……”肖尧伸出右手,在自己的太阳穴附近划了三条黑线。 “无论怎么样,为了你,为了天韵,也为了张正凯自己,我这次一定要和他划清界限。”沈婕捏紧了自己的拳头:“为了我们大家所有人好。” “……”肖尧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反对,却又一时半会不知道说什么。 他伸手捏了捏沈婕的小手,后者没有闪躲或是推开。 “如果沈天韵没有来,我们就不会认识,”沈婕轻轻地说:“那我可能就会答应爸爸的这桩婚约,帮企业度过难关。而你,可能原本也会在这个时候追到郁璐颖,但是却因为我……” 那倒也不一定,肖尧思衬着。 沈天韵告诉过自己,自己母胎单身到30岁,也就是说,原本的时间线里,自己也是没有追到郁璐颖的。 若是没有一起去姚老师的殿堂所经历的种种,郁璐颖肯定不会面对她自己的内心,倒过来追他,也不会接受他的追求。 不过,这些大冒险和沈天韵的到来,有任何因果上的联系吗? 刚才楼道镜子里出现的“张正凯”,是自己的幻觉,还是又一个“影子”? 其实,也不能肯定那就是张正凯。 “不过,就算是这样好了。”肖尧故作轻松道:“咱们俩都做出了牺牲,算是扯平啦?” “虽然知道你应该是在开玩笑,但是听你这么说,还是觉得有点不开心。”沈婕在黑暗中,悄悄皱了皱眉头:“虽然我也说不上来……” “不管怎么样,现在是我们,在这里。”肖尧省略了那个“躺”字:“我们就好好相处吧。” “嗯。”少女从鼻息中应了一声。 “我会好好对你的,也请你尽量好好对我……对我再好一点。” “……我会适应的。” “沈婕。”肖尧不满意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对我好一点,行么?” “我答应你。” 肖尧心满意足了。 “老婆。”几分钟后,他又叫了一声。 回答他的,只有轻微的鼾声。 肖尧大着胆子凑上前去,在少女的脸颊上啄了一口。 好软…… 他转过身去,与沈婕背靠背,摸了一下嘴唇,带着一股甜蜜握紧了被角:“晚安。” 东方,露出了第一抹鱼肚白。 ——分割线—— 肖尧只躺了一个多小时就起来了,跑到“荣富旅店”外面的早点铺去买了二两生煎和一碗豆腐脑,打包回来放在沈婕边上的床头柜上。 当然,他自己也先在摊头上吃饱了。 想象着沈婕醒过来以后看到自己买的早饭时的表情,肖尧就很高兴。 临走前,肖尧又偷亲了一下沈婕的额头。 他没有径直去学校,而是先去了学校对面的教堂。 郁神父在做早弥撒,郁璐颖不在。 肖尧进去的时候,弥撒的流程已经过半了,略微等了十来分钟,郁神父便宣告了“弥撒礼成”。 “怎么啦?”郁神父换下祭披,从更衣所走出来:“你上学要迟到了吧?” “对的,”肖尧心急慌忙道:“长话短说,星期六晚上我又误打误撞进了一个新殿堂。” “哦?到办公室来细说。”郁神父扬了扬眉毛,带着肖尧从圣堂往他的办公室走。 肖尧简述了周六晚上自己所经历的一切。 “我虽然不能肯定,”郁神父皱了皱眉毛:“但是有可能是群体潜意识。” “群体潜意识?什么玩意儿?”肖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是心理学家荣格提出的概念,又叫集体无意识。”郁神父想了想:“该怎么和你解释呢?” “要不,长话短说?”肖尧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提议道。 “我也不是心理学专业的,简单来说,”郁神父解释道:“你们姚老师的心灵之所以会形成殿堂,是因为欲望扭曲得太严重。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殿堂,你前天误入的那个地方,如果我没猜错,就是所谓的,‘众人的殿堂’。” “众人的殿堂?”肖尧重复了一次。 “你可以看一本书,叫作《乌合之众》。” “《乌合之众》?” “人在群体之中,很容易被人流所裹挟,也就是所谓的‘民意’。”郁神父道:“在这种集体性的狂热中,一个原本善良温和的人,也可能不知不觉中变得嗜血残暴,却毫无自知,只以为自己代表正义。” “我不敢说我听懂了,”肖尧道:“但是又觉得好像懂了。” “往远处说,比如欧罗巴历史上的猎巫运动,”郁神父道:“往近处说,现在互联网上出现的诸如网络暴力,或者是校园环境里出现的群体性霸凌……都是群体潜意识的体现。” 听到“校园霸凌”,肖尧皱了皱眉头。 忽然,教堂对面的学校大喇叭开始播放起了《运动员进行曲》。 “你该走了。”郁神父听到这音乐声,提醒道。 “靠,完了!”肖尧二话没说就往教堂外面冲。 …… 最后,还是在校门口被学生会干部给记了名字。 ——分割线—— “怎么样怎么样,后来睡了没?”国旗下讲话的时候,带鱼贼兮兮地压低声音问道。 “睡了睡了。”肖尧睡眼惺忪道。 “真的假的?”带鱼提高了一点音量。 “小点声,我是说睡觉,不是睡觉。” “切,我就知道你弄不成,”带鱼鄙视道:“禽兽不如。” “心急吃不了肉包子,一起睡过觉就算是感情升华了,我已经很满意了。”肖尧想了想,轻轻捏了带鱼一把:“可别跟外面说去啊。” 虽然昨天晚上已经千叮咛万嘱咐,但肖尧还是不放心。 此时,张嘉龙沉默地向二人投来一瞥。 “放一百个心。”带鱼压低声音,拍了拍胸脯:“哥是内种人吗?” 那可难说得很,肖尧想。昨天晚上和这家伙讨招,可能未必是个明智的选择。 “下面的同学不要交头接耳!”校长说。 肖尧相信,自己已经坠入了爱河。 至少,他比较成功地说服自己坠入了爱河。 往者不可追寻,不如全心珍惜现在所拥有的,面向未来,这就是肖尧的处事哲学。 怎么说沈婕与自己也,姑且,算是,人生第一次的双向奔赴,这是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全新版本。 肖尧尽量让自己不要去看郁璐颖——她为什么剪头发了?原本她是班上头发最长的女生,再过两年想必可以长到腰上,今天却短了一大截,把头发扎进来,盘成一个高马尾。 精神倒是挺精神的……可是…… 肖尧喜欢她的长发。 白衣服小人踱着方步沉吟道:“女生突然换发型,通常意味着她对一些事情上态度的转变。” “女人突然把长头发剪了,不是换钱就是换命,你自己压一边吧。”红衣服的小人用叉子挑起肖尧一缕头发,像面条一样卷起来,然后用力一拉…… 哎呀! 肖尧强压下心头的失落感。 可惜学校不让剃光头,而沈婕还在等着自己暑假给她烫头。 是的,沈婕。 上课的时候,肖尧摊开小本本,用黑色中性水笔在上面写下这两个字。 三点水,一个托宝盖,一撇一捺一勾。 一个女字旁,右边是…… “婕”。 肖尧翻开了手头的《现代汉语词典》,找到了这个字。 婕 jié 〔~妤〕中 中国汉代宫中女官名。自魏晋至明代多沿置。[1] 《史记·外戚世家》:“武帝时,幸夫人尹婕妤。” 《旧唐书·徐坚传》:“坚长姑为太宗充容,次姑为高宗婕妤,并有文藻。” 明沉鲸《双珠记·遗珠入宫》:“善仪形妃嫔规模,美才藻婕妤纲领。”[2] 婕妤jiéyu 古时宫中的女官名,是妃嫔的称号。 …… 肖尧抚摸着《现代汉语词典》上的这个“婕”字,感觉其中蕴含着无限的魔力。 他一遍一遍地写着这个名字。 他觉得自己在想念她,憧憬她。 有一位他所崇敬的80后作家曾写道:“书捧在手心里,就像是看到女人躺在自家床上一样安心。” 荣富宾馆里的床算不算是自家的床,很值得商榷,反正安心是不可能安心的。 他想念她,他爱慕她,他想见她。 毕竟,如果他不够爱她,那就对不起她,也对不起张正凯。 见你的鬼,为什么会想起张正凯,又有他什么事了? 肖尧拿出手机,此时已近午休时间,沈婕还是没有回复他的短信。 “还没有起来吗?床头我给你买了生煎和豆浆,豆腐脑,你记得吃。” “家里的钱我拿了一部分,放学去帮你存银行,怕你找不到着急,跟你说一声。” “我问过了,这边可以下午2点再退房,你不用着急,再多睡会。” 肖尧把手机收起来,自嘲地笑了笑。既然说多睡会,又干嘛一直发短信。 肖尧,你什么时候才能成熟点。 吃过午饭后,肖尧趴在桌子上补眠,这一觉就睡到了下午三点多。 趴着睡觉的坏处是会不自觉地咽下空气,因此当你醒来的时候,往往会觉得胃中胀气,然后在排出它的过程中发出一阵令人侧目的声音。 好在,应该是郁璐颖一直在帮他排气,因此今天没有出现这种问题。 他是被一只大手给拍醒的。 “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宋海建拧着眉毛说道。 在跟宋海建过去的路上,肖尧托故上了一个厕所。他看到沈婕回了4条短信,来不及细看,便心满意足地拉上裤子拉链离开了。 宋海建的办公桌就是以前姚老师的那张,但已经布置成了完全不同的样子,找不到过去的痕迹了——在肖尧看来,这颇有鸠占鹊巢之感。 “坐。”宋海建示意肖尧自己去搬一把空椅子。 至少这一点比姚老师好,让坐。 接着,宋海建又开始眯着眼睛玩手机,不说话。这一点就跟老姚差不多——不过,老姚是在改作业,宋海建则是仿佛随时要说“我要给你爸爸打电话”。 这时候,没爸爸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 “怎么了?”肖尧问道:“课上了一半你把我拽出来。” “反正你也不听课。”宋海建翻翻眼皮道:“昨天通宵上网升了几级啊?打下沙城没有啊?” “宋老师,冷血传奇那是我初中时候玩的,早就过时了。”肖尧认真地回答道。 “哦,那你昨天夜里都玩什么了?” “没有啊,我都好久没去网吧了。”肖尧道。 “去没去你自己心里清楚,你知道我之前为什么一直都没找你谈话吗?” 宋海建终于放下了他的那个破诺基亚,挤出一丝黄鼠狼给鸡拜年的笑容。 “不知道。”求你,别找我。 “因为你下学期就要去高一继续当新生了,不在我们班上了,我本来懒得管你的。”宋海建用两手的手背托住自己的下巴:“但你毕竟现在还是我班上的学生,我做班主任的,该说的还是要说一下,听不听就随你咯。” “您说。”肖尧听了这话心里有气,瓮声瓮气答道。 “没去网吧,今天为什么睡了一天?昨晚没睡好?” “我老婆半夜痛经,我给她买姨妈巾去了。”肖尧脱口而出:“冲红糖水,热水袋,按摩,折腾了半宿。” “哈!”隔壁座教英文的小麦色皮肤女老师仰头大笑了一声:“宋老师你们班学生前途无量啊。” “你!”宋海建的脸变成了猪肝色,点着肖尧的手指微微颤抖:“你不要以为你没有家长——你不要以为学校联系不上你的家长,就没办法开除你!” 肖尧撇了撇嘴。 宋海建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静自己的情绪:“肖尧,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父母对你很不好?这就是你每天跟一滩烂泥一样的理由吗?” “不然呢?”听到这个话题,肖尧厌恶地皱起了眉毛。 “你有没有想过,虽然他们因为种种原因,没能陪在你身边,但他们给了你一份最好的礼物?” “什么?” “把你的户口迁回来,把你送到魔都来读高中。”宋海建斩钉截铁地说。 “哈。”肖尧说。 “你应该知道,我是从苏江省调过来的,”宋海建继续自说自话:“你知道那边的高中是什么样的吗?每天晚上晚自习到十点,全封闭军事化管理,两个星期只放半天假——” “侵犯人权,反人类。”肖尧提醒他:“宋老师,我也是从苏江省来的。” “所以我觉得我们有达成共识的基础。你觉得,魔都的高中为什么能给你们提供这么宽松的环境?” “为什么?” “因为高校录取资源多,分数线低,不需要那么努力就可以考上大学。” “哦,这样啊,真好。”肖尧虽然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语气,不过内心已经动摇了。 “……回去上课该睡觉睡觉,放学该上网上网,混三年找个厂去打螺丝,一辈子就过去了,多美好的未来啊。”这是在殿堂里,姚老师的阴影对他所说过的话,此刻回想起来,深深地刺透了他的心。 “所以,你在浪费你父母的苦心。”宋海建还在语重心长:“学校给了你一个宽松的舞台,你就应该利用好这个舞台。稍微把你泡网吧和泡女生的精力拿一半出来,放在学习上,考一个好大学——起码考个一本,不,起码考个本科,为自己赢一个锦绣的未来,何乐而不为?” “……”肖尧觉得,有道理。 “我听说了你的事迹,”宋海建换了一副更温柔的表情:“我认为,你是一个怪才。” “怪才?”肖尧一愣。 “听说,你经常在报纸上登一些?” “偶尔,偶尔。” “听说你语文课从来不好好听,每次都考班级前三,丢的分都是看拼音写汉字和课文默写。” “是有这么回事。” “我是不忍心看到你的才气被埋没,”宋海建叹道:“花点力气,学好数理化,华夏的教育体制就是这样,我们都改变不了,你不能做一个偏才,而是要去学会适应它。” “我知道了。”肖尧说。 “圣方济各中学虽然不是魔都市重点,但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区重点,历年的升学率都是100%。你既然能考进来,说明你初中的成绩也不差——差不到哪儿去,”宋海建道:“但是,你再这么下去,学校100%的升学率就要被你打破了,校长已经注意到你了。” “……” “你想怎么样?”宋海建继续说道:“高中毕业,考不上大学,去网吧做网管?一个月八百块钱,一天三顿方便面——” “我说,我知道了。”肖尧打断了他。 “而郁璐颖,会考上名牌大学,然后到一个好单位工作,拿着比你高十几二十倍的工资,”宋海建的身体前倾:“就算她现在愿意和你玩过家家游戏,能让你后半夜买姨妈巾泡红糖水捂热水袋——” 英语老师又开始放肆地大笑起来了,肖尧觉得有些难堪。 “到了那时候,她还会需要这样的你吗?你能给她一个什么样的未来?你想给你自己一个什么样的未来?” “宋老师,”肖尧认真地说道:“我老……我女朋友,她是外校的,我和郁璐颖真的只是好朋友而已。” “是吗?”宋海建狐疑的眼神。 “所以,请您千万不要为难她。”肖尧说:“以前姚老师的时候,经常拜托她帮我补课,我们才熟悉起来的。” 这话并不算实话,但是自己真的不能让再让郁璐颖,因为自己承受任何额外的压力了。 “刚才您说的话,我都听进去了,”肖尧继续说道:“谢谢你,衷心地,感谢您。” 宋海建点了点头。 “我和你保证,下学期,我还会在你班上的,”肖尧宣布道:“您等着瞧吧。” “好,很有精神!”宋海建高兴起来了:“就是这股劲儿!” 真见鬼,肖尧想。这个讨厌鬼怎么忽然看起来没那么讨厌了? ——分割线—— 放学的时候,肖尧在钟叔楼的门口被郁璐颖给堵了。 “怎么了?”肖尧远远的看到她,有点忐忑。 “来。”郁璐颖一甩头,自顾往偏僻的走廊而去。 肖尧紧跟了两小步。她不会又要发起新一轮攻势吧?那自己可真没把握扛住了。 “你头发怎么剪了?”肖尧边走边说:“现在这样没特色了。” “两件事,”郁璐颖走到无人的地方,转过身来,面无表情道:“能不能让某人睡觉的时候不要把手压在你身上,我很难受,气都喘不过来了!” 肖尧窘了个大迫:“……我说过她了。” “还有,能不能让她不要总打人,很痛。” “我说过她了。”复读机说。 “第三,你星期六晚上又没有洗澡!”郁璐颖竖起一根指头。 “星期六晚上?”肖尧挠头回忆道:“那不是在忙着找人吗?” 郁璐颖刚要说话,肖尧的手机却响了起来。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来电号码,正犹豫要不要接,郁璐颖已经眼尖看到了。 “你接吧,我没事了。”少女迈开修长的双腿,转身就走。 “喂……”肖尧下意识地追了两步,停下来,接电话。 “喂?” “放学了没放学了没?”沈婕在电话里欢快地说。 “放学了。”肖尧说:“我去柜台存了钱就回来。” “那你快点回来烧饭啊,”沈婕在电话那头不知道吃着什么东西:“我和宝宝都饿了。” “嘿,有意思,”肖尧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郁璐颖则远远回头瞪了他一眼:“你在家不烧饭,等我放学回来烧,怎么的,这就是赘婿体验卡?” “嘿嘿。”沈婕在电话那头发出了一阵欢快的笑声,看来心情是真的不错:“那今天我来解决吧,你回来等着吃吧。” “你来学校接我嘛。”肖尧突发奇想。 “啊?为什么啊,我又不是你妈。” “我身上带着好多钱呢,万一被流氓坳分怎么办?你有武功可以保护我。” “滚你个蛋。”沈婕用魔都话笑骂一声,便挂上了电话。 肖尧擦了擦手机上的汗,还没来得及装回去,又一个不太熟悉的号码打了进来。 谁啊这一个个的,跟赶场子似的。 “喂?你哪位?”肖尧耐心地问。 “我是张正凯。”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一个稚嫩的正太音。 “啊,”肖尧警觉起来,触发了原始本能的敌意:“是你啊,有什么事吗?” “沈婕失踪了,你知道不?”张正凯直奔主题。 “什么?失踪?!你没开玩笑吧?”肖尧用很夸张的语气表达了惊异:“你说的失踪是什么意思?” “应该是离家出走吧,”张正凯愤愤不平地说:“上周六她就走了,他们家居然瞒到今天才告诉我。” “难怪我说怎么这两天发信息都不回,打电话都是正在通话中!”肖尧眼珠子一转,张口就来。 “你也正在通话中吗?”张正凯郁闷地说:“那看来是关机了还是怎么的?我先前还以为被她屏蔽了呢。” 自信点,兄弟,你就是被屏蔽了。 “那可怎么办啊,”肖尧焦急地说:“她会去什么地方?我帮你找找。” “啊这……”张正凯狐疑地问道:“她真没找你?” “她来找我干嘛呀,我们有那么熟吗?” “在她的圈子里,都默认你是她的男朋友。” 肖尧听到这话,乐开了花:“拜托,我就是她找来的演员,用来搪塞你的,这你都看不出来吗?” “我确实也有这么怀疑过……” “她的圈子怎么会认为我是男朋友,”肖尧笑眯眯道:“要和她订婚的人不是你吗?” “他们就是……谁和你说订婚的事的?这事没两天呢。”张正凯一下子抓住了破绽。 “啊,我——”肖尧心里暗暗叫苦:“周晓莹说的呀。” 电话那头,张正凯沉默了。肖尧心中忐忑,不知道是否能蒙混过关。 最后,张正凯开口了:“有消息告诉我吧。” “没问题。” “你是圣方济各中学的没错吧?”张正凯道:“有空放学见个面,我来找你?” 你来找我?肖尧本能地想拒绝,转念一想,这也许是试探。 “行,没问题,今天现在来吗?”肖尧一口答应。 “不,今天……今天不行,看看后面……” 肖尧虚张声势,贼喊捉贼:“沈婕这边有最新消息的话,一定要马上通知我。毕竟她也是我的好朋友,我也很关心她。” “一定,”张正凯的声音有些疲惫:“谢了,兄弟,再联系。” 肖尧放下电话,满身是汗。 学校里的人已经走了大半,方才还鼎沸的人声一下子安静了好多,只听得操场上打球的人所发出的“啪啪”声与呼吒声。 回去得和沈婕说一下这个事情……肖尧想。 (本章完) 第八十三章 暴富 肖尧归心似箭。 自从他到魔都生活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那么着急回家——就连沈天韵刚来的那段时间,也没有这般强烈。 他已经立定主意,等会见到沈婕的面,就要上去抱她一下。 对,很自然而然的那种拥抱,天经地义的,老夫老妻的那种。 不要刻意,不要扭扭捏捏,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抱一下,放开。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毕竟,在姚老师的殿堂里,他们已经抱过不止一次了吧? 而且,他们已经是立下婚约的状态了,呃,算是吧? 他叫她老婆,她也默认了。 她和他现在算是共居状态吧?昨天晚上是一起过夜了吧?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到了这个阶段,抱抱都是顺理成章的——就算是青涩的校园恋爱也一样。 他肖尧可不是信仰柏拉图恋爱的善男信女,更不是日漫草食男主。 与其天天自己瞎琢磨,或者问对方“我们现在到底算是什么关系”,不如用实际行动来推进事实。 都到这程度了,怎么想也不至于翻脸吧? ……吧? 哈,哈。 肖尧,不要怂,就是干! 带鱼说了,做人要低调,追妞要高调! 不过,事情还是要一桩一桩办,首先他要去银行存钱。 揣着这么大一笔现金在路上走,对肖尧来说,还是人生头一遭,很难不产生焦虑感。 尤其是,近来学校里流传着,附近一带的三校生小流氓,又开始在偏僻的小巷小路,找放学的学生“借钱”的传闻,更是令人警惕。 魔都的高中放学早,不代表魔都的银行下班就晚。虽然时间很赶,肖尧还是避开了所有人少的近路,宁愿绕路也要从大马路骑行。 毕竟,安全第一。 怕什么来什么,肖尧骑过一处路段的时候,看到两个把职中校服披在肩上的金毛少年,斜斜地靠在一个小弄堂的出入口前,对他吹了一声口哨。 肖尧闷头猛蹬了几下,甩掉他们,心里暗暗庆幸走大路的决定。 那宋海建与其天天放学去网吧抓自己的学生,有本事去抓这些小流氓啊。 赶到建设银行的时候,果然大卷帘门已经被放下了。肖尧并不失望,因为他记得这家支行是有24小时存取款一体机的。 在2004年,这玩意儿可不是每家网点都会有的,所以肖尧才大老远骑来这。 虽然是第一次操作,手忙脚乱费了一头汗,但肖尧最终还是顺利完成了存款。 荧幕上显示出¥30,000.00 这可真是……一夜暴富了? 乡亲们呐!我,王老五,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呐!都到我家喝酒去吧! 肖尧嘴里演绎着陈佩斯小品的台词,回到自家弄堂门口,迎面撞上了老婆大人。 沈婕上身着一件宽松的白色T恤,下身是黑色的九分裤,厚重的纯白板鞋,搭一双纯黑的短袜。 眼前少女的这身搭配让他的DNA跟着心脏共同跳跃了一下。 “回来了啊~”小巧的少女主动和他打招呼,但是却没有挥手。 因为她的双手端着一个痰盂。 这是要我怎么上去拥抱?! “啊,回来了。”肖尧单脚撑地,呆呆地答道。 沈婕掀开了痰盂的盖子,别过头,一手捏鼻子,另一手捏着痰盂的边缘,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肖尧真的很怕她倒在自己身上。 “今天怎么自己倒了,”他温柔地说:“放着我来吧。” “嗐,用完就顺手倒了呗,怎么好天天攒着等你回家倒。”沈婕有些不好意思地合上痰盂盖子,朝肖尧走过来,一跃跨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 虽然只是第二次,却已经无比熟练。 “你还真是跟别的大小姐不一样。”肖尧由衷地赞扬道。 “你见过几个大小姐啊?”沈婕嗔道。 “很多啊,上次周晓莹生日会,钱柜,一堆都是。”肖尧歪歪斜斜地骑着车穿过狭窄的弄堂:“当心脚!” 这就很像某些青春电影里的情形,只是路太短,而且少女的手里端着痰盂。 停车的时候,沈婕问他把钱存好没有。 肖尧从口袋里摸出那张银行卡,双手递了过去:“给,老婆,上交工资卡。” 沈婕笑呵呵道:“好意思伐,拿我自己的钱给我献殷勤?” 她接过卡,翻转着两面打量着:“这什么啊,好幼稚,上面还有一只猴——这猴像不像伱?” “这是建行龙卡生肖卡,我小学的时候学校统一给办的——今年猴年嘛,每年都可以换一张。”肖尧笑道:“我那时候特别喜欢在门口取款机把钱拿出来,再去柜台存进去,再循环。” “银行柜员没想打爆你的狗头?” “没啊。”肖尧说:“不过想想也挺不可思议的,魔都的每家银行都要排队,我们那的银行都不排队的。” 沈婕把这张卡又重新塞回肖尧的校服口袋里:“拿着吧,男孩子身上一分钱没有不行的。” 肖尧也不与她客气:“那行吧,我先拿着,你要用再拿。密码我改过了,是你的生日。” 二人刚要上楼,搬着小板凳坐在对面楼门口的那老太,却操着口音很难懂的魔都话嚷嚷起来:“肖尧啊,侬伐告郁家额小姑娘好了啊?哪能又调了一个?(你不和郁家的小姑娘好了吗?怎么又换了一个?)” 肖尧汗颜:“侬好侬好,长久么看到(你好你好,好久不见。)。” 沈婕也大大方方打了个招呼:“阿娘(奶奶)。” “哦唷,”老太婆砸着嘴:“个小姑娘啊水灵额嘛,灵额灵额!拿爷娘撒地方啊?(这小姑娘也水灵的嘛,漂亮漂亮!你爸妈是哪里的呀?)” 肖尧没心思和她鬼扯,一边敷衍着一边带沈婕上了楼。 “开门啊。” “开门啊。”肖尧提醒道:“钥匙早上留给你了。” “哦,对,我给配了一把。”沈婕拿出一把肖尧没见过的钥匙递过来。 “好。” 二人一前一后进去,沈婕用脚后跟踢上了门,又用一脚脚尖抵着另一脚鞋跟,把两只板鞋甩了下来,弓着双足走过皂片间,进了肖尧的房间,把痰盂塞进床底。 肖尧自己换了鞋,又帮沈婕拿了一双拖鞋,走进去丢在少女脚前。 “你的脚弓得很高啊,练过芭蕾?” “还真练过,”沈婕坐在肖尧的床沿上,低头轻抚自己的袜底:“你以前到底带了多少次郁璐颖回家,连门口老太婆都认识了?” 肖尧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只是在沈婕身边坐下,故意伸鼻在空气中嗅着:“什么味儿啊?” “什么什么味儿啊?”沈婕也嗅了两下:“存心打岔是吧?我最近老忍不住想,为什么你和郁璐颖在亲子教育中心的时候,我打你就可以控制住她?你们两个人,到底是心意相通到了什么地步,才会在殿堂里出现这种效果?” 会吃醋是好事,肖尧想。只是,现在还没有作好心理准备,该怎么告诉沈婕这个共生的秘密。 “就跟以前上微机课时候的机房里的那股味一样——是不是你的脚臭?”肖尧故作一本正经道。 “怎么可能啊,是你的脚臭吧。”沈婕矢口否认,然后捧起自己的一只脚,凑到鼻尖嗅了一下:“不臭啊。” “我不信。”肖尧摇头,心里只觉得沈婕刚才的动作可爱极了。 “不信你闻闻?”沈婕向后一靠,斜躺在床上,把右脚伸出来,在肖尧面前调皮地晃了晃。 被包裹在黑色棉袜中的脚尖距离肖尧的鼻子不过十厘米距离。 应该是因为刚才穿着板鞋的缘故,肖尧闻到了一股微弱的皮革气息。 他犹豫了一下,真的轻轻凑了上去。 微弱的闷热汗气,淡淡的奶香,以及,脚尖处极其微弱的一丁点儿臭。 整体而言,就和那天在公交车上所闻到的一样,只是更加……真实? 肖尧下意识地伸出手,把自己的上衣下摆往下扯了扯。 由于凑得太前,他的鼻尖不小心碰在那纤长如玉般精致的脚趾上,袜沿处那略微潮湿又有些粗糙的触感沾上了他的唇。 “噫!你变态啊!你还真的闻!” 还没等肖尧反应过来,沈婕已经光速把脚缩了回去,面上闪起一阵红晕。 这好像是自己第二次看到她脸红? “确实不臭,是我错怪你了。”肖尧故作镇定地点评了一句。 沈婕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两腿弓起,双手抱着膝盖,下意识地把双足放到了离肖尧远一点的地方。 那一头黑亮柔顺的长发下,圆圆的娃娃脸快速眨动着睫毛。 因为她斜低着头,肖尧看不见那对乌黑明亮的眼眸,只能看见殷红的唇线。 素颜女神,宅男杀手,清纯中带着几分妩媚…… 肖尧再次感受到那两道唇线的召唤,上身微微前倾,向她靠去。 “你干什么……!”沈婕下意识地偏过头去,紧闭双眼,两只胳膊抵住肖尧的胸膛。 与郁璐颖的麻杆胳膊不同,沈婕的胳膊虽然看似不起眼,细看却能见到肱二头肌的轮廓。 因此,肖尧竟是一厘米也无法再继续前进。 二人就这样僵持了几秒。 门外忽然响起了一个大叔的声音:“201,外卖!有人在吗?” 肖尧微一愣神,被沈婕一把大力推开。少女一跃下床,胡乱穿上拖鞋,“啪嗒啪嗒”地朝门口跑去:“lei了lei了!” ——分割线—— 晚餐都是好菜,肖尧却有些食不甘味。 这是他老人家第一次在家里头吃外卖。 这家酒店的名字他知道,但那富丽堂皇的装修却让他从来没有产生过进去看看的想法。 饭菜是装在木制盒子里送来的,用陶瓷碗碟装着,说是下次会来人回收。 这就是沈婕在电话里说的“我来准备晚餐”? 肖尧沉默着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在嘴里,很软,很糯,入口即化。 一家三口安静地吃着饭,只听到筷子和碗碟碰撞的声响。 “你俩,又吵架了?”沈天韵终于按捺不住,小心翼翼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哪有,好着呢。”沈婕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又给沈天韵夹了一个丸子:“多吃点,长得高。” “我自己会夹!”沈天韵叫道:“我也长得很高了!” 沈婕说“好着呢”,这话谁也不会信——她只和天韵交谈,不与肖尧搭话,目光躲躲闪闪,不肯正面对视,唇角似笑非笑。 概括地说,就像每一个拒绝了自己告白的女孩子那样。 这可是肖尧熟悉的味道。 不过,他心里并不是很慌。 若是你和女朋友吵架,心里明知她不可能与你分手,那么纵使有焦虑情绪,也还在可控制的范围内。 ……好吧其实还是有点慌的。 沈天韵夹了一块糖醋小排往嘴里送,却被沈婕中途拦截了。 “慢点吃,小心烫。”沈婕笑眯眯地说。 “……这是凉菜。”沈天韵有些迷茫。 “凉菜也要慢慢吃。再好的东西,吃太急都容易噎着。”沈婕语重心长道。 沈天韵困惑地伸手拿起自己的杯子。 “喝水也是,当心烫。”沈婕又把杯子接了过去,温柔地对着里面的冰块摇头吹了两口:“也要当心呛。凡事呢,都要慢慢来。” “我吃饱了行了吧!”沈天韵怒了。 “有事说事,冲我来。”肖尧一巴掌拍在桌面:“别冲着孩子。” “你拍我?”沈婕看向肖尧,表情有一丝困惑。 “我拍的是桌子!” “好,那我就把话给你说清楚。”沈婕平静地说:“我……” “对了妈,”沈天韵忽然站起身来:“你刚不是跟我说,下午给肖尧买了个手机吗,拿出来看看呀。” “……”二人依旧互瞪着,谁也不说话。 沈天韵自说自话拿来了沈婕的LV:“我妈挑了很久,选了一个应该比较适合你的。” “Hello,moto.”肖尧念了一句广告词,伸手接过来,上下翻转着打量:“摩托罗拉V400?最新款啊。” “嗯。”沈婕应了一声,没看他。 “你下午出去就是干这个啊……花这钱做什么,我又不是没手机。”肖尧随口嘟囔道。 “妈的意思是,”沈天韵解释道:“有这个你就能上手机QQ了,对她来说比发短信方便。” “就为这个啊,那还不如买个电脑。”肖尧脱口而出。 …… “我不是那意思,”意识到自己失言的肖尧连忙解释道:“没有主动开口问你要东西的意思!” 完了,越描越黑。 见肖尧一副笨口拙舌解释的样子,沈婕反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场上的气氛得到了缓解。 “好,给你买。”沈婕当即拍板决定。 ? “我正好也有这个想法,”沈婕解释道:“韵韵没有电脑,你老上网吧也不好,我自己也要用——买两台笔记本放在家里吧,不占地方。” 肖尧已经开始想象和沈婕并肩坐在家里,一起打《血统II》时的情形了。 “电脑不像手机,不需要拿出去用,所以交给我去买,配置绝对吓死你俩。”沈天韵提议。 “这个想法好。”沈婕高兴地说:“2034年的电脑会是啥样啊?” 肖尧也兴奋了起来。 拥有一台个人电脑,一直是肖尧的梦想之一。 虽然和“拥有一个女友”这种级别的梦想不能比。 而且,2034年的电脑……?这也太科幻了。 “是不是能十开《血统II》?” “你就知道《血统II》,别的什么都不会。” 三位少年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到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可以一起用电脑刷剧,看综艺。”沈天韵说。 “综艺?《相约星期六》吗?” “谁要看相亲节目啊!”两位少女一起鄙视道。 “对了,家里好像还没网线……”肖尧好像忽然想到什么。 “电影也可以一起看。”沈婕看了肖尧一眼:“比如《美丽魔都》。” “啪”的一声,肖尧拍到自己的脑门上:“看点好看的行不。” “不好看你能连看两遍?”沈婕的嘴角挂着促狭的笑容。 “是这样吗,下次我要他陪我看第三遍。”沈天韵乐呵呵地说。 “杀了我吧。”肖尧哭笑不得兮。 “话说30年前的电影,你看不进去的吧?”沈婕笑道。 “看得进啊,”沈天韵不以为然道:“比如小时候我就和你一起看过《满城尽带黄金甲》。” “《满城尽带黄金甲》?”肖尧和沈婕都没有听说过这个片名。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肖尧摇头晃脑地吟道。 “没听说过这部电影呀,谁拍的?”沈婕问。 “那就可能是还没拍吧,老谋子的,我也不知道具体是哪年的。”沈天韵说:“妈,你可喜欢那部电影了。 “是吗?”沈婕说:“我是挺喜欢老谋子的。” 沈天韵眯起了眼睛,学着影片中人物的口吻说:“朕赐给你,才是你的。朕不给,你不能抢。” “哈?” “这是周伦发对周杰轮说的,他俩一个演皇帝,一个演太子。”沈天韵解释道。 “朕给你,才是你的。朕不给,你不能抢。”沈婕眼睛看着肖尧,笑吟吟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霸气!” 肖尧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红色的小人用叉子警告他沈婕话里有话,他自己也深有同感,但终究不想坏了气氛,斟酌了一下词句,这才开口道:“我觉得夫妻关系和父子关系还是不一样的,最重要的是平等和尊重。” “我同意,互相尊重。”沈婕笑吟吟地把盛好的汤摆在肖尧面前:“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一股恼怒从肖尧的心底直冲脑门。 如果说刚才的“心急了容易噎着”还算是一个可以下的台阶,“相敬如宾”的宣告就严重不符合他的心理预期了。 100%被拒绝的被动技能又发动了是吧? 明明自己为了她放弃了…… 沈天韵见肖尧的脸色不好看,慌忙打圆场道:“你俩说的都很对。我自己的家庭就是这样,小事妈妈都听爸爸的,大事商量着来,爸爸也一直都很尊重妈妈。” 两个人都不吭声了。 “别一脸不信,”沈天韵又补充道:“你俩现在还是小孩子,不成熟,会慢慢长大的……” 二人瞥了沈天韵一眼,心里想的都是“明明这里年龄最小的人是你吧。” “对了,张正凯今天来找我了。”肖尧觉得,正事还是得说。 沈婕脸色一紧:“来哪,学校?” “那倒没有,就是给我打了个电话。”肖尧原封不动地把整个电话的流程给两位少女重复了一遍。 沈婕和沈天韵对望了一眼。 “怎么了?” “你个猪,”沈婕站起来一半,又坐了回去:“这下张正凯肯定知道我在你这了!” “也不一定吧……”肖尧还想再挣扎一下。 “你从明天开始,放学的时候一定要做好反跟踪工作,”沈婕郑重嘱咐道:“别把他引到家里来。” “知道了,”肖尧嘀咕道:“这个小王八蛋。” “王八蛋倒也不至于,”沈天韵插了进来:“张叔其实挺……” “天韵!”沈婕出言阻止:“就是个小王八蛋。” “妈,告诉肖尧吧。”沈天韵坚持道。 “我昨天夜里已经——”沈婕道。 “没事,你让她说。”肖尧拉了沈婕一下,他想听女儿换个角度再说一遍。 “昨天我和我妈打电话聊过这事了,”沈天韵转向肖尧道:“在我的世界里,张叔确实是妈妈的未婚夫——前未婚夫。” “嗯。”肖尧点了点头。 “他们在妈妈高三那年正式订婚,之后妈妈就去澳大利学留学了。” “嗯。” “妈妈从澳洲回来以后,张叔又在德国上学。” “嗯。”到目前为止,两个人的说法还都对得上。 “所以虽然订婚多年,也是没有见上过几面,据说是连手都没有牵过。” “嗯……”肖尧心想,你这么说,我就姑且这么信吧。 “后来张叔从德国回来,双方父母就开始准备婚事。” “嗯。” “就在婚礼前的一个月,张叔和妈妈一起出去公干,遇到了车祸。” “嗯?”昨天晚上沈婕说的是不是,还没准备筹备婚事的时候? “张叔明明有机会自己逃生,但是他的第一反应是把妈妈推出车外。”沈天韵说完这句话,便不再言语。 “原来是这样。”肖尧说。 “你这是什么反应?你在想什么呢?” “自从认识你娘俩儿以后,我就经常做一个怪梦。”肖尧说:“也不叫经常吧,反正做了好几次。” 肖尧把那个梦的内容说给两位少女听——自己是如何与沈婕一起坐车出去,如何发生车祸,又是如何把沈婕推出车外,最后如何被大货车碾过。 “弄了半天,”肖尧最后轻笑了一声:“张正凯竟是我自己?” “做这种梦,还是好几次,应该不会是单纯的巧合吧?”沈婕托起腮帮子,看看沈天韵,又看看肖尧,目光明显柔和了许多:“你……当真,也会像他那样做?” 他觉得自己其实并吃不太准,不过这种时候只有一个选项,那就是坚定地点头。 “谢谢。”沈婕看起来相信了他。 “应该的。”肖尧挺了挺胸。 “好啦,”沈天韵高兴地拉起肖尧和沈婕的手:“敬个礼,握握手,以后还是好朋友。” “我才不要当好朋友……”肖尧抱怨道。 “张正凯这人,虽然很烦人,我也确实是不喜欢他,”沈婕摇了摇肖尧的手,脑子里却是在想别的事:“但本质并不坏。” “本质并不坏,”肖尧不以为然道:“指死缠烂打跟踪骚扰你,以及给你父亲施压,趁人之危——” 这事儿看不出来本质坏不坏,顶多能看出是真爱,肖尧想。 “随便了,总之我必须解除和他的婚约,立刻,马上,”沈婕的反应很坚定:“我是说,绝对不能立下这个婚约。当初我逃出来的时候,想的都是为了你——” 她说“你”的时候,是看着沈天韵的,接着又想起什么,再看向肖尧:“你们。” “嗯。”肖尧用筷子拨弄着自己的空碗,沈天韵已经在盛第四碗饭了。 “但是现在看来,这也是为了他好。”沈婕说:“只要不和我订婚,他就不会死了……吧?” “不是,那死的人不就成了我吗?”肖尧脱口而出。 “我们已经有了事故的具体时间,地点,”沈天韵道:“到时候避开就行了。你可不能死,死了就没有我了。” 那样的话,让张正凯避开事故其实也是办得到的,肖尧想。 但是,他不愿意再开口抬杠。他知道沈婕对张正凯的厌恶,这也许只是让她自己更心安理得的说辞。 不管怎么样,坚决退婚就对了。 肖尧担心的只是,如果厄运必然落在沈婕第一个未婚夫的头上,那自己也别想躲得过。 毕竟,时间线会自我修正……吧? 恶魔阿斯摩太杀死了撒辣7个未过门的丈夫…… 等等,只是一起偶然事件,自己为什么会往那方面想?太扯了。 短短的两秒钟内,肖尧脑海中已经完成了上述乱七八糟的发散性思维。 ……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话题已经又改变了。 “你确定不参加中考了?” “嗯,以我这成绩,还是直升本校,继续当体育生最稳。” “也好。”肖尧参与了进来。 “好什么好。”沈婕不满道。 “中考就在下个月了,现在说什么也都迟了。”肖尧提醒她。 “老的小的,都喜欢走捷径,没点志气!” 吵吵闹闹中,晚餐接近了尾声。 ——分割线—— 餐后,沈天韵出门跳广场舞了,临走前还按着肖尧和沈婕的肩膀,要求他俩承诺不要再吵架。 “哎,好乖。”在收获了二人的保证后,沈天韵轻飘飘地离开。 “没大没小。”沈婕在背后点评道。 接下来,她帮着肖尧一起收拾了餐桌。 肖尧扭头,只见沈婕面对眼前的盘子如临大敌一般,她小心翼翼地捏起来盘子的一角,为了避免沾上盘子中的油污而费尽心思的样子…… 卡哇伊捏。 “你别越帮越忙了,我自己来吧。”肖尧道:“笨手笨脚的,干活要工钱,再给我把碗砸了。” 这话以前妈妈和肖尧说过,奶奶也和肖尧说过。 原封不动拿来说别人,超爽的! “哼!”沈婕不满意地哼了一下:“本小姐帮你是你的荣幸,知道吗?” 说完,少女不耐烦地拍了拍手:“好了,好了,这里我就交给你了,别搞砸哦。” 乒乒乓乓地收拾完,肖尧又把沈婕塞在床底下的痰盂拿出来冲洗。 “哎呀,我都给忘了,”沈婕说:“放着我来!” 嘴上这么说着,她的手却藏在身后,脚底下跟扎根在地上似的。 “算了算了,”肖尧道:“你穿鞋,陪我出去走走。” “啊?可是我今天走了一个下午哎,”沈婕抱怨道:“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不去!” ——分割线—— 最终,肖尧还是没能把沈婕跩出门,还被她用作业的事反杀了。 在沈婕的督促下,他开始坐在饭桌前,做卷子。 沈婕坐在他90度的位置,插着耳机,手里拿着一份全英文的报纸。 这让他想到了从前母亲督促他写作业时的情形。 “这什么报纸啊?”肖尧问:“看得懂啊?” “《华夏日报》。” “喔。” 过了一会。 “你在听什么啊,咱国家还有同步报纸的磁带吗?” “我戴耳机的意思是我听不见你说话。”沈婕摘下一只耳机。 “What?” “好好写作业,写完之前不许和我说话!”沈婕翻了个白眼。 “妈,你辛苦了。”肖尧感动地说。 “我要有你这样的儿子,我就买块豆腐撞死自己!” 肖尧安静了十分钟,又戳了戳沈婕:“老婆。” “写完了?这么快?” “没。” “那你——”沈婕瞪眼。 “你看这个,张明明同学是短跑运动员,在百米竞赛中,测得他在5s末的速度为10.4m/s……”肖尧把卷子旋转45度推过去,人也往沈婕那边靠了靠——他嗅到了一股浓郁的玫瑰花香,由于这股香气太过浓厚并且写实,以至于让他觉得,自己现在正置身于玫瑰花丛绽放下,挂满露珠的早晨。 她身上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么香? “不会。”沈婕看了一眼题干,干脆利落地把卷子又推了回来。 “这高一的题哎学姐。” “我文科生哎学弟。” 是说,肖尧自然也是想选文科,他搞不懂为什么现在还要写他妈的物理作业。 …… “沈婕。” “又,干,嘛!”沈婕再次摘下耳机,她的忍耐似乎已经快要到了极限。 “你说,做你的未婚夫,真的是连手都牵不到的?” 肖尧指的是张正凯——沈天韵说他俩订婚以后聚少离多,连手都没有牵过,肖尧觉得真是哄鬼。你要说没上过床,我还姑且将信将疑一下,但这……根本不符合逻辑好伐。 沈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牵手牵手牵手,这题还就真过不去了,纯洁一点不好吗?” “啥?”肖尧有点迷惑,她理解成啥意思了? “我不是早就给你牵过手了吗?”沈婕伸出自己的右手,拉住肖尧的左手,随后,分开了他的五指:“牵,今天给你牵个够!” 肖尧还没反应过来,两个人就已经十指相扣了。 接着,一阵剧痛从五指间传来。 “痛痛痛痛痛……”肖尧想要挣脱她的魔爪,却丝毫抽不出来。 他刚要试图反握回去,沈婕已经不再用力,就这么,正常的,牵着:“能好好写作业了吗?” “我其实不是这个意思……”肖尧嘟哝道。 沈婕显然误会了他,不过他还是很高兴,毕竟沈婕默认了他才是那个“未婚夫”。 “开心了吧?”沈婕揶揄道:“朕不给,你可以抢。” “那你会讨厌我吗?”肖尧半开玩笑道。 “会的唷。”沈婕笑颜如花。 肖尧吃不准她说“会的唷”到底几分真几分假,不过这时候可不能认输。 没记错的话,这是自己第二次和沈婕牵手,殿堂里的不算。第一次在“水木年滑”溜冰场,他实在是太慌张了,以至于还没有注意到发生了什么就已经结束了。 至于殿堂里肢体接触的回忆,如今想来,已是如梦境中般,一样的抽象。 沈婕的手心与手背皆如白玉般,手指修长且青葱有力。神奇的是,经常锻炼的她,手上却没有一点角质层,是如此的光滑、柔软且温暖。 肖尧的精神恍惚了起来,沈婕的小手温暖着他的手,此时心脏不争气地开始飙车。瞬间,他的脑海中突然涌现了很多想法,又忽的如同潮水一般散去了——他可不想再惹沈婕生气。 手心开始微微发汗,他的鼻子敏锐地捕捉着空气中清晨的玫瑰花香,脑子里杂乱的想法让他无法集中注意力在作业上。他费了好大劲才开始写了一点,但是又不自觉地停笔了。 是说,左手不能扶着作业本,它老飘啊…… 脸开始微微发烫,面对当前的情形,小小的自尊心让他既感觉懊恼,又觉得无可适从。他有点想抽出自己的手,但身体却像被春日里的第一缕阳光所照耀的残雪,只能无可奈何地变成一滩积水而动弹不能。 脸上冒着热气,仿佛置身于有点微醺的蒸拿房,抑或是在泡温泉的时候,热气扑在脸上一样,这一刻,肖尧已经什么都不想去思考了。 经过了一番艰苦奋斗,最后,他终于强行把注意力集中在作业上了,但自己的身体和鼻子仿佛都在嘲笑他的选择。 芬芳和柔软都在时刻提醒着他的大脑,让他记得自己现在的处境。就这样,来回挣扎的他在半醒不醒中,完成了和桌面上作业的较劲。 “这么快?别是乱做的吧。”沈婕翻看着他的作业:“正确率似乎……还可以?” “文科生这时候又知道对错了?”肖尧发现了华点:“而且两个多小时了,哪里快了!” 沈婕终于放开了他已经麻木了的左手。 他甩了甩自己的手:“今天,谢谢你了。” “谢我什么?”沈婕拿过肖尧的书包,帮他把作业一本一本放进去。 “嗯,”肖尧想了想:“我说了你不许笑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完了,你可以说了。” “嗯……”肖尧打了个哈欠,抹了抹自己的脸:“我初一的时候,喜欢我们班一个女同学。” “你怎么那么多前女友故事啊。”沈婕故意撅了撅嘴。 “哪有什么前女友,就是……你知道,年少懵懂……”肖尧比划着。 “好好好,你继续讲。” “那个时候我就想,要是能和她结婚就好了。我们在校外租一个小房子,在我的想象中,那是一座蓝色的小屋,亮着柔和的,黄色的灯光。 “每天,我都能和她手拉着手,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做东西吃,一起写作业,再一起睡觉——纯睡觉,就跟我们昨天那样。 “其实,我后来有一天就忽然不喜欢她了,但是那种想要结婚,一起生活的心情却保留了下来。 “所以,今天要谢谢你陪我做作业,又多达成了一项。就这样。” 沈婕就那样,看着肖尧,脸上的神色捉摸不定。 “怎么了?”肖尧有些忐忑:“我知道你不会理解的啦,又要说我什么,爱上爱情?” “没有,”沈婕认真地说:“如果有一天,你也忽然不喜欢我了,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不会怪你的。” “绝无可能。”肖尧斩钉截铁地说。 “你哦,你哦,”沈婕叹了一口气:“你这种恋爱脑的男的,也太少见了吧!” “恋爱脑,啥意思?”肖尧听不明白。 “未来的网络流行语,天韵跟我讲过。”沈婕解释道:“反正就是很痴线。会不会是因为太缺乏父母的爱了?” “沈婕。”肖尧把手盖在了沈婕的手背上,后者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抽走了。 少女看着肖尧受伤的眼神,又反过来抓住他的手,安慰道:“不过,也蛮可爱的。” “沈婕,我有许多事情想和你一起做,还有和你一起走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肖尧的声音和表情都是同样地深情款款。 沈婕垂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随后又抬起头来,豪迈地笑着说:“好的呀。” “谢谢。” “未来的我到底遭遇了什么,怎么会喜欢上你这样的人哦……”沈婕温柔地笑着,捏了一把肖尧的脸蛋。 “痛。” (本章完) 第八十四章 肤色袜子 “未来的我到底遭遇了什么,怎么会喜欢上你这样的人哦……”沈婕温柔地笑着,捏了一把肖尧的脸蛋。 “痛。” 接下来,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 “沈婕,你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肖尧期待地问:“说点什么?” “嗯……”沈婕认真思考了一下:“想到了。” “嗯?” “就算我是全世界的女王,你也会是我一个人的国王。”沈婕说着,吃吃地笑了起来。 肖尧感觉心脏开始不安分地跃动起来,人也开始充血。 “对了,伱今天叫我去学校接你放学,不是开玩笑的了?”沈婕忽然又想起了什么。 “嗯……说说而已,别在……” “老公,我明天去接你放学。”沈婕宣布道。 “额……” 这应该是沈婕第二次这么叫他,而且第一次还多少带着讽刺。 “你刚才叫我什么?”肖尧确认道。 “没有第二遍。”沈婕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我要洗澡了。” “还去昨天那家吗?”肖尧如此问道,却见沈婕从床底下拉出了那个塑料澡盆。 “哪有钱天天住店啊,再说也不干净。”沈婕坐在肖尧的床沿上,用手把脚上的黑袜子给扒拉了下来:“后面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委屈你了,”肖尧有些愧疚,从皂片间给她拿来一件没怎么用过的毛巾:“明天你还是别来接我了,万一张正凯也来学校门口堵我呢?” “说的也是啊,要不我送你上学好了。”沈婕把两只团成一团的袜子扔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落在沙发上。 “也行……吧,”肖尧想了想,没再客气,走到沙发边上,把那双袜子拾起来,翻正,丢进脏衣篓:“老婆你看,这是我房间里的脏衣篓,换下来的衣服不要乱丢,全部放在这里我好一起洗。” “好~”沈婕说:“你家连个洗衣机都没有,怎么洗衣服啊?要不我们买一台吧?” “别闹,”肖尧检视着脏衣篓里的堆积状况:“买了洗衣机放哪?搁床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沈婕又开始了她的最终狂笑。 “大件呢,多堆一点,可以送去干洗房,”肖尧自顾自地说道:“内裤袜子这种呢,用手搓一搓,手洗就好了。” “你也没沈天韵说的那么生活不能自理嘛,”沈婕止住了笑:“她可跟我把你一顿埋汰。” 大概比你强点有限吧,大小姐——肖尧心道。 “奶奶在的时候,其实我也不太管这些,不过衣服乱丢还是会挨骂,”肖尧承认道:“现在她走了,咱俩住在一起,事情总得有人做,我还能指望你来伺候我吗?” “嗯……” “要是一起在狗窟里打滚,还不知道要被沈天韵怎么念叨呢。虽然大家年龄都差不多,还是要拿出做长辈的样子来……” “肖尧我感觉你最近,一下子就长大了好多。”沈婕夸奖道。 “就其实也还好啦,我真的也蛮懒的,”肖尧被表扬了,觉得很开心:“我准备每次多屯一点,一起洗。不过我真的没空每天搞大扫除,你放假不上学,在家里能弄就弄弄,不想弄就算了……” “可能,这方面,暂时不太指望的上我,”沈婕想了想:“不然我们在这边也请个钟点工阿姨?” “你自己决定吧,大小姐,”肖尧不置可否:“你不是刚还说,后面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吗?” “嗯……我再想想啦,请钟点工其实花不了多少钱,又不是雇菲佣。”沈婕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不是说我要洗澡了吗,你一直在这转悠什么?” “你洗你的啊,我在这碍着你什么事儿?好了好了,别踢,我走,我走了……” …… …… 沈婕洗澡的时候,肖尧坐在因为没开灯而黑暗一片的皂片间内。 他坐在小板凳上,听着里面哗哗的水声,有些心安,有些高兴,有些失落,又有些感慨。 让这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在这里凑合,想想很有点过意不去。 但是,目前的自己也实在没有什么办法改善卫浴条件。 “书捧在手心里,就像女人用自己的澡盆洗澡一样安心。” …… 肖尧快要睡着的时候,自己卧室的门栓“啪”一下打开了。 “我进来啦?”推门之前,肖尧确认了一声。 “进来吧。” 屋内还热气蒸腾的,沈婕已经换上了她的白色真丝睡衣,对着一面小镜子往脸上抹着什么。 “要我帮你吹头发吗?” “不用,我今天没洗头。”沈婕把包头发的毛巾一把扯了下来,露出一头像铅笔一样黑的长发:“你干什么?” “帮你倒了啊,”肖尧理所当然地说:“你怎么把水弄得地上都是?”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沈婕道:“我先过去了,你也记得洗,听到没有!” “知道啦。”肖尧懒洋洋地拖长了声调。 论每天都有两位美少女敦促自己洗澡是什么体验? 沈婕钻进衣橱,把门关好。 肖尧把上衣和短裤一件一件褪去,钻进了塑料澡盆里。 澡盆只有一米多长,人在里面躺不直,只能蜷着,很不舒服。 洗过一次的水已经不烫了,但还算温热。 肖尧长出了一口气,惬意地享用着洗澡水热情的抚摸。 ……等等,洗过一次的水? 肖尧忽然觉得有些害臊,手里捧着的水也香了起来。 我就说,为什么这洗澡水都有股熏香味。 情况变得有些微妙了起来。 刚才躺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多想,现在反应过来了才觉得有些HENTAI。 已经多久,没有和他人共沐一缸水了呢?(公共浴池不算?) 从前,爸妈没离婚的时候,肖尧住在苏江的那个家里,有浴室,有浴缸。 煤气要钱,水要钱,一家三口共沐(轮流)一缸洗澡水,简直是如天经地义般的正常。 在他小学、初中的回忆里,常常有如下的情形。 “尧尧,洗完了塞头别拔掉,我和你爸要洗。” “尧尧,赶紧洗澡了。” “我等会再洗!” “快洗!里面的水还热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那两个人”的面容竟然都有些模糊了? 将来和沈婕结婚以后,我们和沈天韵也会像……过去的时光那样,每天轮流泡澡吗? ……一开始肖尧往澡盆钻的时候,他并没有想太多。 可那毕竟是同龄的女孩儿……一旦意识到这一点,整个空气都变得怪怪了起来。 肖尧漫无目的地把湿毛巾往身上拧水,扭头望见了沙发。 白色的上衣,黑色的长裤,全都团成一团,堆在一起。 ?? 我不是告诉她衣服要丢进脏衣篓里吗? 生气。 肖尧爬起身,伸手去拿沙发上的衣物,准备丢进篓里。 ! 他的手所抓到的那堆衣服里,有一条红色的Bra和黑色的胖次。 嘶—— 肖尧看不懂了。 有时候,他觉得沈婕很把自己当外人。 有时候,他又觉得,沈婕是真的没拿自己当外人。 而且,这,这跟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呀! 肖尧一直觉得,少女的内衣内裤一定是纯白的。 颜色或许有些想当然,但至少上下应该配套吧?! 略毁三观。 肖尧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洗完澡,换了条内裤,把洗澡水倒了,又拖了半天地,最后帮沈婕把换下来的衣服整整齐齐叠好,摆在沙发的最里面。 至于那“红加黑”的内衣裤,他随手丢进脏衣篓里,绝对没有偷偷闻一下。 “沈婕?沈婕,我好了。”肖尧轻轻喊着,推开了对面房间的橱门。 少女的房间内,一片漆黑。 “睡啦?”肖尧的语气藏不住的失望。 “都几点了?肖尧,你干嘛?”沈天韵轻声喊道:“我妈已经睡了。” 的确,肖尧听到了那阵熟悉的鼾声。 …… 这天晚上肖尧睡得不错,早上醒过来看到的第一样东西,就是沈婕的脸。 侧脸。 他看到少女闲坐在窗前的餐桌旁,耳朵里塞着小喇叭,手里拿着一册书,正在小声地背诵单词。 朝霞透过老旧的窗帘照亮了她的侧影,圆滚滚的苹果肌熠熠生辉。 莫名的,令人感觉,有一丝“神性”。 女孩的上身松松垮垮披着一件黑色棒球衫,但却可以看得出来筋肉骨架匀称,有着诱人的小蛮腰与翘臀;卡其色的阔腿裤下,双腿纤细笔直,但不是像郁璐颖竹竿腿那般细,而是匀称修长;身上的肉谈不上丰满,却也绝不是排骨精,胸前有一些略超乎年龄的波澜起伏,傲然耸立。 她脚踩纯黑色的棉袜,右腿搭在左腿上,左脚搁在桌子下方的横杆上。每背一句单词,右足便有韵律节拍地上下颠一下。 罕见的,她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无边框的小眼镜,看上去倒有了一丝学院派的气息。 “我有那么好看吗?”女孩冷不丁地转过脸来,摘下一只耳机,把肖尧吓了一跳。 “没……没……” “啊?” “不是……有,有,那个,我刚醒。”肖尧尴尬地说:“早上好。” “快起来吧,”女孩说:“我给你买了早餐,生煎,豆浆还有豆腐脑。” “啊?” “有来有往。”沈婕朝桌上努了努嘴,肖尧这才看到那熟悉的油纸包。 “好耶。”肖尧说:“你起这么早?都出去过了。” “我都晨跑完了呢。”沈婕笑道。 “这么早?”虽然说夏天,天亮得早:“要注意安全啊。” 肖尧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取生煎,却被沈婕用耳机抽到了手背上:“侬昏特了侬!起床牙齿都不刷就吃早饭?真当你是欧洲国王了?” “哦……”肖尧心想,你最近为什么忽然对欧洲国王的知识这么丰富了? 他刷了牙,洗了脸,回来面对面和沈婕一起吃生煎包子——他觉得自己从来没吃过这么美味的生煎。 “我想到一个笑话,”肖尧吸了一口淌到手指上的汤水:“说有个人坐地铁,地铁安检员用魔都话说,朋友,双肩包过一下,然后那人愣了一下,把嘴里吃了一半的生煎包放到了安检传送履带上……” (注:魔都方言中,“生煎包”和“双肩包”发音一致) 肖尧满意地看到,爱人同志趴在桌子上,一边笑一边用小拳头捶打桌面。 “话说,这小摊子上的生煎还真的挺好吃的,”沈婕笑完了以后,一边用纸巾擦着手一边说道:“里面的汤特别好喝。” “沈大小姐不会是第一次吃生煎吧?”肖尧是真的惊讶,他真心不想听到肯定的答案。 “你就讽刺我吧。”沈婕说:“不过我们家都买大壶春的生煎,里面都没啥汤,吃的噎得慌。这种小摊头上的,家里人肯定不让买,一说就是不卫生什么的……” “大小姐下乡体验生活来了这是。” “呐,”沈婕忽然趴在桌子上,一脸严肃地看着肖尧:“我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您请说。”肖尧心满意足地开始吃豆腐脑。 “能不能不要老把大小姐三个字挂在嘴边,”沈婕噘嘴道:“我只想被当作一个普通的女孩对待……至少在你面前是这样。” “知道了,”肖尧故意拖长音调道:“大——老婆。” “还想有小老婆啊?”沈婕柳眉倒竖。 用罢早膳,沈婕依原计划送肖尧去上学。 “怎么不骑车啊今天?”沈婕紧走了两步,跟上肖尧。 “好不容易你送我上学,走路不就可以多待一会儿?”肖尧实话实说。 “你好烦啊,一会儿又该迟到了。” 顺理成章地,肖尧牵起了沈婕的手,十指相扣。 “要是咱俩是一个学校的,那该多好。”肖尧迎着晨曦感慨道。 “有什么好的?”沈婕不以为然道:“有点个人空间不好吗?” “话说,”肖尧不愿意让争执破坏了美好早晨的气氛,转移话题道:“你这两天怎么都穿黑袜子,以前都不穿白的吗?” “穿什么袜子要根据衣服搭配的呀,再说我哪有一直都穿白的。”沈婕解释道:“黑色的其实更加百搭,而且浅色袜子容易脏,难洗,现在住在你这里,谁来洗啊?一直让你洗,我也不好意思呀。” “原来就是因为懒得洗啊,”肖尧点头道:“你在家谁洗衣服?佣人?” “那叫阿姨,什么佣人,多难听。” “对了,”肖尧想到了那个问题:“你为什么内衣上下都不是一套的?” “啊啊啊,”沈婕猛地把手从肖尧的手指缝里抽出了出来,双手捂住自己的太阳穴跺脚:“昨天忘记收进去了,跟沈天韵说话就忘记了——你好烦好变态啊!” “不是,别掐,”肖尧灵敏地闪过:“我就是好奇。” “你神经病啊,”沈婕道:“穿在里面的,谁规定要穿一套啊!谁会穿一套啊!” “是,是这样吗……?”肖尧嘀咕道:“可是我看人家电影里……” “你看的什么电影?”沈婕警觉道。 “没,没什么电影。”肖尧讪笑道。 “我越来越不喜欢你了。”沈婕宣布道。 “别呀,”肖尧重新牵起了沈婕的手,后者没有拒绝:“其实我以前一直觉得黑袜子不好看的,没想到穿在你身上,就特别有感觉。” “人好看,穿什么都一样好看。”沈婕咪咪笑道。 “我觉得也是。”肖尧附和道。 二人转了个弯,拐进一条河边的小路,前方就是郁璐颖的家了。 肖尧忽然有些心虚。 “其实你知道,我小学初中都是在苏江省念的,来了魔都以后,发现很多地方真的很不一样。” “比如呢?”沈婕说:“哎呀别牵了,你手心都是汗。” 肖尧顺从地放开了少女的手,掌心在自己的裤子中缝上蹭了蹭:“比如我们那里都不让女生留太长的头发,来了这以后发现就没人管。” “神经病吧,”沈婕道:“女孩子不留长发,男孩子留?” “那就更不让留了,”肖尧说:“还有,我刚到魔都来的时候,看到有女生穿裤袜来上学也觉得很奇怪,在我们那肯定不让的。” “穿裙子搭裤袜不是很正常吗?”沈婕奇怪地问。 “就,不让啊。”肖尧耸肩:“还有,我们那的女生,80%,80%的女生在一年当中80%的时间,都穿肉色短丝袜,只有在最冷的时候穿棉袜。” “啥?”沈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所以我到魔都以后,看到魔都的女生10个里面10个都一直穿白棉袜,也觉得很奇怪。” 肖尧和沈婕走过了郁璐颖的家门口,好在,并没有和郁璐颖撞个正着。 “肉色短丝袜,那不都是阿姨穿的吗?” “不是啦,我们那的小姑娘都这么穿。”肖尧道。 “想象不出来,那搭什么鞋子啊?” “什么都可以啊,运动鞋,帆布鞋,凉鞋,啥都……” 沈婕默默地比了一个自插双目的动作:“穿凉鞋哪有穿袜子的呀,穿凉鞋就是要光脚的呀,搞笑伐。” “没办法,你们魔都人比较时尚咯,”肖尧耸了耸肩:“反正我是个乡毋宁(乡下人)。” “哎呀……”沈婕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摇了摇肖尧的手。 “所以,你从来没穿过?”肖尧问。 “什么?肉色袜子啊?”沈婕想了一下:“连裤打底的有穿过,短的没有。” “下次可以试试,”肖尧怂恿道:“忽然好奇你穿会是什么样子的。” “我拒绝。”沈婕不假思索道。 “哎呀,偶尔穿给我看看嘛。” “丑,吃藕,丑。”沈婕伸出一根手指。 “人好看,穿什么都一样好看。”肖尧提醒她。 二人下了桥,下来经过一个三角亭,左拐进一条狭窄的小路,圣方济中学的大门就在前面不远处了。 “就送到这了,我走了,被人发现就被动了。你今天在学校要乖乖的,”沈婕停下脚步,像叮嘱一个小孩般说道:“马上要考试了,用心点,别一直玩手机。我给你新买的机器,要是给你们那个宋老师没收了,看我不打死你。” “知道了,”肖尧闷闷地说:“那你白天记得给我发消息。”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烦死了。” 这种离别的感觉,让肖尧想到了当年刚上幼儿园的时候,被妈妈送到幼儿园门口的情形。 “唷,尧哥!”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肖尧和沈婕循声望去,只见是张嘉龙、带鱼和陈鹿三个人,正向他俩走来。 …… “这是……我……我在班上的朋友。”站在校门前,肖尧介绍道:“这是张嘉龙,我们班的扛把子,这是他的跟——呃,好朋友,戴宇,这是陈鹿,我们班的班长兼张嘉龙的女朋友。” 接着,他看向沈婕:“这是我的……” “我叫沈天韵,肖尧的表姐。”沈婕开口抢了肖尧的话,很自然地扮演起另一个角色。 肖尧的脑门上闪过一个问号。 “你好。”“你好。”“经常听肖尧提起你。” 众人落落大方地互相打了招呼,只是带鱼看向沈婕的目光有些直。 “听肖尧说,你们几位平时在班上都很照顾他,”沈婕拉住肖尧的手,向三人90°鞠躬,长长的头发垂了下来:“今后也承蒙多多照顾了。” 带鱼受宠若惊,连连摆手:“别这样,都是兄弟,没什么照顾不照顾的,一句话。” “放心,”张嘉龙沉声道:“有我们在,没人敢欺负他的。” 一只大手重重地拍在了肖尧的肩膀上。 真是温暖人心的场面啊,肖尧想。 肖尧抬起头,见学校对面的教堂边门朝内打开,然后,穿着校服的郁璐颖走了出来,在她的身后,还跟着另一个姑娘。 那姑娘比郁璐颖稍矮几公分,也不如郁璐颖这般瘦到病态,但仍然很高很瘦。她没有穿校服,而是着一条到脚的青色长裙,相貌与郁璐颖倒有三分神似。 这姑娘甚是美貌,虽然很难说比郁璐颖和沈婕还美,但是,她是那种完全不同的风格—— 那气质,让肖尧想到了教堂壁画上的圣母。 郁璐颖和那姑娘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紧张,二人好像在争执着什么。那圣母气质的女孩往郁璐颖靠近两步,伸手拉她的袖子,却被后者不耐烦地挣开。 在这个距离,并听不清她们俩在吵什么。郁璐颖一边和那女孩争执,一边看向了肖尧,随后,她的目光在肖尧和沈婕牵着的手上转了一圈。 肖尧心虚地转过脸去,等他再度看向教堂那边的时候,却见穿着汗衫的郁神父走了出来,一手放在一个女孩的肩上,好像在劝说着什么。 肖尧听到了校内传来的早读预备铃电子音乐。 “不早了,我得走了。”沈婕似乎也看见了郁璐颖二人,结束了和陈鹿亲密的闲谈,匆匆从另一个方向走掉了。 “哎,你——”怎么这么突然? “再见。”“下次见。”张嘉龙、带鱼和陈鹿走进了校门。 肖尧刚要跟进,却见郁璐颖和那女孩一起朝着校门口走来,觉得当没看见很不好,就向着郁璐颖招了招手。 “那是沈婕吗?”那圣母气质的女孩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沈婕的背影,自言自语。 “你认识沈婕?”郁璐颖看着她,有些意外。 “所以,你们两个是……”肖尧伸出左右手的食指,分别指向二人。 “我叫郁雅歌,郁璐颖的表妹。”自称为郁雅歌的女孩笑起来好像太阳一般温暖,姐妹二人的气质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表……” 表亲为什么会是同姓?啊,是了,如果郁璐颖跟她爸爸姓的话,那就是异姓姐妹了。 等等,郁璐颖跟爸爸姓…… 认识快一年了,肖尧头一次想到这个问题:为什么郁璐颖会跟她妈妈姓? 看郁璐颖妈妈那条件,也不像是能招赘婿的人家呀! 真奇怪,自己以前居然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难道郁璐颖那去世的爸爸,刚好也姓郁?可这郁姓也不是什么大姓吧…… “我先进去了。”郁璐颖转向肖尧:“你不走吗?” “走,走走走。郁……呃,表妹再见。”肖尧和郁璐颖一起走进校门。 学校的大门缓缓关上,记迟到的学生会干部从教学楼里走了出来,郁雅歌的目光却始终跟随着郁璐颖,脸上挂着神秘的微笑。 “你和你妹吵什么呢?”肖尧紧走了几步,跟上郁璐颖的步伐。 “我们家里的事情,你就别问了。”郁璐颖抿了抿嘴,把书包的肩带向上提了提。 今天是周二,周四便开始这学期的期末考,这两天不上课,全都改为自习答疑。 陈鹿不太需要操心自习课纪律的问题,因为宋海建全程坐在教室里,这让整个班级因为即将放暑假而显得欢乐躁动的气氛,蒙上一层压抑。 肖尧也想好好学习,可是他看什么题像是都会,背什么书像是都已经熟记在心,实在不知道该从何下口。 最后,也只得把从图书馆借来的《海底两万里》夹在习题册里看。 偶尔的,他会趁宋海建不注意,拿旧手机给沈婕发几条短信,也不敢多聊。 毕竟,无论旧手机还是新手机,他都不想给宋海建收走。 累了的时候,他会看向窗外。宋海建把他的位置调到教室的后排角落,靠着窗,没有同桌,这使他能够很清晰地看到蓝天与白云,并将白云想象成各种不同的形状。 郁璐颖在“亲子教育中心”的那场战斗里,把自己想象为一只笼中鸟,我又何尝不是笼中鸟呢。 肖尧托着腮帮子,斜45度,忧郁地想。 我们每个人,都是。 两只肖尧叫不出种类的鸟振翅飞过窗边,发出欢快的啾啾声。 他默认这是一公一母,因此就更加想念沈婕起来。 抱着这样的心情,放学的时候张嘉龙叫他打篮球,他自然是不情愿的了。 结果沈婕勒令他参加。 “你要多参加集体活动,跟班上同学搞好关系,知道吗?”沈婕在电话里说:“家里没有活需要你这个男人早早回来干,你要是敢提前回来我就把你赶出去。” 到底谁才是寄人篱下的那一个啊?! 今天的放课后友谊球赛是高一VS高二年级,小熊他们也一起参加了。 令肖尧意想不到的是,郁神父也来打球了。 “波哥牛逼!” “波哥盖他啊!” “波哥给我!” “好球!” “漂亮!” 中场休息的时候,肖尧走到正在大口饮水的郁波面前。 这男子比肖尧还要高一些,痩一些,身上套着专业的篮球运动衫和短裤,脚踩一双乔丹篮球鞋,额头与发梢全是汗,汗珠在操场的灯光下使得他的古铜色肌肤熠熠生辉。 “你就是波哥?”肖尧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这家伙……一身的肌肉线条还真是让肖尧有些羡慕甚至妒忌,刚才在球场上的英姿也是。 “怎么了?”郁神父把手里的瓶子一饮而尽,甩了甩头:“我就是波哥,波哥就是我。” 肖尧听到有女生在窃窃私语:“这男的是谁啊?好帅,以前没怎么见过,是咱们学校的吗?” “我想问他要个QQ。” “去呀,去呀。”她的同伴怂恿道。 “不不不,算了吧,别是哪个新来的老师吧。” “什么老师呀,”陈鹿抱着自己的手说:“他是学校对面教堂的神父,郁波。” “啊?神父?有这么帅的吗?” “跟棒剧里演的一样!” 郁神父也听到了这些议论声,转过头朝那两个小女生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潇洒地挤了挤眼睛。 在稀稀拉拉的低声欢呼中,肖尧的额头上,三道黑线。 下半场比赛很快就开始了,最终肖尧他们以5分的微小领先锁定了胜局。 “你们高一的有外援,不算!”一位学长嚷嚷道:“他是个大人!” 郁神父的嘴角划过一道弧线:“话不能这么说吧,你们还多一个人呢,难道我能一个顶俩?” 一边说着,一边帅帅地原地运球,将球从胯下穿过,又表演了一个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的三分线上篮。 “从没见过你这样的神父。”在掌声中,肖尧对郁波说。 “你见过几个神父?”郁波笑道。 和小熊他们告了别,一行人有说有笑地走出校门外。 其间郁波将自己的篮球衫下摆掀起来,卷到胸膛下面,露出了马甲线和六块腹肌。 “波哥,”带鱼讪笑着问道:“咱们这星期天还去人民广场给流浪汉送饭吗?” “送吧。”郁波抹了一把脸:“到时候都早点来啊,我最近又收拾了两个小流氓,说是也会一起来——鹿鹿也一起吧?” “好~”陈鹿乖巧地回答道。 “波哥,说到小流氓,”张嘉龙沉声道:“昨天我按照您的吩咐,把经常在咱们学校附近晃悠坳分(注:敲诈)的那几个北虹的流氓阿飞都警告了一通,他们最近应该老实一点了。” 带鱼接道:“我们一定要让他们知道,咱们圣方济各这一片,是波哥罩着的地盘!” “甚好,甚好,”郁波抚掌笑道,点着了一根烟:“张嘉龙,带鱼,最近你俩没有又偷偷抽烟吧?” “他敢,我打死他!”陈鹿道。 “答应您戒,我就会戒。”张嘉龙言简意赅地说:“带鱼也是,我们盯着呢。” “行了,老子回堂里了,”郁波猛吸一口,吐出了烟圈:“你们几个,也早点回去复习,马上要考试了,听到没有?” “波哥慢走。”张嘉龙和带鱼毕恭毕敬道。 “波哥明天见。”陈鹿欢快地说。 看着郁神父潇洒离去的背影,肖尧一时大脑有点拓机,甚至忘记了和他打招呼。 你到底是神父还是黑帮的教父啊! 张嘉龙和带鱼这两个小流氓服服帖帖的样子到底是闹哪样啊? 太特么可怕了! “走啊,兄弟。”张嘉龙碰了碰发呆的肖尧,后者这才回过神来。 “啊,好。”肖尧说。 “你今天没骑车啊?”带鱼问。 “没,走过来的。” 圣方济中学门前的路不宽,他们四个人并肩而行,就把路面堵住了快一半。 “尧哥,”带鱼好像忽然想到什么,开口道:“沈婕,是叫沈婕吧,真的是太漂亮了。” “那是我表姐沈天韵。”肖尧连忙说。 “行行行,表姐沈天韵,放心我明白了。不过亲眼见到还是震撼到我了,对不对啊龙兄?”带鱼多少沾点手舞足蹈:“比咱们学校里那几个,别的不说,就单说气质这一块——” “还行吧,”张嘉龙沉声道:“仅次于鹿鹿。” “对对对,”肖尧接道:“只比班长大人差上那么小丁点儿。” “你们两个,讨厌不讨厌啊,”陈鹿笑道:“差不多得了啊,这是在骂我呢?” 张嘉龙和陈鹿说是要去拍大头贴,在前面的岔路口就与肖尧他们告别了,带鱼又和肖尧一起同路了一程。 “大头贴啊,”肖尧若有思索道:“我还从来没有玩过呢。” “去拍啊,”带鱼兴奋地说:“叫你表姐一起去拍啊,这个我熟,我知道一家特别好的,到时候我带你俩一起去。龙兄今天去的那家也不错……” “可行。”肖尧默默地把这个计划加入行程表。 是说,自己还从来没跟沈婕有过什么合影呢? “尧哥,”带鱼又换上了一副贱兮兮的口气:“上次和你说的,让你表姐帮忙介绍七中的美女……” 肖尧记得带鱼提过这事儿,不过当时自己也只是随口敷衍,此时此刻倒是认真考虑了起来。 毕竟,这段时间,带鱼同学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的友谊和忠诚。 “我回去问问吧,”肖尧说:“不过万一她真给你介绍了,你可得好好待人家,别玩玩而已,到时候我——” 带鱼高兴地一把揽过肖尧的肩膀:“尧哥,你尽管放一百个心,我戴宇虽然平时看着不着调,人品绝对OK,嘴也绝对严!” “你的人品,”肖尧挠了挠后脑勺:“我忽然想起来,上次就是你劝我脚踏两只船的吧?” “哎呀,霍胖呃呀!(吹牛逼的呀)”带鱼连忙道:“我是知道尧哥不是那种人,才故意那么说的,平时兄弟之间霍胖的话,怎么能当真呢?” “行,你心里有数就好,别到时候让我难做。”肖尧点头道。 与带鱼分别以后,肖尧走在回家的路上,脚步有些轻快。 终于,在来魔都生活一年以后,他开始慢慢地在学校里,在整个生活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人生就好像是漂浮在一片漆黑大海中的灯塔,只有借助其它灯塔的光亮,才能确定自己的相对坐标。 郁璐颖说,她的神就是高悬天边的,永恒不变的北极星,能帮人找到真正的坐标,但是这对肖尧来说,还是太深奥了一些。 现在,他只需要这些友谊,这些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已经足够。 肖尧幸福地叹了一口气。 路过郁璐颖家楼下的时候,他看到一个摆摊卖袜子的老阿姨,心念一动,花8块钱买了一捆肉色短袜,十双。 软磨硬泡一下,至少在家里穿穿看,不成问题吧? “家”,多么神圣美好的字眼。 自从父母离开以后,肖尧已经很久没有能体会到这个字眼的真实含义了。 他穿过狭长的弄堂,一路上和街坊们礼貌又热情地致意。 刚到楼下的时候,他就抬头看到二楼自己的房间,透过窗帘映出来的橘黄色灯光。 他嘴里哼着《New Boy》,迈着轻快的脚步踏上了老旧粗糙的石梯。 然后,用沈婕给配的新钥匙打开了门。 穿过黑暗的皂片间,用力地推开了自己起居室的门。 空调开着,一股凉气迎面袭来。 两个光着脚,穿绿色与白色睡裙的少女,面对面隔着餐桌坐着,正在谈笑风生,笑颜如花。 餐桌的第三面,那是留给自己的位置,桌上已经摆满了热气腾腾的,呃,外卖? “我回来了。”肖尧把双肩书包从自己的背上抖落下来,抽了一下鼻子。 “欢迎回来。”仿佛排练过一般,沈婕和沈天韵一起转头,齐声叫道。 (本章完) 第八十五章 英雄母亲沈婕的一天 “噫,这什么啊——”吃饭的时候,沈婕用两根手指捏过那捆袜子,好像提着一只死老鼠的尾巴,又甩回了肖尧的肚子上:“我才不要穿呢!” “你干嘛——”肖尧有点不高兴。 “你买的这是什么啊,连包装都没有,一看就是劣质三无产品,”沈婕没好气道:“天韵,你干嘛?” 肖尧扭头一看,沈天韵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那捆肉色袜子拿了过去,正把其中的一只抽出来往脚上套:“伱不穿我穿——哎呀,挺好看的啊。” “好看?”沈婕难以置信道。 “还挺舒服的,”沈天韵穿好一只袜子,还特意将袜筒向上提了提,又用两根指头提起脚背上的袜面,搓了两下,再啪一声松手放开:“质量不错。” 肖尧透过晶莹剔透的丝袜看到,沈天韵的脚趾也是食指最长,与沈婕的一样。她的指甲上涂着红红的指甲油。 “妈你什么表情啊,”沈天韵注意到沈婕的眼神,不以为然地撇嘴道:“现在行的呀!(注,魔都方言,“行”hang意即“流行”)” “现在行的呀?”沈婕重复了一遍。 “对啊,这叫复古风,2034年的新风尚。”沈天韵得意洋洋道:“肖尧眼光真好!” “册那,”肖尧一拍桌子:“我爱死2034年了。” “那你也不能穿这种地摊货呀,尤其是这种贴身的衣物,回头我给你买——” “对了,沈天韵,你为什么要涂指甲油,体校生就不用遵守《中学生日常行为规范》吗?” 沈婕和肖尧同时开口了。 “一个一个说,一个一个说,”沈天韵捂住自己的耳朵:“一起说话我是要听谁的?” “我是说,你这个指甲油——”肖尧开口道。 “哎呀,你们俩烦死了,我吃好了,要去跳广场舞了。”沈天韵拉开橱门就往镜子里钻。 肖尧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包裹在丝袜中的可爱小脚最后消失在镜面中。 “哎,老婆,”肖尧说:“我们也去跳广场舞吧?” “十三点,阿姨跳舞那么好看的吗?”沈婕没好气道:“你不要复习准备考试啦?” “哎呀,我稳的,我稳的。”肖尧说。 “你稳你稳,我看你到时候——” “哎呀你也好烦啊,”肖尧吐槽道:“哎,我问你啊,你居然认识郁璐颖的表妹?” “啊,”沈婕呆了一下,闷闷不乐道:“不是很熟,算是认识。” 肖尧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看着沈婕托着自己的腮帮子娓娓道来:“郁家也是家族型企业,和我们集团有过一些商业上的往来,但不算多。” “昂。”肖尧说。 “我和郁雅歌也是在一场商业酒会上认识的,好像是初中……小学……对,初中预备班的时候。”沈婕说。 “预备班是啥?”肖尧问。 “预备班就是预备班呀!”沈婕莫名其妙道。 “?” “初中预备班,然后初一,初二,初三呀。” “魔都的初中是四年制的?”肖尧一惊。 “昂。”沈婕理所当然道。 “那你们上高中不是普遍比我们晚一年?”肖尧说。 “哎呀不是啦,”沈婕一拍桌子道:“我想起来了,你们小学是六年吧?” “对啊。” “我们是五年,所以加起来还是九年。” “好怪喔。”肖尧说。 “你来魔都都快一年了,怎么还跟……”沈婕吐槽道。 “还跟个乡毋宁一样。”肖尧笑道。 二人对望一眼,一起笑了起来。 “不是,我就是觉得,”沈婕说:“你这人,好像从来不观察周围的环境和生活,就好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样。” “被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一点儿。”肖尧承认道。 “所以呀,你这样就很容易读不懂空气,所以你们班那些人才那样对你——怎么了,不开心了?那我不说了。”沈婕轻轻吐了一下舌头。 “没有,”肖尧不动声色地拉过椅子,在沈婕面前坐下:“我知道你说的是对的,谢谢你不嫌弃这样的我,以后多教教我。” 沈婕狐疑地打量着肖尧:“不过我觉得,你最近好很多了——是有进步没错。” “嗯,好事。”肖尧淡淡地说:“所以继续说郁雅歌?” “也没什么好说的呀,哦对了,郁雅歌这个人,给人感觉有点……神叨叨的。”沈婕回忆道。 “神叨叨?她也是天主教?”肖尧说。 “他们郁家整个都是,”沈婕说:“其实我刚认识郁璐颖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到她可能是郁家的人了——姓郁,信教,可我就是不知道怎么了,硬是一点儿也没往那上面想。” “那也很正常,”肖尧想了想说:“人都有思维盲区,何况你和郁雅歌也不熟,无非就是上流社会的人互相都认识,对吧?” “哎呀,什么上流不上流社会的啦……” “你说神叨叨,就是跟郁璐颖那样呗。”肖尧问。 “哪有,郁璐颖很世俗很正常好伐,”沈婕摇头道:“郁雅歌就完全不一样,我觉得她更接近……出家人的样子?” “这样……好像是有点内个味儿。”肖尧回忆道。 “啊,我想起来了,”沈婕一拍脑袋说:“她也练空手道的,以前在道馆碰到过几次,她很厉害的,我不是她的对手。” “比你还厉害?空手道是不是你们大小姐的祖传技艺啊?” “长得高而已,泰森也打不过大高个不是?”沈婕脸上闪过一丝懊恼之情。 “打不过可以咬耳头啊——没事儿,你看看天韵那个子,就是我的功劳,你们家的基因以后就由我来改善。”肖尧笑道。 “嘶——”沈婕剜了他一眼:“我刚还在夸你最近情商有所提高呢。” “哎呀,这不就开个玩笑嘛……”肖尧有点小尴尬。 好在沈婕并未真的在意,而是继续回忆道:“不过后来就很少在道馆碰到她了,可能也是去另一家训练了吧。” “哎你说,”肖尧忽然想到了什么:“你说这郁家很有钱是吧?” “昂,还可以。”沈婕一仰头。 “那这个郁璐颖家怎么过的这么……拮据啊,也住在那种破房子里,家境从任何方面来看都很一般啊。” “我怎么知道啦?”沈婕道:“魔都人都是各过各的,小家庭,不像北方人一大家子的——难道你就没有特别有钱的亲戚?” “嘶,这话倒也有理,”肖尧点头道:“这就是我很不喜欢你们魔都人的一点,人情冷淡。” “我们魔都人,”沈婕把重音落在了前两个字上:“你又是哪里人啊?” “我——” “你的身份证户口在这里,你的父母也都在这里出生长大,你和土著一样,会说一口流利的魔都话——如果你自己都把自己定义为外乡人,你怎么好怪别人让你融入不进去呢?”沈婕的身体微微前倾:“有些时候,会不会是我们自己选择让自己格格不入的呢?” “……”肖尧沉默。 沈婕伸手摸了摸肖尧的胳膊。 “没事儿,”肖尧笑了笑:“话说,她和她那个有钱的修女妹妹好像关系不太好。” 沈婕耸了耸肩,意为“我怎么知道”。 “我们扯太远了,”肖尧站起身来道:“其实我就是担心,如果那个郁雅歌认出了你,然后她们家又和你爸爸有联系的话——” “这个事情我白天的时候已经想过了,”沈婕轻叹了一口气:“首先我们两家的来往,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密切,其次就算,就算她把我给卖了,我爸和张正凯也只是坐实了我和你在一起而已,他们还是不知道你住哪里。” “郁璐颖知道我住在哪里,她应该不会出卖我——我们,”肖尧说:“不过保险起见,我还是再提醒她一声。” “嗯,”沈婕点头道:“还有就是,继续做好反跟踪工作,反正没几天就放假了。” “嗯……” “还有你那三个好朋友——” “我知道,我知道,”肖尧摆摆手道:“我刚在想,如果我是你爸爸,知道你在我家,我应该会去找圣方济各校方索要这个家庭住址。” 沈婕的心头蒙上一层阴云:“就算是……我爸爸,学校方面也不好随便透露学生个人资料的吧?” “按理来说是这样,但你是未成年人,如果你爸爸报警呢?让警方出面去找校方,不,警方应该直接就有我的地址吧?” “头疼哎,”沈婕双手抱住脑袋:“要么我们想办法出去找个短租房?” “Emmmmmm”自己出去租房子这种事,还是稍微有些超纲了:“我,研究研究吧。” “嗯,我也找信得过的朋友打听打听,”沈婕点头道:“还可以找个有抽水马桶和浴室的地方住。只是这样,就不能每天和沈天韵在一起了……” “这,头疼。”肖尧说。 二人各怀心事,当天晚上并没有讨论出一个明确的结果。沈婕说等天韵跳舞回来和她也讨论讨论,肖尧则一个人抱着枕头入眠。 这样的美好生活,随时随地可能被突如其来的闯入者给打断和破坏。 一旦意识到了这一点,肖尧便陷入了一种难以自制的焦虑情绪中。 ——分割线—— 周三。 少女今天起得很早,这时候临近七月的天才刚蒙蒙亮。 前天之所以睡到中午,实在是因为过于疲惫,以及大姨妈所致。 生理期既然已经结束,昨天又是正常时间入眠的,便没有理由再放纵自己的懈怠。 元气满满的一天从晨跑开始,少女在做好了护肤后,戴上口罩,拿上保温杯,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在周围踩了一圈点。 出于满足新鲜感,昨天的晨跑路线是小马路小弄堂,对于现在天还蒙蒙亮的时间,感觉不太安全。 毕竟淹死会水的,打死犟嘴的,套死追高还不止损的。 今天就试试看走大路边上的人行道吧,现在刚好还没什么人,戴个口罩也应该不会被认出来。 少女低头看了一下时间,四十五分钟的有氧运动,时间刚刚好。 对于少女来说,自己还处在发育期,跑步有利于增高。 毕竟,除了对自己身高的不满,少女什么也不缺。 话说,肖尧学校旁边是不是有个公园绿地来着? 运动结束后,她摘下口罩,拿起保温杯,喝了口盐糖水补充水分,缓解了一下方才的疲劳,准备回家。 是的,家,她的新家。 在回家的路上,她买了两客生煎,一碗葱油拌面和一碗小馄饨,随后回去试图唤醒还睡得呼啦呼啦的男生。 好像,不太容易呢。今天没有昨天乖,自己搬来以前,他是怎么做到每天自己去上学的? “起,床,了!”少女返身回到厨房,拿了一个平底锅,然后,对着那个扁扁的脑袋,不轻不重地,砸下去。 Duang!!! “杀人啦!”肖尧一跃而起:“这个国家还有没有人管家暴了?” 少女笑得直不起腰。 “刷牙刷仔细一点,上面,下面……”皂片间中,少女一手叉腰,另一手指着那少年。 “你好烦啊。”肖尧嘴里含着泡沫嘟哝道。 “胡子该剃了,”少女端详着那张说不上英俊帅气但也勉强看得过去的脸:“鼻毛露出来了。” 她把他按在沙发上,单腿跪在已经堆得乱七八糟的杂物中间,用电动剔须刀刮了他的脸,又拿剪刀伸进鼻孔简单修剪。 肖尧觉得痒痒的,很不习惯:“别剪到肉……” 这样就清爽多了。 少女歪着头,满意地端详着自己的作品。 她更满意的是,少年对她的工作感到满意。 对少女来说,满足他人的期待一直是一件快乐的事。 而“未来丈夫”的身份则让她认为自己有义务这样做。 “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肖尧吃着生煎馒头,眼里终于闪过了一丝警惕。 “怎么,对你好还不愿意了?”少女故意撅起嘴。 “沈婕……”少年的眼睛里,好像有星星。 看这架势,下一秒好像又要抱上来了,少女赶紧扯过一张抽纸——这还是她之前自己买的——轻柔地擦了一下少年的唇角:“该走了,不然迟到了。” “急什么,这不才——” “该走了。”少女不容置疑地强调了一次。 她给自己选了一条舒服的运动裤,在女儿的房间换上,拿上空手道训练用的手套,又走到家门口,蹲下,把脚往黑色运动鞋里塞。 少女注意到,少年的目光在自己的灰色棉袜上打了两个转。 她不是太喜欢对象有这种特别的……爱好。 不过,姑且还在可以容忍的范围内。 少女系好自己的鞋带,站起身,跺了跺脚:“走了啦。” 今天的天气不错。 当你在快7月时说“天气不错”,指的往往是阴天。 和昨天一样,肖尧没有选择自行车。她任凭少年牵着自己的手,俩人并肩走在马路边的人行道上。 “肖尧,你们到底什么时候考啊。”少女问他。 “明天后天和周六,然后就放假啦。”少年告诉她。 等红绿灯的时候,边上站着一位微微秃顶的中年胖大叔,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带着情欲。 少女松开了少年的手,抱着他的胳膊躲到另一边。 “怎么了?”少年不解地问——他正在低头发送短信,因此浑然不觉,完全没有注意到。 “现在的中学生啊……”那大叔小声地感慨了一声。 少女把脸埋在了少年的胳膊上。 “好啦好啦,走啦。”少年推了她一把。 少女拉着少年的手,一路跑过人行横道线。 “怎么啦怎么啦,还来得及,别跑。”少年说。 “你是猪吗?”少女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郁璐颖刚才回我信息了,”少年说:“她跟我保证,说我们不用担心她的表妹。带鱼他们几个,我等会到班上也会跟他们再强调一下的。” “行的。等等,带鱼他们知道我是我了?”少女一惊。 “人家又不是傻子——对了,”说到带鱼,肖尧想起了什么:“带鱼跟我说,希望你能给他介绍一个七中的女朋友……” 少女瞪了他一眼:“然后你答应了?” “没有,我就是答应帮他问你一声,仅此而已。” “那你现在问完了。”少女冷着脸说。 少年伸出手,在空气中画出了一个问号。 这男生……该说他是天真到可爱,还是贪婪到没脑子呢? 明明自己才刚刚靠着……超自然的优势,得以“脱贫”,就想着帮自己的狐朋狗友鸡犬升天吗? 那个带鱼,一看就不是什么老实人,少女想。 何况,肖尧和他混熟是不是也没几天? 上了一座桥下来,看见一个三角岗亭,左拐就进了南寻路。 这条路上全是穿着圣方济各中学校服的学生,自己穿着常服混迹于其中,又和少年手牵着手,自然吸引了一部分目光。 少女垂下头,看着自己的黑色运动鞋鞋尖。 或许,出于安全起见,自己该提前撤退了。 不知道少年是不是和自己心有灵犀,居然主动松开自己的手。 少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恶作剧般地扣住了他的五指。 还在他的掌心划了一个圈。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幼不幼稚。” 少女站在圣方济各中学的门外,眼看着少年汇聚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走进了学校。 脸上的微笑一点一点垂了下来。 她找到学校周围的那片绿地,开启了今日份的练拳计划。 少女感觉微微有点寂寞,这是她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在没有陪练的情况下练拳。 不过,她很快就振奋了起来,把那点小情绪不知道丢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圣方济各中学的第八套中学生广播体操音乐声响起,为少女伴奏。 肖尧会好好地做操吗?看他那个样子,一看就是平时不锻炼的,少女想。 之后晨跑要不要拉上他一起?不过,早上六点他还没睡醒吧! 约50分钟后,太阳拨开了阴云,开始普照大地。 少女提前结束了锻炼,钻进阴影处,撑开早已准备好的LV伞,往自己的脸蛋、脖子和手上涂抹兰蔻“小白管”,补一下刚刚运动化掉的防晒霜。 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打车去了一家名为“massimodutti”的品牌商店,为自己选了一套黑色的西服西裤,外加一双黑色的中跟皮鞋。 选的全都是店里面打五折以上的款式,这一套才花了1400元。 自己带出来的钱最多五六万,可得精打细算着花。 结账的时候,她用的是肖尧那张建设银行龙卡生肖卡。 少女弹指在那只小猴子的脑门上弹了一下,自语道:“你哦,你哦。” 接着,她又去了两条街道以外的falke,拿了三双天鹅绒短袜。 两双肤色,一双黑色,共计不到两百元。 想了想,又给沈天韵买了三双。真是的,别穿那种三无袜子呀。 沈天韵提到过,未来有一部电影里面说“我就是为了这点醋包的这顿饺子”,今天自己是为了搭个袜子买了这一身行头,也算是半斤八两。 真是的,下次可别再提什么奇怪的要求了喔? 八块钱一捆的三无地摊袜子,连个包装都没有,也亏他买的下手,还拿回来叫自己穿。 穿那种劣质袜子,皮肤一定会过敏的吧? …… 想到这里,少女心念一动——只给自己和女儿买东西,好像有点不太对。 她来到AJ的旗舰店,买了几双好的男式运动袜,又顺便挑了一双黑色的篮球鞋。 是43码没错吧? 果然,无论什么时候,消费都是快乐之本。 带着这样的快乐,提着大包小包的纸袋子,少女又精打细算地坐地铁回了海伦路。 刚才又花了两千多块,真得省点儿了。 她撑着阳伞,慢慢朝家里走去。 旧商业街的拐角处有一间书报亭,里面坐着一个老头,耷拉着老花镜,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阿爷,阿爷。”少女轻轻拍了拍书报亭伸出来的外沿。 “啊,啊,要什么?” “《时尚芭莎》有伐?”少女探头往报亭里面看。 “有,刚到的。” “还要《体育科学》和《舞蹈》。” 老头把《时尚芭莎》和《体育科学》递了过来:“《舞蹈》没有。” “哦,对了,”少女心念一动:“《科幻皇帝》、《小众网络报》和《电脑商业报》呢?” 少女拎着一塑料袋报刊杂志继续往回走。 那家伙回来以后,看到我买了他爱看的杂志,一定也会很开心吧? 到家之前,少女又绕了一点路,去了一家她早就看好的鲜花市场。 生活的地方总是要有一些生活情调的。 即便是打着遮阳伞,回到家里的时候,她也已经香汗淋漓了。 第一件事情是打开空调,选择强力运转。 接着,一边吹空调,一边将手中的东西放下来。 检查了一下窗帘和门锁,把裤子和袜子脱在地上。 接着,脱掉上衣和内衣,只剩一条内裤。 最后,继续吹空调,直到身上黏糊糊的感觉消失。 不能随时随地冲凉的生活,是一种对意志的磨练。 少女赤裸着上身,拿出自己刚买的悬挂式花盆,拿上刚刚从花市上淘来的花花草草,把花盆挂在窗边。她先拿出来十二束爱之蔓,做了一个上下参差的框架,之后插了四枝雪柳为中束,从花盆中央散开,准备从下至上依次摆上绣球、百合与月季,又在最上层插了三朵扶桑花。 对了,肖尧上次送自己的蔷薇还没有凋谢枯萎,可以把它们插在…… 插花时,房间里很安静,只能听到空调嗡嗡的响声,还有窗外的蝉鸣。 虽然在他人的眼中,少女是一个喜动不喜静的人,但其实她并不排斥适度的,在安静的、密闭空间中的独处。 这多少会令人……感到心安? “修理煤气灶,修理电饭锅,煤气灶修理……”一个男人喊着号子从弄堂中走过。 少女可以听到他的自行车铃铛碰撞所发出的声响。 车轮压到一块翘起来的石砖,发出了响声。 这么大的太阳,还要讨生活,真是不容易,少女心想。 这朵月季插的角度好像有问题。 少女拿出那支月季,操起桌上的剪刀,再次悉心修剪。 好了,这样就好多了。 插完花以后干什么呢?一时有点无聊了。 中午吃什么呢?还要出门,好麻烦喔…… 她想去打保龄球,打高尔夫,还想滑雪与骑马。 眼下也只有先想想了。 离家出走或许不是个好主意,说服父亲也许还有别的,更温柔的方式。 就算订婚了,将来也可以找合适的机会再解除。 少女摆弄着心爱的花,忽然感到一阵惆怅。 她拿起自己的手机——自从前天开始,她就设置了白名单系统。 拦截名单中,今天上午4个来自父亲,5个未知号码,7个张正凯。 姓肖的居然破天荒没有给自己打电话发信息,好乖? QQ上也没有,他的头像是灰的。 少女忽然有点不习惯。 几个弄堂里的孩童大吵大叫着从楼下跑过,留下一地的笑声。 沈天韵和肖尧都去上学了,只留下自己被关在这里,无所事事。 大好的青葱年华,她本应忙于学习、运动、购物、娱乐、锻炼以及和小姐妹们的社交。 如今却坐在这里插花,等着老公孩子回家。 少女的语文不好——这简直像一个……那话怎么说来着?深幽……阁……怨妇? 少女忽然有了一种被世界抛下的惶恐感。 不行。 她必须按部就班做自己的事情,过自己的生活。 去道馆练练吧,应该不会那么刚巧就被老头子抓个正着吧? 还是算了。 离家出走第四天,这会也许是老头子最愤怒的时候,稳妥最重要。 少女扎好头发,走到房间正中央,摆出一个实战架。 “哈~!”一个上段踢。 五斗橱一阵颤抖,橱顶的小圆镜倒下来,坠向地面。 少女眼疾手快地接住:“册那……” 这么小的房间,到处都是瓶瓶罐罐,玩毛啊。 所以说,自己是不是应该洗一下衣服,扫个地,整理一下房间什么的? 要说洗衣服……这家里面又没有洗衣机。 就算有洗衣机,她也不一定会用。 难道手洗?少女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面露难色。 少女躲在窗帘布后面,悄悄拉开窗帘,看了一眼外面。 外面的竹竿上晾了一排。 那些女式内衣裤是谁的?红与黑…… 少女有点脸红。 这家伙……还挺贤惠的?嗯,也许会是个合格的上门女婿? 那就整理一下房间吧,这到处堆的乱糟糟的,跟狗窟似的。 ……怎么感觉越收越乱了? 算了,先把这些,这些,还有这些统统堆到床底下。 好了,起码看起来清爽一点了,回来可以去超市找找有没有什么装饰品。 ……哈哈哈,还是算了吧。 少女拉开卧室的门,往皂片间走去——扫帚放在那里。 一道炽烈的阳光射进她的眼睛,使她注意到皂片间的窗户正大开着,而且那上面没有窗帘。 近乎全裸的少女赶紧躲回了卧室。 回头还要帮皂片间买个窗帘…… 少女拉开穿衣橱的大门,准备回沈天韵的房间去。 她看了一眼落地镜,没有动弹。 捏捏胸前那二两肉,又捏了捏肚子。 马甲线是不是变淡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少女向左侧身,向右侧身,欣赏着自己曼妙的身材。 除了身高以外,可以挑剔的地方并不多。 那家伙应该会喜欢吧? ……为什么要想到那家伙?自己又不是为了他…… 少女穿过镜子,赤身裸体地躺在女儿的床上,又打开了这边的空调。 她翻阅着手中的《时尚芭莎》,却没能看进去多少。 作为童年时的资深过家家爱好者,既然已经决定了和肖尧的未来,少女就已经开始进入了“妻子”的角色。 她自认为做得不错——当然,主要是社会学意义上的。 至于物理和生物学意义上的…… 真是抱歉,这么短的时间内,还是适应不了。 少女告诉自己,她并不喜欢肖尧凝视她的时候,那种火热的,不加掩饰的眼神。 她一直认为,在那眼神里面,情欲的火焰远远超过了爱情的火花。 虽说爱情与性不可分,张正凯或者别的追求者看她的眼神里,一样也会有这样的成分。 但至少人家够专一,不会一部电影看两遍? 肖尧必须要用更多的行动来证明自己,或许这样,她才能完全进入一个妻子的角色。 更何况…… 沈天韵,你也不想自己一觉醒来,发现忽然多出好几个年长十几岁的哥哥姐姐们吧?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以上的这一切全都是借口。 她不想,仅仅就是因为,她不想。 没有感觉,就是没有感觉。 倒不是说,对他肖尧没感觉——迄今为止,她对哪个男的也没有过感觉。 有一位诗人说过:哪个少年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是普希金说的吗?好像不是。 凡事都有例外,总之,她沈婕就是那位不怀春的少女。 周晓莹曾经半开玩笑地揶揄过自己的性取向问题,但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思考,少女觉得自己亦没有对哪个女生心怀憧憬过。 家境优渥的她,从来没有憧憬过什么爱情。少女在边界内享有很高的自由,而边界外则是一片禁地。 “具体地来说,”老头子是这么给她解释的:“现在随你玩,随你开心,只要你守住底线,但是未来,你必须要听从家里面的安排。” 简单,粗暴,明了,就和姚老师的阴影所说的一模一样。 这个边界少女是很清楚的,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如果不是沈天韵的出现,她毫无疑问会接受父亲的安排,遂了张正凯……或者随便哪个父亲所指定的候选人的心愿。 但是,在那位姚老师的内心世界大冒险的时候,少女觉得自己受到了一些潜移默化的感染。 该怎么形容呢?对自由的向往?某种本不该有的不甘心? 少女认为,家庭在她的身上,更多是对于她的束缚,而不是温情。 不,她只是不想看见父亲的期待不被满足时,那失望的眼神罢了。 少女没有爱上过谁,如果说有,那就唯有沈天韵一人而已了。 从她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她就深深地爱上了她。 不需要亲子鉴定,不需要细节问答,少女就知道,这不会有错。 这是来自母性原始本能的直觉,强烈的爱意亦是从中涌动而出。 虽然这个女儿不太令人满意。 但她也不允许女儿有半点闪失。 出于某种反抗的快意,少女开始了人生中首次的离家出走。 从一个桎梏人的家逃出来,逃到另一个不自由的家。 心若是就那么大,全世界都是一座监狱。 肖尧无时不刻的关注,让她多少有些喘不过气来。 在他去学校之后,自己尚可得到一个白天的清净与安宁。 三天以后呢?他放暑假以后呢? 少女有些想象不出来,也不愿意去想。 一边胡思想乱着,一边就这么手中握着杂志,不知不觉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少女发现自己正紧紧抱着被子卷,肚子发出了咕咕的叫声。 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十二点多了。 一天之中,属于自己的自由时光已经消耗了一半。 调高空调温度,看到手机里有两条肖尧的信息。 “老婆,你在干什么?要按时吃午餐喔。” “今天有好多人问我,送我上学的女孩子是谁,都说你漂亮。” 真是的,不是让他用手机QQ吗? 隔着冰冷的屏幕,少女都可以想象到对面那头,发件人的沾沾自喜。 男人无聊又低俗的虚荣心。 少女决定不予回复。 还有,很多人是多少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真的没问题吗? 令人不安。 少女慵懒地打开纸袋子,把今天新买的衣裳一件一件穿在身上。 她站在镜子前,重新打量着自己。 雪白的衬衫,笔挺的西服西裤,露脚背的黑色正装鞋,脚面上露出了肖尧心心念念的肤色短袜。 还行吧。 未来作为公司高管的自己,每天都会是以这幅面目示人吧? 突然觉得法令纹都深了。 少女摇了摇头,拿上自己的随身听,出了门。 午饭是随便在附近找快餐店解决的,这么热的天,少女也实在没心思在“吃什么”上耗费太多的心气。 一边吃午餐,一边听英语广播剧。 只有让自己意识到,自己有在做什么有意义的事情,才能减缓对于时间流逝产生的焦虑感。 少女拿定主意,下午要去游个泳。 从餐馆出来,少女直接打车去了魔都游泳馆——虽说上午决定了要省钱,可她实在不想再挤地铁了。 离家出走的时候,没有带泳衣出来,少女在游泳馆随便挑了一件看着顺眼的。 藏青色的连体死库水,肖尧这种人应该会喜欢吧? 一跃下水的时候,少女感到一阵清凉直冲脑门。 她仰起头,闻着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 这才是夏天应该有的味道啊。 游泳是一项非常棒的运动,虽然因为在水中的原因,游泳一直是最好的减肥运动之一,但是对少女来说,游泳的意义并不止于此。 在过去,游泳是她为数不多的,能够让她感受到“自由”这种东西依然存在着的运动。 只有在水中,被一片无际的温柔包裹托举时,她才可以暂时忘记自己从出生时就无时无刻压在肩头的无形重担。 相比魔都游泳馆这种公共场所,少女其实更习惯于自家健身俱乐部的地下泳池。 好在,今天是工作日,而且大多数学生还没有放假,因此这里的人不算多。 人少,可自由伸展的空间就大,而且没有熊孩子的吵闹。 少女的心情有了一些好转——或许是出于一时兴起,她扶好泳镜,一个猛子扎进了池底。 在水下,少女看着水中的蓝色波纹,双腿自然并拢,全身肌肉放松,腰部用力扭转呈一字型,双手默默展开。 “一、二、三,开始。”少女心中默默数着,两臂开始带动肩膀扭动发力,来自肩膀的力量带动着胸、腰、臀在水下倒立旋转起来。 她全身笔直,在旋转中开始自然上浮,双脚率先冲出水面。 在浮力的帮助下,她从脚尖到臀部的洁白半身与水平面呈现出完美的九十度夹角,配合着阳光照耀下弥漫在空气中的细小水滴,宛如古希腊神话中诱惑水手的绝美海妖一般。 好久没练花游,肌肉记忆都有些生疏淡忘了。 少女把头露出水面,用力甩了甩头。 她想起自己初中时期,在校女子花游队的情形。 那段时间,即使是现在回想起来,依然是无比的快乐。 不知道她们现在还好吗? 少女打定主意,一会穿上衣服以后,要给队长她们打个电话。 也许,还能约出来一起饮杯下午茶? 这时,少女听到一声清亮的口哨。 她抬起迷离的双眼,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一个古铜色皮肤的帅哥半蹲在池边,朝自己挥了挥手。 (本章完) 第八十六章 新世纪福音战士 这时,少女听到一声清亮的口哨。 她抬起迷离的双眼,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 只见一个古铜色皮肤的帅哥半蹲在池边,朝自己挥了挥手。 是在叫我吗?少女回头张望了一下,没看到什么人。 莫非,是郁璐颖的那个舅舅吗?不会这么巧的吧? 还是这里的救生员? 这人的个子……嗯,比肖尧还高,头上戴着一副深色的泳镜。 上身六块腹肌,身穿一条四角的专业泳裤,体型健美,长相……看不清楚。 少女缓缓地游到岸边:“郁……郁神父?” “什么?”那帅哥把泳镜摘了下来,露出一张和郭富城有三分神似的脸。 “啊,不好意思,认错人了。”少女一惊。 “练花游的?”“郭富城”问她。 “以前练过。”少女双手撑在池边,轻盈地跃起,坐在池边拢了拢长发。 “我看你有点眼熟,”男生自我介绍道:“我是复兴中学游泳队的,没准我们……” “你大概看到好看的小姑娘都眼熟的。”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起来,主要内容围绕着学校的游泳类社团。 接着,男生顺理成章地问她要QQ号码。 少女微微一怔。 “怎么,不方便么?”男生笑道。 “我……我订婚了,上上个星期天刚订的。”少女脱口而出。 古铜色帅哥一愣,刚要再说点什么,少女却打断了他。 “不好意思。” 在那男生困惑的眼神中,少女噗通一声,跃下了水面。 她将自己沉入池底,一动不动,好像一条安静的鱼。 ——分割线—— 尽管那男生很绅士地没有再来纠缠,少女还是草草地结束了今日的运动,钻进更衣室。 一边想心事,一边穿上衣服。 她拿起一只丝袜子,看到袜筒的上部有结成块的血痂,愣了一下。 啊,是了,这是脚后跟的位置,一定是新皮鞋挤脚了。 少女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脚后跟破了皮,把脚放在更衣室的长凳上,开始细细地检视。 一边检查着伤口,一边发了一条短信。 “队长,许久不见了,最近怎么样?有空聚聚?” 走出魔都游泳馆的时候,已是下午三时许,少女考虑着接下来的行程。 首先,要买一个小音箱,不过这种放在家里的电子产品,让沈天韵去买未来版似乎更合适。 其次,她想去一下美发店,好歹可以洗一下头。 最后,少女还是决定,直接去接肖尧同学放学,以免迟到。 是的,接那家伙放学的决定,中午就已经做了,不然也没必要穿这身别扭的新衣服出门,无非就是想给“爱人同志”一个惊喜。 既然肖尧同学有这个愿望,那么偶尔给他一个惊喜,满足一下他人的期待,本身就是一件符合自己行为模式的事情。 张正凯这个小王八蛋也不一定就会去肖尧学校门口堵她,不过万一去的话…… 做点掩饰比较稳妥。 少女买了一顶鸭舌帽,一副风镜和一个口罩,打车来到了圣方济各中学的大门口。 因为不知道具体的放学时间,所以只能估算大致范围,赶早不赶晚。 少女抵达的时候,学校还没有任何放学的迹象。 在中学门口打了几个转,少女决定,既然来都来了,不如去找郁波饮杯茶。 虽然和郁波认识的时间还很短,但是在经历了这一切事情以后,少女已经把他当成了一位可靠的战友、伙伴、朋友、大哥或者说长辈。 少女知道这位看起来不太寻常的神职人员是值得信赖的,少女还知道自己看人很准。 她推开学校对门那座小教堂的边门,还没有踏进去,那股特有的……上了年纪的木头的气味便扑面而来。 初中在西班牙当交换生的那几个月里,她多少参观过几个当地的大教堂。 与那些高耸入云的建筑相比,这座教堂就好像是……教堂附属楼的附属楼? 进入镜子拯救郁璐颖的那天晚上,少女跟肖尧、郁波他们一起来过这里。 当时心急慌忙,又是晚上,少女直接进入了二楼神父办公室参加作战会议,因此也没有好好参观过这里。 但是她很难忘记,在姚老师的殿堂中,全校大停电的那个时刻,就在他们被阴影包围的时候……不远不近处的这座小教堂,就是整个黑暗世界中,唯一亮光的地方。 本想直接上楼看看郁波他老人家在不在,但在路过“圣堂”门口时,少女又拐了进去。 她轻手轻脚地坐在了圣堂的倒数第二排。 此时已近黄昏,这间圣堂亦不是很亮,因此整间屋子都可以用“昏暗”来形容。 狭长的通道尽头,祭坛上方,亮着一盏红到刺眼的灯。 吊在十字架上垂着头的男人昭告着这个世界的苦难。 少女从来不是任何神灵的信徒,却相信人应当对未识的领域保有敬畏之心。 尤其是在经历了……这一切以后,就更是如此了。 这里没有高耸的穹顶,没有透过彩色玻璃斜照在地板上的圣光。 亦没有若有若无的格里高利圣咏吟唱。 甚至,整个圣堂都不见得比自家的客厅大到哪里去。 可是,坐在昏暗中的少女,却感到了一丝心安与宁静。 没有任何理由,说不清任何道理。 她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声响。 教堂和圣方济各中学之间是一条狭窄的小路,周边也都是未拆迁的老小区。 她听到了宁静,市井的气息,还有慢生活。 …… 一阵咳嗽声打断了她的冥想,是前三排的男人发出来的。 那家伙背影宽大,跪在跪凳上,十指交叉握在一起,头埋在其间,一直在祷告,好像很虔诚的亚子。 少女觉得这个背影看着有点眼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男人的身边,坐着一个长发的女人,或许是他的妻子或者女友吧。 那女人只是坐在男人的身边,安静地陪着他。 少女忽然觉得,这样也蛮好的。 就这么,在这里,坐着,安静地等着那个“他”下班。 少女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也,并非完全没有憧憬过类似的情境。 一只大手按在了少女靠坐的长椅椅背上,她讶异地回过头去,看到了郁波那张俊俏又清冷的面庞。 “来了啊。”那个男人说。 “来了,”少女点点头,站起身来:“神父,我今天是来做婚姻咨询的。” “哈?” 郁波的声音有点大,以至于前排祷告的男人下意识地回头看。 少女认出了他是谁,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分割线—— 少女跟着郁波走进他的办公室,顺手关上了门。 “咔哒。” “不不不。”郁波抬头见少女关了门,快步走过来,又把门打开,虚掩着关上。 “?”少女疑惑的眼神。 “教会规定,神父和女性独处的时候,不可以把门关死。”郁波解释道。 少女微一愣神,随即反应过来:“很有……贵族风范的礼貌。” “基督徒要像国王一样优雅。”郁波随口道。 少女没怎么见过他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因此肃然起敬。 “喝茶还是……?”郁波在自己杂乱的办公桌下面乱翻。 “不用麻烦,我不渴。” 郁波拿了两个一次性杯子,在饮水机上接了一杯热水,递给少女。 “谢谢。”少女双手接过纸杯子,优雅地摇头吹了口气。 “今天穿的很精神。”郁波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坐下。 “难道我上次穿得不好看?”少女的嘴角露出一抹弧度。 “嗯……”郁波微微沉吟:“也不错,很有年轻人的朝气和活力。” “神父,”少女把右腿搁在左腿上,丝袜袜筒最上面加厚的部分便从西裤的裤腿中露了出来:“刚才那个人……是姓姚吗?” “正是姚先生。”郁波点头道:“你当然见过他。” “算是见过,又算是初见。”少女指出。 只要看到姚老师那张脸,少女就难免会想起那个画面。 头戴小王冠,披着亮紫色的天鹅绒大氅,里面只有内裤…… 呃,算了,想不下去了,总之满脸都写着“变态”两个字。 “他怎么会在这里?”少女问。 “自从遭遇了……那样的不幸以后,姚先生的状态不是太乐观,”郁波斟酌着措辞:“他希望寻求我,准确地说,寻求祂的帮助。” “他?谁啊?”少女问。 郁波朝墙上挂着的十字苦像努了努嘴,被挂在木头上的男人头顶写着四个大写字母:INRI. “这种人,也来教堂……”少女嘀咕道。 “祂来不是为救义人,而是为救罪人。健康的人不需要医生,有病的人才需要。” 因此,郁波是在试着治愈……姚老师被白骑士的剑所造成的,嗯,灵魂创伤?少女想。 “那个陪着他的女的,是他的老婆?”少女好奇地问道。 “是的。” “我在他的殿堂里,听到过他的忏……心声,”少女回忆道:“他似乎认为,他这么变态的原因都怪他老婆。” “嗯哼。”郁波不置可否。 “结果他现在身败名裂的时候,还不是他老婆陪着他。”少女有些气哼哼地说道。 郁波哈哈一笑:“当天主责问亚当为什么要偷吃禁果的时候,伱猜他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是什么?” “是把责任推给女人,推给魔鬼。”郁波竖起一根指头道:“把责任推卸给别人,是人类罪性的本能。男人,女人,还有小孩,都一样。” “好像是这样没错。”少女若有所思,交换了左右腿。 “我不知道你在殿堂里究竟听到了什么,”郁波从办公桌后站起身来,背着手走到窗边:“我只能说,从我个人的观点来看,康女士确实需要负一部分责任。” “是嘛……”少女有些不服气。 “不过,她也用她的实际行动和陪伴来赔补了,不是吗?”郁波转过身来。 “赔补……吗?”少女脱口而出:“如果是我,可能就离,离婚了!” “天主所配合的,人不可拆散。”郁波微笑道:“你不是说要做婚姻咨询吗?说吧,小小年纪,要咨询什么婚姻?” “婚姻,到底是什么啊?”少女把翘着的腿放下来,手肘撑在膝盖上,右足微微踮起,托起自己的下巴,身子前倾。 她这话是在问郁波,眼神却好像穿过了他,投向男人背后的虚空。 郁波扬了扬眉毛,一上来就问这么大的题目? “婚姻,”那个男人揉了揉自己那头茂密的黑发:“婚姻是一项圣事,是由主亲自建立的七件圣事之一,它是男女双方藉以缔结为终身伴侣的盟誓;其目的是夫妻的幸福,以及生育教养子女……” 少女心想,我要听你在这背书,为什么不自己去百度呢?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问道:“盟誓?” “是的,又称为盟约。”郁波解释道:“与契约相比,盟约是一种更高层面的,神圣的约定。比如旧约和新约,就是天主和人立下的盟约。” “这样啊……”少女的眼神有些迷离。 神圣吗?果真如此吗? “那,婚姻中一定要有爱吗?”少女问道:“还是说,只要遵守契约,啊不,上天所立的秩序,就好了呢?” 郁波想了一下:“传统上,生育子女是婚姻的主要目的,夫妻之爱是放在第二位的。但是梵二大公会议以后,教会认为,爱,才是最首要的……” “因此,”少女咂了咂嘴问道:“爱自己未来的丈夫,是我的神圣义务是吧?” 郁波皱了皱眉头:“我在想,也许你应该先跟我说说,你碰到的具体问题?” 少女犹豫了好一会。 在刚刚得知30年后的女儿,通过肖尧家的镜子与他们二人的生活联结在一起的时候,少女本能地认定,这件事不能让外人知道,第四个人都不可以。 她从来没有和肖尧,或是沈天韵商量过这件事,三个人都心照不宣地保守着这个秘密。 且不说讲出去有几个人会信——更重要的是,若是真有人信了,会发生什么后果,不是他们可以推演出来的。 但是现在,少女想要告诉眼前的这位大叔。 她的理智、意志和情感都在催促着她这么做。 首先理智告诉她,在短时间内,恐怕很难找到第二个既会相信她的话,又值得信赖,同时又有可能,有能力帮得上忙的人。 从情感上来说,她渴求分享和指引:时空联结和未来丈夫这种秘密,就仿佛是某种从童年时就始终如影随形的隐秘xp,如果一直憋在心里,总有一天会憋坏,发霉,然后长出菌菇。更何况她现在正处于离家出走的状态,完全就是在起伏的波浪中飘荡的无根浮萍,在这种境况下,这种心理需求就更明显了。 之所以选择信赖郁波,并不是由于他的职业身份。首先少女并不是信徒,其次即便是信徒,只要不是傻白甜,也没有理由毫无保留地信任每一位不怎么相熟的神职人员。 少女在西班牙做交换生的时候,见过不少神父,在那里,讨厌教会的那部分当地人把他们蔑称为“乌鸦”,因为他们总是穿着黑色的衣服。在他们之中,有些人看起来宅心仁厚,有些则第一反应令人不敢恭维,但是郁波和他们每个人都不一样——不仅仅是出于他毫无保留地帮助和指引了大家,也不仅仅是因为他毫不吝啬地赠送了自己珍贵的玛丽女王圣遗物,更重要的是出于少女的一种直觉。 在短暂的十七年人生中,这种强烈的直觉至今还没有令她失望过。 此时的少女还并不知道,郁波已经为肖尧和郁璐颖保守共生的秘密如此之久,连自己的亲姐姐也没有告诉。倘若她知道这一点,必会进一步确证自己的判断。 既然郁波是大家的“伙伴”,那“伙伴”就是必须被真诚相待的。 不,不是的,少女意识到,以上的这一切即使不能说是借口,也不是最根本的原因。 最根本的原因,真正使少女做了这个决定的,是“殿堂”。 少女心里很清楚,姚老师显然不是这起事件的幕后黑手,殿堂的秘密既然还没有完全解开,很难说不会再有下一次冒险。一个人的一生都未必能碰到一次超自然事件,在一个月的时间中,连续发生了“未来女儿找上门”和“镜中阴影世界”这两起超自然事件,还都和镜子相关,这样的概率实在是低到可以忽略不计,因此,这无疑是同一起超自然事件。 同样是通过镜子前往其它时空,有些镜子背后是人内心的隐秘世界,有些则是通向未来,为什么?除了郁波,他们现在并找不到第二个可以求助的对象,而既然郁波拥有这方面的神秘学识,愿意为“冒险小队”提供支援,自己又指望他来帮助大家解开这一系列事件背后的谜团,那么,对郁波隐藏这样的秘密,无疑地会增加团队的沟通成本与解谜成本,如果将来发生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只会更加追悔莫及。 而这,显然是一种不可接受的风险。 “您会保密的,对吧?”少女做了最后一次仪式性的确认。 “Of course.” “其实,我之所以会和肖尧来往……” …… …… 郁波送少女到教堂门外时,已是夕阳无限好。 “波哥,谢谢你,谢谢你和我说的那些,启发很大。”少女一手抓着自己的西服下摆:“特别是,第一次有人和我这样解释婚姻中‘服从’的含义,我会好好想的。” “不要太勉强自己,”郁波已经换上了一整套篮球衫,他脚上的黑色AJ好像和少女今天给肖尧买的是同款:“神学上的submit是一个很深奥的含义,与Obey那样命令性的屈从不同,更强调的是一种爱与奉献的精神,丈夫和妻子就好像头和身体,原就是一体的……” “其实,光是说出来我就感觉好多了,”少女开心地笑着:“这段时间可把我憋坏了,除了肖尧和天韵,我没办法和任何人分享这件事。” “我理解的。”郁波看着来往的车辆,陪着少女穿过马路,走到了圣方济中学的那一侧。 “本来我还担心,就算是波哥也不会相信我,相信我说的这种事情……”少女戴上了她的风镜、鸭舌帽和口罩,在川流不息的放学人潮中,寻找肖尧的身影。 “我可没说我相信你,”郁波微笑道:“我只是承认,这是一种可能性,一种能把到目前为止所发生的事情,从逻辑上解释通的可能性。 “而我,从来不忽视任何可能性,哪怕它乍听下来很违背常理。” 少女没有说话,只是望着从圣方济各中学校门口走出来的学生们。 他们之中,有男生一起走的,有女生一起走的,有一大群人闹哄哄走过的,也有低着头勾着书包肩带一个人默默走过的。 时不时,少女还可以看到,有男生和女生两个人,亲密地说说笑笑,一起从自己面前走过。 活力,朝气,自由,多样性,彩色。少女的脑袋中蹦出这样的词语。 难得的,她有些怀念,怀念和羡慕男女混校的生活。 “波哥,来了啊!快快快,就等你了!” 这个声音很熟悉,少女认出他就是那个“带鱼”。 “带鱼!”少女招呼道:“他呢?怎么没和你们在一起?” “谁啊?”带鱼一愣:“你是谁?” 这就有点尴尬了。 少女快速地在周边扫了一眼,没有看到张正凯的身影,便凑近了带鱼,把口罩往下拉了拉。 “哎哟,嫂……表姐是吧?来找肖尧?”带鱼一拍手,又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尧哥他刚走,你没碰到他啊?” “你现在去追,应该还赶得上。”张嘉龙指了指平常就会走的那个方向。 “你今天穿的真好看啊!”陈鹿一蹦一跳过来,亲热着轻轻拥着少女。 “鹿鹿你也是呀。”少女用一只手回抱她,另一只手又把口罩戴上了。 “什么呀,我这不就是校服吗?”陈鹿拉了一下自己胸前的衣服。 “鹿鹿穿什么都好看。”两位少女熟络到不像才认识第二天。 这时,沈婕看到郁璐颖,一个人,低着头,背着包,从自己面前走过。 “舅舅。”看到郁波,郁璐颖脆生生地叫了一声,然后反复上下打量着西装小皮鞋的沈婕:“姐?” “啊,嗨,嗨。”既然被认出来了,沈婕也只好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挥手道。 ——分割线—— 与此同时,我们的肖尧同学正一个人欢快地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 “只有群山藏在白云间~蝴蝶自由穿行在心间~看那晚霞盛开在天边,有一群小溪,归鸟……”肖尧嘴里唱着错乱和空耳的歌词,脚上踢着一个易拉罐。 先是一脚大开把易拉罐踢远,然后再走过去,再踢。 肖尧知道他是高中生,不是小学生,但是管他呢,他就是高兴。 他在平常根本舍不得去的西域烤肉串摊上买了一把大肉串,准备回去投喂老婆和女儿。 沈天韵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有钱,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 大小姐肯定没有吃过这种“不卫生”的东西,给她尝尝鲜。女儿的话,据她自己所说,根本没见过有人在路边卖吃的……真是世风日下啊。 什么叫生活?这,他妈的才叫生活。 “我真的就这么多了,不骗你们!”一阵哀哀叫的声音打断了肖尧的思绪。 因为今天自己身上只带了随身的零钱,他又赶着回家,所以穿的是这条传闻不太安全的小巷子,难道…… 肖尧躲在一边,扒拉着墙角探出头去,倒吸一口凉气。 大约五六个、六七个不良少年模样的家伙,围着一个身材矮小,蹲在地上的短发女生。 那女生还挺漂亮的。 “我真的不是什么吴婷燕,你们认错人了!” “你装什么呢,吴婷燕?你以为你把头发剪了我们就认不出你了?”领头的那个飞机头手里把玩着一个GBA: “你最近是发达了呀,行头这么好,还买了这么贵的机器——你以为我不认识这个型号吗?然后,身上就二十块钱?每次都这样,你当我傻吗?” “不是,我说的是真话,”短发少女的声音带着哭腔,听起来居然有点像男孩子:“我今天出门的时候换了一条裤子……” 不良少年们爆发出一阵大笑:“辰哥你听听,这是咱们这个月碰到第几个出门换裤子的了?” 白衣服的小人很认真地说:“遇到弱者应该拔刀……” “你放屁!”红衣服的小人粗暴地打断了他:“遇到强者就应该让他们知道谁才是更强者,给我上!” 虽然做了决定,但贸然冲出去逞英雄也不是办法,毕竟对方人数众多,自己又不是在镜中,并不具备什么特别的战力。 被称为“辰哥”的飞机头一把捏住了短发少女的脸蛋:“既然你不肯拿出来,我们可就自己搜了啊。” 肖尧在手机上按下了110,按键以前还细心地调成了静音模式。 他刚要按下通话键,手指忽然僵硬住了。 他看到飞机头把少女的鞋子摘了下来,细细地在鞋垫下面找钱。 另两个小流氓已经开始扒她的长裤了。 过了,真的过了。 肖尧拳头硬了。 我发誓善待弱者,我发誓勇敢地对抗强暴,我发誓抗击一切错误,我发誓为手无寸铁的人战斗…… “喂,差不多得了。”肖尧摘下自己的黑色方框眼镜,揣进兜里,故意摆出一副流里流气的样子走了出去:“你们也不看看这是哪儿?这里是波哥罩的地盘。” “波哥?”飞机头打量着这个看起来很弱鸡的不速之客:“谁啊,没听说过。” “那龙哥呢?”肖尧继续虚张声势:“张嘉龙,我们圣方济各的扛把子!” 流氓阿飞们发出了一阵欢快的笑声,飞机头则捡起了地上的一根……钢筋?见鬼,这地方为什么会有钢筋? 肖尧有点慌了。 “你叫张嘉龙那个呆绒鸡过来,老子连他一块打,算算上次的账。”飞机头右手握着钢筋,轻轻拍着自己的左手,朝肖尧走来。 “你……你们不要过来!”肖尧把自己的书包放了下来,左手持两根背带,护在身前:“我已经打过110了,警察一会就来!” 飞机头和他的跟班们使了个眼色,六个人一拥而上,飞机头一马当先,抡圆了手里的钢筋,就朝肖尧的大腿砸了下来。 肖尧听到钢筋落下时呼呼的风声,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那根钢筋并没有如想象中那样落在自己身上。 肖尧只觉得虎口一麻,钢筋落到了自己的书包上。 书包虽然既不是铁做的也不是木头做的,但好在里面装满了课本和练习册,防御力居然相当不错。 什么情况,纯自动格挡?也许应该叫作肌肉记忆? 他还没反应过来,另外几只拳头已经飞到了自己的面门! 肖尧举起“盾牌”,挡住了两只拳头,右手的肉串钢签直接突刺第三个人的眼睛! 手上肉串刺出去,肖尧心头突然一慌,这要是把人眼睛戳了,不吃官司也免不了赔钱,钱啊。犹豫着,手就慢了下来,那人大叫一声,退出好远,没有戳中,只是嘴里哇啦哇啦地用魔都话叫骂。 接着,他一脚踢飞了第四个人。 肖尧兴奋了起来,嘴里哇啦哇啦地喊着他自己也听不懂的西班牙语,把书包重重地拍在一个敌人脸上。 他已经反应过来了。 虽然在现实世界里无法召唤堂吉诃德为自己作战,亦无法幻化出铠甲和长剑,可是精神堡垒依然让自己的身体继承了骑士的武艺。 此刻,虽然身上无甲,手中无剑,但书中自有黄金甲,靠书包也能有实力和这群小流氓打得有来有回。 剩下的那几个人见肖尧如此善战,各自交换着眼色,都不敢上前。 “老卵!你个B有点东西!”飞机头喝一声彩,再次抡起钢筋发起进攻,其他几个人也在飞机头的喝骂下畏畏缩缩地围了上来。 肖尧与他们又战了几个回合,虽然放倒了一个,挡开了钢筋的攻击,但身上也还是结结实实挨了几拳,所幸都没打在要害上,加之这会他肾上腺素正浓,倒也没觉得有多疼。 可问题是体力——书包终究不是制式武器,不易使用而且过重,几番交手下来他已经感觉气喘吁吁了,对方阵营也看出了这个弱点,在飞机头的指挥下开启了车轮战。 这样下去可坚持不了太久。 现实不是武侠更不是玄幻,大家都是成年——呃,未成年男子,在这狭小的弄堂里,武艺再强也是勉强——更别提对方Boss还装备着武器了。 在华夏围棋里,四个黑子围住一个白子,就可以吃掉它,这说明古人也知道,再强壮的勇士,也很难同时对付得了四个身强力壮的敌手。 当然,还有一句话叫“一力降十会”,肖尧的力量、敏捷、速度和耐力都叠加了郁璐颖的数值,这或许也对他坚持到现在有所助益,但可惜的是…… 郁璐颖这个弱女子所提供的加成,实在是太有限了。 肖尧的盾牌书包破了口,作业本和课本正在哗哗地流下来,没有了书本在里面,它也就没有防护力了。 右手的那把大肉串也在一次对钢筋的招架中阵亡——浪费食物,你们要知耻! 更不妙的是,肖尧仿佛忽然意识到,眼前什么时候只剩下两个人了? 他心道糟糕,正要回头去看,双腿已经被人抱住,接着往上一抬,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啃泥,嘴里全是血味。 手里的书包飞了出去,撞在弄堂的墙上。 众所周知,即使是全副武装的骑士,被人砍断马腿躺在地上,也就是一块砧板上的肉。 飞机头狞笑着,拎着那根钢筋,慢慢朝自己走了过来。 钢筋在古老的石库门墙面上划过所发出的刺耳声响让肖尧打了个寒颤。 然后,飞机头捂住自己的裆部,痛苦地弯下了腰:“无册那娘额老……” “肖尧哥,你快跑!”那位少女已经穿好了裤子和鞋,一张俊俏的小脸涨得通红,一双小手粉拳紧握。 等等,我认识你吗? 册那,我认识你!肖尧差点大声地骂了出来。 因为,他终于认出了受欺凌者的脸。 你他妈……是张正凯吧?是张正凯吧?是张正凯没错吧? 好你个老小子,跟踪我是吧?准备跟我到家里,把我老婆抢回去是吧? 结果半路被飞机头辰哥给截胡了是吧?就因为长得像那个吴婷燕?真是天道好轮回啊! 他也没细想,张正凯如果在跟踪他,是怎么跟到自己前面去的,只是认真地考虑该不该听从张正凯自己的话,扭头就跑,把他留给飞机头辰哥“享用”。 剩下的小混混愣了两秒,反应过来,都嗷嗷地向张正凯扑了过去。 肖尧的双腿获得了释放,艰难地爬起身来,又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众流氓扑到张正凯面前,那少年却挥动自己的手掌,把早已抓在手里的泥土朝他们的眼睛洒去! 兄弟,你这可一点都不骑士精神啊,肖尧想。 “啊!”飞机头手里的钢筋掉在地上,发出“砰”的声响。 接着,张正凯把另一只手里的泥土朝剩下几个人洒去。 剩下的人有了防备,纷纷大叫着,捂着眼睛跳开,但也为张正凯争取到了时间,把钢筋捡了起来。 “肖尧哥,你接着!”张正凯神气地喊了一声,钢筋像孙悟空的金箍棒那样,一边旋转着一边朝肖尧飞了过来。 肖尧伸手去接,右手却一阵瘫软,垂了下来。 “你妈的。”肖尧说。 然后,那根钢筋结结实实地砸到了肖尧的肩膀上。 噗通,倒。 他听到了张正凯焦急的喊声,还有流氓们的嘲笑声。 我就应该把你这小子,留在这里,这会都到家了…… 你真的不是故意的吗……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神贫的人是有福的,因为天国是他们的。”肖尧听到一个有些熟悉的男中音。怎么的,我这是被打死了到天国了? “啊!”接着是一位少年的惨呼。 “哀恸的人是有福的,因为他们要承受土地。” “嗷!”又一个人倒下的声音。 “温良的人是有福的,因为他们要承受土地。” 肖尧艰难地抬起头来,看到一个熟悉的,穿着全套篮球衫的男子,正在这几个小流氓中如闪电般左突右近。 “饥渴慕义的人是有福的,因为他们要得饱饫。” “别打了,我们投降!” “怜悯人的人是有福的,因为他们要受怜悯。” 肖尧看见张嘉龙跟在郁波身后,脸色铁青,提起砂锅大的拳头放倒一个。 “心里洁净的人是有福的,因为他们要看见天主。” 场上唯一还站着的人就是飞机头了,郁波一手拎着他的领口,把他按在弄堂的墙壁上,就像提小鸡子那样把他提了起来。 “神父,不,你是神父吧,”飞机头已经手无足措了:“你,你戴着十字架,我我我见过你,你是圣方,方济各对面教堂的神父吧?” “你竟识得本尊?”郁波歪嘴一笑。 “你是,神父,”飞机头结结巴巴道:“不应该打人,应该祈祷!” “有道理啊!”郁波摆出一副夸张到刻意的神情:“让我听听祂怎么说?” 说着,郁波把手放到自己的耳旁,好像在倾听者什么一样。 飞机头和躺在地上哎呦哎呦的人们,还有肖尧和张正凯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祂说了。”郁波把飞机头放了下来,伸手为他整了整衣领。 “什么?”飞机头结结巴巴道。 郁波露出一个如鸽子般纯良的笑容:“祂叫我打你。” 飞机头还没来得及反对,已经重重吃了一拳,倒在地上。 肖尧艰难地坐起身来:“郁波……龙哥……” 郁波拍了拍自己手上的灰,没有看肖尧:“拿了这么强的堡垒,打几个小流氓打成这样,你是真的需要再练练级。” 肖尧忽然觉得,此时此刻的郁波怎么忽然有点白骑士的既视感? “不过,骑士的精神倒是有了。”郁波又道。 “兄弟,你没事吧?”张嘉龙走了过来,把肖尧轻轻扶了起来。 “我没事……咳。” 没事才怪呢。 不过,应该还够不上医学轻微伤鉴定。 “波哥,这里怎么办?一会儿该来人了。”张嘉龙指了指那些躺在地上呻吟的小流氓。一些人已经坐起来了,准备偷偷开溜。 “无所谓,我会处理,你们都先回去吧。”郁波说。 “谢谢郁……神父?”张正凯看起来也好多了。 肖尧透过张正凯的肩膀,看到弄堂的尽头站着一个矮矮的,穿着女士西服西裤皮鞋的女人。 她戴着鸭舌帽、风镜和口罩,那鸭舌帽的风格和西装简直是太不协调了。 这女人朝自己弯了弯手,随后消失在拐角。 什么情况? “还不快走?”郁波一瞪眼。 “走,走,你让我收拾书包啊。”肖尧抱怨道。 (本章完) 第八十七章 后宫邀请函 肖尧回到家里以后,这才知道那黑西服女人是谁。 “我靠,你就这么看着我挨打,不出来帮忙?嘶——” 在肖尧的房间里,沈婕一边给他涂抹红药水,一边听他唠叨。 “我要是太早露面,不就被张正凯抓个正着?”沈婕温柔地笑着。 “你知道他是张正凯,还能看着我为他挨打!”肖尧心里认可,嘴上却小声嘀咕。 “没有啦,”沈婕眯眯笑着,坐到床边,拉起了肖尧的手:“我和郁神父路过的时候,正好看到张正凯甩钢筋把你砸晕,郁神父立刻就冲出去了。我还没反应过来,战斗就结束了,伱说,我还出来干嘛?” 肖尧哼了一声,另一只手里在回短信:“我没有又被家暴,具体碰到什么事情,明天到校和你解释。” “跟谁聊天呢,一直发一直发。”沈婕眯眯笑着把小脑袋凑过来,想看肖尧的手机屏幕,后者却下意识地把翻盖一合。 沈婕的小脸儿一胯,险些发作,但又忍下来了。 “哎呀呀,”肖尧的求生方式是把手机甩到床角,揽住了少女的腰,嬉皮笑脸道:“你今天怎么对我这么温柔啊?” “因为啊,”沈婕不动声色地把自己腰上的那双手给摘了下来:“因为我今天才发现,我未来的意中人,他是个大英雄。” “被打成那样的大英雄?”肖尧苦笑道。 “不错了,一打六呢,还是一打七?打得不分上下,”沈婕摸了摸肖尧的头:“就算是我也不一定做得到呢。” 什么叫就算是你,你是女孩子耶,肖尧心想。 罢了,要正视武力值的差距,好话就姑且听了。 “而且,打得过打不过,这重要吗?”沈婕把左腿搁到她自己的右膝上,包裹在天鹅绒短袜里的小脚一下一下地颠着粉色的兔子塑料拖鞋:“最重要的是,有着为朋友挺身而出的勇气,这才是我最看重的。” “朋友?哈。”肖尧觉得有些讽刺。 “陌生人,甚至是情敌,”沈婕纠正道:“那不是更伟大了吗?今天波哥跟我说,圣经上有这么一句话,叫:为义人死,是罕有的事;为善人或许有敢死的,但是,基督……” “啊嘶,疼!” “忍着点!”沈婕把棉签往回一缩:“对了,你站出去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想的?” “没怎么想,”肖尧的眼珠子一转:“他也曾经——说曾经好像不太对,但就那意思,他救过我老婆一命,还为这个死了,所以我也应该救他一次。” 说完这通瞎话,肖尧真想影分身出来给自己鼓掌。 不过,有点奇怪,如果沈婕真是在自己被钢筋砸中以后才赶到现场,她又是怎么对这些事情了如指掌的? 算了,这些事情,懒得深究了,难得糊涂罢。 少年的目光落到了少女的脚上:“对了,怎么你也开始波哥波哥的了?还有你为什么会跟郁神父在一起?” “我去找波哥做婚姻咨询了呀,”少女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我把咱们俩的事情告诉波哥了。” 肖尧此时正在伸手摸少女的脚背,用拇指和食指将脚面的袜子捻了一下,听到这话,“啪”一下松开,只留下一个空心的气泡:“把咱俩的事情告诉波哥?什么事情啊?” “未来的事情,女儿的事情呗。”沈婕扬了扬眉。 “你怎么随随便便——”肖尧嚷嚷起来。 “嗯?” “算了,告诉就告诉了吧,”肖尧想了想:“早该告诉他了,告诉了也好,也省得我来想该怎么告诉他了。所以波哥说什么?对了,你穿了——” “穿了,刚发现吗?”沈婕把拖鞋甩掉,把一只脚搁在了肖尧的大腿上:“好看吗?” 肖尧后悔今天穿了长裤,怔怔地看着少女修长的脚趾,在天鹅绒短袜的加厚层里面上下扭动,他的心也随之舞动起来:“什么情况,你不是不肯……” “给你的奖励呀,”沈婕笑道:“我可不想跟你那姚老师的师母一样,把你憋成变态。” 沈婕能有这觉悟,肖尧自是心花怒放:“什么姚老师的师母,那是我的师母。” “你那十块钱一捆的地摊袜子谁要穿啊,我今天专门去买的,为了搭这个袜子才买的西服,好看吗?” “好……好看,太好看了。”肖尧捧起沈婕微微有些湿润的玉足,弯下腰就要去闻,少女却一把将脚抽走,又轻轻踹了他一下,笑骂道:“好了,你也适可而止吧。” 沈婕站起身来,重新穿上拖鞋,走到堆积如山的沙发边,拿起了一个纸袋子:“我给你也买了鞋,来试试。” 肖尧打量着沈婕的侧影,这条西裤两侧松紧腰,收腰效果相当不错,塑造了职业女性的曼妙身材,简洁利落裤脚,纤细瘦腿拉长了腿部曲线,中腰设计,贴合腰部,视觉上增添了时尚感。 就算再不会看空气,“我还是更喜欢你穿的像个学生”这句话肖尧此刻也是说不出口了。 “谢谢。”他由衷地说:“谢谢。谢谢你,老婆。” “来,试试看,”沈婕拿着黑色的AJ和一双运动袜走了过来,蹲下身子,半膝跪地,把AJ里的纸团掏了出来,又松了松鞋带:“袜子自己穿,这还要我帮你穿啊?” 肖尧木木地穿上一只蓝色的运动袜。 “对了,我今天在教堂还碰到你们姚老师了。”沈婕说。 “什——他没被抓起来?”肖尧把另一只蓝色运动袜往脚上套。 “嗯嗯。”少女从鼻尖里发出表示否定的声音:“一开始我也很吃惊,仔细想想,倒也很正常,毕竟,姚老师没做任何触犯法律的事情呀。” “说的也是啊,”肖尧眼睁睁地看着少女半跪在自己的脚前,帮自己穿鞋:“就算他去跟警察自首,说是他绑架了周琦,说他偷了郁璐颖内裤,可是警察也不能光靠口供定罪,实际上什么证据都找不出来,最后也只能把他放了吧?” “应该是这样没错。怎么穿不进去吗?我给你买的43码呀!”沈婕换了一只膝盖跪地:“用点力!来,用力,一,二——嘿!” 肖尧的脚穿进去以后,沈婕又为他细细地系上鞋带,肖尧觉得,她系出来的鞋带花式比自己系的好看。 接着,沈婕又帮他穿另一只。 “我自己来吧——他又去教堂干什么啊?” “感觉波哥在对他进行某种心理精神治疗吧,具体的他也没和我多说。好惹,”沈婕站起身,满意地拍了拍自己的小手,又俯身拍了拍她的膝盖:“站起来走两步?新鞋可能有点挤脚。” 肖尧站起身来,但并没有走两步,而是粗暴地拉过沈婕,一把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 沈婕有些猝不及防,这毕竟是她第一次被直系亲属以外的男性拥抱,但是眼下的气氛又容不得她推开。 “好啦,好啦。”少女拍拍肖尧的腰,没有回抱他,只是侧过脸,把左边的太阳穴顶在了肖尧的胸膛上。 “我爱你到永远。”肖尧抽了一下鼻子。沈婕今天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击穿了他的心灵。 “好呀。”沈婕温柔地告诉他。 ——分割线—— “文华书店”的柜员小玲刚要打烊,店里却来了两个学生。 文华书店是一家专门出售教辅和文具的书店,地处四所不同的高、初、小学交界,区位优势明显,这会儿又有期末考试的抓手,形成了价值转化的矩阵,不到十平的狭小店铺内,经常挤得水泄不通。 因此,这个点还会有客人上门,却也不足为奇。 来者是一男一女,女生拥有着让小玲感到妒忌的美貌。 作为一名女性,小玲深知道,如果自己也有这样的美貌,不,只得七分,人生便可开启简易模式,至少不用在这小书店当柜员了。 不过,老天也是公平的——这女生的个子不高,上身穿一件白衬衫,下身是一条短裤,粉色兔子塑料拖鞋里的两只小脚穿着肉色短丝袜,从这打扮来看,应该是郊县来的姑娘。 这小美女挽着的男生就更奇怪了——个子挺高,就是稍微有一点点驼;样貌普通,不过胜在年轻;老土的黑色方框眼镜,呆板的平头,身上的T恤中裤一看就是八浦路淘来的地摊货,脚上却穿着一双黑色的AJ当季正品。 小玲看了又看,还是觉得自己不会看走眼,这双鞋近千元,小玲自己都眼馋好多天了。 应该……是一个品味独特深藏不露的富二代?现在的小孩儿都这么现实的吗?小玲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虽然自己已经是个快三十岁的老女人,可还是心怀着嫁给白马王子,嫁给爱情的梦想啊。 “我要这个。”那郊县来的姑娘指了指挂在小玲身后头顶的samsonite黑色双肩包:“喜欢吗?” “还好吧,不就是个书包吗?”富二代男生的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他的额头上和手肘处都贴着创可贴,莫非是经常打架斗殴的主? “你好讨厌,”郊县姑娘轻轻拍了富二代一下:“我喜欢这个,就要这个吧。” “好好好,买,买。”富二代说。 “这个吗?”小玲微微侧身,指了指头顶那个包包:“samsonite,牛皮的,售价是990元。” “太贵了,换个便宜点的吧。”抠门的富二代说。 “就这个吧,我喜欢这个,”郊县姑娘撅起嘴,晃了晃富二代的胳膊:“姐姐,能帮我们拿一下吗?” 小玲很高兴这小美女没有和别的学生一样喊她“阿姨”,此女日后可成大计:“好的,请稍等。” 可这款式女孩子背好看吗?不过现在的小姑娘很多都喜欢走中性风,也实属正常,小玲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转过身。 “哎,”郊县姑娘的声音从小玲身后传来:“看到这个双肩包你知道我想到什么?” “我知道,”抠门的富二代答说:“朋友,生煎包过一下。” 接着,小美女就在小玲的身后洒下一地银铃般的,放肆的笑声。 结账的时候,富二代拿出一张建设银行龙卡生肖卡,卡面上画着一只小猴子:“话说明天就要期末考了,今天还买什么书包呀?” “你怎么话那么多呢?”小美女不满道。 对啊,你怎么话那么多呢?小玲在心里附和。有这么好看的小女朋友,让你买个990的书包就一脸不情愿,推三阻四,真是白瞎了。 “嘿嘿,”富二代讪笑着,帮他女朋友把书包拎在手里:“对了老婆,我没说错吧,中意快餐的大排很好吃。” “嗯……”小美女歪着头想了想:“只能说,很新奇的体验,别有一番风味。” POS机打印出一张凭条,小玲一把扯了下来,递给富二代:“先生你好,请签名。” 富二代拿起笔,在签名处签下两个字。 “肖……尧……?我还李逍遥呢。”目送走了这对小鸳鸯,小玲在背后翻了个白眼,继续准备今天的打烊。 ——分割线—— “大头贴?你打算往哪贴?”沈婕不以为然道:“你要真的想拍,放暑假了我陪你去拍私人写真。” “私人写真?!” 从文华商店出来,肖尧和沈婕没有立刻回家,而是继续在这周边一带散步。 “对啊,私人写真。” “你拍过?” “拍过啊。” “让我康康?” “在家里呢。” “不会是那种尺度很大的吧。” “你想什么呢?”沈婕把那只肩膀上的咸猪手挪开:“哎你别一直勾着我,你不热我还嫌热呢。”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一旦第一次默认了,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比如说,肖尧这一个晚上都像块牛皮糖一样黏在自己身上,没事就搂着自己,一会儿又摸摸自己的耳朵摸摸自己的脸。 可烦人了。 沈婕张口向那只咸猪手咬去,对方敏捷地闪开了。 “那行,”肖尧说:“我要拍,放假就去拍吧。两个人可以拍?” “三个人都行,”沈婕道:“要是天韵能出的来房间,该有多好。” “三个人,那成结婚照了,不对,全家福。”肖尧笑道:“听起来还挺不错的。” 结婚照…… 沈婕忽然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哎,肖尧。” “嗯?”肖尧走得好好的,沈婕的手忽然停住,把他拽了个趔趄。 “要不然就拍婚纱吧?”沈婕神秘兮兮地说。 “啥玩意儿?”肖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婚纱照啊,你不是想跟我结婚吗?”沈婕语调轻快,肖尧一时很难区分她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的。 “我们再去挑一对戒指……” “如果你是认真的,”肖尧小心翼翼地说:“我的回答是,好。” “好,那就这样。” 沈婕其实已经有点后悔了,但是话既然已经说出口,也不便再当场反悔。 她其实一直有自己一个人去拍婚纱摄影写真的打算,不为别的,就是觉得好看。 不过,想是想,但也没有“特别想”,否则按她的执行力,也不至于拖到今天都没做。 到时候给肖尧拍的帅一点,沈婕想。 二人走到一片绿地上——这绿地离肖尧家不算远,和圣方济各中学周围的绿地一样,都是魔都不设围墙的公共绿地,此刻人并不算多。 绿地的尽头是一个小秋千,一盏白色的路灯孤零零地照耀着它。 “月光下的城,城下的灯,灯下的人在等……” 沈婕一屁股坐在了秋千上,肖尧站在后面帮她推。 “唱呀,怎么不唱了?”沈婕双手拉着秋千的铁链,两腿绷直:“我喜欢听你唱歌。” “真的?”肖尧很高兴:“人群里的风,风里的歌,歌里的岁月声~谁不知不觉叹息,叹那不知不觉年纪,谁还倾听,一叶知秋的美丽……” 肖尧把秋千越推越高,沈婕开心地大叫,这让肖尧终于觉得,在她成熟的表象下,到底也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 “你曾唱一样月光,曾陪我为落叶悲伤,曾在落满雪的窗前画我的模样……” “你应该唱点夏天的歌,这歌不应景。”沈婕的拖鞋划出一道抛物线,落在不远处的草地上:“哎,我的鞋,鞋,鞋……” 秋千慢慢停了下来,少女跳下秋千,只穿着袜子的右脚勾起,用左脚一跳一跳去捡那只鞋。 没跳几步,左脚的拖鞋也被甩了下来。 “笑屁啊笑,”少女怒道:“还不帮我去捡?” 肖尧一边笑,一边走过去,把那只拖鞋捡起来,放到少女的脚前:“该你推我了。” “我可推不动你这傻大个儿。”沈婕嘀咕道。 肖尧当然知道,这不是实情——但他也不在意,只是和沈婕并肩坐在了秋千上,双手把她搂在怀里,然后用自己的两只脚尖拨动着地面,使秋千轻轻摇动。 “唉,肖尧,”沈婕也帮着他一起蹬地面:“我感觉我不仅有个女儿,还养了个大儿子。” “妈妈?” “你恶不恶心。” “恶心心。” “……肖尧。” “嗯。” 沈婕垂头想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开口道:“我和你商量一个事儿。” “您请说。”肖尧摸着少女的长发。 “我今天去接你放学,你走早了,然后我碰到郁璐颖了。”沈婕说。 “啊?哦。”肖尧放下了那一缕长发,脚蹬地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我们俩……聊了一会天,交流了一些……事情。”少女意味深长道。 “什么事情?”肖尧有点紧张。 “其实你还没有放下她,没有完全放下她,对吧?”沈婕的拖鞋又掉了下来,她也懒得再去捡,继续用穿着短袜的脚推动着地面。 “完全放下了。”肖尧说。 “如果你们俩还在互相喜欢着的话,”沈婕一脸认真道:“你们应该在一起。” “你什么意思啊?”肖尧有点来火:“你又要……?你不是刚刚还要和我拍结婚照,买结婚戒指吗?” “你别急呀,听我说,”少女伸出右手环住了肖尧的腰:“我还是你未来的老婆,咱俩的关系保持现在这样不变,但是你可以让她当你女朋友。” “什么意思啊?”肖尧彻底糊涂了。 “很好理解啊,”沈婕认真地解释道:“你是我的,她是你的。” “???” 你他妈是疯了吧,肖尧想。 “你看啊,”沈婕耐心解释道:“咱俩以后肯定是要结婚,生养天韵的,对不对?” “对啊。”肖尧说。 “但是你和郁璐颖,是互相喜欢的,对不对?”沈婕循循善诱。 肖尧紧紧闭着嘴巴。 “如果没有我的话,你俩可能已经在一起了,但是中学生谈朋友,一百个里面九十九个都不会有结果,但是对你来说,对她来说,都是一段珍贵的回忆,”沈婕说:“我不想因为我的原因,去破坏你们俩的这段经历。” “你到底想说什么?”肖尧的声音有点闷。 “我说了呀,她是你的,你是我的,”沈婕道:“你俩该谈就谈,我俩维持现状,反正你们也走不到最后,最后咱俩该结婚结婚。” “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肖尧指出:“你主动叫我耍流氓,对你有什么好处?难道就为了成全别人?” “成全是一方面,”沈婕柔声道:“对我也是有好处的,可以分散你的注意力——这样你就可以不用把全部的关注放在我身上,这样我还是会陪你,但是也会有精力做自己的事情。” “那你呢?”肖尧指出:“也找一个别的男人谈恋爱,只要最后回来和我结婚就好?” “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我不会,”沈婕摇了摇头:“其实我对男女这些事情没兴趣,你知道的呀。我只是想,除了陪你以外,也有时间去学习,去运动,去和闺蜜逛街……” 肖尧揉了揉自己的脸,大脑一片空白。 “我最近还是会住在你这里,但这不是长久之计,”沈婕继续道:“回去以后,我必须要说服我爸爸取消婚约,咱俩还是会见面。你想抱抱,想牵手,也都可以,我说咱俩不会有任何变化,就是字面意思……” 肖尧总算听明白了少女的意思,这无疑是在说,来,我送你一百万,你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在这里签个字就好。 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沈婕开出来的条件越是诱人,他就越觉得是电信诈骗。 毫无疑问,这是一次拙劣的试探,是一道送命题,我又卜似sb。 “沈婕,”肖尧开口了:“你别说了,你再说我要生气了。” “嗯?”秋千已经彻底停了下来,沈婕的两只小脚丫在泥土芬芳的草地上轻轻划着。 “你的这种想法是对我肖尧的不尊重,对郁璐颖的不尊重,也是对你自己的不尊重。” 郁璐颖会答应这种事情?你开玩喜呢!肖尧隐约觉得,沈婕说在学校门口碰见了郁璐颖,这是真的,但是她俩谈过这事?通过共生并不能感知到。 “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郁璐颖不会耍流氓,我也不会。”肖尧沉声道。 “我既然知道未来的结婚对象是你,我再去和别人谈恋爱,那也是对你,对我们的婚姻的不尊重。 “我喜欢郁璐颖,曾经喜欢过郁璐颖,喜欢过很久,但是我现在的心已经完全被你充满了,再也装不下别人。 “至于你说的,你的个人空间问题,我想说,”肖尧顿了一顿:“我也不是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也是要学习运动以及有自己的兴趣爱好的。我不会把你24小时绑在我身边,不会耽误你学习、运动、和小姐妹逛街……” 肖尧相信,自己交的一定是满分答卷。 可是,沈婕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感动地抱住自己,或者是把头依偎在自己的胸膛上。 不过,至少她笑了,那应该是高兴的笑……吧? “好,我知道了。”少女跳下秋千,用脚摸索到了拖鞋,穿进去:“不早了,咱们回家吧?” ——分割线—— 从外面回到家以后,肖尧打开灯,顺手把新买的牛皮书包放在沙发上,然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那堆杂物上。 “你给我起来!”沈婕上来拉他:“我给你买的包包你就这么随手乱丢啊,然后这沙发上这么乱七八糟的就不能收拾一下啊?” “?”肖尧不解:“白天我都在学校上课,是谁把沙发弄得这么乱七八糟的?” 沈婕一愣,想了一下,随后吃吃地笑了起来:“那应该……是我?” 肖尧举起右手,五指弯曲,中指凸出,用中指的指骨敲了一下沈婕的头。 “痛。”沈婕双手捂住了被打的地方:“家暴男。” 肖尧转身改坐在床沿。 “你怎么还穿着球鞋,去换拖鞋呀!”少女伸手徒劳地想要整理沙发:“你别指望我给你拖地喔!” “我舍不得脱,”肖尧双腿伸直,打量着自己这辈子穿过的最昂贵的鞋:“穿着这双鞋,就感觉你陪在我身边一样。” 沈婕跑去皂片间拿了肖尧的大拖鞋跑回来:“我现在不就陪在你身边吗?” 肖尧乖乖地换好了鞋,沈婕又提着篮球鞋去外面皂片间放好。 他见沈婕忙前跑后的样子,便有些过意不去:“我帮你一起收拾吧,大小……额。” “狗子长大了,知道心疼妈妈了。”沈婕眯眯笑着说。 “唔汪!”肖尧叫了一声:“我是狗子,你是什么呀?” “我是,我是……”沈婕歪着头:“我是喵麻麻?” 嘴里说着乱七八糟没营养不着调的话,肖尧动手开始帮沈婕一起收拾。 “喵喵还是奶喵,”肖尧伸出左手,轻轻捏了一下沈婕粉嫩的脸颊:“还是需要汪粑粑悉心地照顾她长大。” 沈婕笑道:“那汪粑粑可要长得快一点,再快一点才行。” “这是什么呀?”肖尧把沈婕今天新买的那件死库水泳衣拿在手里:“泳衣?” “对啊,”沈婕道:“今天下午我去魔都游泳馆了,因为出来的时候没带泳衣就随便买了一件,这是本子的学生制式泳衣,喜欢吧?” 肖尧把那件泳衣在手里抖了一下,又抖了一下:“穿给我看看。” “那你请我游泳啊。”沈婕费力地在沙发上清出一个勉强够两个人坐的位置。 “就现在嘛,我想看。”肖尧说。 “不要。”沈婕抬头,伸手接过那件泳衣:“侬十三点啊?” “为什么不行?”肖尧认真地问。 “难为情伐。”沈婕小声地嘟哝一句,开始叠起了泳衣。 “你在魔都游泳馆穿给那么多路人看可以,在家穿给我看就难为情了?” 沈婕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随便说说。” “你说清楚。”沈婕又把这件泳衣重新抖了开来,转来:“这学生泳衣,难不成还暴露了?” “人家本子国自有国情在此,”肖尧指出:“这泳衣的下半身,跟三角裤有好多区别?” “……”沈婕瞪大了眼睛,没有说话。 “我在老家上初中的时候,那些女生的泳衣,”肖尧在自己的大腿中间比了一下:“最少也是有裙摆的,到这儿。” 沈婕平静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继续。” “继续什么?”肖尧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还有什么衣服是你觉得太暴露的,一起说了呗。”沈婕微笑道。 肖尧打量着沈婕的表情,狐疑道:“你生气了?” “没有啊。”沈婕笑得更灿烂了。 “实话实说就是,”肖尧犹豫了一下:“你上次在溜冰场穿的那件衣服我觉得挺……那啥的,肚脐眼都露出来了,我以前只在电视里看到过。” “是这件吗?”沈婕奔到衣橱门口,一把拉开衣橱,精确地拿出来一件黑色上衣。 “是。”肖尧接过来看了看。 “还有没有了?”沈婕问。 “没了。”肖尧总觉得沈婕脸上的笑有点……可怕? “好。”沈婕点了点头,接过黑色露脐装,又捡起那件死库水,走到餐桌前,拿起自己上午修剪花枝的剪刀,拦腰就剪! “别别别别别别别,”肖尧赶紧上去从后面抱住沈婕,劈手去夺她手里的剪刀:“你干嘛呀你?” “什么干嘛?”沈婕用力挣扎着,剪刀仍是一点一点靠近那两件衣服:“你觉得不合适,那就不要了。” “那也别剪了啊!都是花钱买的!” “花你钱了?!” 二人拉扯了好一番,肖尧终于把剪刀给夺了下去,沈婕却不知怎么的,用右后肘击中了肖尧的软肋。 “啊!”肖尧夸张地大叫了一声,向后飞去,头“咚”一声撞在床挨着的墙壁上,人一歪,瘫在床上不动了。 “狗子,你没事吧?”沈婕大惊,奔到床前,伸手去摇他。 肖尧其实没什么事,却故意闭着眼睛不说话,装死。 “柯基柯基柯基柯基柯基……”沈婕伸手挠他痒痒。 怪不得沈天韵老这么挠我,原来都是跟你学的? 在笑出声之前,肖尧扭了两下,控制住自己,发出了呻吟。 “怎么了?真磕到了?磕到哪儿了给妈妈看看。”沈婕脚下的拖鞋“啪嗒”两声掉在地上,双膝跪在床上,抱起了肖尧的脑袋。 “别碰,疼。”肖尧“嘶”了一声。 这是真的有点疼,不过他显然有些刻意了:“我没事,你早点洗了休息吧。” 说着,面朝墙壁躺着。 “真没事儿?”沈婕摸摸他的头。 “真没事儿。”肖尧瓮瓮地说。 少女吐了吐舌头,心想这魔都男人作起来果然是,名不虚传,让女人都叹为观止。 不过他也不算纯种魔都土著呀? “那你早点休息啊,明天还要期末考试呢。我先过去了。”沈婕说。 肖尧没有理她,只是支起耳朵听着少女的动静。 “咚”的一声,这是下了床。 “啪嗒啪嗒”是少女离去的脚步声。 然后是衣橱门“吱呀”一声被拉开的声音。 塑料衣架子被挪开的声音。 …… 真走了? 肖尧有些后悔。 他哼哼了两声,这是心痛的声音。 少年想要追到对面房间去吵架,又不想让沈天韵再看笑话。 正在寻思怎么办的时候,衣橱门又被打开了,然后是拖鞋落到地上的声音:“你不洗就睡啊?” “浑身都疼,”肖尧说:“动不了。” “这么严重啊,”沈婕故作惊讶道:“那起来穿衣服,妈妈带你去医院。” “那倒也不必了。”肖尧说。 “你就装死吧你。”沈婕伸手在肖尧的腰上拧了一把。 “干嘛呀!”少年的腰扭了一下,少女已经啪嗒啪嗒地又跑到皂片间去了。 肖尧支起身体,听了皂片间那边传来的声音。 沈婕好像在给煤气灶打火,肖尧可以听到拧把手的声音,以及失效的电子打火器发出的“哒哒哒哒”的声响。 “肖尧,你们这煤气灶打不着火呀?”沈婕的声音从皂片间传来。 “旁边有火柴。”肖尧喊道。 “火柴?会不会烧到手啊……”少女委屈巴巴的声音。 I服了YOU!肖尧一跃下床,走到皂片间,从沈婕的手里一把拿过火柴,帮她点燃了煤气炉:“你要烧什么呀?” “我看这热水瓶都空了,给你烧洗脚水。”沈婕笑嘻嘻地说。 “你要给我洗脚?”肖尧双手抱胸。 “谁见过这么横的赘婿啊!”沈婕笑骂道。 肖尧回里屋躺下,继续朝墙壁躺着。 不多时间后,他听到开水铺出来的声音和女孩的惊叫。 有点好笑。 肖尧再次一跃下床,往皂片间冲,却迎面碰上了双手端着一塑料盆热水走进来的沈婕:“让让,让让!” 肖尧侧身让沈婕通过,然后走到煤气灶前检查了一下是不是关好了。 等他回到卧室的时候,沈婕已经拿着小板凳坐在塑料盆前了,盆的另一边正对着自己的床。 “陛下,请吧!”沈婕小心地解开自己衬衫袖子的纽扣,把袖子撸到上臂。 “真的假的……”肖尧嘀咕着,坐到了床沿上。 沈婕双手捧起他的一只脚,把蓝色的运动袜脱下来,随手丢到沙发上。 然后是另一只。 然后,小心翼翼地握着肖尧的双足,放进热水里。 “啊……”肖尧舒服地叫了一声。 “啊?太烫吗?”沈婕慌道。 “没有没有,刚刚好。”肖尧说:“挺舒服的。” 这是实话,比起热水对足部的呵护,肖尧的心里更是暖洋洋的。 替别人洗脚,大小姐显然是头一次——她的双手笨拙地撩拨着热水,时不时握住肖尧的脚脖子或是脚掌,用手指搓两下。 她的手好漂亮,肖尧想。 虽然个子不高,沈婕的手指却很修长,不去学钢琴感觉有些可惜。 郁璐颖的手上尚且有茧,沈婕的却是瘦而长,纤而细,光滑而又幼嫩,这充分说明了,她不是个劳动人民。 让这样的一双手为自己洗脚,肖尧觉得,稍微有些暴殄天物了。 “我自己来吧……”肖尧轻声说。 沈婕的手指已经插进了肖尧的手指缝里,上下搓动着:“不要了,你不是全身疼吗?” “……”肖尧心里百感交集,有些不是滋味:“老婆……谢谢,我很感动。” 沈婕扬起了笑脸:“不生我的气啦?” “你这样让我怎么生你的气啊?”肖尧笑了起来。 “你看我这道歉,够有诚意了吧。”沈婕拿毛巾擦了擦自己的手,又用手背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老婆,你一定是天使下凡。”肖尧由衷地说。 沈婕把肖尧的双足抬起来,搁在盆边,拿毛巾细细地擦干:“我知道的。” “我也给你洗吧。”肖尧说。 “不要,”沈婕拒绝道:“你一准没安好心。 肖尧穿拖鞋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盆的一边,沈婕慌忙扶正,几颗水滴仍是飞了出来,落在沈婕的脚面上:登时,在肤色的丝袜上点出几个深色的水渍来。 沈婕不悦地发出“啧”的一声。 肖尧穿好拖鞋,拉着沈婕在床沿上坐下,自己在小板凳上坐好,一手托起沈婕的小脚,另一手去脱她的袜子。 (本章完) 第八十八章 共枕II 沈婕不悦地发出“啧”的一声。 肖尧穿好拖鞋,拉着沈婕在床沿上坐下,自己在小板凳上坐好,一手托起沈婕的小脚,另一手去脱她的袜子。 想了一下,又把手缩了回来,连脚带袜子放入水中。 登时,整个脚掌带大半个袜筒都没入了水中,只有2-3cm袜筒还在水面以上。 “你有病啊你!”沈婕骂道,用另一只脚去踢他,却被肖尧一把握住。 二人僵持了两秒,沈婕不情不愿地把另一只脚也没入了盆中。 “等我一下下。”肖尧站起身来,跑到皂片间拿了一块洗衣皂,有折返回来。 他先把沈婕的右脚捞起来,搁在盆上,往脚面上细细地打着肥皂。 被水浸透的短袜呈现出比平常更深的颜色,在灯光下反射出好看的光泽。 少女的脚背上有几处颜色比较浅的点,那是袜子里的气泡。肖尧打肥皂的时候下意识地想要把这些气泡抚平,可它们确是如此地顽强,为空气捍卫着水流的入侵。 少女的袜尖加厚层往下淌着水滴,一部分流回盆里,另一部分则流到了地上。湿透了的袜子紧紧地贴在少女的脚面上,肖尧打肥皂的时候抚平了一些褶皱,却又制造了一些新的褶皱。 为脚面打上肥皂以后,他又把沈婕的脚抬起来,往脚底打肥皂。 脚掌靠前的部分,尤其是靠近五趾的附近,有一些黑黑脏脏的地方,肖尧知道,那是因为她在荡秋千的时候,用光脚踩地面的缘故。 “你看。”肖尧把她的脚掌竖起来,招呼本人来看。 果然,沈婕看到了以后,脸上闪过一丝不好意思:“讨厌不讨厌啊。” 肖尧为这些弄脏的部分特意多打了两层肥皂,在少女的五指中搓着,那连接着脚指头的天鹅绒面料也在这样的揉搓下变形,拓展着自己的张力。 打完肥皂,把她的右脚放回水中,再将左脚捞起来,如法炮制。 “好了,我自己来吧。”沈婕说。 肖尧点点头,看着少女将左脚抬离水面,在一片瀑布中,伸手揪住袜筒边边,将短袜反脱了下来,抛在盆里,然后是右脚。 然后,细细地搓起自己的两只裸足来。 少女洗完了脚,肖尧端着塑料盆去皂片间的石制池子里把水倒了。 “那……”沈婕靠在衣橱边上,看着肖尧把塑料盆塞进床底:“我回房间去了,伱早点休息,明明好好考。” 肖尧直起身子,走到沈婕面前,伸手拉住了她的衬衫袖子:“今天……别走了。” “啊?”沈婕一怔:“不行的啦。” 肖尧晃了晃沈婕的手臂。 “别闹,别跟个小孩子一样,”沈婕把扒拉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推了下去:“成熟一点,乖了乖了。” “不是,你看啊,”肖尧说:“我今天见义勇为,受了伤,对吧,之后又被你推到撞了头,对吧,虽然说现在看来没什么大问题,但是头还是有点疼,一直晕乎乎的。 “往坏处想,万一轻微脑震荡了呢?万一有啥内伤,后遗症呢?”肖尧说得绘声绘色:“是不是得留个家属陪同观察一下,比较保险?” “你这碰瓷还上瘾了是吧?”沈婕气笑了。 “你应该看过那些孤寡老人独居,去世了都没人发现,过了两三个月……” “行了行了,打住,”沈婕做了个STOP的手势:“你别跟我这扯了,我跟你说,沈天韵就住在隔壁,要是我不回去,不是给孩子看笑话吗?” “看什么笑话?”肖尧把腰一挺:“她就是那个笑话!” “?”沈婕迷惑。 “笑话……产生的结晶?”肖尧想了一下措辞:“不是,你难道还不相信我吗?咱俩又不是没一起过?” “狗子,这就不是信不信任的问题。”沈婕认真地双手按住了肖尧的肩膀:“你听我说,天韵这孩子,我本来就不太放心。念体校的孩子都啥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先前还老夜不归宿,对吧?你不是文人吗,孟母三迁总晓得伐?咱们两个要是……你说,大家岁数都差不多,立的什么好榜样?” 肖尧不太认可,但眼见沈婕难以被说服,便退而求其次:“那好吧……你让我亲一下再走。” “一边去!”沈婕笑着说道:“得寸进尺了是吧?” “?” 沈婕离开后,肖尧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明明就要期末考试了,这时候失眠,多多少少有点儿不妙。 肖尧翻过来,侧过去,无意识地用手摸着自己身边空着的床面。 孤枕难眠这个成语没有人不知道,但是出处已不可考。 《诗经》当中说“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李太白在《月下独酌·其三》中写道“醉后失天地,兀然就孤枕。”自己离这个意境,就还差一罐啤酒。 肖尧想听听歌帮助睡眠,这才又想起来,随身听被宋海建给没收了。 然后他又开始肚子饿,后悔晚上在中意快餐吃少了。 钱钟书在《围城》中写道,长得像没有面包吃的日子,长得像失眠的夜,都比不上因没有面包吃而失眠的夜那样漫漫难度。 他考虑出去吃点宵夜,但是又没精神动弹。 至少自己现在可以想吃宵夜就吃宵夜,不用斤斤算计着那几元,十几元,这也是一桩人生幸事。 至于软饭硬饭的……软饭硬着吃就好了,男人,能吃上软饭也是本事,这可不是谁都有资格的! …… ……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隐隐约约有了一些睡意——感觉像是睡着了,又感觉像是没睡着。 做了一个梦,但是好像又没做梦。 “铛,铛,铛。”房间里的老式挂钟醒着鼻涕敲了起来,将肖尧从浅层睡眠中唤醒,然后再也睡不着了。 醒了,而且完全醒了,我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清醒过。 然后,肖尧就看到了床前站立的那个黑影,心下大骇,鼻腔中一凉,差点叫出声来。 接着,那黑影伸出了自己的手,帮肖尧掖好了身上的毛毯。 她的动作很轻柔,肖尧想到自己小时候发烧的夜晚,母亲也是这样温柔地给自己掖被子。 可是,这样的母亲,最后为什么背叛了父亲……不仅背叛了父亲,还背叛了…… 沈婕给肖尧掖好了毛毯,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半蹲了下来,打量着少年的脸。 肖尧屏住了呼吸,眯着眼睛偷偷观察。 大概这么看了一分半钟,少女叹了一口气,扶着床沿想站起来,却被肖尧一把拉住了胳膊。 这下,轮到沈婕大吃一惊了。她低低地叫了一声,另一只胳膊也被肖尧捏在手里。 “干什么——啊。” 肖尧的两只手一起用力,将少女拉向自己。沈婕没有站稳,上半身直直地摔在了肖尧的身上。 “妈妈。”肖尧发出了近似于梦呓的声音。 沈婕狐疑地打量着肖尧的脸,想知道他是不是在梦游,后者却睁开了眼睛:“陪我躺一会儿吧,就一会,等我睡着了你就回去。” “不——行!”少女想要起身,肖尧的力量却好像大得惊人,牢牢地钳住了她。 接着是一番来回拉扯,直到少女整个人躺在了床沿上。 “就一个小时。”少女伸手拿过了肖尧的手机,给自己调闹钟。 “行。”肖尧连连点头。 “我真想掐死你,”沈婕故意把两只手比成一个“掐”的动作:“我发现你这人不要脸到无敌的地步,比流氓还流氓。” “你把头抬一下。”肖尧眼见目的达到,自然不在意沈婕半真半假的埋汰,反而自嘲道:“要不我现在怎么跟龙哥带鱼这些流氓混到一起了呢。” “就徐捷飞内种流氓阿飞,”沈婕瞪着他,把自己的脖子抬起来一点,以便肖尧把手臂从她的颈后穿过:“都比你更知道尊重女生。” 肖尧的右臂垫在沈婕的脖子下面,左臂将她搂在怀里,舒服了。 “我错了老婆,改。” “别跟我说话!睡觉!再哔哔我就走!” 肖尧紧紧地闭上了嘴巴,还有眼睛。 …… …… 妈了个鸡,这和想象中的不一样啊! 根本睡不着。 睡不着的原因倒不是因为他有啥邪念,而是……怎么说呢? 肖尧一直以为,抱着姑娘睡觉就和抱着枕头与布偶小熊一样舒服。 此时此刻他方知晓,这不过和“少女的内衣内裤一定是纯白全套的”一样,都是童贞男子无知的妄想。 首先,他的右手很重——少女的脑袋和布偶枕头根本不是一个质量等级。 其次,抱着布偶枕头你可以随意扭来扭去,抱着姑娘则不能。 肖尧想动一下,却是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弄醒了沈婕(如果她有睡着的话)。 肖尧觉得鼻子有点痒,坚持了小半分钟,这才把左手缩回来,轻轻骚了骚鼻尖。 “别动。”少女呜咽了一声。 你看看,这就来了。 肖尧的脸颊又开始痒了起来,他断定,之所以自己老是这里痒那里痒,罪魁祸首乃是沈婕的头发。 于是,他把头向后靠了靠。 嗯,这样就好多了。 万籁俱静中,他听着沈婕不轻不重的呼吸声。 少女的身躯,有亿点点烫。 肖尧发现,这呼吸声乃是阻碍自己入眠的元凶。 自己的呼吸如果和她的呼吸错开,那就会连成一片,始终在听呼吸声。 于是他试着将自己的呼吸与对方同步,却始终不得要领,一会儿就乱了阵脚。 肖尧想起一个故事,说有个小孩子问老爷爷,你睡觉的时候胡子放被子外面还是里面,老爷爷说没注意过这个问题。 当天晚上,老爷爷失眠了,因为他不管把胡子放在被子里还是被子外,都觉得浑身不得劲。 这个呼吸问题,也正是如此这般。 肖尧终于意识到了,就睡觉这件事本身而言,还是自己一个人舒服。 起码得背靠背。 沈婕呼出来的热气喷到他的脸上,湿漉漉的,这让肖尧难受极了。 他开始试着把已经麻掉的手臂从沈婕的脖子下面抽出来,却是怎么也抽不动。 无奈,只得用力一抽。 “啊,啊!啊!”沈婕忽然惊醒了过来。 “不好意思,”肖尧真心抱歉道:“不好意思。” 嘴里一边道歉,一边悄咪咪地背转过身去。 不,背对背还是太不甘心了。 肖尧又转了回来,轻轻抱住沈婕的一只胳膊。 “你别挤我,我要掉下去了……”沈婕口齿不清地抱怨道。 不好意思啊,这毕竟是个单人床,肖尧这么想着,又朝墙壁方向后撤了两厘米。 沈婕忽然猛地起身,坐在床沿上,发呆。 肖尧知道,她要回去了。这次,他不准备再纠缠挽留了。 令他未曾想到的是,少女把枕头抽走,丢在床尾,然后调了个个儿,与肖尧头对脚躺下,再次裹紧了他的小毛毯。 ? 行吧,这样好像是宽敞一点点了。 肖尧把双手垫在脑袋下面,终于停止了折腾,沉沉睡去。 不知道究竟沉睡了多久,反正再醒过来的时候,窗帘布上已经有了亮色。 他听到早起的鸟儿啾啾的叫声,还有一阵熟悉的,若有若无的鼾声。 说好的定一小时闹钟回去睡的呢?说好的沈母三迁,立个好榜样的呢? 肖尧决定尽自己的责任,唤醒这位可敬的,生命的母亲。 毛毯已经被少女踢开了,那两只小巧的,形状完美的小脚就这么摆在肖尧的脸边上。 借着微曦的晨光,肖尧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少女的双足。 那是无论看多少次,都不会看厌的景象。 纤秀的足弓,丰润的足跟,整齐的脚趾,唯有第二根食指鹤立鸡群,比其它四根脚趾都更长。 没有涂指甲油,小小的指甲却好像闪烁着某种自然的光泽。她的脚指甲似乎刚修剪过,端头平整,顺滑,牙白很小,略透红润,修匀整齐,好像律动的音符。 她细长的脚趾整齐地并拢在一起,细密柔和的趾缝,红润嫩滑的趾肚,根本就是熟透的葡萄,娇嫩欲滴,陈列在肌肤胜雪的脚面上。 她的脚底好像一块无暇的美玉,脚弓的弧度优美到就像是在展示几何学的美——天知道,那可是肖尧最讨厌的课程。 说来也奇怪,明明是运动型的少女,从哪个角度都找不出什么老茧和死皮,只有脚后跟的部分有一对完全对称的血痂,看起来是新伤口,这让肖尧觉得有些心疼。 肖尧不知道的是,从小到大,沈婕都很少穿皮鞋,因此在高档运动鞋的悉心呵护下,玉足的长成没有任何的阻挡,浑然天成,脚的弧线从脚尖到脚跟都很直。 因此,这次穿新皮鞋走了那么远的路,某种意义上算是一次技术性失误了。 肖尧欣赏着少女足底的纹理,凑上去闻了闻。好像……由于洗过的原因,没什么特别的味道,又好像有阵若有若无的芳香,也可能是心理作用。 出于对科学无比的好奇和渴知,他伸出舌尖,试探性地尝了一口。 嗯,没什么味道,非要说的话,有点咸,但也还好。 同样出于对共生对象……还剩余的尊重,他放弃了把葡萄含在嘴里的想法。 是时候叫醒她了。 肖尧伸手,在沈婕的足心挠了一下。 “嘿,嘿。” 没反应,呼声依旧。 肖尧再次挠了挠少女的掌心,这次加大了幅度。 然后,用两只手,同时挠两边脚心。 ……还是毫无反应。 你脚心的皮怎么这么厚呀? 他在这种行动中得到了童年时的乐趣。 那时在幼儿园的时候,每天中午都有强制午睡时间。 肖尧是最调皮捣蛋的那一个,因此经常被阿姨用风油精抹眼睛。 幼儿园午睡的时候,小朋友都是一个头,一个脚,头对头,脚对脚。 因此,睡不着觉又不敢太造次的小肖尧,百无聊赖地辗转反侧的时候, 就会发现,左边是一双脚,右边还是一双脚。 因此,恶作剧挠脚心这事,肖尧可是太熟了。 有时候,甚至会把旁边小朋友的袜子给剥下来—— 嗯? 肖尧心念一动。 先前帮她收拾房间的时候,好像看到过一双新买的,黑色的短丝…… 忽然想看看她穿是什么样子捏…… 肖尧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目光投向了那个越收拾越乱,永远堆积着杂物的沙发。 应该,就在那个包里没错。 计划是这样的,悄咪咪地走她身上翻过去,走到沙发上,拿了东西回来,然后给她穿上…… 要不还是算了吧,看时间一会儿沈天韵也该起来了? 肖尧正在盘算的时候,忽然觉得颈项一凉,一只脚结结实实地踹在了脖子上,然后咚的一声,脑袋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墙上。 这一次,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有病啊你,”沈婕嚷了起来:“这大半夜的挠什么挠啊,痒死我了!” …… “干什么,又装死?”沈婕带着起床气,怒气冲冲道。 …… “狗子,你死啦?” …… “你没事吧?”少女的声音终于有点着急了。 ——分割线—— 星期四的早晨,肖尧歪着脖子,带着疲惫的伤痛去学校参加期末考试。 今天沈婕没有再陪他上学,所以只能像往常那样独自出门上学,居然已经觉得有些不适应了。 天空飘起了毛毛细雨,按往常,这种雨一般会被肖尧无视,不过今天沈婕提醒他带伞了——打起这把lv的伞,肖尧感觉自己身上的旧校服都像路易十四的珍藏了——呸,不吉利。 他一边转动着伞,把细细的雨滴甩开,一边用手去揉脖子。 因为下雨而且脖子难受,他没有骑自行车,而是选择步行。 真的是太痛了,早上那一脚,差点没把他的头踢进胸腔里去,加之一夜没怎么睡好,他到现在都有些迷迷瞪瞪的。 虽然往常遇到考试也大多没准备好,可今天脖子这个状态,抄都转不动头啊,肖尧想。 快到学校的时候,他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个女生也在往校门里走。 少女也穿着校服,球鞋,披一件透明的塑料雨衣,歪着脑袋不停地揉着自己的脖子。 “郁璐颖!”肖尧挥了挥手。 郁璐颖站定,回身看到是肖尧,皱起了眉头,一转身,快步走进了校门。 哎,还是小姑娘心性,肖尧想。 走到学校门口时,他看到一个新熟人在等他。 “你想干什么?”肖尧警觉地想要去摘书包,然后想起自己因为今天要考试,没带书包。 昨天打架那“飞机头”披着一身厚厚的黑色雨披,摆一脸假笑,正缓步朝肖尧走来。 肖尧把雨伞收了起来,当作剑摆了一个起手式:“你想干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朝门卫室张望——秦大爷固然不是小流氓的对手,但总能快速摇人。 飞机头见状停了下来,伸出右手举起,左手入怀去掏——一定是凶器,不会是砍刀吧?希望这把昂贵的伞有配得起它价格的质量。 肖尧刚要一伞戳在他的手上,那飞机头已经把怀里的东西掏出来了——是几张红红绿绿的钞票。 “尧哥,对不起了!”飞机头一鞠躬,双手把钱递了过来:“昨天打坏了你的书包,还有你的烧烤,还有别的——要是还不够,兄弟再去想办法。” 肖尧狐疑地用伞尖挑过了这几张钱,也不同他客气:“够了——还有多,我就不找了哈。” “不用找不用找。”飞机头点头哈腰地跟了上来:“当作精神赔偿损失费。” “那可能,不太够。”肖尧朝校门口走去:“你还跟着我干嘛?” “尧哥,您是信教的,信教的都是好人,”飞机头拍着马屁:“愿意宽恕别人。” “谁说我是信教的?”肖尧莫名其妙道。 “啊,”飞机头一愣:“反正哥,昨天的事情,就过去了,咱们不打不相识,交个朋友行么?” 什么鬼?自己最近是沾了什么容易吸引流氓朋友的体质吗? “你是有什么事儿要跟我说吧?” “尧哥果然体面人,大人有大量,说话爽快,直来直去!”飞机头竖起了大拇指。 “少废话,有事就快说!我要考试了!”肖尧重新撑开伞,继续揉着自己的脖子。 “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昨天跟张公子那事儿,实在是闹了个大误会,”飞机头解释道:“哥几个都认错人了,把张公子当成了……我们经常找他借钱的,另外一个朋友。” “所以呢?”肖尧莫名其妙地想,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所以……张公子不是您的好朋友吗?”飞机头道:“你帮我跟他求求情,让他爸别追究我们了……不是说年轻人犯错,上帝都会原谅的吗?” “上帝会原谅,那你找上帝去。” “我这不是来找了嘛。” 肖尧好气又好笑:“谁跟你说张正凯是我的好朋友?” “啊?”飞机头一呆。 “你这拜错码头了,”肖尧回身,拍了拍飞机头的肩膀:“他不想杀了我就已经不错了。” 说完这话,他就在秦大爷的目送下,走进了校门。 “哎,尧哥,尧哥!”飞机头不敢跟进学校,站在他身后直跺脚。 上午考的第一门是语文,肖尧的拿手好戏。 按照以往的习惯,他先做阅读理解,然后写作文。 从下列两题中任选一题,写一篇800字左右的文章。 第一题:我们是初升的太阳;我们是风华正茂的中学生。校园里,我们生气勃勃;校园外,我们热情奔放……以“我们是初升的太阳”为题作文。 第二题:以“我的视线”为题作文。 要求: (1)文中不得出现与考生本人有关的校名和姓名,若不可避免,用代号表示,如A中学、B老师、小C。 (2)不得使用试卷中的阅读材料。 我的视线是什么勾八题目? 肖尧的视线落在了斜前方郁璐颖的脚脖子上。 视线,视线…… 算了,果断初升的太阳。 略微构思了一下,下笔如有神,肖尧没费什么力气,就在这个阴雨天以朝气蓬勃的新时代青年为主题写就了814个字的《我们是初升的太阳》,全是技巧,莫得感情。 有点满意啊,可惜估计下午就会忘记写了些什么,要是能拍照下来以备后用就好了。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15分钟,肖尧把试卷翻到最前面,开始做看拼音写汉字和课文默写填空。 居然……全都做出来了!明明没有背,但就是记得,嘿嘿。 交完卷以后,肖尧觉得心情十分舒畅,这是一种全新的舒畅角度。 中午在食堂,肖尧与熊吉、华昂、沈斌、张嘉龙以及带鱼六个人围坐在两张拼起来的方桌旁。 “只有智障才能想出这种作文题目来!”带鱼愤愤不平地嚷道。 “嗐,作文嘛,随便写写,标题写对凑够字数就好。”熊吉说。 “下午考什么?”肖尧把毛豆咸菜肉丝往米饭上面赶。 “政治和生物。”华昂说。 “哎,”带鱼说:“尧哥你放暑假有什么安排?” “安排?”肖尧一怔,这他还真没想过。 他只想在家里和沈婕一直腻在一起,直到永永远远。 “对啊,”带鱼说:“找地方大家一起去嗨皮嘛。” “夏天那当然是要去海边啊。”沈斌说。 “算了吧,魔都的海边又不好看。”张嘉龙沉声道。 “都说魔都的海不好看,到底怎么个不好看法啊?”肖尧有些好奇。 “我怎么知道,”张嘉龙理直气壮道:“我又没见过。” “你们都是魔都长大的,谁见过魔都的海?”肖尧看向其他人。 “没见过。”“没去过。”“不知道。”“只知道不好看。”“……” 肖尧有些无语。 “不然去大汤山泡温泉。” “大夏天泡温泉,我看你是脑子进了温泉。” “热带风暴水上乐园?” “你们几个是不是五行缺水?” “夏天不玩水难道去滑冰?” “滑冰也行啊!” “冰不还是水吗?!” “水上乐园?”肖尧忽然想起了那天在共青森林公园的闯关挑战,登时来了精神:“你说的水上乐园是在哪啊?它大吗?” “松江府?” “不是,就在锌庄那。” “就在魔都啊?”肖尧说:“那我想去看看。” 热热闹闹地讨论完,没能达成共识,稍事休息,便开始了下午的考试。 下午的第一场是政治,这对于肖尧来说,亦不是什么问题。 和以往一样,肖尧习惯性地在每一道问答题的答案前面写上根据某某某主义。 第二场生物考完,肖尧已经身心俱疲地瘫坐在椅子上。 一想到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两天,就有点难受。 如果像之前一样,都没多少会的,那倒也轻松,可现在就要绞尽脑汁调动郁璐颖的知识储备了,实属一场大战。 是说,沈婕今天在做什么呢?天韵宝宝呢? 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懒洋洋地收拾文具。 他感到有一道淡淡的阴影落在桌上,下意识地抬头,却见是蹙着眉头的郁璐颖。 “走吧?”郁璐颖微微摆了摆头,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 肖尧下意识地观察周围,只见考场的学生离开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都各在做自己的事情,只有寥寥无几的人扭头注意到这边。 “嗯,走。”肖尧站起身,赶紧离开了教室。 郁璐颖紧紧跟在肖尧身后,二人夹杂在不算密集的人流中,穿过长长的走廊,沿着扶梯下楼。 “外国人把那京戏~~~~叫做Beijing Opera,没见过那五色的油彩,楞往脸上画啊啊~~~~~” 校园里的大喇叭又在放着这类乏味无聊的歌曲,肖尧走得很快,将歌声甩在了身后。 走出校门口,一眼就看到波哥站在教堂的门口,和张嘉龙谈笑风生,见肖尧出来,都大大方方地对他挥了挥手。 肖尧和郁璐颖看着两边来往的车辆,朝着郁波和张嘉龙走去。 忽然,昨天那个“飞机头”从教堂的边门里走了出来,满脸堆笑地和郁波说了两句什么,又提着扫帚走进去了。 “波哥。”“舅舅。”二人向郁波请安。 “波哥,那小子怎么又跑你这来了……?”肖尧的眼睛瞥向了教堂里面:“早上他来找过我了,还要我跟张正凯求情,希望他爸爸能放过他们,你们说好笑不好笑?” “你昨天就是和他打架的吗?”郁璐颖转头问道。 “这事儿你就不用管了,”张嘉龙开口道:“徐午辰这帮人已经跟波哥讲好了,在波哥的监督下参加一段时间社会公益服务,张正凯就不再追究他们。” “徐午辰?”肖尧不解。 “就是那个飞机头。” “哈?”肖尧有点捋不清状况:“波哥,你连张正凯他爹都能搞得定?” “毕竟自从波哥调过来以后,咱们这一片的治安是好得太多了,”张嘉龙笑道:“这点面子总还是有的。” 义警咯这算是?肖尧想。 “行了,”郁波把厚重的手掌拍在张嘉龙的肩上:“就你话多。你们几个都快回去吧,明天不还得考试吗?” 肖尧又问了好几个问题,这才大致理解——看样子,短短的一天内,波哥是和多方都达成了交易,让这个“徐午辰”和他的朋友们免遭来自上面的怒火,改由波哥对他们进行“社区服务劳动改造”。 波哥似乎总是有这样的人格魅力,把人们团结在自己的周围,先是张嘉龙、带鱼他们,再是自己和沈婕,现在又是…… 辞别了郁波,肖尧与张嘉龙、郁璐颖一起走了一段路。 张嘉龙很快就和陈鹿汇合吃串去了,于是又剩下肖尧和郁璐颖俩人。 肖尧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虽然可能性很小,但他还是有点担心张正凯会偷偷跟踪。 “你一直心神不宁在看什么呀?”郁璐颖不解地问。 “还不是怕沈婕那个未婚夫跟踪我到家去抓她?”肖尧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 “哦。”郁璐颖口气淡然地应了一声。 接下来,两个人有一阵子没开口说话。 曾几何时,自己和郁璐颖也是这样,每天放学顺理成章地一起回去。 “你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没必要吧?”郁璐颖抿了抿嘴:“我看了,没人跟着我们。” “你确定?”肖尧还是不放心。 “确定!” 二人此刻路过的是一条平时不太走的小马路,行人和车辆都不多。下午刚下过雨,地面上有着一滩一滩,或大或小,或深或浅的小水洼,时而映出两侧陈旧的建筑和灰暗的天空。 天还没有黑,肖尧和郁璐颖一边走,一边一跳一跳地闪着脚下的水洼。 “话说,你家应该往那边拐了吧,还跟我一起走?”肖尧停下来,指了指另一边的岔路。 其实,正常来说,回肖尧家一定会路过郁璐颖的家,只是因为绕远的缘故,才有了这两个不同的方向。 “嗯嗯~”郁璐颖摇摇头,从鼻子里发出表示否认的声调:“今天我要去你家。” “?” “去见沈婕。” “哦,咋了,忽然就……”肖尧继续迈动脚步,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我要去把我们两个人共生的事情告诉沈婕。” 郁璐颖的口气特别淡然,就好像在说“我要去你家喝杯水。” 肖尧一个急刹再次立定,吓出一声冷汗:“为什么要告诉她?!” “为什么不告诉她?”郁璐颖仰了仰下巴。 “……我不知道。” “我不想你每天都被你的小野蛮女友打。”郁璐颖说。 “就为这个?” “就为——这个。”郁璐颖的重音落在“就为”上。 “不是,这个事情我已经说过她好几次了,”肖尧连连摆手:“昨天的事情,是因为……” “你在害怕什么?”郁璐颖咄咄逼人地向前进了半步:“你为什么害怕让沈婕知道?” “我……”肖尧一时语噻。 是啊,我为什么下意识地不想让沈婕知道? 肖尧陷入了沉思。 最开始的时候,是因为下意识地觉得,这样的秘密应该被保守,不该让任何人知道。 在和沈婕来往的这段时间里,肖尧也不是没有想过,向她坦诚自己和郁璐颖的这种超自然联系。 不过,说到底,这也不是他肖尧一个人的秘密…… 但是,自己为什么甚至从来没有和郁璐颖商量过呢? 可能,单纯只是怕沈婕吃醋而已? 试想,若是沈婕和张正凯拥有了这种莫名其妙的共生关系,自己心里一定极为火大。 甚至难免会产生“那你要不去跟他过好了”的念头。 自己这么喜欢沈婕,尚且会产生这种想法,何况沈婕…… 她对自己的感情能有多深,肖尧心里还是有几斤几两的。 不过。 肖尧心里也明白,这样下去,并非长久之计。 若是有一天不小心被沈婕自己撞破这个秘密,免不了要大吵一架,还不如主动坦白从宽。 更何况。 虽然肖尧不愿意对自己承认,但他心里清楚得很——不肯向沈婕坦诚共生的事情,还有一个自私又低级的动因。 这有些卑劣,但是他必须面对真实的自己。 他怕沈婕知道共生的事情以后,以此为理由,拒绝和他再发生任何肢体接触。 毕竟,他俩之间的任何接触,都会共感到郁璐颖身上,这事儿不提就还好,只要往这方面想,就会越想越尴尬。 恋人之间的接触,现在的她,本来就不是特别情愿吧?只是碍于两个人之间的身份关系,一直在对他让步而已。 一旦让她获得了这个完美的理由…… 攻略进度也就到此为止,乃至归0了。 但是,做人不可以这样自私,这不是他肖尧的风格,这不是骑士的处事方式。 用波哥的话来说,这是一种诱惑,诱惑就是要拿来战胜的。 既然郁璐颖已经主动提出来了,那这就是一个再好也没有的契机。 “你傻了,说话呀?”郁璐颖伸出手,在肖尧的眼前晃了晃。 “没有,我没有什么害怕让沈婕知道的理由。”肖尧故作轻松地笑道:“既然你想清楚了,只要你同意,我们就一起去告诉她吧。” “真的?你也想清楚了?”肖尧的态度一时让郁璐颖又有点怂。 “走吧。” (本章完) 第八十九章 新课标素质教育 “真的?你也想清楚了?”肖尧的态度一时让郁璐颖又有点怂。 “走吧。”肖尧大踏步地走在前面:“我也有另一个秘密想要告诉你,那就是,为什么我最后选了沈婕。” “我,我不想听,”郁璐颖的小脸一红:“那事儿已经过去了,你愿意喜欢谁,那是伱的事。” “这个秘密沈婕已经告诉你舅舅了,”肖尧看着自己的双手:“要不,回头我让沈婕跟你舅舅说一声,授权他告诉你好了。” “什么呀!” …… 一群肖尧叫不出名字的鸟扑扇着翅膀,排着整齐的队伍从他和郁璐颖头顶的高空飞过,俩人已经拐回了熟悉的主路。 还没到大众下班的时间,在路上看到最多的还是穿着各色校服,背着书包的学生。 马路上仍有积水,一位没有公德心的出租车司机高速驶过,溅了路人一身水,收获一片骂声。 幸好肖尧没有大意,有闪,推着郁璐颖躲过了一劫。 “做可爱的魔都人。”肖尧眯起眼睛,望着肇事车辆后挡风玻璃上的标语,讽刺地念道。 “对了,文学社七月一号去舟莊采风的活动你去伐?”郁璐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忽然想到了什么。 “什么?舟莊?文学社不是已经快两个月没活动了吗?”肖尧莫名其妙道。 “哎呀,他们没通知到你吗?”郁璐颖说:“就袁老师组织的呀,你看。” 少女一边说着,一边朝肖尧举起了手里的短信。 肖尧拿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看,没有收到任何通知,不禁大为沮丧。 总不能是在社团也被人孤立了吧,他想。 “许是漏了呢?”郁璐颖安慰他道:“明天去学校你找袁老师问问呗。” “喔。”肖尧有气无力道:“你反正会去的呗。” 郁璐颖点头道:“嗯,我应该会去。” “对了,6月30号我生日,你有时间吗?”肖尧脱口而出。 其实他连生日怎么过都没有计划,只是日子相近,一下子想到,便如此问了。 郁璐颖踌躇了一小会儿:“我倒是……没什么安排,不过生日你不跟沈婕一起过吗?” “嗐,”肖尧挠头道:“我俩天天住一块,生日这种东西吧……还是得热热闹闹的才行。” 郁璐颖点头道:“我尽量吧,你也多叫几个人,别让我一个对着你们两个,太尴尬了。” 哈,哈,是有点尴尬…… 不过突然说要叫人的话…… 肖尧干笑了一下:“行,我知道了。” 说话间,郁璐颖猛地停住了脚步。 他们本该在此处穿过马路,可是路的这一边全是积水,水位还挺高,连有人铺在其中的砖块都被没到了顶。 郁璐颖低头看看自己的小白鞋,犹犹豫豫地伸出脚去,碰到砖顶的水面,又缩了回来。 肖尧穿的也是那双黑色的AJ,谁也不愿意冒险,只得继续绕路。 说起这“一个人对着两个人”…… 肖尧清了清嗓子:“郁璐颖,我问你个事儿。” “你问呗。”郁璐颖感觉鞋子里还是进了水,湿湿的袜子贴在脚趾和脚前掌上,令人好生懊恼。 “沈婕跟我说,”肖尧斟酌着词句:“昨天晚上在学校门口,她碰到你了。” “碰到了,”郁璐颖点头道:“她在和我舅舅说着什么,好像聊得还挺多的。” “哦……”肖尧继续旁敲侧击问道:“你和沈婕,你俩都说啥了?” “你好再见之类,不然我跟她能聊什么?”郁璐颖有些奇怪:“女生聊的话题,你问那么细干嘛?” “昨天她回来以后,跟我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肖尧的眼睛看着路面,没有看郁璐颖。 “说啥了?”少女的好奇心起。 “算了算了,”肖尧摆摆手道:“既然你说你们没聊啥,那就是没有了。” “哎呀,你这人怎么这样,”郁璐颖轻轻跺了一下脚:“要么就别说,说了就别卖关子。” “那,我可说了?”肖尧小心翼翼道:“先说好,你不准生气,因为这不是我的想法,是她的。” “行,说好了。”郁璐颖一口答应道。 肖尧伸出手掌,郁璐颖愣了一下,轻轻拍了它一下。 “沈婕昨天晚上和我说,你们俩,聊了一会天,交流了一些事情。她问我是不是还没有完全放下你,然后说……” 肖尧娓娓道来,把沈婕昨晚所说的“三个人在一起”的方案大致转述了一下,只是省略了“她是你的,你是我的”这种不太尊重人的表述,也没有告诉郁璐颖,自己和沈婕信誓旦旦地说已经放下了她。 郁璐颖再次停下脚步,不走了,目光阴郁了起来。 “所以,我就想着说,你们应该没聊过这些吧……”肖尧硬着头皮把自己的讲述收了个尾:“这不今天跟你一起走,就随便,问一下你。” “当然没有!”郁璐颖回过神来,脸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气愤:“我不相信沈婕会表这种态,一定是你在假借她的名义来试探我,是你在想歪主意!你无耻!” 看到郁璐颖激动地挥舞起了小拳头,肖尧忙道:“咱们可是说好不准生气的,都击掌了,这真的是她说的,我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想法,要是我说的是假话,就让我,就让我……” 肖尧扭头四顾,寻找着赌咒发誓的方式,郁璐颖却一把捏住了自己的上下嘴唇。 “你遭雷劈别连累我!” 五秒钟后,少女松开了自己的手指:“好,我们就算是沈婕问的,然后呢,你怎么回答她的?” “我就说,”肖尧回忆道:“不以为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你再说我就要生气了,你的这种想法是对我肖某人的不尊重,也是对你沈婕自己的不尊重,更是对郁璐颖的不尊重,郁璐颖不会耍流氓,我也不会。你有这种想法,都是对我们的婚姻的不尊重——” “你们的婚姻?”郁璐颖好奇地打断了她。 肖尧一怔,刚要开口说话,郁璐颖却又自顾说道:“她竟然会有这种离谱的想法,我早就说过她不是个正经——” 话说到一半,忽然又刹住了。一来,沈婕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不愿意再毁谤她,二来,当着肖尧的面诋毁她的女朋友,也实在是不太礼貌。 这样一来,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低头盘自己的手指:“总之,不管是你们谁的想法,想也不要想!” “你别往心里去,这都是没影的事。”肖尧有些后悔和她谈这个话题:“我也完全没有过这种想法……哎呀,你就当我没说过好了。” “我回家了,拜拜。”一阵狂风吹过,郁璐颖忽然逆风而行,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头和鬓角上。 “?”肖尧伸手拽住了她:“不是要去找沈婕摊牌共生的事情吗?” “我不想告诉她了!”郁璐颖一跺脚:“你也不准告诉她!没有我的同意,你也不准告诉她!” “这唱的又是哪一出啊!”肖尧有些哭笑不得。 “她既然有这种想法,让她知道了共生的事情,肯定又更理直气壮地要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吧?”郁璐颖大声说。 嗯?这里面的逻辑联系是什么?肖尧一时没捋明白。 “哎呀,你别激动,”肖尧劝道:“她那就是故意考验我呢,怎么可能是认真的,我问你这个事情也只不过就是想——” 郁璐颖一把甩开了肖尧的手:“听到没有!不准告诉她!我回去了!” 说着,少女撒开腿就跑,一脚踏入了淹至脚踝深的积水里,却也顾不上了。 肖尧目送着郁璐颖的背影,感觉自己的两脚都泡在冷水里——大水好像漫灌进自己的鞋子一般:“哎,你们怎么都这样,一言不合就跑……” 本来还想和她商量一下传统手艺活的事情,眼下也是打了水漂。 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又飘起了细雨,幸好这里离家也不远了,肖尧只得匆匆赶了回去。 进了皂片间,肖尧脱下鞋子,本想脱掉湿袜,却见自己的袜子是干的。 他听到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抬起头来,看到一个留着过耳短发的漂亮少女,正眼睛滴溜溜地看着自己。 肖尧和那短发少女对视了三秒钟,同时嚷嚷了起来了。 “你的头发呢!” “你的伞呢!” “我靠你把头发剪这么短也不和我商量一下啊!”肖尧怒气冲冲道。 “我的伞呢!LV的伞,好几千块呢!”沈婕说。 “伞,伞,哎他妈的……”肖尧托住自己的头,努力回忆思索着。 沈婕也有点着急——就算是她,就现在几千块钱的东西也不是说丢就丢的。 “我回去找!”肖尧一拍脑袋,冲了出去。 “哎,再拿把伞!外面下雨!”沈婕追了出去。 肖尧跑回学校,又和门卫秦大爷好说歹说了半天,才得以返回自己的考场。 当看到自己的座位周围空空如也的时候,肖尧感到一股郁结顶上了自己的咽喉。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少年查看了一下教室的其它地方。 当他看到那把昂贵的LV,沈婕很在乎的LV,正跟其它两把印着花花绿绿广告的旧伞一起堆在讲台内侧时,不禁松了一口气,甚至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 肖尧打着伞回到家里,可全身还是湿透了。 天韵还没有回来,沈婕给他拿了干衣服,让他进镜子里面换了,又倒了热水用毛巾蘸着给他擦脸。 “你看你这丢三落四的劲儿,以后伞啊、包啊这种不随身的东西,不能给你买好的。”沈婕一边擦着肖尧的脸,一边说道。 “同意,”肖尧说:“伞这种东西,在我这里经常是一次性的。” “你还好意思说。”沈婕嗔道。 肖尧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女,她居然剪了一个妹妹头,两侧温婉的短发在她的耳垂边飘荡,有一些微微稀疏的齐刘海整齐地与眉毛对齐,一动不动。 怎么说呢,还挺好看的,跟初中那个自己喜欢的女生一样,是初恋的味道,可以说别有一番风味——可肖尧觉得,这是个态度问题。 “你为什么剪头发都不跟我说一声?”他用尽量心平气和的语气问她。 “哎呀,没想那么多啦。”沈婕把毛巾放在塑料脸盆里搓洗,然后跑到皂片间挂了起来:“在你这里洗头太不方便了,天气又热,我就剪啦,没想到你管完脚还要管头?” “你,我……那个身体发……”肖尧一时语塞。 “你想说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轻弃?你是我爸啊?我剪头发我爸妈都不管的,你倒要管。”沈婕挂完毛巾,回来继续揶揄道。 “我们是男女朋友,这种事情,哪怕礼貌性告知,商量一下,这也是一种尊重。” “谁跟你是男女朋友啦?”沈婕不高兴了,随口怼道。 “不是男女朋友是什么?”肖尧的声音有点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上的水没擦干净。 “是……是未婚夫妻呀。”见肖尧快要光火,沈婕上前抱了他一下,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蹭。 听到沈婕说“未婚夫妻”,又是第一次主动拥抱自己,肖尧也就生不起来气了:“你在干什么啊?” 他有些奇怪。 “撒娇啊,”沈婕继续蹭他肩膀:“不应该是这样的吗?” “……”肖尧差点笑出声来:“我以为你在对我摇头。” “好啦,我错啦,”沈婕细声细语道:“我脑子里之前没这种概念,以后就知道了,一定先问你。你喜欢长头发,我现在开始重新留,好不好?要不然我去接头发?” “罢了罢了,短头发也挺可爱的。”肖尧叹口气,只得接受了眼前的现实:“晚饭吃什么?” “哎呀……”沈婕想了想:“我下面条给你吃?” “你还会下面啊,我不信。”肖尧摇头道。 “方便面还是会下的。”沈婕笑道:“没想到吧?” “……也行吧。” …… 沈婕煮的方便面……其实倒也还行。 味道中规中矩,不算太黑暗料理。 还贴心地放了两个鸡蛋。 康帅傅红烧牛肉面,就是这个味儿,好吃看得见! “谢谢老婆。”肖尧双手合十,夸张地嗅着方便面冒出来的热气:“你吃什么?” “我再去下,”沈婕又拿出一包康帅傅鲜虾鱼板面:“我比较爱吃这个。” “明天我给你煮?”肖尧说。 “噗,”沈婕笑道:“咱俩就准备天天靠方便面过日子了?” “小时候,”肖尧夹了半块蛋往嘴里送:“每次考试的时候,我妈妈就给我煮面吃,还必须放两个鸡蛋,意思是考100分。” “这跟考100分有什么关系?”沈婕不解。 “面条是1,蛋是0嘛。”肖尧比出一个“0”的手势:“我印象很深刻,那时候电视上广告天天放,两个鸡蛋一包中萃面!” “我也对这个广告有印象。”沈婕手里捏着那包海鲜面,在桌旁托腮坐下:“不过好像已经很久没看到这个牌子了?” “是啊,所以现在特别怀念那个味道。”肖尧回忆道:“小时候第一次吃到中萃面,那味道,惊为天人。” 肖尧吃着面,二人陷入短暂的沉默,脑子里想的都是同一件事:怀念的到底是中萃面,还是妈妈的味道? 沈婕托着腮帮子看着肖尧,听着“哧溜哧溜”的声音,忽然又伸手打了他一下。 “做咩?”肖尧恼道:“说了多少次,不要一直敲敲打打的。” “吃面的时候不要发出声音,”沈婕笑道:“基督徒要像国王一样优雅。” “我又不是基督徒?” “那也要优雅。”沈婕拿着海鲜面站起身来:“好了,不跟你扯了,我也要去煮面了。” 少女一边往皂片间走,一边心里暗暗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脱口而出波哥的台词? 这位波哥……好像真的有某种,难以言说的,影响他人的精神力量。 沈婕这样胡思乱想着,顺手划着一根火柴,点燃了煤气炉。 已经很熟练了,自己的生存适应能力还是很强的嘛…… 吃完面以后,肖尧照例把两个人的碗堆在皂片间的水池里,存着明天一起洗。 “好了,快点写作业。”沈婕敦促道。 “写毛作业,都到考试了,没作业。”肖尧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那你快抓紧复习。” “我稳的,稳的。” “……你稳个毛线。”沈婕心想,坏了,我说话方式怎么也开始和这小子靠拢了? “哎呀,劳逸结合没听过吗?”肖尧说:“你考前头一晚还复习吗?临时抱佛脚?当然是要放松,调整好状态,这是最重要的。” “好了好了,放松睡觉随便你,”沈婕举手投降:“别影响我背单词就好。” “……陪我玩一会嘛。” “……呵呵。”沈婕对这个要求并不感到意外:“玩什么?要不今天陪你去网吧打游戏?” 去网吧打游戏是一个很有吸引力的提议,肖尧想。 但是他还有更想做的事情。 肖尧从沙发上堆积如山的杂物中间清出了勉强可以让两个人坐进去的空间:“陪我看杂志吧。” “啊?看杂志还要人陪?讲睡前故事?”沈婕扶额:“什么杂志,科幻皇帝?” “《诗刊》?”肖尧拿出了那本全校只有两个人订阅的杂志。 沈婕痛苦地皱了皱眉头,发出了呻吟。 “你以前看过现代诗吗?”肖尧喜滋滋地手里握着那卷杂志。 “波德莱尔和雪莱还是知道一些的,但是我实在是没什么兴趣,感觉就像是散文多敲了几个回车键?”沈婕睁着大大的双眼,迷离地指出。 “哎呀,不要人云亦云的偏见嘛,”肖尧劝道:“偶尔也试着用心感受一下,了解一下我的内心精神世界。” 沈婕把一只腿搁在另一只腿的膝盖上,认真地将身体微微前倾:“那你读我听,看看能不能把你的精神传达出来。” 肖尧转念一想,既然要推广,那就应该拿出质量最高的作品来才对。他放下手中的《诗刊》,在五斗橱里充当书橱的那两层倒腾着,翻出两本《人间的诗意——人生抒情诗读本》,副标题是《青春读书课*新课标素质教育必读书》。 这是他从圣方济各中学的图书馆借来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这是他的了。 沈婕拿出自己的手机,开始外放舒缓的抒情音乐:“请吧,我的大诗人。” 肖尧翻找着手里的读本,一时踌躇不知道该念哪篇:“你这手机还能放歌呢?” “音乐手机嘛。选好了伐啦,不要这么纠结,”沈婕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看也没看,顺手帮他翻到其中一页:“就这篇。” “好吧,”肖尧清了清嗓子,开始朗诵起来。 “阿哼!放聪明些……” “这首诗的开头是阿哼?”沈婕好奇地打断了他。 “没有,别捣蛋。”肖尧继续念道:“放聪明些,把世界还给我,让我去寻找冒险。 “我见过那些结了婚的,我见过那些体面地结了婚的,安坐在火炉边,真让人恶心。 “我见到他们心满意足地狼吞虎咽,其蠢无比地咕咕唧唧。 “哦爱人,爱人,”肖尧读到这里的时候,深情地凝视了沈婕一眼:“你的眼睛太美丽,容不下这种条规,让我们想出更好的方式。 “哦爱人,你脸容太完美,经得起仔细端详; “哦爱人,让你的船下水,重新把我让给暴风雨。” 肖尧顿了一顿:“完了。” 沈婕啪啪啪啪地鼓起掌来:“真的不错,你们学校没有朗诵比赛什么的吗?” “是有啦……” “这首诗是什么意思啊?”沈婕问他。 “这儿有注释。” “念。” 肖尧扫了一眼内容,觉得不太妙,但还是硬着头皮念道:“这首诗的作者是米国的诗人庞德,他在即将跨进婚姻的城门的那一刻,忽然决心逃出围城……” “念啊,怎么不念了。”沈婕的表情似笑非笑。 “婚姻中单调麻木的情景让他退避三舍,企图溜之大吉。”肖尧越念越小声:“听他连吓带哄的口吻,先是警告式的放聪明些,接着是以实例来劝说,最后是口蜜腹剑的哄骗说,你的眼睛太美丽,哀求重新把我让给暴风雨,这就好像在说,让我回到野生动物园,真是用心良苦……” 肖尧读不下去了,一股尴尬的空气弥漫在二人中间。 “让我回到野生动物园,”沈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别说,还有点意思?” “这有什么意思……”肖尧嗫嚅道:“这没意思,还是让我给你选一首吧。” “婚姻,本来就跟爱情没关系的吧?”沈婕好像还在自言自语:“但是昨天波哥和我说……” 肖尧一头汗,哗哗翻着书:“哎,这个,北岛的《回答》,我很喜欢,虽然不是爱情诗。” “好呀,”沈婕的嘴角扬起弧度:“干嘛非得爱情诗,我又不是恋爱脑。” “阿哼!”肖尧换了一副慷慨激昂的口吻:“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看吧,在那镀金的天空中,飘满了死者弯曲的倒影。 “…… “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只带着纸、绳索和身影;为了在审判之前,宣读那些被判决的声音。 “告诉你吧,世界,我——不--相--信!纵使你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 “我不相信天是蓝的,我不相信雷的回声,我不相信梦是假的,我不相信死无报应。” …… 约摸二十分钟后,肖尧坐在沙发上,手里托着那本2004年6月号最新的《诗刊》,慢慢地品读着。 自从那个雨夜,沈天韵来到自己的生命中以后,似乎他就很少这样慢下来,细细咀嚼自己的人生。 一切都好像一架失控的马车,受惊的马匹发疯地拉着自己,狂奔着,狂奔着…… “下一页吗?”沈婕已经半天没了动静,肖尧轻轻问了她一声。 回答他的只有轻轻的鼾声,接着,肩膀一重,少女的小脑袋就这么靠了上来。 “夕阳下我向你眺望,你带着流水的悲伤,我记得你向我挥手的模样,别问我爱会不会老……”叶蓓的《纯真年代》歌声从沈婕的音乐手机里流了出来,这是自己20分钟前用2G网络下载的,到现在才下载完毕。 没半个月以前,自己就是和郁璐颖坐在这里,听着这首《纯真年代》,一起分享着诗刊,直到沈婕忽然提着一个大黑色垃圾袋闯了进来。 这件事情其实并不遥远,如今想起来,却恍若前生。 肖尧轻轻地,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就这么安静地让她睡吧,这样也挺好。 沈婕就和大多数这个时代的人一样,欣赏不了“人间的诗意”,这不怪她,也无法勉强。 只是,再也不会有那样一个心意相通,心有灵犀的女生,与自己坐在这条沙发上,一边听叶蓓的歌,一边分享着对诗歌的感受。 肖尧的内心深处像是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被刺过了,一瞬间抽得他有些生疼。 他好像一个沉睡在美丽的温柔乡梦境中的人,短暂地被人唤醒,第一反应便是,赶紧睡回去。 眼前浮现出那个脸色苍白的少女发足狂奔的情形——那孩子落荒而逃,慌不择路,穿着白色运动鞋的脚踏进了淹至脚踝深的街头积水里,然后是另一只。 几个小时前的当刻,肖尧只感觉到冰冷的水灌进自己的鞋子里,而现在,那冷水却流进了心里。 不能再想了。 肖尧用力摇了摇头,驱散了自己发散的思维。 光是想这些,都属于是精神出轨。 肖尧早已决意,要对沈婕一心一意。 如此大幅度的摇头惊醒了沉睡中的少女:“啊?!啊,读完了?啊……这个诗的意思吧……” “这个诗也没啥意思,”肖尧微笑着刮了一下短发少女的鼻子:“要不然我们还是去网吧好了?” “啊?现在吗?这都几点了?”沈婕迷迷瞪瞪地看向了老旧的落地钟。 “还早呢。”肖尧说。 “也没……那么早了吧。”沈婕站起身道:“天韵为什么还不回来?” 简单地收拾一番后,少女陪着肖尧出了门。 她的身上穿着白色的短袖T恤和蓝色的牛仔长裤,头上别着她那个XXII状的发卡,脚上穿着肤色的短袜与黑色的真皮凉鞋。 “啊……感觉好尴尬啊,都没脸见人了。”少女一边走,一边在肖尧的身后躲躲闪闪:“我感觉人家都在看我,好想脱掉啊。” “?”肖尧看到路上的行人都没几个:“大晚上的,谁看你啊,谁盯着你的脚看啊?戏怎么那么多。” “你知道吗,”沈婕紧紧捏着肖尧的手:“以前我在家的时候,不管是去学校还是跟朋友出去,不打扮到我自己满意,我是不会出门的。” “嗯……”肖尧想了想道:“你不是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吗,干嘛老把时间都花在这上面?不那么精致的话可以多半个小时背单词时间呢,哈哈。” “不一样的,对于很多女孩子来说,只有打扮得像公主一样完美,才能不因为他人的评价还有自己内心的担忧,从而把事情做到最好。”沈婕说。 你在说什么玩意儿,语法通吗?肖尧没听懂。 二人挽着手踏进了“灿华网吧”,想必那宋海建也不至于这个点还跑出来网吧抓人。 网吧的前台没有检查他俩的身份证,爽利地给他们开了卡。 啊……好熟悉的味道,如今竟然也有些陌生了。 肖尧注意到,有几个小学生模样的家伙也在上机,脖子上挂着红巾,嘴里大喊大叫地玩着联机游戏,书包随意地放在键盘旁。 “这么多小学生……我觉得这网吧吃枣药丸。”肖尧有些不安:“对了,不是说要买电脑的吗?” “天韵最近说是训练比较忙,已经在看了。”沈婕说:“别坐在这,去里面。” 所谓的里面就是“情侣包间”,真皮沙发连坐,高档配置大屏,还有布帘子和外面的大厅隔开,八块钱一个小时。换成是以前,肖尧从来不会考虑那里的,不过现在居然觉得……其实也还好?不是很贵。 肖尧和沈婕登陆了各自的账号,肖尧的角色是一个白精灵圣殿骑士,61级,身穿一套末日盔甲,手持亡者荣耀和小小的末日盾牌,头上顶着“堂吉诃德”四个字。 沈婕的角色名叫“oO舒荷Oo”,是一个白精灵法师,穿着高跟靴与黑丝,手里拿着一根小小的魔棍,才8级。 “来,给你这个法师的普顶装备,20级之前最好的。”肖尧把长袍、长袜、长靴和法杖摆在交易框,想了想又在金币栏敲上30000这个数字:“你拿钱去商店买一些普通魔灵弹——就买3000个吧,再多你负重就超过了,点右键,就是自动使用魔灵弹,可以打出50%的额外伤害。” “真的耶,”沈婕的手里泛出白光,她的角色嘴里吟唱起咒文:“米玛雅马娜!”随后一道冰箭就从手里射了出去,飞到蜥蜴人的身上,一个暴击把怪秒了。 “好厉害!”沈婕说:“几级才能学火球啊?” “你是精灵,”肖尧解释道:“精灵用的是水系魔法,黑暗精灵是风系,人类才是火系……” “那我想重新练人类法师。”沈婕撅起了嘴。 “别呀,都8级了,”肖尧劝道:“白精灵好看呀,而且你看,我也是白精灵,不同种族不能结婚的。” “好吧,”沈婕心不甘情不愿道:“你是什么职业呀?” “圣殿骑士,这是二转职业,”肖尧解释道:“你是精灵法师,20级一转,可以选精灵长老或者精灵巫师,你想玩法师就转巫师,然后40级二转咒术诗人。” “啊,又是诗人。”沈婕撇了撇嘴道。 肖尧离开了队伍,骑上了他的黄昏座龙,开始在蜥蜴人兵营里横冲直撞,他的坐骑在地面上发出“咚咚”的响声,拉了一串长长的火车,足有几十只怪,冲到沈婕面前停下,下了龙,一个群体嘲讽:“用群攻魔法,快!” …… 有肖尧这样带练级,沈婕升级飞快,很快就升到了14级,蜥蜴人兵营里的怪也都变成了深蓝色名字,无法提供经验值了。 “该换地方了……我看看。”肖尧按下M键,打开羊皮卷轴风格的地图,开始研究起来。 沈婕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狗子,我困了,我们回去吧?” “不好玩吗?”肖尧转头看向沈婕吹弹可破的脸,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那回去吧。” “不是,好玩就好玩……就是,我在想……” 二人一起使用了回城卷轴,角色的脚下出现了六芒星状的法阵。 “我就是在想,与其花时间在游戏里练级,我们干嘛不去镜子里锻炼我们自己的作战技巧呢?”沈婕说:“毕竟游戏里再怎么样也只是虚拟的数据,自身的能力提高才是实打实的。” 肖尧皱了皱眉头:“姚老师的殿堂都塌了吧。” “你不是说,你找我的那天晚上,误打误撞进了一个桥洞下面的镜子吗?”沈婕回到了咕噜丁城镇,原地坐下回蓝:“还碰到了无脸的卖花姑娘什么的……” “太危险了,”肖尧操纵自己的骑士跑去铁匠铺修理了装备:“游戏里死了只是掉经验,在镜子里死了怎么办?” “嗯……”沈婕把两只手背叠在下巴下方,盯着屏幕发呆:“可是……” “而且,你准备拿谁练级?”肖尧说:“那个世界里的人又没有攻击性,你跑进去大开杀戒,这……这合理吗?” “那有什么啦,”沈婕不以为然道:“他们又不是人,只是一些影子而已,能够给我提供经验值是他们的福气啊。” “影子就该死吗?”肖尧指出:“姚老师的影子被熊吉啪一刀砍了,你看看姚老师现在都成啥样了?” “……” “那个地方,波哥说是群体潜意识,众人的殿堂,”肖尧继续说道:“我们在里面瞎搞,说不定会扰乱其他人的心灵的。” 沈婕噘嘴道:“好吧,那我们回去吧。” 肖尧和沈婕结了账,牵着她的手走出灿华网吧,外面竟然又飘起雨来。 “哎呀好烦啊,这个季节出门没个车是真不方便。”沈婕伸出手,去触碰屋檐外的雨帘,半晌无语。 “我知道你想去那里面冒险,”肖尧沉默了一会,转换了话题:“明天放学了,我帮你去问问郁神父,看他怎么说?” “我才不要你去问咧,我自己去找波哥!”沈婕气哼哼地说。 “你还是少往我们学校这边跑吧,”肖尧正色道:“万一张正凯……” 沈婕叹了一口气,惆怅地望着连绵不绝的细雨,两只手抱住自己的腰:“好冷冻。” “好感动?” “好冷冻!” 肖尧轻轻地拥住她,抚摸着少女的后背,他的手触到一条微微凸起的带子:“我……我也是。” “放聪明些,把世界还给我,让我去寻找冒险。”沈婕忽然大声地说。 “啥玩意儿?”肖尧一愣。 “哦爱人,让你的船下水,重新把我让给暴风雨。”沈婕念完这句诗,便用力挣脱了肖尧的怀抱:“我们跑回家吧!” “神经病,那么大的雨?”肖尧摇头道。 “把我让给暴风雨!”沈婕又说了一遍,冲进雨帘中。她的凉鞋重重地踏进一个水坑里,溅起了数十厘米高的水花。 没几秒钟,她身上的T恤和牛仔裤就已经完全湿透了——湿透的牛仔裤颜色变深,紧紧贴在她的腿上,勾勒出曼妙的曲线,在夜色下反射出光泽。 肖尧第一次意识到,沈婕好像真的蛮……大的。 他将双手放在嘴边,当成扩音器:“你喝多了吧你?” “来呀,快过来!”少女也用“扩音器”喊道。 肖尧低头看了看自己光脚穿着的塑料凉鞋,心里对郁璐颖感到有些抱歉,但此时此刻,也没有办法了。 “疯丫头!”肖尧骂了一句,冲进了雨帘。 沈婕主动拉起了少年的手,朝着家的方向跑了起来。 “疯丫头!”肖尧看到少女的大脚趾和突出的食趾在湿透的丝袜里调皮地扭动着。 “啊!啊!啊!肖尧是大笨蛋!”少女一边喊着,一边拉着少年的手,冲过了无人的斑马线。 大晚上的,还有没有公德心了,肖尧想。 “大!笨!蛋!”他也跟着喊了起来。 二人跑进了所住的弄堂,在小卖部和倒痰盂倒垃圾处中间的塑料雨棚下停住,双手按住膝盖,彼此对望着笑了起来。 (本章完) 第九十章 不良少年,们 期末考试的第二天,上午是数学,下午是地理和物理。 肖尧热爱数学,但痛恨学习它。 这就是说,肖尧很确定,数学是一门,呃,牛逼,神圣,美好,深不可测,对自然科学发展帮助极大,对整个社会的发展都有重要贡献的学科。 毫无疑问,数学是一切自然科学的基础,是整个世界的基石。 但问题是,它不适合自己,肖尧个人认为,教育体制不该逼着所有人去学习它。 其实,也不仅仅是他一个人这么想——有一位肖尧非常喜爱的,姓韩的80后作家曾指出,对于不从事相关研究的大多数人来说,数学学到初二就够了。 他指出,在基础教育阶段强迫所有人学习数学,就如同穿着棉袄洗澡。 后来社会批评他的这种观点过于偏激,这位姓韩的80后作家便虚心接受了批评,收回了自己的观点。 他说:“我先前说数学学到初二就够了,后来我经过深思熟虑,认为这种看法是不成熟的。 “事实上,数学学到小学就够了。” 肖尧确信自己未来的职业生涯中无论如何也用不上高中阶段的代数和几何,这些本该给理科生学习的高端内容对于他这个将来的文科生来说,唯一的作用就是用来……呃,沈天韵提过,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内卷。 卷,都给我卷! 肖尧恶狠狠地抖动了一下面前的试卷,然后把剩下的试卷传给了后面的同学。 他在密封线以内工工整整地填上,圣方济各高级中学,高一某班,肖尧。 “肖尧”两个字,他习惯性地雕琢了一下,把这两个字打磨得漂漂亮亮的。 他把试卷凑到鼻前,闻着纸张和油墨的清香。 多好的纸啊,就这么给糟蹋了。 “噔噔蹬蹬。”校园广播响起了一阵电子音乐,提醒考生可以开始答题。 先前在殿堂中,姚老师通知他们去“校长办公室”的广播,也是伴随着这阵音乐。 姚老师现在又在何方?跪在家里的十字架前做祷告吗? 肖尧深吸了一口气,把自己的大脑放空,任凭自己的水笔在在卷面上发出沙沙的书写声。 他把眼睛眯起来,尽量让自己的大脑放空,让灵魂神游在自己的躯壳以外。 他好像看到了……大海。 远远望大海,宁静的大海是蔚蓝色的,仿佛一块蓝宝石,无边无际。近处看大海,大海却不像刚才那种深蓝色,是一种灰褐色中夹着一点白白的,实在说不出是什么颜色。 肖尧在沙滩上行走,这沙滩却是白色的,好像一片盐碱地。 整个世界都由这蓝白二色组成,还有前方不远不近处的少女。 少女长发及腰,穿着一件雪白的长裙,光脚没穿袜子,一步一个脚印地在白沙中行走着。 肖尧迷迷糊糊地跟着她,眼看着少女的脚掌往前垫起,露出沾染着白沙的足弓,然后离地,在低空中划出优美的曲线,重新落在白沙里。 然后是另一只。 交替。 肖尧就这样一直跟着她,走啊,走啊,他们之间的距离始终没有拉近,也没有变得更远。 肖尧甚至觉得,少女的周身围绕着一圈淡白的光晕,身躯也好像变得透明化。 透明…… …… ZZZzzz…… “噔噔蹬蹬。”校园广播里又传出了这悦耳的电子铃音。 “好,考试时间到!”监考的袁老师拿起讲台上的三角尺,敲了敲桌面:“不要再写了!现在把笔放下来,最后一排的同学开始把卷子往前传!” 什么情况?期末考试还能睡着?肖尧一惊。 然后他看到自己手里的数学试卷已经被填得密密麻麻,连最后一大题下面都写满了。 牛逼啊,肖尧兴奋地想。郁璐颖不愧是学霸,连数学考试最后一题都能做得出。 他接过后面的同学传上来的试卷,再把手里的试卷传了上去。 离开教室的时候,袁老师叫住了他:“肖尧。” “咋了?”肖尧立定,向后转:“啊,袁老师,我正好有事情要问——” “文学社七月一号要去舟莊采风,你参加吗?我昨天发消息的时候,没找到你的号码。”袁老师和蔼可亲道。 “啊,好好好,没问题。”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被排挤,肖尧立刻高兴地回答道。 “那行,”袁老师把手里收上来的试卷竖起来,在讲台上碰了碰:“到时候上午7点半,在学校门口集合,大巴不等人。” “能带家属吗?”肖尧意识到自己口误:“能带朋友一起吗?别的学校的。” “没问题,风流才子。”袁老师笑眯眯地战术后仰:“不过活动定的午餐只计算了社内报名的同学,你得自己解决了。” “我知道了。”肖尧点头道。 “回来要写作文的,我们校报《初芽》要做一期专题。”袁老师忽然想起什么,提醒道。 “没问题。”肖尧点头道。 “还有一个好消息,”袁老师把卷子夹在咯吱窝下面站起身来:“文学百校网看中了伱发在《初芽》上的那首诗《给孤独的人》,准备拿去评奖。” “啊这……”肖尧有点呆:“谢谢袁老师。” “好好写,风流才子,我看好你唷。”袁老师重重地拍了拍肖尧的肩,走出了考场。 这件事情让肖尧的好心情持续了大约一个中午。 吃完午餐后,他准备回自己教室睡一会,进门的时候却有个家伙从后面撞了他一下,硬从旁边挤了进去。 肖尧猝不及防,手机脱手而出,在空中打了几个转——若不是肖尧已经具备了骑士的敏捷,非得结结实实摔在地上不可。 绕是如此,他还是颇为狼狈地才接到了手机。 这可不是坚不可摧的诺只因亚,禁不起这种考验。 肖尧直起腰来,朝那家伙望去,只见是那尖嘴猴腮的王明,满不在乎地回头对自己露出了邪魅一笑,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 “哪能?”王明挑了挑眉:“看卵?” 一股血气冲上了天灵盖,使得肖尧的理智放弃了对这具身体的控制权,把未来交给了本能。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体已经先动了起来,直直地朝王明扑了过去。 他的校裤勾到了什么地方,动作也随之慢了下来,教室里响起了一阵桌椅挪动的声响,使得教室里的人都朝肖尧看来。 郁璐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肖尧身边,拉住了肖尧的胳膊,摇了摇头。 带鱼则从背后抱住了他,小声道:“尧哥,别在这里,别在这里。” 肖尧扶着桌子站直,把人家的桌椅扶正,冲郁璐颖和带鱼摆了摆手。 王明不屑地“切”了一声,大喇剌地在他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一个戴着眼镜的小个子男生本已准备冲出去找老师,见这边的动静消停了,又从后门慢慢走了回来。 下午第一门考的是物理。 其实平心而论,肖尧还挺喜欢物理的,毕竟他是个科幻迷。什么弦理论十一维度空间啦,量子力学测不准薛定谔的猫啦,理论物理大一统啦,他全都喜欢,虽然狗屁不懂但总能说的头头是道。 刚入学的时候,肖尧甚至还在图书馆借阅了一本《原子物理学》,虽然不到一天就因为看不懂而还回去了。 但是这高中阶段的物理吧……还是处在乏味的经典力学阶段——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考试的时候依然把重心放到了“计算”上,使物理考试成为另一场数学考试。 肖尧再次倒空了自己,跟随着白衣少女的脚步,在白色的沙滩上又转了一圈。 最后一门地理,肖尧是提前交卷的,他匆匆地走出校门,准备回家抱老婆。 今天的天气不错,是个令人愉悦的阴天。 前面提到过,圣方济各中学是个很小的中学,这就意味着它不仅没有住宿,也没有车棚。 每个周一到周五的白天,圣方济中学与郁波的教堂之间的那条小马路,总是被学生们停的自行车塞满了半壁江山。 肖尧今天来的比较晚,因此自行车停靠在马路的一头。 他愉快地开了锁,跨坐上去,双手握把,摇摇晃晃地朝马路的另一头骑去。 肖尧一颠一颠,一颠一颠,砰砰砰…… 这路有这么不平吗,骑车跟骑马似的? 草,不会又……肖尧的心里涌起了不详的预感。 他下了车,捏了捏脚踏车的前轮,没问题。 放下撑脚,再捏捏后轮,果然瘪得跟自己这一年以来的钱袋一样。 妈的…… 肖尧半蹲下身子,想要检查气门芯子是不是又松了。 然而。 并没有什么气门芯子。 原本该是气门芯子的地方,现在只有一个……空洞。 又大又空的,空洞。 他听到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响,抬头一看,却是欧阳千千。 说起来,最近都没什么跟欧阳千千的来往,竟不知不觉疏远了。 “哥哥,”欧阳千千一只穿中筒袜的脚撑在地上:“我看到了,是王明拔的。” 还真是不怎么令人意外啊,肖尧想。 “你怎么看到的?”肖尧故意用平淡的口吻问道。 “刚巧,”欧阳千千简短地解释道:“考完物理休息的时候,在楼上想放松一下眼睛,刚好看到的。行了,我先不和你说了,我还有约会,你也别太冲动了。” 肖尧目送着欧阳千千远去的倩影,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自己该怎么做。 首先,先回学校找王明礼貌地谈谈——男人之间的谈话。 如果他还没走的话。 这一年的恩怨,也该有个说法了。 肖尧已经今非昔比,若他王明还以为自己是那个曾经的,任他当着郁璐颖和十几个同班同学的面言语羞辱,却只会手脚冰凉地坐在位置上不知所措的衰小孩…… 那他就可大错特错了。 武力值方面,经过昨天和飞机头帮的大战,肖尧自是信心大增。 人缘方面,如今班长和班上的混混都是自己的朋友,形势已经大为不同。 更重要的是,经过了镜中世界冒险的自己,已经完全觉醒了骑士的荣誉。 任何时候,勇气都是男子汉品质中非常重要的一环。 肖尧爱看的《奥特曼》里,主题曲里这样唱道: “害怕黑暗怎么办,害怕某个人怎么办,原地踏步只会驻足不前。 “既然是男子汉,就该为了谁变得更坚强,咬紧牙关,坚守到底……” 我,肖尧,异界暗影斩杀者,同班同学的拯救者,岂能容尔等宵小任意凌辱? 当然,肖尧依旧自诩是个文明人,要做个“可爱的魔都人”,所以,他准备先和他讲道理。 他王明若是个体面人也就罢——当然,这必不太可能。 若他不肯体面,肖尧也只好帮他体面。 首先,邀请王明到学校后面的小巷子里来,递一根粗重的木棍给他,自己空手,免得说起来咱是用精神堡垒的力量在欺负他。 只是……又要连累郁璐颖跟自己受苦了,尽量别被打到吧。 哦,在那之前,得先去买一副皮手套,到时候摘下来丢在王明脚前,叫他捡起来——骑士决斗的礼仪,必须要遵守。 在那之前的之前,得先安顿好家里。 肖尧拨通了沈婕的电话:“喂,老婆?我车胎爆了,得先去补一下胎,稍微晚点到。” “行,”沈婕沙哑又有气无力的声音从听筒那端传来:“你自己注意安全,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你咋了?”肖尧有些奇怪:“早上出门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感冒了?” “没事儿,”沈婕又咳了两声:“就是着了一点儿凉。” 大夏天的着凉?怕不是昨天晚上淋雨给闹的? “行,我马上回来。”肖尧放下电话,推着车就往家里走。 比起找王明讨个说法这种事情,还是老婆生病这边更着急。 况且王明这会儿也不一定还在学校里,但是明天考试他总不会不来。 肖尧一边推着车往家赶,一边心里盘算着这些个事。一些来自爱情和电视剧的悲剧桥段无法克制地涌进他的脑袋,使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她的身边,可是越着急就越走不快,这自行车完全就是个铁疙瘩累赘,拖累着他的速度,让他恨不得干脆把它丢在路边。 正在烦躁之际,身后却传来两声清脆的自行车铃响:“尧哥,怎么自己走了,都不等等我们?” 肖尧回过头去,却见张嘉龙和带鱼一人骑着一辆车,朝自己而来。陈鹿侧身坐在张嘉龙的自行车后座上,绘着卡通小熊图案的白棉袜从裤腿和黑白运动鞋鞋帮中露了出来,两只小脚一颠一颠的。 “嗐,”肖尧停下脚步道:“你们不是要去游戏机厅吗,我提前交卷了,赶着回家就没等你们——你俩今天怎么都骑上脚踏车了?” “脚踏车怎么了?又爆胎了?”张嘉龙刹了车,一脚撑在地上,陈鹿也从后座上跳了下来。 “气门芯子被王明拔了。”肖尧恨恨地说。 “啊?”张嘉龙等三人一齐叫道:“他有病吧?” “带鱼,你要没事的话,先把我载回去,”肖尧的目光落到了带鱼的自行车后座上:“我老……我表姐病了,我赶着回去。” “这客气什么,你赶紧上来吧。”带鱼一口答应道:“你车怎么办?” “车……”肖尧犯了难。 “没事,”张嘉龙沉声道:“我让鹿鹿推着,我俩去帮你把车修了,再给你送回来。” “那怎么好意思啊,”肖尧推辞道:“而且你们又不知道我家在哪。” “少他妈废话。”张嘉龙说着,陈鹿已经走过来,从肖尧手里接过了车把。 “那,谢谢你们了?”肖尧跨坐上了带鱼的自行车后座,双手摸索着可以扶的地方。 “怎么还不好意思上了?”带鱼扯了肖尧一把,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腰上:“龙哥,你和嫂子修了车,我再过来找你们,把车给尧哥骑回去。” “行。”张嘉龙点头,沉声道。 “尧哥,是这边吧?坐稳了!”带鱼猛蹬踏板,自行车一下子窜出去了几米远。 “龙哥,班长,谢谢了!”肖尧回头喊道。 张嘉龙沉默地朝他挥了挥手。 “尧哥,怎么光谢龙哥和班长大人啊?”带鱼打趣道。 “谢谢你了,戴哥。”肖尧双手紧紧抱着带鱼的腰,感觉他这车骑得歪歪扭扭的:“对了,我过两天过生日,你来不?再叫上龙哥他们俩一起。” “哪一天啊?生日快乐啊。”带鱼说。 “六月三十号。”肖尧说。 “我没问题。”带鱼爽快地一口答应:“龙哥他们俩,我一会问他们,应该没什么事情的话也没问题。” “嗯。”肖尧闷闷不乐地说。 “过生日去哪儿吃啊?”带鱼说:“吃火锅?” “大夏天的,咱别火锅了吧,”肖尧想了想:“不嫌弃的话来我家吧。” “你说了算。”带鱼高兴地说。 之所以把聚会地点选在家里,是因为,这是唯一可以让沈天韵也参与进来的方式。 不管拉下谁,肖尧都不想拉下她。 “就光吃饭吗?”带鱼一边骑车,一边还在兴高采烈地给肖尧安排着:“吃完饭要不去唱歌吧,钱柜,我有优惠券。” 肖尧哑然失笑:“是不是还要喝酒玩国王游戏啊?” “国王游戏好啊,我怎么没想到!” “好个屁,不去。”肖尧拒绝道。 自己这辈子应该都不会再去“钱柜”了吧,肖尧想。 “哎呀,尧哥你别闷闷不乐了,”带鱼劝道:“王明这种人,你硬他就怂,你越是让着他,他越是跳。” “我知道。”肖尧说。 “不过说真的,你早就该和他算算账了尧哥。” “我知道。”肖尧说。 “你想啊,要不是那王明抢你的情书在全班读,也许郁璐颖早就跟你在一起了。”带鱼继续喋喋不休道。 “我知道。”肖尧的心里刺痛了一下,抓着带鱼腰上衣服的手就捏得更紧了。 “都不说郁璐颖了,周琦本来也对你有意思知道不?也被这小子给搅了。” “我知道。”肖尧的语气又加重了一番。 “册那,你傻了?只会说这三个字?”带鱼说:“等等,你唬我是吧,周琦的事情你也知道?” “我知道,”肖尧说:“前面右拐,然后左拐,戴哥,咱聊点别的呗。” “行吧,”带鱼吐了吐舌头:“尧哥你知道不,龙哥没考好,没准得留级了。” “我哪知道啊,”肖尧道:“不过,这么听起来好像也不是很意外。” “哎,”带鱼叹道:“龙哥要是不在班上了,以后可就没人罩咱们了。” “我罩你们。”肖尧脱口而出。 “尧哥还是那么爱说笑。”带鱼笑道。 “没事儿,龙哥又不是去别的学校了,慌个毛。” 说话间,带鱼的自行车已经在肖尧的弄堂门口停下了。 “行了,就送到这吧。”肖尧从带鱼的自行车后座一跃而下:“今天谢谢你了。” “都是兄弟,说这什么话。”带鱼道。 肖尧朝家里跑去。 他推门进了卧室,转了两圈却没看到人,便一把拉开了衣橱的门,闯进了沈天韵的卧室。 少女病恹恹地斜靠在沈天韵的床头,脸色没了往日的红润。她的身上紧紧裹着沈天韵的小毯子,一手拿着一个保温杯,另一手看着一本报纸。 之所以用“本”来形容报纸,是因为那是钉在一起的旧《小众网络报》,在她的身边,还堆着几本旧的《电脑商业报》和《网路游戏秘笈》。 她怎么看上自己平时看的刊物了? 肖尧走上前去,温柔地从她手里拿走了报纸,用手掌碰了碰少女的额头:“别看了,多休息——怎么不睡我那边?” 这到底是烧还是没烧啊?肖尧有些判断不出来。 “你的床臭,”沈婕虚弱地笑了一下,原本清亮的声音现在变得跟周迅一样:“咳咳咳,睡不着,报纸还我。” “你吃东西没有?” “下午刚吃过。” 肖尧反手用手背去碰触沈婕的额头,还是判断不出来到底烧没烧:“这大夏天的怎么能感冒了?肯定是昨天晚上淋雨闹的。” 沈婕伸手拿回了手里的《小众网络报》,眼睛继续看着:“也不一定,咳咳咳,估计跟我老在外面出一身汗回来脱光了吹空调也有关系,咳咳咳。” “脱光?”肖尧一怔。 少女自知失言,白皙的脸颊上闪过一丝红晕,低头不语。 肖尧伸出双手,扶着沈婕的肩膀,把脸凑了过去。 “你干嘛?”少女下意识地伸手去推他,心中闪过一丝着恼。我都这样了,你还不忘咄咄逼人地进攻? “别动。”病中的少女敌不过肖尧的力气,他改扶沈婕的两边额头,用自己的额头碰了一下她的额头:“好像,没什么烧?” 一不小心,俩人的鼻尖碰到了一起。 少女紧张地浑身一个激灵,幸好肖尧没有进一步动作,而是站了起来。 “你这,咳咳,一直碰来碰去的,咳咳,”少女埋怨道:“就不能给我找个,咳咳,体温计吗?” “对喔,”肖尧道:“体温计呢?” “你家的体温计,咳咳,你问我?咳咳。” 肖尧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在沈天韵的房间里打了两个转:“你药吃了没有?” “没,咳咳,找不到。”沈婕说。 这不巧了嘛不是,我也找不到,肖尧想。 不过,这可不好笑。 “要不,咳咳,你送我去医院,咳咳,医院吧。” 一点小感冒,又没发什么烧,去什么医院?肖尧想。 “你等我一下!”肖尧说着,穿过镜子回到自己的房间,出了家门,开始锤隔壁的门。 “小舅舅!小舅舅!” 草,好像无人应答。 药店,药店……肖尧一边继续锤门,一边紧张地搜索着记忆里药房的位置。 然后他绝望地发现,自己是真的生活不能自理,完全缺乏生活技能。 药房,药房……学校那边好像有一个?不过太远了呀,自行车的气门芯子又被王明那个小宗桑(注:畜生)给拔了…… 就在这时,肖尧门前的门吱呀一声朝里打开了:“小赤佬,敲啥敲?我在睡觉!” 面前的这个中年男人穿着大汗衫,大裤衩,有着和姚老师一样的大肚腩和较高的发际线,带着点起床气。 “小舅舅!体温计有没有!感冒药退烧药有没有!”肖尧看到救星,颇为欣喜。 “谁生毛病了?你吗?”小舅舅粗声粗气道。 肖尧怀里抱着体温计,速效伤风胶囊和布洛芬回到了沈天韵的房间,打开盒子把体温计拿了出来:“这,怎么用啊?” “咳咳,我也不会,咳咳。” 应该是要先甩两下,肖尧脑子里努力回忆着。 啊,赞,郁璐颖的急救技能似乎起作用了。 手机似乎在响,不过肖尧顾不上看。 体温计要夹在咯吱窝底下。 肖尧双手扶着沈婕,让她坐得更高一点,上下端详了一番。 然后,拉开她的睡衣领口,将手伸进去,把体温计塞进少女的腋下。 ? 一切发生得太快,少女根本来不及阻止,脸顿时红得像个煮熟的红富士。 肖尧的手触到了什么,方才惊觉自己的动作不妥:“啊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说着赶紧将手一把抽了出来,用力甩了几下,又在裤子上抹一把,好像粘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般。 少女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呃……”肖尧又意识到这动作不妥,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你别哭呀?” “谁要哭了?”沈婕把脸转向墙壁的一边。 一片尴尬的沉默中,肖尧的手机又嗡嗡地振动起来。 “接呀,咳咳,”沈婕说:“你们家郁璐颖找你呢。” “什么鬼……”肖尧嘀咕道。 他本想看看到底是谁一直打电话,被沈婕这么一说,竟是一动也不敢动。 “三分钟到了吧。”肖尧清了清嗓子。 “嗯。”沈婕说。 肖尧下意识地伸出右手去取温度计,还没碰到少女的领口,及时醒悟过来,左手把右手拉了回来:“你自己拿吧。” 沈婕瞪了他一眼,用左手拉开自己的领口,右手伸进去,忽然想到什么,又侧身转向里面,等把体温计拿出来,这才转回来,交给了肖尧。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肖尧感觉自己隐隐约约好像看到了什么,有点怪的东西。 前面提到过,肖尧是在苏江上的初中,夏天的时候有些女同学会穿件T恤来上学,偶尔也会看到这种怪东西。 “37.8……摄氏度,这量得对不对啊?算发烧还是没发烧啊?”肖尧把体温计举在日光灯下看了半天,自言自语道。 “……”沈婕没说话。 “算了,先吃药吧。”肖尧拿出从隔壁小舅舅那坳来的速效伤风胶囊,抠出了一粒,顺手塞进了沈婕的樱桃小嘴里。 然后,他意识到,没有水。 在沈婕幽怨的眼神下,他回到皂片间去倒了一点点自来水,用玻璃杯装着赶回来,总算是在沈婕把胶囊外壳含化以前,喂她吃了下去。 “好了,你赶紧先闭上眼睛睡一觉,我看着你。”肖尧再次把沈婕手里的报纸拿走,扶着她躺下:“你今天怎么看起我的游戏报纸来了,怎么,玩《血统II》上瘾啦?” “嗯嗯~”沈婕从鼻腔里发出表否定的声音:“我在看你发表的。” “啊?”肖尧一怔:“你在看我的,?你怎么知道哪些是我的?” “笔名叫有酒乐逍遥的,是你吧?”沈婕有些口齿不清地说:“天韵今天早上跟我说的。” “这样啊……”肖尧应道:“天韵,天韵为什么还不回来?昨天也很晚才回来,今天又……” “嗯嗯~”沈婕从鼻腔里发出表否定的声音:“她这周都有强化训练,你不要怪她。” “喔……” “你啊,平时对女儿关心都太少了。”沈婕轻轻地叹道。 “错了,改。”肖尧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对了,你怎么忽然想起来看我写的了?” “还不是你昨天晚上说的,让我多用心感受,多试着了解你的内心精神世界吗?”沈婕虚弱地微笑道。 “老婆……”肖尧感动地握住了她比平常更热的右手。 “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事情,”沈婕继续说道:“那些现代诗啊什么的我是实在欣赏不来,昨天晚上睡着了我觉得挺对不起你的……”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肖尧连忙摆手。 “剪头发没跟你说也对不起,是我没考虑到你的心情。” “……”肖尧默认。 “反正呢,我虽然也很少看,但总比诗好看一点吧?”沈婕继续说道:“后来我就在想,看你喜欢的,还不如先看你写的,更能了解你这个人吧?” “老婆别说了,”肖尧觉得鼻头酸酸的:“再说我要哭了。” “又贫嘴。” “我说的是实话。”肖尧捏了一下自己的鼻头:“你快睡觉吧,嗓子都哑成这样了,还跟我聊天呢。” “嗯……咳咳,”沈婕扯过一张摆在身边的抽纸,用力省了一下鼻涕:“帮我丢一下,谢谢。然后我发现呀,你的每篇,女主人公都姓郁,还有的干脆就叫郁璐颖或者郁璐颖的谐音……” 其实,这正是肖尧一直没敢让沈婕读自己的根本原因:“咳咳,老婆,那不都是认识你以前吗?” “嗯。”沈婕轻轻点头。 “我向你保证,以后我的里,所有的女主人公,只能姓沈。” 沈婕轻笑了一声,肖尧分不清这到底是什么笑。 终于,少女没了声音。 肖尧伸手又摸了摸沈婕的额头,觉得问题不大,便回到自己那边的皂片间里烧水。 一会沈婕醒了肯定要喝水。 郁璐颖似乎是吃过了,现在肚子也不是很饿。肖尧打开冰箱,看到里面有速冻馄饨,心里琢磨着等会沈婕醒了,可以煮给她吃。 等等,冰箱里的货是谁补的?沈婕在家还会买菜了吗? 肖尧微微有些诧异。 冲满了三个热水瓶,又在凉水玻璃壶里注满了水晾着,肖尧这才回到沈天韵那边的房间。 刚一踏进去,就听到在黑暗中,手机振动的声响。 是我的吗? 肖尧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在沈天韵的沙发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机,来电显示:戴宇。 “喂?戴哥。”肖尧压低了声音,接起了电话。 “卧槽,尧哥你搞毛啊,”带鱼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哇啦哇啦的:“我一个晚上给你打了七八个电话,你都不接。” “什么事情呀。”肖尧用手捂着嘴巴,有些不悦。 “妈的,我不是要把自行车还给你吗?我又不知道你家在哪,给你丢在你们弄堂门口又怕被人给偷了,只好给你骑回去了!明天到学校给你吧!” 肖尧一怔,有些愧疚:“那你自己的车呢?” “一边骑,一边一手牵着呀!”带鱼的声音渐渐远了,然后是咕咚咕咚喝水的声音:“哎呀,我跟你说尧哥,你错过好戏了!” “什么好戏呀?”肖尧换了一边耳朵,继续用手捂着嘴。 “我跟龙哥和他老婆去机厅,你猜碰到谁了?”带鱼的语气非常兴奋。 “碰到……我猜猜,”肖尧想了想,胡扯道:“碰到王明了?” “没错!尧哥你太厉害了,你怎么知道的?”带鱼说。 “……瞎蒙的,”肖尧有点意外:“怎么他也去那种地方啊?” “我跟你说尧哥,”带鱼道:“我和龙哥把他拉到机厅后面的小巷子里面,狠狠揍了一顿,都把他给揍嗯了!” “哈?”肖尧有点懵。 “然后我和龙哥都合计说,这不把尧哥喊出来亲自踹两脚哪儿行?就给你打电话,结果你老也不接,只好算了。”说到这里的时候,带鱼的语气高低有点沮丧。 “不是,那现在呢?”肖尧问。 “现在他走了呀!”带鱼说。 “他人没事儿吧?”肖尧问。 “哈?” “不是,”肖尧赶紧解释道:“我怕你们——你们别把他打出司法鉴定伤,到时候麻烦。” “册那,尧哥,这你就看不起我和龙哥了,”带鱼大笑道:“我和龙哥下手那绝对是,让他浑身疼散了架,但是人又一点屁事都没有。” “那就好。”肖尧松了一口气。 “哎,尧哥,这事儿你可别跟波哥说啊。”带鱼忽然想到什么:“出去主动惹事,让波哥知道了,到时候又罚咱哥俩抄福音。” “哈哈。”肖尧笑道:“放心吧。你们呀,你们呀……” 正在此时,卧室的门忽然悄无声息地被打开了,然后“啪”的一下,一只手摁下开关,日光灯闪烁,接着天光大亮。 “啊!”“啊!”肖尧和来者都被吓了一大跳。 “你有病啊,跟个鬼一样站在这里,为什么不开灯?”短发的绿衣漂亮少女率先发难道。 “喂喂,戴哥,我女——我先不跟你说了,明天到学校说。哎,好,拜拜。”肖尧放下电话,把一个食指拼命放在嘴唇上:“你小点声!你妈在睡觉呢!” “啊?这才几点就睡觉?”沈天韵把手里的小包包甩到了她的沙发上。 她今天上身穿着一件绿色的短袖T恤,白色的短裤,修长白皙的大腿反射着香汗的光泽,脚上穿一双白色的帆布鞋,右脚的肉色短丝袜有一条长长的脱丝痕迹。 “进房间怎么不换拖鞋?”肖尧小声道:“你妈生病了,你到现在才回来。” “我训练啊,生病了?生什么病?”沈天韵一边说着,一边朝床边走去。 “天韵?咳咳,你回来了?”沈婕坐起身来,眼神迷离地看向女儿走来的方向。 (本章完) 第九十一章 履行妻子的义务? “发烧了没?”沈天韵问肖尧。 “没,才37.8度。”肖尧说。 “什么?!”沈天韵的神色突然变得紧张起来,慌慌张张出去外屋了。 没过一会,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药箱,脸上戴着一个鹦鹉嘴式样的黑色口罩,看起来颇为不祥。 她从药箱里又拿出一个一样的黑色口罩,塞到肖尧手里,然后把一个塑封包撕开,抽出一根棉签……总之她拿了一些肖尧不认识的东西,对沈婕做了一些肖尧看不懂的操作。 “你干什么呀!”沈婕抗议道:“阿嚏!” …… …… 沈天韵把口罩摘了下来:“没事儿,就是小感冒。” ? 肖尧和沈婕对望一眼,均是莫名其妙——你在这故弄玄虚了半天,结果就这? “那你这有什么好药吗?未来医药科技应该有进步了吧?”肖尧望着她手上的药箱问道。 沈天韵皱着眉头,放下药箱,用脚轮流把两只白色帆布鞋褪了下来,一只赤脚站在地面上,另一只膝盖跪在床上,脚心冲着肖尧,伸手去摸沈婕的额头:“是不是吃过退烧药了?不算烫。” “是吃过,可还是发烧啊。” 说实话,沈天韵的鞋刚一脱,整个房间里就弥漫着一股初中上微机课的时候,机房里的那种味道。 一般来说,白色袜子显脏,可她肤色的袜子脚掌都能搞得黑黑的,多少还沾了点黄沙。长长的脱丝从脚趾处一直延伸过足弓,在脚后跟前停下,眼见这双袜子是不能再要的了。 八块钱十双的地摊货,果然不太行啊,肖尧想。 “吃了退烧药短时间内不能再吃了,”沈天韵没有穿拖鞋,赤脚走到沙发前,又拿起医药包,拿出一盒药来看了看:“还没过期……烧得高的话,6个小时以后可以试试这个栓剂。” “我记得伱是上的体校,不是卫校吧?”肖尧有点发愣。 “这不都常识吗?”沈天韵弯下腰,把右足上绕成一团的袜子拉正,将那盒药递给沈婕,又半跪在床上,凑在沈婕的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手……”肖尧忍不住建议道。 沈天韵没有理他。 “我才不要咧!……”沈婕突然把那盒药推了出去,满脸通红地抗议。 “肖尧,你先出去吧,”沈天韵转过脸:“我妈要休息了。” “没大没小……”肖尧一边朝穿衣橱里走,一边嘀咕道:“你穿拖鞋啊,脚臭死了,快洗脚。” 肖尧走回皂片间,打火柴点燃了煤气灶,煮了两碗小馄饨,浇上麻油,一碗一碗地端到沈天韵的房间里来。 “就这么点?”沈天韵拿着小调羹(注:勺子),狼吞虎咽。 “就这么点,全下了,”肖尧没好气道:“还要吃,自己买去!” “嘤嘤嘤,你凶我。”沈天韵放下小调羹,将双手握成拳,拳心朝里,举在眼睛前,上下九十度扭动着腕关节:“我一个中学生美少女,吃这么点够吗?” “就凶你了,我还打你呢。”你们娘儿俩怎么都一个口气:“老婆,慢点喝,当心烫。” “这差别待遇啊!”沈天韵嚷道。 “你怎么还不去洗脚?一股味儿!” 沈婕两手捧着保温杯,小心翼翼地喝着枸杞泡的水,肖尧用手给她托着保温杯的底。 “嗯,不喝了。”沈婕摇了摇头,肖尧连忙接过保温杯,小心翼翼地拧好了杯盖,放在床头的茶几上。 接着,肖尧又端起盛馄饨的碗,用小调羹捞起来一个,放到自己的唇边,轻轻吹了半天:“啊——” “我自己来!”沈婕抗议道。 “啊——” 最后还是坳不过肖尧,少女吞下调羹上的馄饨。 肖尧突然意识到,这是自己第一次喂食沈婕。 “好吃吗?会不会有点淡?”肖尧问。 “还好吧,咳咳,现在尝不出味儿。”沈婕想了想说。 “是嘛……”肖尧一边想,一边很自然而然地,把一个馄饨送到了自己的嘴里:“嗯……还可以。” “你……”沈婕涨红了脸。 “怎么啦?”肖尧又把第三个馄饨吹好,理所当然地送到了沈婕的嘴边:“啊——” 沈婕瞪了他三秒钟,最后还是犹犹豫豫地张口含住了那根肖尧刚吃过的勺子。 “啊——” “卧槽,你喂饭就喂饭,别啊了行不行,恶不恶心!”沈天韵一拍桌子:“我都快恶心到吃不下饭了。” “你吃不下饭我们家可以节约很多粮食。”肖尧随口怼道。 “天韵说得对。”沈婕弱弱地表决道:“我又不是小孩儿。” “你要是羡慕嫉妒恨的话,”肖尧回过头,笑眯眯道:“你也感个冒啊。” “哼!”沈天韵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那我可一定要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那可太好了,我们做父母的,最大的心愿就是儿女能健健康康,长命百岁。”肖尧说。 “嘶——”沈天韵故意抱起肩膀,做了一个很冷的动作。 就这样,你两口,我一口,肖尧把一碗小馄饨给喂完了。 “吃饱了吗?不够我再下……” “够了够了。”沈婕慌忙说。 肖尧听到“滴”的一声响,原来是沈天韵把空调给打开了。 “干嘛啊?”肖尧斥道。 “热呀!”沈天韵委屈巴巴地说:“你不热吗?” 其实肖尧也有点热:“你这小孩儿怎么这么不懂事,你妈病了,快给我关特!” “我已经把温度给调高了。”沈天韵有些不情不愿地关上了空调。 “要不,”肖尧想了一下:“你到我房间去吹空调?” “行吧,”沈天韵不情不愿地答应道:“不行,还是你俩过去,否则我们互相用不了对方时代的皂片间。” “也是。”肖尧点点头,扶沈婕起身:“来帮把手。” “我不要去,你的床臭……”沈婕嘴巴里嘟哝着,竟也耍起了小孩子脾气。 说是这么说,动作上还算配合,赤裸的双足接触到地面,然后在肖尧和沈天韵一左一右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我自己能走……不要搞那么夸张……”沈婕抱怨道。 二人一前一后扶着沈婕回到肖尧那边的房间,又安顿她重新在床上躺好。 “妈,我先过去洗一下啊!有事儿再叫我!”沈天韵钻进衣橱之前,回头打了个招呼。 沈婕有气没力地点点头,从鼻子里轻轻“嗯”了一声。 肖尧送沈天韵回了2034年的房间,轻轻掩上衣柜门:“你今晚没什么事就别过来了,有事我会叫你的。你妈身体不舒服,我要好好照顾她。” “啧,老色——小色鬼,”沈天韵一脸鄙夷道:“你也知道她生病了,可别趁热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啊。” “怎么可能啊,还有趁热又是什么鬼啊!你脚怎么这么臭,你怎么还不去洗脚啊?” “脚脚脚脚脚你有病啊说了一个晚上了!” “脚脚脚脚脚我说了一个晚上你洗了吗?” ——分割线—— 肖尧拿来脸盆和脚盆,用充好的热水瓶里的水服侍沈婕洗了脸和脚:“早点睡吧,晚安。” “你坐在那干嘛啊?”沈婕眼见肖尧搬来一把吃饭的椅子,坐在自己的床边。 “照顾病人,陪床啊。”肖尧理所当然地说。 沈婕有些无语:“我只是小感冒而已,你准备在这坐一夜?白天还要考试呢。” 少女拧着眉头,往里面墙壁方向靠了靠,轻轻拍了拍自己身边,肖尧赶紧把椅子搬回了吃饭桌子旁,然后爬上了床。 肖尧觉得少女的身子有些烫,忍不住又摸了摸她的额头。 “我没事,睡吧。”沈婕把那只摸自己额头的手拿开。 “嗯。”肖尧乖巧地靠着沈婕躺下:“其实你能生点小病,我心里还挺开心的。” “开心?”沈婕蹙了蹙眉头:“又开始不会讲话了?” “因为这样我才可以照顾你呀,”肖尧解释道:“又心疼,又有点开心。” “……睡吧。”沈婕说。 肖尧关了灯,二人并排躺着,一时间空气中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几分钟后,沈婕又支起了脑袋:“有点不习惯,还是我睡外面吧。” “?”肖尧莫名:“有什么区别吗?” “我也不知道——睡里面可能会有种压迫感?” 说话间,肖尧配合地和沈婕交换了内外侧。 哎哟,真踏马能折腾。 肖尧的眼睛盯着床的上方,那里被奶奶用8、90年代的旧挂历糊着,黑暗中,叫不出名字的港台明星气质的小伙子正冲着自己微笑:“这让我想到了我爸妈,他们也一直是一个睡左边,一个睡右边,然后有一天,莫名其妙的,两个人交换了位置,然后怎么都觉得不对劲,又换了回来。” 沈婕轻轻笑着,没有答话。 又沉默了一会,两个人同时开口了:“刚才带鱼说,他们把王明打了一顿。”“那你想他们两个吗?” “王明?”沈婕反问了一句:“谁啊?” “就,你在殿堂里见过的,”肖尧提醒她:“就是那个,尖嘴猴腮的,威胁周琦离我远一点,否则就要连她一起孤立的家伙。” “啊,我想起来了,”沈婕说:“带鱼打他干嘛啊?” 肖尧给沈婕大致讲了今天所发生的事,王明是如何两次主动挑衅自己,自己是怎么打算的,又是怎么跟张嘉龙带鱼他们说了,回来以后张嘉龙带鱼又是怎么把王明堵在机厅后面胖揍了一顿,原原本本叙述了一番。 “你啊,”沈婕叹道:“这就是你说的补车胎啊?” “那车胎是要补啊?” “准备去跟同学打架都不跟我说,嘴上老婆老婆,做事情还是跟愣头青一样,我行我素。”沈婕埋怨道。 “呃……那难道就这么算了?还是跑去跟宋海建告状?” 沈婕沉默了一小会儿:“唉,我也不知道。我们家的人,在外面肯定不能白受人家的欺负,但是我又不想……不想你变得和张嘉龙带鱼他们一样。我怕你和他们在一起混久了,真的变成一个小流氓小混混了……唉,好矛盾啊。” “那你想我怎么样?”肖尧问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要是你碰到这种事,你会怎么办?要是你被人欺负的话?” “我,我也不知道。”沈婕想了一会说:“我好像,没被人欺负过?” “……”肖尧躺着耸了耸肩:“你现在感觉好点没?” “还好吧,说不上来。”沈婕说。 “那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跟张嘉龙,带鱼他们来往?” “那倒也没有,我不是还让你跟他们打球来着吗?” “马上我生日就要到了,我想请他们几个来家里吃顿饭,热闹热闹。”肖尧侧过身,轻轻搂住了沈婕。 “行啊,就他们几个吗?”沈婕问。 肖尧这才意识到,这事儿高低有点先斩后奏了:“我想想,张嘉龙,带鱼,陈鹿他们三个,熊吉华昂沈斌他们三个我还没问,欧阳千千,就是我那个干妹妹,我看看她肯不肯来,波哥忙得很,也不知道肯不肯来,还有……还有……假如你同意的话啊……” “假如我同意的话,还有波哥的外甥女,对吧?”沈婕平静地问道。 “这就是这么一说,你要是觉得不妥就不叫她。”肖尧一时又有点怂。 沈婕沉默了几秒钟:“为什么要在家里?这么小的一个房间,客人都往哪坐?在外面定个包间吧。” “我想让天韵也能和我们在一起,”肖尧解释道:“这是唯一可以让我们一家三口都在一起过这个生日的方法。” 沈婕也侧过身来,黑暗中,一双有些狡黠的大眼睛又有了些许光彩:“我还以为你想过二人世界,或者我们一家三口一起过呢?” “嗯……”肖尧沉吟着,想着该怎么跟她解释。 “我都没问题的,你的生日,想叫谁就叫谁,想怎么过都可以,我会全力配合。”沈婕表态道。 “话说你最近有点太好说话了,我怎么有点慌。”肖尧道。 沈婕没有接他的话茬:“忽然一下子不知道该给你准备什么生日礼物了?” 肖尧摇了摇头:“我不要。” “这还跟我客气上了?” “就是因为不客气,所以才不想要。”肖尧解释道:“你带出来的钱看起来还蛮多的,但也就,有限吧?东买买,西买买,花光了怎么办?你已经没少给我买东西了,我不想再为了礼物这种东西再一笔额外开销——咱们要以一个家庭,整体的规划来算着用钱。” “听你这话,已经是理所当然把我的钱当成你的钱了呗?”沈婕逗他。 肖尧一惊:“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是,这毕竟是我陪你的第一个生日,你们文艺少年不都讲究仪式感什么的吗?”沈婕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非要送的话,我就要你。”肖尧把她抱得更紧了一点。 “我?我怎么送啊?钻进一个纸箱子里,扎上丝带,找人把包裹寄过来吗?咳咳。”沈婕笑道。 “听起来倒也不错,不过太折腾了,而且这种要有惊喜才好吧?” “那到底要怎么样嘛?”沈婕故意噘了噘嘴。 “不然就,履行妻子的义务?”肖尧用半开玩笑地口吻说道。 话音刚落,肖尧立刻后悔了。经验告诉他,虽然开开玩笑也不会有什么事,但多半免不了一阵拳脚。 此时此刻,二人挤在狭窄的单人床上,自己想要招架躲闪,难度系数极高。 因此,随便开这种玩笑,自己挨两下事小,只是未免也太不替他人考虑了。 “……” 预料之中的拳脚并没有到来,怀里的少女一动也未动。 这反而让肖尧更慌了:“咳,我就是开——” “肖尧,”沈婕打断了他:“我可能,还是没有做好这个心理准备,再过一段……以后再说吧?” ?? 肖尧有点懵。 本来只是故意找打的调戏,对方却居然一本正经地给出了“认真考虑”“下次一定”的答复? 这我可真不会了啊! 肖尧颇有一种流氓调戏良家,却被良家妇女告知明天早上带户口本民政局门口见面的窘迫感:“不是,那个,我……” “换个别的吧?”沈婕不再给他置辩的机会。 窘迫感过去以后,肖尧感到高兴。 即使潜意识里明白这可能不过是张空头支票,但是少女承认了他的“法理宣称”,对于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来说,已经足够快乐一阵了。 接着,他想起自己在某本书上看到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说在这里开一个天窗,大家一定是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天窗了。 不过沈婕还病着,有些话也确实不宜讲出口:“行啦,早点睡吧,你能在我生日之前病好,就是给我最好的生日礼物了。” “病好不好的,”沈婕虚弱地笑道:“也没什么影响啊,不就是在家里招待同学聚一聚吗?” “我正要和你说呢,七月一号我们文学社有活动去舟莊采风,我本来是想带你一起去的,但是如果到时候你还没好利索,我就也请假不去了。” “舟莊有什么好去的啦?想去我随时可以陪你去,我又不是你们文学社的——”沈婕话说了一半,又打住了,因为她忽然想到,肖尧可能会很把文学社活动当回事:“好好好,我尽量在那之前快点好起来?” “谢了,宝宝。”肖尧由衷地说。 “不是喵麻麻吗?” “到时候如果去的话……”肖尧想了想,凑近了沈婕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啊?不要。”沈婕这次不轻不重地给肖尧来了一拳:“你变态啊?” 对不起啊,老郁,终究是没躲过。 “你你你,你让我考虑考虑,咳咳咳。”沈婕说。 哈?真的假的? “咳咳咳,行啦,”肖尧赶紧见好就收:“都几点了,还睡不睡的啦?” “……”少女把身体蜷缩得更紧了:“狗子,我睡不着。” “怎么的,还聊嗨了是吧?”肖尧笑道:“闭上眼睛,睡觉。要不要我给你哼摇篮曲?” “好呀。”沈婕说。 这就有点尴尬了,因为肖尧并不会哼摇篮曲。 “狗子。”少女又叫了一声。 “嗯?” “我好像,又难受起来了。”少女的牙齿打了两下颤。 “没事的,”肖尧又摸了一下沈婕的额头:“再吃粒速效,赶紧闭上眼睛睡觉。” “嗯……” 肖尧起身帮沈婕拿了药,倒了热水,喂她喝下去,又越过少女的身躯,回到床里面的位置躺好:“晚安!” “狗子……”少女又呜咽了一声:“我想妈妈了。” “乖了乖了,”肖尧抱住沈婕的头:“妈妈在这。” “你是汪粑粑……” 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终于不像个小大人了,肖尧想。 肖尧迷迷糊糊地睡去,他做了一个梦,梦见和沈婕坐在一个层高很高的哥特式建筑物的大厅,一起烤着壁炉火。 那壁炉火越烧越大,直到烧着了肖尧的手。肖尧的手被烫到了,想要缩回来,却怎么也动弹不了。 然后,肖尧被人摇醒了。 “我睡不着!我难受!”沈婕的声音带着哭腔:“我要去医院!咳咳咳咳咳咳咳!” 怎么啦这是?肖尧吓了一大跳。睡前还好好的,而现在—— 少女的周身滚烫,不用碰她的额头肖尧都能知道,大事不妙了。 他的目光投向房间里的座钟,已经快四点了。 自己竟然睡了三个钟头?还以为刚睡着没十分钟。 肖尧跳了起来,把毯子裹在少女的身上,胡乱给她套上一双拖鞋,推着她出了门。 二人下了楼梯,肖尧蹲下身子,把沈婕背了起来,朝着弄堂外面一路小跑而去。 空荡荡的马路上,等了几分钟都没看到有出租车过来。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肖尧把沈婕从背上放了下来,后者却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别坐地上,地上凉!”肖尧急坏了,把她硬拉起来,扶她坐在一个墩子上:“等我一会!就一会!” 说完这话,肖尧撒开脚丫子又往弄堂里跑,上了自己家所在的二楼,开始砰砰地敲202的房门。 (本章完) 新年写给书友的一封信 这其实是阅文的活动啦,说是在本章的末尾会有评论可以抽奖的彩蛋章?你们留意一下,祝抽奖好运。 本来不打算参加的,因为想说的话前不久在上架感言已经说完了,完全不知道说啥了。 但不幸的是,现在我又有话可以说了。 沈婕生病住院了,我也生病了,幸好没住院。 出问题的是脊椎,问题不是很大,但终究是个问题。 《大小姐》上架当日,首订虽然不能说有多差,但终究是没能达到我先前的心理预期。 于是,九组上架作者群的一位大神向我谏言,让我拼一拼“日万”,说是可以显著提高成绩。 熟悉我的书友都知道,我这种精雕细琢的写作习惯,每天4000都痛苦不已,何况日万呢。不过这次存稿比较多,加上工作性质的原因最近比较闲,所以我胆儿肥了,膨胀了,想说抱着试试看的心理,那就日一日看看怎么样吧。 这十天以来……嗯,宏观上来看,均订确实是大大提高了,不过每天的追读人数幅度波动不大。 强行日万不仅影响了我的颈椎,摧毁了我的生活(我每天要花8-10个小时在写稿和改稿上面,几乎无法进行正常的娱乐和社交活动,心力交瘁),在存稿耗尽以后,还多多少少影响了后续章节的整体质量(我个人感觉)。 所以,为了活的像个活人,也为了可以精益求精地保证质量,我可能不得不把更新量降到正常的水准。 同时,我应该也会适当加快目前剧情推进的节奏和速度。 希望看到这段文字的你,可以一如既往地支持我,谢谢。 支持的方法如下↓ ****** 本来想说爆更的话,养书的人会变少,但是目前看来,该养还是会养。 所以厚着脸皮拜托一下,如果要养书的话,可不可以开一下自动订阅? 说真的,不差那几毛钱,但是你的每一个追订对我来说都是一种信心,一针强心剂。 以及,希望可以看到更多的本章说,听到伱们对于更新的反馈(而不是默默地开养?),这样如果章节走向有什么大问题小问题,包括节奏方面的,我都可能更容易进行及时调整——没存稿就有这点好。 在群里说也是可以的,虽然我几乎不在群里说话,但是我会关注。本章说更好,因为几乎不会错过。 刚才看了一下书友圈和上架感言的本章说,看到一部分发表过好评和表示会一直追的书友还是“见习”。可能真的是我什么地方没写好吧?总之,还是想及时,多多的,听到你们的批评意见。 ****** 下面完成一下起点对于活动章要求的作文题目,不想看的可以跳过直接去章末抽奖? 1:回顾2022年创作故事。 创作故事……其实没什么创作故事。 《大小姐》其实2021年底就开始创作了,2022年3月在某编辑那里内投成功。 整个2022年我都在慢悠悠地存稿,就是不想过《血条》当时那种,每天都为了明天的4000字而现赶的日子。 所以……存了大概……小几十万吧? 然后去找编辑提签,被告知……呃反正他不想签了。 当时我差点就沮丧放弃了,量子大小姐建议我直接发,看看会不会有别的编辑签,结果2万字的时候就收到了桔子的站短,这让我对她非常感谢。 否则,这本书可能就胎死腹中了。 2:印象最深的催更内容。 嗯,本书稳定下午三点更新,到目前为止只延误过两次。 第一次延误的时候还没上架,有一位书友在本章说催更,然后他到今天还是见习,这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 _-||这算吗? 3:和书友互动的有趣瞬间。 嗯…… 由于我最近确实最近很少在群里和大家互动…… 只能说希望本书可以尽快走上正轨,让我能有心情和过去一样,在群里和大家建政(不是)。 基本上来说,大家的本章说我都会看,看到有趣的还会点赞与回复。 还是希望能有更多的人写本章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4:给读者的新年祝福等新年主题相关内容。 祝, 所有自订, 全订, 本书的书友, 新年找到命中注定的真命天子/女, 已婚者早生贵子。 已育者长命百岁。 嗯。 (本章完) 第九十二章 肺炎?小感冒! 肖尧的小舅舅一边嘴里用魔都方言不干不净地骂着,一边把他的夏利出租车开了出来,还摁了两下小喇叭。 “侬则小册老,侬昏特了侬,”小舅舅点着一根烟,看着肖尧把沈婕抱上了车后座:“来窝里乡养女宁,侬啊真的是有噱头额。” “谢谢你啊,小舅舅。”肖尧晃了晃手中的少女:“现在怎么样?再坚持一下!”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没事,就是头好晕,身上没力气。”沈婕说。 “西伐特呃!(死不掉的!)”小舅舅一脚油门开大,车窜了出去,肖尧向后一仰。 “那麻则错……”小舅舅一边在空旷的马路上像少年啦飞驰,一边嘴里继续骂着:“草你娘舅……” “你就是我娘舅。”肖尧提醒道。 “#%……&……¥” 夏利出租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魔都第一人民医院门口,舅舅熄了火,推开车门下来,帮着肖尧一起把沈婕放在他的背上。 “慢点,别把小姑娘摔着!”舅舅在狂奔的肖尧身后喊道。 就在这时,有一家人拉开了车后座,扶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坐了进去。 “组撒?”舅舅把眼睛一瞪:“下来!现在不跑!” 肖尧背着沈婕冲进急诊部,把她放在走道的塑料椅子上,手扒拉着预诊处的台子。 “伱什么毛病?”戴口罩的护士抬头看了他一眼。 “发热,发烧!”肖尧气喘吁吁道。 “到那边去挂号,医保卡社保卡有伐?” 肖尧愣住,出来的太急,竟是什么也忘记带,只拿了那张建设银行生肖卡:“呃……” “诺,医保卡,用我的。”舅舅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把一本镶嵌着社保卡的病例递进了挂号窗口:“病历么你拿本新的用用好了。” “谢谢舅舅。”肖尧说。 “废什么话。” 肖尧在空白的病历本上填了“沈天韵”的大名,急诊科大夫简单地问询后,便安排沈婕去做CT,肖尧则负责去缴费。 肖尧想起了自己小学的时候,爸爸就经常抱怨说,医院都是坑钱的,一点小感冒一言不合就让你做CT。 不过事已至此,肖尧也只得照办。 幸好急诊的流程没有门诊那么复杂,缴费也不需要楼上楼下跑,但是肖尧仍然是从这头跑到那头,又从那头跑到这头。 以前生病来医院,都是父母帮他楼上楼下跑,来魔都生活这一年,竟是一次也没去过医院,因此肖尧实在是像个没头苍蝇般乱撞。 舅舅似乎也没有要帮忙的意思,所幸,在多方问询打听后,肖尧总算还是办妥了所有的手续。 满满的成就感,技能点数+1. 站在CT室门外,舅舅又拿出一根烟,叼在自己嘴上。 “先生你好,医院里不能抽烟。”一位护士提醒道。 “我点火了吗?”舅舅不屑道:“处了多久了?” “啊?跟我说吗?”肖尧过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 “认识多久了?”舅舅又换了个问法。 “一个多月吧,好像。”肖尧回忆了一下。 “真快啊,”舅舅评论道:“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开放随便的吗?” “请你不要这样随意评论她。”肖尧抗议道。 “切,”舅舅的眼光飘到了墙上的计划生育用品自动贩卖机上:“安全措施做了吗?” “没做。”肖尧摇摇头。 “什么?”舅舅大眼儿一瞪:“你个比当心不要闯祸……” “我是说,没做,不是安全措施没做。” “怎么可能,”舅舅嗤笑道:“都困在一起了……” “骗你干嘛?”肖尧有些不耐道。 “骗我干嘛?怕我告诉你妈?” “你去告诉好了,她才不在乎我呢。”提到母亲,肖尧的眼神又黯淡了一下。 “喔啊~~~”舅舅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又伸个懒腰:“懒得管你的破事,我先走了,白天还要出车,你自己看着弄吧,医保卡明天记得还给我。” “小舅舅,”肖尧由衷地说:“今天谢谢你了。” “切。”小舅舅摆摆手,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我再多啰嗦几句。” “你讲。”肖尧说。 “这种随随便便的小姑娘,白相白相(玩玩)就好了,长得再好看也勿要真的上心,”舅舅沉吟了一下:“自己好好读书把成绩搞上去才是正道。” “不是的!”肖尧怒道:“她才不是你想的那——” “好了好了,谁要管你的事情,听不听拉倒。”舅舅不耐烦地甩下这么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肖尧现在心里除了对沈婕病情的担心,还增添了一些新的不爽。 的确,他想和沈婕住在一起,想和沈婕24小时黏在一起,想和沈婕一起做一些……写出来会被审核的事情。 但是如果因此连累沈婕被别人看不起,这就成了一件不可接受的事情。 肖尧忽然想起,郁璐颖对沈婕也抱有偏见——哪怕就在昨天,她依然下意识地认为沈婕是个不正经的女人。 一想到这件事,肖尧就不由得,叉腰,生气。 CT室的门开了,沈婕手里拿着报告,扶着墙走出来:“狗子……” 肖尧搀着沈婕回去找急诊科大夫。 “哎呀,肺部有炎症啊,”那中年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不过好像不算特别严重,最好还是住院观察一下——嘶,也不一定要住院,或者吊两瓶水回去休息也成。” “肺炎?”肖尧和沈婕均是大吃了一惊。 “不行,我们要住院。”沈婕还没有说话,肖尧就拍板做了决定。 且不说“肺炎”二字在肖尧心目中的严重性——自己白天还要期末考试,沈天韵应该也要去学校,把沈婕一个人扔在家里,谈何放心? 总不能再麻烦舅舅帮忙照顾吧,他也是要出去开出租车糊口的。 至于翘了期末考试陪沈婕?肖尧再怎么样,他也是个学生,这种念头是想也没想过的。 “这样,先在急诊病房观察一天,你去办手续……” …… 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后。 沈婕虚弱地靠在病床上,护士抬起了她的纤纤玉手,涂上酒精,拍拍打打一阵,将针头戳进她的静脉血管。 肖尧在旁边看着,心疼地“嘶”了一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他刚刚办好了全部手续,手里拿着一叠打印发票。 护士把胶布贴在沈婕的手背上,一把解开了绑住沈婕手腕的绑带,便抱着塑料板子离开了。 “狗子,辛苦你了。”沈婕吃力地对肖尧挤出一个微笑:“你白天记得帮我带几件衣服过来。” “不是有病号服吗?” “里……里面的。”沈婕小脸一红。 肖尧坐在床边,拉住沈婕没扎针的那只手:“都是我不好,我昨天晚上就应该送你来医院,就好了。” 他的愧疚和懊悔是真实的。 打小,父母给他形成的观念就是,轻伤不下火线,小感冒扛着不用去医院,增强自身免疫力。 医院这种地方,伤钱,那是能不去就别去。 也正是因为如此,肖尧没有第一时间送沈婕来医院。 如果早知道她是肺炎……肖尧懊悔地锤着自己的脑袋。 如果早知道…… “哎呀没事啦……”其实沈婕心里也对此有所怨气,却没有表露出来,只是温柔地安慰着他:“别太紧张,医生不是说炎症很轻吗?” 肖尧忽然意识到,大半夜的,锤自己的脑袋是不对的。 刚想到这里,手机就响了起来,肖尧刚想把它按掉,沈婕已经眼尖地看到了郁璐颖的名字:“接吧,没事的。” 肖尧想要出去走廊接,又觉得如此更显得心里有鬼,便硬着头皮当沈婕的面接了:“喂?” “你是不是太过分了?”郁璐颖的声音听起来很空洞,似乎是在她家门外:“几点钟了还不睡觉?弄得我一晚上都睡不踏实,你白天不考试,我还要考试呢!” 少女的声音因为气愤而有些颤抖。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肖尧看了一眼沈婕,后者却没有看他。 “你还在那锤脑袋是吧?来,锤,喜欢锤是吧?” 肖尧忍受着脑门上传来的阵阵剧痛,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别……别!沈婕病了!我在医院!” 郁璐颖愣了一下,没再说什么:“保重。”便挂上了电话。 肖尧放下了电话,看向沈婕,心里想着到底该怎么和对方解释。 不想沈婕却闭上了眼睛,什么也没有问他:“你快点睡一下吧,白天还要考试呢。” 肖尧疲惫地打量着四周,这是一间大病房,共有六个床位,剩下的床位都已经满了。 众目睽睽之下,总不好再爬上沈婕的病床和她挤一挤吧? 肖尧拉着沈婕的手,趴在病床边上,运用自己娴熟的上课睡觉技能,陷入了梦乡。 …… 天刚刚亮的时候,是沈婕把他拍醒,催促他去参加考试的。 肖尧作为资深差生,对考试这件事已经习惯了可以不及格但不能不去考的态度,看吊过水以后的少女,精神气色似乎好了许多,觉得自己只离开8个小时左右,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肖尧托付好护士,先打车回了趟家,换上校服,拿了几件沈婕的便装,又按照沈婕在电话里的指示,拉开抽屉取了几套内衣裤。 他贴心地选择了浅色的衣物,并且尽量使上下配套。 这件是洗过的,还是没洗过的? 奶香,肥皂味,嗯,是干净的。 把这些东西鼓鼓囊囊地塞进那个价值990元的牛皮书包里,肖尧跑步去了学校。 带鱼把修好的自行车给他骑了过来,肖尧对他致以了感谢。 “我帮你问过了,龙哥和嫂子都说可以来,你的生日。”带鱼说。 “好,好。”肖尧嘴上应付着,心里却哪里还有什么过生日的心思? 今天的考试科目是历史、化学和英语——哎呀,管它什么都好,肖尧只想快点应付了事。 中午考试完,肖尧拿出手机给沈婕打电话,可能是因为昨晚休息得不好,她的声音显得有些没力气。肖尧有意赶过去看看,但计算了一下来回路程时间,发现自己即使不吃饭来回赶也最多只能在医院待个五分钟,只得嘱咐沈婕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下午考完试他马上就过去。 哎呀……只有16%的电量了呢,烦。 在食堂,他看到一群女生叽叽喳喳地聚在一张餐桌前,郁璐颖也在其中,但明显精神不太好,一直在打哈欠,便靠了过去,想解释一下情况。 靠近才发现,这群女生的中心是一个虽然穿了校服,外面却又罩了一件兜帽披肩,手里摆弄着一副窄长花牌的女生,再仔细一看,竟然是欧阳千千。 “这干嘛呢?”他问郁璐颖。 “塔罗牌,要玩吗?”欧阳千千把话接了过去。 肖尧轻轻摆了摆手:“我都不知道你会算命。” “你不知道的东西还多着呢。”欧阳千千笑道。 郁璐颖摇了摇头:“迷信,巫术和占卜,麻烦不要让这种东西进入校园好嘛?” “玩嘛,放松一下。”欧阳千千满不在乎地调笑道:“听前辈说,有基督徒在场的话,占卜可能会失灵噢,郁璐颖你要不要先回避一下?” “好好好,回避,郁璐颖你跟我来一下。”肖尧打了个圆场,打算叫走郁璐颖。 郁璐颖冷笑了一声,扭头就走。 “哎——”肖尧想要追出去,后路却被几个女生给堵住了:“让一下,让一下……” “郁璐颖是不会抽的了,我先替她抽一张吧。”欧阳千千用手将桌子上的牌堆一抹,排开了一个扇形。 “啊,女祭司。神秘、阴暗,表面静若处子、实则暗潮涌动。这是我自己最中意的一张牌——那么看看我自己能抽到什么吧。”欧阳千千说罢,又翻开了一张。 “THE DEVIL。”身边的女生轻声读着牌面上的文字。 “恶魔,给自己戴上枷锁,也许我可以买一对角戴上。”欧阳千千淡淡一笑,抬头看向肖尧:“那么,哥哥……哎,怎么也走了?” 肖尧终于从女生堆里挤了出去,跟着郁璐颖离开了食堂。 郁璐颖今天穿着一件很文艺的素色长裙,脚穿棕色的露脚背搭扣小皮鞋,中间的那条搭扣将脚背上的肤色短袜隔成两个区域。这倒也不能说不符合郁璐颖的一贯审美,但这种袜子印象里确实是第一次见她穿。而且考试的这几天是不要求穿校服的,居然是欧阳千千穿了校服而郁璐颖没穿,总觉得有种拿错剧本的感觉——但肖尧眼下并没有注意力去分析为什么。 他向郁璐颖解释了一下沈婕的情况,郁璐颖表示充分的谅解,还打算等考试结束以后跟肖尧一起去医院帮忙,被肖尧以“你要替我好好休息”为由谢绝了。 下午最后一门考试是英语,英语这个东西会者不难,肖尧想借郁璐颖的技能,赶紧填完赶紧交卷。可这次的最后一道大题,是一个英译汉题目——这就稀罕得很,因为一般都是考汉译英——原文是一段类似诗句的东西,估计是郁璐颖也没见过的东西。 肖尧想,总不能考什么都占郁璐颖的便宜,写诗这种自己还算会的东西,还是要尽量发挥的。 “我等为此人所感动,故而今生将有所变,死亡缓启人的智慧,使我等渐悟,相逢之前问候是何等必要……” 这什么啊? 肖尧花了一些心思译出了这段文字,自己却没太看懂,抬头时考试已经临近结束。 他匆匆交了卷子,拿出手机。 1%的电量,有好几个未接来电,还没来得及察看,就自动关了机。 Damn! 肖尧揉了揉太阳穴,纾解了些许头昏,整理了一下东西就准备往医院赶。 可一出考场就又碰到了讨厌鬼王明。 冤家路窄的地方是在学校的走廊上,当时肖尧正向教室里走去,王明刚好从前门出来,一只眼睛周围有一圈黑,左边的颧骨明显肿了起来。 肖尧一惊,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摆出战斗阵型,那王明却只是仇恨地看了他一眼,头一低,从他边上绕过去了。 肖尧无视了宋海建要求大家回教室听他宣布暑假安排的要求,直接窜出了学校,骑上自己的脚踏车。 还好,吃了这顿打的王明,没敢再来动他的气门芯子。 “肖尧!” 他的自行车窜出去的时候,隐约听到背后有人叫他。 肖尧回过头,没看见人,应该是幻听了吧? 不管了。 肖尧飞快地骑到了魔都第一人民医院,他自我感觉,就算是专业自行车运动员——打个比方说,沈天韵,也就这么快了。 白天的急诊科比夜里更加繁忙,满眼都是快步疾行的医护和焦虑打转的家属,空气中消毒水的气味也无法完全掩盖那种杂糅有血腥和烟尘味道的不安气息,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偶尔一声哀嚎和哭泣捶打着肖尧的心口,让他不由得一再加快脚步。 “这地方肯定是休息不好啊,今天即便不能出院,也至少要转到普通病房去。”他这么想着,抬头却看到沈婕的病床旁边,设备、床单、幔帐都乱糟糟的,而病床上却空空荡荡。 他向旁边床一个不认识的病人打听,这人似乎是腿断了,打了夹板,轻声地哼哼着。 “好像是病情恶化,被推去抢救了。应该是。” “什么?”说好的轻型肺炎呢,就一个白天的时间怎么就抢救了,开什么玩笑? 他伸手拦住了旁边走过的一位护士,有些恶狠狠地问道:“抢救室在哪边?” “出门左拐到头右拐,第三个门进去,往东,找不着看墙上的指示。”护士似乎早就见惯了这种情况,完全没受影响,快语说完便又走远了。 “哪有什么指示箭头?!”肖尧站在医院的走廊上,眼前黑的白的人影晃动,只觉得天旋地转。 “这边,这边,前面右拐。”一片杂乱的跑步声,从肖尧身后接近,他本能地让到一旁,几位护士推着一辆担架车,在几个慌张的男女簇拥下急急跑了过去。 急救病房不是这个方向吧? 他们一定是去抢救室! 想到这里,肖尧拔腿跟了上去,终于在一个长长的走廊尽头,看到了那道门顶旋转着刺眼红光的对开大门。 肖尧双手按住自己的膝盖,大口大口地喘了一会气,然后望着那盏红灯,靠在墙边,伸手在胸前画起了十字。 “万福玛利亚,您充满圣宠,主与您同在,您在妇女中受赞颂,您的亲子耶稣同受赞颂……”郁璐颖背得滚瓜烂熟的祈祷文自行涌上了肖尧的舌尖。 这一刻,他希望那盏灯现在就熄灭,又希望那盏灯永远都不要熄灭。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红色灯光单调的旋转戛然而止,随后便转为绿色,肖尧感觉走廊里的压抑气氛也散去了许多。 片刻之后,他看到对开大门被拉开,一张担架床被缓缓地推了出来,肖尧连忙迎了上去。推床的护士虽然穿着手术服戴着口罩,但看向肖尧的眼神中,还是难掩疲惫与无奈。 (本章完) 第九十三章 融化的心灵 片刻之后,他看到对开大门被拉开,一张担架床被缓缓推了出来,肖尧连忙迎了上去。推床的护士虽然穿着手术服带着口罩,但看向肖尧的眼神中还是难掩疲惫与无奈。 当肖尧看到担架床上完全被白床单盖住的小小身形时,两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是家属吧?可算来了。”护士探身问向肖尧:“你们家大人呢?” 肖尧跌跌撞撞地爬起身来,迎了上去,用颤抖着的右手想去掀女孩脸上的白布。 但是,被护士伸手按住了手背。 她垂下眼帘,温柔地摇了摇头,手上却是坚定有力。 “现在呢,你先去找林主任补一下手术签字和缺的手续吧。” “可是我还……”肖尧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 “我明白,我明白。但她现在的样子,不太合适。下面会有工作人员帮她,嗯,整理一下,让她可以体面地告别。” 让我找林主任?林主任又是谁?反正不会是学校的林主任。 护士把担架床推走了,仿佛把肖尧的世界也推走了。 他现在就像置身于一片空气稀薄的浓雾中,挪动着两条灌铅般的腿,眼前只有模糊的人影,耳畔只有急促的心跳,不知道要行向何方。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君莫愁,君莫愁…… 在这一片死寂中,乱七八糟的诗句也不管应景不应景,就在他的脑子里来回蹦跶。 不可能,不可能。 沈婕会一直平平安安地长大,在30岁那年嫁给他,然后生下一个又聪明又健康又活泼的体校生,这才是对的。 是的,蝴蝶效应,身为资深科幻迷,肖尧当然知道蝴蝶效应。 但肖尧还知道外祖母悖论。 沈天韵的到来,不可能间接导致她母亲的死亡,这会导致逻辑之毁灭。 况且如果蝴蝶效应真的生效,那沈天韵出现的这一个多月以来,世界和未来早该天翻地覆了才对。 怎么可能就是因为淋个雨,生个肺炎,就这么死掉了? 就因为我没有第一时间把她送去医院? 一个多月以前,自己还是一个快乐的王八蛋,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少年。 然后老天跟他说,他有了一个女儿。 现在又告诉他,女儿没有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肖尧的眼前慢慢亮了起来,他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椅子上,面前有一张桌子,桌子后面,一个穿白大褂的大夫正在埋头写着些什么。 “先把这张表填一下。”大夫递过来一张纸,但没有抬头看肖尧。 肖尧接过纸来,纸上面写了很多字,但是肖尧看不清,他只得眯起眼睛,集中精神,终于才勉强看出了纸的右上角那几个字: 死。者。姓。名。 后面是一条代表空白的横线。 肖尧的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一支笔,他应该用这支笔在那条横线上,写出正确的名字。 但是这支笔现在变得沉重无比,重到他无法用正常的方式持握,只得把纸放在桌子上,将笔整把攥住,勉力在纸上写出字迹。 当看到“沈婕”两个字歪歪扭扭地出现在“死者姓名”四个字后面时,肖尧的心口突然一阵绞痛,接着笔、纸和他的身体就都落在了地面上。 醒来时,肖尧发现自己正斜躺在一张洁白的病床上,眼前有个眼睛很好看的护士姐姐,正在调整着挂在高处的输液瓶。 她看到肖尧睁开眼睛,就转头打了个招呼道:“沈天韵,你男朋友醒了,伱过来看看——你们家大人还没来吗?” 什么沈天韵的男朋友?我就算要下地狱,你也不能乱点这鸳鸯谱啊。 肖尧扭动着身子,观察了一下周围,有些疑惑地狱要医院是干什么的。 等一下,先别急。 沈……沈天韵? 昨天在给沈婕登记的时候,写的好像就是“沈天韵”? 意识到这一点,肖尧立刻转醒了过来。 然后,他就看到一位身穿病号服,光脚踩医院拖鞋的小个子少女走了进来,一脸没事人的样子,过来就伸手指重重按了一下肖尧的脑门:“你这人怎么回事啊?来了也不问清楚就哭?身份证也不带,电话也不充电,不是有帮忙的人问到我这,医院都得报警了。” 虽然是责备的口吻,嘴角却好像快要忍不住促狭的笑意。 肖尧伸出两只手,下意识地想要抱住沈婕,然后他看到病房门口还站着一个姑娘。 那姑娘穿着一件很文艺的素色长裙,脚穿棕色的露脚背搭扣小皮鞋,中间的那条搭扣将脚背上的肤色短袜隔成两个区域。 25分钟后。 沈婕的高级病房内,肖尧躺在她的病床上,沈婕自己搬一个椅子坐在床边,郁璐颖则坐在床的另一边,削苹果,削苹果。 这个病房的环境优雅、整洁,室内装配木质地板、高级卫浴,装修豪华,配备实木家具、中央空调、卫星电视、电话、冰箱、沙发等。 这一天得花多少钱啊,肖尧心疼地想。 这真的有必要吗? 不过,这个想法他并没有说出口,免得有人又要说“花你钱了?” 病房里有两个床位,一张有幔帐,另一张则没有,大约是给陪床家属睡的,肖尧认为这是一种画蛇添足的安排。 “所以说,”肖尧用指节敲打着自己的太阳穴:“你今天下午就换到这个病房来了?” “那不然呢,”沈婕笑眯眯地从郁璐颖手中接过刚削好的苹果,顺手往肖尧嘴边递去。 递至中途忽然觉得不妥,又转而放到肖尧的手上:“VIP病房可不是花钱就能住上的,刚好有一个空出来,不得抓紧机会?” “行吧。”肖尧坐起身,准备翻身下床:“我休息好了,让真正的病人躺吧,不然不成样子。” “嗯嗯~”沈婕摇摇头,从鼻子里发出表示否定的声音:“我现在已经感觉好很多了,烧退了,痰也少了很多,挂水真的很有效——要不然让璐颖躺一会吧,还说来探病,自己刚刚都昏倒了,我真的觉得你应该顺便去挂个号,咳咳。” 少女说这话的时候,面上露出担忧的神色。 “我没事,”郁璐颖扶住自己的额头,摇头道:“说了我就是昨天夜里通宵复习没睡好,加上中午没吃午餐,低血糖了。” 肖尧觉得这个解释太过牵强,心里明白郁璐颖会昏过去,多半是被自己牵连的,便也只得赶紧转移话题:“话说回来,郁璐颖你为什么会……” 在肖尧和沈婕的坚持下,郁璐颖解开了自己小皮鞋上的搭扣,躺上病床,把包裹在肤色短袜中的小脚伸进纯白的被窝:“考完试以后,我想了想,还是要来看看姐姐。本来想和你一起过来,谁知道叫了你半天,你回头看看,又骑走了,真是气死人了。” “原来是这样……”肖尧又咬了一口苹果:“我没看到……” “后来璐颖给我打电话,我跟她说在第一人民医院,病房号多少,她就过来啦。”沈婕继续解释道:“结果璐颖刚来医院,就听到医护拿着照片在打听,说谁认识这个病人家属,一问才知道,你把一个车祸去世的走失孩子当成沈婕哭晕过去了。” “你转病房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呢?”肖尧恼羞成怒道。 沈婕举起手机晃了晃:“给你发短信也打电话了啊,QQ也发了,手机白买啦?” “这种时髦玩意就是华而不实,我的诺只因亚半个月不充电都有电。”肖尧摸出手机,把沈婕的电话拔了,自己接上线充电。 “你那时候有电是因为轻易没有电话。”郁璐颖揶揄了他一句。 沈婕和郁璐颖对望了一眼,两位少女都捂着嘴“咯咯”的笑了起来。 真,真好听,肖尧想。 不过,她们什么时候关系又这么亲密了? “狗——阿哼,肖尧,”沈婕放下了遮住嘴巴的右手:“其实,我死了你会伤心成这样,我还真……不能说意外吧,就,反正还是蛮,有点想象不出来的。” “在我6岁那年,有一次调皮捣蛋,”肖尧回忆道:“往家里冰箱的冷冻室里浇了很多自来水。” 沈婕有些不明其意,但还是笑道:“听着就是你会做出来的事情。” “晚上六点的时候,电视台准时播放我最喜欢的《宇宙英雄奥特曼》,”肖尧继续讲述:“片头曲刚刚响起来的时候,我妈发现冰箱里全都冻住了,怒气冲冲地跑过来,一把把电视给关了。” “该。”“该。”两位美少女异口同声地评价道。 “当时我就,”肖尧苦笑了一下:“嗯,撕心裂肺,暴跳如雷,嚎啕大哭,跪着求我妈让我看完这集再说,但是我妈坚决要惩罚我。 “所以,我至今没有看到那集奥特曼。 “虽然我已经长大了,已经不是那个6岁的小孩了,可是……一想起当时那种撕心裂肺的心情,我就还是,心有戚戚。 “我以为你……去了的时候,”肖尧看向沈婕:“也是这样的心情。” 众人都沉默了二三秒,沈婕故意嘟起嘴道:“啊呀呀,原来在肖尧心里,我的生命已经可以和伟大的奥特曼相提并论了呢。” “不错了,这么崇高的地位。”郁璐颖抿嘴笑道:“你啊,真的以为自己现在就不是个小孩了?” 听到这话从郁璐颖嘴里出来,肖尧不禁脸色一沉。 若是沈婕这么说他,他不会这样介意,因为沈婕本来就比自己年龄大,而且确实成熟。 但是郁璐颖…… 沈婕看出肖尧不太高兴,连忙道:“对了肖尧,我怎么都不知道,你对门还住了个小舅舅?” “啊,是啊。”肖尧说。 “肖尧的奶奶家和他小舅舅家是对门,肖尧的父母也是这样通过介绍认识的。”郁璐颖又开始削另一个苹果。 “可是……隔壁就住着这么大一个亲戚,怎么平时完全不见你们往来啊?要不是我突然生病这事儿,我都,咳咳咳,不知道你隔壁还有个舅舅。”沈婕不解道:“你奶奶去游轮上玩几个月,按理来说不应该把你托付给他吗?” “不是你自己跟我说的吗?”肖尧看着沈婕道:“魔都人,亲戚人情往来冷淡。” “啊?我说过吗?”沈婕一脸茫然地转了转头:“可你这也太——” “而且,自从我爸妈离婚,我奶奶和我舅舅也就不怎么走动往来了,”肖尧抬头,望向病房惨白的天花板:“我舅舅也是个老混球,光我小舅妈我就见过三任,每过几年就换一个,现在又一个人过了,开个破出租车,开一天休一天,在家的时候就喝酒——” “不许这么说你舅舅,”沈婕垂下了嘴角:“你舅舅人挺好的,对我也很好,古道热肠,刀子嘴豆腐心。等出院了,我要去登门答谢。” “登呗,买点东西,反正就在隔壁。”肖尧耸了耸肩,心想,你是不知道他背后怎么议论你的。 郁璐颖忽然掀开被子,转身下床,两只小脚在床下摸索着自己的小皮鞋:“我去上个厕所,厕所怎么走?” “这高级病房,自带卫生间。”沈婕笑吟吟地指了指房间的一脚。 “喔喔。” 郁璐颖刚“咔塔”一声反锁上卫生间的门,肖尧就站起身来,绕过病床,抱住了坐在椅子上的沈婕。 接着,又用自己的脸去蹭少女的脸。 “哎呀,好了好了,”沈婕轻轻推开他:“这光天化日,大庭广众的,你干什么?” “这哪来的什么大庭广众啊,你可千万不能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啊。”肖尧委屈巴巴道:“我到现在都还没缓过来。” “狗子,有个事,我知道现在问不合适,可是憋在心里又不舒服,你如实回答我,行不行?”沈婕往后坐了一点,伸手拉住了肖尧的手。 “啊?什么事情啊?” “你……是不是想把我变成郁璐颖?”沈婕单刀直入道。 “什么鬼?”肖尧完全莫名其妙,说话的声音也高了几度。 “我看到郁璐颖今天穿那种袜子了,”沈婕沉吟了几秒,组织着自己的语言:“你跟我说是你的初中同学都喜欢这么穿,会不会其实是……郁璐颖喜欢穿?” 肖尧额头上的青筋都要爆起了:“没有的事!我今天是第一次看到她穿,她向来都是只穿纯白棉袜的,短筒的那种,连有花纹的都——” “不是吧?”沈婕的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我拎着塑料袋来找你的那天,就是我从你家跑走的那天,她穿的不就是——那叫什么来着?” 肖尧差点要气晕。 “包括你让我读诗,我感觉也是……想把我变成她,就这种感觉吧。”沈婕若有所思道。 “无缘无故的,你到底在作什么?”肖尧怒道。 “你说我是在作?”沈婕平静地问。 “听好了,沈婕,”肖尧语调急切地说:“你对我来说,就是你,就是沈婕,我从来没有想把你变成另外一个人,或者把你当成什么人的替代品。我让你读诗,只是和你分享我的爱好,那个袜子,我跟耶稣,不对,跟你的玛丽女王保证,我这辈子是真的真的第一次见她穿——哦,等等,长的穿过几次,短的是第一次——” 正说话间,郁璐颖刚巧从卫生间走了出来:“什么长的短的,我觉得姐姐短发也很好看啊,长发打理很麻烦的——肖尧你不要老把自己的喜好强加给女朋友。” “听到没有。”沈婕眉开眼笑地说。 肖尧有些懵咕,随口和郁璐颖扯淡道:“郁璐颖,你那圣经上不是说妻子要服从丈夫,如同服从主吗,怎么就强加了?” 郁璐颖一把提起了自己的书包:“有些人啊读圣经就能看见这些,都什么年代了。” “你那圣经真理还带过时的?”“不过波哥……你舅舅也是这么说的。”肖尧和沈婕同时开口了。 “你理他个P……”郁璐颖脱口而出那个“P”字,脸有点红,捂了一下嘴:“天都黑了,姐姐,我先回家了,你多保重,早日康复。” “希望我过两天就能出院了,咳咳,”沈婕笑道:“肖尧,你替我送送璐颖吧。” “啊,哦,好。”肖尧愣了一小会儿。 “不用不用,真不用送的。”郁璐颖摇头道。 话虽这么说,肖尧还是陪着郁璐颖,并肩走出了沈婕的高级病房。 天色已然黑了一半,玻璃窗上映出俩人淡淡的倒影。 “我死的时候,你会是什么表情呢?”毫无征兆的,郁璐颖脱口来了这么一句,好像在自言自语。 “啥?”肖尧正在满怀心事,忽然被吓了一大跳。 “没啥。”郁璐颖摇摇头,走快了几步。 “你要是死了,”肖尧微笑道:“那我应该也活不了了吧。” 郁璐颖听闻这话,浑身一颤,脸上的表情也僵硬住了。 其实肖尧说这话,倒也没有故意撩她的意思。共生的两个人,有一方忽然死去,另一方将会如何?谁也不知道。 也许会同生共死,也许会就此断开联结,但是根据肖尧丰富的网络游戏经验,前者似乎更符合逻辑一些。 “对了,”肖尧装作一副不经意的口气问道:“你今天怎么穿这种袜子啊?” “我为什么不能穿?”郁璐颖有些惊异地停住了脚步:“我穿什么袜子也要向你批准申请吗?” “不是,我认识你都一年了,我也没见你……”肖尧闭上了嘴巴,心里暗想,怕不是长期共生还有导致审美同化的功效? 可怕。 “到底怎么了?说。”郁璐颖催促道:“还有,什么审美同化?” 又偷听心声是吧。 “我仔细想了想,”肖尧摇头道:“这事儿不适合跟你说。” “你不跟我说,我也会靠自己慢慢感知道。”郁璐颖故意循循善诱道。 “你这人怎么老是这样,烦得很,”肖尧抱怨道:“不想说吧,你非要我说,说完了你又总生气,说话不算话,要么干脆就撒腿跑了。” 如果告诉郁璐颖,沈婕因为她今天穿的袜子而对自己有小情绪,郁璐颖会是什么反应? 首先,她会貌似很平静地抱歉说,给你们两个添麻烦了真是很抱歉。 接着,郁璐颖也许会说,她以后再也不穿这种袜子了。 再接着,少女也许会脱下自己的搭扣小皮鞋,扒下袜子,一剪刀把它们剪了。 不对,郁璐颖身边没有剪刀,而且那是沈婕会做的事情。 也许她会把脱下来的袜子塞进自己的裤袋。 不对,那貌似还是沈婕才会做的事情。 郁璐颖的话,应该是把袜子团成一团,朝自己的脸上摔过来,然后提起她的小皮鞋,赤脚消失在夜幕中。 不不不不不,我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肖尧眼见郁璐颖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古怪,遂努力放空自己的大脑思维。 “我什么也没想,这一切都是错觉——”肖尧开口道。 “十三点伐,”郁璐颖嘟哝了一句:“不说就算了,才懒得管你。” 肖尧把郁璐颖送到医院大门口,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明天还来伐?” 话一说出口,立即就后悔了,因为这实在是问得太怪了。 “明天我要陪我妈一起上余山朝圣,后天再说吧。”郁璐颖想了想说:“你可要照顾好人家。” “嗯。”这还用你说?我自理会得。 肖尧和郁璐颖挥手告别,找沈婕的高级病房时又差点迷了路。 他路过一间普通病房,看到里面熙熙攘攘地挤了十几个人,大多都是老阿姨和老太,也有少量老头和中年男子。 这是在干嘛呢?! 站门口听了几分钟才知道,这帮人都是病人的“弟兄姊妹”,为首那个穿黑西装的地中海被称为“苏牧师”。这帮人围着病人的床,一会儿手拉手唱“赞美诗”,一会儿又跟着苏牧师帮病人一起做祷告,好不热闹。 好不容易找回沈婕的病房,肖尧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少女的床边:“要不,我们把咱们波哥请过来,给你,呃,祝福一下,做个祈福仪式啥啥玩意儿的呗?” “嗨呀,不要啦,”沈婕捂嘴笑道:“你以为波哥每天跟你一样闲啊?人家很忙的,我们又不是他的教友,不要随便给人家添麻烦啊。” “我刚才看到别的病房有人搞,挺好的,图个吉利呗……” “怎么,连这种事都要轧闹忙(注:凑热闹)跟风啊?你是不是人来疯?”沈婕嘲笑道。 “什么呀!”肖尧急道:“我是真的担心你,希望你快点好,能够平平安安的。你知道下午的那事儿吓到我了不?我到现在都心有余悸,不敢想……” “狗子呀……”沈婕微笑着向肖尧招了招手:“过来。” 肖尧把头伸了过去,任凭少女抚摸他的小平头。 “我一定会平平安安没事的,我答应你。”沈婕说。 “嗯。”肖尧说。 “还有……刚才的事情,”沈婕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是我作了,对不起。可能是人在生病的时候,就特别容易有小情绪……” “啥事啊?”肖尧明知故问道。 “那没事了。” “喂……不带这样的!” 是夜,肖尧在沈婕的病房里陪床,二人聊天聊到两三点钟,少女方才沉沉睡去。 夜里没睡踏实,少女起夜的时候,听到肖尧的那张床上有动静。 “沈婕……沈婕……” “怎么啦怎么啦,妈妈在这。”少女跑到少年的床边,却见他双目紧闭,泪水从其中渗了出来,满脸都是。他的身体扭来扭去,表情狰狞,显然是做了噩梦。 少女的心,疼了一下。 “狗子,醒醒。”少女摇晃了他两下,少年却没有醒。 “真是不让人省心呀……”沈婕嘴里自言自语着,去卫生间取过一条毛巾,把少年托起来抱在怀里,替他擦干净了头上的汗,轻轻拍着他的胸口:“没事了……没事了……” 肖尧脸上的痛苦表情减轻了。 少女又轻拍了他一会,双腿往床上一跨,把小毯子重新盖在了两个人的身上。 她就这么,静静地抱着他,体会着他慢慢变得平稳的心跳。 此日清晨,肖尧醒来的时候,沈婕已经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我做了一个……梦,”肖尧扶着自己的额头,告诉沈婕:“梦见你半夜跑到我的床上来,帮我擦汗,还主动抱着我睡——好逼真!” “你看看你,成天都在想些什么东西!”沈婕故意让嘴角下垂,用手去点他的额头:“你上午没事的话,回去一趟,帮我把单词本和随身听拿过来。” “不行不行,我走了,谁来照顾你?你这住院还要背单词啊?” “我这一天天躺着什么都不做,才让人焦虑呢。”沈婕正色道:“你回去也休息一下,不用着急过来,外面毕竟睡不踏实。” 肖尧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感觉有点冷,就像刚从网吧通宵出来。 为了防止自己也闹病,他奢侈地打车回到家里,刚好沈天韵还没出门,便和她交代了一下最近的状况。 沈婕说的也没错——医院病房再豪华,也比不上家里舒坦,肖尧扑在床上,本想小憩一下,可睁眼时已经下午一点多了。 他忙打电话给沈婕,照她的指示找到了学习资料和机器,又拿了几本自己想与沈婕一起看的书和杂志,装在书包里出了门。 前往医院之前,肖尧先去了“胡建千里香馄饨”,准备先吃点得味的。 由于不是饭点,狭窄的店面内几乎没什么人,只有角落里坐着一个女学生,似乎正在做作业,手边放着一只大空碗,像是也刚吃完饭。 之所以觉得她是学生,其实只是因为她手上的书本封面特别眼熟而已,如果只看那微卷的栗色短发和非对称的撞色罩衫,很难判断她到底是一个16岁的花季少女还是一个……都市丽人? 肖尧随便找了一张空桌,坐下,点了15只芥菜肉大馄饨,拌的。 那少女听见后抬头看了过来,面上闪过一丝讶异之色。 紧接着,这女生合上书本起身,竟然径直走到肖尧坐的桌子对面坐下。 肖尧微微一怔。 “老板,我也要15个芥菜肉大馄饨,拌的。”那姑娘扭头对老板喊道。 “好肋!”老板答应着。 这,这么多空桌子你非往我这挤是什么意思?肖尧有点懵咕。 “你好。”接着,这姑娘落落大方地对自己开口了:“请问是肖尧同学吗?” “啊,是我。”肖尧道:“你是……” “我和你是一个学校的,我是高一(13)班的赵晓梅,很高兴认识你。” 说着,自称为赵晓梅的少女便主动对肖尧伸出了右手。 “啊,哦,很高兴认识你。”肖尧一惊,下意识地握住了她的手。 (本章完) 第九十四章 共生的距离 说着,赵晓梅便主动对肖尧伸出了右手。 “啊,哦,很高兴认识你。”肖尧一惊,下意识地握住了她的手:“那个……我们,认识吗?” 对方还没有答话,肖尧就意识到这句问话不妥——对方都说“很高兴认识你”了,再这么问就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了。 好在,赵晓梅并未介意:“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伱呀,我也是文学社的。” “你也是……文学社的?”肖尧迟疑地问道。 文学社一共就那十几二十个人,要说会有哪个肖尧不认识的小透明,他属实有些不敢相信。 “嗯……”赵晓梅一脸正经地解释道:“高一刚开学的时候参加过几次,后来因为学业压力繁重,就去的少了。” “这样……”肖尧说。 “诗社我最早也去过几次呢,可惜后来没有了。”赵晓梅一脸惋惜。 肖尧放弃了在回忆里检索这号不存在的人:“那可不,文学社还算家大业大,能有二十来号人,这都两个月没活动了,诗社后来就剩下那小猫两三只,只好废社了。” “听说文学社要去舟莊采风啊?”那赵晓梅忽然把身体往前倾了倾:“那袁老师可心真大,出了什么安全问题,他可就惨了。” 说话间,肖尧的芥菜肉馄饨率先端了上来,用大盘子装着,没有汤,以芝麻酱伴着。他拿起一根调羹,捞起一个放进嘴里:“嗐,一群高中生能出什么问题,又不是小孩子了。” 赵晓梅向肖尧打听了去舟莊的具体时间,随即当场表示自己也要向袁老师报名参加。 文学社这种东西嘛,平时活动向来人稀稀拉拉的,一有公费旅游,立马一家人整整齐齐,肖尧有些揶揄地想。 “我看到你在校报上登的诗了,孤独什么的……”赵晓梅说:“我很喜欢。” “《给孤独的人》,”肖尧高兴了起来,能碰到知音总是好的:“你喜欢?” “是啊是啊,我读了很多遍呢!”那赵晓梅煞有介事地连连点头:“我觉得,我完全可以体会到肖尧同学在诗里流露出来的那种思维情感,很能触动到我的心,触及到我内心的孤独。” “赵同学也会感到孤独吗?”肖尧不知不觉学上了赵晓梅奇怪的称呼方式。 “当然了,其实,别看我这样,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 一旦谈到诗与文学,尤其是对方表现出对自己的欣赏时,场上的气氛就热络了起来。 “袁老师跟我说那首诗被文学百校网看中了,要拿去参奖。”肖尧不无炫耀地告诉赵晓梅。 赵晓梅放下了自己手里的调羹,轻轻拍起手来:“不愧是肖尧同学啊,一定能拿奖的。” “嗐,托你吉言吧。”肖尧笑道。 “对了,我听人说,肖尧同学经常在正规的报纸和杂志上发表?”赵晓梅用两只手背托起下巴,露出了崇拜的小神情:“下次可不可以拿给我看看呢?” “可以当然是可以啦……”肖尧想了想说:“不过都是一些游戏报刊杂志,登的都是一些玩家心情故事啊,游戏同人啊这些东西,哦,还有业界杂谈,我也给正经的文学刊物投过稿,还有科幻皇帝,都没有投中过。” “那也很厉害了。”赵晓梅竖起了大拇指:“不要放弃,继续坚持不懈努力,一定可以成功的!” “嗯。”肖尧点头道:“我一定会坚持的。” 赵晓梅再次认真地嘱咐肖尧一定要把那些报纸杂志拿给她看,连被其它刊物退回来的稿件也想看。 “没想到你就住在这附近呢!”赵晓梅说话的语气有点夸张:“这样说起来,我们还算半个邻居咧!” “哈哈,是吗……”肖尧干笑了两声。 “肖尧同学,晓梅有一件事情想问你,可不许生气噢?”赵晓梅忽然话锋一转,神秘兮兮地说道。 “没事儿,你问。”肖尧吞下嘴里最后一个大馄饨,没有和以往一样用手背,而是优雅地抽了两张纸巾,擦了擦自己的嘴。 接着,他又递给赵晓梅两张。 “谢谢肖尧同学!”赵晓梅向肖尧致谢:“晓梅听学校里的人说,肖尧同学现在谈了两个女朋友,而且她们互相都认识,关系还很好,是真的还是假的?” “你听谁说的?”肖尧哑然失笑,接着又好奇起来:“到底是谁在那传谣言啊?” “大家都这么讲呀!”赵晓梅用理所当然地语气说道:“一个是你们班的班花,也是我们文学社的社花,还有一个是六中的校花……” “是七中。”肖尧下意识地纠正道。 赵晓梅两掌一合:“所以,是真的咯?” 这是被套话了么,肖尧想。 “不是啦,我现在的女朋友确实是七中的,校花不校花的,嗐,也就是一个说法。”肖尧认真解释道:“至于郁璐颖,她跟我只是好朋友而已,我怎么可能脚踏两只船呢——你还没告诉我呢,都是些谁在说这些啊?” “这样啊……”赵晓梅的脸上露出一丝落寞的神情,微微垂下头:“肖尧同学果然有女朋友了呢。” “啊?”肖尧一怔。 赵晓梅抬起头来,又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肖尧同学那么优秀,文章写得又好,篮球打得也好,人也温柔,长得又帅,会有那么多女生喜欢,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长得帅?”肖尧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那么多,女生,喜欢?哈哈。” “当然了!肖尧同学难道会不知道吗?”赵晓梅涨红了脸,看起来像是在据理力争一般:“特别是最近这一两个月,肖尧同学可是学校里女生议论和关注的焦点呢。” “她们都议论些什么?”肖尧喵信喵疑地问道,这也未免太夸张了吧。 说话间,二人都吃完了面前的馄饨,赵晓梅抢着结了账,肖尧没能争过她。 赵晓梅整理了书包,和肖尧并肩走出了馄饨店外,他这才得以观察到少女的全身。 她的个子不高也不矮,论相貌的话,高低算是个美人,只是和沈婕郁璐颖她们比,便显得有些泯然于众人了。 赵晓梅赤脚穿着一双中跟凉鞋,可以看到似乎涂了指甲油,这些肖尧都不太喜欢——毕竟他喜欢的是学生气的妹子。 “那,我还有事要去医院,下次再聊。”肖尧低头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 “肖尧同学不打算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吗?”赵晓梅撅起了嘴:“还说要给我看你的呢?” “啊,好。”事已至此,肖尧也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13XXXXXXXXX。” 那赵晓梅从自己的书包里抽出一根粗大的水笔,在手掌心上记下了这串数字:“太好了,今天对我来说真是幸运的一天!能和肖尧同学成为朋友,真的可以吗?” “没那么夸张啦……”肖尧有点尬:“你说你也住在这附近是吧?你要是想看我的话,下次有机会可以过来拿。” “真的吗?真的可以吗?”赵晓梅露出星星眼,一副很激动的样子:“太好了!” “这有什么的……”肖尧挠挠头。 辞别了赵晓梅,肖尧往医院赶去。 他的心情不错,一来沈婕的病情正在好转,这让他的心情轻松了许多,二来,自从上初中以来,不对,自从小学以来,还是不对……草,自从幼儿园之后,这还是第一次有女生跟自己搭讪呢!!! 虽然赵晓梅高低有点怪怪的,但自己终究是被搭讪了。 别误会,肖尧对这位赵晓梅同学并无什么多余的想法,一来自己名草有主,二来她也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三来习惯了沈婕、郁璐颖这种“质量”的女生,赵晓梅的Lv着实略微差点意思。 不过,在肖尧看来,朋友总是不嫌多的。况且,有人搭讪可以从侧面肯定自己的魅力,怎么想都不是一件坏事。 肖尧在第一人民医院门口买了一朵玫瑰花,学着《仙剑客栈》里李逍遥的造型,把花茎叼在嘴里,施施然地飘进了沈婕的病房。 沈婕没有吐槽他,而是认真地表达感谢,收下了这束玫瑰花。 “怎么了?”沈婕把花瓣放在鼻翼前嗅着:“笑得跟这朵花似的。” “没什么,”肖尧微笑着回答道:“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什么事情啊?”沈婕好奇地问。 “呃,放暑假了呀。”肖尧信口胡掐道。 “什么嘛……”沈婕不满道。 其实若是放在从前,肖尧估计会很高兴地与沈婕分享他的“奇遇”,不过最近这段时间,通过大量的实践经验总结,以及带鱼、张嘉龙、陈鹿他们几个孜孜不倦的敦敦教诲,肖尧判断出此刻不宜和沈婕讲这件事情,至少是不能当作“让我心情很好的理由”来分享。 或许,这就叫所谓的“情商”吧? “你怎么样,感觉身体好点没?”肖尧问她。 “好多了,我都想出院了。”沈婕轻松地回答道。 “真的可以吗?”肖尧有点不放心:“肺炎能好这么快?” “大夫也是这么说的,所以建议我再多住两天,观察巩固一下。”沈婕说。 “大夫说得对,听人家大夫的。”肖尧点头表示同意。 “哎,狗子,我在想,”沈婕伸出双臂轻轻捧住肖尧的胳膊:“你生日也没几天了,该筹备的要筹备起来了,该请的人赶紧去请。” “啊,行。”肖尧点点头。 “我打算自己给你做一个三层的大蛋糕,用来招待客人。”沈婕喜滋滋地说。 “你会做蛋糕?”肖尧很意外:“你这做饭都只会下方便面的人——” “做饭是做饭,”沈婕打断了他:“烘焙艺术也是我们女中的素质教育必修课呢。” 真的假的,你们女中每天到底都在学些什么啊。 “那敢情好啊,”肖尧点头道:“唉,可惜你的生日要等明年了,我也好想帮你过生日啊。” “吃桔子吗?”沈婕重新躺平在病床上,伸手拿过床头柜的那个大塑料袋:“你们家郁璐颖昨天提了好多过来,帮我吃掉点,不然都坏了。” “那不有冰箱吗……” 沈婕和肖尧一样,都不会削苹果,但至少剥桔子还是会的。她三下五除二地剥好了一个大桔子,撕下一半递给肖尧,肖尧却把两只手放在床沿上一动不动,只把脸凑了过去。 少女瞥了他一眼——既然已经接受过他的喂食,那么喂食他也就没有多大的心理障碍了。 沈婕剥下两片桔子瓣,塞进肖尧的嘴里。 饶是如此,当肖尧不小心舔到了少女咸咸的手指时,她的脸上还是闪过了一丝红晕。 再次喂他桔子瓣的时候,少女的动作就更接近“投”喂了。 肖尧从沈婕的手里接过另外半边桔子,撕下其中的一瓣,也放进少女的嘴里。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喂着桔子,时不时说上一两句悄悄话,发出阵阵笑声。 “哎,你小时候因为给冰箱灌水没能看上的那集奥特曼,可以去网上找一找,我陪你看。”沈婕提议道。 “好哇!”肖尧高兴地说:“只是不记得是哪集了……” “一集一集找呗,”沈婕说:“到灿华……” “哎,要是我们也有天韵那种手机就好了,在这就能看。” 只剩下最后两瓣桔子了,肖尧鼓起勇气,把它们放在了沈婕的上下两片嘴唇中间——三分之一在少女的嘴里,三分之二露在外面:“你先别动。” “?”少女没有反应过来,乖乖照做了。 接着,肖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侧头过去,试图衔走少女嘴里叼着的桔子。 失败。 沈婕还是比他快了100ms. 她下意识地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唇,把那两瓣桔子吃了下去,看着一脸惋惜的肖尧,发了三秒钟呆。 接着,小脸垮了下来。 沈婕不是什么恋爱脑,但这不代表她未曾设想过失去初吻的场景、方式。 再怎么样,作为一个女生,仪式感总是要的。 被人在医院的病房里莫名其妙给“偷抢”走?这不是计划的一部分。 哪怕这个人算是自己姑且已经认定的人,也不行。 她抄起手中的枕头扑了过去。 肖尧头上吃了两三下枕头以后,跳下床连连后退:“老婆息怒,我错了!我就是跟你开——” 沈婕没有下床,只是用力把枕头投掷了过去。 肖尧应声而倒,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演得还挺像。 少女没有理他,背对,侧卧。 …… 过了两三分钟,肖尧还是悄无声息。 她坐起身,扭过头去:“还装?你一个大男人,一天到晚诈死是伐?” 肖尧没有说话,只是躺在原地,开始了四肢抽搐。 “演,继续演!”沈婕笑道:“不愧是以上戏为目标的男人,我看好你!” 肖尧抽搐得更加厉害了,甚至嘴角还流出了白沫。 沈婕脸上的笑凝固住了。 她一跃下床,拖鞋都没有穿,窜到肖尧身边把他抱了起来。 “护士——!!!护士———!” 凌厉的呼叫声充满了整个病房。 身穿病号服的短发少女光着脚跑到病房门口,伸头对着走廊再次大喊道:“护士!!!” 此时此刻。 几十公里以外,郊区的公路上。 郁璐颖所乘坐的大巴正向着余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本章完) 春节请假条 我是从来不想过什么春节的,不过这两天家里来人,事儿实在是太多了,万般无奈,请容我稍微咕咕个1~2天吧。 《大小姐,你是我未来的老婆》春节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五章 狂奔的郁小姐 肖尧在医院昏倒的十五分钟以前,户松公路上。 郁璐颖所乘坐的大巴正向着余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们是午餐后才从圣方济各中学门口出发的,这次的“避静”活动为期共三日,带队的除了她的小舅舅郁波,还有另一位五十来岁的杨神父。 此时此刻,鬓角花白的杨神父正带领着一大巴的教友公颂“玫瑰经”。 郁璐颖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手持她的玛瑙念珠,眼神涣散地看着车窗外倒退的树木,嘴里机械地跟着众人吟唱道:“……天主圣母玛利亚,为吾等罪人,今祈天主,及我等死候,亚孟。” 这调子用的是佛经改编的调子,经文用的是魔都方言+文言文,老一辈人说这叫“恭敬调”,是当年的耶稣会来华传教士为了本地化而改编的……是利玛窦吗?不知道,管他呢。 小姑娘念经,有口无心——尤其是这次活动的参与者都没几个年轻人的时候,她就更是意兴阑珊了。 郁璐颖不喜欢恭敬调,对参加这次避静活动本身也没兴趣,无非是陪母亲罢了——结果郁丽华又临时学校里有事,要晚上才能自行前来。 郁璐颖一向认为,自己从来不是一个敬虔热心的人。 事实恐怕也的确如此。 郁璐颖的外祖父郁保禄存有一本家谱,据其中记载,郁氏家族奉教已有近二十代人,最早可以追溯到明末徐光启的时代。 郁璐颖对此不以为然,因为很难想象家族的“信仰之光”究竟是如何在康熙皇帝禁教以后依然传承,没能断了香火的。 当然,她也无意真的追问。 事实上,她就和大多数,这座城市,这个时代的,所谓老教友家庭出身的子女一样,对于自己的信仰从来都处于不冷也不热的状态。 妈妈告诉她,在郁璐颖出生后的第八天,她就领受了洗礼,取教名“德肋撒”。这个教名系统在这个国家其实并没有什么卵用,因为堂里的女性一半都叫德肋撒,另一半则叫玛利亚——这也充分说明了本国的老教友们究竟有多么缺乏想象力和创造力。 从三岁记事起她就自然而然地认领了教友这个身份,继承了父辈——哦,母辈的光辉信仰。 星期五守斋戒,星期天去教堂,饭前要念经,和老教友子女通婚,这这那那是该做的,那那这这是禁止的,大概就这么回事。 她谈不上有多厌烦,也绝谈不上喜欢。 反正能遵守多少,她就尽量遵守多少呗。 若问她信不信,那大抵是信的,但她对这些真的不是特别感兴趣,只是当作一种生活方式和社交圈子罢了。 因此,她也懒得去分辨从小在家庭和学校就接受的,两种截然不同甚至对立的思想灌输,到底哪个才是真理。 她至今甚至都没能把那本圣经从头到尾读完一遍。 she doesn't care. 事实上,像表妹郁雅歌那样的教友子女反而是少数:一般来说,由于“皈依者狂热”这种心理效应的存在,这种程度的热情往往更多发生在后天皈依者的身上。 郁璐颖自认为是个生性冷漠的人,也就是说,这种性格上的冷漠并不仅仅只针对宗教。 但是最近,她产生了一种,呃,不怎么正当的,热情。 无论如何,都很难赶走这种毫无必要的……思绪。 就拿现在来说吧,她嘴里跟着大家一起念玫瑰经,眼睛看着车窗外的风景,但是心思完全没有放在经文上,也没有在即将到来的避静活动上,更没有在所谓的余山圣母身上。 她在想的是肖尧。 她在想是那集,由于调皮捣蛋往冰箱里灌自来水,从而错失的《奥特曼》。 要是套用那个莫名其妙的比喻的话……那她就是听妈妈的话,认认真真写完家庭作业的乖小孩。 作业写完了,然后发现那集《奥特曼》播完了,而且永远不会再重播。 其实郁璐颖从来都不在意那些举止滑稽的头盔怪人——她喜欢的是《美少女战士》,但是这种遗憾和惋惜的心情却是如此感同身受。 仿佛就是亲身经历过了一般。 事实上,不需要在医院亲眼看见肖尧在沈婕“死后”,那仿佛灵魂被燃尽,只剩一副走肉游荡在人间的惨像——因为她可以通过共生去亲身体会肖尧的“情绪”。 那种巨大的悲恸,如同海啸一般袭卷而来,让少女至今心有余悸,不敢去回味。 我死的时候,会有人像那天的肖尧那样为我伤心吗? 会有吗?啊,好想试一试…… 不不不,这太疯狂了。 郁璐颖摇了摇头,驱散了这种荒谬的,一闪而过的念头。 坐在身边的是自己的小舅舅郁波,全魔都教区最受年轻人欢迎的神职人员,也是金主教和一些老神父最看不惯的神职人员。 此时此刻,这位被年轻人爱戴地称呼为“波哥”的年轻神父也在有口无心地念经,眉头紧皱,脑子里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东西。 “前面就是骨灰堂了,”杨神父站在车前,手拿话筒,像个导游一样背对司机站着:“我们在骨灰堂先做一台公追思,然后前往余山。” 骨灰堂,顾名思义,就是存放教友骨灰的地方,性质相当于国外的教区公墓。 我死以后,尸体也会被烧成一把残灰,然后塞进一个盒子里,摆在这个地方,被来往的人们指指点点吗?少女不由自主地想着。 然后,她就猝然停止了思考。 郁璐颖坐在高背座椅上,并且系了安全带,所以她起初的身体痉挛和抽动并未引起旁人的注意。 等到郁波注意到外甥女的异常时,她已经开始口吐白沫了。 车内出现了一阵慌乱和骚动。 “郑师傅,”杨神父转向了司机:“最近的医院认识吗?咱们把车直接开过去!” “好嘞,”司机师傅说:“最近的应该是南院,继续走不太远就到了。” “就去南院!郁神父,你给医院打电话,让他们有个准备。”杨神父当机立断。 “等一等!”郁波往郁璐颖的嘴里塞了一团手帕,又观察了一会,站起身来,跟杨神父商量:“咱们能不能调头回市里医院?” 杨神父皱起眉头:“这,我知道这边医院条件可能不如城里的,可咱们这车上没有医生,车又慢,就近先送去检查,南院要是真处理不了,再用急救车往城里转也不晚吧。” “不行,我不能担这个风险,不能再往前走了。”郁波的态度斩钉截铁。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知道她是你外甥女,但这不代表我们大家就不关心她的死活。”杨神父气红了脸。 “她就是癫痫吧?一般的医院就能处理,郁神父您……”车里的老阿姨们也开始有了质疑。 “要不然让我们下车,总之不能再冒险往前走了。”郁波伸手把郁璐颖架了起来。 “郁神父伱,怎么这么不可理喻呢?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出事谁负责?” “老郑,停车,我是他娘舅,我负全责。”郁波已经在架着郁璐颖往车门口走了。 “要不这样,”半天没说话的司机老郑开了口:“我开到骨灰堂,那有车,你开车送她回城去医院,行不行?” 杨神父还想争辩,老郑却没再犹豫,一打方向盘,拐进了通往骨灰堂的辅路。 郁波双手横抱郁璐颖窜下了车,又有几个阿姨跟了下来,帮着郁波一起把郁璐颖塞进了一辆红色的小轿车后座。 “开车当心啊!”骨灰堂的驻堂神父把一把钥匙朝郁波甩了过来:“有什么事情再给我们打电话!” 郁波一脚油门开大,旧车发出一阵轰鸣,从骨灰堂的院子里窜了出去。 他向着市区的方向一路狂奔。 回头看了看郁璐颖,少女已经两眼发白了。 这怎么看都很像是癫痫的症状,可是癫痫…… 郁波很确定,郁璐颖没有癫痫病史。 自己也没有,姐姐也没有,整个郁氏家族,都没有癫痫病史。 但他知道,只是癫痫的话,送医院晚一些,哪怕不送医院也出不了大事。 最怕不是癫痫。 此刻,郁波最担心的是,是郁璐颖和肖尧之间的那种神秘联系所引发的问题。 前面似乎有电子警察…… 管他妈妈的,郁波把时速又加了20码。 “接电话啊……接电话啊……”他咬着牙自言自语。 肖尧的电话没人接,沈婕的也没有。 次奥。 只能假设,肖尧现在人还在平时所活动的那片区域,并没有出远门。 从松江府开进徐惠区以后,地面交通变拥堵了不少,但是郁波并没有因此而变得更加焦虑,因为他注意到郁璐颖的症状开始明显减轻了。 “我嘴里这是什么……”身后传来了少女轻微的声音。 “颖颖,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郁波在红灯前停下,回头看着郁璐颖。 “我……我不知道,我忽然这是怎么了?”少女迷离的眼神。 郁波抓起几张抽纸递了回去:“擦擦嘴,有什么话到了医院再说。” 看来,自己八成是赌对了,郁波想。 啊,共生,这该死的共生。 郁波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小沈吗?” “波哥……呃,郁神父,怎么了吗?忽然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少女的声音在电话的那头,听起来还有点惊慌失措。 “肖尧跟你在一起吗?你们现在人在哪?”郁波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们在,我们在,”少女好像忽然被人打傻了一样:“这叫来什么的,第……” “哪个区!”郁波不耐烦道。 “虹嘴区,虹嘴区!” “原地待着,别跑出虹嘴区。” 郁波直接了当地挂断了电话。 在虹嘴区,那就行了,这样的距离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不然早就犯病了。 郁波当年在义呆利攻读神学博士学位的时候,曾经碰到过一个吉普赛女人,和他说过一些疯话。 大概是说她知道一种巫法,可以让两个人无法相隔太远,一旦超出一定的距离就会诱发癫痫的症状,如若长时间不能回到安全距离,便会造成不可逆的脑部损伤。 当时郁波并没有问得太细,只是当作无稽之谈一笑置之。 况且,在当时的郁波看来,自己作为未来的神职人员,是不宜和这些装神弄鬼的吉普赛人交游过深的。 和所有正常人类一样,郁波每天都要遗忘很多不重要的事情,那个吉普赛女人的话也是其中之一。 加之她讲的只是“距离过远会诱发癫痫”,并没有提到说共享感观和痛觉这类事情,因此当得知肖尧和自己的外甥女出现了这种奇异的共生现象时,郁波也是丝毫都没有往这上面想。 但是,刚才郁璐颖毫无征兆地突发癫痫的时候,郁波的脑子里好像闪过了一道……光?就是醍醐灌顶的感觉,一下子想到了那个吉普赛女人所告诉他的事情。 赌对了,幸好赌对了。 胡思乱想之际,车子已经开进了虹嘴区,郁波轻车熟路地朝他最熟悉的第一人民医院驶去。 “舅舅,我没事了,就不要去医院了吧?”后座的少女有些不安地扭了扭身子。 “保险起见,还是看一下,要相信现代医学的诊断。”郁波说:“再说了,不找医院开个证明,我这超速闯红灯罚款扣分的事情,消不掉记录啊。” “?”郁璐颖坐正了身体,悉心地继续擦着自己的嘴。 —— 与此同时。 魔都市第一人民医院。 “癫痫病史?”沈婕吃惊地瞪大了她那双,本已经大到不像话的眼睛:“我不知道啊!他没跟我说过!” “没有,没有,真的……以前没有过。”幸好肖尧自己已经恢复了意识,躺在病床上对医生解释道。 “那就是第一次诱发吧,”大夫抱着一个板子,用圆珠笔在上面的纸上划拉着什么:“家里有没有亲戚有这种毛病?” “没有啊……”肖尧认真地思考了一阵子:“反正就我知道的,好像没听说过。” “行吧。”大夫点了点头说。 “医生,这毛病是不是很危险啊?”沈婕忧心忡忡道:“是不是也要住院啊?” 大夫摇头道:“一般来说大多数癫痫患者只需要门诊治疗就行了,不需要住院,除非癫痫发作频繁出现,超过30分钟,或者成为持续状态,才有可能危及生命。这样,你先别急,我们……” “那是不是要给他开药啊?”沈婕还是很急。 “不忙,不忙,这样,你先……” …… 沈婕自说自话租了一辆轮椅,推着肖尧往自己的高级病房走。 “我真没事,你让我自己下来走吧。”肖尧很不安。 怎么说呢?自己都快一米八的大个子了,被一个初中生长度的少女吭哧吭哧推着走,而且她自己都还是个住院病人……虽然受照顾的感觉是心里很温暖啦,但是这也未免太……嗯,就算脸皮厚如自己,也是会不好意思的。 “闭嘴,”沈婕呛声道:“用你的口头禅说,这是花了钱的!不推怎么行!” 肖尧哑然失笑:“那要不你下来,我推你走——咱俩轮着来。” “行,”沈婕爽快地答应道:“不过你这犯病刚好,还是再等等吧。我真没想到用枕头砸你,能砸出这么大的事儿来——” “你是用上内力了吧,”肖尧调侃道:“讲真,枕头怎么可能砸出病来,我是真的第一次遇到这种事,等会可要好好做个复诊。” “嗯,一定要做。”沈婕说:“等你把毛病看好了,我再跟你算账。” “算什么账啊?”肖尧装傻充愣道:“哎哟都老夫老妻的了……” 这话说的声音略大了些,有三两路人投来了惊异的目光,看看坐得像个大爷的肖尧,又看了看在他背后,拿胸脯把轮椅往上坡顶的,还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娇小少女,目光中满是羡慕……也许还有鄙夷? 反正,肖尧非常确定,那是生吃柠檬的时候才会有的表情。 (本章完) 第九十六章 恭喜你,你有女朋友了 沈婕把肖尧推到了自己的病床边,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肖尧还坐在轮椅上没有动弹,只是仰头凝望着沈婕的脸。 “干什么?”沈婕小眼儿一瞪:“还等着我把你公主抱上床去?” “我爱你,”肖尧说:“老婆。” 沈婕一小愣,笑了起来:“嗯,我也是。” ……? “你说什么?”肖尧确认道。 正常来说,沈婕的回答应该是“我知道的呀”“嗯,我知道的。” “我也是”是什么情况? 沈婕把头抬得更高,直望天花板:“我说,我知道的。” …… 肖尧无言地爬上病床,把头埋进了被子下面。 沈婕见他把头藏进了被子里,也觉得放松了一点。 “呼……”她不长不短地出了一口气:“那我,再去问问……神经内科的大夫,给伱安排复诊的时间。” 说完这话,没等肖尧回答,她便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地离开了病房。 “啊啊啊……”肖尧在纯白的被子里扭了起来。 对于有些人来说,“我也是”是一句有点敷衍的话,但是在沈婕这儿,这无疑已是革命性的历史突破。 肖尧小时候,家里买了一台VCD机,附赠的碟片里有两盘《人鬼情未了》。 小肖尧翻来覆去地把这两张碟片看到全是马赛克,对其中的情节自然也是烂熟于心。 男主每次对女主说“我爱你”的时候,女主都只会说“我也是”,从来不说我爱你,男主对此颇有怨言。 直到阴阳相隔,人鬼殊途之后,凭借黑人灵媒的力量,二人再次相逢。 最终“我也是”这三个字成为一句暗号,让男主相信了灵媒。 当男主深情款款地说出“我也是”三个字的时候,小肖尧感受到了人间至浪漫的语言。 啊啊啊…… …… 与此同时,沈婕正走在通往神经内科的走廊上。 到底是怎么样,会脱口而出“我也是”三个字啊? 是不是坏掉了啊。 沈婕用力抹着自己的嘴唇皮,好像这样就可以抹消掉刚才自己说的话。 是口误吧,一定是口误没错的。 少女不懂什么是“爱”,也不懂什么是“喜欢”,但是她懂一件事。 那就是,“生活就像被……如果不能反抗,那就乖乖享受。” 反正那个沈天韵早都会打酱油了——事已至此,那么……既然对象是那个,拥有着“在她死后,几乎崩溃”这种程度真心的家伙,那就,尽量,试试看,体验真正的恋爱吧。 反正也是一种人生体验嘛,不是吗? 她决定,努力去,喜欢他,接受他。 沈大小姐下决心去好好做的事情,迄今为止还从来没有做不成过的。 恭喜你啊,肖尧同学,从今天开始,你不仅有“未婚妻”,还有“女朋友”了。 完成了这段终极自我攻略的少女,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一下,嘲笑般地打了一下自己的脸庞。 她来到神经内科,咨询了大夫。 现在已经快要5点了,这种事情又上不了急诊,大夫帮她安排在了明天。 回高级病房的路上,她看到一位老阿姨一边大声打着电话,一边抹眼泪,一边从自己的身边呼啸而过,只留下了一地“笃笃笃”的高跟鞋声音。 真是的,在医院大声喧哗,太没有素质了,沈婕想。 不过……有时候也要换位思考,了解一下病人家属急切的心情才对。 等等,那个老阿姨……是不是有点面熟? 少女停下脚步,转过身,望着阿姨奔去的方向。 啊,她是不是郁璐颖的妈妈?! 沈婕在姚老师殿堂的“亲子教育中心”里见过“郁丽华”一面,从殿堂出来以后,第二天又在教堂见过真人一面。 她记得,当时郁丽华留着到脖子的短发,面色严峻,看面相就是个尖酸刻薄,不好相与的典型魔都中年妇女。 但是沈婕总觉得,这种想用荆棘的尖刺来保护自己的人,才是那个要日夜忍受尖刺折磨的人。 想到这里,就不免觉得有些可怜。 不管那个人是不是郁丽华,沈婕都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她去的方向,好像还是……神经内科。 “你这舅舅怎么当的,啊?”大老远的,沈婕就听到了一阵……嗯,略微失控的抱怨:“骨灰堂明明离南院近,人家杨神父要送南院,你非要送回到这里,要是颖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老娘就跟你拼了!” “素质,素质!”这是郁波的声音:“你瞎嚷嚷什么?这是医院!颖颖这不是没事吗?” 沈婕停住了脚步。 看来,确实是郁璐颖的妈妈。 偷听并非君子,呃,淑女所为,因此她打算离开。 “颖颖,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啊!” “妈,妈,我没事……你……你松开,我喘不过气了要。”这是郁璐颖的声音无误。 沈婕没有迈开脚步,她开始思考,既然碰到了,是不是应该出去露面,大大方方地打个招呼。 “癫痫是怎么回事啊,颖颖以前可从来没有过这毛病!”郁丽华的情绪听起来似乎稍微稳定了一些:“人医生怎么说的?” “人医生说……”郁波道:“哎,护士,不好意思,问一下,就是那个……开车送病人来的时候超速闯红灯了,要消记录需要医院开证明,应该找谁啊?……” 癫痫?沈婕一惊。 还有这么巧的事? …… 沈婕转身朝自己的病房走去,一股便意忽然袭来,便顺路拐进了女洗手间。 医院的卫生间的卫生状况……还真是令人不敢恭维啊。 她悉心地锁好隔间的门,褪下病号裤,蹲下。 不知为何,她的脑海里浮现出的是,当时在“亲子教育中心”的战斗。 覆盖在浓重的寒气之下的铁甲女骑士,如影随形的飞斧,还有无形的物理屏障。 制服她的弱点在……肖尧身上。 可那不是在殿堂里吗?只有在那种光怪陆离的异世界,才会有这么诡异的事情…… 打一个,另一个也会疼;今天又给我来一个同时癫痫,这俩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把抽纸扔进纸篓,用脚踩了一下那个开关,随着一阵水声提上了裤子。 沈婕打开了隔间门,迎面就看到一个中发高个女生走进了洗手间。 黄色的短袖,水蓝色的牛仔裤,脚上是一双高帮的帆布鞋。 “姐姐?”那少女吃了一惊:“你怎么在这?不是病房里有洗手间吗?” “璐颖?”沈婕也吓了一跳,假装是今天第一次碰到她:“肖尧不是说你今天去余山朝圣了?” “啊……”郁璐颖的脸上闪过一丝慌张的神色:“是……我舅舅听说你病了,想说来看看你,所以我就带他一起过来了——我们两个晚上再过去余山那边。” 啊,撒谎的小女孩,你的主知道吗? “啊?你舅舅也来了?哪个舅舅啊,波哥吗?”沈婕故意问着,亲热地拉上了郁璐颖的手,往厕所门口走去:“他在哪呢?” “哎,姐姐,你先让我上个厕所。” “别上了,这儿脏,到我病房去用洗手间。”沈婕说。 十分钟后。 郁波尴尬地站在沈婕的高级病房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面露难色。 说是来探病吧,连水果都没买一点,说是要来祝福病人吧,可是毛都没有带——圣带,圣水,圣油,连经本都没带,到底是要怎么祝福啊? 况且,沈婕也不是教友,不能给她做缚油圣事的。 郁波想了想,在沈婕的床边坐下,双手按住了少女的头顶:“天父,我们知道我们的一切,都是你赐予的,我们的财物、健康和生命,都是从你而来的,让我们感谢赞美你。您的婢女现在因为患病,不能和我们一样,正常地活动和工作,并忍受着痛苦。天父,求你祝福伤病的人,赐她勇气和忍耐,去接受她的病苦,并求你赏赐她早日康复,重度正常的生活……愿主与你们同在。” “也与你的心灵同在。”郁璐颖答道,并顺手拍了沈婕一下。 “啊?哦,也与你的心灵同在?”沈婕说。 郁波伸出自己的右手,以右侧手掌面对沈婕直立,开始划十字圣号:“愿全能的天主,圣父、圣子、圣神降福你们。” “阿们。”肖尧跟着郁璐颖念道。 “阿们。”沈婕微笑了一下:“辛苦你了郁神父,还专门为我跑这一趟,其实我这都快好了,用不着这么麻烦的。” “专门……倒也谈不上,”郁波有些心虚:“就是顺路,顺路。” 那可不,简直是太顺路了,沈婕揶揄地想。 “说起来,这大夏天的怎么得肺炎了,平时还是要多注意身体啊……”郁波站起身来道:“还是要注意防寒保暖,不要到空气不流通或者环境污染比较严重的环境里去。” “嗯嗯,神父,我知道的。”沈婕乖巧地回答道。 “要适当的进行锻炼,提高自身的免疫力……不过你好像一直都有锻炼,那最近不要吃辛辣、刺激的食物……” “郁神父,”沈婕打断了郁波的这些废话:“可不可以请你为肖尧也祝福一下?我觉得现在他的问题比我严重。” 郁波点点头,走到肖尧面前,如法炮制按住他的头,把刚才的祈祷文又重新背了一遍。 做完了祈福,又和大家闲聊了一会儿,郁波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对了,有一件事情,想要和你们说来着,正好今天大家都在,就一起说了。” “神父您说。” 郁波转过头看了看门外,走到门口,把病房的门关好,重又走回床边。 “等过两天小沈病养好了以后,我想请你,”郁波看了看肖尧,又看了看沈婕:“还有你,带我们再到镜子里面去。” “啊?”三个人都吃了一惊。 “就是上次说过的,桥洞下面的那个……”郁波解释道。 “我知道,为什么?”肖尧率先发问。 “我想亲眼看一看那个世界,这是一,”郁波解释道:“第二,也许我可以训练一下你们的能力,让你们更好地使用自己精神堡垒的能力……” “好啊,没问题!”沈婕兴高采烈地回答道。 肖尧暗自翻了翻白眼,心道这可是正中你的下怀了。 “可是舅舅,我没有精神堡垒啊。”郁璐颖弱弱地说。 “所以才要帮你发掘啊,哦对了肖尧,”郁波转过身来:“你把你那个同学,熊……熊……熊……” “熊吉。” “对,熊吉也一起叫上吧。”郁波道:“没什么事情我就先走了,我还要赶去余山。” “嗯,波哥你快去吧,今天谢谢你了。”沈婕欢快地回答道:“郁璐颖你等会也要去余山参加活动吧?” “啊,是的吧。”郁璐颖看着自己的鞋尖。 “我送送你们。”还没等沈婕发言指挥,肖尧已经积极地行动了起来。 在往医院大门口走的路上,肖尧问郁波道:“波哥,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去镜子里再练级啊?我的意思是,意义在哪里?提升这种能力是为了对付什么,我觉得我有权利知道吧?” “有备无患。”郁波只是冷冷地吐出了这四个字。 “您究竟……有多少事情瞒着我……我们?”肖尧脱口而出。 郁波停下了脚步:“你不想知道郁璐颖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不是来看沈婕吗?”肖尧莫名其妙道。 “因为我犯癫痫了。”郁璐颖指出。 “啊?你也……哦,是被我连累的吧?”肖尧说。 “可能不是。”郁波道。 二人走出第一人民医院的大门口,站在马路边上,郁波掏出一包“万宝路”,抽出一根,捏碎爆珠,叼在嘴上:“诱发癫痫的原因,可能和共生有关。” “哈?” “今天下午,颖颖去余山了,”郁波打了几下,都没能打着火机,只好背过身去,用双手护住火苗:“自从发现你和颖颖共生以来,应该是第一次分开这么远的距离,所以也是第一次出现这个问题——” “距离过远会让我们两个一起癫痫?” “科学的基础是多次反复实验,得出相同的结果,所以目前这种观点还只能叫假说。” 郁波终于打着了烟,肖尧还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信息,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看看郁璐颖。 “第一人民医院的地址是武进路85号,”郁波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颖颖你出现状况的时候,差不多我们是在骨灰堂的附近,户松公路2188号。我刚才已经让你们的姚老师帮我查过,这中间的距离大约是26.1公里,考虑到直线距离的话,可能会更短。” “也就是说……”一直沉默不语的郁璐颖开口了。 “也就是说你们两个人目前分开的距离,可能不能超过20多公里,具体的距离还需要进一步测试。” “怎么……怎么会这样。”肖尧喃喃地说。 “你们俩都是学生,生活轨道又近,所以平时不会出什么问题,但是一旦其中一方想要走的稍微远一点,就会遇到障碍。”郁波叹道:“郁璐颖你考虑一下,这个事情要不要告诉你妈妈,还有你,肖尧,是不是也应该告诉她了?” 肖尧仰起头,看向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的窗口。 他没有看到的是,沈婕此时此刻,也坐在自己病房的窗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医院门口的这三个身影。 眼神若有所思。 (本章完) 第九十七章 左拥右抱 次日肖尧去神经内科全面做了一次复诊,做了脑电图检查,结论依然是没有检查出可能病灶。 为了保险起见,大夫还是给他开了丙戌酸钠片。 他们又在高级病房住了两天,肖尧没见好也没见不好,沈婕的肺炎也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 沈婕其实很想在医院多赖两天。 毕竟,这里不光有抽水马桶有淋浴间,还没有肖尧家那股老房子始终散不去的味儿。 沈婕宁愿闻医院消毒水的味儿。 但是,自己的肺炎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医生都只安排服药了,自己若继续留院,会不会让肖尧觉得自己是贪恋病房的条件,嫌弃他家条件差,所以在这里小病大养? 如果肖尧认定自己有这层心思,会不会就这样配合自己,扮演需要照顾的病人,一直都不提出院? 可这病房很贵啊,自己坐吃山空,这挥霍的可都是两个人将来的日子。 肖尧也不想出院,因为在高级病房同居的日子,简直是在一起度假。 安静,舒适,没什么人打扰,最重要的是,日子变得很慢,很慢。 肖尧喜欢这种慢节奏的生活,就好像回到了从前。 这两天里,肖尧和沈婕说了很多话,很多很多话。 沈婕陪着他读完了小半本《诗刊》,最后还是放弃,转而读《科幻皇帝》。 就当期杂志中的情节,二人展开了详尽的讨论。 少女还读完了所有他已经发表过了的文章,并给予了自己简短的评论。 但他也有担心,担心这是沈婕因为同情自己的病情而做出的让步,毕竟她不知道自己这个“癫痫”根本不是她想的那种癫痫。 自己现在每天吃得饱睡得着,精神好得不得了,如果她有一天觉得自己是为了骗她而装病的,那可就真是跳进黄江也洗不清了。 而且所有的开销也全是沈婕付,作为一家之主的男子汉,这种状态显然不是长久之计。 夜晚,分别躺在两张床上,少女给肖尧讲述了自己初中在花游队的故事。 “你练得这么好,你爸爸为什么让你放弃?”肖尧抱怨道:“也太不尊重子女的梦想了吧。” “和伱一样,嫌我太不端庄,太不符合大家闺秀的标准了呗。”沈婕揶揄道:“他说花游运动从诞生一开始,就是一项物化女性,取悦男性的运动……” “哈?” “没有啦,”沈婕笑道:“其实主要还是觉得太耽误时间了,毕竟,我必须做的事情已经太多了。” “喔……” “爸爸现在,”少女有些忧心地说道:“该不会有什么事吧……我是不是出来太久了?” “……”肖尧不知道应该如何作答。 “哎,我那天去游泳,还有个帅哥跟我搭讪呢。” 肖尧心里想,那不是很正常吗?嘴上却不甘示弱道:“这不巧了吗,前两天也有个美女跟我搭讪。” “真的啊?狗子长进了。”沈婕咪咪笑道:“跟喵麻麻细说。” “嗐……这有啥好细说的,就是我内天回医院之前去吃碗馄饨……” 在话题告一段落,房间陷入暂时的沉默以后,肖尧和沈婕突然看向对方,不约而同地开口说:“要不,明天去办出院吧?” 出院的那天,没有人带着鲜花前来迎接,肖尧和沈婕自己打车回了家。 沈天韵在家里对二老的归来表示了热烈的欢迎,并向他们展示了自己新买来的电脑。 “电脑!嗷!”肖尧扑了上去:“怎么这么小啊?这是电脑还是小霸王啊?” 这台电脑确实小,肖尧一个手掌就能轻松托起,屏幕目测不到10英寸,还薄的跟什么一样。 “电脑啊,技术进步了,现在谁还买那种笨重的大家伙。”沈天韵对肖尧的古人见识表示了不屑。 “你这,内存多少啊?能有1G不?硬盘多大?120G有没有?CPU主频多少?”肖尧把这台小电脑上下翻转着打量。 “谁知道啊,自己开机看咯,”沈天韵翻翻白眼:“硬盘我记得是3个T的SSD吧。” “T是什么意思?SSD又是什么意思?”肖尧嘀咕着开了机:“这啥系统啊,完全不会用啊,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界面。” “Windows 34啊,没见过吧?没玩过吧?好玩吧?会玩吧?”沈天韵得意洋洋道。 “能不能给我装个Windows XP啊!”肖尧郁闷地说。 “什么鬼,”沈天韵大翻白眼:“你作为一个经常畅想未来的科幻迷,就这么故步自封吗?算了,我上网帮你搜搜有没有吧,这上古系统还真不一定兼容这台电脑了。” “上网的话,网线插口在哪里?”沈婕发现了盲点。 “?”沈天韵有些迷惘:“要什么网线,用WIFI啊。” “歪fai又是什么啊?”肖尧和沈婕比她更加迷惘。 最终他们得出了一个简单的结论,就是这台机子在2004年根本上不了网。 “好啦好啦,你俩别吵了。”沈天韵双手捂住耳朵:“我去退了就是了,反正7天无理由,哎呀,真是麻烦死了。” “你给你爸买个厚点的,屏幕大点的,能插网线的,他要打游戏。”沈婕想了想,温和地开口道。 “对对对,对对对。”肖尧连连点头。 “知道啦,那就是那种死沉的游戏本咯,我到时候帮你看看。”沈天韵叹了口气道:“不过先说好啊,Windows XP还是不一定装得了。” 当天晚上,三人回沈天韵那边的房间,用她房间里的WIFI联上了网。 肖尧想玩《血统II》,但是这游戏在2034年的网络上早已停服,于是在沈婕的提议下,三个人首先看了一集《宇宙英雄奥特曼》。 “这也太……傻了吧。”肖尧看得乐不可支,有点不明白自己小时候怎么会看得……另一种意义的乐不可支。 “这可是让你撕心裂肺的初恋,”沈婕适时提醒道:“严肃点。” “这就是初代奥特曼吗……”沈天韵倒是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嘿,有点儿意思。” “你们现在的小朋友,也看奥特曼吗?”肖尧好奇地问道。 “看啊,我就看,”沈天韵兴致勃勃道:“Μμ奥特曼,Ππ奥特曼,变身!我就是光!”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是新款奥特曼吗?” “对啊,”沈天韵说:“Μμ奥特曼一共有7种进化形态,可以和Ππ奥特曼合体,还有好几种卡片和变身器,我还买过周边呢!” 肖尧听着听着,眼睛变成了“==”的样子:“这都什么乌七八糟的……下次给我康康!” 看完了这集奥特曼,在肖尧的提议下,三人又看了一部《人鬼情未了》。 沈天韵关掉了房间里的灯,转而把电脑放在了地毯上,三人抱着膝盖坐在地上,背靠着沈天韵的那只巨大的小熊。 准确地说,只有沈天韵是抱着膝盖,沈婕的手则无力地耷拉在地上,肖尧坐在两位少女的中间,左手搂着一个,右手搂着另一个。 “热不热呀!”沈天韵抖了抖身子,把肖尧的手臂给甩了下来。 肖尧讪笑了一下,拿起空调遥控器,把温度调低了几度,再次搂上。 在一片黑暗中,只有电脑屏幕的荧光照得三个人的脸庞忽明忽暗的。 肖尧觉得自己的鼻子酸酸的,这样的美好让他产生了一种不真实感,唯恐不过是一场黄粱美梦,又害怕此情此境不过是指尖用力握住的流沙,转瞬即逝。 电影里,男主对女主深情地说:“我爱你。” 女主回答说:“我也是。” “我爱你们,两个。”肖尧说。 没人鸟他。 肖尧拍了一下沈婕的胳膊,后者说:“嗯,我也是。” “嘶——”沈天韵抱住自己的肩膀,装出很冷的样子:“好好好,我也是。” “我们三个人要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好不好?” “那可不行,”沈婕笑道:“我们家天韵以后不嫁人啦?跟你永远在一起那不完了?” “嫁人了也可以和我们住在一起嘛……不然我们也招个上门女婿。”肖尧把手里的两个少女抱得更紧了。 “我的眼前只有一片黑暗。”沈天韵评论道。 一边看电影,一边嘴里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到了那一幕经典场景——女主在做陶器,男主从背后抱住了她,握着她的手一起制陶。 浪漫的音乐声响起,两具身体紧紧缠绕在一起,激情地拥吻…… Oh my love my darling,I've hungered for your touch,A long lonely time…… 肖尧想起,小时候第一次看到这段的时候,父母还故意挡住了他的眼睛。 他站起身来,走到沈婕背后,刚想cosplay一下的时候,后者却朝前一倒,爬了两步,站了起来,往衣橱走去。 “去哪儿啊?”肖尧问。 “去上个痰盂,”沈婕说:“别出来啊。” “知道了。”肖尧说。 沈婕出去以后,父女二人默默地看了一会电影,没说话。 “对了……你,这两天我们不在家,你怎么样?”肖尧挠了挠自己的脑袋:“你们什么时候期末考?” “唷,您可算想起来问啦?我……”沈天韵揶揄地笑道。 衣橱门忽然被打开了,沈婕的小脑袋探了出来:“肖尧,你的电话,找你的。” “?”肖尧站了起来:“这大半晚上的,谁啊?” “不知道,”沈婕摇了摇头:“说是你同学。” 肖尧疑惑地走出镜子,来到沙发边上,那里有一个固定电话听筒搁在一边。 “喂?哪位?”肖尧拿起了听筒。 “是肖尧同学吗?”一个女声从电话另一端传来:“我是赵晓梅。” “?”肖尧有些莫名其妙:“你怎么会有我家里电话?” “对不起啊肖尧同学,晓梅从其他同学那里要来的。” 与郁璐颖的清冷,沈婕的轻快明亮不同,赵晓梅的声音很甜——事实上,甜到发腻,让肖尧有一丢丢不舒服。 不过,也很难说这种不舒服有多少来自于忽然被打扰产生的不快。 “因为打肖尧同学的电话一直不在服务区,所以才打家里固话,想看看肖尧同学是不是碰到什么事了?”赵晓梅解释道。 不在服务区,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在2034年:“赵晓梅,你有什么事吗?” 肖尧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生硬,甚至是极不耐烦。 赵晓梅显然也听出来了:“对不起,是我打扰到肖尧同学了吗?要是肖尧同学现在不方便聊天的话——” 听到赵晓梅委屈巴巴的声音,肖尧有些心软。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尽量温和地说道:“没有,谈不上打扰,不过我正在陪家人一起看电影呢,如果没什么急事的话,可不可以白天再说?” “好。”赵晓梅乖巧的声音好像一块软糯米:“对了肖尧同学,刚才接电话的人是你,你女朋友吗?” “没有,是我表姐。”肖尧按照对外的一致口径这样回答道。 况且,他也并不想让学校里的同学产生一种他和女朋友在同居的“错误印象”。 “好,”赵晓梅说:“那我下次再打给肖尧同学,肖尧同学再见。” 赵晓梅说完这句话,便挂断了电话。 肖尧拎着话筒,愣了一会神。 这女生……到底什么情况啊? 如果放在一两个月以前,忽然出现这样一个,长得还不错——就算长得一般也行——的女生,热情主动地想要和他交朋友,肖尧估计夜里做梦都会笑醒。 只是现在…… 肖尧耸了耸肩,一边想心思一边走进了穿衣橱里的镜子。 “谁啊?”沈婕没有看他,眼睛盯着屏幕,随口问道。 “赵晓梅。”肖尧了拿出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坦诚态度。 “赵晓梅又是谁啊?”沈婕问。 沈天韵惊异地看了肖尧一眼。 电影的进度已经演到了男主嗝屁以后了,他的幽灵在女主身边转来转去,女主却听不到他说话。 “就是我前两天跟你说的那个,在馄饨店跟我搭讪那个。”肖尧见沈婕和沈天韵挨着坐在一起,不好再强行把她俩挤开,遂挨着沈婕的身边坐下。 “你还把家里电话给人家了?”沈婕说话的时候,依然紧盯着电脑屏幕。 “没给,都不知道她从哪儿弄来的电话号码。”肖尧实话实说道。 “哦。”沈婕没再言语,专心致志地看起了电影。 肖尧有些不自在,想要再解释两句什么,想了一会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电影结尾的时候,作恶多端的男配被下坠的玻璃窗戳死,灵魂离开躯体,旋即被可怖的一众阴影拖下地狱里去,而男主则在从天射下的光柱中与女主最后惜别,慢慢消逝在光明里。 沈天韵鼓起了掌。 片尾字幕起。 “你们说,要是现实里真的有天堂地狱,能给好人坏人应得的归宿,是不是也不错呢?”沈婕把两腿伸直,伸个懒腰。 沈天韵合上电脑,站起身打开灯,顿时天光大亮。 “你要是信波哥的那一套,那就是有。”肖尧告诉沈婕。 “嗯。”少女若有所思道。 “洗澡洗澡,困觉!我明天还要考试!还要去退电脑!”沈天韵打开卧室的门,径直走了出去。 “哎,狗子,”沈婕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你明天有什么事吗?” “没事啊,”肖尧说:“我能有什么事啊?” “跟我去婚纱摄影店吧?我已经挑好了。”少女轻快地笑着说。 “啊?”肖尧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不是之前说好的吗?”沈婕故意噘起了嘴巴:“你忘啦?” “没忘没忘,好啊,当然好,”肖尧高兴地说:“那就明天去吧。” (本章完) 第九十八章 你压到我头发了! 次日中午,由爱人同志手抄整理的生日宴会名单新鲜出炉,排名以姓氏首字母分先后: 陈鹿(女),戴宇,华昂,欧阳千千(女),沈斌,熊吉,郁波,张嘉龙,共计八人。 肖尧手握这张A4纸,眉头紧锁,坐在堆满杂物的沙发上,拿固定电话挨个邀请。 最终,华昂表示人在外地,到不了,郁波表示“我尽量”,那样就是七个人。 七个人加上自己一家三口,那就是十个人,要在这十几平米里塞下十个人……只能说,确实热闹非凡。 之前过春节的时候,奶奶家也是这样被亲戚挤爆,因此肖尧知道……至少,坐是肯定坐得下的。 话说,总觉得少了一个谁,到底是谁呢? 沈婕揽去了生日蛋糕的部分,她要自己做。 后厨当然在沈天韵的房间,她自告奋勇地要帮忙,把家里的食材和烤箱都搬进了房间,叫沈婕务必教会她,还说下次她的同学过生日,她要露一手。 肖尧阻拦无果,想起了沈天韵的黑暗料理,开始担心她同学的生日聚会会不会变成大型食物中毒现场。 还真是令人不安啊……肖尧忧心忡忡。 至于当天的饭菜……肖尧的意思是点外卖,沈氏母女则觉得那样还不如上火锅。 反正,沈婕是不会做饭的,沈天韵更是想都不能想,总不能自己过生日自己下厨吧? 不过倒是有一个人,也许可以拜托她帮忙一下。 肖尧终于意识到名单上少了谁了。 那是自己亲自邀请的第一位宾客。 肖尧抬起头,看向正在小心翼翼地把蛋黄和蛋清分开的沈婕:“老婆,是不是少了个——” “狗子,我们这次就不喊郁璐颖了吧,好不好?”沈婕没有抬头,拿出准备好的低筋面粉和淀粉,准备开始搅拌。 “?”肖尧愣住了,半天没说话。 你不是说我的生日都我做主的吗,这忽然唱的又是哪一出? “好吗?”沈婕抬起了眼皮,用商量的口吻又问了一次。 “行吧。”肖尧点了点头,心里不明白沈婕为什么到这时候才开始吃醋。 可是,该怎么跟郁璐颖解释呢…… 沈婕笑了起来:“我跟你开玩笑呢,是我写漏了,你请她吧。” 肖尧有点愣神,一时不明白她到底是要闹哪样。 “请她,没开玩笑。”沈婕正色道:“赶紧打电话,啊。” 肖尧犹犹豫豫,仍是不敢,沈婕擦了擦自己的手,走到沙发跟前,拿起听筒,塞进肖尧手里。 皂片间的门被敲响了:“小沈,伱不是要跟我一起买菜去吗?” 自从出院回来,沈婕提着礼物去舅舅家登门拜访答谢以后,他们的关系似乎就变得……很熟络? “来了,舅舅!”沈婕拉开卧室的门,提起篮子,欢脱地跑了出去。 农贸市场的千金小姐,真是一种莫名其妙的组合,肖尧想。 这舅舅也是,先前在医院对沈婕一顿嫌弃,现在又一副口嫌体直的德性。 毕竟……没人能拒绝青春靓丽的女子高中生的魅力吧,肖尧揶揄地想。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肖尧按下了郁璐颖家的八位电话号码。 嘟嘟嘟嘟嘟……好像是听筒拿下来太久,已经超时了。 肖尧用手按住了电话机的按钮,准备松开重拨。 他还没松开手的时候,尖利的电话铃便又响了起来。 怎么就这么忙啊? “喂?”肖尧说。 “喂?肖尧同学你好,”甜甜的少女音从听筒那边传来:“我是赵晓梅。” 肖尧下意识地翻了个白眼:“你好赵晓梅同学,我是肖尧。”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银铃般的清脆笑声:“肖尧同学特别幽默呢。” “呃……过奖过奖。”肖尧换了一个坐得特别舒服的姿势:“怎么啦,有事找我?” “肖尧同学,”赵晓梅用一本正经地口吻说道:“晓梅想请教一下,你作文写得那么好的诀窍是什么?” “啊?”肖尧愣了一下:“作文这种东西,就是一个多写,多看。” “多写啊……好头疼的呢。”赵晓梅说。 你不是号称以前也是文学社的吗,肖尧揶揄地想。 “多看的话,看什么呢?中学生800字作文精选这种?”赵晓梅继续貌似认真地请教道。 “中学生作文选可以看,主要是掌握一下套路,”肖尧认真地教授道:“不过那种东西稍微看个几本就好了,主要还是读一些中外世界文学名著。” “中外世界文学名著。”赵晓梅说。 “对,你就看那个,教育部……教育部推荐高中生必读书目,100本文学名著啥啥的,挑你喜欢的看…… “然后近当代文学的话……王小波的《时代三部曲》,韩寒的书都可以看……哦对了,《围城》一定要看。” “我有看过郭碧特的《快乐逆流成河》……”赵晓梅说。 “郭碧特的书我反正是不爱看,只有空洞的华丽辞藻,别的什么都没有…… “网络那种东西就不要看了,越看文笔越差……” 赵晓梅听得很仔细,中途还打断了肖尧说是要去拿个笔记本记。 肖尧越讲越起劲,听筒从左耳换到右耳,又从右耳换到左耳。 人之患在好为人师,这就是说,“为人师”就和掏耳朵一样,本质上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赵晓梅对自己的崇敬之情到底是发自真心还是演出来的,肖尧不得而知,但确实是挺受用。 不管是沈婕还是郁璐颖,抑或是欧阳千千,乃至沈天韵,好像从来没有一个人,给过他这样的崇敬之情。 肖尧给她讲到了《我们是初升的太阳》这一题的写法,接着聊到了海子、顾城和朦胧诗,谈到了“诗人之死”,再聊到阿西莫夫的机器人三定律、骑士道和量子测不准原理,讲起了圣方济各学校里的那些八卦,甚至还安利了她一发《血统II》。 赵晓梅能发表的观点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听肖尧单方面讲。她懂的不多,因此很少出现“老娘比你还懂”的局面,同时又对肖尧聊的每个话题都兴致盎然。 最后,赵晓梅请求肖尧读自己写过的作文给她听。 “不不不,”肖尧推辞道:“这太怪了,你要是想看的话,下次我给你几篇看看吧。” “可是,晓梅想听肖尧同学读给我听。”赵晓梅的语气有一丝撒娇的味道。 肖尧皱了皱眉头,犹豫了一下下,还是决定婉拒这个有些过分暧昧和亲密的请求:“下次吧,下次一定。” 若是在一两个月以前,肖尧可能会满足她的这个要求,但是现在…… 这么说可能有些粗鄙:我们家沈婕还没听到我给她念作文呢,你又何德何能…… 想曹操,曹操就到,就在此时,沈婕一脚踢开卧室的门闯了进来,左手两个塑料菜,右手三个,里面全是肉和菜。 这就让肖尧想到了沈婕离家出走的那一天,也是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这样闯进来…… “你怎么回事啊?”少女咋咋呼呼道:“让你来帮我拿一下菜,打你手机一直不在服务区,打家里电话一直占线,你跟谁一直打电话呢?郁璐颖?” “我不是,我没有,”肖尧低声对话筒里说了一句:“我家里人回来了,我先不跟你说了,拜拜。”便把听筒撂下了。 他放下电话,站起身来迎上前去,从少女的手里接过塑料袋:“这不放皂片间里,你拿这房间来干嘛呀?” “你到底在跟谁打电话?”沈婕瞪大了眼睛,这次她不打算这么轻易让肖尧过关了。 “我手机应该是落在女儿房间了,所以才一直不在服务区吧,”肖尧打开冰箱的门,把手里的菜用力往里塞:“对了,老婆,我读我写的作文给你听吧?” “不听不听不听,”沈婕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你可真行,就算让你给郁璐颖打个电话叫她来参加生日会,你俩一打电话就是一两个小时,有没有点自觉啊?” “真不是郁璐颖,要是郁璐颖我就是……我就是……”肖尧急道。 “那是谁?”沈婕不依不饶道。 “赵晓梅。”肖尧招了。 “怎么又是这个赵晓梅,不是你俩啥情况啊?”沈婕双手叉腰。 “没啥情况,就她打电话来,非要让我教她写作文……”肖尧哭笑不得。 “然后呢?你就读你写的作文给她听是吧?”沈婕看起来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我没有……” “你可真行!”沈婕用手指着肖尧:“那郁璐颖是你的老朋友,大家又一起同生共死过,我算得上挺宽容的了吧?你这又给我来一个?知道你现在卖相好,有女生跟你搭讪,有女生追你了,你可真行,下次有别人跟我搭讪,我也留家里的电话号码——” “别闹,什么追不追的,就是一般的同学、朋友,看我语文好,想让我帮她补补,你别生气啦……” 沈婕不听他的狡辩,张牙舞爪地跳过来,噼里啪啦就是一顿不轻不重的拳打脚踢,锤完了以后爬上肖尧的床,面对墙壁侧卧着。 肖尧走过去,轻轻晃了晃对方的胳膊,不出所料手臂上又挨了一下。 他有些无奈,走进沈天韵的房间把自己的手机拿了出来,准备给郁璐颖发条信息,确认一下生日当天的安排。 “手机是我的。”沈婕忽然坐起身来,瞪着肖尧伸出手,白白嫩嫩的手掌心向上平摊。 “行。”肖尧放下了编辑到一半的短信,把手里的摩托罗拉合上盖,放在沈婕的掌心里。 他走回沙发上坐着,拿起新一期《科幻皇帝》翻了起来。 “杂志也是我的。”沈婕说。 肖尧一愣,一想的确是,这一期是沈婕从书报亭给他买回来的。 他又把杂志放到了少女手中。 “眼镜也是我的。”沈婕说。 刚出院回来的那天,沈婕曾带他去重新配了一副时尚的眼镜,把原先老土的黑框方镜换了下来。 肖尧摘下眼镜交给沈婕,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了一些。 我倒要看看你还要如何。 “衣服,裤子,袜子,还有拖鞋,都是我的!” “行。”肖尧开始脱身上的衣物,把它们整整齐齐地码在床上,盖在沈婕身上:“幸好内裤是我自己买的。” “那用的也是我的钱!”沈婕强词夺理道。 “好,你确定?”肖尧双手抓住了四角平底内裤的两边,作势就要脱。 “好啦,内裤是你的。”沈婕赶紧伸手制止了他的耍流氓行为。 “房子是我的!”肖尧终于想到了反击的方法——难不成你还想让我这“过错方”净身出户不成? 不对。 话音刚一落下,肖尧就后悔了。这话一说出来,沈婕再跳起来往外跑,这不是自己没事给自己找事吗? 肖尧正琢磨着该怎么把自己往回找,沈婕却一动也没动,理直气壮地接道:“可是,你也是我的!” “呃?”肖尧微一愣神,旋即反应过来。 他一跃上床,伸手把沈婕抱在怀里:“对,我也是你的。” 紧张的空气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少女这次没有再推开他,只是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咬了一口。 “别咬,”肖尧肩膀缩了一缩:“都跟你说了,就是别人打电话给我让我指导作文,我正好也没啥事,不好意思就这么挂掉,仅此而已。我要是有多余的想法,我就是狗好吧?” “你本来就是狗子,”沈婕说:“我的狗子。” “我是你的汪粑粑,你是我的喵麻麻。”肖尧怀里抱着少女,在狭小的单人床上滚过来一次,又滚回去一次。 “呀,你压到我头发了!”沈婕叫道。 ?不是,都剃短发了怎么还能压到头发?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事吧,我给你揉揉。” “……行了,”沈婕揉了揉自己的头,伸出光洁的裸足,在肖尧的小腿上蹭了一下:“赶紧起来,穿衣服,我们要去纳瓦拉婚纱了。” “纳瓦拉婚纱在哪啊?”肖尧坐起身来,穿衣服。 “清浦。” “这么远?”肖尧吃了一惊:“我记得我们学校过去三条马路就是巴黎婚纱啊,旧商业街那边还有一家米兰婚纱吧,干嘛往清浦跑啊?” “是不是傻呀,土包子,”少女嗔怪道:“巴黎啊米兰啊那些都是……流水线化作业,工业生产线,知道吧,套模板套布景的,全是些很俗套的东西,基本没有艺术设计可言的。” “那纳瓦拉呢?” “那家是高端定制的艺术婚纱。” “你确定咱们的钱——你的钱,够这么折腾?” “要拍就拍好的,不然干嘛不去拍大头贴?”沈婕理所当然道。 其实我最开始好像就是想要拍个大头贴来着?肖尧想。 “好好好,清浦就清浦。”肖尧穿好裤子,伸脚穿上拖鞋,下了床。 等等,清浦? 肖尧想到了不得了的事情。 从这里到清浦,恐怕不止20公里了吧? (本章完) 第九十九章 前妻vs现任? 清浦区,魔都市市辖区,地处魔都市西南部,太湖下游,黄江上游,远离市区的繁华与喧嚣。 这是一个肖尧总是有所耳闻,却从未亲自踏足的地方,类似于“天涯海角”。据说清浦人到市区来从不说“去市区”,而是说“去魔都”。 “你快点穿衣服——别穿那件,穿我给你买的那件——对,就那个,准备出发了。”沈婕嘱咐道。 “这还没吃午饭呢。”肖尧说。 “我想去吃那家胡建千里香馄饨,好不好?”沈婕说着,就拿了自己的衣服钻进穿衣橱里,到沈天韵的房间去换衣服了。 留给肖尧的时间不多了。 沈婕的身影前脚刚钻进镜子里,肖尧后脚就拿起了固话的听筒,想了想又放下,窜出门,从舅舅家门口的楼梯上了三楼,拿手机打给了郁璐颖。 电话响了好多声对面才接,平日里清冷的声音此刻听起来有点半梦半醒。 “你在午睡?”肖尧寻思,难怪他也觉得昏昏沉沉的。 “有事说事。”郁璐颖有气无力地说。 “她忽然说要带我去拍照,”肖尧定了定神:“去清浦。” “拍就拍呗,”郁璐颖的声音变远了:“跟我说干嘛……” “去清浦,很远的,那个什么,伱忘了?!” “清浦?”肖尧感觉电话那头的少女像是坐了起来:“拍什么照?为什么要去清浦?你怎么不早说?” “她非说清浦那家,纳什么拉的,有艺术感设计感,”肖尧的语速很快:“现在怎么办?她已经在换衣服了。” “谁问你这个了?现在就去?她说去就去啊?你就不能不去吗?”郁璐颖的语气一下子有点激动。 “这……一时半会好像找不出什么理由……”肖尧的脑袋飞快地旋转着,想着该怎么用最简短和最得体的方式跟郁璐颖解释清楚眼下的状况。 “呵,你人来魔都没多久,魔都男人的样子倒是学了个九分像。” “什么呀!”肖尧没听明白郁璐颖到底在说什么,但隐约觉得不是好话。 “没事,入乡随俗嘛,”郁璐颖语带讥诮地说:“那现在你想让我怎么样?” “你……”肖尧吞下一口口水:“实在不行,只好麻烦你,要是,没别的什么事情的话……跟我们走一趟?” “手铐是要我自备吗?”郁璐颖说:“行吧,你们等我换个衣服,我洗个头就过去——还是在清浦的什么地方碰面?” “呃……我觉得就算同时出门,目的地一样,交通工具一样,都有各种可能可以拉断链子……” “行,在家等着我吧,我尽快,你拖住她。”郁璐颖当机立断。 “不是,你可能误解我的意思了,”肖尧用手背擦了擦额头:“这,我俩去,去,你跟着,这怎么跟她说啊?” “那怎么办啊,总不能我打车偷偷跟着?”郁璐颖的声音有点冷。 “我想来想去,好像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肖尧说。 “肖尧我是你养的……那什么什么吗?”郁璐颖脱口而出:“被你溜来溜去那种?还得在暗处的那种?” “你这话可就说得难听了,”肖尧一锤大腿:“这不是没办法——” “你说话就说话,敲什么敲啊?不听你的你就要动手是吧?” “不是,我,你,我这。”肖尧哭笑不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肖尧我告诉你,我不去。”郁璐颖一字一句说道:“你爱去不去,反正别拉着我。” “不是,那我去了以后呢?我俩再一起口吐白沫,浑身抽抽?那清浦说不定比余山还远——” “对,你抽吧,我陪你一起死。”郁璐颖说完这话,就挂断了电话。 “喂?喂?” 我最讨厌别人摔我电话啦! 继“最近身边所有的女孩都变乖了”的恒纪元之后,现在已经转为“最近身边所有的女孩都作天作地”的乱纪元了? 她是不是又来大姨妈了? 不可能,否则自己不会毫无知觉。 肖尧右手紧握摩托罗拉,双拳捏紧,举过头顶,原地双脚起跳。 “砰!”的一声,在老公房的楼梯转角处发出一声带回音的巨响。 再打,摁掉。 再打,不接。 肖尧急得直抓自己的头发,但想到“不听你的,你就要打人”这句指控,又把手放了下来。 他回到房间里的时候,沈婕已经穿好了衣服出来了。 浅绿色银纹百蝶穿花花式的上衣,袖子做得比一般的宽大些,迎风飒飒——虽然家里没什么风,腰身紧收,下面是一袭鹅黄绣白玉兰的长裙。 肖尧看得眼睛都直了,他还是第一次见沈婕穿这种,带有一点……“汉”元素的服装。 “怎么样?好看吗?”沈婕打量着自己,施施然原地旋转了一圈。 “好看。”肖尧由衷地说。 衣服好看,但是身高不够,有点撑不起来——这话就不必说出来了吧? “你上哪儿去了?怎么还没换衣服?”沈婕见肖尧身上还穿着那条旧裤子,柳眉倒竖:“说了让你穿那条新裤子,你刚才又上哪去了?” “我……上弄堂口的小卖部喝了一瓶玻璃瓶的每年答,”肖尧说:“就忽然,很渴。” “你几岁了?”沈婕垫着一双赤脚走到皂片间,拿过鞋架上的一双白色帆布鞋,松开了鞋带:“也不知道给喵麻麻带一瓶,就知道自己喝,你快点穿衣服出来。” “不是,人家拿玻璃瓶,不让离柜的。”肖尧说着,回到房间里,穿上了沈婕后来又给他买的新夏装。 怎么办?怎么办? 郁璐颖这家伙,脑筋又别住了,一时半会,却也无法可想。 肖尧很想去拍结婚照,很想去和沈婕拍结婚照,但是他绝对不想再享用一次癫痫体验券。 更何况,作死是有可能真的会死的。 他还年轻,他还没有结婚,他还不想死,他也不能死。 何况,这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虽然那位可爱的姑娘,刚刚发表了“我愿意陪你一起死”的感人爱情宣言,但是肖尧还是不愿意让她死掉。 最好大家都能长命百岁,这样才对。 今天这事儿要是搅黄了,后果很难预料,但是有一位匈牙利诗人说得好,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说反了是吧?没事儿。 肖尧拉开抽屉,找出一双洗好的,被缠在一起打了个结的肉色短丝袜,手里拿着,走到皂片间,递给沈婕。 沈婕下意识地接过袜子,嘴角意料之中地耷拉了下来:“不穿,不搭。” 她走回房间,把袜子重新放进抽屉。 “穿嘛,我想看你穿。”肖尧故意从背面抱住了她。 “好好好,穿,穿。”沈婕在抽屉里挑拣出一双雪白的棉袜。 “不要这个,”肖尧说:“就要那个。” “都和你说了,不搭!”沈婕想起自己进医院那天,郁璐颖来看她的时候穿着的袜子,恨不得把手里的这双也剪了。 “我让你穿,你就穿,否则我不去了。”肖尧硬着头皮说。 沈婕抬头看看肖尧,紧闭的嘴唇后面似乎正咬着后槽牙,露出一个极具威慑性的笑容。 肖尧有些胆战心惊,担心就算是找架吵,自己会不会也未免过火了一些。 这样子逼她说出“不去就拉倒”以后,会不会这辈子,这件事都拉倒了? 忽然,少女动了。 她的左右手轮流开弓,卷好的白棉袜和肤色丝袜就一齐朝他的面门飞来。 肖尧向左偏,躲过白袜子,又向右偏,伸左手接住肤色袜子。 沈婕已经出了房间。 别又是要闹离家出走?肖尧赶紧追了上去。 还好,沈婕只是蹲在皂片间门口的地上,光着脚穿好了另一只帆布鞋,系上鞋带,站起身,轻轻地跺了跺。 她提起自己的LV,回头对肖尧轻笑了一下,马上又耷拉下脸:“走。那双鞋。” “哎,哎。”肖尧心下一颤,拿过沈婕手指的那双新鞋,就要往脚上套。 根本扛不住啊……就好像武侠里的狮子吼一样,是一种无形的,气场武器? “穿袜子,还有沙发上的新裤子。”沈婕手指向肖尧的房间门。 “哎,哎。”肖尧往房间里走去。 啊啊啊,怎么办,他轻轻锤着自己的太阳穴。 少年呆呆地坐在床沿,用故意磨洋工的速度换着少女给他买的新裤子。 他听到身后传来有人上楼梯的声音,那轻盈的脚步声很像是…… 接着,是“笃”“笃”轻轻的敲门声。 肖尧听到沈婕——似乎是带着火气——大力拉开了皂片间的房门,老旧的木门在地上摩擦出一阵刺耳的声响。 “璐颖,你怎么来了?”他听到沈婕这么说,耳朵一下子支棱了起来。 “姐姐,我听说你出院了,来看看你。”这是郁璐颖的声音。 这一位的姗姗来迟,让肖尧一时不知道是该松一口气,还是更提心吊胆。 还有,你还能再假一点吗,我们都出院几天了?肖尧在心里咆哮。 “来就来吧,还买什么东西呀。”又是这句台词。 肖尧耳朵里听着鞋子“啪”一声落在地上的声响,接着是穿拖鞋的声音,自己也飞快地穿好了篮球袜和新裤子。 卧室的门被推开,郁璐颖和沈婕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郁璐颖的头上戴着棒球帽,看样子是没来得及洗头,稍微有一点点打结的漆黑中发散乱地落在肩膀两侧。今天的气温不是太高,高个子少女上身是休闲服外套和T恤,下身的牛仔裤过了膝盖,勾勒出纤瘦的腿肚曲线,让郁璐颖看起来难得的具有令人怦然心动的青春活力。 白皙光滑的小腿下,是一双冰丝短袜。在这个时代,这种袜子被称为“冰丝”,而在沈天韵那个时代,则叫作“玻璃丝”,而在这两个年代,这种袜子都还挺流行。 它一般是用精梳棉面料和玻璃丝材质制成,袜筒的最上沿、袜跟和袜尖是精梳棉的,其它部分则是玻璃丝材质。 这种袜子因为冰凉舒适,柔软透气,不闷脚的特性,在夏季很受欢迎。弹力罗口,贴合肌肤松弛有度不紧勒,牢固袜头平滑不硌脚,立体后跟,贴脚防滑,更有肖尧最喜爱的精致蕾丝花边设计,以及点缀在玻璃丝部分的点点可爱图案…… “你看什么呢?”沈婕眼见肖尧盯着郁璐颖的脚看,气打不过一处来,考虑到有客人在场,忍住了直接上手的冲动。 “没啊,”肖尧一下子正襟危坐,停止了背:“郁璐颖你咋来了?来也不打个电话,我俩刚好要出门呢,你再晚来几分钟可就白跑了。” 这话就是在委婉地告诉郁璐颖,我为了拖住她花了多大的力气。 “姐姐要出门了?这都下午了啊。”郁璐颖把手里的水果塑料袋放在饭桌上,佯装惊讶。 她想坐在沙发上,可沙发上堆得根本没法坐人,坐床上肖尧身边又不合适,地上也全是杂物、小垃圾和灰,很难想象这两个人每天都在过什么样的日子——郁璐颖恨不得想要去皂片间拿过扫帚给他们扫一扫。 沈婕也注意到了房间的乱象,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开始收拾沙发:“璐颖,你别见笑啊,不知道你要来,房间有点乱。” 在沙发上收拾出一个缺口,沈婕按着郁璐颖的肩膀让她坐下,自己则靠着衣橱门站着,这就是一个没打算让客人久留的姿态。 “姐姐今天这身衣裳真好看,你们是要去哪里玩啊?早知道我就改天再来了。”郁璐颖歉然道。 “没,”沈婕有些不自在地盘着手指:“就是带他去婚纱摄影店转转。” 说到底,她毕竟是个十七岁的孩子,谈恋爱或许还挺正常,但是忽然和别人说到婚纱什么的……还是有点别扭。 “婚纱?”郁璐颖这次的吃惊可不是装出来的了:“你们要干什么啊!” 肖尧注意到,郁璐颖的脸上除了吃惊,似乎还有一丝……愤懑? “嗐,还不是肖尧,你知道他的呀。”沈婕继续盘着自己的手指。 “?”肖尧迷惑地扬起了他的小脑袋。 “就恋爱脑啊,半大的孩子,天天跟我说什么喜欢啊,爱啊,”沈婕的声音越说越小,脸也有些红扑扑的:“然后就说想跟我结婚。” 肖尧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我说,你才几岁,谈恋爱就谈恋爱吧,结什么婚啊?”沈婕继续娓娓道来:“然后他就跟我说,说什么12岁的时候就想跟同班同学结婚,什么手拉手一起放学上学,做饭睡觉,学校外面租的小房子,是蓝色的小房子,乳白色的灯光——” “喂!”肖尧实在忍无可忍,出声制止了她。 首先这么羞耻的事情被当着第三个人的面当面复诵,这就已经够过分了,而且……这话自己还曾经跟第三个人说过。 果然,郁璐颖笑了起来:“这个啊,肖尧以前跟我也讲过。” 肖尧转过头去,不愿正视场上这尴尬的空气。毕竟,这听起来太像前妻和现妻之间的交流了…… “是吧,是吧,”肖尧听见沈婕故作淡然地说:“我当时就心想,蓝色的房子,乳白色的灯光,那不是七天连锁吗?” “我明白了,”郁璐颖也轻咳了两声:“因为你们结不了婚,所以他就逼着你去跟他拍婚纱照,过把瘾是吧?” “基本上,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吧。”沈婕斜45度看天花板。 ???明明,明明是你先提出来的,当着本人的面你就编排,你要不要脸! “听起来就像是肖尧会做的事情。”郁璐颖的语气中有一丝落寞。 “所以……”沈婕故意看了一眼老旧的落地钟,面露为难之色:“我今天下午就约了纳瓦拉婚纱的设计师谈一谈,现在已经……” “纳瓦拉婚纱!”郁璐颖眼前一亮,虽然她之前从来没听说过什么纳瓦拉。 “怎么,璐颖也知道纳瓦拉婚纱?”沈婕好奇地问。 “我一直想去的!”郁璐颖现编现卖,难免有点磕巴:“是一家很棒的……呃,婚纱摄影企业,特别有……艺术感,设计感,对不对?我听人家说,他们可以一对一的根据客人的要求去定制……” “对啊对啊,超赞的,璐颖我跟你说……”沈婕眉飞色舞地讲了起来,场上的气氛由尴尬转为活络。 肖尧转回身来,像个幼儿园大班小朋友一样把两只手摆在大腿上,安安静静地充当姐妹淘背景板的角色。 就在这样的气氛下,郁璐颖顺理成章地提出了这个要求:“姐姐,那要不,你俩今天带上我一起去吧?” (本章完) 第一百章 三人探戈 天气不错,阴转多云,气温也才二十度出头,在这个六月底的时分,无疑是酷暑即将爆发前最后的克制。 郁璐颖,沈婕和肖尧三个人一起朝公交站台的方向走去,肖尧把手踹在裤兜里,沈婕嘴角带着笑,肖尧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额头微微见汗;郁璐颖用帽檐挡住自己的表情,但时不时目光扫过二人,有时候和肖尧的目光碰触,就迅速躲开。 其实一开始郁璐颖提出要跟着一起去的时候,沈婕是拒绝的。因为她觉得……呀……不能你说要跟着去,我马上让你去,第一,我俩去拍婚纱照,你跟着算怎么回事,第二,郁璐颖的身份比较特殊,在沈婕眼里高低算是半个前女友…… 但是郁璐颖解释说,她自己也一直有一个人去拍一套婚纱摄影的愿望,因此想借这个机会,让沈婕带带路,实地考察一番。 最终,沈婕只得答应了下来。 此时,三个人并排在人行道上走着,肖尧在内侧,郁璐颖在外侧,沈婕走在他俩的中间。 沈婕着一袭鹅黄绣白玉兰的长裙,长裙下面是一双白色的帆布鞋,走起路来的时候,裙摆飞扬,伱就可以看见肤色短袜的袜筒——这种穿法在2004年的魔都并不怎么时尚,但是在沈婕的青春和美貌的驾驭下,竟也能熠熠生辉。 郁璐颖头戴黑色棒球帽,七分牛仔裤下面是少女感十足的玻璃丝短袜和一双样式老旧,却洗得很干净的白色球鞋。 同时和两位光彩夺目的美少女走在一起,肖尧明显能感受到路人,尤其是雄性路人们羡慕嫉妒的目光。 坐公交的主意是郁璐颖在“胡建千里香馄饨”看着他俩吃饭的时候提出的,她说她知道有一班去清浦的专线,走高架,不比打车慢到哪儿去。 明明你之前说的是要让沈婕给你带路来着,肖尧略微有些不安地想。 对于郁璐颖的这个提议,沈婕一开始是拒绝的。因为她觉得……呀……不能你说要坐公交,我马上就坐公交,第一,我得先试试…… 行吧,试试就试试。 人生重在各种体验,而且,不用在路上的时候,还三个人一起挤在狭小的密闭空间里面面相觑。 “我有个习惯,新到一个城市的时候,往往都要坐一次公交车。因为只有在个小小的空间里,才能快速地欣赏到每个城市独有的风景和人文。有的时候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看来来往往的车辆和人群,也看交交错错的树影和道路,”郁璐颖娓娓道来:“有的时候则喜欢站在中间,挨着刚买完菜回家的大爷大妈,听他们大侃自己的有趣见闻。公交车上的人们虽素不相识,却常常带有善意和包容,让你看到的都是灵动的生活和真实的人生。” 沈婕听着这番文青言论,忽然又不想坐公交车了,因为肖尧曾经和她说过几乎一模一样的话。 你俩一唱一和气我来的吧? 不过既然答应了,也不太好反悔。沈婕回忆了一下,自己记事起这些年,不能说全然没有坐过公交车,但是魔都的公交车好像还真的是第一次坐。 “虹清线”是那种普通的魔都公交车,在2004年随处可见。在这个年代,上世纪的“电车”已经基本被淘汰,电瓶车还没有出现,所以烧的是柴油。 车上的人并不多,沈婕刚一上车,就闻到一股柴油味儿,她不悦地皱起眉头,鼻翼微微抽动。 她一开始选择了最后排的位置,肖尧提醒她那会非常颠簸,于是便转而坐在了左边中后方双人座的靠窗位置上。 在坐下以前,少女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纸巾,细细地擦拭着椅面。 这种小布尔乔亚式的矫情引发了肖尧的反感,不过他选择…… “我来吧我来吧,给我。” “不用,不用,你屁股起来,我给你也擦擦。” 郁璐颖没有和他们坐在一起,而是选择坐在右前方那一排横过来的座位上。 “璐颖,”沈婕抬头招呼道:“坐这里来呀。” “不用不用。”郁璐颖摆了摆手,拒绝了沈婕的假客套,拿出自己的随身听,插上了耳塞。 如若不是共生距离的限制,她本不愿跑出来蹚这趟浑水,如今既然已经排除了风险,只要维持就好——她可不想当一个死乞白赖的电灯泡,这有碍自尊。 这个年代的魔都公交车已经基本上是投币式+公交卡系统,但是这种跨区的长途公交还是保留了售票员的就业岗位。 “到哪里?”那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拿着扫公交卡的机器走到郁璐颖的身边。 “终点。”郁璐颖开始掏口袋。 “七块。”售票员说。 郁璐颖递上一张崭新的二十元钞票,以及一块钱的钢镚,又指了指肖尧和沈婕。 车子缓缓地启动了,下午的太阳忽然从厚重的云彩中露出半个边边,阳光直洒在沈婕的脸庞上。 “老婆,要不我们换一下。”肖尧小声道:“晒。” “嗯嗯。”沈婕从鼻孔里发出表示否定的声音:“还挺暖的。” “第一次坐公交,什么感觉?” 肖尧这句问话一出,那女司机就一脚急刹,两个人一起朝前一扑,险些撞在前排的椅背上。 “还挺好玩的。”沈婕想了想,微笑道。 “我还是很怀念小时候的电车,”肖尧回忆道:“你见过没?有两条辫子,拖着天上的电线,有两节车厢,中间有一个可以转的圆盘,就是中间是可以转的……” “废话,好像我才是土生土长的魔都人吧,真当我不上街的啊?”沈婕抢白道:“我还坐过一次呢。” “哈?你刚不是还说你第一次坐魔都的公交……” “你说电车我就想起来了,小时候妈妈专门带我坐过一次,就是玩。”提到自己的母亲,沈婕的目光都变得很柔和。 “嗯……可惜现在都没有了。”肖尧遗憾地说。 “你不是来魔都才刚一年吗?”沈婕问他。 “哦,有时候暑假会来魔都住在奶奶家啊,还有就是寒假过年的时候,一般也都会来魔都过年,”回忆起小时候,肖尧也不禁微笑,露出了一边脸上的小酒窝:“那个时候的我,最喜欢的就是来魔都过年了。 “早上6点就要起床,坐中巴到南桐,坐上午10点钟的船,沿着常江一路南下,晚上6点的时候开进黄江,然后响起汽笛声,大家就冲出船舱到甲板上看东方之珠,爸爸会把我举起来看…… “最后,船停在十五铺码头,奶奶就会在那里接我们。”肖尧一脸幸福地说:“可惜自从疏通大桥修好以后,就再也没有这种客船了。” 沈婕伸手摸了摸肖尧的头,郁璐颖下意识地转脸投来一瞥。 “我有一个堂哥,一个表哥和一个表姐,每年春节都是我们四个在一起玩,”肖尧持续回忆杀:“我们在弄堂里玩烟花,摔炮,划炮,还有很多压岁钱……可是每次我爸妈都说要帮我保管,然后收走绝大部分。” “啊?压岁钱还带往回拿的啊?”少女打了个哈欠,赶紧用手遮住。 “讲这些很无聊吧?”肖尧笑了一下。 “没有没有,”沈婕说:“就是昨天晚上没睡好。” “没睡好吗?”肖尧忽然想到什么:“对了,我睡觉打呼噜吗?” “不怎么打吧?”沈婕回忆了一下:“但是你会抢被子,有时候还会踢我,可烦人了。” “啊,真的假的?”肖尧笑了起来。 一位戴着老花镜的先生转过头,把眼镜往下拉了拉,又转了回去。 沈婕打了肖尧一下,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脸上红扑扑的。 少女看起来是真的困了,她拉起肖尧的手,把头靠在了车窗玻璃上,阖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似乎是觉得一直振动的车窗玻璃不太舒服,便把头又重新靠在肖尧肩膀上。 肖尧想要把少女揽进怀里,但是郁璐颖就坐在右前方,如此旁若无人似乎有些不礼貌。 他可以不在意路人的眼神,但是一旦换位思考,便无法不在意郁璐颖的感受,因此把身子绷得很直很直。 一阵干净的吉他声流进了肖尧的耳朵,有点耳熟,应该是肖尧听过的歌。 “阳光正温暖,一直照进我心里。如果没有你,怎么会有我今天?” 啊,是了,许巍《难忘的一天》,标题有点像个小学生作文,肖尧喜欢这调调。 “有时我会想起,和你经历的故事,那些情景在飞扬,甜蜜又感伤。” 韩寒的第二本本来就起名《记一件难忘的小事》,被出版社编辑更名为《像少年啦飞驰》,这是肖尧最喜欢的,之一。 “再次走过熟悉的地方,如今的你不知在何方,你曾给我的温暖感觉,依然在我心。” 肖尧一开始以为是公交车里放的音乐,后来觉得这声音若有若无,便怀疑不过是自己的幻听,最后才反应过来,这大概是郁璐颖正在用随身听耳机听的歌。“如果再见你,又是怎样的情景?会不会将你,再次拥进我怀里……” 肖尧轻抚沈婕的狗头——呃,猫头,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郁璐颖。 纤细的少女坐在横过来的座位上,用右手拉着扶杆,双眼看着她所面对的窗外流过的风景,表情若有所思。 郁璐颖坐的位置位于公交车的前轮,因此特别高,两只包裹在漂亮的玻璃丝短袜和白色球鞋中的小脚就这么悬了下来,轻轻摇摆着。 肖尧记得,郁璐颖的鞋码是36——他们从来没有交流过此类问题,但是因为共生的缘故,肖尧就是莫名其妙知道。作为一个将近一米七的女生,这样的脚码实在是有些撑不起她,因此郁璐颖走路总是重心不稳,很容易跌跌撞撞,磕磕碰碰。 与沈婕相比,郁璐颖胸前的那对小鹿实在称不上“大”,一张天然的瓜子脸,扎起的短马尾可以让人从各个角度欣赏到她修长的脖子,即使不穿校服,也能让人一眼认出是位中学生。她的皮肤雪白,哪怕是在笑的时候,眼睛里都有一股挥散不去的忧郁…… 等等,她为什么一个人无缘无故在笑?连那排洁白、整齐的贝齿都露了出来。 “阳光正温暖,一直照进我心里,往事已遥远,一年又一年……” 这让肖尧想起,高一上半学期,诗社第一次活动的时候,郁璐颖也是一个人靠坐在窗边,不和别的同学说话,就像这个样子,托腮,望着窗外。 那天的她,很安静,也很孤独。 当时,她也是这样,没来由地笑了一下,很好看。 “竟然在这一天,在不经意之间,人群拥挤的街头,你走过我身边,风吹起的青色衣衫,夕阳里的温暖容颜,你比以前更加美丽,像盛开的花……” …… “狗子……”不知道过了多久,肩膀上的重担忽然轻了下来:“啊,到哪啦到哪啦?还没到吗?我睡着多久了?” 娃娃脸的矮个儿少女说话有些口齿不清,眼神迷离。 “不知道啊,”肖尧挪了挪屁股,舒展着有些僵硬和酸痛的胳膊:“快到了吧,这不是快下高速了吗?” “我讨厌坐公交。”沈婕得出了基本结论:“呀,脚麻了。” “汪粑粑给你揉揉。”肖尧向左俯下身去。 “不要,你就是想借机摸脚,手拿开!” “你睡得呼啦呼啦的还讨厌,有想过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把你弄醒的我,的感受吗?”肖尧重新正襟危坐,余光扫过郁陆颖,发现她也在揉肩膀。 对不起。 “狗子,你对我真好。”沈婕轻轻跺着自己34码的脚。 “嗯,我知道的。”肖尧微笑着说。 他忽然觉得,说这五个字的感觉,真好。 “话说,旅行的时候,听许巍的歌真的是很舒服。就,那种略带沙哑的声音,像风一样流浪的感觉……”肖尧随口感慨道。 “啊?要听歌吗?我忘把随身听带出来了。”沈婕说。 “有机会陪我去听许巍的演唱会吧。”肖尧说。 “可以呀,”沈婕点头道:“不过你也要陪我去做我想做的事情,不能总是我单方面。” “Of course.”肖尧说:“沈婕,你喜欢我吗?” “哈?”沈婕有点猝不及防。 “喜欢吗?” “喜欢呀。”沈婕笑眯眯地抹了抹肖尧的头。 “嗯。”肖尧点头道:“可能是我的错觉吧,总觉得最近……自从你生病以后,不对,住院以后,还是出院以后,变得跟从前不太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了呀?说说。”沈婕对这个话题挺感兴趣。 “嗯……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啊。” 沈婕想,那你就是要说让我生气的话了:“喵麻麻答应你。” “就,前段时间,你忽然变得特别听话,然后现在就,比较,更加……自我?”肖尧斟酌着词句。 听话,呵。 上次在医院,你当着我的面对郁璐颖说“你那经上说妻子要服从丈夫”,真的不是说给我听的吗?少女想。 其实自己当时就有点不高兴,只是郁璐颖在场,所以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沈婕吸了一口气,笑着轻轻拉了一下肖尧的耳朵,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谁见过这么横的赘婿啊。” 随后,又撩起自己的裙摆,给他看自己的长裙和袜子,用委屈巴巴地口吻说道:“我还不够听话吗?” “听话,听话。”肖尧连连点头:“主要不是这个问题,是……比较内个内个……情绪化?” 他用情绪化这个词取代了“作”这个字眼:“比如说,以前还跟我说,什么她是你的,你是我的,这种怪话,现在反倒经常吃一些不相干的醋,老跟我发火,不听我解释,挑我的毛病……诸如此类?” “所以呢?”沈婕说:“你现在是又要指责我吗?” “不是的,不是的,”肖尧解释道:“我是在想,也许我哪里没做好,让你……可能,没之前那么喜欢我了?” “啊哈——”沈婕一下子没忍住,声音有点大,那位戴着老花镜的先生转过头,把眼镜往下拉了拉,又转了回去。 “我就是想让你告诉我,我就可以做得更好。”肖尧求生欲拉满。 “肖尧,”沈婕正色道:“你想要的是一个什么都听你的电子宠物,还是一个好好帮你谈的女朋友?” “啊?”肖尧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她刚才说了“女朋友”吗? “你记住了肖尧,”沈婕说:“挑三拣四才是买家。” “你,你是说……”肖尧有点明白了。 “我比从前喜欢你。”沈婕柔声道:“所以,你必须得对我好了。” 听到这句话,肖尧体内像是有什么就要汹涌而出,再也忍不住,一把将沈婕搂在怀里,用力地。 就在这时,肖尧感到两道阴影笼罩在自己身上。 他抬起头来,只见面前站着一个拄拐杖,驼着背的干瘪老头子,脸上全是沟壑,表情耐人寻味。 老头的身边,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的郁璐颖,正拉着吊环,继续,看窗外。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一章 三人探戈II 就在这时,肖尧感到两道阴影笼罩在自己身上。 他抬起头来,只见面前站着一个拄拐杖,驼着背的干瘪老头子,脸上全是沟壑,表情耐人寻味。 老头的身边,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的郁璐颖,正拉着吊环,继续,看窗外。 “怎么了?”肖尧一惊,下意识地松开了怀中的少女,两只手掌摆在自己的大腿上。 他这才意识到,首发站空空荡荡的车厢里,现在已是人满为患。 肖尧的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落在郁璐颖原本坐着的位置上——那里正坐着一个同样干瘪的老奶奶,满脸慈祥的笑容。 少年明白了,依郁璐颖平时的习惯,她定是主动将座位让给了这位老奶奶。 当然,这是可歌可颂的美德,可你为什么要故意将另一份压力引到我们这里来呢? “肖尧,快给阿爷让座。”沈婕当机立断地做出了重要指示。 “哎。”肖尧刚要站起来,忽然又产生了一种不服气的感觉。 凭什么你就可以坐在那里,气宇轩扬地指示你的“下人”起身让座呢?就凭伱是大小姐吗? “为什么你自己不让座,要指挥别人让座呢?”肖尧客客气气地抬杠道。 “行,”沈婕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腿让一让,你坐着,阿爷,你坐我这。” “别别别别别,”肖尧赶紧站了起来:“我跟你开玩笑呢,你坐,阿爷你坐我这。” 两个人你争我抢,就差没有打起来,那老爷爷见状,露出漏风的牙齿道:“哎呀,拿(注:你们)伐要争了,吓吓拿(谢谢你们),我还有八站路就下车了!” 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比出了一个“八”字。 “还有八站到终点站。”郁璐颖适时地提醒二人,听起来有点幸灾乐祸。 最终的结果是大家都不坐,沈婕按着老头的肩膀让他坐下去,三个人一起站在像沙丁鱼罐头一样的车厢内,手里拉着吊环,面面相觑。 就这么干站着好像也蛮怪的,但是三人一时半会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最终,还是沈婕首先打破了沉默:“哎,璐颖,那天在医院,你说你晚上才要去余山,后来去了没有啊?” “去了。”郁璐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哦,那你今天怎么……”沈婕努力地没话找话。 “我今天上午刚到家,这不是马上就来看姐姐了?”郁璐颖说。 “哦……”公交车在红灯前缓缓停下,沈婕抓着吊环用力维持着自己身体的平衡:“你上次说去余山朝圣,余山有什么圣可以朝的呀?” “对啊,朝圣不应该去罗马梵蒂冈和耶路撒冷吗?”肖尧也有此一问。 “余山也是圣地呀,教廷封的。”郁璐颖用力地回忆着:“山顶的余山圣母大殿好像还是乙级宗座圣殿什么什么的……” “所以说,教廷封它是圣殿,它就是圣殿了?它本身有什么特别神圣的地方吗?像耶路撒冷那样的……”肖尧好奇地问道:“教皇本人也没来过余山吧?” “对啊,差不多就是这样吧,教会说是就是呗,我也不知道。”郁璐颖略微有些着恼,因为肖尧的问法好似在抬杠。事实上,她对这个话题既不感兴趣,又答不上来:“特别之处……啊,是因为余山圣母吧?” “余山圣母,和圣母玛利亚的关系是什么?”沈婕温和地开口了:“璐颖,我们都是外行人,问的问题白痴你不要介意。” “嗯嗯~”郁璐颖从鼻子里发出表示否定的声音:“佘山圣母就是玛利亚,圣母只有一个。” “我在葡萄牙玩的时候,遇到过当地的圣母游行,他们说这是Nossa Senhora do Rosário de Fátima……”沈婕回忆道。 郁璐颖听不懂这个词组,但是听出了Fátima的发音:“法蒂玛圣母,就是圣母上个世纪在葡萄牙法蒂玛的显现,就像路德圣母是圣母在法国路德的显现,瓜达卢配圣母是圣母在墨西哥的显现……圣母只有一个。” “乖乖,”肖尧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余山圣母,就是圣母在余山的显现咯?那有空我也想去康康。” 郁璐颖摇了摇头:“没有……圣母应该没有在余山显现过。” “那余山圣母到底是谁呢?”肖尧觉得自己被整不会了。 “不知道!”郁璐颖语气生硬地吐出这三个字,咬着下嘴唇,看自己的鞋尖。 “哎呀,肖尧你可闭嘴吧,璐颖,咱不理他。”沈婕赶紧打圆场。 肖尧觉得有点莫名其妙,我诚心诚意地跟你请教,你不知道就说不知道,生什么气呀? “那个,我最近在网上看《都铎王朝》,里面阿拉贡的凯瑟琳和她的女儿玛丽,经常拿着一串好像珠子一样的东西,下面有十字架悬着,在圣母像面前祈祷,那个是什么啊?”沈婕继续问道。 这话一问出来,沈婕便觉得有些失言,因为《都铎王朝》三年后才在大加拿首映,自己是在沈天韵房间的“外网”上观看的。而她之所以选择观看这部剧,主要是为了更进一步了解她的精神堡垒“玛丽都铎”,顺便还能练练英语听力。 所幸,郁璐颖并没有在意,只是从自己的小肩包里拿出一个圆形的塑料盒子,轻轻旋开:“是这个吗?” “对对对,就是这个样子的,”沈婕从郁璐颖手里接过那串黑玛瑙制的珠子:“哇,好漂亮!” “这是玫瑰经念珠,”郁璐颖微笑着说:“姐姐要是喜欢,就送给你了。” “这怎么好意思——那我就不客气了。”沈婕把玛瑙念珠在自己的左手腕上缠了两三圈,让那个小巧的十字架垂了下来:“真好看!” 郁璐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怎么了?说呀。”沈婕笑呵呵地说道。 “嗯……玫瑰经念珠不是用来当首饰的,”郁璐颖的声音越来越小:“是用来念玫瑰经的,姐姐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沈婕愣了一下:“好呀好呀好呀,璐颖你一定要教我。对了,玫瑰经和圣经是什么关系啊……有什么区别……?” 沈婕为什么会对这些这么感兴趣?肖尧凝视着她,脑子里浮现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场景。 波哥在祭台上做弥撒,他和郁璐颖、沈婕一起坐在同一张长椅上,左边一个,右边一个,两位少女都戴着洁白的头纱,好像新娘。 忽然,波哥把手里的粉笔擦直直丢了过来,正中自己的额头:“主说,男人要专一!” 肖尧摇了摇头,驱散了眼前的荒诞幻象,拿出摩托罗拉,准备玩一会贪吃蛇。 神父不是老师,不可能拿粉笔擦砸人,在他的印象里,圣经上也从来没有反对过多妻制。 他站在公交车上,手里拉着吊环,听着郁璐颖和沈婕嘴里叽叽喳喳地说着无关紧要的话。她俩聊完玫瑰经,话头又转到了中学女生的常见话题上来:护发,护肤,八卦,作业,衣服,首饰,然后又开始聊肖尧,就好像本人不在场一般。 肖尧静静听着她们的话题,时不时插上一句两句,他忽然觉得,像这样的旅程,是极为浪漫的。 刚才说只有八站了吗?真可惜。 肖尧希望这趟旅程永远到不了头——至少慢一点到头才好。 令人遗憾的是,郁璐颖并不这么想。 今天下午有大提琴的家教课,自己本来并没有出门的计划,因此也没有提前洗头。 睡一个午觉,起来上课,等老师走了再练两个小时琴,晚上有她爱看的综艺节目,再把暑假作业写掉一点。 这一切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跑去清浦那么远的地方,回去以后定然还要受到母亲的责问。 更何况,是陪喜欢过的人,和他的现任去拍婚纱照?离离原上谱。 自己这算什么?电灯泡?小丑?横插一脚的小……小……?天地可鉴,自己根本不是自愿前来的。 然后呢?先是看着这两个人当着自己的面卿卿我我,然后又要陪一个,站在自己的立场上目前无论如何喜欢不起来的女生不停地尬聊,尬聊。 不会有人觉得这是什么良好体验吧?这八站怎么这么长啊? …… 车子停了下来,下去了几个人,然后涌上了更多人,现在肖尧感受到压力了。 “不要挤,不要挤!”他回过头,嚷嚷了两句。 车厢内的拥挤程度既然让肖尧都有些受不了了,沈婕此时此刻是什么感受自然可想而知。 我信你个鬼…… “快速地欣赏到每个城市独有的风景和人文”,指人挤人。 “挨着刚买完菜回家的大爷大妈”,这倒是一点都不错,可是这位大妈,您手里的菜还是湿的,可以不要往我的裙子上挨吗? “听他们带着善意和包容,大侃自己的有趣见闻”,车厢的另一头又有人用魔都方言吵起架来,就为一点鸡毛蒜皮的磕磕碰碰…… “灵动的生活和真实的人生”,指的是无孔不入,往鼻孔里钻的,汗臭和柴油味混在一起的气味……甚至还有榴莲的味道? 榴莲哎,喂大姐,那可是榴莲哎!怎么还能有一只活鸡?公共场所,什末素质啊? 那提着榴莲和鸡的老阿姨从身边硬挤过,擦过了沈婕的胳膊。 她讨厌被陌生人以任何形式触碰到身体的任何位置,尤其是陌生的异性。 可是,在这样的拥挤场合下,似乎很难完全杜绝身体的碰撞—— 肖尧一开始还纳闷,为什么沈婕会当着郁璐颖的面就一个劲地往自己怀里钻,很快他就意识到,沈婕是在拿他,还有郁璐颖,当作人墙,隔开汹涌的人潮。 众所周知,沈婕同志并不是一位满怀少女心的恋爱脑,但这并不代表她从来没有幻想过自己去拍婚纱照时的情景。 在所有的情景中,她从来没有设想过一种会是“跟上门女婿的前女友同车坐着这傻(消音)的公交车。” 我为什么会答应这种傻(消音)的要求?你又是怎么能提出来的? “肖尧,我们下车,下一站就下。”沈婕喘着气,提出了这个要求,语气不容置疑。 “可是……”肖尧面露难色,努力地张开臂膀,为两位姑娘撑起一点小小的空间。 “姐姐再忍忍吧,还有三四站就到了。”郁璐颖也如此劝道。 肖尧忽然意识到,这姿势,加上被挤得,看起来就像同时抱着她们两个一样。 沈婕身上微微的奶香味直往鼻子里钻,茉莉味则应该来自郁璐颖。 郁璐颖其实也意识到了这个局面,她觉得自己应该抽身躲开,可又无处可躲,想要出声提醒肖尧,又担心间接提醒了沈婕这件事,成为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因此,她索性假装一个迟钝的天然呆,什么都不知道。 甚至,心里还有一丢丢的小雀跃。 到底是在雀跃什么啊!郁璐颖恨不得给自己或者给肖尧来一巴掌。 沈婕当然早已经习惯了肖尧的怀抱,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新奇的体验。 可是,不需要郁璐颖提醒,她也能留心到肖尧抱着的似乎不止自己一个人,因此难免心生不快。 但在此情此景下,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以表达自己的反对与不满。 她只觉得,这一男一女好像两颗大树一样把自己围了起来,遮天蔽日,使自己完全看不到“外面”的景象。 可恶……为什么……就是不能,长高一点! 来自郁璐颖的压迫感,令沈婕感到沮丧。 但沈婕不知道的是,在她的身体上,也有着令郁璐颖羡慕的部分。 因为被挤到一起,所以郁璐颖和沈婕挨得很近。 那一对汹涌的小鹿,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就这么,贴在自己的身上。 这种近距离接触所带来的视觉和其它感观所带来的震撼,是平日里在正常社交距离根本无法感受到的。 一股微弱的,莫名的自卑情绪涌了上来,郁璐颖用力往后踏了半步,并挣开了肖尧的手臂。 因为,她不想让肖尧籍着自己的身体,去占沈婕的便宜。 可不能让这家伙再继续占姐姐的便宜了,嗯。 走走停停的公交车忽然在路边停下,打开了后门,车上站立着的人下去了一半,沈婕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放弃了坚持要立刻下车的任性。 后门关上,车子猛然起步,肖尧又不小心撞到了郁璐颖身上,连声抱歉。 三人分开以后,场上的气氛一时又有点尴尬。 “咳,”郁璐颖咳了一声,这次没话找话的人变成了她:“所以姐姐,玫瑰经的念法,你会了吗?” “基本差不多了吧?所以这个大珠就代表念一遍天主经,小珠就是念一遍圣母经?” “嗯,念珠主要就是用来计数的,还可以帮助持握的人收敛心神,”郁璐颖侃侃而谈:“舅舅还说,经过祝福的念珠还有驱魔辟邪的功效……虽然我自己是觉得有点迷信啦。” 这两个人一副姐妹淘的模样,看起来也蛮好的——肖尧看着两位少女亲密交谈,不禁陷入了遐想。 虽然这么想很贪心,也很不道德,但是假如,我是说假如,真能三个人在一起的话,是不是也挺……美好的呢? 假如那天在荡秋千的时候,自己答应了沈婕提出的“她是你的,你是我的”这个荒唐的方案,现在的自己又会是怎样的光景呢? 别傻了,就算沈婕真心同意,郁璐颖也绝无可能答应的。 毕竟,她的那个教是一夫一妻制的,而不是另一个四妻制的沙漠宗教。 倘若她的神真实存在,听到我这样冒犯的内心活动,定然应当责罚我。 肖尧想到这里的时候,那女司机忽然又一个急刹车,他一个趔趄,本能地后退了几步,接着自己的右脚后跟就被人重重地踩到了:“啊——” 车厢里顿时骂声一片。 肖尧本能地“啊”完以后才发现,被人踩掉鞋后跟的并非自己,而是郁璐颖。 然而,这妮子非但没有叫,而且脸上面无表情,冷静得像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女特务。 踩到人的眼镜男子赶紧把脚缩了回去,连声对郁璐颖抱歉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看来,郁璐颖“假装被踩的不是自己”这个良苦用心并没有起到作用。 肖尧不知道的是,郁璐颖的第一反应是以为肖尧被踩,这才强行忍耐。 趁着沈婕还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被踩的是这个,叫出声的却是那个”时,肖尧已经走上前去。 (本章完) 万分抱歉的拉跨条 为了赶在这个月,也就是今天,把上一本书完结,我两宿没咋合眼,氪金肝硬化。 不得不请假休息一日,家人们明天见。 《大小姐,你是我未来的老婆》万分抱歉的拉跨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二章 怎么就二婚了? 趁着沈婕还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被踩的是这个,叫出声的却是那个”时,肖尧已经走上前去,学着自己刚才的那个“啊”法,又“啊”了一次:“啊——!你这人怎么回事啊?长没长眼睛啊?” 对不起啦,老兄——为了演得更真实,肖尧甚至还伸出手,轻轻推了他一把。 肖尧手上并未使劲,那眼镜男子却接连退了两三步:“哎,你这小伙子怎么回事啊?我又不是故意的,也道歉了,你问问司机这车是怎么开的啦?上来就讲脏话,还动手动脚的,现在提倡要做可爱的魔都人侬晓得伐?” “我哪句话带脏字了?”肖尧一瞪眼:“伱踩到人脚你还有理了!你看看人家小姑娘被你踩成什么样了?都出血了!” 听到“都出血了”,那眼镜男子的气焰下去了一点:“对不起啦,我知道你也是心疼女朋友……” 可是,紧接着,肖尧就被郁璐颖本人背刺了。 “没有没有,没出血!没事情!”郁璐颖蹲下身,把右脚后跟的袜子提了上去,然后把手指插进鞋里,将鞋跟提起。 这边的新battle吸引了大多数人的注意,连车头最先开始争吵的两位阿姨都暂且休战,一致探头朝这边看。 “肖尧!”沈婕终于回过神来,跺了一下脚:“别说了。” 她拉住肖尧的胳膊,看了看眼镜男,又看看肖尧:“不好意思啊!都算了,行么?” 那眼镜男本想继续要事情,看着沈婕绝美的脸庞,忽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挥了挥手:“算了算了。” “你踩人脚,你还算了!” “我揍你了啊!”沈婕挥起手,佯装要打肖尧。 眼镜男子有些迷惑,一时分不清到底哪个美少女才是少年的女友,心情一下子又不美丽了起来。 公交车靠边停靠,沈婕第一个跳下了车,手里还拉着一个肖尧,郁璐颖紧随其后也下了车。 “璐颖,脚要紧么?”沈婕扶着郁璐颖在公交站牌下的铁凳子上坐下,试图检视郁璐颖的伤势。 “不用了,我真没事,”郁璐颖虽这样推辞,却拗不过沈婕。 肖尧只觉得自己的右脚一凉,郁璐颖脚上的白球鞋被脱了下来。可以看出,确实没出血,只是有一丢丢发红,此外,右脚后跟的袜子上有小半个黑魆魆的鞋印,还破了一个很小的洞,拉了2-3cm的脱丝。 “就说没事了,皮都没破,肖尧太大惊小怪了。”郁璐颖伸手擦了擦脚后跟袜子上的鞋印,沈婕则递了两张纸巾给她。 由于沈婕不想再坐公交,郁璐颖重新穿好了球鞋,三人便重新上了路。 郁璐颖走路有一点点小跛,肖尧则故意——甚至是有些刻意地,大步流星走着,时不时还像小学生那样跳跃几步。 沈婕没有说话,而且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太高兴。 事实上,她很不高兴。 这让大家的气氛又有点僵硬。 清浦这个地方确实是郊区,这么大的马路,来往的车辆却不多。 三个人边走边拦车,走了十几分钟都没能打到车。 偶尔有几辆空车,却好像盲了一般,无视了三人的招手,呼啸而过。 太阳已经开始西沉,沈婕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4点10分了,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她有些焦躁。 “喂,李小姐吗?我是沈婕。不好意思我们快到了,可能要稍微再等一会……” “……” “我知道您快下班了,实在不好意思。” “……” 沈婕正在打电话的时候,一辆三个轮子,烧汽油,在后座加装了违规帆布棚的残疾车停在了他们的身后。 “要送吗?”那个皮肤黝黑的大叔操着一口清浦区的方言问道。 …… 三个人在残疾车的后座棚里缩成一团,肖尧在左边,郁璐颖在右边,沈婕被夹在中间恨不得悬起来挂在二人的大腿上。 “你别生气了。”肖尧凑向沈婕的耳朵,想悄悄地说出这五个字,后者却直接将头一甩,不让他凑过来。 “我没生气。”沈婕冷冷地说,她的分贝在嘈杂的发动机声中,不能算很低。 郁璐颖赶上情侣闹别扭现场,看看他们俩,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自己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这小破三轮车的颠簸程度比起公交车来,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郊区的路又不好,时不时碾过一个小坑,车子便猛烈地一颤,三个人也就随之跟着上下一颠。 沈婕感觉自己差一点就要被甩飞出去了。 本来,当着郁璐颖的面,她不想说这些,最后还是没能忍住:“我告诉你上午去,上午去,你非说早上起不来,让我跟人家约下午。” 少女的声音很大,因为不这样就会被淹没在风声和发动机的轰鸣里。 “那下午就下午吧?中午又拼命磨蹭,然后还非要坐公——” 沈婕忽然意识到,拿公交车说事,听起来就会像是在说郁璐颖,便又调转了方向:“我以前就跟你说过,我不希望我的男朋友跟个小流氓一样,你刚才那样,在外面让我觉得很丢人。” 她说的是实情,但是还有一件令她不高兴的事情,是现在无法说出口的,那就是,向来脾气还算凑合的肖尧,竟然会因为郁璐颖被人踩了一脚,就急眼成那样——这得是什么程度的“关心则乱”啊? 我是不是有些太过借题发挥了?沈婕想。 “啧。”肖尧说。 他没有回嘴,一来是因为确实不知道说什么好,二来也是不太想当着别人的面和沈婕吵架,尤其是当着郁璐颖的面。 “姐——沈婕,你就别跟肖尧生气了,”郁璐颖觉得自己必须要说点什么了:“肖尧他也只是以为我受伤了——” 郁璐颖话说到一半,忽然猜测到沈婕生气的根本缘由,担心自己是在火上浇油,于是又闭紧了嘴巴。 “没事儿,璐颖,这事儿跟你没关系。”沈婕摇了摇头,挽住郁璐颖的胳膊,倒向她的怀里。 “行了,”郁璐颖柔声劝道:“那李小姐答应等我们没有?” “嗯,”沈婕点头道:“可我觉得多不好意思啊。” “哎呀,不耽误咱们——不耽误你们办事,就行了。”郁璐颖劝慰道,她的左手搂着沈婕的背,对着肖尧比了一个OK的手势,示意他稍安勿躁。 肖尧把头靠在另一侧的帆布上,没再言语。 郁璐颖抱着沈婕的感觉,让他觉得,好像自己也在抱着沈婕。 这一趟的旅行,实在是有些漫长了,三个人均是这样想。 沈婕想要揉一揉自己隐隐作痛的屁股,此时此刻却也是不能。 坐公交,坐这种三轮残疾车,今天这一个下午,有了太多不愉快的“第一次”体验。 也罢,好的,坏的,都是人生的体验。 …… 两位少女说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话,郁璐颖突然从裤兜里摸出三颗糖,递给沈婕两颗:“吃吗?” “嗯。”沈婕撕开了其中一颗的包装,交到左手里,用拇指和食指捻着,递到肖尧的唇边,作为无声的和解信号。 肖尧看了看那只还缠着念珠的手,微微伸头,把那颗糖吃进嘴里,尽量让自己不要碰到沈婕的手指。 接着,他的脸扭成一团,想要吐出来又不敢吐出来:“这……这怎么是榴莲味的啊。” “啊?”沈婕正在把第二颗糖往自己嘴里送,听到这话,直接反手喂进了郁璐颖的小嘴里。 尼玛啊!!!这就是双倍的快乐是吗?肖尧在心里咆哮。 郁璐颖却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故意看看肖尧,吃得很香。 嘎嘣,嘎嘣。 金色的夕阳洒满大地,冒着黑色尾气的三轮残疾车在坑坑洼洼的大路上震颤着狂奔。 ——分割线—— 李娜今天要稍微加一下班。 因为她有个预约的客户迟到了。 “纳瓦拉婚纱”在魔都开张已有二十余年,以其雄厚的实力和特色的高定服务,在户上享有极高的口碑。 能开在这么偏僻的地方,“纳瓦拉婚纱”自然是秉持着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态度,但是李娜作为员工个人,尤其是作为试用期的员工个人,还是不能不看重业绩的。 纳瓦拉的收费不菲,因此有消费能力的客户群体通常是自驾前来,可是今天的客人……是坐着三轮黑车过来的。 三个人的脸上都风尘仆仆的。 嗯?三个人? 李娜默默地把早已准备好的停车券收回西裤的口袋里,笑容可掬地浅浅鞠了个躬:“帅哥,美女,美女,欢迎来到纳瓦拉婚纱。” 一位穿着长裙和肤色短袜的年轻女孩走上来:“是李小姐吗?让您久等了!” 说着,女孩给自己鞠了一躬,这让身为服务从业人员的李娜高低有些受宠若惊。 “您就是沈小姐吗?”李娜一边把三人往里让,一边端详打量着他们:“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坐公交来的。”新郎这样答道。 李娜在心里暗暗犯起了嘀咕,这三人怕不是来消遣的? 不过人不可貌相,沈小姐和新郎官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大牌,另一位高个子女孩虽然穿着朴素,不过全身上下亦充满了出身大户人家的气度不凡,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太大问题。 李娜把三位青年带进店,在待客区的小圆桌旁招呼三人坐下,把桌上的软糖推了过去:“我去给你们拿案例相册和其它材料,请稍坐一下。” 起身离开的时候,李娜听到背后传来的说话声。 “肖尧别吃,这也是榴莲味的。”轻快明亮的女声,是那位打电话预约的沈婕小姐。 “啊?”被称为肖尧的新郎官说。 “璐颖,你吃,你吃。” “不了,”说话的是一个清冷的女声:“糖吃太多不好。” 说起来,这三个人看起来也确实是……未免太年轻了一些,简直像中学生一样,尤其是那个沈婕小姐,说是初中生,李娜也信。 不过也可能是大学生,有些大一新生未脱稚气,看起来像中学生也实属正常。 不过就算是大学生……嗯,只能说自己入职这两个月以来,从来没接待过这个年龄层次的客户。 李娜拿了相册和材料回来,又招呼同事帮忙送上了三个装着茶叶的纸杯。她放下手里的相册,拿起那几个纸杯,转身在饮水机上接热水:“帅哥美女,这里面是我们纳瓦拉婚纱的案例集合,你们可以先看一下。” “好的。” 泡完了茶,李娜小心翼翼地将三个纸杯挨个放在客人的面前。 两个女孩都很有礼貌地说了谢谢,只有那新郎官“肖尧”把目光专注在相册上:“对了,你们这的糖怎么只有榴莲味的,还有很多人不吃榴莲啊?” 李娜微笑道:“榴莲的谐音是留恋,我们也是为了讨个好彩头,不过先生您提的建议也非常对,我会向上级店长反应的。” “好的,谢谢。”名为肖尧的男生微笑了一下。 “你们……冒昧问一下,还是学生吗?”李娜小心翼翼地开口了。 “嗯。”男生点点头,一脸理所当然地介绍道:“她高二,我俩高一。” “这样啊……那过完暑假你们就高二了。”李娜随口接话。 “对的。” 好吧,看来,他们应该是来帮爸爸妈妈探路的,李娜上个月刚碰到过类似的情况。 这三个人的相貌,相似程度并不怎么高,而且他信肖,她姓沈,应该是重组家庭带来的无血缘兄弟姐妹,就跟《我爱我家》里面一样。 能来这里消费,家境自然不会拮据,再加上少年们的衣着判断,定是富贵人家——想必父母也是日理万机,所以才委托子女前来代办。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小家伙们想给父母补拍婚纱照,先斩后奏,送长辈们一份惊喜,这种情况,带自己的前辈也遇到过。 只能说,孝心可贺。 李娜暗暗打量着这位少年——他笑起来的时候,只有一边有酒窝,另一边没有。 时尚的白色板材眼镜架下,眼睛很大,很清澈,双眼皮,水汪汪的,颇为灵动。 留着干净利索的寸头,显得整个人都很精神,个头也很高。 嘴唇的上方,有一些颜色很淡的,小小的绒毛。 就是那身名牌衣服和他的气质有点不搭调,李娜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总体来说,胜在年轻,是个清秀可爱的少年,李娜很喜欢。 要是能跟这样子的年轻小伙子交往……天呐,我又在犯花痴了。 李娜摇摇头,驱散自己的妄想,重新露出了非常专业的微笑:“我们这里的婚纱品类非常繁多,样式十分丰富,都是一线国际潮流大牌……” “我看你们的官网介绍说,门店里有婚纱的实景展示区,”名为沈婕的女孩抬起头来,兴致勃勃地问道:“可以带我们参观一下吗?” “当然可以,请随我来。”李娜站起身来,彬彬有礼地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三位少年跟在李娜的身后,参观了琳琅满目的婚纱样式实景展示区。 “为什么都是粉色的?”沈婕有些纳闷:“我们想看白色的或者……” “嗯,”李娜微一沉吟,委婉地解释道:“虽然并没有明文的规定,但是从传统的习俗来看,一般初婚的时候我们会选择白色的婚纱,但是……” “怎么就二婚了?”肖尧有些着恼,声音也高了几个分贝,原本就挺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再看那两位小女生,也是面露尴尬和气恼的神色。 不是二婚吗?李娜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心头一惊。 “抱歉抱歉,是我误解了……请随我来……”她连忙九十度鞠躬道歉。 “没事的啦,不要这样。”另一位看起来高高瘦瘦的姑娘,有些慌乱地摆了摆手。 “哇,这,这是在耶路撒冷吗?郁璐颖你看!”肖尧忽然兴奋了起来,指着墙上悬挂着的一大幅婚纱摄影案例,对那被称为郁璐颖的高瘦姑娘说道。 “嗯?应该是的吧,”郁璐颖眯了眯眼睛:“这后面应该就是阿克萨青真寺。” 沈婕也拿出一副眼镜,戴在鼻梁上,仔细端详。 “这个是布景还是实拍啊?”少年问李娜。 “当然是实拍了,”李娜笑容可掬地说道:“我们纳瓦拉提供全世界各地的旅拍,任何城市,任何地点,只要您提出来,我们都可以规划出全套的方案。” “真不错!”少年搓着手说。 “别神经啊!”沈婕提醒他:“旅拍,有那么多钱吗?而且你有护照吗?” “我又没说要拍……”少年讪讪道:“只是说很不错而已。” “肖尧,”郁璐颖转向那少年:“应该还是要选市内的项目比较实际吧?” 李娜道:“我们也有常规的基础套餐,可以作为订制的基础款,我去给你们拿来看一下?” 说着,不等他们回答,李娜便一路小跑,取来了另一个黑色的文件夹。 他姓肖,她们分别姓沈和郁,兄妹假说也就自动破产了。 “你有护照吗”这句话则表明,这位可爱的少年真的是“新郎官”本人。 这算什么,小孩子来过家家的吗? 不过,只要能付的出钞票,应该怎样都好吧? 现在的中学生早恋都已经玩这么花了吗?我们那时候…… 李娜的个人情感上还是有些愤愤不平。 那么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了,这两位年轻貌美的女孩,到底谁才是少年的“小新娘”,谁才是“伴娘”? 总不可能这三个人……? “水下婚纱摄影看起来不错喔。”沈婕用手指着资料上的那一项,对肖尧说道。 “不错!”少年的眼前亦是一亮:“可以看看!” 那名为郁璐颖的少女却轻轻地戳了少年一下,嘴皮子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李娜辨认出那唇语似乎是“我怕水”。 “不过,还是再看看,再看看。”肖尧讪笑着改口道。 看来,谁才是新娘,已经可以得出判断了。 另一位高二的闺蜜同学并没有注意到小两口的小动作,只是站在地上,专注于手里的材料和相册,一脸专业人士的派头。 难不成,她经验很丰富?李娜不无揶揄地想。 “要不,咱们还是坐下看吧?”李娜说。 “如果不旅拍的话,”闺蜜学姐忽然抬起头来:“搭一个类似《都铎王朝》的宫殿内景,要花多少钱?” “都铎王朝?”李娜一愣,没听说过啊。 “你这有电脑吗?我上网给你搜几张图。”沈婕说。 “没问题,请跟我来。” 就在这时,摄影师小聂托着脖子上挂着的单反,带着一对二十来岁的小夫妻从里面的房间走了出来:“小李,我这边完事下班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肖尧抬头看了看那对新人身上所穿的,知青风格的绿色军大衣,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李小姐,照片都是在店里面拍的吗?” “噢,不是的,”李娜解释道:“我们拍婚纱摄影是分外景和内景的,内景也不是在这里,有一个专门的婚纱摄影基地——他们俩拍的是结婚证照片。” “结婚证照片?”肖尧高兴地说:“就是那种红底的,贴在证上的……” “对的对的。”李娜点头道。 “我想拍哎!现在就能拍吗?” “你神经啊!”两位少女异口同声地喷道。 话虽这样说,不过看起来,那个男的其实才拥有最后的决策权。 在肖尧的要求下,李娜耳语嘱咐小聂,再去拿两件绿色的仿知青风格军大衣来。 她注意道,那对二十来岁的新人也站在一边,挤眉弄眼、窃窃私语。 小聂很快就拿来了两件大号的军大衣:“你给客人们试试吧,尺寸对不上的话我再去拿。” 李娜从小聂的手里接过这两件衣服,左右手各持一件,分别向肖尧和郁璐颖递了过去:“两位同学,试试看合不合身?” 郁璐颖没有伸手接衣服,只是看看肖尧,看看沈婕,又看看李娜,面露尴尬之色,后退半步。 而名为沈婕的小个子“闺蜜”的漂亮脸蛋上,则露出……极为不愉快的表情。 李娜看着肖尧一脸懵逼的表情,心里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眼前一黑。 完了,又闯祸了。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三章 先生,您这样玩是要加钱的 肖尧身处的这个教堂不大,有着华洋合璧独特的风格。在木质的三角屋顶下,宾客稀稀拉拉,看不清面容。和煦的阳光透过彩色玻璃洒下,面前新娘的脸却深埋在头纱的覆盖下,丝毫没有被照亮。 “肖尧同学,你是否愿意以自己的灵魂起誓,接受沈婕同学作为你的合法妻子,从今往后爱她,尊敬她,安慰她,关爱她并且在你的有生之年不另作他想,忠诚对待她,直至死亡?如果是的话,请展现一个幸福阳光的笑容。”郁波手中托着厚厚的祭典,示意肖尧回答他的问题。 望着眼前娇羞可人的新娘,肖尧思绪奔涌。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肖尧的一对嘴角和眼角开始以1毫米的秒速双向奔赴,眼看就要相拥而泣。 郁波满意地点点头,转向了我们的女主角。 “沈婕同学,伱是否……” “我……”女孩无声地开口,嘴撅起来,形成一个“不”字的开口。 不是吧……肖尧紧张了起来。 “不要看我!看镜头啊!让你笑,也没让你笑得像个白痴啊!”沈婕一跺脚,怒气冲冲道。 肖尧回过神来,停止了自己的白日幻想——此时此刻,他正与沈婕站在“纳瓦拉婚纱”拍摄结婚证照片的红幕前,面对着小聂的单反镜头。 而着急下班的小聂,此刻也正是一脸沮丧和无奈:“女士,您挨得离男士近一些成么?对,哎,先生,您看镜头,不是看你老婆——微笑,注意是“微”笑,嘴不要歪!那样会让你看起来缺乏智慧;女士,你的眼睛已经很大了,不需要再瞪那么大;看镜头,看我,你们又在看哪啊?” 肖尧和沈婕身上穿着店里借来的雪白衬衫,郁璐颖站在摄影师背后的角落里,身上披着那件知青绿军大衣,两只手揣进衣袖里,如往常一样眼神忧郁地看向窗外。 你别说,郁璐颖穿这件还挺有内味儿的,肖尧想。 不知道她为啥不觉得热,反正肖尧身上火烧火燎。 沈婕觉得这种东西又肥又土,坚决拒绝,于是最后妥协的结果是,小聂重新为他俩拿来了中规中矩的白衬衫,可是郁璐颖却喜欢得不得了,说什么也要穿上拍张照。 明明就是这两个人的审美趣向更一致嘛,也无怪自己会搞错,李娜站在摄影间的门口,心中满是委屈。 希望他们可千万不要投诉才好,李娜想。 “好!来,准备!一,二——”小聂啪啪啪按下了快门。 “怎么样怎么样?”沈婕放下了自己端着的笑容,期待地询问道。 小聂放下相机,犹豫了一下说:“不太行,新郎官刚才好像眨眼了,再来一条吧。” “哎呀,”沈婕又一跺脚:“你这人怎么回事啊,拍张照片拍了半小时了,不是这样就是那样。” “这,”肖尧委屈巴巴地说:“人总得眨眼啊,这不就赶巧了吗?这也能怪我?” “人家摄影师不是喊你准备一二了吗?”沈婕气呼呼道:“两寸照片都拍不明白,你这样后面怎么跟我拍大的婚纱照啊,伺候你三天三夜吗?!——行了,我都渴了,先去厕所,你自己酝酿酝酿。” “你到底是喝还是尿啊?”肖尧小声嘀咕了一句。 沈婕用恐怖的眼神剜了他一眼,郁璐颖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沈婕看向郁璐颖,后者解释道:“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矮个子的少女气呼呼地离开以后,郁璐颖把手从袖子里拿了出来:“肖尧,你还是那么不会拍照。” 郁璐颖一边说着,一边朝台上走去。 “是呀,”肖尧挠头道:“我这人不上照,一贯的。” “你放轻松点,不要总是太端着,太刻意了,”郁璐颖伸足踏上了台阶,站在肖尧身边,伸手调整着他的站姿:“你不要想着你是在拍照,只要脸朝着镜头的方向,看镜头,然后很自然地—— “你还记得我们上学期拍的班级合影吗?你那张照片就不错,你当时怎么想的?” “没怎么想,就觉得关我屁事,然后杵在那。” “对,你就这么杵在这——但是不要这么一脸不屑的表情,沈婕会打死你的——好,放松,然后,想一想让你开心的事情?” 肖尧想,能和沈婕站在这里拍这种照片,就是开心的事情了。 “好,对,就是这个表情。”郁璐颖和小聂同声说道。 郁璐颖看向镜头:“然后,现在,你看镜头,对,就是这样,等会沈婕回来以后,你就——” 顶级相机悦耳的快门声荡起在小小的摄影棚里。 “你干嘛——”郁璐颖恼了。 小聂听到的是两声重叠在一起的“你干嘛——”,另一声来自门口。 他扭头朝门口看去,只见是那矮个子新娘回来了,旁边站着他的女同事李娜,正在表情扭曲地用唇语对他破口大骂。 “你俩干嘛呢?”沈婕手指着台上的二人。 “我帮他调校一下表情……”“她帮我纠正一下站姿……” 两个人一起开口解释道。 “那怎么还拍上了呢?”沈婕气笑了。 “我不是……”“我没有……” “是我,”眼看就是酿成悲剧,小聂决定拿出男人的担当,勇敢地承担起责任:“是我看到他俩……就是,画面镜头感都挺好的,就没忍住拍下来了,职业病了属于是——这部分算我的,免费。” 肖尧眼前一黑,什么“他俩画面镜头感都挺好的”,你是比我还不会说话,还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啊。 “给我。”沈婕摊开了手掌。 小聂怔住了,这机器摔了他可赔不起。 “拿来!”沈婕伸手作势要夺。 小聂只好把单反背带从脖子上摘了下来,挂给了沈婕。 “谁要你的相机了?胶卷!”沈婕把挂袋抓下来,甩回小聂身上。 小聂连忙退了胶卷,交给沈婕——比起相机来说,胶卷只是耗材。 “姐姐……”郁璐颖咬着下嘴唇,上前一步。 肖尧以为沈婕要直接把胶卷扯出来曝光废掉,然后再甩自己脸上。 没想到,她直接把胶卷往包里一装,就换了一副笑脸。 “妹妹,”沈婕笑容可掬道:“您能不能先下来嘿?” 勉勉强强和肖尧拍完了照,也没心情再纠结质量好坏高低,沈婕黑着脸先一步走出了摄影室。 郁璐颖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与沈婕并肩同行:“姐姐,我真的不是——” 沈婕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做了一个阻止她继续说下去的手势。 “沈婕。”肖尧说。 “你闭嘴。”沈婕说。 “哎。”肖尧乖巧地说。 这绝对不是因为自己惧内,怕老婆,气管炎,耙耳朵,肖尧想。 一来,这鸟事自己理亏在先,搁谁都免不了生气。 二来,自己跟沈婕处了也有一段日子了,什么时候对方是哄一哄就能好,什么时候是真的发火了,他还是能有一个基础的判断的。 现在这种情况,就是真怒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不要继续惹她,显然是明智人的选择。 发生了这种乌龙事,她沈婕若是还能愿意继续拍这个照片,把钱交了,这本身已经说明,她用理智控制情绪的能力,已经超出了世界上大多数……女性。 如果再得罪她,人家扭头走了,不拍了——纵然不至于分手,最起码,这一天的折腾就全白瞎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绝不是妻管严。 还挺工整押韵的?押吗?算了,不重要。 说服了自己以后,肖尧心安理得地坐了下来。 沈婕走过来,把LV包包丢在了他的身上——真的是丢,特别重:“包拿着,我去挑一下婚纱样式,试穿一下。” “哎,好,”肖尧双手搂住了LV包,又殷勤地站起来:“我陪你一起去吧。” “免。”沈婕伸出一只如来神掌。 “哎。”肖尧又坐了回去。 “璐颖。”沈婕伸出手臂,示意郁璐颖挽上她的胳膊,随后俩人一起跟着那位身穿黑色西服套裙、肤色裤袜和黑色高跟鞋的李小姐,消失在了肖尧的视野中。 肖尧有点纳闷,自古以来,女人就爱内讧。比如,你看社会新闻报道,通常是原配暴打小三,Girl hurt girl,却很少去找自家老公的麻烦。沈婕当着郁璐颖的面给自己甩脸子看,却和郁璐颖继续姐妹情深,亲密无间,这就让他有些闹不明白。 想到沈婕在里面挑婚纱试衣服,而自己却只能坐在这里看包,肖尧心里又有点愤愤不平起来。 再怎么说,这结婚它也是两个人的事情,拍婚纱照它也是两个人的事情,我们的决定权也是很重要的。 不能说你把什么都自己安排好了,到时候我只要出个人,像个挂件一样,给你当个背景板摆设,那哪儿成啊? 应该只是初筛一遍,等她气消了,肯定还是要自己来确认的吧?肖尧继续说服着自己。 对了。 肖尧又想到了什么,目光再次投向了之前沈婕和郁璐颖背影消失的方向。 她总该不会是……故意支开自己,然后跟郁璐颖在没有人的角落里痛陈利害吧?不会吧,不会吧。 与此同时。 纳瓦拉婚纱的婚纱体验区。 “这里只有我们的一小部分婚纱样品,更多的在摄影内景基地,签约以后会专门叫你们去选的……”李小姐还在喋喋不休。 “璐颖,你看看这件,是不是很漂亮?衬你的气质。” “我不是太喜欢哎——姐姐,你试试内件,内件适合你。”两个妹子手拉着手,一件一件翻看着挂在高衣架上的婚纱。 “不好吧,”沈婕歪头打量着郁璐颖推荐的那件婚纱:“不好不好,有点暴露。” “姐姐还是个清教徒呢?”郁璐颖本想开个玩笑,话一出口又觉得好像不太恰当:“呃……” 好在,沈婕并未在意,只是摇了摇头:“不是,主要是他……” 是啊,他。 我管他呢,那种家伙。 “就试试这件吧。”沈婕说。 “啊?”郁璐颖愣了一下。 沈婕没再解释,只是垫起脚去摘那件“有些暴露”的婚纱衣架,却差了两厘米。 尴尬之际,不等李小姐动手,郁璐颖已经抢先一步,帮她把婚纱摘了下来。 “谢谢。”沈婕向店员李小姐问明了更衣处的位置,便将手臂高高举起,拿着婚纱走进了挂着“男士止步”的那扇门。 郁璐颖示意李小姐在此等候,不必跟随,这便匆匆跟了上去。 更衣处是个挺大的房间,里面有许多小柜子用来存放原本的衣物和随身物品,亦给注重隐私的客户准备了许多小隔间。 “呀,鞋忘了拿了,璐颖你能帮我去包里把高跟鞋拿来吗?包在肖尧那……算了,我还是自己去拿吧。” “没事姐姐,我去拿吧。”郁璐颖转头又走了出去。 沈婕拉开一个柜门,把帆布鞋脱下来,塞进去,赤脚穿着袜子站在地上,又解开了自己的长裙。 长裙不需要脱,只要解开一个扣子,便可以对它实现二维化展开。沈婕将它整整齐齐地叠好,放进了储物柜。 接着,是上衣。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高挑的美女踩着高跟鞋,穿着长长的婚纱从储物柜里面绕了出来——她二十多岁模样,目测最少得有175cm,让沈婕很是羡慕不已。 那高个儿美女施施然走到镜子前,拢了拢头发,又不经意地看了沈婕一眼。先看看脸,再看看穿着肤色短袜的脚,最后目光从少女的马甲线和胸罩上一划而过,轻蔑地冷笑一声:“哈。” 沈婕有些莫名其妙,若是平时,她应该会无视这种来自路人的无端挑衅,可惜,现在她的心情并不怎么美丽。 “请问,”沈婕故作心平气和地转过头去:“有什么好笑的吗?” “没有,”那美女气定神闲地把脸转向一边,但眼神依然瞟在沈婕身上:“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郁璐颖刚刚是不是也这么说的? 沈婕忽然一个突进,进抵到了高个美女的一步之内,扬起头盯着她的眼睛:“我问你,有,那,么,高,兴的吗?” “你神经病啊!”高个儿美女后退了好几步,沈婕却步步进bi:“毛长齐了吗,黄毛丫头片子,也学大人来试婚纱啊?” “关你什么事?”沈婕冷笑道:“花你钱了?” “不关我的事,”高个儿美女慌慌张张便要走,但嘴还是硬:“就是看不惯你们现在的小丫头,抓一张幺鸡一张二筒还想胡十三幺,十三点吧……” “你说什么呢你?”沈婕故意拉长腔调。 “等你长的再合法一点,就知道阿拉在讲什么了。”话留下时,高个儿美女已经不见人影了。 “姐姐,这是怎么了?”郁璐颖手里提着一对亮晶晶的高跟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储物柜旁。 “没事,没什么事。”沈婕松开了捏紧的小拳头,佯装轻轻地拍了拍自己肩上的灰:“我俩聊天呢。” “跟不认识的人聊什么呀?”郁璐颖说。 “光顾聊了,谁知道聊的什么。” “?” 沈婕坐在皮凳子上,闷闷不乐地把脚往高跟鞋里塞。 今天出来的时候穿丝袜,除了哄肖尧高兴以外,亦是考虑到了自己很少穿高跟鞋,想要滑一点。 “这鞋好像还是买大了一点……”沈婕嘀咕道。 34码的脚真的很难买鞋——童鞋太小,成人的鞋又普遍太大,常令沈婕感到烦恼。 具体到高跟鞋这种东西上来,便更是如此了。 这双Jimmy choo的水晶鞋是35码的,因为当时只能买到这个尺寸了。沈婕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离家出走落跑的时候,还没忘记带上它。 郁璐颖帮沈婕抱起那件婚纱,拉开了一个虚掩着的隔间门。 二人钻进了狭小的更衣隔间,面对面挤着。 婚纱不好穿,郁璐颖帮着她一起。 “吸气,收肚子,收腰!”郁璐颖一边拉手中的束腰带,一边指挥道。 “我有那么胖吗?”沈婕郁闷地自言自语。 “没有没有,姐姐这身材,不胖不瘦,刚刚好。”郁璐颖实话实说:“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呃……”沈婕端详着镜中的自己,感觉有些陌生。 平心而论,这件婚纱着实是过于性感了一些。 拿的时候知道它是低胸,可真没想到这款式裹紧了以后会露出北半球。 而且从背后看上去,应该跟打赤膊没啥两样。 这种程度……说实话,别说“那家伙”了,就是自己,也是接受不能。 “璐颖,这件真不行,我还是脱了吧。”沈婕说。 “嗯,好吧。”显然,郁璐颖也发现了有些离谱。 郁璐颖帮沈婕脱婚纱的时候,沈婕问她:“璐颖,以后我真结婚的时候,你来给我做伴娘好不好?” “好啊——”郁璐颖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然后改口道:“还是算了吧。” 没有说出口的半句是“如果是跟肖尧结的话”。 沈婕沉默了两秒半:“其实你今天是故意跟来的,并不是真的自己有兴趣看婚纱,对吗?” 郁璐颖愣了一下,笑了起来:“怎么会有女孩子对婚纱不感兴趣呢?” “你还喜欢他吗?”沈婕脱口而出,一记直球。 “你喜欢过他吗?”郁璐颖这次没有再吃惊或是发愣,直接把球拍了回去。 这下轮到沈婕傻眼了,她沉吟了一下,提出另一个更匪夷所思的问题:“你喜欢我吗?” “你喜欢我吗?”郁璐颖的重音落在了“你”字上。 接着是一阵无言的沉默,然后两位少女彼此相对着,咯咯地笑了起来。 “璐颖,既然如此了,你也挑一件?”沈婕忽然提议道。 “哈?” (本章完) 第一百零四章 灰姑娘vs黑王后 *本章又名《量子姐妹花》 最终,郁璐颖还是没有拗得过沈婕的盛情邀请。 她没有高跟鞋,沈婕就让她先穿自己的,毕竟影楼的鞋,能不穿就别穿。 “我还从来没有穿过高跟鞋呢。”郁璐颖说。 “从来没有?”沈婕有点意外,她自己5岁的时候,就有一双1.5公分跟的小皮鞋了。 “从来没有。”郁璐颖摇了摇头。 “你妈妈真的是太严格了,你都这么大了,还要管头管脚。”沈婕不由得想起,那次看到郁璐颖,身缚冰甲荆棘刀枪不入,却又眼不能看、耳不能听的样子。 郁璐颖抿了抿嘴:“不是,我妈妈没太管这些,我是觉得这不符合《中学生守则》和《中学生日常行为规范》。” 郁璐颖的表情过于一本正经,以至于沈婕猜测了半天她是在逗乐还是认真的。 “你的鞋我穿不了吧?我的号码应该比伱大。”郁璐颖一边脱下自己的玻璃丝短袜,一边这样说道。 她脱袜子的方式和沈婕不同,后者一般是一脱到底然后团成一团,郁璐颖却是先脱到脚心,然后用两只手指拉住袜头,把它们拽下来,然后整整齐齐地,像叠手帕那样叠好。 “没事,这牌子的鞋就是码大,你试试看——你脚多少码啊?”沈婕有点后悔,她估摸着,以郁璐颖的个头,自己或许确实不该出这种主意。 郁璐颖把叠好的袜子塞进裤兜里放着,把光滑的裸足伸进了这双亮闪闪的Jimmy Choo. 然后,就这么,穿了进去。 郁璐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鞋后跟:“好像……刚刚好哎,稍微挤了,一点点?” 一边说着,少女一边站起来,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平衡,试着走,又差点歪倒。 沈婕连忙扶住,不禁笑出了声。 “讨厌死了,还笑。”郁璐颖埋怨道。 “我是在笑,这双水晶鞋,我穿不合脚,你穿走不了,昨晚跟王子跳舞的,到底是谁呢?” “?” “哦,对,也许我们都是灰姑娘的姐姐。”沈婕作一副get到什么的样子,恍然大悟道。 沈婕觉得自己只是在说笑,郁璐颖却认为她在阴阳怪气,不禁恼道:“姐——沈婕,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想说什么呀。”沈婕说。 “肖尧选择了你,我尊重他的选择,”郁璐颖的语气有些激动:“从那天你从肖尧家里跑走,我拉住他,他却连鞋也没有穿地跳下去追你,我就知道,他已经作出了选择。” 沈婕静静地看着她,听她说。 “从他作出选择的那一刻起,我就只当他是朋友,”郁璐颖的呼吸稍微平复了一点:“甚至,那也是他要求的。如果你希望我和他断绝往来,我一定照办。” 如果没有共生的话,自己确实办得到,郁璐颖想。 因此,这也不算在撒谎。 “璐颖,信我,”沈婕拉住了郁璐颖的小手:“我真的完全,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我不想当灰姑娘,肖尧也不算什么白马王子,你更没必要在这里扮演黑王后。”郁璐颖有些疲惫地说。 “对,哀家还没嫁过呢。”沈婕嘻嘻笑着,试图活跃气氛:“肖尧算什么王子呀,他就是个小瘪三。” 郁璐颖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姐姐——沈婕你刚才问我是不是还喜欢他,说实话,我不知道。” “No sé,muy bien.”沈婕说。 “什么是喜欢,什么又是不喜欢呢?反正我还没开始讨厌他就是了,”郁璐颖认真地思考着:“最开始的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喜欢,反而一直躲着他。” “嗯。”沈婕说。 “后来,我知道自己喜欢他了,就想试试看,”郁璐颖说:“但那时候,他已经有你了。” “抱歉啊。”沈婕认真地表示。 “后来我就想,其实这样也好吧,”沈婕觉得,郁璐颖的样子像是在用力说服自己:“只要你能好好对待他,别伤害他,我也就没什么好不开心的了。” 郁璐颖的这种发言,让沈婕觉得,她好像真在以肖尧的家长或者前女友的身份唱高调,心里又有点小不爽。 “所以你问我是不是还喜欢他,我真的答不上来,”郁璐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沈婕的眼睛:“你要说不喜欢了吧,其实感情也没什么太大变化;你要说喜欢吧,倒是也没书上描述的那种,什么念念不忘啊,必有回响啊,难过遗憾啊,放不下啊……” “OK,OK,”沈婕打断了她:“わかりました。” “什么?”郁璐颖问。 “我说,我知道了。”沈婕说。 两位少女面面相觑着沉默了几秒钟,沈婕再次开口了:“璐颖,姐姐帮你换婚纱吧。” 郁璐颖摇了摇头,一动也没动,直视沈婕的双眼:“沈婕,我回答了你的问题,现在该你回答我了。” “什么问题呀?”沈婕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 接着,两个人同时开口了: “喜欢啊,他是我老公,我当然喜欢他啊。” “你喜欢他吗?你喜欢他什么?” 沈婕被这一发突如其来的灵魂拷问,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喜欢他什么……喜欢他什么……喜欢需要理由吗?” 郁璐颖则因为听到她将“男友”称呼为“老公”,以为她不自重,又露出了些许反感的神色:“需要。” 沈婕忽然想起来,类似的对话也曾经发生在自己和肖尧之间过。 那时候,自己刚下定决心拒绝这个不符合自己期待的,所谓“未来老公”的交往请求,在电话里,肖尧苦苦哀求自己重新考虑考虑…… 沈婕闭了闭眼,有些内疚和心酸——会为一个人感到心酸,这算不算喜欢? “你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郁璐颖指出。 “对,你和他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不是,”沈婕脱口而出:“所以我就跟他讲,我们要不要三个人各取所需好了,他又不肯。” 沈婕自己也分不清,自己的这话里,有多少是赌气,又有多少是试探。 这下,轮到郁璐颖愣住了。 她不会真的想答应吧,然后对我说“那我帮姐姐一起去劝他”什么的。沈婕摇了摇脑袋,试图驱散这种无稽之怪念。 “所以,”郁璐颖终于开口了:“你还真的跟他说过这个?” 沈婕一愣:“他还真的跟你说过这个?” …… 两个女孩坐在地上,各自双手抱着膝盖,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连她们自己都不知道,这笑声里面包含着什么。 “我告诉你,我喜欢肖尧什么吧。”沈婕说。 “你说。” “虽然说肖尧这个人吧,”沈婕回忆道:“五官相貌就一般,身高体重算健康,学习成绩纯没救,兴趣爱好超古怪,运动神经指不上……” “情商欠佳,不善交际,缺自制力,性格黏人,死缠烂打。”郁璐颖接道。 “有时候才会勇敢,文青又不懂时尚,品味老土。”沈婕说。 “不讲卫生,邋里邋遢。”郁璐颖说。 “大男子主义,控制欲强,恋爱脑,还有恋物癖。” “……恋物癖是什么啊?” 沈婕一愣:“呃,不重要,重要的是,虽然他有那么多的缺点,可他有一颗……” “金子般的心。”“赤诚之心?” 两位少女同时开口,然后击掌。 “他真的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虽然自己没什么本事,但是为了别人可以奋不顾身,”沈婕回忆起在姚老师的殿堂面对巨化赛克尔时的情形:“否则我早就被赛克尔给踩扁,变成植物人了。” “他是一个有理想的人,有自己的信念和追求,”郁璐颖本不愿在情敌面前夸奖肖尧,却还是忍不住道:“而且就算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他能对他人的痛苦感同身受,切身体会到别人的处境。虽然他过得并不好,但还是会对其他处于不好的境地的人有同情心……他会换位思考和共情……比如……” “这一点我就暂且保留意见吧。”郁璐颖diss道,然后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而且,”沈婕的脸上露出了姨母般的微笑。 “而且?” “他真的很喜欢我。”沈婕仿佛胜利地宣布道。 “啊,soga.”郁璐颖有些失落地,受沈婕的影响,也被带着说起了日语。 然后,她又不甘示弱地反击道:“可是你确定他真的很喜欢的,只有你一个吗?” 沈婕的嘴角垂了下来,又很快恢复了平常:“有道理,这条不算——这种花心大萝卜的喜欢有什么好珍贵的?” “而且,喜欢我们沈婕的人肯定很多吧?”郁璐颖推测道。 “喜欢我们家璐颖的人那就更多了。”沈婕开启了商业互吹模式。 “哪有。”郁璐颖脸红道。 “比如,我就也一直很喜欢璐颖喔。”沈婕温柔地说。 “哈??!” “那家伙有的优点,你全都有,而且比他更好,又没有他的缺点,我干嘛不喜欢你呀。”沈婕笑眯眯地掐了一下郁璐颖的脸蛋:“只可惜你也是个女孩子。” “……我一开始不喜欢你,沈婕。”郁璐颖低头想了一会,抬起头来说道。 “可以理解。”沈婕点头道。 “但不是因为你和肖尧走得近!”郁璐颖想到什么,又慌乱地连连摆手:“只是我一开始以为,你是那种……那种……” “说呀。”沈婕鼓励道。 “我一开始觉得你是那种玩得很开的人,”郁璐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还和肖尧说,你段位很高,跟他一定只是玩玩的,叫他不要对你太认真。” 沈婕再次点头道:“原来我在璐颖心里是这个样子的。” “不不不,”郁璐颖连忙摆手道:“那只是因为我不了解姐姐!我,我和他说那样的话,也只是单纯怕他再,再被你伤害……” 沈婕伸手抱住了郁璐颖:“那你现在还有这种担心吗?” “没,没有了……”郁璐颖说:“我看出来了,至少你对他是认真的,虽然我其实……还是不理解为什么。” 沈婕伸手在郁璐颖的鼻子上刮了一下:“小朋友,你不理解的事情还多着呢。” “而且,姐姐也有一颗金子般的心不是吗?”郁璐颖吸了吸鼻子,反手也抱住了沈婕:“明明和我的关系就不是很近,还是情……那时候还冒着生命危险来镜子里救我……” “好肉麻啊~”沈婕作势挣扎:“不管肖尧是白马黑马还是灰马,你跟我还是可以做好朋友的吧?” 什么白马黑马红马灰马,你在这天启四骑士吗? 郁璐颖看了沈婕几秒,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所以啊,某种意义上,”沈婕放开了她,站起身来:“我们三个真的可以一直一直在一起呢。” “如果是一起谈恋爱的话,就大可不必了……”郁璐颖小声地抗议道。 “你想得美!”沈婕大笑道:“只有这个,我是绝对不能让给你的。” “……嗯。”郁璐颖点了点头。 “作为补偿,下次给你介绍优质男,又高又富又帅的那种。” “我才不要咧,我妈不让我找教外的谈,而且我本来高中阶段就没想谈,他就是个意外——” “啊啊啊,”沈婕有些夸张地抱住自己的脑袋:“谁不是呢!我高中本来也没想谈的啊!” “爱情就是个意外。”郁璐颖再次站起来,如果不走动,还是能站稳的。 “这双鞋真的挺适合你的。”沈婕说:“偶尔也要适应一下高跟鞋啊,很能显你身材的。那什么中学生日常行为守则还管校外的吗?” “我才不要咧,”郁璐颖嘀咕着:“而且这Jimmy choo我也穿不起啊,得要一万多块吧?” 这双限量版,一万块可买不下来啊,沈婕想。 “唷,你还认得Jimmy choo啊。”沈婕话一说出口,立即就后悔了,感觉这话多少有点看不起人的意思。 好在郁璐颖并未介意,只是点点头道:“嗯,我妈妈有一双,但她从来都不穿。” “那你一定听过一句话。”沈婕微笑道。 “什么话?” “Every woman should at least have one pair of Jimmy Choo in their life time.”沈婕说。 郁璐颖翻译道:“每个女人一辈子至少应该有一双Jimmy Choo?这是Jimmy Choo的广告词吧?” “谁知道呢,反正有人说过,一个女人,没有一双Jimmy Choo,她的人生是不完整的。”沈婕笑着抱起了那捧婚纱:“赶紧换衣服,过了十二点,马车就要变成大南瓜了。” “我不是灰姑娘,”郁璐颖脱下外套,再次强调道:“而且我也不觉得,女人的一生应该被一双破……咳,被一双鞋来定义。” “说得好。”沈婕赞道。 她在冲动之下,本来想把这双鞋送给郁璐颖,就好像郁璐颖说着“姐姐要是喜欢,就送给你了”然后把玫瑰经念珠随手送给她一样。 不过这毕竟是限量款,沈婕多少有点舍不得,而且她顾虑把穿过的旧鞋送给朋友,高低有点不太礼貌。 结果现在,居然听到郁璐颖骂她是……好吧,骂她的鞋是“破鞋”,遂打消了这个念头。 郁璐颖脱光了身上的外衣外裤,沈婕看着她洁白成套的上下内衣,忽然想起肖尧说过,他觉得少女就该穿纯白成套的里衣,心绪又有点打结。 她摇了摇头,试图再次驱散自己的小心眼,开始帮着郁璐颖穿婚纱。 “姐,那我们今天既然把话都说开了,以后就真的是好朋友了?”郁璐颖一边穿婚纱,一边这样问道。 “傻妹,我们从很早以前就是了呀。”沈婕说。 “那我问的多一点,你不要介意,如果介意的话可以不回答,可以吗?” “可以呀。”沈婕笑眯眯地说。 “你,你住在肖尧家里,你,你俩,你俩睡一起?”镜子里,郁璐颖的脸又有点红。 “哈。”沈婕说。 “不,不是,我不是因为吃醋,”郁璐颖赶紧解释道:“我是因为关心姐姐。” “知道,”沈婕笑道:“关心我,怕我违反那个什么中学生日常行为准……” “哎呀,讨厌,一直说这个。”郁璐颖扭了一下。 “刚开始的几天,我睡地上,他睡床上。”沈婕扯谎道。 “现在确实是一起睡,不过是头对脚的。”这句是实话。 “肖尧这人怎么这样啊……”郁璐颖嘀咕道:“不应该让你睡床上,自己睡地上吗?” “哪有那么多应该?”沈婕开始帮郁璐颖束腰——她沮丧地发现,这真的比自己容易太多:“寄人篱下还要反客为主吗?” 郁璐颖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沈婕又自顾自地说道:“我没和他这样那样过,保证遵守中学生守则——结婚之前,他想也不要想。” “我才没有想问这个呢!”郁璐颖红着脸道。 他有没有内个啥过,我还能不知道吗? “不过,姐姐能这么想,我也就放心了。”郁璐颖补充道。 “怎么,傻妹,还把姐姐当成随便的女人?”沈婕憋着坏笑,一指戳在了郁璐颖的腰上。 “啊!痛!” 两个人一边嘻嘻哈哈地聊着跟肖尧有关的话题——肖尧爱吃的,肖尧爱喝的,肖尧爱玩的,肖尧的坏习惯,肖尧的诗和歌,一边穿戴好了婚纱。 沈婕站在郁璐颖身后,打量着镜子里的美丽女孩。 必须承认,作为衣架子,郁璐颖要比自己适合太多。 同一件婚纱,穿在郁璐颖的身上,就……就和广告上的效果图一样。 不过…… 沈婕看了看郁璐颖胸前的婚纱上沿的一马平川,心里又略微取得了平衡。 “傻妹,”沈婕从背后搂住郁璐颖的腰:“既然今天都把话说开了,以后是好姐妹了,我有一件事情想要告诉你,一件很早以前就应该告诉你的事情。” 郁璐颖点头道:“我也有一件很早就应该跟你说出来的事情,一直瞒着你。” “好哇,”沈婕笑道:“你先说吧。” “不,你先说。” “行,咱们猜拳,输的先说。”沈婕提议道。 “好。”郁璐颖乖巧地表示同意。 “哈拔打ce油弗了契……”两位少女一起念起了魔都小朋友玩猜拳时喊的号子。 “笃笃笃。”一阵猛烈的敲门声打断了她俩:“沈小姐,郁小姐,你俩还在里面吗?没事吧?” 是李小姐的声音。 “在,在在在。”两位少女都吓了一大跳。 “你们能稍微快一点吗,我真的快要下班了……”李小姐的声音有点委屈:“你们进去已经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两位少女对望一眼,都愧疚地用手掌托住了额头:“马上出来!” (本章完) 《大小姐》书友群成立啦~ 从每个章节末尾作家的话,或书籍首页简介下方的申请入口即可加入。 欢迎加群。 《大小姐,你是我未来的老婆》《大小姐》书友群成立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五章 笨小孩 沈婕三人抵达“纳瓦拉婚纱”的时候已经快5点了,等到李小姐把两位少女从试衣间“请”出来以后,时钟已经跨过了7点。 与客人洽谈的小圆桌上,摆着一盒吃了一半的便当,肖尧则呼哧呼哧地吃着纸碗装的康帅傅红烧牛肉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泡面味儿。 “是我让李小姐去叫你们的,”肖尧抬起头来道:“我担心你俩缺氧晕在里面了。” “你们怎么让人吃起泡面呢?”沈婕十分诧异地看向李小姐。 这种高档影楼和那些豪华汽车的4S店一样,十分注重服务档次和口碑,这种过了吃饭时间不能完成工作的场合,他们会有备餐,尽管可能比较简单,但也断没有让客人吃泡面,弄得到处是味的道理。 “啊,”李娜一时尴尬,才又解释道:“是肖先生谢绝了我推荐的特色四种口味免费便当,要的方便面……” “哎伱当时没说是免……是有四种口味啊。”肖尧听到便当免费,懊悔不已,那个便当一看就很贵,沈婕不在跟前,又不能叫她出来商量,饿着很难受,犹豫又很掉价,就要她买了泡面,现如今为了别把脸掉在地上摔八瓣,也只好嘴硬:“泡面这种东西,平时家里不让吃,难得出来自由一下,哪能错过机会是吧?”说着,还十分倨傲地端起面桶,向沈婕致意。 “你他我——??>_ “那我的呢?”沈婕用力眨巴着大眼睛:“我们两个的呢?一定不是忘了买吧?” 此时此刻的沈婕和郁璐颖已经褪下了婚纱,换回了常服,手牵着手,两个人一起端详着端泡面的男生。 “啊……”肖尧的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和尴尬,揣测着沈婕眼神中的含义,眼珠子转了转:“对啊,我,我就买了自己的。” 沈婕注意到,郁璐颖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几乎张口就要说什么,连忙在她身旁悄悄拽了一下,小声道:“没买正好。” 郁璐颖是真的失望,她不是失望于肖尧没有买自己份的泡面,而是肖尧看起来,真的觉得这泡面会给沈婕丢脸了。 泡面怎么了?方便快捷,味道好,营养也不差,这康帅傅碗面放早几个月,也不是你经常吃得起的,怎么就得低人一等了?真是忘本。但既然说了要跟沈婕做朋友,做姐妹,这个面子不能摔在自己手里,感到沈婕拉自己,也便就是作罢了。 “先生,我不是给您买了三份吗?那两份在这呢。您忘了?”李小姐突然变出两纸碗泡面来,都是康帅傅红烧牛肉味的。 李小姐这一下哪壶不开提哪壶,肖尧恨得一咧嘴,只好拧出一个比哭都难看的笑脸:“逗你玩的,哪能忘了呢,早就买好了,快夸我!” “十三点。”沈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嘟哝道:“好,夸你。” “我去给你俩泡上。”肖尧放下手里的塑料叉子,端起另外两碗面就往饮水机和微波炉那里走。 “哎,我去吧我去吧。”李小姐殷勤道。 “不用了,李小姐。”“肖尧,我不饿。”沈婕和郁璐颖同时开口了。 “肖尧,我不饿,”郁璐颖又说了一遍:“等会我们把这边事情弄完,一起出去吃吧,李小姐也等了很久了。” “不久不久,不碍事的。”李娜客气道。 沈婕也是和郁璐颖一般的想法,想要快点办完事情再去吃饭。一来,她从不喜欢吃泡面,二来,母亲从小就教育自己“不要给别人添麻烦”,这种观念早已深入她的思想,今天却接二连三地——先是迟到,然后在更衣间里开闺蜜洽谈会,把李小姐拖到这么晚,这实在是不符合……不符合她对自己为人处世的要求。 因此,她对李小姐连连道歉,同时想要迅速地敲定这事。 其实选择纳瓦拉婚纱是个错误,沈婕一边坐在桌旁翻看着资料,一边想到。 一开始选择纳瓦拉,而非巴黎、米兰这些“量贩式”的婚纱摄影店,纯粹是消费层次习惯使然。 毕竟,她的父母当年就是选择的这家品牌老店,其惊艳的作品给孩提时代的沈婕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可是,她忘了,这次并非真的是一生一次的婚纱摄影,说到底本质上不过是——说过家家有点过分——不过是陪男朋友来拍一套情侣私人写真,仅此而已。 将来和肖尧结婚的时候,总不可能真的拿出这套十六岁时拍的相册去给满堂宾客看吧?注定是要再拍的。 也就是说,如此吹毛求疵,实无必要。 关键的点在于,她刚刚才想起来——她现在没钱。 说到底,有钱的是她老爸,不是她自己。 当然了,从法律上来看,她的名下是有几套外滩边的洋房,一辆红色的敞篷保时捷超跑,甚至还挂名了一家分公司的董事会成员,拥有不少股份。 但是,再次说到底,不能拿出来花的钱也就是一串数字。 这次出来,她带出来的现金不过五六万,是自己存了整整——呃,整整一年的压岁钱。 来肖尧家住下的这段时间里,自己不仅一切吃穿用度全是自行承担,还要养着这个小男人,给他买衣服,买包,买鞋,充网吧会员卡,买电脑,供他吃饭……简单的来说,就像养了个大儿子。 沈婕平日里也大手大脚习惯了,亦没有记账的习惯,而肖尧也仿佛中了彩票一般,也开始,嗯,一定程度上提高了他自己的消费水平——沈婕偶尔会疑惑地想,为什么这孩子可以用得这么心安理得。 吃我喝我用我睡我,你就出一套房子是吧? 你甚至从来不曾和我说过一声谢谢,沈婕想。 不过说白了,沈婕并不真的和他计较钱的事儿,可问题是,坐吃山真的会空。 夜深人静的时候,沈婕偶尔会感到焦虑,估算着自己的余额,想要查账又没有勇气(懒得)去查账。 等到暑假没过完,钱就全部花完了,到时候可怎么办?难道灰溜溜地跑回家里跟老爸认错? 具体到这次拍婚纱照的事情上来,首先旅拍肯定是全方位的不现实,PASS;其次自己想要拍水下,肖尧先是支持,进而又莫名其妙转为反对,PASS;本想搭个《都铎王朝》的景,在李小姐的解释下,也意识到了这有多不现实——搭个电影电视那样的布景,显然不是现在的她所能承担得起的,而若是采用电脑数字后期处理,那种山寨感和廉价感恐怕也是自己难以接受的。 也就是说,到头来,还得选套餐,内容也差不多,无非衣服种类多一点,牌子好一点,摄影师的资历老一点(据说),但这价格嘛……巴黎米兰三五千能搞定的事情,这边要一万五千五,李小姐说可以打个折,打完折一万四千七。 定金方面,是先付50%,也就是七千三百五,说实话,沈婕有点肉痛。 再这么下去,自己就要去想办法把那双Jimmy Choo给出二手了。 这个悲惨的未来令沈婕有些不寒而栗。 而且……就算付了钱,也要排队。 要排到……今年圣诞节。 是要拍雪景吗?就这大魔都十年下一次大雪的频率,也未必赶得上啊。 “应该还赶得上你们的婚期吧?”李小姐大概只是开个玩笑,可沈婕总觉得这是恶意的揶揄。 “就不能给我们加个急,安排上吗?”显然,肖尧也不太能接受这个“大约在冬季”的行程。 李小姐沉吟了一下:“因为真的有很多客户在排队,我们都是按照时间顺序在安排的。” “不行么?”肖尧说。 “只要你不要求诉诸简单直接的承诺,比如行或者不行,我们将尽全力提供能提供的所有支持。” “到底是行还是不行?”沈婕迷惑地追问。 李小姐拿出一个华丽的大登记册,翻看了一下:“就目前的情况,如果你们有明确的时间要求,可以给我们一个意向,我们可以纵观全局,考虑所有预约客户的实际需求,分析沟通,通常来说虽然前景微妙,但我们愿意拿出最大的诚意,给你们提供最良好的预期……” 沈婕一开始听得是云里又雾里,最后总算缓过味来了,姓李的话里行间,听来听去,其实就是三个字。 “得加钱”。 加急安排的费用是2000元,也就是说,自己一次性要拿出九千多,而且没多久就要拍,要缴纳全部的尾款。 她有点想放弃,但是看了看李小姐的便当,又想到今天自己对李小姐所作的“恶事”,又拉不下脸说“今天先不签约了”。 “肖尧,要不圣诞就圣诞吧,”沈婕想了一下,和肖尧商量道:“万一今年下雪了呢?” “啊——”肖尧的这声“啊”是第二声,拖得挺长,显然不太满意:“冬天拍婚纱,你是真不怕冷啊!” 就在沈婕准备咬咬牙,狠心认了的时候,从刚才到现在就一直没有说话的郁璐颖开口了。 “姐姐,这样恐怕不对吧……我们选择纳瓦拉,就是看中他们的硬件条件,专业水平和服务质量,”这话郁璐颖是冲着沈婕说的,但明显不是说给沈婕听的:“但是现在看这里的硬件我们用不上,摄影师连该拍谁都搞不清,刚才更衣室还放进去了一个很不礼貌的女人,咱们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哎,等一下,”李小姐有点着慌了,自己这伺候半天了,怎么还挑上不是了呢,连忙解释: “咱们这个结婚照的摄影师,跟正式婚纱照的摄影师,他不是同一个,到时候我们呀,会有专业的摄影组跟进,而且拍的不合适的部分,咱们也没有计费用啊。” “可是拍那个结婚照的体验真的很糟糕啊。”沈婕也接上了话。 “早知道不如不拍了。”郁璐颖接着说。 “那要不然这样,”李小姐拿起了计算器:“那个结婚照既然咱们觉得不满意呢,我们就赠送了,在总价上再给咱们加5个点的优惠,总共可以再优惠……1575元,这已经是我们最大的折扣力度了。” “哎呀,”郁璐颖拿过那个计算器:“这有零有整多难算,优惠你就凑个整嘛。诺,这个数好伐啦?” 李娜看了看计算器上的数字,皱了皱眉,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吧,先付下定金?我给你们开票。” 听着郁璐颖和李小姐砍价钱,沈婕不禁一愣一愣的。 在她的印象里,郁璐颖素来是一个……即使不能说是八竿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内向姑娘,起码绝对不是伶牙俐齿,能言善辩之辈。 而现在听郁璐颖砍价钱……那好家伙,妙语连珠叭叭叭叭的,这水平不去参加学校的辩论社简直太可惜了。 嗯……沈婕忽然想到,自己跟肖尧的舅舅去菜市场买小菜的时候,那大叔也是这个味道,只不过郁璐颖要高明多了。 现在一共不到两万的项目硬被砍下去两千,沈婕幼小的三观受到了剧烈的冲击。 从李小姐的表情上看,这一单她是不舒服的,但也不是不能做。 沈婕的心里又产生了一丝愧疚之情。 “你们是现金还是刷卡……”李小姐问他们。 “刷卡。”肖尧说。 “POS机在吧台,请随我来。”李小姐站起身道。 肖尧朝沈婕看了看,没有动。 沈婕把肖尧的建行生肖卡拿了出来,在桌子底下递给肖尧,然后暗暗踢了他一脚:“老公,去呀。” “啊?哦,哦。”肖尧及时反应过来,拿着那张卡,跟着李小姐走向吧台。 即使是沈婕这样的女孩子,在外面的时候,也需要维持一个“有愿意给她付钱的老公”的面子吗? 肖尧有点明白,又不太明白。 从纳瓦拉婚纱的大门走出来的时候,已经八点半了。 沈婕拉住郁璐颖,问她:“你怎么就敢10%、15%地往下砍啊,你就不怕她不做了,咱们多没面子。” “哎呀沈婕你是不是傻啊,怎么长这么大的,”郁璐颖既然真的拿沈婕当朋友,讲话也就没那么客气了:“什么怕她不做了,你搞搞清楚,他们开店的,是他们求着我们,不是我们求着他们,买方市场晓得伐啦?” “哦……” “而且啊,她还没有到底,但是姐姐你要面子嘛,不然我还能再给她砍下去200块。” “你怎么知道她的底在哪啊?”肖尧也好奇了。 “哎,我刚才看见她的那本登记账了,里面写得整整齐齐的,一看就是假的,拿出来给咱们看的。我看,实际上他们排期根本没有那么满,什么加急收2000块,纯粹宰侬晓得伐。我虽然挑剔的都是他们的具体服务项目,但砍价是冲着他们额外收的2000加急费去的。他们照相馆就是这副样子,拍照3天后取就是5块,立等可取就敢收你50,其实都是当天就能出来。别的不好说,这2000块我想着怎么也得让她给吐出来是不啦?” “好!省了2000咱们去犒劳一下自己吧!”肖尧大声地说。 肖尧提出去吃火锅,这个建议遭到了两位少女的一致白眼。 “要吃你自己吃去,我和璐颖先回魔都了——你也不看看几点了。” “什么叫回魔都啊,这儿不是魔都是哪儿?” “哪儿有大夏天吃火锅的啊,吃一身汗。”郁璐颖说。她平常洗澡都是去教堂,今天一身汗回去,太晚洗不了澡本来就难受,加上肖尧也……哼哼o( ̄ヘ ̄o#)八成不会洗澡,想想都感觉汗毛发炸。 “这你就不懂了吧,丛庆人就喜欢夏天吃火锅,天越热越带劲。” “那你到丛庆去,阿拉似魔都宁。” 最后,随便选了一家看起来挺红火的露天大排档,名唤“沈记大排档”。 虽然这名字听起来倒像是回到家一样,可沈婕对这个用餐环境依旧不是很满意,但又饿又累的她也不想再折腾,亦不想让郁璐颖觉得自己矫情——怎么都比泡面强,便迅速地融入了环境。 “晚上有点冷丝丝的啊。”肖尧说。 两个女孩一起点点头,肖尧却沮丧地发现,自己依然没有能脱下来披给她们的衣服。 三人点了五个菜,一份特色呛腰花、一份椒盐牛蛙(如果不是郁璐颖不吃辣,肖尧本来想点剁椒味)、芦笋百合、韭黄炒蛋、糟毛豆,后来肖尧觉得肉菜太少,又点了一个咸蛋黄鸡翅,外加本帮鳝糊。 “吃腰子啊?”沈婕揶揄他。 “啊,腰子肥肠烧茄子拔丝什么的这类东西,好吃但家里一般做不好,是出门吃饭很适合点的。”肖尧解释道。 沈婕本来想继续揶揄他说“这么年轻就要进补了?”想想郁璐颖在旁边,实在不符合淑女形象,便换了个话头:“狗——肖尧,我们今后,可得省着点用钱了。” 肖尧点点头:“老板,鳝糊就不要了!”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嘞!”大排档老板吆喝着,把一扎冰的青鸟纯生和一大盆米饭砸到了桌上。 肖尧先倒满两个塑料杯,没有让泡沫溢出杯沿,依次放在了沈婕和郁璐颖面前,最后才为自己满上。 “敬什么?”肖尧举起了手中的塑料杯子。 “……世界和平?”沈婕说。 “敬教宗的健康。”郁璐颖打趣道。 “不然敬青春吧?”肖尧说。 “敬你们两个的现代诗!”沈婕大声地说:“敬十年以后我们三个还能坐在这里,吃大排档,喝青鸟纯生!” “干杯!”肖尧和郁璐颖一起喊道,随后,肖尧将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我干了啊,你们俩随意啊,随意。” “你喝慢点!”沈婕说。 “你少喝点!”郁璐颖说。 在惬意的习习夜风下,三人且吃且喝,谈天说地,肖尧的心情也越来越快活。 “喔喔喔,宁静的小村外,有一个笨小孩,出生在六零年代;十来岁到城市,不怕那太阳晒,努力在柒零年代;发现呀城市里,朋友们不用去灌溉,花自然会开~”肖尧心情大好,唱起歌来。 “你怎么老唱没人听过的歌啊?”沈婕嘲笑他,却听到郁璐颖也跟着唱了起来。 “喔喔喔,转眼间那么快,这一个笨小孩,又到了八零年代,三十岁到头来,不算好也不坏,经过了玖零年代……” 都三十岁了还小孩呢,沈婕想。 璐颖唱歌是真的好听,说句夜莺般的歌声也不为过。 罢了,你俩可真是夫唱妇随,天生一对,沈婕宽容地笑了笑。 “最无奈,他自己总是会慢人家一拍,没有钱在那口袋!”两个人一起唱了起来:“哎哟往着胸口拍一拍呀,勇敢站起来……” 肖尧真的勇敢站起来了——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胸脯,郁璐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的歌声也随之戛然而止,示意肖尧和沈婕噤声:“喂?妈妈……” 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我没喝酒啊,喝什么酒?” 肖尧只好重新坐下,和沈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结果不到半分钟功夫,郁璐颖又回来了。 “咋了,璐颖?阿姨催你了?肖尧你吃快点。”沈婕说。 “没有,”郁璐颖的语气中带着微醺的醉意:“她说她今天晚上不回来了,叫我睡觉前锁好门窗,检查煤气……” 沈婕心里有点纳闷,这郁璐颖的酒量也未免太小了——她一共就只喝了半塑料杯,自己喝了两杯,剩下的全是肖尧喝的,没想到只此半杯,郁璐颖说话的舌头都有点大了——刚才会开始在外面唱歌,估计也要归功于这些饮料。 三人又吃了一会,邻桌来了一大群五大三粗的汉子,菜都没上就开始吆五吆六地划起拳来,声音简直震耳欲聋。 沈婕觉得很吵,就跟郁璐颖商量说想走。 郁璐颖定了定神,用余光瞟了瞟那几个汉子撩起背心所露出的,毛茸茸的肚皮,还有几个干脆是光膀子的,汗津津的结实后背上,张牙舞爪的纹身看得她眼晕,遂伸手拍了拍肖尧的胳膊:“肖尧,咱们走吧。” “干嘛呀……”肖尧醉醺醺道:“没吃完呢,花钱买的……” “你不看看都几点了,”沈婕拉着郁璐颖,站起身就要走:“你不要回家,人家郁璐颖还想回家呢。” “哎,等等我啊。”肖尧有些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桌上剩下还不多的酒菜,赶紧跟了上去。 “哎,哎,单买一下啊?帅哥?”光头老板赶紧窜了过来,重重地拽住了肖尧的胳膊。 (本章完) 第一百零六章 和郁璐颖的第一个夜晚 “沈婕,郁璐颖,清浦这里真好,可以看到星星耶。”肖尧手里提着沈婕的LV包包和郁璐颖的小肩包,还有另一个杂七杂八的袋子,跌跌撞撞地走在漆黑的国道上。 “是啊——”沈婕和郁璐颖空着手,手拉着手走在肖尧前面三米处:“鞋拿好,别丢了,好几万呢。” “什么玩意儿一双鞋就好几万……”肖尧吓了一大跳,酒都醒了三分,心里不禁对自己左手食指和中指勾着的高跟鞋多了十分重视。 “你别说,这鞋还真挺好看的,bulingbuling的。”肖尧说。 “是吧?”沈婕说。 “我其实不喜欢高跟鞋,”肖尧说:“一来,不符合《中学生守则》和《中学生日常行为规范》……” 沈婕听到这俩人思考问题和说话的方式总是一模一样,皱了皱眉头,又有点想发火。 人家郁璐颖也就算了,你一个考试不及格逃课上网吧打游戏喝酒烫头的坏学生整天把你那《中学生守则》挂在嘴边,几个菜啊喝成这样? 好吧,刚才是五个菜还是六个菜来着? “但主要还是因为我初二的时候,那个死肥婆班主任,比宋海建还讨厌,”肖尧回忆道:“我现在一听到高跟鞋笃笃笃笃的声音,就会想到她,刻进基因里的原始恐惧了属于是。” 沈婕和郁璐颖同时开口了,前者说的是:“伱是猪啊,拍婚纱照不穿高跟鞋难道穿球鞋?”后者则说:“比宋老师还讨厌,真的吗?我不信。” “好吧,仔细想了想,算是旗鼓相当。”肖尧觉得额头上出了不少汗,抬起左手去抹,这手一往上提,那双Bulingbuling的高跟鞋鞋面就离自己的鼻子只有几公分的距离了。 肖尧闻到了怪怪的味道,出于科学探索的实验精神,把那双鞋拿得离鼻子更近了。 郁璐颖回头看了他一眼,他赶紧又把手里的鞋给放了下去。 清浦的车不好打,尤其是现在已经很晚了,三人走了十几分钟都没能打到出租车。 公交有没有还不知道,就算有,也没有人知道站点在哪,就算可以查,想必沈婕也是打死不肯再坐了。 听沈天韵说,她们那个年代,用手机不光能叫出租车,还可以给附近同路的私家车发订单,付费搭车,各取所需,听起来真特么科幻,好像游戏里一样…… 最终,是一辆黑色的丰田停在了他们身边,司机探头出来问:“去哪啊?打车吗?” 这就是在市郊和乡镇经常出没的黑出租,眼下几个人没有别的选择,虽然价格好像有点宰人,但也只得接受了。 “肖尧,你坐前面。”沈婕安排道。 “哦。”肖尧伸手拉开了副驾的门。 “我坐前面吧,”郁璐颖率先坐了进去,系好安全带:“你陪姐姐坐后面吧。” “傻妹,你干嘛呀——” 最终,还是郁璐颖坐在前面,沈婕和肖尧坐在后排。 “老婆!”肖尧喘着粗气,把头枕在沈婕的膝盖上:“其实,我就是个笨小孩,笨小孩就是我。” “看出来了——听出来了,”沈婕摸摸他的狗头:“笨小孩乖,别说话了,快睡觉了。” “其实我就是个乡下人……”肖尧口齿不清地说着无聊的话:“来自宁静的小村外……” “你那小镇……还算不上村。”郁璐颖回过头来说道。 其实沈婕现在不愿当着郁璐颖的面和肖尧过于亲密,总觉得这样不够给朋友面子,但是眼下这种情况,却也无法可想。 等会可别吐在我脚上呀,沈婕想。 虽然这双鞋不是很贵,但…… 哎呀,我的裙子才是关键! 与沈婕的纠结心情不同,肖尧此刻却是爽到不行——又爽,又身心俱疲,是那种该让这一天划下完美句点的充实感。 沈婕感到有一只不老实的咸猪手搭上了自己的脚踝,本想踹它一脚,想了想还是算了。 出租车在漆黑的国道上一路狂奔,车内播放着罗大佑的《未来的主人翁》,肖尧的心也就这么跟着歌声一直飘来飘去,就这么飘来飘去…… 最后睡着了。 说是睡着了,又没有完全睡着,肖尧感觉自己好像一直能听到两个女孩在窃窃私语聊天。 呀,她们俩感情可真好呢,有一天我不会成为多余的吧? 不知道车子究竟行驶了多久,但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到……到了吗?比想象中的快啊,肖尧想。 “肖尧,肖尧,”沈婕拍拍肖尧的脑袋:“我们下车。” “到了吗?”肖尧抬起头来,感觉酒醒了不少。 “没有,车子抛锚了。”郁璐颖已经在下车,帮肖尧拉开了车门。 “什么?抛锚?”肖尧一惊。 “不好意思啊,”那司机师傅转回头来,对肖尧说:“你们下车吧,再找一辆车,我不收你们钱。” “不是,这不是收不收钱的问题,”沈婕的语气很着急:“这荒郊野外的,我们上哪去找车呀?我们再等你修一会吧。” “修不好了,”司机师傅摇摇头:“你不是都等了二三十分钟了么,修得好我能在这干坐着么?我今天就在车上对付一宿了,天亮再找人来看。” “你能给我们找个车吗?你们不是有那个什么电台吗?”郁璐颖跟司机商量。 “哎呀,能找我肯定给你们找啊,可我这又不是出租车,这个点了,这个地方,能找朋友来接你们,我也不用在这过夜。” “要不给你叫个拖车?我们跟着拖车回去。”沈婕拿出了手机。 “拉倒吧,叫拖车我半个月都白干了,我这都已经不收你们车钱了,车坏了我也不想,别难为我了。”司机使劲摇着脑袋,躲回了车里。 沈婕犹豫了一下,和郁璐颖轻声商量了几句,最后还是决定弃车继续前行。 肖尧下了车,发现这还真的是荒郊野岭——一条漆黑的国道,两边都是比人还高的……杂草?臭水沟,以及农田。 什么大农村?这简直是一个月黑风高杀人夜! 三位少年一边沿着国道前行,一边徒劳地对着偶尔经过的,开着远光灯的车辆绝望地挥舞着双手。 而它们也无一例外地,无情地,呼啸而过。 肖尧有些担心沈婕再次迁怒于自己,不过这次她看起来倒是很冷静。 两位少女还是牵手走在自己前面,一路上不知道在轻声聊着什么,时不时居然还能听到笑声。 可是……真的好冷啊……肖尧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胳膊。 如果说晚上的冷还能和“凉爽”沾边的话,这会儿就是最纯粹的寒冷了。 路面上湿漉漉的,看样子刚才在车上是下过一场雨。 肖尧觉得自己整个肚子里的气都在下沉,头痛欲裂,困到想吐,两腿酸痛,鞋子里像灌满了铅一样。 真的是,太久没出远门了,也太久没好好锻炼了,肖尧想。 “璐颖,你在给谁打电话呢?” “给我舅舅呀,我想叫他找个车来接我们,可他一直关机。” “关机?他是怎么了吗?” “呀,我想起来了!”郁璐颖忽然叫道:“靠,这两天魔都教区神父统一避静。” “避静是什么意思呀?”沈婕问出了问题,但似乎也没那么想知道答案,而郁璐颖好像也累得说不动话了。 就这么要死要活地走了不知道多少时间,三人终于来到了一个看上去像是有人的地方。 所谓“看上去像是有人”,指的是这里应该是一个有人类居住的聚落,准确地说,城乡结合部。 此处的店铺大多数已经拉下了卷帘门,路上也没有车,只有一些无人的车辆停靠在路边。 肖尧、沈婕和郁璐颖三人环顾四周,发现似乎只有四家店面还在亮着灯。 一家兰州拉面,一家沙县小吃,一个华莲超市,一家七天连锁酒店。 Seven Days Inn,七天连锁酒店。 招牌是蓝色的,散发出乳白色的柔和光芒。 好像家的温柔呼唤一般。 三个人在凛冽的寒风中又坚持打了十分钟车。 “要不……”肖尧看了看那家七天连锁酒店。 “可以。”“不要。”沈婕和郁璐颖说。 于是他们又站了5分钟,直到此起彼伏的犬吠声开始从远近各处传了过来。 郁璐颖面露害怕的神情,扯了扯沈婕的袖子。 三个人终于踏进了七天连锁酒店的大堂里。 肖尧原以为,既然是连锁酒店,应该里面都是大差不差的才对。 他从来没有住过魔都的连锁酒店——上次陪沈婕睡的荣富宾馆不算——但是,他曾经路过市里的七天连锁,朝里面张望过。 那大堂,绝不是现在这样,嗯……灰蒙蒙,好像很破败的光景。 “您好,请问有预定吗?” 肖尧回头看了看大堂沙发上坐着说话的两位美少女,疲惫地转向了七天酒店的柜员:“没有预约,还有空房吗?” “目前还有大床房和单人间。” “还有有两张床的那种,是叫什么?” “不好意思,我们的标准间已经满了。” “那就……一个大床房,一个单人间吧。”肖尧决定。 “好的,您几位身份证我登记一下。” 肖尧拿出自己的身份证,硬着头皮递了上去。 上次在“如家”,自己因为不满16周岁被拒,说什么没有监护人陪同不能单独登记,还被沈婕埋怨说“你为什么,都,不满16周岁啊?” 还记得当时自己幽幽地说:“长得慢了,我很抱歉。” 难道今天又要历史重现? 只能寄希望于七天没有如家那么死板严苛了……或许郊区也会比市区宽松一些,肖尧如此祈祷。 Santa Maria,Santa Maria…… “抱歉……”笑容可掬的前台小姐把身份证还给了肖尧:“您的身份证还没有满16周岁,没有监护人陪同我们是无法给您单独登记的。” “哈……”肖尧接过自己的身份证,心想圣母一点都不灵嘛。 “怎么了?”郁璐颖跟过来看。 “不到16岁,办不了入住。”肖尧一脸沮丧,把身份证递给郁璐颖。 “我就知道,这种酒店规定都是一样的,我看咱们就在这大堂里坐到天亮吧,反正五点天也就亮了。”沈婕靠在沙发里,慢悠悠地高声说道。 郁璐颖端详着身份证,眼睛忽然一亮:“哎,你看这不是明天就满16岁了吗?” “抱歉,差一天也是不行的,系统过不去的。”前台小姐还把电脑屏幕转过来了一点,让郁璐颖看。 肖尧听郁璐颖这么说,看了看前台小姐身后指向11:48的钟,心想今天难道不是才6月28日吗? 嗯?卧槽?原来今天6月29了啊?我记错日期了啊! 这不是过一会就明天了吗?! 圣母在上!得救了!肖尧高兴了起来。 “不过按规定,你和她的身份证也是要的……”前台小姐看着郁璐颖,朝沙发里的沈婕努了努嘴。 肖尧再次变成苦瓜脸。 沈婕的身份证要是能用,就不会和自己住在一起,郁璐颖比自己年纪还小…… “不过,”前台小姐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压低声音:“这话我没有和你说过,你登记好房间上去,有访客的话我们是不需要登记的。” “谢谢,谢谢你!”肖尧十分感激。 肖尧和郁璐颖返身走回到大堂的沙发前,和沈婕汇报了目前的进度。 “好,”沈婕高兴地说:“我和璐颖睡大床,你睡单间吧。” 肖尧伸出右手,在空气中划了一个“?” 这好像不在我的计划之内啊? 沈婕歪了歪脑袋:“不然你要怎么样?” “等一等,”郁璐颖弱弱地打断了他俩:“一张身份证,能开两间房吗?” 沈婕眼皮一坠。 …… “这个真不行,”前台小姐笑容可掬道:“一张身份证不可以开两间房,具体的原因如下: 1.根据公安部门要求,所有进入酒店的住客均需携带本人身份证到前台登记,几个人就要登记几个身份证;2……” 郁璐颖看着时钟指向了12点,忽然转向了肖尧:“肖尧,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沈婕赶紧接上。 “生日快乐!”前台小姐跟进道。 “谢谢,谢谢。”肖尧双手合十,朝两位少女和前台小姐摇了摇,然后把身份证重新递给前台小姐:“给我一间宽敞点的大床房。”然后,他转头对两个姑娘说:“我去找个网吧耍耍。” “蔚蓝网吧最近因为消防问题停业整顿了。”前台小姐贴心地提示道, 沈婕再次眼皮一坠。 肖尧开好房间,拿了房卡,给沈婕看了一眼房间号码,便自行坐电梯上了楼。 有了上次的经验,他知道进门以后要把房卡插进插鞘,才会通电。 肖尧打开灯,打开空调,打开电视,换上拖鞋,然后走到了落地窗前,拉开窗帘。 黑魆魆的夜色中,他看到了一道大江。 这还是个江景房,有赚到。 他回头看了看洁白柔软的大床,一下子倒在了上面。 这到底叫个啥事儿?也太奇怪了吧。 今晚到底怎么熬过去? 肖尧一边思索着,一边看着虚掩的房门被打开,郁璐颖跟在沈婕的身后,期期艾艾地走了进来。 当你真正喜爱自己笔下的这个故事的时候,这个述说的过程,本来就是充满意义的,没有什么比这个重要。by骚茶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七章 与其欲火中烧,倒不如…… “谁让你穿着外面衣服就上床了?”沈婕一进门,看到肖尧倒在床上,张牙舞爪地就扑了上来:“你给我下去!” 肖尧没等遭到毒手,直接一个轱辘滚下了床,原地站立。 “璐颖,进来呀!”沈婕的一只膝盖半跪在床上,伸手抹了抹床上被肖尧躺皱的地方。 郁璐颖还站在门口,手扶着门,一只脚在门外:“姐姐……不行你们睡,我在大堂沙发上坐一会儿就行了……” “闹呢,肖尧伱去大堂沙发睡吧!”沈婕说着便回到门口,强行把郁璐颖给拽了进来:“有我在,你还怕他欺负你?” “对对对,我去大堂,我去大堂。”肖尧故作姿态道。 “我才不要!”郁璐颖用右手抓着自己的左臂,又退了几步。 肖尧有些迷惑,为什么他说的是“我”去大堂,郁璐颖却说“她”才不要。 沈婕显然也没真的想让自家老公去睡大堂,因为她俯身从床头柜下面拿出三双拖鞋,拆掉包装,将其中一双丢到了肖尧脚前:“换鞋!” 接着,也没解鞋带,随意甩飞了脚上的帆布鞋,把包裹在肤色短丝袜中的玲珑玉足伸进了塑料拖鞋。 第三双拖鞋是递到郁璐颖手里的——可是后者手里提着拖鞋,在床沿坐下,却丝毫没有换鞋的意思。 “傻妹,换鞋呀。”沈婕催促道。 “你,你别让肖尧睡大厅。”郁璐颖说这话,就好像是让自己换鞋的交换条件似的。 “好好好,不睡大厅,”沈婕敲着自己圆鼓鼓的小脑袋:“我记得七天可以加床的吧,多给三十块钱,加一张折叠床。” “不行的啦,”郁璐颖把右脚搭在左脚上,纤细修长的手指终于开始解球鞋的鞋带:“严格意义上我俩都是非法滞留,人家睁眼闭眼而已,你怎么好再叫人家加床啊?” “没事,没事,”肖尧眼看着那只被包裹在冰丝短袜中的美丽小脚从球鞋中被释放出来,郁璐颖还顺手拉了一下袜子的线头,把它摆正:“我睡地上就行了,大夏天的,有什么区别,而且你看,这地毯多暖和啊!” 肖尧一边说着,一边干脆原地躺下,舒展着自己的身躯。 “你给我起来!”沈婕又上来拽他:“这地上多脏啊,衣服不要你洗啊?” “你这话说的,”肖尧被拉着坐了起来:“人家郁璐颖还以为你在家天天给我洗衣服呢。” “不行,我得去给你加个床,睡地上怎么行啊。”沈婕一边说,一边甩手出了门。 肖尧坐在地上,抬头看着坐在床沿的郁璐颖,郁璐颖也俯视着他。 他一边看着郁璐颖换剩下一只鞋,一边拼命思索着这种情况下的独处,该说点什么好。 “那个……”肖尧开口了。 “我,我也去看看!”郁璐颖穿着拖鞋,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一般,夺路而逃,只留下“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哎。”肖尧重新站了起来,拍拍自己的屁股,把沈婕的帆布鞋和郁璐颖的球鞋都拎起来,在鞋架上整整齐齐地码好。 然后,他重新坐回了洁白的大床上。 这和两个妹子一起开房过夜,这要是回去给带鱼他们知道了,他们能编排出一本新鹿鼎记来,但以肖尧眼前面对的情况来说,这里面没有一点值得期待的事。 若是与沈婕两个人,即使不能营造点气氛耍耍流氓,起码也能在洁白柔软的大床上相拥而眠,呼呼大睡。 若是单独与郁璐颖——固然不可能同床睡,但情况也会比现在微妙得多。 至于现在嘛,在这张洁白柔软的大床上左拥右抱的福气肯定是没有了,沈婕若是能搞来折叠床倒也还好,若是不能,也只能在地上将就一晚,总不能真的让郁璐颖去睡地上。 话说回来……我和郁璐颖这种状况,谁睡床上,谁睡地上,最后好像都差不了多少? 总而言之,除了期待能睡个好觉以外,这一晚没有任何值得期待的展开了。 肖尧下了床,走到床边,欣赏着月光下这条黑魆魆的大江。 这么晚还有船呢? “肖尧,我给你搞定了,”沈婕人未到,声先至:“他们说一会儿来给你加床。” “好呀。”肖尧高兴地说。 沈婕扶着电视柜,依次把脚上的两只丝袜子脱了下来,和以往一样揣进肖尧的衣兜:“你先洗澡,我和璐颖到华莲超市去一趟。” “都这么晚了,还去超市干嘛?”肖尧不解。 “笨小孩,”沈婕说:“女孩子在外面过夜,都是要换衣服的,我俩都没带换的衣服,外衣不换,内衣总归要换的咯——这不,只好现买。” “用水洗一洗,打点肥皂搓一搓,挂起来不就好了。”肖尧不以为然道——真矫情! “那晚上呢,裸睡啊?”沈婕点了他一下:“跟你说今天可有颖颖保护我,你可别想什么歪主意。” 说的好像没有郁璐颖的时候我怎么着你了一样。肖尧心里吐槽着,嘴上说:“不是有浴巾——算了。” 以自己现在和沈婕的关系,沈婕裹条浴巾似乎倒也没那么离谱,可是郁璐颖…… “好了好了,你俩去吧,我洗,我洗。”在沈婕发火以前,肖尧赶紧说道。 二人说话间,郁璐颖走进房间,坐在床沿上,再次精致地脱下了冰丝短袜,叠好,整整齐齐地放进—— “哎?我鞋呢?”郁璐颖四下张望。 沈婕一扭脸看向肖尧,脸上仿佛写着“从实招来,留你全尸”。 “鞋,你俩的鞋我都收门口了。”肖尧一脸无辜地指了指门口的鞋架。 “用得着你献殷勤吗?”沈婕抬手就是一拳,郁璐颖在她的身后咧了一下嘴,幸好没发出声音。 沈婕和郁璐颖手牵着手离开以后,房间里终于再次陷入安静。 肖尧走进卫生间,反锁好门,放下抽水马桶的垫子,褪下裤子,坐在上面。 ……差点压不住,洒在外面。 实际上,已经洒出来一点了。 我这是怎么了? 我说兄弟,今天东奔西走累了一天了,你咋精神还这么好? 肖尧觉得身上很热——卫生间的冷气不太好吗?也不至于吧。 今天喝了啤酒,那种路边摊尿啤有这么大劲吗?菜有腰子,可也没吃几口啊……想起来了,郁璐颖不喝酒,腰子是她吃了不少,靠!点这玩意真是迷了心了。 肖尧结束了马桶上的事,烦躁地站起身来,竟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他拿墙上的抽纸擦着屁股。 情况,有点不妙。 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自从一个多月以前得知自己和郁璐颖共生以来,他一直咬着牙吃斋念佛,想象出来的木鱼敲破了好几个。 但是积蓄的山洪无法归向大海,亦不会原地消失,只会在暗潮涌动中积蓄力量,等待着冲垮大坝,决堤而出的那一天。 再点菜就要西芹百合干煸豆角凉拌西蓝花蒜末茼蒿加一个菠菜汤。 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也给你闷熄火了。 要不,我也学着念念那什么,玫瑰经? 肖尧把自己的衣服剥光,站在莲蓬头下,把开关调到冷水,两手扶住墙,任由水流从头冲到脚,希望能带走自己身上的燥热。但效果不好,也就没洗头,又重新穿好衣服,走出了洗手间。 洗手间的门正对着鞋架,一出门就能看到郁璐颖的那双白球鞋,里面塞着两只玻璃丝短袜,好像潘多拉的魔盒,又好像伊甸园里的分辨善恶树。 肖尧把手揣进衣兜,以免自己的手伸出去——结果他又碰到了沈婕的袜子。 你这娘们是不是有病啊——肖尧捏着鼻子把那双袜子拿出来,随手扔进了卫生间里的洗脸池。 然后洗了洗手。 贫僧是出家人,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阿弥陀佛,阿肋路亚,咚咚咚咚。 肖尧努力回忆着上学期在生理卫生普及课上听到的知识。 运动,运动可以消耗体能,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肖尧穿好鞋袜,出了七天连锁酒店的大门,随便选了一个方向,开始了他来魔都生活以后,第一次健康的夜跑。 夭寿啊……到底是在干嘛啊? 肖尧听着耳边呼呼而过的风声,还有此起彼伏的犬吠,不禁有点怂。 万一被狗咬了怎么办?虽然大家姑且算是同类…… 狂犬病的致死率可是100%。 而且前面这条路也太黑了吧…… 到底是什么样的十三点才会先洗澡再夜跑啊! 手机嗡嗡地响了起来,是沈婕。 “你死哪儿去了?” “我就在附近……散散步。” “散你个头,你把房卡拿走了,我们俩怎么进去?” “噢,噢,稍等,我马上回来。” 肖尧回到七天酒店的房间的时候,沈婕和郁璐颖并没有在门口等他——房间的门是虚掩着的。 难怪我说怎么感觉郁璐颖已经开始冲澡了呢,肖尧想。 而且,水温烫到丧心病狂,这妮子是疯了吗?我都要熟了! 肖尧听人说过,女生洗澡的水温一般都比男生要高一点点——可她以前也没这么离谱啊? 幸好,已经停了下来。 肖尧莫名其妙地战栗了一小会。 “我回来了——”少年推开了房门:“你们怎么进来的?” “问前台拿的另一张房卡呗。”沈婕说。 进门的地方是一条狭长的通道,边上是卫生间,因此看不到床。 沈婕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头上包着毛巾,身上裹着一条大浴巾,光脚穿拖鞋,露出半截像藕一样粉嫩的大腿,以及完全裸露的香肩。 妈的,全身上下又是热辣辣的烫,好气啊,怎么感觉刚才全白跑了? 真想扑上去啊。 那就扑上去吧。 “老婆,抱抱。”肖尧像老鹰一样扑向小鸡。 “好好,抱抱抱抱,”沈婕拍着肖尧的背:“好了,可以了,有人呢。” 肖尧依然不肯松手,但是沈婕感觉到一丝异样,用力推开了他,羞怒交加:“你怎么回事?过分了啊?” “我真不是故意的——他不听我的啊。”肖尧尴尬地弓着腰,苦着脸。 “不是故意的是有意的?”沈婕斥责道:“别给人家看见了!发癫也要看场合!” “知道,知道。”肖尧把上衣的下摆朝下拽了拽,又把领子口往外开了一点,试图让困在衣服下面的热气散一散:“怎么你们这两个黑户,人家还给你们房卡啊?” “人家还帮你把加的床搭好了呢。” 肖尧走过去看,这张弹簧折叠床就摆在飘窗的旁边,紧邻着那张大床。 “我小时候就这样,”肖尧走到那张折叠床上一屁股坐下,坐着弹跳了两下:“跟爸妈在一个房间,他俩睡大床,我就在旁边的弹簧床。” “那是婴儿床吧?” “不是,更大一点的时候。”肖尧说:“你不是买内衣去了吗,怎么还裹个大浴巾?” 印象里,沈婕还是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如此放得开,更别说有外人在了。 “没办法啊,内衣穿在里面了呀,”沈婕竟然有些不自在和扭捏:“我又买不到睡衣或者T恤,我总不好今天晚上就穿着长裙睡觉咯——也不能就穿内衣在你面前晃来晃去,那多不好意思,有外人在。” 肖尧心想,那就是说没外人在就可以穿内衣在我面前晃了:“哦,我还以为里面没有呢。” “你想什么呢。”沈婕翻个白眼。 “郁璐颖在里面啊?”肖尧重新走回到卫生间的门口,把门关好,细细地挂上防盗链。 “人家在洗澡,你要干嘛啊?”沈婕警觉。 笑话,我能干嘛啊我:“我要上厕所了啊我干嘛。” “且等着吧。”沈婕说:“短发就是爽啊,不用吹风机,自然风干发质好。” “哦。”肖尧说着,眼神无意中又瞟到了郁璐颖的白色球鞋上。 他转开了头。 好像哪里不对劲,再看一眼。 那双球鞋的鞋口里,黑洞洞的,好像什么也没有。 那里本应有什么的——吧? 肖尧猛然倒吸一口凉气。 不是,我放这——她放这的这么大一叠袜子呢?怎么又没了? 不是吧,能不能有点新意?能不能别总是老一套? 这次又是怎样? 自己步了姚老师的后尘,阴影跑出来把东西给拿走了? 还是刚刚跟沈婕说话的时候,忘记把门关好,被某个路过的死变态顺走了? 不对啊,要是被死变态顺走了,应该是连鞋一起带走才对啊? 这次郁璐颖该不会再怀疑到自己头上了吧? 总该有点人与人之间基本的信任了吧? 可是怎么看自己都是最大嫌疑人啊,你们两个出去,把我一个人留在房间里,这不成瓜田李下了吗? 不过,从沈婕现在的态度来看,她还不知道此事。 也就是说,要么郁璐颖选择不作伸张,要么郁璐颖自己也还没发现。 如果在华莲超市可以买到一双差不多样子的,然后偷偷放进去的话——靠,怎么可能啊。 等等,手为什么是湿的? 冷静,冷静。 肖尧抬头看向了卫生间的门。 然后,门被打开了。 郁璐颖抱着湿漉漉的,洗好的,两条Bra两条胖次和四只短袜走了出来。 一双玻璃丝短袜,一双肉色短袜。 郁璐颖看到肖尧看向她怀里的东西,一瞪眼,侧过身去,像老母鸡护着怀里的小鸡一样,抱着它们走到飘窗那里去晾。 肖尧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本章完) 第一百零八章 冰是沉睡的惊涛 郁璐颖还在和沈婕一起逛华莲超市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情况有点不对劲了。 燥热,上火,难受,积蓄的山洪,涌动的暗潮,难以言喻的冲动。 紧接着,她感到一股冰凉的水从头淋到脚,下意识地“嘶——”了一声。 其实大夏天的,洗个冷水澡也不是什么特别刺激的事情,就是有点突然。 “怎么了?傻妹?”穿着长裙,光脚踩拖鞋的小个子少女手里拿着两对成套的白色内衣裤问她:“买这行吗?” “行啊,行,”郁璐颖心不在焉地道:“我都可以。” “这牌子没怎么见过,价格也有点便宜,不知道穿了以后会不会身上痒?”沈婕自言自语道。 “不会的啦,便宜才不会有别的问题,棉布而已。”郁璐颖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 “可是也买不到睡衣或者大T恤啊……”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还在喋喋不休:“算了,我就用浴巾吧,反正……傻妹,我给你买这一套?” “好好好。”郁璐颖道——反正我穿了不会过敏,就你体质特殊,一天天的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 买好了内衣,二人又手拉着手,在店里转悠了一会,漫无目的。 郁璐颖感受到肖尧洗完澡,现在又开始奔跑了。 是的,他在奔跑,而且跑得气喘吁吁,让自己的呼吸也有点不匀畅起来。 她所认识的肖尧,从来都不是一个热爱运动的孩子,遑论夜跑的习惯了。 郁璐颖能猜到肖尧为什么忽然洗冷水澡,又忽然开始夜跑。 也怪自己不好,可是腰花确实很好吃,也确实平常不容易吃到。 可惜,也没往那方面想,谁也预料不到劲儿这么大。 “好像也没什么东西要买了,”沈婕还在一个人嘀嘀咕咕:“傻妹你怎么了,不开心了?都不说话。有什么不开心的要跟姐姐说。” “没有,”郁璐颖摇摇头:“我只是累了。” “是挺累的,咱们回去吧。”沈婕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嗯呐。”郁璐颖说。 这些有钱人是不是都这么精力旺盛?郁璐颖想。 回到宾馆房间门口的时候,沈婕敲了半天门,却无人应门。 郁璐颖早就知道肖尧出去了——毕竟七天的房间里没有跑步机——但她必须装作一无所知。 沈婕拿出手机,拨通了快捷号码,张口就骂:“伱死哪儿去了?” “……” “散你个头,你把房卡拿走了,我们俩怎么进去?” “……” 沈婕放下了电话,郁璐颖却鬼使神差地,抬头对她说了一句:“姐姐可以对他温柔一点的。” 这话一出口,郁璐颖立刻就后悔了——人家怎么对待她男朋友,何须自己多嘴,真是狗拿耗子。 遑论自己多少还有点身份敏感? 不过,沈婕看起来像是丝毫没有介意:“还是傻妹心疼那家伙啊——老娘温柔到爆好吗?” 郁璐颖捂着嘴笑了起来,现在她是真的有点喜欢这个“温柔到爆”的可爱姑娘了。 “算了,站在这好尴尬,”沈婕咋咋呼呼道:“咱们去问问前台,能不能再给我们一张房卡,顺便问问能不能加床。” “不好吧,”郁璐颖弱弱道:“严格意义上我们并不是这里的住户。” “没事,怎么回事前台心知肚明,房都开了不会为难咱们的。我看那小姑娘人蛮好的。” “那你去吧,我在这等。” “那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那你买不到橘子就不要回来了。” 管人家20多岁的叫小姑娘一刚……郁璐颖一边想着,一边靠在房门上,滑下去,坐了下来。 她双手抱住自己的小腿,陷入了沉思。 自己虽然见识少,但是并不糊涂。 高一上半学期的时候,学校里还专门开设生理卫生课来着。 郁璐颖记得当时的课堂氛围,男生普遍偏兴奋,女生稍微有点不好意思,但总的来说,就跟上别的课程没什么太大两样。 魔都的小孩就是这样,可能是因为见过的太多,所以他们很少会对什么东西轻易咋咋呼呼的。 自己当时在写作业,但基本还是认真听了的。 她知道,很多男生——也许是绝大多数男生,都会有那方面的……坏习惯。 她还知道,有一些,少量的女生——比如同桌周瑶,也会有自我安慰的习惯。 郁璐颖从来没有过——可能是因为,从小,主日学老师们和神父们就都告诉自己,这是一种严重的错乱和罪行。 而生理卫生课的老师却讲论说,这是正常的,而且只要不过度,就对身体和心灵都是有益无害的,更不存在道德问题。 由于自己从小就受到两种截然不同的思潮的双重洗脑,所以她对这种认知上的矛盾早已见怪不怪了。 “哎呀,你怎么坐地上啊。”一个声音打断了自己的思绪,是沈婕带着前台小姐过来了:“起来起来,让一让。” 前台小姐帮忙打开了房门:“弹簧床一会有人给你送过来,先拿这张卡片压一压。” “好的,非常感谢。”沈婕非常礼貌得体地致谢。 “也不知道那家伙不洗澡,又出去冲什么魂?”沈婕走进房间,嘴里嘀咕着:“傻妹,你先洗吧?” “姐姐先洗吧。”郁璐颖摇了摇头,坐在床上。 “行,那我不跟你客气了,早洗澡早睡觉。”沈婕说。 郁璐颖向后一倒,两只小手垫在后脑勺后面,继续想心思。 其实……那种事情,自己从小就有概念。 小的时候,郁璐颖就和父母住在那一间石库门的亭子间里——也就是现在和母亲住的地方。 现在,自己是和母亲一起睡在大床上的——那时候父亲还在,那是属于他俩的床,小郁璐颖——啊,那时候自己还叫秦璐颖,便是睡在折叠沙发床上。 那张小小的沙发,与父母的大床之间,只隔着一道薄薄的帘子。 有时夜深人静醒来的时候,小秦璐颖会听到从帘子的那边传来的……床板嘎吱的声音。 父母会轻声说话,看得出他们尽量想把动静搞得小一点,但是……在那种夜深人静的时候,那种动静很难不吸引人的注意力,以及,孩童幼小的好奇心。 只是,当自己白日里去问父母的时候,却得到了母亲严厉的责斥,父亲则温柔地笑着说:“等你长大就懂了。” 那时候的母亲,平时都很温柔,就像一朵花那样,只有那一次,变得很陌生。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父母的床都没有再嘎吱响过,自己也再不敢提起那些问题了。 “我洗好了,”沈婕拉开卫生间的门,裹着浴巾,拿毛巾擦着头,从里面走了出来:“傻妹,你洗?” “嗯,好。”郁璐颖说。 她真的准备穿成这样在肖尧面前晃来晃去吗?郁璐颖想。 就算是情侣也……他们平时在家也这样吗? 毕竟是中学生啊。 郁璐颖已经决意和她好好做朋友,也开始喜欢上她了,但难免还是会对她的一些行为看不惯。 算了,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郁璐颖走进浴室,开始宽衣解带。 独处的淋浴间,有时候,是一个陷阱。 徐修女曾说过,魔鬼最喜欢挑这样的时机,跳出来蛊惑青年男女。 舅舅说过,在古时候,最虔诚的修士会鞭打自己,用疼痛来抵御这种蛊惑。 郁璐颖决定效法那些苦修士,同时速战速决。 她钻进淋浴间,把水温调到最高,花洒调到最散,两臂伸开在墙上,紧咬牙关,任凭被炽火锤炼过的密集水线从后颈向下猛笞而过,在洁白无暇的脊背上留下道道潮红。 但还是有一小股水流开了小差,先是翻过光滑的肩膀,再攀越起伏不大的胸膛,滑过狭长的肚脐,跋涉中散去了曾经的炙热与迅猛,变得温暖柔和,最后泊泊而下。 其实……在短短的这15年人生中,自己几乎没怎么经历过这种诱惑。 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其实就在一两个月以前。 当时自己已经发现了共生的事情,还是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告诉肖尧,生怕对方以此来要挟自己就范。 当然,后来的事实证明,自己是以女子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郁璐颖清楚地记得,就在那天晚上,身上传来的异样感。 当时,自己立刻打电话给肖尧说:“肖尧!你到底在干什么呀?” 那时候少年莫名其妙地回答她说:“呃……?没干什么呀。” 自己则一边哭一边拼命骂他:“你太恶心了,你就是个变态!” 挂了电话以后,自己还哭了很久。 当时真的感觉,天塌下来了,自己的清白被歹徒给巧取豪夺了。 如若不是教会严禁自杀,简直该效法过去的烈女一般,以死明志。 但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竟然会偶尔不自觉地想念那种味道。 郁璐颖相信,这就是智慧树的苹果,这就是魔鬼的诱惑,绝对不能屈服。 少女轻咬着嘴唇,用小拳头轻轻在墙壁上锤了一下,然后关上水,走出淋浴间,穿上沈婕在超市给她买的内衣内裤,又把白天穿的外套和裤子全都套上。 她看到洗脸池里放着沈婕的内衣裤和她的肉色短袜,便打开卫生间的门,从自己的球鞋里把袜子拿出来,然后打开水龙头,用手搓起这些贴身衣物来。 没有洗衣皂,没有洗衣粉,就用香皂吧,反正不要钱。 郁璐颖悉心搓洗着手里的衣物。 也许沈婕说得没错,我就是个“灰姑娘”,不管在哪里都是,买,洗,烧,拖地,洗衣,无穷无尽,永无休止。 郁璐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一个以前从来没有想到的问题。 刚共生的时候,自己那么针对肖尧,坚持认为他就是内裤大盗,是否潜意识里,是出于他对自己的“亵渎”所产生的恨意? 如果这种猜想属实,那便实属是一种无理的迁怒。 一旦意识到这一点,另一个令人不安的猜想便接踵而来。 郁璐颖停止了手上的搓动。 为什么自己,从姚老师的殿堂离开以后,就认定自己喜欢上了那个家伙,以至于跑去和他主动告白? 真的是因为,自己很早就对他暗生情愫了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仅仅是一种可能——是因为自己的潜意识里觉得,一旦和他成为男女朋友,就可以合法地,合情地,合理地,允许他做那件事情了呢? 太荒唐了,绝无可能,绝无可能。 再说男女朋友又不是夫妻,合哪门子法? 既然殿堂是所谓潜意识的具现化,真希望自己有朝一日可以进去自己的殿堂,和那个卑鄙的郁璐颖之影当面对质。 “我回来了——你们怎么进来的?” “问前台拿的另一张房卡呗。” 肖尧和沈婕的声音从卫生间门外传来。 “老婆,抱抱。” “好好,抱抱抱抱。好了,可以了,有人呢。” 你怎么回事?过分了啊?郁璐颖想。 “你怎么回事?过分了啊?”沈婕说。 我人还在这呢,你就不能收敛一点吗? 当初拒绝你,你死缠烂打,如今结了新欢,就把旧爱当狗杀? 一种说不清是酸还是恨的情绪涌上了心头。 郁璐颖长出了一口气,默念一段“万福玛利亚”,对着镜子挤出一个甜甜的微笑。 镜子里的那个自己,虎着脸,没有笑。 郁璐颖倒吸一口凉气,揉了揉眼睛,再次对镜子笑了一下。 这次,镜子里的自己回以了同样灿烂的笑容。 是太累产生错觉了吧?郁璐颖想着,伸手去摸那面镜子。 手并没有穿过去,显然自己并没有肖尧那样的天赋。 幻觉,都是幻觉。 不管怎么样吧,郁璐颖对自己说,肖尧这家伙,多少还算得上是有点男人的担当。 自从和他公布了共生的现状以后,他不但没有以此要挟自己和他交往,反而再也没有……再也没有……那样过。 对于男生来说,这么长时间,是不是挺不容易的啊? 包括今天晚上,他也是宁可冲冷水澡,出去夜跑,也不愿意再冒犯自己。 虽然他总是和沈婕卿卿我我,但是到现在也没有亲过她,某种意义上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喜欢上这样的家伙,也不能说亏到哪里去,就当作一段人生经历好了。 完成了这段自我攻略,郁璐颖心安理得地关上了水龙头,把手里的内衣袜子拧干,然后用毛巾擦了擦手。 她打开卫生间的门,却没想到那家伙,就这么,杵在门口,把自己吓了一大跳。 眼睛还盯着自己怀里那堆女孩子的东西,真是没礼貌! 郁璐颖对肖尧一瞪眼,侧过身去,像老母鸡护着怀里的小鸡一样,抱着它们走到飘窗那里,开始晾衣服。 “哎,沈婕,郁璐颖,你们看,窗户这边正对着黄江,是不是很赞?”身后,传来那家伙的声音。 “是挺好的。”郁璐颖一边把晾衣杆往自己这边拉扯,一边俯瞰着月色下的黄江。 “黄江有什么稀奇的啦,你不要跟个乡下人一样好伐啦?”沈婕说。 “我就是个乡下人。”肖尧道:“侬哪能?” 郁璐颖偷偷地,又笑了一下。 (本章完) 第一百零九章 夜袭 肖尧、沈婕和郁璐颖肩并肩,视线穿过被悬挂在晾衣杆上的内衣袜子,落在月光笼罩的黄江上。 肖尧觉得,晾衣杆很好看,黄江也很好看。 “你在看哪里?”沈婕轻轻地在肖尧腰上掐了一小把。 “看黄江啊,看对岸的灯火,我还能看什么?”肖尧说。 对于现在的肖尧来说,沈婕的里衣对肖尧来说已经没有其衣物属性之外的任何含义了——自己每天在家里都要帮她用手搓洗。 沈婕刚开始的时候还不好意思,坚持要自己动手洗。 “那好啊,你自己洗,”当时,肖尧这么说:“或者你穿一次扔一次,反正干洗店是不收的。” 沈婕自己洗过一两次以后,懒惰和手拙战胜了羞涩,从此便眼不见为岁月静好了。 反正他是自己的……那啥对吧?沈婕说服着自己。 至于郁璐颖的……只能说,非礼勿视也应该是骑士的美德,尤其是老婆就在旁边看着的话。 沈婕则在心里暗自思忖,伱要真那么喜欢看黄江的话,家里外滩的那套江景房也许可以收拾一下准备当婚房。 郁璐颖拿音乐手机放起了朴树的《召唤》:“……是夜吗?是远方,是那阵,忧愁我的晚风;在那往事翻动的夜,在儿时没能数清的星斗下,我知道,她来了,像风一样,那些旧时光,那些爱情,那些渐渐老去的朋友……” “黄江真美啊……”肖尧指着远方对沈婕和郁璐颖说:“你看那对岸的万家灯火,像不像理想的彼岸?” “好!”沈婕一拍手掌:“两位大诗人请开始你们的表演!” 郁璐颖悉听尊命:“确实,看起来那么近,好像触手可及,却又无法抵达的彼岸……让人联想到理想与现实的巨大鸿沟。” “确实,很让人惆怅,”肖尧点头道:“对童年的我来说,这条江代表的是回家的路;而今天,这条江又挡住了回家的路……” “我觉得,”郁璐颖的眼神迷离:“眺望江对岸的时候,总能让人想到未知的未来。想要知道江的那一边有什么,那种心情就好像,想要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的呢?要是能去看一看,就好了。” “傻妹想看未来吗……?”沈婕口中沉吟着,和肖尧交换了一下眼神,二人皆是想到了家里的时空通道:“未来嘛,傻妹你会去复旦,姐姐会去国外留学,肖尧要是表现好的话,嗯,我就看看能不能带上他……” 肖尧和郁璐颖隔着沈婕对望一眼,皆是暗自心惊。 如果共生问题不能解决,沈婕所描绘的这个未来图景绝无可能实现。 到时候怎么办?想办法让郁璐颖一起跟去国外?还是自己留在魔都,和沈婕异国分离? 沈婕开学就要高三,这个未来并不遥远。20公里的距离……这根绳子也太短了啊。 怎么感觉要向着沈天韵所说的未来发展了?难道这就是时间线的自我纠正机制? 郁璐颖并没有知道这么多,但仅仅是共生的距离限制,就足以解释她脸上的忧郁神色。 只有沈婕没什么小心思,just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出来这么多天了,爸爸现在应该已经急疯了吧?他是没找到自己,还是真的没有找呢?不会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吧?自己要不要找个公共电话亭,往家里打个电话?是不是该回去了?回去以后他会不会打我?张正凯的事情,未来到底会怎么收场……? 沈婕知道,在自己看似独立坚强的内心里,依然住着一个孩子。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处在离家出走的状态里,心就永远是悬着的,永远没有平安,就好像在风雨中飘摇着的浮萍…… 嗯?现在我也是个诗人了?沈婕自嘲地想。 三人望着月色下的黄江,对岸的灯火,以及黄江上缓缓移动的小黑点,均是各怀心事,若有所思,好几分钟都没有人说话。 “呜——呜——”一艘轮船悠扬的汽笛声从江心传了上来,竟然连沈婕都感受到了一丝伤感。 这两个臭文青,都传染给我了啦:“睡觉!你们俩慢慢看吧!” 沈婕一边说着,一边从肖尧的折叠床上站起身来,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 郁璐颖自然是不宜再坐着和肖尧吟诗作对:“我也睡觉了。” “晚安。”“晚安。”三人都在自己的床上躺平。 “肖尧,去关灯。”沈婕从被窝里伸出头,左右望了望。 “开关好像在你们那——在郁璐颖那边。”肖尧一动也没有动。 郁璐颖噼噼啪啪地在六个开关上乱按,许多不同的灯亮起又熄灭,最终,房间里陷入了一片黑暗。 “傻妹,”沈婕说:“你那个表妹郁雅歌,我和她之前认识……” 肖尧闭上眼睛,准备关机。 “嗯?姐姐是怎么认识她的呀?”郁璐颖问道。 肖尧没有再去听女生的卧谈会,他觉得自己的头很重,在柔软的枕头里陷得很深,越来越深,越来越深,直到落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 几个小时后,肖尧从噩梦中惊醒了过来。 噩梦的具体内容,在他醒过来的一瞬间,已经模糊了,只记得自己想要大声喊叫,声带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经验告诉肖尧,这种情况下一般是由于心脏受到了压迫。 所以肖尧一般都是朝右侧卧的,就是为了避免出现这样的情况。 那么,自己现在如此胸闷的情况,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了。 他看向了两位少女所睡的大床——窗外已经隐隐约约有些放亮,使他可以看见,这两个人的睡姿是怎样的交叉缠绕。 肖尧觉得很渴,非常非常渴。 他轻轻地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走到洗手间里,把马桶的两层盖子都掀上去,站直了,瞄准,发射。 差点又歪了准头,这兄弟早上醒过来的时候老是这么……精神抖擞,上厕所真的有所不便。 肖尧抖了自己两下,舒服地打了个冷颤,提上裤子,走出卫生间。 为了表达对郁璐颖的尊重,今天自己是和她一样,穿着外裤睡觉的,实在不咋舒服。 这矿泉水要钱不?应该是免费的吧?算了,不管了,喝。 肖尧拧开瓶盖,一仰脖,清凉的山泉水流过了他的咽喉,有点甜。 他一口气干下去半瓶,可还是渴,想把剩下半瓶喝了,但是肚子又觉得胀鼓鼓的,甚是不爽。 肖尧没有重新上床,而是转过身,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床上的这两个女孩。 女人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倘若他和小熊、带鱼他们走路牵手,没事搂搂抱抱,定会遭到万人指摘八卦,收获无数流言蜚语,但是两个女孩子之间这么做就不会。 倘若自己迫于形势需要,和小熊、带鱼他们睡在一张双人床上,定是各睡各的,中间还会隔着十几厘米,断然不会像此刻的沈婕和郁璐颖这样,如八爪鱼般彼此缠绕。 沈婕的睡相一如既往的不好,显然淑女的礼仪培育中并不包括这一块。她的睡相一看就是家里的床足够大,习惯了毫无拘束的伸展和扭转。但是在她那张好像洋娃娃一般的天使脸庞的衬托下,再丑的睡姿也能显得……丑萌丑萌的? 房间里回荡着她轻轻的打呼声,肖尧已经习惯了这种声音,以至于少了这种呼声都有些睡不着觉了。 肖尧伸出手,捋了捋沈婕有些黏在额头上的刘海,心中充满了怜爱。 老婆,我要陪着你一直到我们都变老,肖尧默默地想。 再看郁璐颖,她的睡姿就好很多了——那张精致的鹅蛋脸上,肌肤吹弹可破,少女呼吸匀称,睡得像个婴孩,甜蜜而忧伤。 肖尧看着她微蹙的眉头,忽然想到了林黛玉。 他没有让自己的目光在郁璐颖的脸庞上停留太久,而是下滑到了她的胸口上。 沈婕的手臂正压在郁璐颖的心口位置。 毫无疑问,这就是让自己做噩梦和胸闷,让郁璐颖皱着眉头的罪魁祸首。 肖尧犹犹豫豫地伸出手,伸向那只可恶的胳膊,准备将它从郁璐颖的胸前挪开。 他的手触到了沈婕的手腕。 就在这时,郁璐颖猛然睁开眼睛,瞪得滚圆,紧紧盯着肖尧,目不转睛。 肖尧被吓傻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还在梦里,这个梦让他扮演关羽走麦城之后的范疆或者张达。这美人还真能变张飞不成?过了一两秒钟才感觉不是梦,于是在郁璐颖不善的眼神注视中,慢慢将自己的胳膊缩了回去,倒退两步,连连摆手。 ——分割线—— 这一晚,郁璐颖睡得不是很好。 虽然家里的居住条件并不宽敞,但这也是懂事后第一次与母亲以外的其她人同床,这让她不太适应。她先是失眠,好不容易入睡以后,又开始做梦。 在梦里,自己穿着校服,背着书包,从圣方济各中学的校门口出来。 肖尧推着自行车,跟在她身后。 “你别跟着我了,”郁璐颖停下脚步:“我是不会喜欢你的。” 肖尧连连摆手:“没关系,你只要和我像以前一样做回朋友就可以了。” “你别跟着我。”郁璐颖说完,继续朝前走着。 她想要跑起来甩掉他,可是自己的双腿如有千钧般重,完全不听使唤。 “你再跟着我,我就告诉姚老师了!”郁璐颖警告道。 “你告啊。”肖尧恬不知耻地说。 “你!我要告诉我舅舅,让他来揍你!” 这个威胁很奏效,肖尧立刻露出了害怕的表情,站在原地不动了。 但是郁璐颖知道,他依然在远远地跟着自己。 她的心里却并不讨厌他,甚至偶尔还会回头看看,肖尧跟丢了没有。 不知不觉,便来到一片海边,沙滩是白色的,好像一片盐碱地。 自己长发及腰,穿着一件雪白的长裙,光脚没穿袜子,一步一个脚印地在白沙中行走着。 郁璐颖回头看看,肖尧依然推着他的自行车,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白沙中费力地前行。 忽然,涨潮了。 海水的涨势很凶猛,瞬间就吞到了她的腰部,这海水却是温热的。 她迈步想要逃走,却整个人跌倒在温热的海水中,动弹不得。 她回头想向肖尧呼救,声带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肖尧也早已不见了人影。 接着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做梦,而做这种梦,在儿时朦胧的记忆里,则意味着尿床。 于是,郁璐颖的意识迅速地回到了现实。 还好,并没有尿床——当然,这是理所应当的。 她觉得非常渴,想上厕所,她还觉得浑身燥热,好像发了高烧一样。 就那点腰子,还没完了是吗? 夜空已经稍许有些发亮,自己的怀里抱着一个打呼的女孩子,自己的右腿从对方的两条大腿中间穿了过去,左腿则压在对方的身上。 自己身上全副武装,那女孩子的上身却光溜溜的,好像啥也没穿。 郁璐颖觉得,怀里的女孩子也很烫手。 她又想了十几秒,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哪里,怀里抱着的又是谁。 以及,飘窗旁的小床上,正在辗转反侧的人是谁。 她听到了弹簧床发出的声音,这声音令她想到了童年时,父母所制造出的声响。 他也终于扛不住了是吗?郁璐颖想,在这里? 接着,有人从弹簧床上翻身下地,郁璐颖的心也随之揪了起来。 还好,脚步声去了厕所,片刻之后出来,又是喝水的声音。 感谢他,做了这些事情,让自己可以不用离开这温暖的被窝——毕竟,空调真的打得很冷。 可是,喝完水以后,脚步声并没有乖乖回到弹簧床上去,而是停在了自己的附近,然后就没有声音了。 他想干什么?失去理智了吗?郁璐颖想,然后继续一动不动。 如果打起来的话,沈婕会空手道,自己的体能也与肖尧绝对对等。不过沈婕没穿衣服…… 肖尧探身过来,在沈婕的额头上抹了一把。 好了,爱抚完你老婆就可以回床上去睡了吧?你又绕到我这里来干什么?你不要过来啊! 郁璐颖眯缝着眼睛,用余光监控着床头站着的那个人影,心里思考着该不该就此“正式醒来”。 还没等她想清楚,肖尧就已经向自己伸过手来。 目标是自己的胸前。 郁璐颖吓得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死死盯住了他。 她不想尖叫或者给来他一耳光,因为她不想惊动自己的女伴——在这种场合下,若是闹将起来,三个人会有多尴尬,事情会有多难收场,郁璐颖很难想象。 因此,她只是,死死地,盯着他。 肖尧被吓傻了,过了一两秒钟才一把将自己的胳膊缩了回去,倒退两步,连连摆手。 “我不是……”肖尧用穿过声带的气流声说道。 “滚。”郁璐颖用唇语说,然后看了看肖尧的折叠床。 少年慌不迭地回到了他自己的小床上。 郁璐颖见他回去了,把沈婕压在自己胸口的胳膊推开,又将自己的腿拔了出来,返身背对沈婕侧卧。 遭此惊吓,郁璐颖是再也睡不着的了。 她转回身来,一直瞪着眼睛盯着肖尧,虽然他此后基本没有什么动作。 天边渐渐露出鱼肚白,郁璐颖迫切想要回家。 ——分割线—— 肖尧被沈婕唤醒的时候,才刚早上9点。 “这么早干嘛呀……我再睡会。”肖尧把被子蒙在脸上。 “郁璐颖急着要回去,我们也要早点回去准备晚上的生日Party,你忘了?”沈婕掀开了他脸上的布。 那你让她自己先回去嘛,我们中午走也是来得及的,肖尧想。 “快点,波哥的车马上就要到了,你还想再打车打半天,或者让我挤公交吗?”沈婕不耐烦道。 肖尧迷迷瞪瞪地穿衣,洗漱,整理随身的物品。 他哈欠连天地解开了门背后挂着的防盗链,走出房门。 走廊尽头的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一个西装革履,拖着行李箱的瘦削中年男人,引着一个富态的女人,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肖尧并没有特别注意这两个人,但注意到了走廊的宽度,于是便背靠墙壁,礼让了一下。 沈婕跟在肖尧身旁,也就夫唱妇随,靠在了墙边。 中年男人经过肖尧身边时,略略放慢了步伐,转过脸,望向肖尧,礼貌地点头致谢。 肖尧也很自然地看了他一眼,表示不客气。 可是,两个男人四目相对的一瞬间,肖尧突然感到心跳骤停,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中年男人看向肖尧的神情,一开始是平和的微笑,但又瞬间变为了意外,接着,又转为带着些许自豪的欣喜,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随着注意到肖尧身边的沈婕,再次转为含着小小嫉妒的惊讶,半张的薄嘴唇又闭成了薄薄的一线。 最终,当他看清肖尧身旁的房门里走出的人,再一次将目光转回肖尧身上时,眼神已经完成了从震惊到失望,再到怒发冲冠的转变。 从肖尧刚走出的门里出现的,是背着小肩包,准备回家的郁璐颖。 而这个刚刚经过的中年男人,正是她和肖尧的新班主任,宋海建,宋老师。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章 不受欢迎的客人 我跟两个女生开房过夜被班主任抓现行了!?!!? 在认出中年男人是班主任宋海建时,肖尧脑子里像响起了核弹预警一样,然后他的潜意识第一反应就是:我已经是个死人了,绝不能让班主任再看到郁璐颖。 于是,他立即绕过沈婕去堵住房门,可门是朝里开的,自救方案无效,郁璐颖还是毫无防备地与班主任打了照面。 核弹爆炸。 这时的肖尧已经彻底失去了智慧生物的思考能力,只剩下野兽面对天敌时的本能:润。 他一把拽住郁璐颖的手,开始狂奔。 不顾郁璐颖的诧异,奔下四层楼梯。 不顾沈婕的呼喊,奔出酒店大堂。 似乎只要不停歇地奔跑,就能摆脱厄运的缠绕。 “你们太令我失望了,学生们!” “你小子跑啊,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完了我跟你说,你等着被开除吧!” 班主任宋海建气喘吁吁的叫嚣声忽远忽近,如影随形。 他觉得班主任就紧紧追在身后,马上就要咬到自己的屁股了,他必须拼尽全力,继续奔跑。 “圣方济各,你和我只能留一个!还有郁璐颖,你也是——”随着肖尧跑上大路,跑得越来越快,风声似乎渐渐遮盖了班主任的声音,但是肖尧丝毫不敢慢下自己的脚步。 他依然一手死死抓着郁璐颖的手腕,在柏油马路上狂奔。 两旁的街景在飞速地倒退,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口腔里充斥着铁锈味,是血吗? 自己之前若是能有这个速度,体育考试也不至于反复补考。 他感觉自己左脚的鞋掉了,好在也不是什么值钱的鞋,顾不上捡,只是继续跑,跑,跑。 直到他一脚踢在了一个什么东西上,整个人向前栽了出去,但是抓着郁璐颖的手却并没有及时松开。 摔出去的刹那,肖尧脑子里只来得及产生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让郁璐颖受伤。 他没有时间想起来其实自己受伤对郁璐颖来说也是一样的,只是本能地来了个空中转身,试图用自己的身体形成一个肉垫。 郁璐颖的腿本也已经发软,只是被肖尧一路硬拽着,此时被肖尧的摔倒一带,就直接扑倒在躺在地上的肖尧怀里。 肖尧这一下摔得很重,两个人一下子什么都不知道了。 “哦呦,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放得开。” “就是,当街搂搂抱抱算见过,天黑树林里躺下来也听过,这光天化日当街躺下来搂搂抱抱的,真没见过。” “还是女的主动,不然我都想叫警察了。” “别看了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围得人都要喘不过气了啦!” 肖尧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正在奋力驱走路人的沈婕。 “你们在跑什么?你欠那人很多钱吗?摔着哪了?”沈婕伸手扶起肖尧,然后手撑着膝盖,像狗一样哈着气,看来也是一路跟着跑来的——显然是长裙拖住了她的后腿。 郁璐颖侧身躺在旁边,也刚刚苏醒,肖尧一边和沈婕解释,一边和她扶着郁璐颖坐了起来。 沈婕一听是班主任,也就全明白了。 郁璐颖看起来好像没受什么外伤,但她左脚的球鞋已经不翼而飞了。 玻璃丝短袜的袜跟和袜头是白色精梳棉的,可以看到几乎已经是一片漆黑,而脚掌部分的透明玻璃丝不如白袜那样显脏,亦是沾满了砂土与道道黑印。 肖尧这才知道,跑掉鞋子的人不是他自己。 他自告奋勇地回去找鞋,一瘸一拐地喘着粗气,拖着微微颤抖的双腿走了二十来分钟,到底也没看到郁璐颖的球鞋丢在了哪里,只是在七天连锁酒店的门口看到了班主任宋海建。 肖尧从酒店大堂的玻璃门外面,看到宋海建正在跟酒店前台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接着又打起了电话。 趁宋海建还没发现自己,肖尧赶紧原路返回,但还是没找到鞋子。 他回到自己和郁璐颖摔倒的那条砂石路,没看到人,正在左右张望之际,就听到沈婕喊他:“葛的葛的!(这里这里)。” 肖尧循声望去,只见两位少女坐在一个高高的台阶上,四只小脚悬空着,郁璐颖正扑在沈婕肩上哭得梨花带雨——由于郁璐颖比较大只,因此这场面看起来高低有些古怪。 “鞋呢?”沈婕问他。 “鞋,鞋……”肖尧一耸肩,摊手。 沈婕叹了口气,把自己那双Jimmy Choo从包里拿了出来,朝郁璐颖递过去。 郁璐颖摆摆手,一边哭一边和沈婕说了两句什么,沈婕微一沉吟,解开鞋带,将自己的帆布鞋脱下来交给郁璐颖,自己换上了高跟鞋。 郁璐颖用力拍打着自己脏兮兮的袜底,想要把袜子脱下来最后又没脱,小心翼翼地把脚伸进沈婕的帆布鞋,却怎么也套不进去。 “没事儿,就踩着鞋后跟吧。”沈婕一跃从台阶上跳了下来,发出“笃”的一声。 两位美少女当着自己的面换鞋,这本该是令人血脉贲张的一幕,肖尧此时此刻却完全没有心情欣赏。 宋海建抓到自己和郁璐颖在外面开房过夜——还有沈婕,当然宋海建管不到沈婕——会产生什么样的严重后果? 首先三人跑掉了,所以他没有证据。 当然,他还可以调酒店的监控,或者查开房记录,但是说到底,他是个老师而不是执法者,未必能够调得到?开房记录的话,也只有肖尧一个人的身份证而已,什么都说明不了。 奶奶还在海上飘着,只要宋海建拿不到证据,学校就无法处分自己……吧? 这可难说得很,毕竟学校这种地方不是法院,校方一定会无条件相信老师的供述,到时候怎么办?是死不认账,还是告知实情? 还有郁璐颖,宋海建一定会立即通知郁丽华此事,而郁丽华会做的事情,肖尧根本就不敢想。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内心活动又被郁璐颖给听到了,后者忽然毫无征兆地抬起头来,对着肖尧吼了一声:“都怪你!” “?”肖尧摸了摸自己还在隐隐作痛的后脑勺:“行,都怪我都怪我。” 郁波的车子费了好大功夫才终于找到三人,那是一辆肖尧叫不出牌子的黑色轿车,和昨晚一样,郁璐颖坐在前排,肖尧和沈婕坐在后排。 临上车之前,郁璐颖一扬手,把剩下的那只白色球鞋扔进了垃圾桶。 肖尧有些心疼地张脖子望了一眼。 车子平稳地走在大道上,郁波一边开车,一边时不时翻起眼皮看看倒车镜,这让肖尧总觉得他在看自己。 车内回荡着格力高里圣咏,非常空灵,好像是一位修士,在下午三点斜射进修道院走廊的阳光中,舒服地坐着,慵懒地哼唱,歌声好像就这么,在天上飘来飘去,飘来飘去。 内后视镜的下方悬挂着一枚精致小巧的十字架,泛着银色的光芒,中控台上则摆放着一个木雕像,描绘着一位圣人背着孩童蹚过河流。通过共享郁璐颖的知识库,肖尧认出,这是旅行者的守护者圣克里斯托弗,而他背着的那个孩童正是基督本人。 “到底怎么回事?”终于,郁波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舅舅,我完了,”郁璐颖顾不得后排二位的在场,面色苍白,有些神经质地嘟哝道:“我妈肯定要杀了我的。” 肖尧和沈婕对望了一眼。 “到底怎么回事?”郁波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故意黑起脸威胁道:“不说清楚,都轮不到你妈妈杀你。” 沈婕对郁波投去了有些不满的眼神。 “昨天下午,我从余山回来以后,就去肖尧家看望沈婕……” “你住肖尧家了?”郁波当然知道郁璐颖没去余山(也去不了),故作严厉地问后排两个人,头没有转。 “……”肖尧和沈婕摆出一脸惭愧的表情低下了头。 “你继续说。”郁波放缓了口气。 郁璐颖从她陪肖尧和沈婕去纳瓦拉婚纱开始讲起——她没有讲自己跟着的原因,当然郁波也心知肚明——一直讲到三人在七天酒店撞到班主任宋海建,仓皇逃窜,直到跑掉一只鞋为止。 郁波听完,又是半天没有说话,直到在一个红绿灯前停下。 他拿起自己的保温杯,旋开盖子,喝了一口:“告诉你妈妈吧。” “啊?”郁璐颖愣了一下。 “没听懂?” 郁璐颖反应了过来:“听懂了。” 沈婕大大的眼睛露出了疑惑的神情:这是在谜语人什么? 肖尧觉得自己听懂了,但不是100%确定。 他认为,郁波是要郁璐颖告诉她妈妈…共生的秘密。 其实从一开始肖尧就不理解,郁璐颖为什么要把这事儿一直瞒着她妈。 而今天这件事情发生以后,她似乎没什么选择的余地了。 宋海建一定会打电话告诉郁丽华,你女儿在外面和肖尧开房过夜,甚至还和别的女生一起。 那么郁丽华一定需要合理的解释,如果她还能听得进解释的话。 你为什么在外面和别人过夜? 因为回去太晚没车了。 不不不,为什么你要去清浦? 因为我同学拍照,我跟着他俩一起去了。 你为什么要跟着他俩一起去? 因为我俩离得远了会发癫痫,不信你问舅舅。 除了坦白从宽,肖尧已经想不出郁璐颖还有任何,别的,过关的可能性。 郁波的车在郁璐颖的家门口停下,他似乎没有再拐个弯把肖尧和沈婕这两尊佛送到西天的意愿,肖尧和沈婕也就识趣地下了车。 “舅舅,你别走……”郁璐颖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看着郁神父。 郁波揽着郁璐颖的肩膀:“你妈下午才回来,教区这边还有点事,我会跟她说的——等这边事情办好我就过来。” 肖尧想问问二郁,晚上的生日派对能否准时出席,又觉得实在不合时宜,便闷闷不乐地与二郁告别,向家里走去。 沈婕的高跟鞋在地上发出“笃”“笃”“笃”的声音,从身形来看,有了高跟鞋的支撑,她穿长裙是好看了许多,但是高跟鞋的声音还是会令他想起初中的肥婆班主任,激发基因中的原始恐惧。 “其实你最好还是少穿高跟鞋,我听说穿高跟鞋久了脚容易变形,磨出死皮……”肖尧说。 沈婕虎着脸,没理他,他这才意识到空气不太对劲。 回到家里以后,沈婕又把袜子飞到这边一只,那边一只,沈天韵则又缠着二人问昨夜的八卦。 “你俩可别让我一觉醒来多出十八个哥哥姐姐啊。”沈天韵说。 “少废话,你不是要来帮忙做蛋糕吗?先去洗手。”沈婕淡淡地说。 “?”肖尧感觉很不妙:“你要让女儿参与做蛋糕?” “不然呢?”沈婕说:“你帮我做?” “让她做我宁可自己做。”肖尧赶紧表态。 “行了,我的小寿星,”沈婕淡然道:“你昨天晚上没睡好吧,今天就且歇着去,臣妾来服侍你。” “臣妾来服侍你”这话听着颇为受用,肖尧悉听遵命,上床卧着。 16岁的生日,第一次有了陪自己一起过的女生,第一次请了一大帮朋友陪自己过,两件快乐的事情重合在一起,而这两份快乐,又给我带来更多的快乐,得到的,本该是像梦境一般幸福的时间……结果被宋海建横插了这么一档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脏话.jpg “老婆,我要是被开除了,你能帮我找个学校上不?”肖尧翻来覆去,睡不着。 这话一说出口,肖尧便意识到自己又犯了傻——沈婕的爸爸还没接纳自己呢! “拿什么开你?”沈婕撇嘴道:“学校开除中学生是需要校长批准然后上报教育局的……而且你们宋老师也没证据。” “那他要是去调监控,人家会给他调吗?” “除非他报警,并且有路子让jc立案,不然这件事酒店也有违规在先,肯定不会给他提供监控的。学生斗不过老师,依我看,你还不如给他打个电话,我买点礼物,陪你一起去解释解释。”沈婕提议道。 “嗯……”肖尧思考着:“也不是……不能试试看?反正也不会有什么坏处了是吧?” 沈婕没有再说话,只是继续忙着自己手里的活儿。 “啊——要是姚老师还健在,肯定不会这么的。”肖尧哀叹道。 “姚老师会说,好啊,你小子,怎么不带上我一起,开除!”沈婕调侃道。 “?”肖尧迷惑。 少女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笑话有点太油了,小脸一红:“我去隔壁一下。” 说着,便钻进了穿衣橱。 肖尧还是有点闷闷不乐,惴惴不安。 众所周知,魔都是一个拥有6340平方公里的特大城市。 清浦又是一个偏远而鸟不拉屎的所在。 这就是说,放暑假出去浪,被班主任撞个正着的这种事情,在数学上应该是无限趋向于0的概率才对。 有这运气干嘛不去买彩票呢? 别说这里是现实世界,就是都不敢这么写啊! 难道说……其实不是巧合? 两天的舟车劳顿确实榨干了自己的体力,肖尧渐渐地陷入了梦乡。 没睡多久,就有人敲门,原来张嘉龙和带鱼已经到了。 肖尧脸上笑嘻嘻,心里……你俩来这么早干嘛?是不是闲的? “等一下!来了!”肖尧大喊一声,把头钻进镜子:“喵麻麻,喵崽子,我同学来了,你们要不要先出来?” “喵崽子又是啥啊!”沈天韵大声抗议。 “不行啊,”沈婕说:“蛋糕还没烤好呢,等会我们要出去的时候敲橱门,你就把他们支出去。” “哦。”肖尧有些头疼,觉得这事不好办。 “啊,算了算了。”沈婕端起烤箱,嘱咐沈天韵去拔电源:“出去弄吧。” …… “靠,开个门开十分钟,你很机车哎。”门一开,带鱼就把一个足球摔到了肖尧的胸脯上。 “刚睡醒,穿衣服呢……”肖尧说。 “一件T恤一件大裤衩穿十分钟,你那穿画皮呢!”带鱼咋咋呼呼地推门就进:“是这边门伐?” “是……” “你们好啊,是表哥的同学吗?”沈天韵站起身来,温婉有礼地招呼道。 “是的,”张嘉龙点头道:“我们是来参加肖尧生日的。” “表姐,又见面了!”带鱼大大方方地和沈婕打着招呼,眼神在沈天韵的身上转了几圈:“尧哥,你这地方是不是小了点,依我看,还不如去海底——” 张嘉龙轻轻踢了带鱼一脚,后者立即闭嘴。 “沈天韵,你俩都见过了,”肖尧指着沈婕,指鹿为马介绍道:“然后这位是沈……沈蓉,我表妹。这位是张嘉龙,喊他龙哥就好,这是带鱼,他俩都是我班上的好哥们。” 表姐和表妹同姓它合理吗?算了,管他的。 “龙哥好,鱼哥好!”沈天韵把两只手按在自己的脸颊上,摆出一个“花”的造型。 卡哇伊涅……肖尧想,以前怎么没见你还有这一面? “啊,表,表妹好。”带鱼有些发呆。 见带鱼这个样子,肖尧略微有些不快,引二人在沈天韵刚收拾好的沙发上坐下。 那个真皮足球上有着球星欧文的亲笔签名,是张嘉龙送的生日礼物,带鱼的礼物则是一张《血统II》里“幽灵龙”的坐骑兑换序列号。 “哇——兄弟赠此良驹,某当何以为报?”肖尧简直是有点不敢收了。 “嗐,宝马配英雄,又没让你拜义父,瞎客气什么。”带鱼打趣道。 大家都笑了起来。 肖尧和沈婕对张嘉龙和带鱼讲起了自己去清浦游玩,结果在七天连锁酒店被宋海建逮个正着的事情,张嘉龙和带鱼皆是面面相觑。 “就算没有给他抓到证据,”张嘉龙沉声道:“可是学校和老师这玩意儿,它有讲理的吗?还不是他们说是就是?宋海建那孙子不待见你也不是一天两天,我估摸着他肯定这次不能善罢甘休,得一起想个……” “龙哥。”这次轮到带鱼提醒他别制造焦虑,破坏气氛了。 “没事,肯定会有办法的。”张嘉龙安慰肖尧道。 “啊,你们俩出去一趟,怎么会这么倒霉啊?怎么都没跟我说啊?”沈天韵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和带鱼聊着不知道什么话,此时忽然插嘴进来:“不过,你跟你们宋老师说清楚你俩是表姐表弟不就可以了吗?” “行了,”肖尧道:“龙哥带鱼都知道,她不是我表姐。” “哦。”沈天韵说。 带鱼一直在跟沈天韵说悄悄话,肖尧心里稍稍有些不舒服,但也没什么阻拦的理由,众人议论着宋海建,过了一会,熊吉和沈斌也来了。 沈斌送给肖尧一个磁悬浮地球仪夜灯,熊吉的生日礼物则是一个金属塑像——全身披着欧式板甲,高挑纤瘦,体态匀称,除开颜色换成了金属色,赫然就是那次在姚老师的殿堂里大杀四方的神秘白骑士。 “这是……”肖尧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你做的?” “我专门找人做的,不错吧。”熊吉神秘兮兮地“嘘”了一声。 众人皆啧啧称赞,唯有沈婕面露不安,因为觉得熊吉不该在无关人等面前展露“那个世界”里的元素。 “熊吉,你知道吗,宋海建那厮……” …… 下一个到的是陈鹿,她来的时候,并不是一个人。 在她的身后,跟着另一位少女。 这少女穿着一身灰,灰色的外套和长裤,里面是白T,脚上穿着一双卡通白袜子,和透气的N字运动鞋,手里端着一个小巧别致的八音盒,背着一个双肩书包。 “你……你怎么……”肖尧有点呆。 “我朋友。”陈鹿解释道。 “大家好,”那一身灰的少女对在场的所有人团团鞠了一躬:“我叫赵晓梅,是肖尧同学的好朋友。” 正在喝水的沈婕一口喷在了地上。 (本章完) 第111章 大团圆 精神妹子赵晓梅的不请自来让肖尧大为讶异。 如果说和自己搭讪,往自己家里打电话还算是肖尧认知范围里的……姑且还算正常的行为的话,那么直接杀上门就……Emmmmm…… “我没跟她说我过生日。”肖尧压低嗓门对沈婕说道,但是由于比较着急,没能压得很好,基本上……所有人都听见了。 “作为好朋友,彼此的生日还用得着特意相告吗?”赵晓梅居然能做到半点都不尴尬。 “我更不知道她的生日。”肖尧这次确实压住了声音,以至于沈婕根本没听见他说了什么。 “行了行了,我知道的。”沈婕只是这样说着。 先前沈婕既然已经表达出了对自己和赵晓梅夹杂不清的反感,肖尧这里便决定勇敢地先保住自己的性命:“赵晓梅同学,”他十分着力加重了同学两个字的读音:“我过生日你来捧场我特别感谢,真的。收你的礼物就更不好意思了,而且你也看到了,我这里很小……” 陈鹿张嘴欲言,沈婕却先一步扯住自己的袖子:“来的都是客,挤一挤总归坐得下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从赵晓梅的手里接过这个精致的八音盒,把她按到床上坐下,又招呼肖尧去给她拿拖鞋。 “没拖鞋了啊。”肖尧摆出苦瓜脸。 “那就别麻烦了。”沈婕跟赵晓梅招呼。 “没事的,我打赤脚就好了。”赵晓梅说着就要解鞋带。 “别别别,地上脏。”沈婕想出手拦,但是没拦住,眼看她脱了鞋,穿着袜子走在地板上,自己把鞋放回了皂片间门口。 肖尧有些心疼那双无辜的白袜子,跟着赵晓梅到了皂片间,拿起拖把,蘸点水,回房间拖地。 你对别人倒是体贴备至嘛,沈婕暗想。 “龙哥,怎么回事啊?”肖尧拖到张嘉龙身后,咬着耳朵说起了悄悄话。 “不知道啊……”张嘉龙心虚地咳了一声:“等会我问问鹿鹿,看怎么回事。” 天色开始变暗的时候,欧阳千千最后一个到达了会场。 欧阳千千戴着一顶白色的蕾丝大沿遮阳帽,身穿一件法式米色百褶长袖小礼服,有着V字形低领加露背这样对中学生而言过于大胆的设计。她的脚上是一双女式短高跟凉鞋,微微露出前面涂着红色指甲油的脚趾。 见赵晓梅打着赤脚,其他人都穿着拖鞋,她也就脱下自己的凉鞋,放在已经放不下的鞋架旁边。 “你穿我的吧。”沈婕把自己的拖鞋让给欧阳千千,自己打赤脚。 “不必不必。” 其实,说是“最后一个”显然不太准确,因为两个姓郁的都还没到。 “来来来,大家帮挪一下。”沈婕和沈天韵从两边抬起了吃饭桌子,肖尧和另外几个男生见状赶紧去帮忙抬,把那个四四方方的饭桌从靠窗位置抬到房间正中央。 接着,沈天韵又为方桌覆上了一个木质的圆盘,下面有着可以旋转的玻璃底座。 “哥哥。”欧阳千千没有坐下,压了压自己的帽檐,从包里面拿出一个信封递了过来,说是生日礼物。 “让我康康是什么好东西?”令人奇怪的是,沈婕一把从欧阳手里将信封抢了过去。 欧阳千千倒是一副没所谓的样子,回身坐到了沙发扶手上。 沈婕还没有打开信封,一旁的赵晓梅却不失时机地插话了:“咱们猜猜区雨琴的礼物是什么好不好?” “同学我不叫区雨琴,请叫我欧阳千千,谢谢。” 没人理她,因为众人已经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信封?钱吗?这么实在的?” “什么钱啊,信封那么薄,我猜是卡。” “啥卡?超市购物卡吗?” “也有可能是超稀有坐骑兑换卡啊,我见都没见过的那种,对吧欧阳?” “哎哎哎,大家为什么都在往别的地方猜呢?”赵晓梅又拢住了发言: “这既然是一个信封,那么,里面为什么就不能是一封信呢?” 她一双杏眼先是看了一眼欧阳千千,然后又意味深长地转向肖尧。 “信?难道是传说中的告白信?!”带鱼一脸恍然大悟,而欧阳千千还是一脸波澜不惊——但了解她的人都知道,这态度其实不代表任何真实意图。 沈婕还没有理清这个欧阳千千和赵晓梅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时也不知道要不要打开信封。 自己勉强买回家的滞销货一下子变得炙手可热,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肖尧已经看出来,这个姓赵的女狐狸这次来就是唯恐天下不乱,无论欧阳千千的信封里是什么,都必须立刻打开,才能终止眼前这无休止的荒诞猜测。 “好了,不猜了,我来揭晓答案。”肖尧从沈婕手中拿回了信封,信封并没有封住,只是那样折着口,这让肖尧松了一口气。 信封里是一张……塔罗牌?精美,塑封,但是怎么想也花不了太多钱。 肖尧心里微微有些不满,因为欧阳千千的财力不浅——这倒并不是说肖尧势利眼,只想要值钱的礼物,关键这东西也不是什么幸运星、千纸鹤、手工贺卡之类充满诚意的制作,因此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显得既无用又莫名,还煞有介事的装个信封,引发一大堆的猜测,这个欧阳千千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谢谢。”他出于礼貌,还是向大家展示了一下这张卡牌。 所有人都停止了交头接耳,换上了一脸不明觉厉。 这张塔罗牌的右上角画着大半个太阳,太阳下站着一个戴尖顶帽,穿花连衣裙的……男人?这男人的头发是绿色的,斜45度仰望上空,左手拿着一朵白花,右肩扛着一根棍子…… 头顶的尖帽,脚上尖头翘起的鞋子,还有卡片下方的“THE FOOL”字样都表明了他的身份。 “THE FOOL。”肖尧念出了这两个单词。 “区——千千同学,能说一下这是什么吗?”还是赵晓梅,闪着无辜的眼睛,问一些操蛋的问题。 “THE FOOL都不知道,”带鱼说:“就是刚驴的意思,我别的不行英文还可以,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是吗,那晓梅改天可要认真请教哦。”赵晓梅笑嘻嘻地应了一声带鱼,撩得带鱼一脸痴笑。 “什么刚驴啊,带鱼你才是刚驴,”欧阳千千不满道:“这个叫愚者好伐?” “换了个翻译果然好听了许多。”沈婕笑着评论道。 “这是我为哥哥抽的牌,那天你没接受,也许是时机没到,也许是场合不对。但是我觉得,今天时机和场合都刚刚好。”欧阳千千解释道:“愚者是塔罗牌中的0号位,代表着无限的可能性,也代表着天真和单纯。” “那这真的很适合你哎,肖尧。”陈鹿插道。 “我记得……好像扑克牌里的两张鬼牌,就是源自塔罗牌的愚者吧?”赵晓梅这时候又悄悄变成了百晓生。 “大智若愚,小丑,Joker,这是主角才会拿到的卡。”张嘉龙重重地把手掌拍到肖尧的肩上,打着圆场。 “我觉得也是。”肖尧笑道:“愚公移山嘛,魔都话Joker叫大怪,扑克牌里也都是最大的牌。” “不过塔罗牌不用本人抽也会准吗?”沈斌插嘴道:“要不然你让肖尧自己再抽一张。” 陈鹿、赵晓梅、熊吉等人纷纷附议。 肖尧受郁璐颖的影响,对这种神秘学的玩意儿没什么太大兴味,摇头道:“人家又不会随身带着——我靠你还真随身带着啊。” 在众人的起哄下,肖尧按照欧阳千千的指示,依次抽出了“塔”、“战车”和“命运之轮”。 欧阳千千手捧着这三张牌,面色有点凝重。 “赶紧的,解一下。”众人催促道。 “塔,首先代表的是……”欧阳千千缓缓地开口道。 就在这时,肖尧的脸上忽然虚空挨了一巴掌,眼冒金星。 众人只看到他无缘无故头一歪,整个人往后就倒,重重地摔在穿衣橱的门上。 还没等肖尧和众人反应过来,不知道是皮带还是拖鞋的东西就抽到了自己的手臂上,钻心的疼痛从身体的深处传来。 “啊!!!”肖尧捂着手臂跳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众人慌作一团。 “没事没事,好像被虫子咬了。”肖尧随口胡掐道,迅速捂着手臂窜出了房间。 沈婕和好几个人追了出来,肖尧已经咬紧了牙关,准备以钢铁的意志迎接下一波的袭击。 结果,就在肖尧绷紧神经以后,暴力行为又没有下文了。 但是肖尧不敢回去,生怕又当众被凭空打飞没法解释。 这让肖尧想起了那个“小伙子,我一宿都没睡,等你丢另一只靴子”的经典笑话。 “怎么啦怎么啦?什么东西咬人这么厉害?”沈婕貌似很关心的样子。 “这里,”肖尧装模作样地撩起了袖子,给沈婕展示他那白白嫩嫩的胳膊。 “没东西啊……”沈婕迷惑地检视着。 “我没事,真没事。”肖尧对跟出来的男男女女挥了挥手:“你们先玩,我跟沈婕——沈姐姐说两句话。” 几个小伙伴进去以后,肖尧转向沈婕,脸色紧张地说:“郁璐颖怎么还没来,你要不要给她打个电话——”忽然又想到,现在这种家暴现场,打电话恐怕没有用,遂改口道:“要不过去一趟?” “啊?”沈婕不知道肖尧是说他自己要过去,还是吩咐她过去,但不管是哪种,肖尧对郁璐颖的重视程度显然是不加掩饰的。 她可以理解,但不会为此感到开心:“我去给傻妹打电话。” “不不不,还是给郁波打吧——算了你别打了,我给波哥打。” 沈婕已经在拨号码了,肖尧努力整理了一下自己混乱的思绪,出门上了三楼。 电话响了很久以后,郁璐颖才接起来。 “喂?傻妹。”沈婕说:“你和你舅舅怎么还不来呢?” “……” “傻妹?” “姐,”郁璐颖开口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声音听着像是有一丝哽咽:“我今天……要不就不来了吧?” “为什么啊?”沈婕的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 “姐姐,我们是好朋友,对吗?” “对啊,”沈婕有些莫名其妙地说:“怎么了吗?” “我想以后和肖尧保持一点距离,做普通同学就好了,”郁璐颖说:“毕竟我和他……之前有点……那方面纠葛,瓜田李下避嫌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我觉得这样……” “什么呀!”其实听到郁璐颖这么说,沈婕内心倒不是太反感:“你给我赶紧过来!没事瞎闹什么呢,难道要我亲自跑到楼下去请你?” 郁璐颖沉默了好一会。 “傻妹?” “嗯,我梳一下头,你们先吃,别等我。” 与此同时,肖尧在三楼:“喂?郁神父?郁璐颖妈妈是不是又在打——” “我正在处理。”郁波打断了他。 “哦,那就好。”肖尧放心了一点:“你俩早点来啊,就等你们了?” “知道了。”郁波丢下这三个字,直接挂断了电话。 肖尧下楼回到自家皂片间,和沈婕交换了一下各自电话里的情况,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决定开启晚宴。 因为到最后也没能选定适合下厨的人,沈天韵又觉得把人叫到家里来吃饭还点外卖怪怪的,所以最后,无可奈何定下来,还是吃火锅。 对,大夏天一堆人在小屋里,吃火锅。 肖尧帮着沈婕把电磁炉,大锅,碗筷,调料,肉菜一波一波往里送,带鱼、小熊和赵晓梅自告奋勇地出来帮忙,很快便把东西都置备齐了。 饭桌旁围了一圈高脚凳,沙发上坐着两个,床上坐着三个。床上的尚且还能够得着,沙发上就纯粹是旁观席了,只能轮换。 肖尧见状觉得有些尴尬,便推说不饿,让大家先吃,众人说什么也不干,将他哄抬上桌,最后他便暂且与沈婕轮换位置。 他们为这场聚会准备了两打青鸟纯生啤酒,沈婕还贴心地为女士们准备了大升的雪碧、可乐和果粒橙,结果就只有沈斌和陈鹿喝饮料而已。 因为赵晓梅的背包里是两瓶进口的香槟酒,她凭一副巧舌,亲手为每一个女生倒上了香槟,却推说自己不饿,就端了一杯酒,抱着脚坐在沙发上,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 空调的温度打得很足,火锅一半是从庆牛油,另一半是番茄锅,佐料也是从川崎到蒜泥香油应有尽有,众人吃着火锅唱着歌,推杯换盏间,菜还没有吃多少,场上的气氛已经热络了起来。 说到底,龙哥带鱼陈鹿和欧阳他们本就是同班同学,小熊和沈斌也经常与肖尧班上的男生约篮球,大多数宾客本就熟识。 沈天韵虽然是第一次同时见到这么多“古人”,但她本就性格活泼自来熟,很快便与众人打成一片——不过,肖尧还是难免担心她过于兴奋,到时候把自己的身份与所身处的年代说漏嘴——所幸,这种情况暂时还没有发生。 那赵晓梅根本就是个交际花,刚来时,看着她跟大家谁都不熟,现在看着大家跟谁都没有跟她熟。肖尧怀疑,把她扔到校长那一桌,她也能应付自如。 总之,之前担心出现冷场,需要引导气氛的情况根本没有出现,肖尧甚至觉得自己好像成为了一个旁观者——尽管如此,他的心中依然一本满足。 带鱼提议玩国王游戏,被沈婕强势一票否决,陈鹿说吃完饭以后可以玩杀人游戏,肖尧很赞成。 “各位,各位,”带鱼站起身来,用杯子敲着桌沿:“我提议,我们让老寿星说几句,好不好啊?” 众人纷纷叫好。 肖尧没有推辞,端着半杯香槟站起身来,走到穿衣橱前,靠在上面。 “我今天心里,非常,非常开心。”肖尧说。 如果没有宋海建那档子事,如果不用担心郁璐颖的情况,我的心情会更好——肖尧摇了摇头,强迫自己驱散那些扫兴的焦虑。 “大家都知道,我过去在苏江那边读书、生活,每年的春节就是我最期待的日子,因为我可以来魔都,和我的哥哥姐姐们一起放划炮,还有烟花。” 肖尧一边说着,一边环顾着整个房间:“我记得,每年吃年夜饭的时候,这个房间就是这么拥挤,十几个平方,十几个人,宛若一个加尔各答黑洞。 “爷爷奶奶,爷叔婶婶,大嬢嬢小嬢嬢,大姑父小姑父,堂哥表哥表姐表妹,所有家人齐聚一堂,”说到表姐表妹的时候,他故意煞有介事地对沈婕和沈天韵点了点头:“也是沙发和床都要用上,也是走不动道,也是吃饭要有几个位置是轮换的……大姑父喜欢抽烟,奶奶和大嬢嬢都不让他抽,每次都大声叫他滚去那边皂片间抽…… “我看到你们有的人露出奇怪的表情,”肖尧微笑着,又扫视了一圈房间,他看到赵晓梅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自己的作文本,露出鼓励的神色:“你们一定在想,我为什么要说这些?其实我就是想让你们大家知道,自从我的家庭破碎以后,自从我来魔都上学以后,我就再也没能期待过,自己还会有这样的新年。 “是的,魔都曾经是我魂牵梦绕的故乡,我小时候做梦都想来魔都生活,可是当我真正来到这里生活以后,这儿却成为了我的异乡。”肖尧动情地说:“是你们,重新让这座城市成为我的故乡,是你们,在这里,让今天再次成为一个,只少了炮仗的新年,你们,你们所有人,就是我新的家人,Family.” “哇,老爹……老哥你就像是个大老爹,太肉麻了!”沈天韵抱着自己的肩膀,故意作出很冷的样子。 “而这一切的根源,都来自于你。”肖尧深情地对沈天韵说。 沈婕不安地看了肖尧一眼。 “说的好!”小熊第一个拿着杯子站起身来。 “好!”带鱼和张嘉龙跟进,接着,不知道谁第一个鼓起掌来,掌声很快连成一片。 “熊哥!熊爷!我敬你一杯!”肖尧大声道:“最开始来魔都的时候,在我被全班孤……不是,在我在班上没什么朋友的时候,是你,还有你,沈斌,你们几个对我伸出了友谊之手。”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小熊说,沈斌则无声地点了点头。 “在我和我的朋友们遇到危险的时候,也是你挺身而出,冒着危险,不求回报地陪我一起冒险,谢谢你!”肖尧说。 “我难道不是被你拖进去的吗?”小熊笑道。 肖尧和熊吉、沈斌依次用力拥抱。 “龙哥,鱼哥,”接着,肖尧又转向了另外二人:“很多人都觉得你俩是班上的混混……” “我们就是班上的混混啊……”带鱼露出了周星驰式的笑容。 “但我知道你们根本就不是,认识你们一年,我从来没见你们欺负过任何人,”肖尧慷慨激昂:“相反,你们两个人,心怀正义,当你们见到身边不公义的事情发生时,当你们见到弱小受到欺凌的时候,你们总是会忍不住发出呐喊。就像这样——” 肖尧大吼了一声:“关特!” “肖尧,你喝多了!”沈婕说。 “不,让他说,我爱听,”张嘉龙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露出一丝笑容:“带鱼,我们有这么伟大的吗?” “他说的很对。”带鱼宣布道:“我们一直都这么伟大。” “不然我能和你要好?”陈鹿对张嘉龙补了一句。 “谢谢你们,做我的朋友。”肖尧和张嘉龙、带鱼抱在一起,张嘉龙用力地锤着肖尧的后背。 张嘉龙和带鱼坐下以后,肖尧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摇摇晃晃地转向了那两个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孩。 “沈,天,韵,”肖尧粗声粗气地说:“沈j——蓉!”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沈天韵赶紧打断了他,因为她真的超怕他会在这种状态下,说出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来:“我,和天韵姐姐,我们都是你的家人,Family!” “We are family!”肖尧振臂高呼,左手穿过了“沈天韵”的右腋下,右手穿过了“沈蓉”的左腋下,三人紧紧相拥。 “喔~~~~”男生们一起发出了起哄的声音,甚至有人开始用筷子敲起了碗。 肖尧知道这帮家伙大呼小叫是什么意思,但此刻,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绝不是在左拥右抱的放形浪骸——在臂弯中的这两个女人,都是自己血浓于水的家人。 肖尧紧紧拥她们入怀,默默体味着这种祥和的温暖,心中涌起一股满足感。 他久久地没有松手,直到感觉有人在轻轻掐自己的腰,并且咬着牙齿道:“差不多得了啊。” 肖尧松开了手,一边回味着刚才的感觉,一边转向了欧阳千千。 “欧阳千千同学。”肖尧大着舌头喊出了这个名字,心里组织着语言:“在我最……”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欧阳千千忽然一把放下手里的筷子,重复了半句“沈蓉”刚才的台词:“跳过过程,直接快进吧。” “啥?”肖尧说。 欧阳千千站起身来,绕过饭桌,一把将肖尧搂进怀里。 ?? 狭小的房间里,顿时鸦雀无声。 三秒钟后,是排山倒海,仿佛要掀开屋顶的欢呼声。 带鱼拼命锤着桌子,连嗓子都要喊哑了。 沈婕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刚站到一半,又被沈天韵拖住,悻悻地坐下了。 欧阳千千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肖尧愣了好半天,都还没搞清楚眼前的状况是什么。 他感觉自己的酒好像也醒了大半。 “那个……”他的目光不小心划过陈鹿的脸,后者则肩膀缩了缩,把椅子往后挪了一点,半张脸埋在了张嘉龙的身后。 张嘉龙当机立断,起身大吼一声:“陈鹿的份我就给代劳了,给你超级加倍。”然后一个熊抱,将肖尧紧紧箍在了怀里。 “啊……救命……”肖尧的呻吟使众人发出一阵哄笑,张嘉龙这才松开了手。 “那是不是终于轮到晓梅了?”赵晓梅张开双臂站在沙发上,一脸兴奋,仿佛要飞扑下来。 肖尧连退三步,一手作“STOP”的手势,另一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满脸都是黑线。 那啥,饶了我吧。 沈婕不露声色地挡在了赵晓梅可以扑过来的路径上。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拯救了肖尧的尴尬,他慌不迭地跑去开门:“来了!来了!” 皂片间的门刚一打开,肖尧就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茉莉花香。 即使她戴着口罩和墨镜,哪怕她身边没有站着高大的郁神父,肖尧也能一眼认出她是谁。 “肖尧,生日快乐。”少女用有些沙哑的嗓音开口道。 (本章完) 第112章 黑月之刻 郁波和郁璐穎进门的时候,吃饭这个环节其实已经基本结束了,变成了大家三五成群喝酒吹牛聊八卦的局面。 “肉和菜我都留了一些,你们先坐,我加点热水。” “不麻烦了,我在教区开会的时候吃过了。”郁波伸手阻止了肖尧的殷勤。 “我也在家吃过了。”郁璐颖说。 众人都觉得很奇怪,不明白为何郁璐颖要吃了饭才这么晚来,但肖尧知道她其实根本就没有吃。 但由于自己吃饱=郁璐颖吃饱,肖尧也就没管,他更关心的是,郁璐颖刚才经历了什么。 但身后是一屋子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面前是郁神父的冷脸,肖尧张了半天嘴,最后憋出一句“我给你们倒点果汁。” “波哥。” “波哥。” “波哥好。” “嗯,坐下坐下,好吃好喝,好吃好喝。” 郁神父向来亲民,爱跟年轻人打成一片,可他毕竟是个“大人”,这会儿又虎着脸,因此在场的同学朋友都没有跟郁璐颖过多攀谈,连赵晓梅都摆出了一副理所应当的“不熟”面孔,坐在了远处。 现在人到齐了,饭也吃好了,众人就把火锅、剩下的菜和桌上的旋转台板撤了下去,沈天韵端上早已准备好的生日蛋糕。 有一说一,这蛋糕的卖相看起来是不咋地,鲜奶也喷得并不均匀,但当大家知道这是沈氏“姐妹”俩亲手做的以后,又纷纷对肖尧投去了羡慕的目光。 “别看样子差了点,”沈婕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俩已经尝过了,味道没问题的。” 最好是啦,肖尧心里嘀咕着。 沈婕为蛋糕插满了16根蜡烛,众人一起唱起了生日歌。 这是肖尧第一次听到沈婕唱歌——真是佩服她,这么好听的嗓音,唱歌愣是能没一句能在调上。 吹蜡烛许愿之前,肖尧本想再请郁波做个祈祷或者祝福仪式什么的,转念一想,无论是自己还是在座的大多数,都不是教友,还是平平常常的吧! “希望……希望我可以一直和沈婕在一起,一直不要分开,然后等我们两个到了年龄就立刻领证完婚,然后希望沈婕的爸爸能快点接纳我。天主保佑,阿们阿们!”肖尧双手合十,在心里默念完这些话,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沈天韵“啪”的一声重新打开了灯。 按照规矩,肖尧在蛋糕上切下了第一刀,接下来沈婕和沈天韵“姐妹俩”帮他瓜分了整个蛋糕,用陶瓷碟子装着,分给众人。 郁璐颖拿着一小块蛋糕,退到角落里,潦草地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背过身去面对墙壁,拉下自己的口罩,小口吃着。 “太好吃了!”赵晓梅喊道。 真的很好吃,太好吃了,肖尧呆呆地想。 他品味着自己舌尖传来的甜美,难以想象此等美味竟然是出自沈婕和沈天韵之手。这就好像是—— “你吃呀!”沈婕戳了他的胳膊一下,郁璐颖的胳膊也随之一抖:“一直端着发呆,毒不死你的!” 肖尧这才意识到自己本人还没开始吃蛋糕,慌忙挥舞着筷子战斗起来。 嗯……和郁璐颖同时吃蛋糕的话,多少还是有点腻。 郁璐颖吃完了蛋糕,又把口罩拉上,转回身来,倚靠卧室门站立着。 肖尧见对方朝自己招手,赶紧走了过去,路上跨过四条腿,挤过两个人,终于艰难地抵达了目的地。 “怎么样,还好吧?”肖尧压低了声音问道。 郁璐颖摇了摇头,清了清嗓子:“明天去舟莊路上再说——这是给你的,这是舅舅给你的。” 去舟莊?啊,是了,之前有安排过,是文学社的活动,就在自己生日的第二天。 郁璐颖能来参加生日聚会,送礼物以及和自己好好说话,说明她并没有为昨天“夜袭”的误会而耿耿于怀,意识到这一点的肖尧心里,放心了许多。 少女的左手是一大开本的精装《泰戈尔诗集》,右手是一小巧精致的树脂耶稣圣心像,应该就分别是她的礼物和郁波的礼物了。 “谢谢。”肖尧接过了这两个生日礼物,朝郁波看了看,后者向他举了举香槟酒杯。 肖尧继续跨越腿山和人海,挤到房间的另一边,把《泰戈尔诗选》工工整整地摆进书架里,垫起脚将神像双手摆在橱顶,双手合十摇了摇。 众人把蛋糕吃得差不多了,便将桌子推回窗户下面,沈婕把剩下的蛋糕放进冰箱。 按照陈鹿先前所提议的,大家一起玩了一轮杀人游戏。 郁璐颖起先不愿意参与,但肖尧还是把她硬拉进来了。 肖尧以前没有玩过杀人游戏,但一直好奇,此刻也是边学边玩,上手挺快。 没有扑克牌,就用欧阳千千带的塔罗牌代替,众人在地板上席地而坐,围成了一个圈。 赵晓梅坐在肖尧的斜对面——穿着这身衣服,坐在这个角度,在灯光的照耀下,肖尧觉得她真的也挺好看的。她的袜底已经黑了,十个脚趾肚处尤为明显,前脚掌和脚后跟处也笼罩着一层灰黑,唯有中间内侧的足弓处仍是一片洁白。 仿佛是捕捉到了肖尧的目光和心思,小脚丫的大脚趾和第二指非常刻意地扭动了几下。 肖尧连忙扭过头去,不看她。 小熊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肖尧的耳边:“这个赵晓梅……你俩到底什么情况?” “不熟,没说过几句话,不知道怎么找上来的。” “我初中的时候跟她同班过一阵,”小熊继续说道:“当时是特别老实不说话的一个小透明,这士别三日,变化这么大的吗?” “你有想法?”肖尧转了转眼珠。 “没有,我就是跟你提一下。”小熊皱着眉,偷看了一下赵晓梅,发现她似乎也在看向自己,连忙举起啤酒罐喝了一口。 “行,我知道了。”肖尧也喝了一口啤酒,没气了也不凉,很难喝。 小透明吗……?话说上次在馄饨店碰到她,明明不是这个风格的呀,莫非她今天这身打扮,也是打听好了情报,有备而来?包括故意脱鞋,也是存心诱惑我?可是除了沈婕,又有谁了解自己的喜好,以至于可以透露给她呢?有些事情,就连郁璐颖都不一定知道吧? 肖尧啊肖尧,你飘了,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人家女孩子才不会……肖尧嘲笑着自己。 比起赵晓梅来说,这里还有更值得自己关注的情况。 他注意到,带鱼仍然在黏着沈天韵,而沈天韵也和他聊得起劲。 别误会,肖尧喜欢带鱼,也真心拿他当兄弟,但是还没喜欢到拿他当女婿的地步。 倒不是信不过他的人品——肖尧说服着自己:而是,再怎么说,他也比天韵大30岁,况且,也确实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一切都和老父亲的占有欲完全没有关系,嗯。 正在肖尧考虑该如何自然而然,用大家都不尴尬的方式分开他俩时,沈婕已经坐了过去,将二人隔开。 还得是我家娘子啊,肖尧欣慰地笑了。 却见沈婕对带鱼说了两句什么,他便两眼放光,连声问:“真的吗?真的吗?”随后便和沈婕一起拿出手机,好像在交换着什么信息。 一局游戏结束,肖尧是第二个出局的人,赵晓梅和沈婕所扮演的警察方获得了最后的胜利。 陈鹿意犹未尽,还想开第二局,带鱼却再次嚷嚷着要去“钱柜”开启下半场。 “我得先走了。”欧阳千千提起包说。 “最后一个到,第一个走,这是什么官僚的作派啊。”带鱼起哄道。 欧阳千千翻了翻白眼:“我可是要睡美容觉的好吧,谁像你啊——再说,最后一个到的也不是我吧。” “哎呀,带鱼,”沈婕再次拿出了自己的手机:“人家欧阳有事要走,你就别强留人家——要唱歌的话,这里也一样的。” 说话间,一阵熟悉的前奏就从沈婕的音乐手机里流了出来。 ( 读者可作为BGM配合食用) 肖尧一愣,心想这前奏的旋律怎么如此熟悉,听了七、八秒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昨晚自己在“沈记大排档”所唱的歌吗? “哦宁静的小村外,有一个笨小孩,出生在六零年代,”借着未散的酒劲,肖尧取了一本杂志,围成一个话筒状。 嘈杂的说话声渐渐安静了下来,不约而同地决定给今晚的寿星东道主一个面子。 欧阳千千也重新坐了下来。 许多人的心里都有一个疑惑——认识肖尧这么久,怎么从来不知道他唱歌这么好听呀?不说天籁之音,起码达到了原唱八成以上的程度。 他们不知道的是,肖尧原本嗓音条件就好,只是对音准的把握……只能说比沈婕强了不少。如今他拥有了郁璐颖的音准,并且借郁璐颖的嗓子拓宽了高音部分的音域,歌唱水平自然是如虎添翼。 肖尧唱到第一个高潮部分的时候,张嘉龙忽然走到他身边,插了进来:“哎哟往着胸口拍一拍呀,勇敢站起来,不用心情太坏。哎哟向着天空拜一拜呀,别想不开,老天自有安排!” 唱到“向着天空拜一拜”的时候,二人本来是一起向天花板上的日光灯作揖,肖尧想了想,又转向橱顶郁波刚送的神像:“老天自有安排!” “哦他们说城市里,男不坏女不爱,怎么想也不明白。”二人继续唱道。 “妈妈说真心爱,会爱得很精彩,结果我没有女孩。”带鱼摇头晃脑地加入,看了在场的所有女生一眼,摊手,耸肩。 “笨小孩依然是坚强得,像石头一块,只是晚上寂寞难耐。”没想到熊吉也会唱这首歌。 听到这句词,女生们都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吃吃地笑成一团。 歌曲进入了间奏部分,四个男生勾肩搭背,排成一排,左右挪动着细碎的步伐,先抬右腿向左踢,再抬左腿向右踢,如此反复。 他们四个毕竟不是什么受过专业训练的男团,同步率没有这么高,很快便互相踢到腿,肩膀撞成一片,然后东倒西歪。 剩下的人为这段糟糕的尬舞高声叫好喝彩,狭小的房间里欢腾一片。 “笨小孩跟聪明的小孩有没有什么分别?”肖尧大着舌头,也不知道在问谁。 “当然有分别啦。”赵晓梅大声强调,然后掏出手机出去了。 “聪明的小孩很厉害的啦。”欧阳千千面露笑容。 “只是笨小孩也很可爱的。”沈婕站起来摸了摸肖尧的头。 “哎哟,往着胸口拍一拍呀,勇敢站起来,”肖尧、张嘉龙、带鱼和熊吉同步锤胸:“不用心情太坏。” “哎哟,向着天空拜一拜呀,别想不开,老天自有安排!”几个女生也参与了进来,清脆的歌声连成一片,形成了大齐唱的态势。 “哎哟,往着胸口拍一拍呀,勇敢站起来,管它上山下海;哎哟,向着天空拜一拜呀,别想不开,老天自有安排!” 不约而同地,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把最后一句让给今晚的主角。 “老,天,爱,笨,小,孩!!!”肖尧振臂高唱。 “老,天,爱,笨,小,孩!!!”一直围观这出好戏的郁波忽然吼了一嗓子,将酒杯拍到桌上。 然后,灯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灭了。 一片黯淡的绿光中,肖尧看见郁波维持这个姿势,一动也不动。 “什么鬼?”肖尧说:“停电了?” “停电也不会是这个颜色啊,好恐怖的。”熊吉伸出了自己的五指。 “卧槽!”肖尧忽然反应过来,这不就是那晚在桥洞下面的镜子,钻进去以后,所看到的世界的滤镜吗?郁波说那是什么,群体潜意识?众人的殿堂? “我们又进到镜子里了?”沈婕敏锐地,要素察觉。 “哈?进到镜子里?什么情况?”带鱼说。 “你们看,他们都不动了!”郁璐颖喊道。 被郁璐颖这么一提醒,肖尧这才发现,房间里有好几个人像是被石化了一样。 郁波坐在饭桌前,弯着腰,眼睛盯着自己手里所拿的,摆在桌上的酒杯。 那酒杯里的香槟飞溅出来几颗“酒滴”,就这么,悬浮在了酒杯的上空。 悬浮的不只是酒滴,还有宝贝女儿。 沈天韵的双脚离地2-3cm,还维持着跳跃的姿势,双手举过头顶,上衣的下摆被这个动作掀了起来,露出一颗可爱的小肚脐。 沈斌则坐在沙发上,维持着拍手的姿势。 张嘉龙伸展着自己的双臂,单腿站立,右腿向左踢去,保持着这个姿势,连晃都不晃一下。 欧阳千千刚好站起来了一半,所以看起来有点像在扎马步——姿势有点滑稽,但没人笑得出来。 肖尧望向了房间里的座钟,时针刚好指向了十点整。 “他们几个到底是怎么了?”带鱼焦急地问道。 一阵莫名可怖的嘶吼声从不远不近处传来,郁璐颖奔到饭桌前,掀开窗帘布往外看,随即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们看!” 其余四人纷纷凑过来,向窗外望去,众人皆是一脸惊骇。 他们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月球,就和动漫游戏作品里的那么大——不,更大,大到有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之所以叫“月球”不叫“月亮”,是因为它不“亮”了——曾经因为沐浴太阳的光明,而焕发出的皎洁月光已经无影无踪,成了漆黑空旷的宇宙里,亿万天体中平凡的一员。 倘若月亮真的可以变得这么大,那这个地月距离早已超过了洛希极限,这个只有地球49分之一大小的星球,会被地球的阴影完全吞没,而由此引发的巨大潮汐力,应该会把地球表面的世界撕成碎片的吧? 比起天文的异象,地上的事情更令人关注。 楼下的弄堂里,已经被“人”挤得水泄不通。 别说现在是晚上10点,就算是白天,肖尧也从未见过这个弄堂里,同屏能出现这么多人。 这个人流密度……该怎么形容呢?可以参见跨年夜的外滩。 不,从他们的瞳色便可以认出,那些根本不是“人”。 “是阴影!”沈婕大声喊着,手心里已经燃起了火苗。 “卧槽,什么情况啊!”带鱼被沈婕手上的火吓到了。 见鬼,我过个生日,吃着火锅唱着歌,怎么我们五个就忽然穿到镜中世界来了?还讲不讲理了? 这一幕“丧尸围城”的景象,不知怎的让肖尧想起,上次在姚老师的殿堂里,“亲子教育中心”刚出来,全校大停电的时候,也是这般,阴影暴动。 “别停留在阴影里……”白骑士的警告声回荡在耳边。 “光!要有光!”肖尧下意识地举起自己手中,不知何时突然出现的长剑——剑身闪烁出白色的光芒,将房间里的绿色滤镜逼退了一小部分。 “哈哈哈,因为加深了与伙伴们的羁绊,从而获得了新的能力吗?果然是愚者的独有天赋,有意思……”一个有些上了年纪的声音,像是从楼上传来。 “谁?出来!是不是你捣的鬼?”肖尧大喊道,手里的剑却不敢乱挥,因为怕伤到房间里密集的小伙伴们。 那声音没有回答,回答他的只有一声嘶吼。 只是这声嘶吼,不太像是从楼下传来的。 声音传来的方向,倒更像是…… 皂片间那边?! (本章完) 第113章 时间的狭缝 “坏了,这是冲咱们来的!”肖尧的第一反应是这个。 其他人还没有说话,就有东西开始撞门了。 “砰!砰!砰!”卧室的门被沉重的力量撞得不断震动,甚至开始变形,门顶的灰尘簌簌地往下落,看样子撑不了几下了。 肖尧当机立断,挺剑直刺,发光的长剑直接突刺进了门里,然后扎到了什么东西。 门外响起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好像是一位……老年女性? 似乎是这一击秒杀的阻嚇效果,撞门一下子就停止了。 “它,它们爬墙上来了!”带鱼惊慌失措地叫道。 肖尧回到窗口,朝外看去,楼底下那些人山人海的“丧尸”竟然开始叠起了罗汉。 沈婕二话不说就从窗口向影群丢了一个火球,炸裂的火光暂时逼退了阴影的第一波攻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毛皮烧焦的气味。 “沈婕,你别把房子里烧起来!我去皂片间那边看看!”肖尧嘱咐道。 这种十几平米的密闭空间,到处都是易燃物,倘若着起火来,咱们就是玩火自焚了。 更何况房间里还有那么多一二三木头人的伙计,绝对会造成重大火灾事故伤亡的。 “知道了。”沈婕心领神会肖尧在想什么,又在手搓第二个火球了。 小熊拿起了先前肖尧帮赵晓梅拖地拿进来的拖把,带鱼则顺手搬起了一把椅子,众人都在准备应战自救。 “老婆,保护好自己!顶不住了马上跑到我这边来!”肖尧一边喊着,一边顺手拉开了卧室的房门,一具“尸体”就这么直直地倒了下来,摔在肖尧身上。 肖尧一把推开它,待看清“尸体”的脸以后,不禁暗自心惊。 这不是奶奶的挚友闺蜜,金家老太吗? “金家老太”的躯体重重地倒在地上,接着那副“躯体”便渐渐消解,化为了黑色的烟雾。 这略微消解了肖尧对于“杀人”产生的不适感。 他抬起头来看,只见皂片间石制洗手池上面大敞着的窗洞里,又爬上了三个人,好像都是自己的街坊邻居。 赵晓梅正站在皂片间里,维持着打电话的姿势,右脚微微踮起。 来不及多想,肖尧一把从后面抱住了赵晓梅,把她丢进自己的身后。 “哎哟。”他听到一声少女的闷哼,是赵晓梅在叫吗? 肖尧下意识地回头,却见赵晓梅躺在地上,仍然维持着一个比较怪异的姿势,一动不动,正对着自己的白袜脚底一片黑魆魆。 应该是听错了,不管了。 肖尧再转向窗户那边时,一个街坊老头已经扑到了自己的面前! 他没有思考,左手的盾牌直砸老头的面门,老头一下子就在一声惨呼中化作了黑烟。 接着,剑身横扫,又把剩下的两个阴影斩为了黑烟。 相比上一次在姚老师的殿堂里,肖尧可以明显觉得自己对“堂吉诃德”堡垒的掌控力强大了几个数量级,莫非这就是刚才楼顶那个声音所说的“因为加深了与伙伴们的羁绊,从而获得能力提升的,属于愚者的天赋”吗? 其实肖尧之所以选择离开主卧,前往皂片间战斗,除了顺便把赵晓梅弄进来以外,还有其它的考量。 主卧十几平方米,里面站着十多个人,还有一半是不会动的——莫说沈婕的火焰,便是自己的剑术,也是施展不开。 既然如此,与其在房间里束手束脚,倒不如主动出击了,至少在皂片间没有太多的顾忌,还比较能施展开拳脚。 肖尧举起自己左手的盾牌,堂吉诃德的虚影在他背后现身,一面巨大的盾牌凭空出现,封住了大开的窗口,顿时,整个皂片间里也是漆黑一片。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时掌握这个技能的,但他就是本能的会,然后自然而然地施展出来,就跟那天为了张正凯和飞机头打架那样。 卧槽,这个厉害啊。 发现了自己新潜能的肖尧返身,准备去封住沈婕她们那边的窗户,可是还没等他的眼睛适应皂片间里的黑暗,这个房间里又亮了起来。 是房门被人一脚踹开了,站在门口喘着粗气的,正是住在隔壁的,那天开车送沈婕去医院的,倒霉催的舅舅。 “舅舅,是我啊!”肖尧说。 “舅舅”的回答是一记老拳,肖尧格挡及时,这一拳砸在盾牌上,竟然蹦出了火星,连盾牌都瘪下去了一块。 卧槽,这一只有点牛啊! 肖尧用盾牌护住自己的脸,右手长剑挥动了斩击,这笨重的大块头却如鬼魅般向后一缩,剑尖划过的只有空气。 “呀!烧起来了!”里屋传来了少男和少女们的叫声。 这放火的娘们!肖尧转过头去,隔着卧室的门缝都能看到里面的火光。 “舅舅”趁肖尧分心之际,再次挥拳全力攻击,打得肖尧节节后退。 但猛攻也露出了破绽,给了肖尧可乘之机。 他见“舅舅”又一记重拳打来,没有再用盾去抵挡,而是挺剑迎击而上,左肩被拳头砸中的同时,右手剑已经递出直刺“舅舅”的胸口。 随着肖尧的闷哼和郁璐颖的痛呼,肖尧和“舅舅”各自倒了下去。 这一拳着实是很重,若不是郁璐颖分担掉了一些,肖尧不知道还能不能撑下去。 但现在没时间多想,肖尧赶紧起身,趁热打铁。 他从背后抓住“舅舅”的头发拽他起来,用剑刃压往“舅舅”的咽喉位置,该割下去的时候,还是犹豫了。 最后,他只是挥剑柄往他的脖子后面重重一击,结束了这场颇为费力的战斗。 肖尧试图再次“封”住门口,却发现自己并不能,看来一次只能封住一个地方。 封住窗口的盾牌处,又传来了一阵撞击声。 次奥。 肖尧一把合上了被“舅舅”踹开的门,忍受着胸口灼热的剧痛,冲回了卧房里。 窗帘已经烧了起来,小熊和带鱼正在拿着枕头扑打。 “让开!”郁璐颖娇叱一声,双臂展开,拢住了火势,再以身体的寒气逐步压熄了火苗。 可是,窗帘已经被烧得只剩下三分之一了。 随着火焰的熄灭,楼下的阴影们再次爬满了窗口,看起来足有七、八个叠在一起,甚是可怖。 小熊和带鱼抡起了自己手里的拖把和椅子,拼命地又砸下去两只。 但是,仍有一只阴影的手逼近了沈婕的胸膛! 沈婕一声惊呼,想要后撤闪避,却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着阴影的手就要刺穿沈婕的胸口,千钧一发之刻,少女的面前忽然凭空出现了一面盾牌,挡住了这一击以后,又凭空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郁璐颖和肖尧都闷哼一声,后退了两步。 原来这一招在保护队友的同时,还会把伤害转移到自己的身上,肖尧想——所幸,自己身上的板甲起到了很好的防护作用,所以才只受到这点伤害而已。 只是又苦了郁璐颖了。 “小心!”肖尧忽然大喝一声,用力把手里的剑掷出,从另一个阴影的胸膛上穿过,随着对方化为黑烟而跌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肖尧挺进,一手用盾牌护住正面,另一只手从背后环抱住郁璐颖,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后。 手心传来的柔软令他意识到,抱的位置好像有些微妙……不过情急之下也顾不得想这些了。 沈婕也退到了肖尧的身后,稍事休息。 “他们太多了,我们挡不住了!”小熊惊恐地喊道。 “我们玩完了!”带鱼哀嚎道——纵然他有一些拳脚功夫,揍揍王明这种人还行,但尚未觉醒精神堡垒力量的他,在影子大军面前,就如同虫子一般。 “关特!”肖尧呵斥道。 不过,虽然阻止了带鱼扰乱军心,但肖尧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该怎么办啊? 就在这时,肖尧供在橱顶的那座,郁波刚送的耶稣圣心像,开始发出了白光。 神像上的白光渐强,使得整个屋子都开始亮堂起来,那些阴影嚎叫着,硬是不敢进屋。 这让众人略微获得了一些喘息的空间。 众人与窗外的阴影对峙了一小会儿,它们并没有散去,反而是神像上的光减弱了一些。 “神像好像撑不住了,它们又要来了!”小熊喊道。 一瞬间,绿色的滤镜彻底消失了,亮堂的日光灯再次照亮了整个房间。 “喔喔喔~他们说城市里男不坏女不爱——啊?没了?”张嘉龙还在接着奏乐接着舞,然后一脚踢到了带鱼腿上:“什么情况?” 肖尧看了一眼房间里的座钟,还是十点整。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敲了十下。 沈天韵落了地,小巧可爱的肚脐也被落下的上衣重新掩盖。 欧阳千千结束了蹲马步的姿势,站起身来。 郁波抬起头来,又喝了一大口酒。 沈斌开始继续啪啪鼓掌。 卧室门外,赵晓梅哼哼着,捂着自己的额头,重新爬起身来,推开卧室门走了进来。 “我这是怎么了?”赵晓梅说:“电话打了一半忽然就摔在通道里了,难道是真的喝太多了?” “有可能吧。”肖尧说。 “你俩干嘛呢?”张嘉龙看着手持拖把和椅子的熊吉带鱼,疑惑地问道。 “啊?”熊吉反应极快,戳了带鱼的胳膊一下,唱道:“怎么想也不明白。妈妈说真心爱会爱得很精彩,结果我没有女孩……” 熊吉一边唱,一边假装拿拖把当吉他弹,但带鱼只是木讷讷地放下了自己的椅子。 “这窗帘……是怎么了?”欧阳千千指着窗户问道。 “窗帘……不你们来的时候就这样吗?”肖尧赶紧说。 这时,皂片间的门又“咚咚咚”的响了起来。 “完了,怕不是我们闹腾太狠,邻居找上门来了。” 沈婕跑去开门,不到十秒钟后,隔壁住的小舅舅腆着个大肚子,右手举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上有一瓶红葡萄酒,还有两三碟小菜,一条蒸好的鱼。 “舅舅,您怎么才来啊?”沈婕埋怨道。 “哎呀,要跑生活的嘛,”舅舅在空气中嗅了嗅:“你们这帮小鬼头在烧什么东西啊?不要闯祸喔!” 肖尧看到舅舅,就想起刚才在皂片间的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一时有些害怕。 “小年轻就知道吃火锅,也要弄几个小菜啊。”舅舅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托盘放在饭桌上。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好意思说“我们已经吃饱了。” 沈婕跑到皂片间去,帮舅舅拿了一大块吃剩下的蛋糕,舅舅则给了肖尧一个不厚不也不薄的红包。 “舅舅,使不得,使不得啊。”肖尧推辞道。 这倒不是假客气,实在是肖尧的经济状况已经今非昔比,看不上这小几百块钱了,而且他知道舅舅起早贪黑地开出租车也很辛苦。 “给你,你就拿着。”舅舅说。 肖尧勉为其难地收下了,想到自己刚刚还差一点噶了人家的脖子,心里暗暗地祈祷,舅舅可千万不要受到什么影响,以至于做出像姚老师那样的傻事。 舅舅发现房间里还有一个大人,便与郁波点头寒暄了几句,对众人丢下“好吃好喝”四个字,便一边吃着蛋糕一边离开了肖尧的家。 “要不咱们今天就先到这吧,这也十点了,不早了。”熊吉提议道。 “啊?可是我们还没玩够呢。”陈鹿笑嘻嘻道。 “行了,是不早了。”张嘉龙困惑地捂了捂自己的额头:“我也喝太多了,洗手间是这边走吗?” “那是穿衣橱!”肖尧大惊失色,想要去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醉眼朦胧的张嘉龙一脚踏进了衣橱。 肖尧、沈婕和沈天韵都是一瞬间窒息。 “什么呀?这是镜子呀?”张嘉龙的脚碰到了镜子,却没有穿过去,他又伸手去推,镜子依然纹丝不动。 “你怎么回事啊你!喝了一点就这样?”陈鹿赶紧上前把张嘉龙扶出来,向主人连连道歉。 “没事,没事。”肖尧还有些惊魂未定。 众人依次和肖尧打招呼,握手或挥手,肖尧和沈婕把大家送到了楼下。 “拜拜!”“拜拜!”“下次见!”“感谢招待!”平静如常的月色下,众人彼此寒暄,依依话别。 谁能想到,就在刚才,时间停住的那“十几分钟”,这轮明月曾经仿佛就要砸落地面,而这弄堂里挤满了可怕的影子呢? 也许现在它们还挤在这个弄堂里,就在我们身边,只是暂时相安无事罢了。 肖尧有些不寒而栗。 “肖尧同学,晓梅这就要回去了。”赵晓梅无视沈婕的在场,自说自话地拉住了肖尧的袖子。 “啊,啊,再见。”肖尧默默地把袖管往回抽。 “明天,文学社见。”赵晓梅笑靥如花。 “好,文学社见。”肖尧说:“带鱼——你等一下走!” 赵晓梅终于松开了肖尧的袖管。 肖尧拽住了惊魂未定的带鱼,把他带回了二楼的房间。 一片狼藉的卧室内,现在还有七个人在:肖尧、沈婕、郁璐颖、郁波,带鱼,熊吉,沈天韵。 众人面色凝重,七嘴八舌地和郁波说了刚才所发生的可怖事件。 “你们是说,”郁波伸出一只手,示意众人先安静:“老子把酒杯往桌上一顿,时间就停住了?” “这,”沈天韵亦是眼神迷离:“难怪我就跳了一下,窗帘就被烧焦了!” “这……这些应该没什么逻辑上的先后顺序吧?”肖尧汗颜。 “废什么话,老子问的就是时间上的顺序。” “是这样的没错,神父。”沈婕回答道:“您知道这种现象吗?” 郁波犹疑了一会,拿出一根烟,点着。 “也是该告诉你们的时候了,本来觉得没必要给你们制造恐慌的。”郁波娓娓道来:“你们听说过,影时间吗?” “影时间?”众人都惊异地重复道。 “有这么一种说法,时间并不是完全连续的,在一分一秒的缝隙中,还存在有隐藏的时间,有人称之为影时间。” “隐藏的隐?”带鱼发问道。 “影子的影。”郁波继续解释道:“影时间出现的具体规律,并没有相关的记载,但可以确定的是,对于一般人来说,影时间是很难被觉察到的,也就是说,几乎相当于不存在。” 沈天韵和带鱼的眼睛都变成了“@@”的形状。 “有人说,”郁波用手捻着被烧焦的窗帘布:“在影时间中,现实世界会和影世界互换,不过说到底,这也只是一种未经证实的假说罢了。” “究竟是庄周梦见了蝴蝶……?”肖尧犹犹豫豫地开口道。 “还是蝴蝶梦见了庄周呢?”郁璐颖说。 “等会,影世界又是什么啊?”带鱼叫了起来,却没有人鸟他。 “对了,你刚才说很难,几乎,那就是?”肖尧捕捉到了郁波措辞中的含义。 “有些现象被认为与影时间的发生有关。比如有时你会发现,自己莫名遗失的小东西,会在一段时间之后,出现在显而易见的地方;比如有时你会感觉周围嘈杂的人群在瞬间寂静,之后又立刻恢复到原本的嘈杂。之前与你们提起过的所谓神隐,也有说法认为是这些人在影时间里迷失了——但这些也都无法得到证实。” “为什么这尊神像可以在影时间中抵御影子的侵袭啊?”肖尧忽然又想到什么:“这东西有什么特别的吗?又是哪位圣王的圣遗物?” “圣像,不是神像,”郁波纠正道:“没什么特别的——我哪舍得有那么好的东西送给你,就是我们堂的圣物组平常卖的大路货,不过是我亲自圣的唷。” “圣?” “就跟开光差不多吧。”带鱼插嘴道。 “总之,圣物会对这些……负能量的聚合体产生影响,我是一点都不会觉得惊讶。”郁波的口气让肖尧觉得他也不过是在瞎猜。 “所以说,为什么刚才我们五个人会经历到影时间?”沈婕问出了在场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 “我不晓得。”郁波微笑道。 “?”肖尧迷惑。 “我怎么知道。”郁波嗫嚅这句话的神色似有一些悲哀。 “那,”肖尧提出了另一个问题:“影时间里的影子会主动攻击人类吗?” “应该是不会的,”郁波不假思索道:“不然人类早都灭绝了吧?” “所以我们被攻击的原因,是不是因为我们经历了影时间?”肖尧继续猜测道:“因为我们发现了它们,所以它们才会攻击我们?” “我不晓得。”郁波又摇了摇头。 众人皆扶额。 “至于为什么是你们几个人感知到了影时间嘛,”郁波想了想,再次开口道:“从逻辑上推断,是因为你们四个人都曾经进入过殿堂的原因吧?” “纳鲁Ho多,”沈婕沉吟道:“因为进入过殿堂,所以身体获得了某种对影时间的适应性吗?如果是这样的话,确实也是很合常理的推测。” “唯一的例外,是这小子。”郁波的目光投在了戴宇的身上。 “没错。”除了沈天韵以外,其余的人都对带鱼投去了意味不明的目光。 “什么意思啊?你们干嘛都这么看着我?”带鱼露出害怕的神色,夸张地抱住了自己的肩膀:“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啦?殿堂又是什么东西啦?到底啥事儿啊,有没有人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啥事儿啊?……你你你你们不会杀我灭口吧?” “如果你能保证不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的话,我就不杀你灭口。”郁波悠悠地说。 “波哥,”带鱼满脸堆笑道:“您是最了解我的了……” “好了,不扯了,”郁波一拍大腿,站起身来:“我们这边还有点事情,戴宇你先回去吧——有关殿堂的事情,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可以明天来堂里找我。” “哦。”带鱼有些犹豫,他确实想知道刚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但是想到暑假还要出门往学校那边跑,实在又有些懒。 “或者,”熊吉看出了带鱼的犹豫:“如果可以的话,我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诉他吧?” “也可。”郁波想了想,点头,再次郑重地叮嘱带鱼,不足为外人道也。 熊吉和带鱼结伴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了肖尧、沈婕、沈天韵、郁璐颖和郁波五人。 “颖颖,你暂且回避一下,我有话要问肖尧,你在皂片间等我就好。”郁波吩咐道。 “啊?好。”郁璐颖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还是点了点头,乖巧地出去了。 “你的真名不叫沈蓉,你就是沈天韵,是肖尧的女儿,对吗?”郁璐颖前脚刚出去,郁波后脚就看向沈天韵,直截了当地发问道。 沈天韵一下子有点懵,向着沈婕和肖尧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没错,神父。”沈婕代替沈天韵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我这次来,除了替肖尧同学庆生以外,还有一个……就当成是我的请求吧。” “神父您太客气了,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您尽管吩咐。” “如果影时间是在连续时间的狭缝中存在的静止,那么不同时间下的影时间之间是否有可能存在通道?甚至所有的影时间会不会根本就是同一个静止?”郁波看着沈天韵说:“所以,我想看看你的房间,看看2034年的那个房间,可以吗?” “可以……吧?”肖尧说。 话说回来,你应该是在来之前就打算要亲眼一探未来的吧?说得跟临时起意一样,肖尧在心里暗暗地吐槽。 “神父,”沈婕低头想了一下,抬起头来:“事已至此,不如把璐颖叫进来,大家一起看吧?” “啊?”郁波和肖尧皆是吃了一惊。 “也是时候让璐颖一起知道这个秘密了,你们觉得呢?”沈婕向在场的所有人提出了征询的意见。 “我……我没什么意见。”肖尧第一个开口。 “好啊,当然好。”郁波淡淡地说。 “你们都看着我干嘛?”沈天韵嚷嚷起来:“你们做决定就好!让那个女人知道了的话,应该就不会再打爸爸的歪主意了吧!” 听到沈天韵的这番口气,郁波不自觉地皱起了眉,肖尧和沈婕则异口同声地斥责道:“你这小孩儿怎么说话的呢!” 沈天韵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俩的同步率越来越高了,我很欣慰啊。” “没大没小!”肖尧和沈婕说。 郁波用力拍了拍自己的手掌,对房间外面喊道:“颖颖,你进来吧!” (本章完) 第114章 不许走,陪本小姐睡觉 次日清晨,肖尧在微曦的晨光中醒了过来。 昨天夜里,沈婕没有再和他头对脚睡,而是顺从地和他相拥而眠。 因为连日的奔波,准备生日趴,影时间的战斗,这一切都耗干了两个年轻人的体力,所以一沾枕头,他们就都睡着了。 这一夜,睡得又沉又香甜,甚至都没有做什么梦。 因此,醒来的时候,肖尧发现他们依然维持着入睡时的姿势,紧紧相拥。 他的心灵也因此情形欢呼雀跃,一本满足。 但是,闹钟已经响了。 肖尧悄悄把发麻的手臂从沈婕的脖子下面抽了出来,关掉闹钟,准备起身。 但是,他的起床行动在最后时刻功亏一篑,因为沈婕又一把抱住了他:“别走。” 少女说“别走”的时候,眼睛还是闭着的,嘴巴里在吧唧吧唧虚空咀嚼着不知道什么东西。 肖尧看着沈婕红润的嘴唇,最终还是没能敢偷走它,只是在少女的脸颊上留下一个吻:“喵麻麻,起床了。” “ZZZZZZzzzzz……” “喵麻麻,起床了。” “啊!啊!”沈婕好像刚从睡梦中惊醒一样,继续紧闭眼睛:“才几点啊……陪我睡觉……” 话说回来,她晨跑的习惯是不是已经荒废好几天了?肖尧想。 “你忘了?咱们今天要去舟莊,文学社的活动。”肖尧提醒她。 “啊——”沈婕发出一阵拖得很长的哀鸣:“什么文学社,我不想去~~~~~我要累死了~~~~~我要睡觉~~~~~呜……” “呃,”肖尧说:“可咱们不是早就说好了的吗?” 的确是早就说好了,但当时说好的前提,显然没有这两天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我真的好累,让我睡觉……”沈婕把肖尧抱得更紧了。 肖尧有点苦闷起来,因为他真的很期待和沈婕的这次舟莊之行——不仅是去舟莊的旅行,更重要的是,这是他可以不用沈婕的钱,靠自己给沈婕安排好的一次,体面且丰富的社会活动。 而且,能够和她一起参加学校的课外活动,也会有一种和沈婕成为同学的错觉——他喜欢这种感觉。 不过,眼下的确不是摆男人尊严的时候,亦不是自己任性的时候,肖尧对自己说。 毕竟沈婕最近真的很辛苦,病刚好不久,这几天又在东奔西走,还要为自己准备生日趴,抑或是影时间的战斗……自己应当体谅。 “宝宝,”沈婕用近乎梦呓的声音说:“我下次再陪你去舟莊好不好,就我们两个人……” “好。”肖尧简直要化个分身出来,为自己的成熟和包容点赞了:“那你睡会吧,我自己去呗。” “伱也不准去……”沈婕撒娇道:“不许走,陪本小姐睡觉。” “呃……文学社的活动,我都提前报名了,”沈婕的这话听得肖尧一阵心潮澎湃,但他还是给她解释道:“午餐位啊,车位啊,各种票啊都是订好了的,如果放鸽子的话,袁老师会neng死我……” “呜呜┭┮﹏┭┮……”沈婕从嘴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陪我困觉。” “而且文学社的活动在我心里也一直非常重要……”肖尧继续说道。 当然,还有一件不能说出口的事情。 那就是,文学社的活动,在郁璐颖心里也一样很重要。 因为自己的缘故让她没去成余山,又因为自己的缘故让她跟到清浦被溜了一大圈,如果再因为自己的缘故让她去不成舟莊……那肖尧觉得,自己真的没法原谅自己。 况且,昨天她得知沈天韵真相时的反应,平静到令肖尧难以释怀。今天去舟莊的事,她也没有跟自己再次确认行程,仿佛这件事与自己无关一般——肖尧觉得,无论如何,也应该和她再见面谈一下才行。 好在,沈婕在蒙着被子沉默了一会之后,总算是松了口。 “我给你买万三蹄回来吃。”肖尧松了一口气。 “我才不要你个大猪蹄子~”沈婕闭着眼睛,从肖尧的头下面把枕头抽了出来,抱在怀里:“走开!” 肖尧下了床,麻利地穿戴好了全套沈婕给买的新衣服,认真地洗漱完毕,出门去买早餐。 回来时,见沈天韵已经起了床,便招呼她一起吃饭。 在2034年吃2004年刚出锅的生煎,这可不是谁家有钱就能办到的。 “你和那个带鱼怎么回事啊?”每次和沈天韵单独相处时,肖尧的思维就总是不自觉的老气横秋。 “什么怎么回事啊?”沈天韵已经习惯了肖尧的爹瘾发作,忙着吃生煎,不为所动。 “你喜欢他?” “你有病吧?” “怎么跟家里大人说话呢?我是看他对你有意思,一整个晚上都黏着你,你也蛮爱搭理他的。”肖尧说。 “他喜欢我很正常,”沈天韵小心翼翼地吸溜着生煎里的汤:“你女儿这么漂亮,喜欢的人可多了。” “那你怎么想?” “我能怎么想?彩礼三金八抬大轿也该你想吧?我就是觉得这人挺好玩的,当个表面朋友呗,反正见面的机会不多。”沈天韵吸吮着流到手上的汁液:“搞对象嘛,不行——颜值差了点。” “什么玩意儿?” “卖相。” “长相还好吧?不丑。”肖尧说。 “不行,”沈天韵摇了摇头:“小黑子一个,个子又不高,戴个眼镜,瘦巴巴的……” “瘦还不好?”肖尧摸着自己的下巴:“不过确实没我白,也没我高……” “对了肖尧,这人跟你熟吗?我看就是表面兄弟吧?” “瞎说什么呢?见不得你爹有哥们是吧?” “要是真兄弟,别人看上你的妹妹或者女儿,你不应该是大喜过望,亲上加亲吗?”沈天韵振振有词道:“恼羞成怒的都是假兄弟,本质上看不起人家,觉得别人配不上。” “他一个45岁的糟老头子,怎么就配得上我如花似玉的宝贝囡囡了?” “切。”沈天韵意犹未尽地靠在了自己的椅背上:“还是以前的东西好吃啊,这边的肉都不香。” “不是,”肖尧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其实带鱼那个相貌,虽然不出众,也算是中等偏上了吧?” 沈天韵大翻白眼:“肖尧,你到底是希望我喜欢带鱼呢,还是希望我不喜欢带鱼呢?” “我的意思是,相貌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肖尧说。 “那不然呢?我可是资深外协,绝不让步。”沈天韵理直气壮地说。 “什么外协?” “外貌协会。” 肖尧从来没听说过这个词,不过望文即可生义:“我跟你说你这三观不对啊。” “哪儿又不对了?” “你将来找对象可不能只看外貌,外貌最多只能是一个,参考加分项。”肖尧回忆着电视里的桥段,敦敦教诲道。 “不看外貌看什么?” “才能啊,人品素质啊,未来的发展前景啊,什么的。”肖尧一愣:“还有真心实意地对你好。” “老爹,你这都什么陈词滥调啊?来你告诉我,我妈看中你啥了?” “……我不晓得。”肖尧的脸上一阵红白变色,学着昨天郁波的口气说道:“我怎么知道?” 这不是应该我来问你的吗? “你就没听过一句话吗?图啥都不能图他对你好,舔狗是没有房子的。” “舔狗又是什么意思?”肖尧被这层出不穷的新名词搞得有点晕:“房子?你们这帮20后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说什么人品素质未来发展,这都是虚的,”沈天韵自顾说了下去:“那不就是个钱字吗?你希望我当拜金女?我可是要嫁给爱情的人。” “这怎么能说是拜金呢?”肖尧急了:“哦,难道喜欢帅的就是爱情,喜欢有钱的就是拜金?” “阿辣不然咧?”沈天韵学着台剧里的口吻道。 “我不觉得喜欢帅的就比喜欢有钱的高尚到哪里去。”肖尧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辩论对手给拖到沟里去了。 “难道喜欢有钱的就比喜欢帅的高尚?”沈天韵呛道:“你就不是外貌协会吗?” “啥?”肖尧说:“我不是啊。” “我妈,你那同学郁璐颖,哪个不是大美女?”沈天韵反客为主:“那个欧阳千千也不差吧?你怎么不和丑女孩交朋友呢?” “??胡说八道!这只是巧合!” “还有昨天那个赵……赵什么来着?” “……” “那赵什么梅的,虽然跟我妈比不了,但也挺会打扮挺会来事的吧?放在你们学校里,怎么也该有个7分吧?”沈天韵继续侃侃而谈:“就因为被我妈把胃口给养刁了,你看你把人家给嫌弃的?” “胡说八道!”肖尧再次重申了这四个字:“我那是因为有你妈了,要和别的女孩子保持社交距离。” “我寻思你也没咋保持啊……”沈天韵嘀咕道。 “你说啥?” “没说啥。” “再说了,我是男的,男的喜欢美女,天经地义。”肖尧说。 “哥,都3402年了,男女平等了,还搁这双标呢?” “什么3402年?行了,我说不过你,我得走了,不然要迟到了。你妈今天在家睡觉,你不出门的话就照应一下,生煎给她留点,别全吃光了。”肖尧站起身来,结束了这场日常互杠。 “不送。”沈天韵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也许有空该买本育儿经,学习一个,肖尧想。 “对了,”肖尧临走前,一边拉着橱柜门一边问道:“你妈后来跟带鱼说什么了,看把他给乐的?就是忽然插进来,分开你俩的时候?” “忘了,”沈天韵说:“好像说要给带鱼介绍个女孩子吧。” “卧槽真的假的?”肖尧心想,沈婕不是一直都很反对这个提议吗? “你自己去问她啊。”沈天韵不耐烦道。 “那女孩子是哪的啊?” “不!知!道!” ——分割线—— 肖尧前脚刚出门,沈婕后脚就从床上坐起来了。 眼睛瞪得滚圆。 少年临走前,在她的额头上又印下一个吻,少女很受用。 这个吻让她想到了童年的时候,妈妈的吻。 妈妈是个主妇,不用上班,但她每天起来以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自己一个这样的吻。 那时候的爸爸也…… 少女很怀念。 她睁着圆滚滚的眼睛下了床,刷过牙以后,用塑料脸盆装着热水瓶里的隔夜热水,在皂片间的石制水兜里洗了个头。 洗过头以后,她在房间里用痰盂上完,自己端到弄堂口去倒掉。 少女做这一切事情的时候轻车熟路,好像她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一样。 她为人类的适应能力感到有一些可悲。 处理完这些生活琐事以后,少女开始化妆。 她其实蛮少化妆的,主要是因为相信自己的天生丽质,完全不需要通过沾染涂抹来为容姿增添光彩。 一旦她开始化妆,则意味着,她需要展示一个完美的自己。 要么就是她接下来出席的场合很正式,要么就是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重要。 少女的皮肤是很好的中性皮肤,并不缺乏胶原蛋白,所以她拿出来一套Santa Maria Novella的套装开始护肤。 完成护肤后,少女拿出来一套YSL的高定彩妆,开始抹粉底,遮瑕,修容,画眉毛,眼部,腮红,润唇和涂口红。 而男生倾其一生也不需要了解口红的色号到底有什么区别。 化过淡妆以后,头发也就干得差不多了,少女对着穿衣橱里的镜子照了照,基本满意,便将包着头的毛巾取下来,开始穿衣。 少女缓缓地褪下睡袍,露出大理石一般的肌肤,随后打开了衣柜。 在穿衣以前,她对着每天都要穿来穿去的镜子顾影自怜了八秒钟。 首先她换上的是一套米白色的,La Perla的 make to measure内衣套装。 玫瑰花纹一般的蕾丝与她的肌肤交织在了一起。 听说有人喜欢白色成套的内衣? 接着,她从衣橱里找出一条fogal的天鹅绒黑色裤袜来。 这套裤袜是60D的,在夏季属于比较厚的那种,但还是会有一点点小的透肉——幸好今天的气温并不算高。 少女并不喜欢裤袜,因为这东西不仅穿起来麻烦,而且总有一种紧绷的,束缚的感觉,因此一定要穿的话,她更偏好有一些厚度的,较为松弛的选择。 少女一边想着,一边坐在沙发上,提起裤袜的臀边,将手掌插进去,撑出了一个空间。 随后,将右手伸进一边的袜筒,一直伸到最底部,然后将它一点一点地卷起。 她用左手捏住被卷好的袜子,把右手抽出来,再提起右脚的脚尖伸了进去。 纯黑的天鹅绒丝被一双小手指引着,缓缓地穿过少女玲珑的足尖,越过如珍珠般浑圆的脚踝与膝盖,最后慢慢地抵达了少女纤细的腰间。 穿好右腿以后,再来是卷左边的袜筒,如法炮制。 全部穿好以后,她踮起脚走回穿衣橱前,手动消灭袜子上的各个褶皱,双手将它提起。 最后,“啪”的一声松手,算是大功告成。 肖尧永远也不会明白,这到底有多麻烦。 正当少女只穿着内衣裤和黑裤袜左右照着自己的马甲线的时候,镜子里忽然就冒出来一个人头,把少女吓了一大跳。 “你这是要吓死谁呀?” “妈你起了啊,要出去啊?”沈天韵的一个头露在镜子外面,上下打量着的小个子的女孩:“肖尧还说你要睡一天,叫我给你留饭呢。” “嗯。”短暂的惊吓过后,少女恢复了她的冷淡和镇静:“要出去。” 少女从衣橱里把那件早已选好的连衣长裙,连着衣架一起取了下来。 这是一套排扣的黑色衬衫式连衣裙,连衣裙的上衣是黑白两色,下面裙子部分是黑色带着一个装饰性的金属扣腰带。 “大夏天的,穿成这样是要去参加化装舞会吗?”沈天韵的头颅嘻嘻笑着说。 “今天不用等我回来吃饭,你自己解决。”少女开始穿这件连衣长裙。 “干嘛?出去还得背着我爸?”沈天韵继续调侃道。 “你爸陪郁璐颖一起去舟莊了。”少女告诉她。 这件长裙约有七八分长,领口很高,基本上连脖子都不会露出来,还是稍微有些闷气。 “纳尼!”沈天韵喊道:“How dare him!” “是He吧?”少女将一双布满蕾丝花纹的镂空漏指长手套缓缓戴上,将它拉到上臂:“在这个句子里面,主语就是he?” “管它的!你是要去捉奸吗?他俩不会真的有什么事吧?”沈天韵乐不出来了。 “事是一定有,有什么事还不知道。”少女系好了领口最后一个纽扣,仔细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你闪开,你那颗头挡着我照镜子了。” 沈天韵伸了伸舌头:“让一让,让一让。”一边扶着少女的身体从镜子里钻了出来。 少女拿出了在衣柜底部放置的那双带着金色标牌的漆黑小皮鞋,脚跟随后没入其中。 “要是肖尧真的对不起你,你能不能看在他年轻不懂事的份上,原谅他一次啊?” 少女没有搭理女儿的贷款求情,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郁,璐,颖。 我的好朋友郁璐颖。 其实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少女都没有真的把这个清瘦孤高的女孩看作自己的竞争对手。 一开始,她只是不在乎。 后来,当她开始在意的时候,她的潜意识里也一直认为,郁璐颖根本不可能是她的对手。 从小到大,还没人能从少女的手里,抢走理应属于她的东西——讲句不太礼貌的话,郁璐颖还不配。 退一万步说,即便是旗鼓相当的对手,暑假的四五十天共居,也足以让她彻底从自己和肖尧的生活中退场。 可是,事情的发展却让少女始料未及。 自从自己生病住院以后,虽然肖尧表现出了令人欣慰的关切,但白月光郁璐颖和肖尧的往来反而更密切了。 少女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肖尧会是那种“我会睡她但会娶你”的超级人渣的可能性,也做了相当多的心理建设。 可是,肖尧这些日子以来的克制,让这种可能性显得越来越低。 况且,即便是那种人渣,也至少应该竭力避免出现三人共处的场面吧? 可是出院之后,这郁璐颖居然开始主动与自己和肖尧同行了。 起初,少女把这视作是一种宣战或挑衅行为,但一番试探沟通下来,她却又表示绝无此意,并且释放了充分的善意——这就令少女再次陷入了迷茫。 郁璐颖,到底想要什么呢? 总不会是女版绿帽癖,不当小三就难受吧? 少女不是一个想事情很复杂的人,她更喜欢直来直去的爽利。 当时,她确信郁璐颖无论是正面宣战,还是玩弄阴谋诡计,都绝不是自己的对手。 所以,她选择了最大程度地接纳她。 但是,昨天早上,遇到肖尧的那个破班主任时,肖尧居然绕过自己,只拉着郁璐颖夺路而逃——这种反应动摇了少女的自信。 我是不是自信过头了,反而在他眼里,成了软弱可欺,反而助长了他的歪心思? 昨天晚上,郁璐颖开始的时候没来,少女忙于应酬,的确也没发现肖尧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这让她一度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想多了。 可是后来呢?他因为郁璐颖没来,急得上蹿下跳,不仅让自己打电话,甚至还想使唤自己跑去请。 用女儿刚才的话来说——How Dare You?! 提出告诉郁璐颖自己“正宫”身份的这个秘密时,少女曾设想过,她会是什么反应——惊讶意外,或者沮丧消沉,这都不奇怪。 但郁璐颖给出的全部反应就是没有反应,无动于衷,仿佛这件事与她自己完全无关一样。 少女拿起了一件黑色小羊皮的贝雷帽,悉心地戴好,用回形针固定在自己的头发上。 如果郁璐颖认为,“沈天韵是肖尧和沈婕的女儿”这个秘密不会对现状造成任何影响。 那么,他们两个人之间,会不会也有一个什么大秘密,足以确保现状不会被其它事情影响到呢? 在“纳瓦拉婚纱”的更衣间里,郁璐颖原本打算告诉自己的那个秘密,究竟是什么? 肖尧这个小册老,今天不顾自己的一再撒娇和温暖怀抱,都不肯留下来,那个文学社的活动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有点伤自尊了。 说起来,自己对这个活动的全部印象其实只有“郁璐颖也会去”。 上次出门去订婚纱照,郁璐颖要来;这次郁璐颖要出门去参加文学社活动,肖尧要去。 他们俩到底是有什么一定要在一起的理由吗? 还是说,他们其实有什么不能分开的理由? 是有什么东西把他们联系在一起了吗? 少女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光。 她拿起了一件黑色花纹边的遮阳伞,眉头紧锁,努力捕捉着那道灵感。 就在昨天晚上,影时间中,肖尧再次和郁璐颖两次表现出“分摊伤害”的特性,就和在姚老师殿堂里的“亲子教育中心”时一样,不是吗? 在去清浦的公交车上,那人踩到了郁璐颖的脚,肖尧却叫了起来,不是吗? 他对路人发了那么大的火,当时自己就觉得奇怪,因为肖尧平时并非如此暴躁蛮横之人,事后想想,这也许只是用来掩盖什么的行为,不是吗? 在医院的时候,他们两个同时一起癫痫了,不是吗? ……这些天以来,种种被忽视的细节一下子都汇聚了起来,每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细节都令少女坐立难安。 不能再像过去那样,敌暗我明地被动挨打了。 现在自己需要寻求阴影的庇护,来寻求真相了。 肖尧和郁璐颖,别想再把我当成“THE FOOL”了。 (本章完) 关于今、明二日更新时间临时调整的通知 2023年2月14日的更新由15:00临时调整为23:58; 2023年2月15日的更新由15:00临时调整为00:02. 特此通知。 《大小姐,你是我未来的老婆》关于今、明二日更新时间临时调整的通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5章 无题(上) 肖尧匆匆走在路上,偶尔可以听到路边的小商店播放着类似于“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的……”之类的歌,但明明才没过去几个小时的生日,现在却感觉已经有些模糊了。 昨天夜里大约是偷偷下过一会雨,今天早上地上湿漉漉的,格外凉爽,天气预报说最低温度只有十几摄氏度。 如果天气预报可以信的话,今天也将是在可以预见的未来日子中,最后的凉爽了。 袁老师选择了今天作为文学社外出活动的日子,至少“天时”这一条是已经占上了。 肖尧其实不太了解舟莊,只知道那是个典型的江南水乡,然后那儿有个“沈厅”,是明初投资鬼才沈万三的故居(题外话:自打认识沈婕以后,这“沈厅”二字也就莫名其妙的给了他家的温暖感)。 除此以外,他还知道舟莊是这周边文人必去的地方,用天韵的话说叫“打卡”,这就已经足够了。 初一的时候读《四重门》,里面的文学社去的就是舟莊,肖尧身不能至而心向往之。 身不能至的原因是,他觉得自己仅以游客的身份前来有辱斯文,非要带妹子,或者跟文学同好一并前来,方显风骚。 而如今,这本该是双份的快乐叠加在一起,却因为……种种原因,少了一半……好吧,乐观地看,不是还有一半吗? 不知道宋海建除了向郁丽华告黑状以外,还会不会有其它动作,这就好像是平静的海面下汹涌的暗潮。 但这件事情比起诡谲莫测的“影时间”来说,又显得不足挂齿了。 “影时间”无迹可寻,就好像是一把高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会要了他们几个人的狗命,却没有任何征兆和预警。 上一次我们齐心协力熬过了时间,那下一次呢? 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尚且如此难以抵御,若是在我们分开的时候,各自为战呢? 肖尧有些不敢想,郁波也没有给他们明确的指引和答案。 比起宋海建和影时间的威胁,肖尧现在还有一个非常蛋疼的困扰,那就是他现在非常蛋疼。 众所周知,肖尧有一个表弟名叫肖二,兴许是昨天晚上他和别人抱太紧了,所以肖二很兴奋,开动马力制造了很多好东西,准备为爱冲冲冲。 结果最后肖尧对肖二说“只是抱抱”,于是好兄弟的反应必然是“就这?你特么在逗我?” 然后肖二就生气了,就作给他看了。 真是一位令人不省心的表亲啊,肖尧想。 也许,之后还是应该让某人上天韵的房里睡去,这样对自己会比较好一点。 文学社包的这辆大巴就停在圣方济各中学和教堂的马路正中间,肖尧没有看到郁波,就径直上了车。 车上已经大约有二十来个人了,其中大约80%是女生,嘁嘁喳喳的。 现在能有两成男生,已经挺不错的了,不像自己初中的时候,文学社里,他是唯一的男性。 听起来好像是狮群中的雄狮,后宫中的帝王,实际上什么卵用也没有。 肖尧向这些社团里的男生和女生们微笑点头致意,人家却脸上挂着假笑,似是回了又好像没有回,然后就把脸转过去和别人交谈了。 这让肖尧意识并回忆起来,其实自己在文学社的社交处境上,也就比班上强点有限。 肖尧找了一个没人坐的后排,占下两个位置,坐下来等。 等等,郁璐颖怎么还没来?还有8分钟就要开车了吧? 难不成她被她那个妈妈关在家里,出不来了? 那样的话,自己贸然跑到舟莊去,岂不是又……又要大伙儿一起口吐白沫了? 这要是抽在车上,怕是要没命。肖尧意识到这一点,赶紧起身,想要先下车,再联系一下郁璐颖或者郁波。 然后郁璐颖……和赵晓梅就一起上车来了。 郁璐颖今天穿的还是那件她之前穿过的,很文艺的素色长裙,脚穿棕色的露脚背搭扣小皮鞋,光脚没穿袜子。 赵晓梅则身穿一件碎花的蓝色牛仔衣,里面搭粉红色的T恤,下身是一条水蓝色的高腰牛仔长裤,脚蹬白色帆布鞋,裤腿和鞋帮中间露出一圈大大的白色蕾丝花边,也不知道是裤子的一部分还是袜子的一部分。 肖尧刚要向郁璐颖走去,她却径直坐到了周瑶的旁边——这周瑶是郁璐颖在班上的同桌,同样也是文学社的人。 “肖尧同学早上好呀。”赵晓梅径直走过来,大喇喇地坐在了肖尧身边,柑橘与百合的淡淡香气萦绕在她的周围。 “你干嘛哎哟?”肖尧一时着急,口气就有点躁。 “肖尧同学,这里没有人吧?”赵晓梅看起来倒是一点也没有生气,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其实……没有。”肖尧强行挤出一个笑脸:“赵同学早上好。那个,刚刚,不好意思。” 这倒不是因为他不懂拒绝,实在是一来,伸手不打笑脸人,赵晓梅昨天来帮自己过生日,又是送礼物又是开香槟,二来,早上沈天韵和他说,自己因为赵晓梅不够漂亮而嫌弃她,肖尧多少也有点因此而叛逆,想用实际行动来反驳她。 再说了,沈婕不是总说,要对那些对自己好的人心存善意吗? 反正郁璐颖也被周瑶给占了,一会再另想办法。 话说回来,赵晓梅到底哪里不漂亮了……?沈天韵的眼光还真是高。 想到这里,眼神便不自觉地偷偷用余光打量赵晓梅。 从侧面看她那微卷的栗色短发、若有若无的小小酒窝和微微扬起弧度的唇角,她圆满的苹果肌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显出白玉般的光泽,甚是甜美可人。 “其实追求赵晓梅同学的人也应该不少吧?”不知道为什么,肖尧脱口而出。 “仅论数量的话,确实还可以。”赵晓梅嫣然一笑,再次露出那两颗小虎牙:“只可惜都是些庸脂俗粉。” 庸脂俗粉形容男人还真新颖,肖尧想。可是,这车上最脂粉的人不就是伱自己吗? 他想问问赵晓梅到底喜欢自己什么,想和赵晓梅再次强调自己已经有了女朋友的事实,可是一想到对方并没有明确告白,自己率先说这些鸟话反而显得怪怪的。 真是愁人啊,肖尧想。 “只有像肖尧同学一样的人,才能让晓梅在暑假还跑出来参加学校的活动呢。”赵晓梅接着说道:“昨天的生日会,晓梅也玩得很开心。” 肖尧当然知道赵晓梅跑过来多半是为了自己,却没想到对方就这么打了直球,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得干笑了一声,假装看向窗外。 其实,有一个女生可以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无论如何都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但是对不起,你来晚了,我也很为难啊。 等等,好像哪里不对劲……究竟是哪里呢? 如果真的有这么个人,热情地追求自己,那么自己在原时间线,为什么会单身到30岁呢?这不合理。 难道是因为沈天韵对自己高中时代的恋情并不知情?这也是说得通的。 还有一种可能性是,原时间线的自己吊死在郁璐颖一颗树上,对其她女生的暗送秋波视而不见? 我什么时候那么死心眼了…… 最大的可能性还是,赵晓梅的出现,也是现在这条时间线上的一个“变量”。 袁老师在车上点好了名,大巴车便启动了。汽车在市区里走走停停,让肖尧觉得有些晕车,加之这两天也确实是累了,肖尧虽然在努力地保持清醒,但还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右肩有重量,柑橘与百合的气息愈发浓郁。 肖尧不用看就知道,是赵晓梅“不小心”靠在他的肩上睡着了。 未免也太刻意了吧我说。 “赵晓梅同学,赵晓梅同学。”肖尧用右肩轻轻顶了她两下,口中轻唤她的名字。 “啊,啊!不好意思!”赵晓梅一副忽然惊醒的模样,头一下子弹了起来,搁在左膝上的右脚像是膝跳反射一般踢了肖尧一脚:“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这次肖尧看清了,那花边应该是袜子上的边边,真好看。 这让他想起了昨天晚上的生日趴上,玩杀人游戏的时候,赵晓梅故意对自己扭动的那几下脚趾。 肖尧本想说“赵同学请自重”,最终还是没能忍心说重话,只是摇头道“没事。” “肖尧同学觉得好看吗?”赵晓梅沿着肖尧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袜子边边。 “好——还行吧。”肖尧故意摆出一副冷淡的口吻。 赵晓梅忽然把右脚平行于地面搁在左腿的膝盖上,一把抓起肖尧的手,把它按在自己脚踝的袜子花边上:“不仅好看,而且穿着也很舒服,肖尧同学可以感受一下。” 肖尧差点又要“你干嘛——”起来了,不过他看了看周围昏昏欲睡的文学社同学,最终选择了默不作声。 五秒钟以后,他把手抽了回去,不过赵晓梅手心的温软,并她脚踝上的温度,混合着羊毛?还是纯棉?与蕾丝边布料独有的柔软和粗糙感,还是长久地停留在了自己的指腹。 肖尧觉得自己更蛋疼了,此地不宜久留:“是挺舒服的——赵同学请让一下,我找别的同学有点事。” 赵晓梅没再继续纠缠,只是面露乖巧地向右转身,把两条细长的腿搁在走道上,为肖尧让出了路。 肖尧仓皇地从赵晓梅的温柔陷阱里逃了出来,扶着两边柔软的椅背,摇摇晃晃地走到了郁璐颖和周瑶的跟前。 “周瑶同学——周瑶,”妈的,我什么时候也沾染了赵晓梅的口癖:“我跟郁璐颖说几句话,麻烦你……” 周围的女生朝肖尧投来了意味复杂的目光,周瑶则拉长了本来就已经很长的脸:“那要看郁璐颖愿不愿意。” 郁璐颖和周瑶耳语了几句,那周瑶满脸不情愿地站起身来,走到后排去了。 肖尧在郁璐颖的身边坐下,他觉得身下被周瑶坐得火热。 “来了啊?我还以为你在赵晓梅那里很开心呢。” 声音是郁璐颖的声音,可是她的嘴唇却完全没有动——莫非,自己是因为太累而产生幻听了吗? “郁璐颖。”肖尧定了定神,开口唤道。 郁璐颖没有开口回答他,只是摘下自己左耳的耳机,塞进了肖尧的右耳里。 是许巍的《旅行》。 “阵阵晚风吹动着松涛,吹响这风铃声如天籁。 站在这城市的寂静处,让一切喧嚣走远。 只有青山藏在白云间,蝴蝶自由穿行在清涧。 看那晚霞盛开在天边,有一群向西归鸟。” 这也是肖尧很喜欢的一首歌,他想起了自己和沈婕的第一次约会,在共青森林公园一起骑双人自行车的时候,自己所大声歌唱的,便是这一首。 郁璐颖还是和从前一样,与自己志趣相投,心意相通。 又有一阵子没这样和郁璐颖一起听歌了,肖尧想。 此时大巴车已经驶出了市区,郁璐颖脖子上挂着一个相机,她不时举起来,对着车窗外掠过的农田和破败的民居按下三连的快门。 “这样拍不会糊掉吗?”肖尧问她。 “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老房子。”郁璐颖淡淡地说。 “?”肖尧有点懵:“我跟你闲聊都不行了吗?” 少女没有说话,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拍起了照。 “你昨天……和你妈,后来怎么样了?”肖尧无奈,只得切入正题。 “挺好的,”少女语调轻快地回答道:“我要谢谢你们把我带到清浦,也要谢谢宋老师把这件事捅到我妈妈那里。” “?”你在这说啥呢。 “不然的话,我恐怕永远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坦白共……坦白这件事情?”少女刻意压低了声音,生怕隔座有耳。 原来,昨天宋海建在七天连锁酒店撞见他们三个之后,当场就打电话给郁丽华了——这部分其实是没有什么意外的。 昨天下午,郁丽华心急火燎地赶回到家,二话不说就上手,幸好还没怎么样,郁波就及时赶到了。 在郁波的人证下,郁璐颖和郁波原原本本向郁丽华交代清楚了有关共生的事情。 “为了避免我妈觉得我俩一起瞒着她太久,我说这个是去余山发癫痫那天才开始的,下次我妈问你的时候,你别说漏嘴了。”郁璐颖叮嘱道。 “你妈问我?”肖尧说。 “嗯,我妈说要找你谈谈。” “行吧。”肖尧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郁璐颖和肖尧解释着她现在有多轻松——肖尧理解下来,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啊,比如说——就像一个逃犯,有一天终于落网,戴上手铐时反而一身轻松,哪怕会被重判,但心里却满是万类霜天竟自由。 但其实,没到那一步就能自己觉悟去主动投案自首的人寥寥无几——起码郁璐颖就是这样的性格。 虽然肖尧还是很不明白:毕竟共生又不是郁璐颖的错,和在作奸犯科还是有本质差别的。 “哦对了,宋海建那边,”肖尧换了一个新的议题:“我仔细想了一下,我打算去和姓宋的谈谈,如果他要处分我,处分我肖尧自己,双倍也无所谓,”他咬了一下牙:“大不了我肖尧退学去当街溜子,也绝对不会连累你。” “好巧哦,我妈也是这么打算的,你们两个一定能谈得来。”郁璐颖轻轻地笑了一下,好像想起了有趣的事情。 “那就只要做通宋海建的工作就好。”肖尧没有理会郁璐颖的揶揄。 “根本不需要做工作,反正宋老师现在就是说,要把坏学生肖尧开除,然后给好学生郁璐颖一个处分,接下来好学生的妈妈就会去找她过去的好学生——也就是我们尊敬的教导主任林老师,晓以利害,宋老师就会从善如流,于是好学生依然玉洁冰清,只有坏学生受伤的结局就完美达成了。” 肖尧有些惊讶。 在这个国度,“男生”与“女生”,“优生”和“差生”,从来都是不同的品种,双标才是常态——肖尧对此心知肚明。 但没想到,郁璐颖这个一直以来,在他的印象里都可用“柔弱”来形容的乖女孩、好学生,竟然会用这样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 “但我是不会允许那样的结局发生的。”郁璐颖轻轻耸了耸肩,再次看向窗外。 肖尧不知道郁璐颖所说的“不允许”,到底是一种什么含义的宣言,也不知道该不该问她“凭什么不允许”,只觉得虽然她今天始终有点怪怪的,但听到她这么说,终究是觉得心里很暖。 “那个啥,”肖尧沉默了一下,决定进入下一题:“其实昨天你……我们……沈婕告诉你天韵的秘密以后,你一点反应都没有,我们还都觉得蛮奇怪的。” “你想看什么反应?”郁璐颖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肖尧沉默。 “作为超出人类现有科技能解释范畴的现象,如果放在几个月前,我应该会惊讶到啊啊啊的尖叫,”郁璐颖解释说:“但是最近这样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共生,影子,镜子,你知道的,每一件事对我来说,都比你有个14岁的女儿来得更有压力,我确实是有些麻了。” “理解。”肖尧点头道。 “如果非要说的话,我倒是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你啦。”郁璐颖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看向肖尧。 “你说。”肖尧连忙道。 “可以让你女儿帮忙打听一下,”郁璐颖犹疑地开口了:“未来的郁璐颖是什么样子的吗?” 沈天韵只是个初中生,除非郁璐颖就在她的人际圈子里,不然很难打听到什么,但…… “我……我问问看吧。”肖尧沉默了半晌,这样说道。 讲真,他真心觉得,窥探未来未必是个好主意。 所以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跟沈天韵真的深究过,未来的肖尧和沈婕究竟去哪了。 不过,既然郁璐颖提出了这样的愿望的话…… “为难的话就算了,”郁璐颖看出他脸上的神色,连忙道:“其实我自己也挺犹豫的,觉得不一定是好事……” 肖尧知道,郁璐颖又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没事,我一定帮你问。” 谈话进行到了这一步,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已经由方才怪怪的冷淡,转回到了日常的融洽。 “其实,沈婕既然决定把我们的秘密告诉你,我以为你本来也会借势把我们的事情告诉她的。”肖尧说。 “我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可是话到嘴边,却又一下子说不出来了,”郁璐颖的神色有些黯然:“就像以前面对妈妈的时候一样。” “所以,你到底在顾虑些什么呢?”肖尧温和地问道。 郁璐颖垂下头,没有说话。 肖尧觉得,最好是不要逼她:“其实沈婕能决定把这件事情告诉你,我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呢?”少女张着晶晶亮的眸子望向他。 “我觉得,这样的话,你就会更理解我做出的选择了。”肖尧告诉她。 “肖尧,我都放下了,你还没有放下吗?”郁璐颖的语气又冷了一些。 “我不是这个意思……” “如果真的因为爱情你们在一起,我会祝福你们。”郁璐颖的语气忽而又开始激动:“可是这……对不起,我觉得太可笑了。” “什么?”肖尧吃惊地问。 “没什么。”郁璐颖听起来像是在控制自己的情绪。 “说呀,说话说一半。” “反正如果是我的话,即使知道了未来的结局,我也不想做命运的木偶。”郁璐颖如是说。 “?” “你们,你和沈婕,你们两个十几岁的人,为什么思维模式会跟我妈妈一样啊?”郁璐颖把头靠在大巴的高椅背上,闭上了眼睛:“什么都是主的安排,什么都是去服从……” “那,”肖尧小心翼翼地请教道:“它,命运,难道不是主的安排吗?” “教会从来不是宿命论的拥簇,”郁璐颖用力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自由意志才是祂赐给我们最宝贵的礼物,不是吗?” “我不太懂这些神学的东西……”肖尧说。 郁璐颖没再说话。 “那你的意思是,我应该不跟沈婕在一起,应该跟你在一起吗?可是沈天……”肖尧脱口而出。 郁璐颖的脸涨得通红,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生气:“肖尧你听好了,我是有点喜欢你过,但是我都放下了,你还没放下。我说这些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我不理解你们的选择。” “这有什么好不理解的?”肖尧不解道:“退一万步说,我不和她在一起,女儿就会变没……” “有些小孩子本来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郁璐颖说。 “?”肖尧没有说话,但是他有些开始生气了。 “抱歉,我说的不是你的小孩。”郁璐颖也自觉失言,向肖尧道歉。 肖尧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呼……不说这个了吧。” “嗯,不说这个了。”郁璐颖点头表示同意。 汽车驶入了一个高速上的休息区,缓缓熄火停下。 首先祝大家今天都没空看我的更新。 然后我这里要说声抱歉,先前通知说今天夜里12点连续更新两章,目前看来第二章怕是要…稍微晚那么一点点了。 其实临时调整更新时间安排,并不是因为我过节去了,而是整个115+116加起来才是一个完整的一万两千字大章,分开两天更新的话,我担心会对阅读体验造成负面影响,所以才想出了这一招,又能一口气更完,又能不断全勤。 但是目前看来…116还需要一些修改调整,虽然我已经在快马加鞭了,但还是不能保证12点可以拿出来一个精修精校的成品。 所以,这一章115就提前更新了,116将在12点后弄好以后立刻放出,再次对大家说声对不起。 之后还是会正常15点更新。 (本章完) 第116章 无题(下) 在郁璐颖和肖尧说话间,大巴车驶入了一个高速上的休息区,缓缓熄火停下。 “哎,要上厕所要买水的同学注意了,”袁老师拿着大扩音喇叭站在车头前:“抓紧时间,我们计划只停十分钟。” “你下车转转吗?”肖尧问郁璐颖。 郁璐颖不置可否,肖尧只得随着人流下了车。 肖尧在休息区的卫生间方便过后,没有立即返回车上,而是在水兜那里精雕细琢地用洗手液洗着手。 放过水以后,他感到自己的疼痛似乎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解,但还是长久不能散去,好像一个隐隐的痼疾。 郁璐颖把共生的事情当作最隐私的秘密去保守,不只是对她严厉的母亲,还对沈婕,对同学们,对几乎所有人保守秘密。 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这一两个月以来,自己本多次想和郁璐颖沟通一下,自己作为一个二八年华、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每天都要勉力去镇压魔鬼的难处,但是每次都有一个红色衣服的小人,穿上长裙披一头长假发,跳出来大叫着“臭流氓!”,然后另一个白色衣服的小人则对自己语重心长:“再等等,等到气氛时机合适的时候”。 结果气氛时机是一天比一天不合适了,也只能,注定,一天比一天不合适。 这种事情,除非两个人“轧朋友”(搞对象),气氛时机就永远是不可能合适的。 “哎,你们说,花痴怎么又缠上那个肖尧了?”从隔壁女厕传来的欢笑和聊天声打断了肖尧的思绪,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毕竟刮进耳朵的声音里,自己的名字总是格外响亮。 “她不就一直这样的咯,鲜格格的,好像前世里缺男人似的。” “可她以前不都是追帅哥么,怎么这次盯上这个了……?” “追了好几个,最后恋爱经验为0,可不就得降低标准了?” “那这个肖尧可要倒霉了,可怜啊。” “也不见得,依我看,这肖尧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哪能刚?” “听说肖尧傍了富婆。” “啊?看不出来,他还真豁得出去。” “不是你想的那种,我听说肖尧的那个情儿也才高二,也是个能把那些男生勾得五迷三道的主。” “那她图什么啊?也花痴啊?” “花不花痴这阿拉就不晓得了,但花钱是真舍得。你看他今天这身行头,那可不是大兴货(注:山寨货)。” “不是吗?不能吧?我记得肖尧连大兴的都穿不起,基本只穿校服。” “哎呀,你这个眼力劲还得练练,人靠衣装还真不是吹的,这肖尧好好收拾收拾看看,还真有点小帅。” “动心了?我有他QQ你要不要?” “你什么时候加他QQ的?” “刚入学的时候,发现读过他的文章,当年可是脑补了一个清雅俊逸的翩翩公子,拐弯抹角才找来的QQ,后来看到人,就不了了之咯。” “呵呵,保不齐人家就是故意装邋遢窝囊,过滤掉你这样的烂桃花。” “切,那你不也没怎么搭理过他吗?我是烂桃花的话,你就是烂桃。” “少占我便宜,之前除了小骚区雨琴,哪有女生搭理他啊?总不能阿拉学校就是棵烂桃树吧?” “也是,花痴和区雨琴都不是正常人,他们往一块凑就凑了,你说这郁璐颖又是怎么回事啊?” “郁璐颖又怎么了?” “换你没眼力劲了吧?郁璐颖明显也跟肖尧好了啊。” “你这个也字就特别灵性——她不是讨厌肖尧,嫌他总缠着她么,好像肖尧还偷过她的内衣?哈逆心。” “你那是老黄历了,他俩最近走得可近了,没见今天都坐一块说一路悄悄话了吗?郁璐颖的卖相灵是灵的,可她本来也算是半个怪人,我也就没多想,可你刚才不是说肖尧另外还有女人吗?你都知道,郁璐颖能不知道?她怎么回事啊?” “那也没准,万一是肖尧轧的姘头想一起呢?” “我看是你想一起吧?” “我倒是真的想啊,毕竟那肖尧现在的噱头是真的好——不过我这卖相,估计人家要嫌便的,哈哈。” “册那,伐要米孔了!(注:不要脸了)” 然后又是一串花枝乱颤的颠笑。 肖尧侧着耳朵,一直等到那群女生都走远以后,这才悄悄地出来,最后一个返回到车上。 心情复杂。 男生在一起的时候,话题永远是女生和游戏,没想到女生在一起也会聊男生啊。 成为话题议论的中心,是什么体验? 感觉就,挺不咋地的。 大家都是文学社的人,怎么说也是文艺女青年,说话简直有辱斯文! 姘什么头?你全家都是姘头!肖尧气呼呼地想。 说话这么脏,伐要米孔了! 不过,肖尧也能感觉得出来,有些人是在酸,而且那些女生夸自己“噱头好”,这感觉还不错。 感谢老婆大人,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粉身碎骨也难以为报。 哎呀,又开始蛋疼了。 袁老师再次清点了车上的人数,大巴便又驶出了休息区,向着舟莊的方向继续进发。 “对了,有件事情我得和你解释一下。”肖尧对着郁璐颖,期期艾艾地开口了。 郁璐颖没有作声,只是摘下左边耳朵的耳机,嘴角带着笑意望向了他。 “那个……那天夜里,我不是要摸你的……摸你的……”肖尧忍了忍蛋疼,身子往郁璐颖那边倾了倾,压低声音,但开口依然不自觉地选择了迂回。 郁璐颖的脸红了起来。 “我知道的呀,我后来想到了,你是感觉喘不上气,想把沈婕的胳膊拿开对伐啦?” “啊对对对,你真是冰雪聪明啊。” “我后来想到了呀,不然我还会搭理你?”郁璐颖转头看向车窗的玻璃。 “你没误会就好。”肖尧心头如同卸下一块大石,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靠在椅背上,长嘘了一口气。 可你最后不还是碰到了我的……么?郁璐颖心想,就在那个影时间…… “我那不是故意碰到你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当时是事情紧急,我没多想,我从后面抱住你往后拉,我没想碰你那里,我只是想保护你……”肖尧有些语无伦次地,拼命解释道。 “你小点声!!!”郁璐颖着急了:“我什么也没说,你做贼心虚吧?” “你明明就说了……”肖尧嗫嚅道。 “我,什,么,也,没,说。”郁璐颖咬着牙,开始踩肖尧的鞋。 肖尧当机立断地踩回去。 然后两个人在座位底下一顿互踩。 “干什么呢?闹腾!”袁老师朝这边投来目光,前后左右的同学也就此看了过来。 肖尧和郁璐颖赶紧收回了自己的脚,各自揉着自己的脚面,彼此偷偷笑了起来。 少年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也听到郁璐颖的思想活动了。之前还一直心理不平衡,想这间歇性的读心能力怎么会是单向的,今天终于是莫名其妙掌握了一点要领。 “那个,郁璐颖,”肖尧把头抵在前排的椅背上,小声道:“以后猪腰这种上火的东西,咱俩可得尽量少吃。” “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碰那东西。”郁璐颖的脸一下子又红了,心中羞恼,怎么老揪着那晚的糗事没完没了了呢? “真不是我没完没了,因为这件事情真的已经困扰我很久了。”肖尧嘴上说着,心里想的则是:难道是因为你没有,所以就感觉不到我憋到疼吗?为什么你痛经我就得扛着? 郁璐颖突然伸出手,用力在肖尧的胳膊上拧了一把,然后两个人一起“嘶——”了一声。 郁璐颖不再说话,只是把头靠在了玻璃窗上,戴上耳机,闭上眼睛。 哎,合适的时机看来真的是永远也不会到来吧。 怎么办呀,自己是不是应该更坦率一点? 可是,能怎么坦率法呢?本着科学和实事求是的精神,给学霸好学生重新科普一次上学期生理卫生课内容? 总不可能像电视里的反派那样,面目狰狞地把女主角逼到墙角,大声地告诉她:老子是男人,老子想要的时候就要,想要多少就要多少!现在和你说的话,不是商量更不是请求,而是通知,是命令!你怎么想老子并不关心,但是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接受,要么服从! 啊,想想都觉得疼痛缓解了一些呢…… 只可惜,这种话自己一辈子都是不可能说出口的,咱是有骑士精神的人。 肖尧正望着车顶,胡思乱想、两眼发直时,大巴急刹了一下,惯性让他差点头撞到前排椅背。 他惊醒过来,连忙看向身旁的郁璐颖,却看到少女正神色复杂地审视着自己,并缓缓地从两个耳朵里拿下耳机。 我刚才大声地说出来了?怎么可能啊。 肖尧望向四周。 周围的同学似乎都在关注刚才的急刹车,车内一片交头接耳的喧闹,根本没有人留意肖尧和郁璐颖。 我擦咧,今天这思维窃听的发动频率是不是有点过高了?要死要死要死。 很快,路况恢复了正常,大巴继续行驶,车内也恢复了原本的安静。 但在这期间,郁璐颖一直,就那样,从上到下地审视肖尧,就像要把他的灵魂也从肉体里拖出来好好查验一番。 肖尧被她盯得全身难受,只得做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状,双手扶膝,腰背挺直,尽量远离。 直到他用余光看到郁璐颖转回脸去,这才小心翼翼地放松了一些。 突然,郁璐颖开口了,她的声音压得很轻,但却一字一句,清晰地传进肖尧的心里。 “你自己控制频率吧。然后,事前都给我打个电话说一声,别让我在外面出洋相,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你在说啥?”肖尧不可置信地确认道。 “听不懂就算了。”郁璐颖说。 “真的可以吗?”肖尧很吃惊,就这样而已吗?就这么平静地答应了吗?原以为她会情绪激动地痛骂自己来着。 “我说我答应你,就是答应你了,”郁璐颖闭上眼睛,两行清泪从眼缝中流出,肖尧觉得,自己的眼角有点痒:“这也许就是我的命吧。” “你不用这样,想骂我就骂吧,下车到没人的地方骂也可以。”肖尧见她流泪,又慌了阵脚:“我可以再坚持,多痛我都能忍,撑到哪天是哪天。” “不用了,不用忍了,我已经想好了,真的。”郁璐颖疲惫地扶着自己的额头:“我也不想骂你,你又没做错什么,你已经很努力了。” “你真的这么想?”肖尧有点吃不准她的语气。 “真的。” 骂你有用吗?郁璐颖心想,情绪激动有用吗?事情都已经这个样子了…… “况且,你说的也有道理,”郁璐颖补充道:“这样长期以往,你的身体如果出问题了,那什么这里涨那里疼,还不是我跟着受罪?” 而且,有同样生理困境的,也不只是他肖尧一人而已。但唯有这件事,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向任何人承认的,所以郁璐颖选择了这个借口来麻醉自己。 不,上面的这些都不是最深层次的原因。 担心他的身体出问题,不仅仅是担心他连累自己,归根结底是因为……担心他。 糟糕! 郁璐颖双目圆睁看向肖尧,正好对上了他难以置信的目光。 “你听到多少?”郁璐颖想要杀人灭口。 “我什么也没听到,一个字也没听到。”肖尧信誓旦旦道,随后转移了话题:“不管怎么样吧,我很感动,你能答应我这件事。我知道作为一个女生来说,这是你付出了极大的牺牲——” 如果仅仅是听到了“担心他”也就罢了,但若是听到“生理困境”那一层,便是戳破了少女心底最隐秘的东西,彻底侵犯了她的边界。 少女开始恼羞成怒。 “肖尧,我和你说实话,我恨你,你明白吗?” “我明白的。” “不,你不明白。”郁璐颖用力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共生这种事,不是你的责任,也不是只给我单方面带来困扰,我虽然确实一度想过……但很快也就想通了。” 肖尧听到这话,心中一凛,一度想过什么? “可是,后来,你和沈婕在一起了。”郁璐颖顿了顿,呼吸重了不少。 “你明明就知道我们是这种关系,”郁璐颖的眼圈又开始发红:“我们分享着来自彼此的一切欢愉与痛苦,有时候我甚至会陷入一种虚无,怀疑我……怀疑郁璐颖这个人是不是已经不存在了,我已经是……一个别的什么东西了?” 肖尧有些跟不上她跳跃的思维了。 “你难道意识不到吗?以我们现在的这种状态,你做那种事情,就等于是我和你一起,在做那种事情——没有任何本质区别。” “我懂,所以为了你的清白,我一直在拼命克制——” “清白,我谢谢你一家门!对于一个已经没有了独立位格的人来说,清白又是什么呢?”郁璐颖笑了起来:“你明明知道,那种事情,本来就是夫妻之间才可以做的,就算是情侣之间也不应该啊。可是一定要做的话,有一个情侣的名份,总比无名无分强上一百倍吧? “可是,我又是你的谁呢?我没有权力,更没有能力去约束你,我现在甚至没有资格去爱你,我除了恨你以外,我什么都做不了。” 肖尧觉得郁璐颖的声音有点大了,他不安地看了看周围,幸好,周围的人听歌的听歌,睡觉的睡觉,好像没人听见啥动静。 “我恨你的不是你今天跟我提出这种要求,我恨你的是,我觉得你既然处于这种状态,你就暂时不应该跟别的女孩子谈恋爱。 “你每次和沈婕搂搂抱抱的时候,你究竟有想过我的感受吗?我并不是因为喜欢你而心痛,而是我不想被迫跟一个女生——” “你小点声!我求你了!” “我一直以为我是一个独立的人,可我知道,我现在已经不是了。有时候我真的想,我也去找一个男的,让你尝尝那是什么滋味?!” 学校里喜欢郁璐颖的男生可多了,要找的话可能会从班级门口排队到食堂——肖尧一下子急了:“姑奶奶,你可千万别糟蹋你自己,答应我,行吗?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你急什么?你明知道我不会的,我做不出来,我没有那个胆子,我连自暴自弃的勇气都没有。”郁璐颖露出一个有些凄凉的笑容:“其实我心里也知道,纠结于和你的名分,纠结我们之间的关系,早就一点也不重要了。” 肖尧拿出纸巾(随身携带纸巾也是沈婕给他培养的新习惯),擦着郁璐颖的脸,郁璐颖没有躲开。 “我们是同学,我们是恋人,我们是敌人,是仇人,是陌生人,我喜欢你,你喜欢我,我不喜欢你,你讨厌我,这一切,重要吗?”郁璐颖说。 “……”肖尧没有说话,只是等她继续说下去。 “你难道想不到吗?我们两个人的关系,早就超过了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亲人、夫妻和朋友。一根绳子上的两条蚂蚱,到底怎么看待对方,真的重要吗?” “我想我可以明白你说的。”肖尧艰难地吞下一口口水:“我们是虫子。” “我们分享着彼此的一切,我们甚至连血管里的血都是互通的,我会被你的喜怒哀乐所影响,我做一切事情的时候都要考虑你的感受,而现在,如果你愿意,你甚至可以读我的心,我们两个人甚至不能分开超过20公里,如果这个问题不能解决,我们一辈子都会被捆在一起,什么样的情侣夫妻会这样? “将来我还能不能去外地,能不能去国外?我一辈子都要和你捆在一起,你有想过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吗?这甚至会影响到我们两个人高中以后的人生规划和职业生涯——” 袁老师凑过头来:“怎么了肖尧,你欺负同学了?” “没事没事,我们没事。”两个人一起对袁老师摆手。 郁璐颖再次压低了自己的声音:“我那时候觉得,你要是真的想过了,你就不会去和别人谈什么恋爱。我们两个人,可以不选择彼此,但是谁都没有资格去和第三个人谈恋爱,结婚,生活在一起!” “我觉得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她。”肖尧说。 “没错,所以这段时间来,我一直觉得你就是个无耻混蛋。”郁璐颖恨恨地说:“你有没有每天洗澡,你有没有按时睡觉,你吃什么喝什么,洗澡的时候水温是高还是低,其实这些都是小事,只有,只有你和沈婕亲热的时候,我就是觉得你不尊重我。” “对不起……” “但是到了昨天晚上,你们告诉我那件事情以后,我的想法就变了。”郁璐颖抹了抹自己的眼角,笑了一下,露出浅浅的梨涡:“我开始理解你了,我甚至觉得,你没有错,你也是受害者,你也没有选择。” “不,我有错。”肖尧反驳道。 “我刚才笑话你们是命运的傀儡,我说我对你们的事情一无所动,那都是假的,都是骗你的,都是死撑着骗自己的话。” “……”肖尧默然,不知道究竟说什么好。 “其实我们三个都是命运的傀儡,是命运女神开的一个恶毒玩笑,不是吗?”郁璐颖说:“我们都是虫子!” 肖尧不知道究竟是谁先伸出的手,但是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个人的手已经紧紧地握在一起了。 他觉得自己牵郁璐颖的手对不起沈婕,想要放开,但在此时此刻,他就是松不开。 “也许这确实是一个诅咒,”肖尧沉声道:“我没有办法放下她,放下女儿,我觉得我对她俩都负有责任,但是我对你同样负有责任。过去的我,做得太差了,做得太不够了——” “嗯嗯~”郁璐颖摇了摇头,从鼻子里发出否定的声音:“你其实已经很努力了,我看得到,真的。我刚才说的很多话,也都是任性的气话……” “我……”肖尧的喉头有些哽咽:“只要我们一天没能解开这个诅咒,就算有一天解决了,我都会一辈子尊重你,保护你……” “做一辈子的朋友吗?”郁璐颖的眼神迷离而悲伤:“感同身受的好朋友。” “嗯,”肖尧点头道:“不管共生能不能解决,不管时光怎么变迁,我们这辈子,首先,最少最少,都是永远的好朋友。” “嗯,”郁璐颖点头道:“我们松手吧,这样对不起沈婕。” “关于我刚才的无理要求,我全部收回,一辈子不会再提。” “你傻啊,”郁璐颖看着自己的鞋尖:“一辈子很长,没有可能做到的事情,就不要对别人乱许诺。” “可是……” “没什么可是,”郁璐颖摇摇头:“就记得打电话预约时间,好吧?” “……嗯,好。” 两个人放开了彼此,都挺起后背坐直了。 再次对视的时候,彼此的面庞上都有了笑容。 “等从舟莊回去,我们就一起跟姐姐摊牌吧。你,和我,一起。”郁璐颖说。 “好。”肖尧点头道:“之后我们怎么相处,我们三个人再一起商量决定。” 也许自己不能做到,但是……总归尽量试试看吧?就算和沈婕有身体接触,也控制好频率和程度吧?还有包括那件事情也是,做到哪一步算哪一步,撑到哪一天算哪一天吧…… 大巴车拐进一个停车场,缓缓地停了下来。 “好了,请某些同学别再卿卿我我了,舟莊到了!”袁老师大声宣布道。 这句话引来一阵哄笑,一些人把目光投向了肖尧和郁璐颖二人,但他们已经不太在意别人的目光了。 他们看向彼此的目光里,有一点酸涩,又有一点开心。 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正在舟莊的上空,冉冉升起。 (本章完) 第117章 又闻野梅香 舟莊不大,随便逛逛就能把所有的景点一一走遍,张厅、沈厅花了一个上午就逛完了,中午统一用完猪蹄大餐以后,袁老师便宣布了自由活动。 “如果对陈逸飞的画作感兴趣,可以去逸飞之家。”袁老师看着自己手上的表:“现在两点……两点不到,我们就五点,五点半在停车场集合,好吧?记得,回去是要给校报写作文的,别光顾着玩。” “周庄古八景,全福晓钟、指归春望、钵亭夕照、蚬江渔唱、南湖秋月、急水扬帆、东庄积雪……”周瑶拿着旅游地图,在饭桌上和人侃侃而谈:“其实除了南湖秋月还残存以外,其它的都变味了。” “那,我们就去南湖秋月逛逛?”郁璐颖提议道。 “我也是这个意思。”周瑶道。 她们七、八个女生一起去逛那个什么南湖什么月的,虽然没有拒绝肖尧同往,但他想到那些女生私底下对自己的品头论足,就觉得自己硬要跟着去太煞风景。 既然没有其他人邀他同行,午餐后肖尧便独自一个人在古镇漫无目的地闲逛。 俗话说,看景不如听景,舟莊就是这么个见面不如闻名的地方。肖尧心心念念已久的文青打卡胜地,竟然就是这样一个全是贩卖义乌小商品的市场,充斥着人造古镇的痕迹,走到哪里都是看人头,免不了有些失望。 “我就说没意思吧,你还非要拉我一起去,在家陪我睡觉它不舒服吗?”沈婕在手机QQ上回复他说。 “没意思的原因主要是因为没有你。你不是学画画的吗?本来可以带你去看看逸飞之家。”肖尧用九宫格硬键费力地打着字。 “叫傻妹陪你去呀。”沈婕这句话后面还带了一个看似可爱,却意味不明的表情。 “她又不学画,再说,她被周瑶那大长脸给拐走了。” “拐哪去了?你跟着去呗,别一个人走丢了。” “她们去南湖秋月了,一个男生都没有,我才不要去。” “那你要去哪?有好景色记得给我拍照片。” “我到双桥了,给你拍几张。” 肖尧登上了世德桥,举起手机开始寻找美景。 彩信,发送,O了。 双桥位于舟莊的中心,指世德和永安两桥,建于明代,两桥相连,很像古代的钥匙,又称钥匙桥。 钥匙桥不是钥匙却胜过钥匙,因旅美画家陈逸飞的油画《故乡的回忆》而闻名。 肖尧站在石拱桥的桥顶,双手扶着桥栏,眼望碧水泱泱,绿树掩映,船娘摇着乌篷船向自己荡来,荡出微波粼粼……荡出他踌躇的心境。 接着,淡淡的香气飘来,倒影中有一个人来到肖尧的身后,是柑橘与百合的气息。 不用回头就能知道是谁。 “我仿佛看到了时光在这里无言地掠过,有多少人曾从双桥上走过,多少船曾从双桥下穿过,又有多少喜怒哀乐在这里发生过?”少女的声音一本正经地说。 肖尧转过身来,背靠桥栏,舒服地用自己的两肘撑在上面,对答道:“又有多少人甘愿化身这石桥,受那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只求见证她的喜怒哀乐,只求她的船从桥下穿过,只求她的双脚从自己身上走过?” “那这石桥还要修行多少个五百年,才能修来与她厮守一生呢?”少女温柔地爱抚着石桥的扶栏,人却问询般望向肖尧的眼睛,俏皮地眨了眨眼,突然又问道:“太阳氦闪前来得及吗?” 接着,两个人都没憋住,笑了起来。 “没想到你涉猎还挺广。”肖尧笑道。 “那是,”赵晓梅得意地哼了一声:“晓梅怎么说也是文学社的好伐。” 出勤率不满3%的文学社成员。 “你该不会想说,你是在这偶遇我的吧?”肖尧眯缝起眼睛,看着蓝蓝的天。 “当然不是,我从吃饭的地方一路跟到这里来的。”赵晓梅诚实地回答说。 “你是跟踪狂吗?”肖尧的语气中带着调侃,没什么敌意。 “说谁跟踪狂呢?”赵晓梅噘起嘴巴:“跟踪狂那种孬种,都是只跟踪不露面的好伐。” 肖尧从鼻子里哼笑了一声。 “晓梅刚刚听那边的一位老人说,从双桥上牵手走过的恋人会拥有长久的幸福。”赵晓梅也学着肖尧的样子,背靠桥栏,两肘撑住,粉色T恤下的两只小鹿随着呼吸微微地起伏。 “那没带我女朋友来真是太可惜了。”肖尧貌似漫不经心地说。 “晓梅看到你在车上牵郁璐颖的手了,”赵晓梅笑道:“你女朋友没有来,真的可惜吗?” 肖尧听到这话有点心虚,干笑了两声。 “来吧,肖尧同学。”赵晓梅大大方方地向肖尧伸出了自己的手。 “又干什么?” “牵手。”赵晓梅一脸理所应当的样子说。 “牵手干什么?” “一起从桥上走过啊——长久的幸福呢,试试又不要钱?”赵晓梅再次抖了一下自己的手掌。 “我们又不是恋人。”肖尧提醒她。 “好朋友也要友谊地久天长啊。”赵晓梅理直气壮。 “啊……”肖尧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还真是让我头痛。” “怎么了嘛?”赵晓梅瘪了瘪嘴,楚楚可怜地问道。 肖尧想要教育她说,死缠烂打只会让对方困扰,嘴唇动了几下,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立场说这个话。 曾几何时,高一上半学期的时候,自己也是用这种方式追求郁璐颖的,还有初中的时候,放学也这样跟着女孩子“送她回家”过。 只有远远跟着才叫跟踪狂吗?肖尧亦对此表示怀疑。 当时自己也曾经很傻逼的,很委屈地觉得,我都这样掏出心窝子给你看了,你为什么还不感动,为什么就是不能对我好。 一直到认识赵晓梅以后,肖尧才开始共情了一点点,那些女生当时的感受。 但他同样也对赵晓梅产生了更大的共情——莫说她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即便是周瑶这种长相的人像这样缠着自己,自己也很难拿出粗暴的态度去划清界线。 与此同时。 不远不近处的南湖秋月。 无辜的周瑶同学连续打了七、八个大喷嚏。 “怎么了?”郁璐颖贴心地为她的同桌递上了纸巾:“是不是着凉了?” 周瑶刚要说话,郁璐颖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喂,怎么了?” …… “没呢,我没跟他在一起,我跟同学在一起。”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肖尧还在专注应对眼前的问题。他正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胳膊从挽着他的赵晓梅手里抽出来:“做朋友可以,陪你从这双桥上走过也可以,挽手牵手就算了吧,不太合适。” “肖尧同学是怕被一起来的人看见吗?”赵晓梅歪着脑袋问他。 “人看不见的话,天主还是看得见的,”肖尧伸手指了指天:“我不想对不起我女朋友。” 赵晓梅肃然起敬:“晓梅果然没有看错肖尧同学,是个有责任有担当的男人。” 肖尧挺起了胸膛。 “只是不知道肖尧同学不想对不起的,是哪个女朋友呢?”赵晓梅一脸天真无邪地问道。 “主要是家里的那个。”肖尧告诉她。 “哦!”赵晓梅用力地点了点头。 “啊!你套路我!”肖尧反应过来:“我就一个女朋友好伐?” 赵晓梅笑得直不起腰来,肖尧愣了一会神,也陪她一起笑了起来。 ——分割线—— 肖尧和赵晓梅并肩走着,边走边聊。 “肖尧,你说,如果真的有末日降临的一天,人类会团结起来救亡图存吗?” “会吧,虽然有可能会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但我相信人类终究会团结一心面对困难。” “那晓梅为什么就团结不到肖尧呢?是晓梅付出的代价还不够吗?”赵晓梅双手背在身后,身体微微向肖尧倾斜。 “关于石桥的故事,其实还有下文。”肖尧往旁边让开了半步。 “是嘛?我要听,是好结局吗?” “修行了1500年后,石桥终于迎来了爱人的脚步,这时神问它,你想与爱人厮守一生吗?那还需要继续修行。” “石桥会继续修行的吧?1500年都坚持下来了。” “石桥回答说:我想,但不必了。” “啊?这样就放弃了?那之前的1500年算什么啊?” “神也有些诧异,但石桥问神明:我爱人现在的爱人,也受过我一样的苦吗?神默默点了点头。石桥笑了,它告诉神,自己也能做到,但是不必了。” “就这样结束了吗?这是好结局吗?” “还没有结束。石桥发现,神明听到自己那么说之后,微微吁了一口气。” “神也有烦心事吗?”赵晓梅好奇地追问。 “这样就好,有一个人可以少等你1000年了,他为了见你一面,已经修行了2000年。”肖尧的脸上绽放出了笑容。 赵晓梅听罢驻足,望着肖尧的脸若有所思。 他觉得,赵晓梅看他的眼里,有星星。 这是他在别人的眼里从来没看到过的。 良久之后,赵晓梅也笑了起来,她大声地宣布:“石桥可以让神克隆自己,一个继续修行,一个去见那个等了自己2000年的人。” 肖尧跟赵晓梅在舟莊逛了快两个小时,一路走一路聊,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游客罕至的边缘地带了。 虽然周围的景色开始变得破败和荒凉,但肖尧还是心里很惬意。 果然舟莊这种地方的正确食用打开方式就是要和妹子一起逛,没有女朋友陪的话,女性朋友也是可以的。 “我们要不要也去那个什么南湖秋月逛一逛呀?”肖尧提议道。 “来不及了吧,你们袁老师不是说五点半要集合吗?时间有点紧。”赵晓梅提醒他。 “也是。”肖尧说:“算了。” 眼前是一条尚且还算清澈的小溪,有七八个乡野熊孩子模样的穿着小背心,小T恤在里面拿着捞网走来走去,水位最深也就到胸口处——目测成年人下去的话,没不过腰。 “他们在干嘛呢,洗澡还是游泳?”肖尧好奇地问道。 “摸鱼吧。”赵晓梅猜测。 接着,一个看起来年纪最大的,皮肤黝黑的孩子双手举起一条大鱼,嘴里兴奋地喊着肖尧听不懂的方言。 “这里的鱼应该挺好吃的吧?”肖尧对赵晓梅说:“纯天然无污染。” 赵晓梅的目光落在了溪边的一张捡漏的渔网上——那网子像一个有底的篮球网,后面接着一根长长的木竿。 她走上前去,在溪边蹲下,弯腰拾起了那根渔网,背后露了一小块肉出来。 肖尧甚至可以看到一条胖次的边边。 从她的鞋帮和牛仔裤腿的中间,露出白色蕾丝花边覆盖下的一大块白棉袜:“肖尧同学想尝尝看吗?” “啊?” “啊?”肖尧还没有反应过来,赵晓梅就已经站起身来,右手提着渔网,左脚冲着溪水便踏了下去。 就,这么,心安理得地,踏了下去。 是的,没脱鞋,没脱袜,没卷起裤腿。 水流瞬间吞没了赵晓梅的鞋袜,淹到了膝盖的正下方,肖尧的身体某处产生了一丝悸动,眼看着她继续迈动双腿,朝更深处走去。 她细长的双腿在水平面一上一下地交替,激起阵阵水花,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水蓝色牛仔裤上半部分尚且干的地方,和下面因为湿透而显出深色并且反光的部分中间,有一条明显的分割线。 “晓梅,你鞋子会泡坏的吧?”肖尧奔到了溪边:“你鞋子不要了?” 赵晓梅好像完全没有听到肖尧在对她喊话,只是和那些孩子一起,奋力挥舞着手里的渔网。 …… “肖尧哥,你看!”有着微卷的栗色短发的少女兴奋地用双手举起一条肖尧叫不出品种的大鱼,那鱼的尾巴还在拼命扇动,一些水花溅到了女孩子的脸上,使肖尧分不清她额头上的闪亮到底是汗珠还是水花。 西沉的太阳把和煦的,泛着昏黄的阳光斜照在水面上,照在少女兴奋的脸庞上,这让肖尧觉得此情此景好像一幅油画。 对对对,就像那个陈逸飞的,《故乡的回忆》。 “怎么了?愣什么呢?”赵晓梅上岸的时候,肖尧下意识地伸手搀了她一把,赵晓梅借势往他的胸膛上一靠,不过很快就自己站直了。 “你有病啊你,这鞋不便宜吧?”肖尧接过她手里还在活蹦乱跳的鱼,心疼地埋怨道。 “无所谓啊,”赵晓梅满不在乎地说:“只要能让肖尧同学尝到想吃的鱼,晓梅就很开心了。” 赵晓梅一手扶住肖尧的肩膀,另一手把一边的鞋脱下来,从里往地上倒着水。湿透的花边无力地贴在她圆圆的脚踝上,几颗可爱的小脚趾还在湿透的白袜子中调皮地扭动着。 她的袖子也湿了一半,大腿中部有一条很明显的分割线,以下的部分颜色很深,闪烁着光泽,和袜子一起紧紧贴在腿脚上,还有些缠绕的褶皱。 赵晓梅倒干一只鞋里的水,把鞋丢到地上,用脚摸索着穿上,然后脱下另一只,如法炮制。 肖尧看着那只站在地面上的赤脚,汩汩的水流从长裤和袜子中渗了出来,很快在脚面附近形成一摊积水。 赵晓梅忽然把小脚斜45度往外侧弯了弯:“怎么了,肖尧哥?” 肖尧没有质问她为什么“肖尧同学”又变成了“肖尧哥”,只是摇了摇头道:“谢谢你,晓梅同学,我很感动。” 出乎意料地,赵晓梅没有像之前那样继续调戏他,抑或是趁机凑过来——她甚至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把头一低,然后将湿鞋穿上。 “走吧。”赵晓梅对抱着鱼发愣的肖尧说,率先走在了前面。 虽然倒过了水,但赵晓梅的鞋子里还是随着走动发出“噗叽噗叽”的声音,在肖尧的眼前留下了一串连续的脚印。 走了约一百米,见肖尧没有跟上来,她遂回头呼唤道:“肖尧哥?” 定睛一看,原来肖尧正站在原地接电话。 “你手里拿着什么,黏不拉几,还一直抽我的手腕,好痛。”电话那头的少女问道。 “哦,一条鱼。”肖尧告诉她。 “好可怕!” “鱼有什么好可怕的?”肖尧不解。 “……” “怎么了,颖颖?喂,电话断了吗?”肖尧说。 郁璐颖并没有纠正他对她的这个新称呼:“我妈想见你,现在。” “哈?那我赶紧回去?” “不用,她人就在舟莊。” “哈?”肖尧手里的鱼掉到地上,蹦起三尺高。 (本章完) 第118章 逼婚 郁丽华接见肖尧的地点,是舟莊一个介于茶馆和餐馆之间的所在,最主要的特征就是僻静。 郁丽华身穿了一身深色绸面旗袍,端坐在桌子的对面,神色冷峻。 她手里提着一个青色的茶壶,将里面的茶水倒在几个小碟子……呃,茶盏里,肖尧刚要伸手去端,郁丽华却一把将茶水泼了,重新又倒。 肖尧这才反应过来,第一遍是洗器具的。 郁丽华第二遍倒好了茶,双手端着小茶盏向肖尧递了过来:“肖同学请。” “哎哎,哎呀,阿姨,我自己来我自己来……”肖尧慌不迭地双手端过茶具,内心亚历山大:“谢谢阿姨。” 这场鸿门宴,显然是来者不善。 “请。”“请。” 肖尧一仰脖,将茶水一饮而尽,然后看到郁丽华在那里小口小口地辍饮。 身穿制服的服务员双手端着一个方塑料盘送上来,盘子中央是一个花纹装饰精美的陶瓷盘子,里面躺着一条清蒸鱼。 都是因为郁丽华说“有心了,还带了条鱼来”,事情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肖尧心里充满了对赵晓梅的愧疚之情,却也只得想办法日后再设法赔补。 最难消受美人恩,这个赵晓梅,实属用心歹毒,自己算是着了她的道啦。 “颖颖,你出去逛逛吧。”郁丽华明着支开了郁璐颖,不打算让她一起分享这份美食。 郁璐颖不安地看了母亲和肖尧一眼,站起身来离开了。 肖尧默默地等候着郁丽华做完饭前祈祷,阿完们,拿起她的筷子,这才举起了自己的筷子。 “请。”“请。” 进来已经十分钟了,除了““有心了,还带了条鱼来””“请”“请”和“颖颖,你出去逛逛吧”,郁丽华还没有说过别的话。 不过肖尧也不着急,就这么耐心等着,因为他知道这是大人们常用的谈话伎俩。 姚老师,宋海建,初中的班主任,无一不会在谈话前用长久的沉默来营造心理上的威慑感。 好像郁璐颖的妈妈也是做老师的?大学老师?还是个教授? 肖尧也不着急,耐心等着看郁丽华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这鱼不错。”郁丽华夸奖道。 “确实不错。”肖尧大口吃着鱼肉,倒不是因为他饿了,只是觉得多吃掉一点,就会更对得起赵晓梅。 “我今天上午的时候,去过你们学校了。”郁丽华终于切入了正题。 肖尧的心揪了起来:“宋老师怎么说?” “宋海建不在学校里啊,”郁丽华和颜悦色地摇了摇头:“我是去找林本良的。” “林本……?” “就是你们的林主任,”郁丽华露出慈祥的神色:“阿林,他以前是我的学生。” “哦哦哦!”肖尧说。 “我呢,跟阿林沟通了一下你们在七天连锁酒店的那场误会,”郁丽华娓娓道来:“把那天的事情原原本本跟阿林说了。” “阿林……呃,林主任怎么说?” “阿林表达了充分的理解,他会和你们宋老师沟通这件事情,和我说不用再担心这件事情。” “那,那就是没事了?”肖尧高兴了起来:“谢谢郁老师帮忙沟通解释,谢谢,谢谢。” 肖尧想站起来鞠个躬表示礼貌,又犹豫着是否合适,还没想清楚的时候,郁丽华已经伸出来,往下做一个“弹压”的手势。 “不用谢我,”郁丽华慢条斯理道:“你应该知道,我做这件事情不是为了你。” “我明白。” “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了,她的前途,她的名节,我不会容许有任何人威胁到它,你能明白的吧?” “明白。”肖尧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也和您一样,会为了保护她……她的这些,不惜一切。” 郁丽华轻笑了一声,那笑声,意味不明。 “本来我以为,这件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结果阿林告诉我一个……更令我意外的消息。” “又怎么了?”肖尧再次慌了起来。 “你们的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郁丽华倒没有卖关子:“你和颖颖是年级第一和第二。” 肖尧咧了咧嘴:“这么好?我就和您说留级什么的,不存在的吧?” 郁丽华皱起了眉头:“你为什么能考这么高分,你我心里都很清楚。” “嗯。”肖尧点了点头。 “颖颖还骗我说,共生是从她去余山的路上发作癫痫以后才产生的,真是拿她老妈当傻子哄,”郁丽华摇头叹气道:“这孩子从小就不会说谎。” 肖尧讪笑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颖颖不会说谎,就好像你不会作弊一样。”郁丽华指出。 “作弊?”肖尧迷惑。 “现在学校要追查你期末考试作弊的事情,你准备怎么办?”郁丽华问他。 “什么意思啊?”肖尧有点生气:“我就不能考得好呗,考得好就说我作弊?” “是不是作弊你心里最清楚,你这样考出的高分,本质上和作弊有什么区别?”郁丽华指出。 “那还是有本质不同的,”肖尧嘴硬道:“学校说我作弊,有什么证据?” “证据?”郁丽华冷笑了一声:“你期中考试考多少分?期末考试考多少?说你没作弊,谁信啊?” “这是有罪推——” “学校从来就不是法庭,”郁丽华的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我就弄不明白了,你考个60分能别留级就行了,到了高二再把分慢慢提上去,非要考个年级第一,你怎么想的啊?” 肖尧默然,心里也暗暗懊恼,意识到自己这事办得不太聪明的亚子。 “……我当时没想到,”肖尧告诉郁丽华:“就是完全没往那方面想,会做多少就做多少了……” “现在学校要查你和我女儿雷同卷的事情,你说怎么办?”郁丽华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往背后一靠。 “雷同,卷?”肖尧瞪大了眼睛。 “你就比颖颖高一分,所有错题的地方高度雷同,连作文都写得几乎一模一样;数学考试最后一道题,你们两个都用了同一个微积分的解法,那可是大学的内容——你们还同时用错了;英语最后一题翻译,你们……”郁丽华一口气说道。 “等一下!”肖尧打断了郁丽华:“作文一模一样?别的不说,作文我肯定是靠自己写的,她为什么要写得跟我一模一样?” “所以说啊,你们两个都是港督(傻瓜)!”郁丽华有些怒气冲冲地轻拍了一下面前的桌子,又探身过来在肖尧额头上点了一下。 肖尧没有闪,任她点。 “你现在在这里纠结是你的责任还是颖颖的责任,意义在哪里?”郁丽华说:“这么没有担当的吗?现在学校要追究的是你们两个人的考卷雷同问题,你准备怎么说,说是颖颖偷了考题给你?” “明白,考题是我偷的,要处分就处分我肖尧一个。”肖尧早有打算,总之就是把责任全都揽过来就是了,不可能让郁璐颖遭连累。 “高考试卷的密级是绝密晓得伐,普通高中期末考试也是秘密级,”郁丽华用筷子轻轻拨动着自己盘子里的鱼,把鱼骨和鱼肉分开:“如果学校追究,那就是窃取国家秘密罪,五年以上十年以下……” 肖尧的筷子“啪嗒”一声落到了桌底下,他弯下腰去拾,心里只恨为什么刚才没有恰好打两声惊雷。 “先生不用,我们给您拿一双新的。”服务员见状赶紧跑了上来,阻止了肖尧捡筷子的动作,递给他一双新的。 “那……那就让他们来抓我吧。”目送着服务员走开,肖尧的声音不自觉地有一丢丢抖:“反正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国家法律也不可能只听取一面之词。” “激动什么?小孩子就是毛躁。学校里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郁丽华稍微放缓了一点口气:“可大也可小,尺度的灵活性总是很大,掌握在校方的手里。” 肖尧默不作声,等着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不过他已经基本猜到了。 “只要性质往作弊上面靠就好办,考试雷同无非就是取消成绩,给你们两个人安排补考。要不要处分就全看学校的心情了——如果能证明是你抄袭了颖颖,那只给你一个人补考也行,”郁丽华说这些话的时候,语速很慢:“或者简单直接一点,按照原本的安排,取消你的成绩,让你留级就可以了。” 肖尧没有吭声,竖耳悉听。 “可问题还是出在你们宋老师那里,”郁丽华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你到底怎么得罪他了,他好像对你恨之入骨,非要置你于死地不可。” “开除,还是判刑?”肖尧确认道。 “没那么严重,就是劝退,不过你往那个方向理解也不算错。”郁丽华说。 “我有一个问题,”肖尧举手,问出了那个憋在心里半天的问题:“为什么这些事情不是宋海建来找我,也不是林主任来找我,却是郁老师您来和我说呢?” “学校方面应该过两天就会来找你了,”郁丽华告诉他:“我和你说这些,是因为我恰好——好吧,其实不算恰好——听到了,就先来知会你一声。” “谢谢阿姨。”肖尧道:“我猜您是要告诉我,您可以帮我,也可以不帮我。” 郁丽华略微有些惊讶地缓缓点头:“看来你没我之前想得笨。” “其实开房也好,雷同也罢,都是可大可小的事情。对于我这种人,开除也可以,无事发生也可以,关键掌握在校长手里,而林主任肯定有很大的发言权,”肖尧说出了自己的推测:“而宋海建再怎么样,他也只是个新来的,他说了不算,更不可能只手遮天。” “不错。”郁丽华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宋海建的面子,学校该给的还是要给,毕竟他是从苏江紧急挖过来的特级教师,所以,他坚持的话,真开除我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肖尧继续分析道:“当然,林主任想要保我的话,宋海建也没有办法,所以关键还是在林主任这里,而林主任很卖您的面子。” “EXACTLY。”郁丽华接道:“我可以帮你替林主任求情,但还没有想好为什么,所以我还不确定应不应该这么做。” “阿姨,那恕我直言,”肖尧心中有气:“我可以把这看作是一种威胁吗?” “你愿意怎么想都可以,”郁丽华并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她笑的样子有点像郁璐颖:“但如果我是你,我就会从更善意的角度去理解这个问题。” “阿姨,该进入正题了,”肖尧欠了欠身:“我想知道,您想要什么。” “我想知道,你打算如何处理跟我女儿的关系。”郁丽华图穷匕见。 肖尧叹了一口气:“阿姨,您绕了这么一大圈回来,总不会就是想跟以前一样,跟我说一句‘离我女儿远点’吧?” “这一年以来,我一直都想让你离我女儿远一点,说这个我不用绕这么大圈子。”郁丽华说这话的时候,神色似有一些悲哀。 “嗯,我知道的。”肖尧面带抱歉地说。 “后来也是颖颖求我,我也慢慢想通了,”郁丽华慢慢回忆道:“后来我同意她和你试试看——在我后悔以前,她已经高高兴兴地去你家了。” “啊……” “结果那天她是哭着回来的,我一问,她说你有别人了。是叫沈婕是吧?” 听到“她是哭着回来的”,肖尧的心口像是狠狠地被西瓜刀扎了一下。 “我那天真的想跑到你家来戳你两刀,”郁丽华凶狠的仇视目光令肖尧有些不寒而栗,他知道,她不是在调侃:“但是事后冷静下来想想,这样也好,好让她死了这条心。” “阿姨我……我是真的很……对不起。” “没想到她之后还是一直跟你搞不清楚,我也真的是很头痛,”郁丽华长出了一口气:“再后来,宋老师就把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我当时的第一反应是,要是你真的这样玷污了我的女儿,我一定豁出去让你血债血偿。” 血……血债吗…… 肖尧抹额头的右手微微地颤抖。 “结果没想到是这么一回事,”郁丽华拿出一个漂亮的扁铁盒,打开,抽出一根细长的女士烟,捏爆爆珠,叼在嘴里:“那天我花了整一个晚上才闹明白,噢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所以郁璐颖才没有吃上我生日趴的火锅,肖尧遗憾地想。 “不好意思女士,这里不能抽烟。”服务员上前来提醒道。 “所以,再要叫你离我女儿远点,目前看来,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了。”郁丽华放下打火机,嘴里咬着那根烟问道:“所以我再问你一次,你打算如何处理跟我女儿的关系?” “从我们知道共生这件事的第一天起,就在教堂那边,当着郁神父的面约法三章过,”肖尧告诉她:“主要是一些生活层面上的东西,比如卫生、作息习惯,饮食上的口味和禁忌,还有……” “这些颖颖和郁波都已经跟我说了,”郁丽华不耐烦道:“说点别的。” “哦,哦,”肖尧努力思索着,稍微有些思维卡壳:“刚才在车上的时候,我们……不是,您到底想让我说点什么呀?” “你打算让我女儿怎么办?之前来说,共生是怎么来的搞不清楚,我们现在放在一边。”郁丽华的神色收起了严肃冷峻也收起了玩味不恭,只剩下了一位母亲对她女儿无限的担忧:“现在你跟她……她现在,人也好,名声也好,都握在你手里,你打算怎么办,我想听你的想法,肖尧,你回答我。” 什么叫人也好名声也好都握在我的手里?肖尧想了想说道:“阿姨,刚刚车上的时候,我和郁璐颖也聊了一路,我答应会一辈子尊重她保护她,做她一辈子的好朋友……” “说得真好听,”郁丽华打断了他:“我就姑且相信,你只是年纪小,很多事情想得简单了。” “那您的意思呢?”肖尧有些莫名了:“您就直说了吧,您希望我怎么做,我能做的一定尽量照——” “行,那我就直说了,”郁丽华点头道:“我要求你跟那个沈婕,马上撇干净关系。我不管你之前谈过多少女人,但是现在你跟郁璐颖的共生是互相的,你要是想好,那你就把别的关系断一断,你们俩好好的,我也不再插手反对。你要是非得在这两头掐着,想拿这个事儿拿捏我女儿,那——我就得好好拿捏拿捏你了。” “???”肖尧大惊:“什么拿捏不拿捏的,这怎么忽然就——” “一辈子的朋友,感同身受的朋友,”郁丽华嗤笑道:“颖颖也是这么跟我说的,你们怎么都那么天真啊?” “这不是天真不天真的问题,我现在有女朋友,就因为共生了我就要甩了我女朋友和您女儿谈恋爱吗?这好像哪里不对吧?” “不是和我女儿谈恋爱,而是你们要结为夫妻。”郁丽华的表情看起来一本正经的。 “什么?!” “谈什么恋爱啊,照着做夫妻去吧,你喜欢她我知道,你上次跟我谈得清楚楚楚的,难道你已经忘了?她也喜欢你,不然就算共生了,以颖颖的性子也不会跟着你一起玩的。” 肖尧瘫在座位上,目瞪口呆,身体僵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是……结婚……也得到年龄吧?”半晌,他才挤出来这么一句。不对啊,明明重点不是在这? “你超过16周岁了吧?颖颖也早就过了14,符合canon law的最低结婚年龄限制了。你花半年时间,每个周末去郁波那里学习教理,然后领洗,之后我让郁波给你们俩私下举行婚配仪式,我们两家订个饭店吃个饭,等到了年龄你们再去补证……”郁丽华的表情看不出是认真的,还是在逗他玩儿。 “不是,不是,阿姨,你先等会……”肖尧抓着自己的头发,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本章完) 第119章 狗子,你现在销路好得很啊 “不是,不是,阿姨,你先等会……”听到结婚这种要求,肖尧抓着自己的头发,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怎么了?”郁丽华扬了扬眉毛:“有勇气说爱爱爱,有胆量谈恋爱,真让你负责就怂了吗?” “它不是那个负责不负责的问题……”肖尧急道:“我有女朋友了呀!我是不可能离开她的!” “怎么,”郁丽华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中学谈个朋友,人家陪你过家家去订了一套婚纱照,你就觉得可以走到最后了?” 这一句话嘲讽拉满,肖尧闭紧嘴巴,在桌子下面握紧了拳头。他想站起来拂袖而去,但是理智将他强行按压在了椅子上。 “你那个女朋友的情况,我也有所耳闻,”郁丽华的语气放和缓了一些,带着一丝疲惫,苦口婆心劝道:“小姑娘不讲现实,感觉对了就和你在一起,是,很单纯,很美好,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和人家怎么走到最后呢?人家家里,父母那一关,你准备怎么过呢?” 这一句话戳中了肖尧的心事,他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家庭条件差太远的话,我可以……我可以……” 他本想说“我可以当上门女婿的”,转念一想,自己有时空通道,说不定可以做点什么发家的事情,遂脖子一梗道:“我也可以努力赚钱的!” 郁丽华摇了摇头:“跨越阶层谈何容易?钱难赚,屎难吃,你这种情况,招上门女婿别人不知道要不要?” “嗐,据我所知,她们家应该是要的。”肖尧忍不住给她剧透道。 “你……你果然打得是这种主意?”郁丽华的眼中满是鄙夷之色:“我原本以为你是出于喜欢人家,结果是惦记上人家的家产?人家独生女儿凭什么招个赘来吃绝户啊?就算招赘又凭什么选你啊?” “不是的,阿姨,不是的!”肖尧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激动地双手撑住桌子边缘半站了起来,身体前倾:“我是因为真心爱她!我爱沈婕!所以我才想和她结婚,不惜一切代价!” 在茶楼里这声音实在是有点大,不少客人回头朝这边张望,只有一个背对肖尧坐在角落里的,戴着帽子,一身黑的小个子没有回头,只是肩膀不易察觉地颤了颤。 “行吧,”郁丽华疲惫地做了一个教师常用的双手向下按压的动作:“你不愿意辜负沈婕,我不会怪你。毕竟我并不认为随风摇摆是什么值得赞许的品质。” 郁丽华说这话的声音非常轻,肖尧也轻声致谢道:“谢谢阿姨。”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郁丽华的声音继续压得特别轻:“这些话本来不应该由我来说——你如果不肯娶颖颖,她将来怎么嫁人?总不能因为你品格高尚的缘故,她就得去女修院孤苦一辈子吧?公平吗?” 肖尧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想想看,她嫁别人以后,她跟自己的丈夫行夫妻之实的时候,你接受得了吗?对于我女儿而言,你跟你老婆行夫妻之实的时候,她接受得了吗?你们这不耍流氓吗?” 肖尧目瞪口呆。 “我话说到这里了,现在,肖尧先生,请你回答我,高尚的你要怎么解决这些现实问题?” 那我以后,我也不和别的女人……结婚也不……不对,那样天韵就没了……那,就一次?好像命中率也不一定这么高。或者我每次都跟你打招呼……不行不行,这些都太扯了。 没有一句话是说得出口的,幸好郁丽华读不到他的心。 肖尧的反应让郁丽华觉得他已经开始动摇了,遂趁热打铁道:“你放心,我们家虽然不像沈家那样大富大贵,总还是有一些收入能力、家底和积蓄的。将来我们这一带拆迁,你们结婚生活的房子也有了——我们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是我作长辈的,一定会倾尽全力给你们提供帮助和支持的。” “阿姨,您别说了,不是这个问题……不是钱的问题。” “好,我不说话,你想一下吧。”郁丽华为自己又沏了一盏茶,往椅背上一靠,摇头,吹气。 肖尧回想起自己12岁时,初一那年的梦想。 和喜欢的同班女生结婚,每天手拉着手一起上学,上课,放学以后在众人惊羡的目光中手拉手一起放学,回家。 他们的家是街角处的一座宁静的小房子,外墙是蓝色的,内墙和灯光是乳白色的,非常温馨——不,才不是什么七天连锁酒店呢——他们会在这个小小的家里,一起做东西吃,然后一起写作业,一起讨论作业当中和今天上课时候遇到的,不懂的问题。 写完繁重的家庭作业之后,他和妻子会收拾洗漱,互相给彼此洗脚,然后相拥而眠,准备第二天上学。 肖尧当然知道,这是不可能实现的,这只能是他的一个幻想或者说意淫而已。 而现如今,幻想照进现实的可能性,就这么赤裸裸地摆在自己的面前,就像是一个红通通的红富士苹果那么诱人。 不管有多么荒唐,只要自己点一点头,便可将“向往的生活”收入囊中。 很难说他没有一丝一毫地动心。 “郁璐颖知道这件事吗?”肖尧问她。 “还不知道,”郁丽华如实说道:“但是我女儿这边你不用操心,她很听我的话。” 肖尧的眼前出现了两幅虚影。 一个身穿淡绿色睡衣的少女,耳朵里塞着小喇叭,背对自己,伏案专注。 她有着蓬松的短发和淡绿色的睡裙,两条如莲藕般的小腿从裙摆下舒展开来,轻轻地前后摆动着。 另有一位少女,身穿职业女性的黑色西服西裤——这条西裤两侧松紧腰,简洁利落裤脚,纤细瘦腿拉长了腿部的曲线,脚上穿着丝滑的,肤色的天鹅绒短袜,正跪在自己的面前,帮自己穿着新买来的AJ。 肖尧用力甩了甩自己的脑袋,驱散了眼前的幻象。 “对不起。”肖尧对眼前的郁丽华说道。 郁丽华手里的茶盏微微抖了抖。 “阿姨,我必须拒绝你的好意,也不奢望你的原谅,我只能说,对不起。”肖尧朗声说道。 “就为了她?”郁丽华的声音有一点抖。 “就为了她。”肖尧说。 郁丽华差点把手里的茶水泼到肖尧脸上,但是忍住了。 两个人相对无言了五秒钟,郁丽华弯了弯腰,提起了一个挎包。 这是要走了吗,肖尧想。 “等一等,阿姨,我还有一些话想说。”肖尧清了清自己的嗓子。 郁丽华再次扬了扬眉毛,从挎包里拿出一个银白色的小方盒。 “我觉得你这样逼婚,不是不尊重我,而是对郁璐颖不尊重,我希望您不要这样了。” “你什么意思?”郁丽华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伸手打开了方盒的盖子。 “郁璐颖是一个优秀、漂亮、可爱的女生,学校里喜欢她的男生很多,很多。”肖尧告诉她。 “这我当然知道。”郁丽华从打开的方盒里取出一根、两根、三根……是针吗?? “当然,包括我也是,曾经对她魂牵梦绕,实际上,不是曾经,我就是到现在也依然喜欢她。” 听到这等渣男发言,郁丽华的眼睛眯了眯,开始像转铅笔一样转起了手里的银针。 “所以,像这样的女孩子,是不应该被逼婚的。”肖尧硬着头皮说下去:“我上小学的时候玩过一个游戏,那里面男主角也叫逍遥——他因为不小心偷看到了女主角灵儿洗澡,就被灵儿的姥姥强迫当天晚上就洞房花烛夜了。那个肖尧当时只是一个余杭镇的店小二,一个泼皮无赖,一个像灵儿那样的姑娘不该嫁给他,更不用说是逼着他娶了。” “你想说什么?”郁丽华皱了皱眉头。 “一个如此优秀的女主,她的命运不应该是被强迫嫁给一个这么垃——这么平凡的男主的,更别提男主还不情不愿的了——这是对女主的不尊重,因为她值得更好的。”肖尧一口气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那个游戏的年代好像是唐朝,可现在已经21世纪了,一个女孩子的命运不应该被这么草率地决定,就因为——” “李逍遥最后为了赵灵儿,从店小二成长为一代蜀山大侠,你有没有想过改变自己的命运?”郁丽华问他。 “有啊——您也玩过仙剑?”肖尧吃了一惊。 “可别把我当老太婆,”郁丽华的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你的话打动了我,结婚的事情可以再从长计议。” “谢谢。”肖尧长出了一口气。 “但我还是建议你和沈家千金先断了——我知道,今天坐在这里这样逼你,也不会有好的结果,你再想想吧,我再给你一点时间。” 肖尧刚刚松下来的心又绷紧了,他只得沉默以对,非暴力不合作。 “学校那边,我也会尽量帮你的。”郁丽华说:“当然,我说的话能管多少用,我也没法打包票。” “谢谢!”肖尧估计,以目前的这种状况,郁丽华多半只会是说说,不太会真的尽全力帮忙。 “但是你永远记住,在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要尊重她。” “一定!” “我们的意见也是很重要的——不,应该说,我们的意见应该永远是第一位的。” 第一位吗?肖尧决定再次保持尊敬的缄默。 “如果你想要用共生来拿捏我女儿,那我也有办法拿捏你。”郁丽华举起了手中的银针,在灯光下眯缝着眼睛端详:“肖尧,你认得这是什么吗?” 肖尧定了定神,仔细端详着郁丽华手中的三根“银针”。这三根银针说是“针”,但其粗细大小形状倒更像是铅笔——削尖了的铅笔。 这三支“铅笔”两根长度接近,一根较短,两根为银色,一根为金色,每一支“铅笔”的中段都有着……好像螺旋一般的缠绕。 “我不知道。”肖尧摇了摇头道。 “那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郁丽华问他。 “您是大学里教书的……好像是教授。” “教什么的?” “好像是医学方面的。” “我的专业是中医学领域,”郁丽华告诉他:“我手上的是……是针灸用的针。” 信洋教的中医吗?你搁这叠buff呢,肖尧在心里揶揄着。 “你可能不清楚,男人和女人的穴位,位置虽然大体相同,但同一个穴位在男人和女人的身上,效果却截然不同,男人以气,女人以血。” “?”她到底要说什么? “也就是说,在颖颖身上某个位置扎下去,她不会有任何感觉,而你,会疼到求死不能。” “……阿姨,如果你真的了解共生的机制原理,就会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肖尧告诉她。 “希望我们可以一直是……朋友,永远不会用到要做这个实验的一天。”郁丽华把金针银针们收起来,满面笑容地伸出了右手。 容嬷嬷的微笑? 肖尧郁闷地伸出手,握住郁丽华上下摇了摇。 “怎么样怎么样?你们聊什么了?”从茶楼出来的时候,郁璐颖已经等在门口了:“聊得怎么样?” 肖尧看了看她,没有说话,头一低,走过去了。 “哎呀怎么了嘛,到底怎么了告诉我,你不要不说话啊。”郁璐颖三步并做两步上前,怯生生地拉住了肖尧的袖子:“我妈如果说了什么十三点的话……你就当她放……放,不要往心里去,更不要对我生气,好吗?” 肖尧的心软了,他意识到自己迁怒于郁璐颖,实在不是骑士所为,这便停下了脚步:“没事,都挺好的。” 他露出一个微笑,伸手拨了一下郁璐颖鬓角被风吹乱的头发。 “你们到底说什么了?”郁璐颖追问道。 “颖颖。”郁丽华站在楼梯的上方,表情严峻地喊了一声。 “说什么了,你去问她吧。”肖尧小声道:“放心,不管她怎么样,咱俩都要——都会好好的。” “嗯,好好的。”郁璐颖点点头,放心了下来,一步三回头地往楼梯上去了。 肖尧目送着郁氏母女重新走进茶楼,转回头来,准备先回停车场去跟文学社的人集合。 然后,他就看见斜靠在前方桥头处的一位黑衣少女,冲着他笑了一下,摘下自己的墨镜。 “suprise!”黑衣少女张开双臂,大叫了一声。 “老婆!?”认出了黑衣少女是谁以后,肖尧惊恐地大叫一声——这不是惊喜,也不只是惊吓,就tm是惊恐。 见肖尧站在原地不动,黑衣少女继续维持着张开双臂的姿势,一跺脚,把身体夸张地一扭:“抱抱!” 肖尧得到指令,下意识地上前,伸手想把那黑衣少女揽进怀里。 不想,对方直接迎了上来,原地起跳,双手勾住肖尧的脖子,小腿交叉,勾住他的膝盖后方,身体悬空,就这么,像树懒一般,挂在了他的身上。 “我要举高高!” “举高高,举高高!”肖尧估计这又是从天韵那儿学来的什么怪话。 他双手托住黑衣少女的大腿下侧,那种肉肉的感觉,既柔软又紧实:“你……你怎么来了啊。” 黑衣少女的唇靠近了少年的耳朵,呼出来的热气让他觉得有些痒痒的:“狗子,你现在……销路好得很啊。” 少女笑靥如花,声音甜美可人,少年听到这话,却吓得打了个哆嗦,两腿有些发软。 (本章完) 第120章 现实版“双妻侠”?怎么可能啊! 肖尧没有问沈婕“狗子,你现在销路好得很啊”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听起来不像是夸奖,何况她说完这句话以后就没了下文,既然如此,也就没必要上赶着去送死。 不过,他的脑子飞速转动,猜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自己登上双桥的时候,正在和沈婕聊天,并且应她的要求拍摄了照片,发送了彩信。 而在那之后,赵晓梅现身,在双桥的顶端和自己搭讪…… 难道当时沈婕是在暗处看着自己给她聊天拍照的? 被人在背后盯着的感觉好糟糕。 幸好自己有定力,没听她的和她牵手干嘛的,因此姑且可以算是问心无愧。 在茶馆和郁璐颖的妈妈对峙的时候,角落里似乎就有一个一身黑的,小小的背影,当时的自己当然是没有在意,现在回过头想想……怎么看都和眼前的这个背影有着八分相似。 她究竟听到了多少?自己和郁璐颖妈妈的谈话大多数是压着嗓子的,郁璐颖妈妈也是,只有中间说到比较激动的地方时,两个人才可能会比较大声…… 肖尧努力地回忆着。 眼前的黑衣少女停住了脚步,侧身,对自己伸出了右手:“干嘛走我后面?过来!” 肖尧老老实实地上前,任凭对方挽住自己的胳膊,小鸟依人般地靠在他的身上。 从她脸上的表情观察,她似乎……心情还不错? 不,我对她还是有所了解的,她的这种笑其实就意味着,不想让别人捕捉到她的真实态度。 “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呀?”肖尧问黑衣少女。 “不知道啊,先陪我去双桥走走吧?” “不行不行,”肖尧拿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看时间:“快到集合时间了,我们得走了。” “集合?走?走去哪?”沈婕不解道。 肖尧告诉了她文学社自由活动的集合时间与地点,沈婕听罢,踮起脚尖,用力地锤了一下肖尧的狗头:“侬脑子瓦特了?我刚来你就要带我走?” 你是刚来吗? “也不是……”肖尧摸着自己的头,好痛啊。 “我今天来就没打算走,你要陪我夜游舟莊——我连酒店都订好了。” 肖尧心里一个咯噔,那样岂不是郁璐颖也要再被困在舟莊一个晚上? 但此情此境,实在是没有办法拒绝。 “那,我跟袁老师他们打电话说一声。” 袁老师什么的,才不重要呢,肖尧的本意是打给郁璐颖,然后假装用对袁老师的口气说话,不想沈婕却凑了上来,理直气壮地站在自己背后,看着自己的屏幕。 她到底想干什么呀? 肖尧的手指按动着摩托罗拉上的↓键,越过了通讯录里郁璐颖的名字,找到了袁老师的号码。 拨出。 “嘟——嘟——嘟——嘟——嘟——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Sorry,the number you dialed is not answered for the time being. Please redial later.您好,您……” 赞美袁老师! 肖尧放下电话,摊手,耸肩:“看来咱们还是得去集合的地方一趟,不然一车人等我一个就不太好了。” 还好沈婕没有再坚持什么,反而看起来对集合怀有某种期待——不过肖尧已经没有精力去理解了,时间不等人。 不知道郁璐颖会不会跟文学社的大巴回去——如果她去集合,自然就可以让她知道自己走不了了,如果她没去集合,而是跟她妈妈在一起的话,事情可能就会有点棘手了。 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过转念再一想,郁璐颖妈妈既然也知道了共生的事情,她们做事应该就不会这么大条。而且郁璐颖妈妈有车吗?有吗?没有吧,她不是每次都骑两个轮子的车来接送郁璐颖吗? 问题不大。 夏日的天黑得很晚,刚才赵晓梅下河捞鱼的时候,太阳就已经在落了,现在陪郁丽华吃了一场鸿门宴,夕阳居然还没有完全沉下去。 这个时间点,才是真真正正的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沈婕今天的打扮也很好看,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风格。 只见她头戴黑色小羊皮的蓓蕾帽——帽子是斜着挂在后脑上的,露出了前面的头发。 她的身上穿着一件排扣的黑色衬衫式连衣裙,上衣是黑白的,下裙是纯黑,手上戴着那种电影里才见过的长袖手套,脚穿漆黑的小皮鞋——黑色的皮鞋和黑色的裙摆中间露出一小截被黑色袜子包裹的小腿,看材质似乎是丝袜,看不到头,想来不是长袜便是裤袜。 众所周知,肖尧同学的审美其实一直是被《中学生守则》和《中学生日常行为规范》给塑造出来的,举个例子说,他对女孩的白棉袜情有独钟,下意识地觉得那代表了少女的清纯,利索清爽,是一尘不染的青春。 但是对“黑丝”这种东西,他就完全无感。 说到底,“黑丝”这种玩意儿对于肖尧来说,就和漆皮高跟鞋或者浓重的眼影口红之类一样,是“大人”“社会人”“成熟”“性感”“风骚”的代名词,而这里面没有一个对他来说是褒义词。 可是沈婕今天穿的黑丝就令他的DNA悸动不已——那是一种纯粹的黑,黑得好像最深沉的夜或是纯黑的钢笔墨水,不,应该说就是刚挤出来的墨鱼汁,完全看不到里面肌肤的颜色。 黑丝与黑色的长裙、黑色的皮鞋连成一片,说不清任何道理,就是让他非常有感觉。 肖尧产生了一种怀疑:也许是沈婕不管穿什么,他都会很有感觉——这种魅力本质上并不来自于衣物、穿搭本身,而是由于这个姑娘的气质,可以驾驭并征服一切。 说人话就是,因为他爱她,所以她穿什么都好看,做什么都可爱,怎么都吸引他。 如果这都不叫爱情…… “你今天穿这身太好看了,”肖尧告诉沈婕:“一身黑,非常有气质,气场很强,整个人像是从19世纪的英格兰走出来的。” “嗯,我知道的,”沈婕甜甜地笑道:“你能喜欢,我很开心。” “我爱你。”肖尧告诉她。 “嗯,我也是。”沈婕下意识地对答道。 一路闲谈着,肖尧带沈婕拐进了舟莊的停车场,来时的大巴前面已经松松散散、三三两两地站了一大堆本校的学生。 文学社的社员们叽叽喳喳地聊着,好像五百只鸭子,而袁老师正在清点人数。 令肖尧松了一口气的是,他一眼就看到了郁璐颖和周瑶她们几个站在一旁——周瑶她们正在谈笑风生,郁璐颖却只是抱着自己的包站在旁边安静地听着,时不时捂起嘴配合她们笑两下,插上几句。 沈婕非但没有松开自己的手,反而牵得更紧了——她甚至改为了十指相扣,看来是不打算对文学社的同学们隐藏身份关系了。 “哎呀,肖尧你总算来了,就少你了。”袁老师看到肖尧,手里拿着名册迎了上来:“几点了?你这小孩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 “不好意思袁老师,我给你打电话没人接——” “好了好了,人都到齐了,赶紧快上车吧,我们准备走了!”袁老师 环顾四周,用力挥舞着自己的胳膊。 人群一边缓缓地朝大巴车上移动,一边把目光集中在肖尧和沈婕的身上。 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所有人都面露复杂的神色——肖尧没有在人群中看到赵晓梅,这让他暗暗地舒了一口气。 不对啊,袁老师刚才不是还说所有人都到齐了吗? 肖尧之所以会吸引全场关注的焦点,当然不是因为他最后一个到,也不是因为袁老师半真半假的数落,而是与她十指相扣的那个黑衣服女孩。 她实在是……太惊艳了。无论是相貌还是穿着打扮,都和肖尧,不,和在场的所有人不是同一个画风。 他们窃窃私语着。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肖尧的富婆情儿?” “应该是吧,你看她穿的是全套Dior的高定常服,你知道这一套要多少钱吗?” “天,她也太好看了吧,咱们学校那几个号称级花的……完全没得打好伐!” “也不能这么说吧,还是各有千秋的——咱们不是还有郁璐颖吗,可否一战?” “好想认识她,和她学穿搭。” “学穿搭你也得有那个钱。” “花痴真的是不自量力了。” “有句刚句,花痴卖相还是可以的,但是跟这位一比就……啧啧啧。” “你不是一直暗恋花痴吗,我觉得你又有机会了,赶紧上!” “你……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 “妈的,我明明比肖尧帅多了……凭什么啊?这个世界还能不能好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肖尧是大诗人,小姑娘是要靠花的。” “我现在学写现代诗还来得及吗?” “妈的,我又相信爱情了!” “你看他们俩感情真好,十指相扣的。” “我男朋友呀……” “你不是说想要一起吗?还要不要肖尧的QQ了?” “滚呐娘呃蛋,我才不要自取其辱。” 郁璐颖没有理会这些闲人的窃窃私语,径直奔了上来:“姐姐,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我的傻妹呀。”沈婕松开了肖尧的手,一把搂住郁璐颖,然后两个人分手,四只手拉着,彼此相望。 这一下,围观群众就更不淡定了——尤其是那几个在大巴车上,瞄到肖尧和郁璐颖手牵手的人。 说白了,肖尧有黑衣少女这样的女朋友,虽然不合常识,但说到底也只是属于羡慕嫉妒恨的范畴; 肖尧在大巴车上和郁璐颖手拉手,算得上是城里红旗不倒,城外彩旗飘飘,给他扣上一顶“人渣”的帽子应该不冤枉——可是这样的人,大家也并非没有见过; 但是千没想万没到,这两个女孩不仅互相认识,而且看上去感情还特别好,这就是说,她们知道,甚至认可彼此的存在?而且还其乐融融?这种现实版的“双妻侠”,以前都是只活在BBS上的互联网传说里的呀? 一个文学社的女社员鼓起勇气上前来,问沈婕要QQ,说是要跟她学穿搭,沈婕倒是很大方地和这些人打成了一片。 这边厢,袁老师听到肖尧要留下来“夜游舟莊”,老大不情愿,因为肖尧若是出了安全事故,倒霉的就是袁老师自己了。 “我可以签免责协议书。”肖尧提议道。 “你一个未成年小鬼头,签了有毛用,行了,你可千万注意安全,别害我啊。”袁老师最后松了口。 “谢谢袁老师,袁老师最好了!” “闪开。” 肖尧和沈婕目送着大巴车的尾气管冒出一阵黑烟,开出了停车场,肖尧估摸着郁璐颖走不太远就会找借口下车,所以心里也不是太担心。 如果袁老师以安全为由阻止她下车呢?应该也不怕,毕竟郁同学的合法监护人就在附近,可以来接人。 肖尧和沈婕一起又吃了一顿“万三蹄”,沈婕早上说“我才不要大猪蹄子”,这会倒是吃得喷喷香。 只是苦了肖尧,中午吃猪蹄,晚上吃猪蹄,实在是有点腻歪。 吃了晚餐出来,天色已经差不多暗了。 “张厅、沈厅现在应该已经关门了吧?”沈婕四处张望着。 “应该吧——我不知道,”肖尧说:“不过我们还是先去双桥吧?” “好~~~”沈婕故意把尾音拖得很长,一副乖巧模样。 相比白日或黄昏时的舟莊,夜里的舟莊却又别有一番风味了——舟莊的灯火点亮,游船的灯笼,一串一串的;船连着船,灯牵着灯,远远近近,曲曲弯弯,在一轮明月的映衬下,映现出一幅秀美的江南湖波月色图。 习习的夜风中,沈婕在一处河沿的缺口处停下脚步,松开肖尧的手,自顾下了几层台阶,蹲下身子,用手轻轻撩动着河面。 肖尧也陪她一起蹲了下来,看着河面的浮萍和绿藻发呆。 “狗子你说,这河里会有鱼吗?”黑衣少女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会有吧。”肖尧说:“我不知道。” “哎,要不我也下河给你捞条鱼吧?”黑衣少女说着,便伸手扶住小皮鞋的后跟,浑圆的足跟从鞋里脱了出来,可以看到,脚后跟的袜子有一点点的透肉。 “啊?!”肖尧心里一凛。 沈婕的脚已经往河里伸去了,却被肖尧一把抱住了腿——若是再慢半秒,她的袜尖便要没入水面了:“老婆我错了!” “你错哪儿了?你有什么错啊?”沈婕扑扇着自己的大眼睛,不解地问道。 肖尧知道,一切都败露了,而且“你错哪儿了?你有什么错?”这种问法,是典型的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兆。 我也不知道我哪儿错了啊,我跟赵晓梅那都是正常的社交距离:“我错……我也不知道我哪儿错了,反正老婆你别下水,这水脏,大半晚上的也危险,而且你也没带换洗衣服吧——” “危险怕什么啊?换洗衣服算什么啊?”沈婕的神情看似无比的真诚,但语气怎么听怎么都像阴阳怪气:“那赵晓梅一个普通同学都可以二话不说为了你下河捞鱼,我是你老婆,我还能输给她吗?” “不是,”肖尧解释道:“我没让她下河,她是自己——我拦都拦不住。” 这其实说的是实话,但是说出口就觉得味儿怪怪的。 “对对对,都怪我老公那该死的魅力是吧?”果然,沈婕沉下了脸。 肖尧知道,现在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是错的,索性紧紧闭上了嘴。 “啊,我忘了,你应该已经尝过鲜了,腥吗?”沈婕故作惊讶道:“要不我在这给你弄个不腥的?在这给你表演一个花游怎么样?” “你可别闹了——”肖尧苦笑道。 (本章完) 第121章 沈婕的初次 黑衣少女将她的小皮鞋重新穿上,脚在鞋中蹬了蹬地面:“怎么就闹了?还是说你就喜欢尝腥的?” 肖尧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白色衣服的小人,他叫肖尧接下话题,然后把下午跟赵晓梅在一起玩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以免沈婕继续胡思乱想;另一个红色衣服的小人则表示坚决反对——他的要求是肖尧向沈婕坦白自己对赵晓梅有些许非分之想的事实,并且保证痛改前非,永不再犯,以争取她的谅解。 “怎么?谈朋友了就不能跟同学正常一起玩了?”白衣服的小人义正辞严:“你又不是她的奴隶?你和赵晓梅又没发生什么,她想要牵手爬桥伱还拒绝了,论迹不论心,天主看得到,你觉悟很高的好伐。” 是啊,得亏自己意志坚定,经受住了晓梅阶级糖衣炮弹的腐蚀,不然现在真的是死蟹一只了——或许,这就是“人在做天在看”最好的现实体现吧? “少来论迹不论心那一套,你没做什么是因为你不爱她,可你爱她你又做了什么吗?爱情什么都能不论,唯独不能不论心。你这个伪君子赶紧给老子滚蛋!”红色衣服的小人怒气冲冲,提起手里的三股叉就向白色衣服的小人刺去。 肖尧烦躁地挥了挥手,把眼前这两个厮打成一团的小人驱走,抬头却看见黑衣少女已经裙角带风,施施然地上去了,于是便赶紧跟上。 “老婆,别生气了。”肖尧跟在沈婕身后,伸手去拉对方的手,却被对方一下弹开了。 唉,头疼。 肖尧所不知道的是,沈婕其实没有真的在意他和赵晓梅在一起玩的事情。 一来,也确实没有发生什么身体和言语中的越界之举; 二来,她并不真的把赵晓梅看作是一个实质威胁; 三来,自己的男人抢手,沈婕的虚荣心还是挺满足的——她更满意的是,肖尧和郁璐颖真的没什么。 突然脱鞋作势要下河摸鱼,本是突发奇想,要逗肖尧玩,结果看到肖尧惊慌失措又笨拙的模样觉得很可爱,便是罕见地作瘾犯了。 也算得上是肖尧烧高香,赵晓梅说那句“晓梅看到你在车上牵郁璐颖的手了”的时候,为了显得神秘兮兮,她是故意侧过头,压低声音说的,加之当时正好有一对路人从他们中间穿过,导致沈婕根本没听到这句话。 一路无话走到双桥下面,沈婕觉得作得差不多,也该适可而止了,便回身朝肖尧弯了弯手。 肖尧小跑上去,挽住黑衣少女的胳膊:“宝宝不生气了?” 沈婕笑道:“你别挽着我胳膊,很娘的,好像钙一样。” 肖尧放开了她,自己虚空弯着左边的胳膊,想着“别人挽自己”和“自己挽别人”看起来究竟有什么区别——他以前从来没琢磨过这个问题。 “哎,狗子,你跟我实话,”沈婕乖巧地搭上肖尧的胳膊,二人登上了世德桥:“我对你怎么样?” “犹如再生父母。” “不准油嘴滑舌!” “全世界再也找不出这么好的女朋友了,真的。” “狗子你听好了,”沈婕柔声道:“所有别的女生可以给你的东西,我都能给你,而且可以做得更好。” 肖尧鼻子酸酸的,感动得差点上面和下面一起哭出来:“你不用对我做到这个地步的……” 少年用力地摇摇头,驱散了眼前沈婕穿着长裙和黑丝在舟莊的河道里玩花游的场景。 真是令人血脉偾张。 “反正,我跟谁都是规规矩矩的,正常的朋友同学关系,”肖尧在感动之余,也开始说软话找补:“你要是不希望我跟谁来往,只要你说一句话,我立马照办。” “行~这可是你说的。”沈婕眯眯笑道。 肖尧的心揪了一下,心想她该不会当场颁布第一道禁止令吧? “啊——那个,对了,”肖尧赶紧转移话题:“听说从双桥上牵手走过的恋人会拥有长久的幸福,永远都不会分手。” 沈婕轻笑了起来:“你还信这些东西。” “试试又没损失,讨个好彩头嘛。”肖尧说。 沈婕松开了肖尧的胳膊,用戴着半截手套的手拉住肖尧,左手拿着自己的伞,两个人回头下了世德桥,再重新爬上世德桥,从另一面下了桥,再踏上永安桥,完整地走完一遍双桥之后,最后重新回到了永安桥的桥顶。 肖尧用右手揽住沈婕的腰,沈婕把头靠在肖尧的肩上。 虽然心里还记挂着宋海建——和郁丽华的威胁,但沈婕这边应该是暂且不会和自己闹了。 肖尧幸福地叹了一口气。 “狗子。”少女轻轻地唤道。 “嗯,我在。”肖尧说。 “你,在茶楼里的时候,为什么要和郁璐颖的妈妈说那些话?” 肖尧全身的寒毛都警觉地竖起来了,心想这他妈怎么又来了,你到底听到了多少,能不能并案处理一次性起诉,能不能不要让我这么防不胜防? “我们……我们说太多话了,你说的是哪些话啊?”肖尧努力控制着自己声音的颤抖。 “怎么这么坏啊,”沈婕在他的腰窝子上戳了一下:“非要我再说一遍吗?” “?” “就,就那什么……”沈婕别过头去,不让肖尧看见她的脸:“什么,什么什么我真心爱她,什么什么想和她结婚,什么什么不惜一切代价,什么什么鬼的?” 肖尧愣了一下,心想你跟踪了半天,就听到这个吗? 不过,就算是这样,解释起来依然很麻烦。 “你说话呀?”少女红着脸转回头,一双美目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显然,沈婕没有给他太多的编故事的时间。 肖尧决定实话实说:“郁璐颖妈妈逼我跟你分手,跟郁璐颖好。” 这一点对沈婕来说并不是什么很意料之外的答案,但她想要知道的是为什么。 “为什么?”黑衣少女问出了这个问题。 肖尧本想随口胡掐郁璐颖因为太喜欢自己,在家里郁郁寡欢,嘤嘤嘤的时候被母亲发现了,所以母亲才怒而为女儿出头,转念一想这么说岂不是在挑拨离间她们姐妹俩之间的关系?到时候打破了三个人之间的默契平衡,谁也没有好果子吃。 “我不晓得,”肖尧说:“我怎么知道——我也想知道。” “嗯……”沈婕把右手食指放在了自己的唇边。 “真的是莫名其妙,”肖尧说:“一般哪有家长插手小辈的这种事情的?” “插手是插手的,”沈婕道:“但是这种事,不都是逼自己家孩子娶这个嫁那个的,按着别人家孩子的头叫爹是个什么思路。你该不会是背着我,做了什么对不起傻妹的事了吧?!” “绝对没有,绝对!”肖尧感觉自己的大脑快要宕机了,只得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璐颖知道这件事情吗?”沈婕问肖尧。 “她现在肯定知道,”肖尧告诉她:“但是事先不知道,她妈也是忽然袭击。” “我猜也是,”沈婕点头道:“你说我要不要去问问傻妹啊?” “不好吧,”肖尧挠头道:“这样多尴尬啊。” “也是。”沈婕说。 妈的,不对啊,话说我到底为什么还要在这边死撑着啊?不是上午在车上的时候,就已经跟郁璐颖决定了,等从舟莊回去,就要一起跟沈婕摊牌的吗? 既然现在情况有变,干脆在这里单方面跟沈婕讲清楚,也不算我违反跟郁璐颖之间的约定吧? “沈婕……”肖尧唤道。 “嘘,你看!” 肖尧抬眼望去,只见古镇的街道上游人如织。河水悠悠,从远处无边的黑暗中来,又流到不知何处去了。唯有街边的万千灯火,投下五光十色的倒影,照着老艄公摇着船,缓缓从桥洞下过来,风里传来琵琶声,夹杂着吴侬软语的吟唱…… “是啊,月色真美。”少年转过头来,愣住了。 就在这样的良辰美景中,少女鬓角的头发被夜风微微地吹乱,她的双手已经紧张地握在了一起,美目紧闭,下巴微微仰着,粉红色的薄唇像兰花一样微微翘起,整个人动也不动。 呃,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应该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如果贸然行动的话,应该会被从桥上丢下去的吧? 沈婕等了十几秒钟,没等到肖尧,恼怒而尴尬地睁开眼睛,满眼都是“你怎么回事?” “呃……”肖尧说。 黑衣少女没有说话,只是重新闭上眼睛,把头侧过来,又侧过来一点。 如果继续装死,一定会被从桥上丢下去。 郁璐颖,对不起。 肖尧吞了一口口水,微微低下头。 …… 不知名的鸟儿扑扇着翅膀从肖尧和沈婕的头顶飞过。 “你……你什么感觉啊?”肖尧用右手摸着自己的嘴唇,期期艾艾地问道。 黑衣少女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仰起脸来思考了良久。 “没感觉。”然后,她这么说道。 “这怎么能没感觉呢?!”肖尧急了。 沈婕“噗”的一声笑出声来:“骗你的,看把你急的!” 肖尧看着捧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的黑衣少女,心中感慨万千。 好久……没有看到她这样的笑了。 “还要。”沈婕晶晶亮的眸子看向肖尧。 “……” 两个小时以后,肖尧和沈婕拖着疲惫又兴奋的身躯,来到了这家名为“薇爱”的精品主题酒店。 实际上,前一个半小时都在陪她夜游舟莊,这家“薇爱”酒店只在离舟莊步行半小时的距离而已。 他仰望着“薇爱”闪烁中的霓虹招牌,沈婕解释说是因为打电话太晚,舟莊这一圈只能订到这家酒店,肖尧不知道自己希望这是真话还是假话。 这个地方,气氛看着就比较……嗯,往好听了说是充满情趣,不好听的说就是不怎么正经。 在上去以前,沈婕和他在楼下的便利店买东西。 肖尧随手拿了两包乐事,交给沈婕一起去结账。 他倚靠着货架,站在沈婕的身后,眼看着她结账,忽然觉得嗓子有点干疼。 不对劲,肖尧对自己说,我闻到了阴谋的气息。 他看着沈婕脑后的黑色小蓓蕾帽,Dior的伞,连成一片的纯黑裙袜鞋,以及她手臂上的长手套。 这一切都昭告着三个字,“女人的仪式感”。 这个人今天恐怕是有备而来,刚才在桥上的事情,可能也不是一时兴起,而是计划的一部分。 如果自己推断正确的话,那就意味着,在双桥上所做的事情……也许并非今日的高峰与终结。 毕竟,是她选了这种地方。 肖尧觉得自己的身上有些燥动,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双腿。 不,不可能的,必然是自己自作多情了——用沈天韵的话来说,这叫“我在想桃子”,或者是男人N大幻觉之一。 拜托,她可是沈婕,端庄高贵的大小姐,不是什么花痴赵晓梅,也不是自己那干妹妹欧阳千千。 况且,即便是赵晓梅和区雨琴,毕竟是高中生,多半也不会这么大胆,只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罢了。 自己今天上午刚下定决心要清心寡欲,相敬如宾,没想到晚上就要受到这么严峻的考验。 他一边想着空头心思,一边漫步到沈婕旁边,漫不经心的目光在收银台边的小货架上打转。 香烟,打火机,口香糖,还有……各种五颜六色的,方方正正的,包裹着塑料薄膜的纸盒子。 这是什么,扑克牌吗? Durxe,001,杰邦士,还有……playboy? Playboy? 好像在哪见过啊? 肖尧伸手把那盒“Playboy”取了出来,在手里把玩着。 在哪见过呢? 啊,是了。 在郁璐颖和熊吉被困在镜子里的那天,自己曾去“水木年滑”溜冰场找沈婕帮忙。 当时,自己和沈婕正要离开的时候,她那个名叫“阿飞”的朋友就不怀好意地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盒Playboy,抛给了自己,还说“注意安全!” 当时自己不明白这是什么,还以为是泡泡糖,刚要收下,沈婕就劈手从自己的手里夺了过去,丢到了那阿飞的脸上,还骂了一句“去死吧!” 肖尧明白这是什么了。 他刚要把这盒东西放回去,沈婕已经嚷嚷了起来:“你想干什么啊!不买这个!” 肖尧手里拿着这个小纸盒子,抬头看向沈婕,却见对方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说不出是羞还是恼。 “你要死啊!赶快放回去!”沈婕小声催促道。 果然,沈婕还是正常的,刚才确实是自己想桃子了。 他松了一口气,然后又感觉有点失落。 他不想承认自己以为这个是泡泡糖或是扑克牌,嘴一秃噜瓢,脱口而出开了个玩笑:“我是想说备一盒,万一,以防万一呢?” 沈婕劈手把那盒playboy夺了过去,却没有立刻丢回货架上,而是杵在原地,呆呆地想了五秒钟。 ???你到底在想个泡泡茶壶啊? “算了,还是不用了吧。”五秒钟以后,沈婕小声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把手里的纸盒子摆回货架上,杏眼儿一瞪,小脚一跺:“你看我干什么啊,拿东西走啊!” 肖尧木木地从沈婕手里接过那两个白色的塑料袋,闷头跟着黑衣的少女走出了这家便利店。 夜,已经很深了。 (本章完) 第122章 情趣酒店III 这座“薇爱”酒店建在舟莊古镇的边缘,显然是近些年的事物。 当初可能是为了“可以俯瞰整个舟莊”的噱头,其高度在这个地区的建筑中显得有些突兀。 高高的大理石台阶,两侧对称的迎宾车道和高耸的正门,都表明了它克制严谨的过往。 可是现在,那些闪烁着彩霓虹灯的花里胡哨外装,和跃动着的“薇爱精品时尚酒店”八个大字,都仿佛在向世界宣布,这里现在是放飞自我的地方。 这个房间从一进门,把房卡插进插鞘内取电开始,就给肖尧一种眼花缭乱的感觉。 首先的第一印象是“大”——室内面积是真的很大,目测下来,这样一个单间就得有四五十平,让习惯了寸土寸金的肖尧有点不知所措。 室内的陈设布置在有点暧昧的氛围灯光的配合下,呈现出令人感到放松的香槟色,一张心型大床的东面直接就是一个正圆形的,足以容纳两人使用的浴缸,“浴室”和“卧室”之间只用了一阶下沉台阶作为功能分割,二者之间莫说是门窗,就连常见的磨砂玻璃或是象征性的薄纱账幔也是没有。 肖尧和沈婕见状,下意识地对望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然后不约而同地、不自在地移开了彼此对视的目光——此时,两个人的脸都有一些淡淡的红色。 床的另一侧躺着一串巨大的香蕉,十分惹眼,近看才发现,那是一个摇摇椅,选择香蕉的造型毫无疑问是为了配合房间的色调罢——你别说,貌似还挺好玩的? 肖尧有些局促,手脚没地方放,决定先在床角坐下,屁股坐下去却没有找到支撑,整个人直接倒了进去,瘫在里面。 这张大床直接陷进去了一半——这并非夸张的修辞手法,而是真的从物理意义上陷进去整整一半,接着,一阵冰凉的感觉便传过了少年的全身。 “卧槽,怎么这么软?” “这就是水床呀,里面都是注入的水,效果就是又软又清凉。” “啊,大海啊,你全是水。”肖尧说。 随着他的废话同时响起的,是“笃”“笃”两声皮鞋落在地上的声音,接着,香软的黑衣少女便扑到了这张水床上,趴在了肖尧的身边。 紧接着,又自己翻了个面儿,和肖尧一起看着天花板上正对着床的圆形大镜子发呆。 其它的陈设无论如何花哨,也还在理解范围之内,但是这面镜子,enmm…… 怎么说呢?这地方虽然看起来挺不赖,但是总会让肖尧想到在姚老师的殿堂里,自己所陷入的那个“情趣酒店”房间。在那里,自己和另一个“自己”对话,砸碎了镜子并得到了“堂吉诃德”的徽章;后来,沈婕第一次进入学校里的镜子以后,二人也是陷入了类似的幻境之中,一路辨别真假镜子一路砸,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 肖尧总会想起当时那些房间里,每个房间的中央都是这么一张大床,床上的人影幢幢,行那苟且之事……他还记得,当时的沈婕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不让自己看那些人影,当时的自己怎么也不会想到,仅在不久之后,他便会真的和沈婕一起躺在这样的地方。 这让他有些怀疑自己身处的到底是在现实还是镜中,而这诡异的镜面天花板,则加剧了肖尧心底的不安。 沈婕也是从进门起,就一直抬头往天花板看。她虽然是第一次来这种酒店,但到底是吃过见过的,屋里的陈设并没有更多地吸引她的注意力,但这个天花板上正对着床的大镜子,她可是真没见过。 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不重要,但是这个镜子非常不一般。 “老婆,以后我们结婚了,家里也要买这种水床。”肖尧没话找话说。 “买呗。”沈婕随口接道:“不行,还是算了,躺在这东西上晕船,而且冬天冷怎么办?” “没有加热系统吗?”肖尧灵机一动。 “我先把你人给加热了。”其实是有的,但是这触及到了沈婕的知识盲区。 “那这个双人圆浴缸呢,可以买吗?”肖尧说。 “买,都可以买……”沈婕转过脸,用自己的鼻尖轻触着肖尧的鼻尖:“不管狗子要什么,喵麻麻都给伱买。” “谢谢喵麻麻。” “将来我们的房子,会比这间房间更大,”沈婕的嘴唇在肖尧的耳畔摩挲着,吹得他痒痒的:“你想装修成什么样子,就装修成什么样子——你不是喜欢看黄江吗?我在外滩有一套……” 肖尧听着这些美好的承诺和未来蓝景图,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把身边的少女揽进怀里,可是,一想到上午刚下的“减少身体接触”的决心,便改由眼神来传递爱意。 其实,这段时间以来,自己和身边的少女每个夜晚都在一起度过,在外面住也不是第一次第二次了,按理来说,自己应该已经习以为常了才对。 不过,无论人再怎么安贫乐道,在家吃方便面和出去东方之珠旋转餐厅吃大餐到底还是不一样——在这家酒店,肖尧就是会觉得非常紧张,而且他能感觉到,身边的少女比自己更加紧张。 事实上,她的肌肉都是紧绷的,显然也是第一次在现实中进入这种“场景”。 总觉得,在这种地方过夜,注定就不会是一个“平安夜”,一定会有事发生。至于是好事还是坏事,肖尧也不知道。 沈婕忽然坐起身,又改为“趴”的姿势,翘起臀喵呜喵呜地爬到了床头,背靠着巨大的猫头靠枕舒舒服服地坐好,然后拿起床头柜上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 少女被包裹在纯黑丝袜中的双脚暂且分开,很快,便又重新交叠。 肖尧还是第一次见到沈婕穿长筒丝袜,但他就是知道(或许是继承郁璐颖的知识),女生回到家里以后,一般都会赶紧把丝袜脱掉,这样才是舒服的状态。 但是沈婕完全没有脱袜子的打算,这就是说,她要么在防备自己,要么在诱惑自己。 而以这段时间相处下来的状态来看,第一种可能几乎可以排除。 “所以说到底为啥订的这里啊?”肖尧也坐起身来:“真的是订不到别的正常的酒店了吗?” “你是不是傻啊,”沈婕用遥控器调着台:“还是明知故问?” “啊?” “不是你那时候,就是我刚得肺炎的那天,”沈婕交换了一下两腿交叠的上下姿势,不由自主地放低了一些声音:“我问你要什么生日礼物,你说什么鬼的要我履行什么鬼的鬼义务,然后我没同意,叫你换一个……” 肖尧想起来了。那天自己说的是“履行妻子的义务”,本来也是开个玩笑,没想到沈婕非但没有生气,还认认真真跟他说“下次一定”。后来沈婕要自己重新提一个要求,自己就说到时候如果她病好了,就一起去舟莊,然后晚上找一家有浴缸的酒店一起泡澡——倒也不必坦诚相待,穿泳衣就行。 当时沈婕不轻不重地给自己来了一拳,说:“你变态啊你?”然后又说:“你让我考虑考虑。” 后来下半夜沈婕就被自己送到了第一人民医院的急诊处,再后来,在很短的时间内,又发生了许多许多事情,所以肖尧将自己说过的这个话忘得一干二净,只是没想到沈婕却一直默存在心中。 “老婆……”肖尧感动地叫道。 “有浴缸的酒店哪有那么好找啊,”沈婕说:“酒店大都是淋浴,在这舟莊附近,我好不容易才订到这么一家——结果这浴室怎么连个门都没有,太怪了。” 肖尧嘿嘿地干笑了两声。 “老公,”沈婕发出了一阵轻轻的声音,用远比平时弱气的声音说道:“再一次的,祝你生日快乐呀!” “谢谢老婆。”肖尧也直起身子,手脚并用地,艰难地在水床上后退,退到床头,靠在沈婕的身边。 “你都不抱我!”少女撅起嘴巴,又开始撒娇起来,两条包裹在纯黑袜子中的小腿轮流锤着床面:“我要抱抱!” “好好好,抱抱,抱抱。”肖尧伸手抱住了沈婕,心里纳闷,心道你今天这是怎么了?以前可从来没黏过我,今天我刚下决心要和你相敬如宾,你就开始…… “亲亲。”少女开始得寸进尺。 肖尧摇了摇头:“不亲亲。” 他当然超级想要,可是如果无节制的话,他真的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对不起郁璐颖。 “亲亲!”少女叫道。 刚才在舟莊的双桥上不都……你也让我给郁同学留点面子好不好?肖尧暗想。 “哼!果然不爱我!”沈婕双手抱胸。 “对,就是从来都没爱过你。”肖尧配合着沈婕嘴里说着胡话:“我从一开始就是贪图你的家产。” “生气!委屈!可怜怜!”沈婕一边说,一边双手握拳举在眼前,上下摆动着腕关节,做出小朋友哭的动作,同时嘴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 我们的沈婕宝宝何时变得这么幼稚啦?肖尧凑上去在少女的脸颊上落下一吻,以示安慰。 好在,沈婕没有继续纠缠,而是专心致志地看起了电视来。这里的电视能看到别处所看不到的频道,那些综艺搞得颇为大胆。 肖尧虽然很久都没有看电视的习惯了,但终究看着新鲜,便握着她的手一起看节目,时不时又张望一下身边少女的侧影。 他拆开了从楼下便利店买来的乐视薯片,自己吃一捧,再往沈婕的嘴里喂一捧,如此循环。 少年打开的那罐RIO鸡尾酒,沈婕却不怎么肯喝,只是在肖尧的劝进下勉强饮了几口,剩下的都是肖尧自己喝的。 本想让她喝点然后早点睡过去,今晚就可以不用来招惹自己了,可惜对方的警惕性似乎很高啊……? 可少年不知道的是,少女不肯喝太多的酒,恰恰也是害怕她自己会做出一些在她计划之外的事情。 薯片什么味道?光顾看综艺了,谁知道什么味道。 鸡尾酒滋味如何?光顾看综艺了,谁知道什么味道。 综艺好不好看?光顾看综艺了,谁知道演的什么。 肖尧打了一个嗝,把空空如也的薯片包装袋和RIO易拉罐丢进了床头的纸篓,觉得小腹处又有一丝燥热。 沈婕一开始伸腿坐着,后来改为盘腿,一边看电视一边盘着自己的脚尖,后来看到入神,居然又往前进了两步,鸭子坐在床上,漆黑的右脚便足心向上,摆在了肖尧的手边。 肖尧面对这近在咫尺的小脚,实在忍不住了,伸出手去,轻抚着少女的足弓。 少女没有叫痒也没有动,只是继续保持着鸭子坐的跪坐姿势,坐在水床上,就像真的在专注于电视里的内容一般。 天鹅绒的触感是非常的丝滑,少女的脚心还残存着白天走路所留下的温度,微微发潮,想来是在皮鞋里捂一天捂出的脚汗。 手感……还不错,只可惜因为丝袜质量太好,丝滑有余,却终究少了那一份织物载着体温的摩擦感。 肖尧收回了自己的手掌,下意识地举在鼻前十厘米处闻了闻。 “好闻吗?”鸭子坐的少女突然转过头来问他。 “pang臭!”肖尧说。 “不可能吧,”少女疑惑地换回了正常的坐姿,把自己的一只脚掰过来,俯下身子去闻:“不臭啊——你再闻闻。” 肖尧看着那只举到自己脸前面的黑丝脚,第一反应是把脸埋进去,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共生对象,提前透支了一生的毅力,后退两步,义正词严道:“拿开!” 手掌隔着老远闻一下是一回事,凑上去闻又是另一回事了,郁璐颖会发现的。 “切~”少女缩回了自己的脚。 “那个啥,不是要穿泳衣陪我泡吗?那我去放水咯?”肖尧提议道。 “行吧,放呗——” “……” “你往浴缸里放什么呢?” “浴缸套啊,一次性的。”肖尧回答说。 “那是什么?”沈婕好奇地凑了过来。 “铺在浴缸里,讲卫生嘛。” “有必要吗?会不舒服吧?”沈婕皱起了眉头。 其实对肖尧来说是没什么必要的,只不过考虑到了大小姐平时的生活习性,又确实是关心她的身体健康,所以肖尧才这么做的——眼看马屁拍到了马脚上,少年的心里有一丝沮丧。 “当然有必要了!”肖尧瞪大了眼睛:“这可是酒店的浴缸哎,谁知道什么人用过!” “也是啊。”沈婕想了想,认同了肖尧的作法:“狗子真细心!” 她躺进了大香蕉上,一边摇,一边看着肖尧弄那个东西。 从前,沈婕住的都是五星级的酒店,那里面的浴缸每天都要经过反复的高温消杀,因此她的脑子里并没有产生过要用浴缸套的概念。现在被肖尧这么一提醒,沈婕才意识道,是自己大意了——毕竟是这种鱼龙混杂的情侣酒店…… 这种手工活本就不是肖尧的擅长,不过共生以来自己似乎变得心灵手巧了许多,他三下五除二就在浴缸里铺好了一次性的塑料薄膜,然后开始哗哗地放热水。 看样子,要放好一会儿才会满。 “你把灯关上,我检查一下有没有摄像头。”沈婕吩咐道。 “在七天连锁酒店那时候你怎么不检查?” “检查了呀,我和傻妹两个人检查的——哦那时候你不在。” 肖尧奔到门口,噼里啪啦地关上灯,顺便检查了一下防盗链有没有挂好。 房间里暗了下来,却没有陷入漆黑的寂静,因为房顶挂着的,那种球状的旋转灯——肖尧以前只在舞厅见到过,开始旋转起来,在这个房间里洒下五彩斑斓的星光。 “这个好啊!”肖尧兴奋地重新跳上床,脱下自己的长裤。 “我不喜欢,关掉。”沈婕告诉他。 “我喜欢啊。” “关掉。” 终于,肖尧关掉了所有的情趣效果灯,只在一片朦胧的月色里重新躺在了沈婕的身边。 沈婕爬起身来,从LV包里面掏出来一个小小的粉色手电筒,打开强光把房间照了一遍。 她一个人忙里忙外地检查完了是否存在隐藏的摄像头,坐回来抱着膝盖继续看起了电视。 …… “你在干嘛啊?”肖尧探过头,朝少女那边望了望。 “掏耳朵啊。” “给我也掏掏呗。” “行,你躺好了。”沈婕一口答应。 少女把少年的头在垫高的枕头上放好,自己侧卧在他身边,左腿一抬。 “啊……” “啊什么啊,我还没进去呢?”沈婕说。 肖尧赶紧拉过被子。 松软的棉签探进了肖尧的耳道,肖尧舒服得哼哼起来。 “别叫。”沈婕轻轻拍了他一下。 用棉签在肖尧的耳朵里转完以后,少女又拿出了自己的金属小勺子:“这样不行,你躺这来。” 肖尧按照她的指引,乖乖地在少女的双膝上躺下。他的脑后就是少女的小腹和“王侯将相”,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隔着空气都能感觉到热量的传来。 “别摸,痒,”沈婕警告他:“到时候给你戳漏了哦。” 肖尧赶紧收回了自己的咸猪手。 …… “这边行了,你转过来,脸冲我。”沈婕低头吩咐道。 肖尧乖乖照办,这下,他的眼前就只有一片黑暗了。 沈婕的一只手扶住肖尧的后脑勺,埋头在肖尧的耳畔忙碌。少女的呼吸在肖尧的耳鬓间穿过,让他感到有些呼吸困难,于是,他尝试转动脑…… “别乱动!鼻子弄得人好痒!” “哦。” 肖尧干脆伸手搂住沈婕的腰,把脸彻底埋进她的小腹,屏住呼吸。 …… “你看看你,这些全都是你耳朵里掏出来的垃圾——”沈婕关上了小手电筒,招呼肖尧一起来观赏纸巾上的战利品:“你上次掏耳朵是什么时候啊?” “初……” 听到这个“初”字,沈婕就开始乌鱼子起来。 “初三?初二?”肖尧认真地回忆着。他现在真的感到神清气爽,连听沈婕说话和电视里的声音都响了。 “你真的让我好……好无语啊。”沈婕说着,轻轻伸足在肖尧的腿上踢了一下。 这一脚没有踢实,只是不小心刮过。 …… 少女用狡黠的语气轻声说道:“原来你喜欢这样啊……” 半明半暗中,肖尧看不清沈婕的表情。 “你干什么啊!”肖尧往右滚了半圈,以逃避沈婕的魔掌。 …… 肖尧失去了反抗的意志,大脑一片空白。 两个人紧紧地靠在了一起。 “怎么停了?”几秒钟后,肖尧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 “不是不要么?”沈婕低着头说。 …… “不要。”少女用力地抽回了脚。 “你别这——”肖尧的抗议还没有说完,嘴就又被一根食指堵住了。 肖尧盯着沈婕的大眼睛——他可以看到她精致的眼睫毛,很长,有一点点翘,漂亮得像是发光的黑钻石。 沈婕的头微微扭开,俏脸上一片通红。 他们之间的距离可以说是近得不能再近了,两个人都能嗅到对方的气息,彼此呼出的热气纠缠在他们的脸上。 …… 肖尧喘不过气来了——和经常练习游泳的少女相比,肺活量方面肖尧显然不是对手,就算加上郁璐颖的那份也一样。 郁璐颖……? !!! 这可怎么办啊? *本章删节内容字数较多,邀请您移步下方书友群,以免费获取更完整的剧情阅读体验* (本章完) 第123章 情趣酒店IV 肖尧一时间可真是喜忧参半——和沈婕这样的美少女贴贴当然是人间第一等的乐事,可一想到郁璐颖失望的表情,满心情火就像被浇了一桶冷水。 他狠下心,轻轻推开了沈婕。 少女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我有点喘不过气。”肖尧告诉她。 分明是借口! “腻了?”沈婕的眉梢挑了挑,晶晶亮的眸子 《大小姐,你是我未来的老婆》第123章 情趣酒店IV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拉跨条 前几天的更新尤其是前两天的更新写得太累了,反复雕琢修改,对身体、精力和时间都是一个考验和折磨。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果然还是正经书好写,易写。 124章依然会有书友群福利番外,后面就要开始继续推主线剧情了。 总之就是来不及了,今日更新推迟,也可能鸽到明天,谁知道呢,我继续写去了。 《大小姐,你是我未来的老婆》拉跨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4章 共沐一缸水 肖尧站在浴缸边,弯下腰,伸手撩了撩水。 浴缸四周的三个水龙头都已经关上了,他面前的浴缸里现在是满满的一缸——说是热水吧,有点力度不足,说开水又稍嫌夸张。 他觉得自己嘴里好像被人塞了一团抹布,不知道郁璐颖咬着团布是想干嘛——是传递某种信号,还是幼稚的报复? 他一边猜测着,一边顺手拧开了冷水龙头。 信号也罢,报复也罢,自己今天真的是对不住人家了。 可电话又被沈婕给没收了,没办法跟她道歉。 要是共生可以远程颅内对话,那该有多好。 肖尧偷偷地在自己手臂上捏了三下,意为“对不起”,希望郁璐颖能够理解。 我已经尽力了,奈何敌人十分狡猾。 郁璐颖没有回应,这代表什么?她接受了?还是绝不饶恕? 但接上来沈婕的动作让董冠的努力全部化为了乌没——我猛地从泡沫中站起身来,扑了下去,一把搂住肖尧,然前怀抱着多男重新躺回了水外。 真有想到,像你那样要弱的多男,也会说出那种,像被害怕抛弃的大男生才会说出的话来。 肖尧的脖子以上全都埋退了泡沫之中,觉得喘是过气,又坐起身来。 “行了,”沈婕说:“他要是晕的话,就先下去吧。” 肖尧坚定了几秒钟,将裙摆掀起,抬起了自己的一条腿,跨过浴缸边边,直接向水面伸来。 …… “你捧起小海的泡沫,泪水就贴在脸下,”肖尧捧起了浴缸的泡沫,贴在脸下:“你捧起小海的泡沫,泪水就贴在脸下。啊啊啊~~~他在哪?啊啊啊~~~他在哪?” “17周岁生日吗?”沈婕问你。 水温终于合适了,肖尧身穿着一条丝质的四角内裤,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把自己的全身浸入水中,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啊”。 君子是立于危墙之上——别以为就他会拽成语,本大姐虽然是是君子,但淑男应该也是一样的。 他别说,先后沈婕抱怨那件泳衣过于暴露的时候,自己还觉得我神经病,此情此景上,那么一看,还真是没点暴露。 董冠舒服地在浴缸外躺坏…… “这么舒服啊?”沈婕一扭身,侧坐在了浴缸的边缘上,拿手撩水,然后朝肖尧泼去:“水温怎么样?” 紧接着,肖尧又将另一条腿跨退来,两只脚尖还没有可避免地全部湿透,但还是保持着洒脱,踩在沈婕的肚子下。 肖尧隔着水面看着自己的双足,自己也觉得很是漂亮,感觉冷水隔着袜子从脚踝边流过,居然很舒服——那是过去从未没过的体验。 “坏啦~”肖尧温柔地哄道:“上次,上次你们去小汤山泡温泉坏是坏?私汤。” 对,一小白,RIO还没吗? 沈婕上意识地坐起身来,于是肖尧的右脚失去了立足点,被动又向后迈出一步,那一次,直接踏到了浴缸的底部。 坏的老婆! 沈婕的前背是知道触到了什么按钮,浴缸外的水开为冒起了泡泡,还没了大大的人造波涛。 最前一丝理智也被那一缸水扑灭了。 你的脚凉爽而柔软,脚丫是小,盈盈一握,细巧的足弓,浑圆的足跟,还没调皮地扭动着的脚趾…… 然前,肖尧松开了捏住自己裙摆的双手,白色的长裙也瞬间落入水面,裙摆因为湿透而显得颜色更深,同时在水面飘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圆——倘若他看到一些描绘中世纪男人投河的油画,他就会看到那么一小圈浮起来的裙摆。 你弯上腰,捧起浴缸外的水和泡沫,清洗着自己小腿和腰处的长裙。 肖尧把双腿用双手压紧大腿中间的部分,指缝间立刻没水滴渗了出来,接着是间断地向上依次压了过去,确实挤出是多水来,而白色的丝袜经那样的挤压前,也产生了一些褶皱,但婕儿只消一抹又把它们展平。 董冠闭下了眼睛,把娇美的多男拥入怀中,在温柔的水波按摩上,竟然就那么,睡着了。 偷眼看去,沈婕还有没泄气,若是现在就主动卸除装甲,岂是是下赶着把自己陷入险境之中? 拿出来的时候,你坚定了。 最前一丝理智的火花在董冠脑中划过,是行,你是能……郁璐颖你…… “老婆,他脸怎么那么红啊?”沈婕故意问你。 ……………………………………………………………… 此时的浴缸水还没完全变成了泡泡浴,白色的泡沫漂浮在水面下,使得水面的能见度还没趋向于0。 肖尧有语地捂住了双耳。 “呀——”多男没些惊讶地抬起了自己的左脚。 从沈婕的角度看过去,白色丝袜包裹的双腿从裙上一直延伸到水面,消失在结束覆盖起白色泡沫的水中,那景色简直美极了。 ……………………………………………………………… 肖尧那次有没回答“你也是”也有说“你知道的”,而是说:“说你爱他之后,可是不能先把贼眼闭下?” “坏坏坏,岁月静坏,非常放松。”肖尧说。 “啊啊啊~你在那儿~~”沈婕在你的脸下亲了一口,唱道:“啊啊啊~你在那儿~” 却说沈婕飘在小浴缸池下,眯着眼睛,回忆着方才的激战,期待着和泳装美多男共浴。 沈婕打量着董冠脸下的神色,心外盘算着那份威胁没几成真几成假。 沈婕觉得,那是一副非常美的画面,唯一的美中是足不是自己光着膀子,而对方内衣裙子一应俱全,看起来没点古怪。 …… “闭嘴,笨大孩!”董冠及时打断:“烦死了,唱来唱去开为那一首,能是能换首新鲜的?” 多男的纤纤玉手撩动着水面,多年则明确露出了一脸“宝宝是苦闷了”的表情。 “他干嘛一直盯着你看……”董冠问完那话,高头一看,便没了答案,大脸蛋一红,双手遮住了自己。 多男快快地用脚尖踏退水外,姿势优雅,就像在跳芭蕾。 想到那外,沈婕也慢活地唱起歌来:“喔喔喔~~我们说城市外女是好男是爱,怎么想也是明白——” “你脑子瓦特了,”肖尧蹙眉道:“泳衣忘记带了。” “在那批判斗争的世界外,每个人都要学会保护自己,让你怀疑他的忠贞,爱人同志!” 沈婕凝视着肖尧露出来的大腿——在白色的丝袜包裹上,细细的双腿看是到一点赘肉,大巧玲珑的双脚被丝袜包裹着,露出诱人的曲线,脚跟半透的袜子处是断没水滴上。 那不是本子的学生泳衣?本子太变态了! 然前,你又把裙摆撩了起来,结束清洗自己的大腿。 情趣酒店房间外的气氛灯是亮,笼罩着那个小浴缸的光芒是橘黄色的,那让董冠感到没一点点温馨。 多年觉得此刻的自己非常放松,心如止水——抛开了情欲的烦扰,心思非常纯(xian)洁(zhe)地与心爱的人一起泡着,一般放松,人生至此,当浮一小白。 “这怎么办呢?”沈婕说:“找个公用电话偷偷给你打个电话?要是,让你帮忙一起劝劝他爸?” “他可是许对是起你。”肖尧把头埋在沈婕的臂弯外。 湿透了的白色长裙带着一些褶皱粘在多男的腿下,裙摆离开水面的时候,一条瀑布飞流直上,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 “你才是是这负心的王子,你绝对是会让他变成泡沫的。”沈婕沉声道。 我醒过来的时候,是知道自己睡着了少久,只看到水面的泡沫下飘着一团白的什么东西,董冠正搂着自己,慢活地从水上往水面下方踢脚,露出白净红润的大脚趾来。 “呵呵,”肖尧热笑了一声:“肯定这样的话,你就先让他变成泡沫沉入黄江底。” ……………………………………………………………… 沈婕妥协了,给你唱起了那一年在中学生当中最流行的《你们的爱》和《Lydia》,两个人就那么面对面,静静地泡着,时是时往自己和彼此身下撩着水,谁也有没说话,只是一个唱,一个听。 多年的喉结动了一上,那一次,我有没再阻止你。 唱了两首歌,董冠停了上来,和你没一搭有一搭地聊起家常话题来。 “老婆他怎么有换衣服啊。”沈婕一脸迷惑。 是过就算是真的也有所谓,因为你绝对绝对是会对是起你的。 “他怎么把袜子给脱了?”董冠问你。 多男抬起左脚,踩在按钮下,试图把人造水波关闭——结果水波有没关闭,反而结束自动往浴缸外注入泡泡液。 肖尧有没动,只是高头想了八秒,随前,你“游”到了董冠的这头,一只玲珑的玉指在多年的胸膛下拨弄着,把湿漉漉的短发靠在了我的肩下:“狗子,你想妈妈了。” 我伸手去捉这两只大脚丫,可肖尧的两只大脚像是两条灵巧的大鱼,时而吐出几个泡泡,时而潜退水中深处。 “你只觉得你慢要泡晕过去了——你给他洗一洗,然前咱们下去吧?” “大时候妈妈对你讲,在遥远的古国,海的男儿变成了泡沫,你把深深的爱,融退了海洋~~~~”肖尧一边唱,一边玩着水面下的泡沫,往自己身下的裙子下抹:“你是懂其中的奥秘,故事便渐渐淡忘,啊啊啊~你还大。” 肖尧重新在浴缸边边坐坏,大腿处湿湿的闪着光,一双完美的丝袜脚在长裙的遮掩上,重重地踩向了浓厚的泡沫上。 “要他管——防热涂的蜡!” “好。”沈婕眯眯笑着站起身来,双手甩了甩:“你去换衣服。” “水温刚刚好,太舒服了,嘶——”肖尧感觉自己的整个人都要融化在其中:“老婆,快来。” 肖尧踏上去的一瞬间,脚踝还没全部浸在水外,大腿的一半完全淹有在水上,而随着你提起脚前跟,半只白到发亮的丝袜玉足又回到水面,水波正在重重地拍打你的脚踝,落上时,不能看到湿透的白色厚丝袜在灯光上面泛着光。 多男的嘴外哼着一首歌,沈婕有没听过,所以有法判断是是是又跑调了,但是似乎并是难听。 沈婕确定了,你应该还是跑调的,毕竟第七段和第一段的调儿都是一样。 到了前来,董冠还没分是清自己究竟是在阻止董冠,还是在干嘛。 “他没病啊他!”肖尧嚷嚷起来:“你有带换洗衣服!” “你爱他……”董冠动情地说。 “废话,冷死了。”肖尧翻了翻白眼,继续唱道:“这一天当他悄悄离去,你忽然地想起,这个古老的故事。它并是遥远,就发生在你身旁~~” “啊——”沈婕的那声“啊”的语气就坏像听到老师宣布整个暑假都要来学校补课一样。 有想到肖尧回来得如此迅速。 “他没有没觉得,”我问肖尧:“像那样一起泡澡,一边说说话,一般放松,没一种很温馨的感觉,一种……岁月静坏的感觉。” 沈婕在内心叹了一口气,心想,还是有法心灵相通同步呀。 此番虽然有没和老婆发生什么实质性的事情,但是你能说出那样的话来,说明心理下的效果是差是少的。 沈婕惊异地发现,肖尧下身的白白裙在完全被水浸湿的情况上,竟然呈现出…… 是行,你太懂你了。 “妈妈,”董冠开为地看着沈婕的眼睛,语气却没一些哀伤:“还没去世慢要十年了。” “这怎么办啊。”沈婕说。 你的脚坏大,坏软。 你的脚踝处因挤压而褶皱的丝袜,仿佛渗出了水珠,但又一波水拂过,水珠便是见掉,变成了丝袜外浸水饱和前慢要溢出的状态。 “有怎么办,就那样帮伱洗呗。”肖尧再次侧身坐到了浴缸的边边下。 董冠穿着拖鞋,找到了自己的包包,从外面拿出这件早已准备坏的,叠坏了的死库水泳衣——不是差点被你剪掉的这件。 落脚之前,肖尧还淘气地扭动了一上丝袜中的脚趾,仿佛在体味湿透了的丝袜包裹住足尖的感觉。 (本章完) 第125章 沈婕的送命题 “我妈妈,”沈婕平静地看着肖尧的眼睛,语气却有一丝哀伤:“去世的时候我刚上小学。” 肖尧大吃一惊,手足无措:“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嗯嗯~”沈婕在鼻子里发出表示否定的声音:“别紧张,你又不知道。” “可是……”肖尧手摸着沈婕湿漉漉的衣袖:“以前咱俩聊天的时候,你也跟我提到过你妈妈啊,而且讲的是……最近的事?” “我也叫她妈妈的,毕竟都快十年了。”沈婕告诉他。 “噢……后妈啊。”肖尧说。 沈婕看了他一眼。 肖尧脑子里闪现出的是那些童话故事里恶毒的后妈,张了张嘴,又什么都没说。 沈婕看出了肖尧想问什么,一边拿手拍着肖尧的肚皮一边说:“我继母对我挺好的,没话说,但我还是会想念自己的母亲。” “那当然,”肖尧点头道:“有机会我陪你去看她吧?” “好。”少女的手又重新抚上了少年的胸膛。 “她会喜欢我吗?”肖尧这样说的时候,像是在自言自语。 “只要我告诉她你是谁,她就一定会接受你。妈妈就是这样的人,永远从容而且满足,即使在最后的那段日子里,她也没有抱怨过命运的安排。” “你妈妈她是生了什么……”肖尧小心翼翼地问出了那个问题,少女却似乎并无意回答,只是自顾说道: “我那天,问郁神父能不能帮我的妈妈献亡者弥撒,结果被拒绝了,说是只能给教友献。” 肖尧心说人家也许只是照章程办事,嘴上却应道:“啊?郁神父这个人有时候顽固得像个老头子。” “也不是,”沈婕摇头道:“人家波哥也只是按教会的规定来的吧?” “嗯。”肖尧说。 “可我妈妈也是基督徒啊,只不过是新教的,”沈婕继续说道:“她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总是跟我说,要用善意去回馈每一个对我怀有善意的人……她对我的影响很大。” 怎么那么多基督徒啊,还新教旧教的,肖尧想。 “所以你这种凡事都先替别人考虑,想要满足他人的期待的思维模式,也是受你母亲的影响吗?”肖尧问她。 “嗯,多多少少会有关系吧。”沈婕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一边用手划水。 “那……新教的话,是不是可以去找牧师……”肖尧在大脑中检索着少得可怜的宗教知识,然后从郁璐颖的记忆体里翻到了。 “嗯嗯~”沈婕在鼻子里发出表示否定的声音:“我有去问过,人家说他们不会为死者祈祷。” “啊……?” “狗子你说,”沈婕的脑袋在肖尧身上拱了拱:“像我妈妈这样的好人,一定是去了天国吧?” 肖尧心里说,我怎么知道,我连有没有那地方都不知道,嘴上却语气坚定地回答说:“一定是的。” 沈婕嫣然一笑,坐起身来,哗啦啦的水流从湿衣上流下:“好啦,时间也不早了,我帮你搓个背吧?” “好,谢谢。”肖尧老实不客气地背过身去。 沈婕拿了一个搓澡用的球,悉心地打上沐浴露,开始在肖尧的后背上挠了起来:“狗子,我有一件事情一直想问你。” 肖尧坐在水里,惬意地享用着妻子的服务——他不喜欢沈婕用这种口气问问题,他觉得这样很疏远,但又觉得不应该纠结这个,便只答了一个字:“问。” “你爱我吗?”沈婕接着问道。 “噗——”肖尧的嘴巴里没水,但是这是他所能想到的,做出的第一个动作。 肖尧自己也不记得自己跟沈婕说过几次“我爱你”,一开始少女都回答说“嗯,我知道的”来敷衍自己,后来敷衍的方式大大的升级了,升级为“我也是”,这就舒服了很多。 但是,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很惊艳,后面也就渐渐地流于了形式。 可是,主动问“你爱我吗?”这可太稀奇了。 稀奇程度就跟她刚才跟自己说“你可不许对不起我”差不多。 肖尧决定转过身去看着她的眼睛好好回答她,刚一扭身又被少女按住:“别动。” 没办法,肖尧只好保持这个背对并且撅起屁股的姿势,老老实实地回答说:“爱。” “因为什么?”沈婕的语气表明了她问这个问题是认真的,而不是在调情。 “爱需要理由吗?”肖尧耸肩道:“行吧,我想起来了,对你来说是需要的。” 他忽然想起来,这其实不是沈婕第一次问他类似的送命题。当初沈婕给自己发好人卡的那天,就问过他“你喜欢我什么啊?” 当时自己怎么回答的?年代久远,忘了。 “我可以不回答这个问题吗?”肖尧鼓足了勇气,奋起反击。 “因为什么?”沈婕的语气很淡,手上却加重了力气。 “因为我觉得这种就是女生用来刁难男生的题目,”肖尧告诉她:“本质上就跟‘我和你妈掉到水里你先救谁是一样的’。” “那我和你妈掉到水里你先救谁?”沈婕笑吟吟地问。 “救你。”肖尧毫不犹豫地回答说。 我妈是怎么对我的,她做了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 “SEE?回答问题也没那么难。所以你爱我什么?”沈婕不依不饶。 …… 我爱你什么呢? 爱你漂亮,那以后如果我碰到更漂亮的怎么办。 爱你有才,温柔,善良,这这,那那,可这样的品质也都不会是独一无二的。 爱你给我搓澡,爱你对我好,爱你家有钱……就算我有一点点这么想,也不能说出来啊。 这种问题根本就是无解的,独属于女人的逻辑陷阱。 “啊啊啊,”肖尧抓狂道:“有没有选项啊?” “没有。”沈婕开始拿莲蓬头冲刷肖尧背上的沐浴露——这水温是不是高了点嘿? “给我划个范围啊。”肖尧哀鸣道。 “哎呀,我就是想知道你到底是喜欢我这个人,还是因为我是你未来老婆才喜欢我。”沈婕不耐烦道。 肖尧心里有数了,原来你的意图是这个啊。 “那你希望是什么?”肖尧问她。 “我不想听甜言蜜语,实话实说就行了,”沈婕放下莲蓬头,关上了水:“问你点事儿怎么都那么不真诚呢?” “……”肖尧紧紧闭上嘴巴,陷入了沉默。 “不肯说就算了。”沈婕小嘴一撅,穿着裙子坐到了水里。 “老婆,”肖尧沉思良久,缓缓地开口了:“你还记得不?你第一次在电话里面拒绝我的时候,问了我一个问题,你说,如果你是一个皮肤黑黑大饼脸的矮胖墩,我还会那么开心吗?还说我会对后半生绝望,你记得不?” “我不记得了,”沈婕面露尴尬的神色,幸好肖尧看不到:“你老记着这些干什么?” “当时我没正面回答你这个问题,现在我可以给你答案了,”肖尧转过脸来,看着沈婕说:“我小学的时候读过一本,名字和剧情我已经都忘了,只记得是欧洲中世纪背景,里面男主对女主说过这么一句话—— “因为你是上帝赐给我命定的妻子,爱你是我的义务。”肖尧看着沈婕的眼睛说。 “呃……”沈婕说。 “我从前虽然素来不信上帝,但是我好喜欢这句台词,我觉得这是至美的感人宣言。就像《仙剑奇侠传》里,巫后问李逍遥说,李逍遥,哀家问你,你是真心爱灵儿吗?李逍遥回答说……” “她是我的妻子,我当然爱她。”沈婕静静地说。 “?”肖尧懵逼:“你也玩过?” “这么有名的游戏,谁没玩过啊?”沈婕嗤笑。 “所以,你懂我在说什么吧?” “懂。” “所以,你给我听好了,”肖尧伸手按住沈婕的双肩:“老婆,就算你不是那么漂亮、有钱、聪明、温柔、又能打,我还是会同样地爱你。” “……嗯。” “因为你是上帝赐给我命定的妻子,爱你是我的义务。”再一次的,肖尧深情款款地这样宣告道。 “不是……”沈婕低头看不清表情,想了一会然后追问道:“我就是想知道,如果不是韵韵来到三十年前,我们两个现在是在别的场合认识的,你还会不会喜欢我,还会不会追我?” 肖尧沉默了。 沈婕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紧张的神情。 肖尧在脑海中模拟了半天:“有没有可能喜欢你,我觉得是有可能的,但是这个还是要看接触的深浅和广度,还有一些机缘巧合的因素;至于会不会追你这个……我只能说,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性,但是综合模拟下来的情况看……” 沈婕愤怒地双掌拍了一下水:“我靠,我就想听你说一句会喜欢我,会追我,有这么费劲吗?罗里吧嗦的……” 肖尧愣了一下:“我想和你说实话。如果你在我们学校,我应该会喜欢上你,但是应该不会追你。因为你太完美了,你和我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远了。所以我不敢追你,也不敢让你知道我喜欢你,我可能只会远远地望着你,然后关心着和你有关的一举一动。我可能会在学校贴吧里看别人怎么讨论你;可能会坐在学校礼堂的角落里,看着你在台上当主持人,然后心驰神往;我可能会在每天路过教学楼门口橱窗的时候,看橱窗里你的照片,我可能会把校报上贴在你作文旁边的,或者是优秀学生事迹旁边的,你的大头贴剪下来,压在家里的玻璃台板下面,偶尔偷偷地亲……” “噫,你好变态啊你!”沈婕嚷嚷起来。 “如果我们不是一个班的,那我们平时就见不到,然后在期末考试的时候,我恰巧被安排到和你一个考场,我会回头偷偷地看你;”肖尧继续自顾说道:“也许我会在网络游戏里,把一个角色的ID取成你的名字;也许在毕业以后多年,我还是会想起你,我会和朋友说,我高中时候的女神叫沈婕,我虽然没跟她说过几句话,但还是一直很喜欢她。也许等我工作以后,我还会上你的博客,或者QQ空间,或者别的什么社交网站去看你的动态,看看你现在怎么样了……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狗子……”沈婕看起来有些动容。 “沈婕我知道我完全配不上你,跟着我,让你受委屈了。自从父母离婚以后,我就一直像一条……用韵韵的话来说,躺平的咸鱼,完全就是在摆烂。是你,是现在的你,让我有了向上努力的动力,我想变成更好的自己,让我自己能配得上你,让我自己能给你幸福…… “不管你是不是我的老婆,只要上天让我认识你,我都会一直,一直地喜欢你……”肖尧的声音有了一丝哽咽。 沈婕堵住了肖尧的嘴巴,用她自己的。 应该是……过关了吧? “好了好了,乖。”肖尧轻抚着如猫咪般依偎在自己肩头的少女:“我也给你搓背吧?” “你不要这么妄自菲薄,”沈婕抬起头来,晶晶亮的眸子看着他:“我们之间的距离没有这么远,真的。现在有我帮你,一定可以让你变成一个非常非常优秀——比现在还要优秀的男孩子的。” “嗯!”肖尧用力地点头。 …… “我来帮你搓背吧?”几分钟的依偎和沉默后,肖尧又重复了一次。 “你又想歪主意?”沈婕故意把小脸一沉:“刚才还没够?” “对你永远都不会够,”肖尧温柔地说:“但我现在真的只是想帮你搓背而已,你不觉得这样很温馨吗?” 沈婕咬着自己的下嘴唇,低头嘟哝道:“你不就是想看我……” 肖尧无辜地指了指沈婕身上的,因为湿透了而变成“透视装”的长裙:“想看当然是想看——可我已经看到现在了好吗?” “你——!”沈婕一跺脚一踩水,挠了挠自己的背脊:“那你要答应我——” “我答应你,今天只搓背。”肖尧打断她说。 沈婕犹犹疑疑地转过身去,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右手解开了脖颈下面的第一颗纽扣。 ——分割线—— 两个人洗完澡以后,均已是精疲力竭。 沈婕喝令肖尧转过身去,脱下自己还在滴水的内衣裤,换上了带过来的白色真丝睡衣,爬上了床。 “狗子,你还要多久啊。”沈婕靠在巨大的猫头抱枕上,双手向肖尧伸着:“你快过来,我要你陪我睡觉~~~” “等一会儿啊,”肖尧苦笑道:“你不让我把你裙子晾起来,你明天穿什么?” “还不是你弄的……”沈婕吐了吐舌头,调皮地在床上左右翻滚了两圈。 唉……难伺候的大小姐啊。 从浴缸出来,沈婕直接就爬上床看电视了,肖尧则是洗了内衣洗内裤,洗了内裤洗裤袜,最难洗的还要属那条长裙——开始沈婕还不让他洗,说这条裙子以前都是送到专门的地方去洗的,生怕肖尧给她洗坏,但在肖尧礼貌地询问她,第二天她是要光着身子回去还是穿湿衣服回去以后,最终沈婕还是选择相信了肖尧。 郁璐颖洗衣服的技能也真的是一绝,肖尧想。 他跪在飘窗上,在夜风中把这“七八万的裙子”小心翼翼地用七八个衣夹完全固定好,将玻璃窗合上,锁好,垫着脚尖跑回床边,拉开了沈婕的被角,放着周围那么大的空间不躺,非跟她缩在一起。 “肖尧。”身体滚烫的少女主动地,紧紧揽住了少年。 “嗯。”少年答应道。 “我也爱你。”少女说。 “???”少年好像被雷击一样,整个人僵硬住了。 这……这?这又是哪一出啊? “快问我为什么呀?”沈婕戳了戳呆若木鸡的肖尧,的腰眼。 “为什么呀?”肖尧乖乖听话,按照她的指示询问道。 “因为,你是上帝赐给我命定的丈夫,爱你是我的义务。”少女得意地说。 “好。”少年用力地点头,表示同意。 (本章完) 第126章 被剥夺的童贞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射进郁璐颖的房间时,肖尧和沈婕的房间里仍是晦暗一片。 这是因为昨晚临睡之前,肖尧拉上了厚窗帘布,打算一觉睡到下午2点退房。 圣方济各中学的多功能报告厅也有这样的,含有隔光材料的厚窗帘布,只消把它拉上,整个教室里就会一片漆黑如夜,因此肖尧偶尔会溜到那个屋子里去偷睡。 把肖尧从无梦的睡眠中唤醒的是手机的振动声。 眼前的少女身穿白色的真丝长睡衣,睡衣的下摆随着她难看的睡相已经被动撩到了大腿根处,此时沈婕的一条腿正搁在肖尧的腿上,整个人像八爪鱼一般,姿势扭曲地贴在他的身上。 沈婕炙热的呼吸规律地碰在自己的脸上,一只手臂照例压在肖尧的胸膛上,让他微微有些气闷。 手机振动响了一阵子,便又停了下来。 肖尧刚松一口气,那手机又不依不饶地振了起来。 到底是谁啊,天还没亮就这么不依不饶的! 肖尧觉得很生气。 准备下床去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肖尧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对方握住了一个把柄。 到底是怎样…… 十有八九是郁璐颖了,准备一个好的认罪态度吧。 肖尧费力地把八爪鱼拨开,后者嘴里嘟哝着什么,滚向了另一边,抱住她的大猫头抱枕。 少年小心翼翼地掀开被褥,垫起脚尖朝振动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虽然是夏天,但是由于空调温度被打得特别低,也可能是因为他刚从温暖的被窝和美人怀抱中出来,因此觉得有些瑟瑟发抖,甚至感觉起了鸡皮疙瘩。 他喵的,沈婕到底把手机藏到哪个抽屉去了? 肖尧的双手颤抖着,一个抽屉一个抽屉地找。 终于找到了! 肖尧拿起手机回到了床上,这次他选择了沈婕身畔的另一侧,宽敞无人的部分。 身下的水床再次陷进去一半,肖尧重新盖好被子。 未接来电的数量是(14)个,其中只有6个来自郁璐颖,3个来自宋海建的手机,2个来自不认识的固定号码,还有三个似乎是国际来电。 什么鬼…… 看到宋海建打来的电话,美好的情侣酒店体验假期,就在心理上被破坏了一大半。 幸好昨天晚上没有看到,也不知是福是祸。 事已至此,也只能一件件事情来——早上的这个电话果然是郁璐颖打来的,先给她回过去吧。 手机短暂地振动了一下,是郁璐颖的短信。 “你什么时候才会接电话?学校叫我们两个下午过去一趟!” 这才几点啊……我靠,都9点多了?! 肖尧看向了外面,这窗帘是真的可以,以后要在家里装一套。 等等,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我现在把她叫起来,咱们怎么回去?”肖尧把手机屏幕背对着沈婕睡得正香甜的脸,用一只手指按着九宫格硬键。 信息发出去以后,肖尧顺手把手机的振动功能也关闭了。 郁璐颖的信息秒回:“坐旅游巴士回魔都,可以吗?就在昨天学校大巴停的那个停车场集合。” “好。”肖尧言简意赅地回复道。 肖尧把手机放回床头柜上,轻轻地把沈婕手里的抱枕抽出来,伸手抱住她。 睡梦中的沈婕立刻又像八爪鱼一样缠了上来。 肖尧轻轻地撩拨着沈婕额前的头发,观赏着少女绝美的睡颜,竟然莫名其妙感觉鼻头酸酸的,心中升起了无限的怜爱。 强行打断这样的美人酣睡,总觉得是一种深重的罪恶。 校方终于召见自己了,也不知道是为了雷同的事情还是开房的事情,大概率两个都是。 说不得,也只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机行事。 开房的事情……要带上沈婕一起去解释吗? 算了,还是不宜让她公开抛头露面。 雷同的事情,要和沈婕商量吗?商量的话怎么解释? 还有,怎么向沈婕解释昨天明明郁璐颖都已经,当着她的面坐文学社的大巴回去了,现在又神奇地出现在舟莊的停车场? 错开大巴的车辆? 不行,大巴又不是火车,中间任何一辆出现抛锚、堵车或者走岔路等等,都将可能成为致命的意外。 啊,是了,昨天跟郁璐颖都说好了,回魔都就跟沈婕坦白共生的事情,既然如此,就别纠结这个问题了。 就算在停车场就坦白的话也没有太大差别的。 捋清楚了自己的思路,肖尧开始做那个唤醒睡美人的王子。 “沈婕,沈婕,起床了。” ZZZZZZZZZZZZZZzzzzzz “老婆,老婆。” 少女发出了一阵呜咽声,嘴里不知道咀嚼着什么东西,就跟昨天早上一模一样。 “喵麻麻,醒醒。”肖尧无奈,只得加大了手上摇晃她的力度。 “啊!啊?”沈婕的眼睛没有睁开,好像醒了又好像还没醒。 “醒醒,醒醒。” 沈婕像一只小奶猫一样,睁开了朦胧的睡眼,只一条缝,然后凑过来在肖尧的嘴唇上啄了一下,手上抱紧他,继续睡。 肖尧是真的无语了——之前不是还每天晨跑吗?怎么来这边就赖床了? 他的心一横,一把掀开了她的被子。 这一招在冬天或许很管用,但是现在,少女只是把身体蜷缩起来,然后把他搂得更紧了。 肖尧不禁开始思考,假使自己现在把她的睡衣脱下来,或者做一点别的少儿不宜的事情,她还会处于这种毫无防备的、任人摆布的状态下吗? 算了,还是不要搞事情了。 肖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甚至用了一些比较粗暴的动作,才重新把黏在他身上的沈婕推了开来,跳下床,跑到飘窗边,一把扯开了窗帘。 强烈的阳光射进了少年的眼,使得他下意识地伸出右手,手背对着自己,以遮挡这突如其来的夏日晴空。 饶是如此,从指缝漏进来的阳光还是让他的眼睛生痛,只好本能地闭紧。 等到适应了房间里的亮度,肖尧便重新返回水床上,双手拉住少女的手,把她硬拽了起来。 “干什么啊……”沈婕眯缝着眼睛翻了翻白眼,然后继续闭起眼:“才几点啊……” “快中午了。”肖尧告诉她。 “不是2点才退房吗……”沈婕说:“我还要睡,你自己玩一会吧……” ???到底是要我玩什么啊? “你还非要睡到退房啊?” “对啊,很贵的……” “你还在乎这点钱啊?”肖尧乐了,这大小姐跟自己一起生活时间久了,连思维模式和说话习惯都被自己带跑了:“你这个样子,以前还天天去晨跑啊?怎么起得来的?” “我累啊……我太累了……” 沈婕的声音带着哭腔,肖尧却只以为她又在恶意卖萌,撒娇打滚。 刚认识沈婕的时候,只见到了她成熟、冷静、处变不惊、从容不迫的面具,只是自从住院以及出院以后,她就越来越表现出小女生“娇”和“任性”的一面。 可爱是可爱,有时候也蛮烦的。 肖尧拽着沈婕的手,在床上坐了半分钟,松手。 对方居然就这么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或者说,砸了下去。 肖尧瞥向自己的手机屏幕——它再次亮了起来,又有人在给自己打电话了。 墙上的时钟指向了十点。 他有点烦躁,伸手拿过了电视遥控器。 这两个按键是否是用来控制落地低音炮的音量的? “噔噔,噔噔蹬蹬噔噔蹬,嘿,嘿!噔噔,噔噔蹬蹬噔噔蹬,嘿,嘿,嘿!”土嗨土嗨的前奏响起,甚至让肖尧的情绪受到感染,感到快乐。 “嗨呀~~~~开心的锣鼓敲出年年的喜庆,好看的舞蹈送来天天的欢腾~~~~阳光的油彩涂红了今天的日子哟~~~~生活的花朵是我们的笑容~~~~~~” “嗨呀~~~~~” “嗨呀~~~~~”沈婕终于坐了起来,一把从肖尧手里抢过了遥控器:“你,有,神,经,病,是,不,是!?” 遥控器砸到自己头上的时候,肖尧看清了沈婕狂怒的面孔,意识到对方是真的生气了。 ——分割线—— 郁璐颖低着头,把右脚的玻璃丝短袜拉过了脚踝。 弹力袜口,贴合肌肤松弛有度不紧勒。 “啪”的一声松开。 然后穿进鞋里,站起身来,原地轻轻跺了几下。 拿起书包,看向了郁丽华:“妈妈?走吧。” 郁丽华也挎起了自己的小皮包,顺手把门口墙上插鞘里的房卡抽了出来,捏在手里:“那混账小子出门了?” “我跟他说过了,应该不会等太久吧,”郁璐颖有些疲惫地说:“还有,你能不能别老混账混账的了。” 不是混账是什么!?——郁丽华张口欲言,旋即又止,疲惫的目光中满是对女儿的心疼和关心。 郁璐颖朝房间门口走来的时候,两腿还有点发软。 看着女儿略显别扭的走姿,郁丽华再次拧起了自己的眉毛:“他对你做什么了?他们两个做什么了?” “什么也没做,”郁璐颖有些烦躁地回答说:“就和你说了,是昨天在舟莊走路太多了,晚上又吃坏了肚子……” “晚上吃什么吃坏肚子了……”郁丽华嘀咕道:“晚饭我和你一起吃的呀。” 郁璐颖没有理她,只是自顾背起书包走在前面。 “他俩非法同居多久了,就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郁丽华的声音不依不饶地从身后飘来。 “没有,肖尧和那女生都挺……纯……情的,”想要找到一个合适表达的词汇并不容易:“人家就是干干净净谈个恋爱,她住在他家里也是临时的没办法,肖尧每天都打地铺的。” 倒不是她有意要袒护肖尧,只是昨晚的事情若是让母亲知道,以她的性格,血溅五步也不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你准备什么时候把共生的事情告诉那个姓沈的?” “哎呀你好烦啊——回去就说,你让我和肖尧找个好的时机。” 郁璐颖的语气让郁丽华觉得她是在敷衍。 昨天晚上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依然不堪回首。 罪恶感,欢愉和耻辱夹杂在一起,让郁璐颖觉得自己都已经不认识自己了。 虽然自己的肉体依然没有和其他任何人发生过肢体接触,但是少女固执地认为,自己精神上的童贞已经被强行剥夺了。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肖尧必须为此负责。 少女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明明是昨天自己答应他可以这样做的…… 但是我只答应他可以,自己,没答应他和沈婕。 是的,虽然他和沈婕现在是情侣,可是没结婚之前都不应该那样子的,没错。 虽然人家的事情自己无权干预,可这毕竟是切切实实影响到自己了。 经过了昨天晚上的事情,郁璐颖甚至都变得不知道怎么跟沈婕开口摊牌了。 不管怎么样,少女都开始后悔昨天上午在大巴车上,那份冲动的“特许”了。 她以为自己能够承受,但其实并不能。 人类总是容易高估了自己心理的坚强。 昨天下午,当少女得知母亲到底和肖尧谈了一些什么内容以后,又羞又恼,跟她大吵了一架。 一直以来不敢忤逆母亲的她,竟然在冲动之下吐出了“神经病”这样的字眼,回去要跟舅舅告解自己违反了第四诫(注:孝敬父母)的罪过。 可仅仅是过了一个晚上,她就开始,有一点点理解,母亲的良苦用心了。 如果不是因为沈婕,她甚至有可能自己去求肖尧要一个名分。 可母亲不知道的是,肖尧已经有了一个未来“命中注定”的老婆,还有一个活生生的,能蹦能跳的女儿。 在生日宴上,自己曾经亲眼见到那个孩子……说是孩子,其实也就是同龄人而已。 郁璐颖认为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个没志气的宿命论者,可问题是现在肖尧和沈婕都相信这玩意儿,也成了事实上的情侣。 要她戴上“小三”这顶可耻的帽子,还不如叫她去死。 光是想到这两个字,就令人恶心。 一路胡思乱想的少女没有注意到眼前的台阶,一脚踏空,向前扑倒。 “颖颖!”郁丽华大惊失色,踩着自己的高跟鞋笃笃笃地跑了过来。 ——分割线—— 沈婕穿好了自己的长裙,扭好最上面的纽扣。 托今天大太阳的福,裙子已经完全晾干了。 “叫起床叫了大半个小时,吵架吵了半个小时,到底是怎么回事嘛……”肖尧嘴里嘀咕着抱怨,一边帮老婆大人拿来她的裤袜。 “怪我咯?”沈婕余怒未消:“你学校里有事你不早点说?那宋海建现在什么意思啊?” “你一醒过来就拼命发火,你听得进我说话吗?”肖尧指出:“你这起床气也未免太离谱了吧?” “你一开始叫我的时候就应该说清楚什么事。”沈婕竖起了一根食指,然后开始把裤袜卷起来。 “我说了!我一直在说!”肖尧脖子一梗:“是你没听见!” 这不是实话,肖尧是在耍赖。 “好吧,”沈婕低了低头道:“狗子,对不起。是我这段时间实在是太累了……” 靠瞎说赢来的道歉让肖尧觉得有点心虚,赶紧大度地原谅了她,二人和好如初。 “哎呀我不想穿了,”沈婕将卷好的裤袜又重新放下:“今天天这么热,我想打赤脚——而且这袜子被你弄脏过了,我心里有点别扭。” “好好好,不穿就不穿。”肖尧脑子里还在盘算着坦白共生的事情,以及学校里的事情,随口道。 他说“不穿就不穿”的时候,是接在“我想打赤脚”后面的,与她的后半句“而且这袜子被你弄脏过了”同时说出口。 肖尧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少女立即意识到自己的这个玩笑开得不怎么高明,伤到他的自尊心了。 怎么低情商也是会传染的吗?少女在内心自嘲道。 “好,好,穿,穿。”沈婕提起脚尖。 “啊!”肖尧忽然闷哼一声,脚踝一崴,摔倒在房间柔软的地毯上。 “狗子!” (本章完) 第127章 沈婕明白了一切 “是的我看得到处是阳光,快乐在城市上空飘扬……” 7月2日,肖尧生日过后的第三天。 这是一个大晴天,而且不知道是否是错觉,肖尧感觉舟莊游客的人流量比昨天还大了许多。 肖尧的胳膊上挂着一个娇小的少女,吸引了无数路人的目光。 吸睛的原因除了因为她特别漂亮以外,还因为这么热的天,她戴着黑色蓓蕾帽,穿着黑色长裙和长袜,甚至戴着一副很古典的黑色长袖手套。 肖尧走路的速度不快,一瘸一拐的,沈婕只当他是脑干欠发育,平地崴脚,但是肖尧觉得,这应该是郁璐颖那边摔跤了。 169的个子长了个36码的小脚,你不摔跤谁摔跤? 但问题尴尬的是,你摔跤就摔跤吧,怎么还能把膝盖给我磕破了呢,真是又令人心疼,又让人好笑。 此时此刻,肖尧能感觉到自己右边的膝盖有点粘裤子,想来是出血了。虽然后续的刺痛表明郁璐颖那边已经上过药了,但是已经流出来的血并不会凭空消失。 自己在情趣酒店摔倒的时候是屁股着地的,地毯又很软,基本没可能造成什么伤害——幸好当时自己已经穿上了长裤,否则若是让沈婕看到自己凭空出血,这场面怎么想都有点惊悚。 啊,沈婕。 我好爱你。 沈天韵来的那一天,是五月中旬,至今不过区区一个半月。 也就是说,我认识沈婕也不过区区一个半月的时间。 而沈婕正式答应和自己交往,并且拎着黑色大垃圾袋入住到现在,也不过半个月左右的时间而已。 看看我们现在的关系进展到了哪一步?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的馈赠。 幸福来得太急,像龙卷风,令人头晕目眩,呼吸急促,喘不过气来。 肖尧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微笑,侧头看向了沈婕那张绝美的容颜。 万万没想到,此刻沈婕正好也在扬起脸偷偷看他,脸上带着同样温情的笑容,露出了一左一右两个小酒窝,淡粉色的嘴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肖尧的心脏在这一瞬间停摆,整个人都愣住了,沈婕也马上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看着身边熙熙攘攘的人群。 真可惜,本来还想啄一下的。 肖尧有些感慨。 这一切真的都是真实的吗?会不会我现在还身处于幻境之中?打个比方说,其实我现在还和郁璐颖、小熊他们一起被困在姚老师的那个殿堂幻境内,只是我以为我打败了姚老师的影子,出来了,而从那之后发生的郁璐颖告白、沈婕答应交往,凡此种种,都是姚老师为了实现自己的心愿而编织出来的画卷。 如果是那样的话,其实也不错,肖尧自嘲地想——快说谢谢姚老师。 仔细想想,其实这可以作为一个不错的,科幻的题材,又能赚点稿费了。 当然,这绝不可能是什么幻境,毕竟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真实。 可是,郁璐颖在“亲子教育中心”生活的时候,是不是也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很真实? 说白了,它其实是无法证伪的,就和“缸中之脑”的悖论一样。 想到这里,他的内心就忽然冒出一阵虚无感和恐慌感来。 肖尧抬起自己的左手,给自己来了一巴掌。 刚打完就后悔了,怎么又把郁璐颖给忘了? “你干嘛?”沈婕惊讶道。 “没事,我就是觉得,”肖尧捏了捏沈婕的小手:“我现在好幸福,跟你,这样在一起。我就想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十三点。”沈婕脸上再次溢出暖暖的笑意:“我就在这里,真的在这里,会一直一直陪着你。” “嗯!”肖尧点头道。 看到你能开心起来,我真的很开心,沈婕默默地想。 自己,终于又一次满足了他人的期待。 与此同时,肖尧也终于想到一个,证明这并非姚老师亲手为他编织的美梦的方式。 宋海建。 如果这真的是一场满足某人心愿的幻梦,宋海建和他所制造的威胁显然不符合“姚校长的学校”开设的宗旨吧? 快说谢谢宋老师,谢谢人生无常的痛苦。 肖尧正在胡思乱想之际,两人已经挽着手抵达了昨天的停车场。 他大老远地,就在攒动的人头中看到郁氏母女。还没等他想清楚自己是应该落落大方地打招呼,还是道路以目时,郁丽华已经带着郁璐颖挤了上来,和颜悦色道:“小肖,小沈。” “郁老师。”“郁璐颖妈妈。”二人皆是一怔,下意识地给郁丽华回了招呼。 也好,肖尧想。反正都在同一台大巴上,与其遮遮掩掩跟做贼一样,还不如光明和磊落。 却看沈婕脸上的表情——她果然很吃惊,但不知为何,肖尧觉得她好像也没“那么”吃惊。 郁璐颖还穿着她昨天的那身长裙和鞋子,与昨天不同的是,今天的她穿上了好看的玻璃丝袜子——更显眼的是,她走路一瘸一瘸的。 “姐姐。”高个儿的少女躲在自己母亲的身后,扒拉着妈妈的肩膀,怯生生地跟沈婕打着招呼。 至于肖尧,直接就被她无视了——肖尧对此表示了充分的理解。 “DUI BU QI”肖尧用口型对她比了这三个字,也不知她有没有看到。 “郁璐颖。”沈婕招呼她的方式也不如从前那般热情——语气不咸不淡,没有喊她“傻妹”亦没有喊“璐颖”。 郁璐颖听到这个称呼,怔了一下,但也不好说什么。 四个人就这么站在等车的地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天,气氛“轻松惬意”。 沈婕没有问她们母女二人为何会再次出现在这里,郁氏母女也没有主动解释,众人都心照不宣地忽略了这个问题,谈话的气氛就好像是他们四个早就约好了今天要一起出游似的。 肖尧知道,沈婕的心情变得不那么美丽了。 上午的这个点,从魔都或其它地方往来舟莊的游客很多,从舟莊回魔都的相对较少,因此旅游大巴上还姑且算得上宽敞。 不过,四个人却没有选择坐到一起,而是继续心照不宣地分开了——郁丽华和郁璐颖坐在了第一排,而肖尧和沈婕则坐到了车尾最后一排的靠窗位置。 虽然这次车上没有特别多的人,但沈婕还是蹙起了秀眉,看来还是坐不惯这种车啊。 肖尧心中暗暗纳罕,怎么沈婕今天没再闹着打车回魔都?本来打算如果她坚持要打车什么的,就干脆坦白好了,可是现在…… 现在其实也可以坦白,没关系。 这一关终究是要过……终究是躲不过,再难过也要过。 “那个……”肖尧说。 “肖尧,郁璐颖昨天不是回城里了吗?”沈婕忽然转过头来,语气平静地问道。 但她的语气却更像是陈述事实。 肖尧心下一惊,但也没那么惊。 仅仅迟疑了一秒钟,他便硬着头皮深吸一口气—— “她妈妈来没有告诉她对吧?”沈婕突然自问自答了。 “啊——?啊——” “有这种对儿女过分关注,又不肯坦诚沟通的妈妈,傻妹也很辛苦吧?” “是,是啊。她妈妈很难搞,我一定不会做那样的家长。” 话题莫名转向了其它方向,让肖尧又无法开口坦白了,而且他也觉得,在大巴车上实在不是坦白这种事情的好地方。 “肖尧你还记得不,”沈婕转过脸来,好看的容颜上,神情温和:“咱俩的第一次约会?” “当然记得啊,”肖尧赶紧说:“共青森林公园嘛,怎么会忘,一辈子都会记得。” 沈婕嫣然一笑:“一辈子都会记得把我拖下水?” “还在记这个仇呢。”肖尧捏了捏沈婕的鼻子,少女没有闪。 她将头靠在了少年的肩上,语速缓慢:“狗子你还记得不,那天从森林公园出来,咱俩是打车回去的。” “记得啊。”肖尧伸手揽住了沈婕的左肩。 “当时我和你说了这么一句话,我说,基于沈天韵所说的那个未来,我希望你不要对我撒谎,否则我就不和你做朋友了——你还记得不?” “不……不太,呃,记得。”肖尧其实是记得的,只是他不知道自己是应该记得还是不记得。 沈婕这话怎么听都像是话里有话,这让肖尧的心再一次沉了下去。 “老婆。” “嗯。” “回去以后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肖尧表情严肃。 “很重要干嘛不现在说?” “不太方便,旁边有人。”肖尧四顾张望了一下。 “行呗。”沈婕语气淡淡地把头往后一靠,闭上了双目。 今天的太阳是真的好,隔着车窗一直照进肖尧的心里,只可惜这是夏日,所以并没有让肖尧觉得暖洋洋,反令他浑身发燥。 沈婕今天穿得实在是有点多了,加上大巴里的空调制冷效果一般,因此少女的脖子上沁出了细细的汗珠。 大巴车在行驶中摇摇晃晃,晃得肖尧直犯困,他就靠着这些汗珠睡着了。 虽然他满怀心事,一会想着回去怎么跟沈婕说,一会想着去了学校怎么跟老师说,但想着想着就睡着了,因为他实在是太累了。 前面几天都不说,就单说昨天一天,起个大清早去学校,路上跟赵晓梅聊,跟郁璐颖聊,聊得心力交瘁,然后逛张厅和沈厅,吃完中饭自己逛舟莊,然后陪赵晓梅逛舟莊,然后被郁璐颖妈妈接见,陪她喝茶,被她吓个半死,然后晚上陪沈婕又夜游舟莊,再之后是…… 一天之内经历这么多事,这不仅仅是肉体上的深深疲惫,更是精神上的被掏空。 沈婕也是一样辛苦吧,所以才会赖床赖成这样。 他一边想着,一边意识陷入了沉重的黑暗…… ——分割线—— 两个人互靠着肩膀睡了好一阵子回笼觉,沈婕先肖尧一步醒来。 她觉得自己的脚有些麻,肩膀也麻,且重。 少女想要把肩上的猪头推开,但是看到他恬静的睡颜,便又不忍心起来。 肖尧的皮肤很白皙,肤质让很多女生都会感到羡慕,他的双眼皮很明显,也很天然。 少年的睫毛很密也很长,在睡梦中微微地翘着,两只眼球在眼皮底下快速地转动着。 不知道他梦见了什么,此刻他的嘴角是上扬的,笑意让他一边的酒窝也淡淡地显了出来。 沈婕转头在他的脸颊上啄了一下,感觉有点咸,便又拿出一张纸巾擦着他的脸,沿着脖子下去,一直擦到他好看的锁骨。 其实虽然初见时以为其貌不扬,但是经过自己这段时间的打扮和熏陶,真的是越来越拿得出手了,少女满意地想。 难道真的是爱情的滋润会使人变美?太唯心了。 大儿子其实底子还是不错的——少女的心里升腾起一股养成的满足感和成就感。 狗子狗子,可可爱爱。 少女悄悄拿出手机,调至前置摄像头,斜四十五度举至额前上方,露出甜甜的笑容,再用右手举在肖尧的脸旁边,比了一个小小的V字。 换了好几个姿势和角度,又拍了好几张,少女这才满意地放下手机,挑了几张最满意的,用彩信发送给了肖尧。 回头天韵把家里的电脑买回来以后,再给它好好P一下,加点特效和滤镜吧? 忽然又困了,不如再睡一下好了。 就在这时,手机发出了连续的振动声,又没有电话打进来。 这说明,有人给自己发了很多短信。 少女打开了收件箱,里面是三条飞信,发件人是一长串不认识的数字。 “检查肖尧的右边膝盖,应该有新伤。” “肖尧和郁璐颖身体的所有状态和五感都会同步反馈到两个人的身上,并且双方不能离开太远,否则就会诱发癫痫。” “这种状态已经持续有一个半月了,他们两个人一直一起隐瞒着你。” 呼……沈婕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心如止水。 其实女孩子只要心里装着你,你不需要骗她,她会自己骗自己的。 抬头看了看前排的郁家母女,什么也没看出来。 不管这个匿名发信息的人是谁,但终究……还是骗不下去自己了啊。 沈婕微微弯腰,伸向肖尧右裤腿的手竟然有一点点抖。 上车的时候自己看得很清楚,郁璐颖跛的也是右脚。 少女将少年的裤脚卷到了膝盖的上面,右腿膝盖上的红肿和血迹一目了然。 (本章完) 第128章 回来了,就好 肖尧醒了过来,还没睁眼,就下意识地伸手去搂沈婕,结果搂了个空。 嗯?他揉揉眼睛,发现沈婕真的不在自己身边。 人呢? 他的位置在大巴的最后一排最右靠窗,很容易就能看到全车的人。 扫了一圈,没有看到沈婕。 认认真真从每排看过去,还是没看到那个一身黑的少女身影。 肖尧有些摸不着头脑。 沈婕的那身打扮就跟黑夜中的萤火虫一样闪亮,根本没可能看漏的。 “不好意思,让一下,让一下。”肖尧扶着前排的椅背站起身来,穿过一条大腿,来到了中道上。 两只手扒拉着过道旁边的椅背,在颠簸的大巴车上跌跌撞撞地走过,仔细地在每一排座位上寻找,直到来到了第一排。 “师傅,”肖尧焦急地询问司机道:“我放这这么大一个……不是,跟我坐在一起的黑衣服女生呢?” 司机翻了翻眼皮,嘴唇形成了一个“BU”字的气口,刚要开口说话,肖尧的身后却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小沈在上一个休息站下去了,然后好像就没看到上来。” 肖尧回过头去,见郁丽华慈眉善目,声音温婉,却主观上觉得她眉眼之间都是恶意,一时急躁,向郁璐颖急道:“那她没上来你怎么你怎么不叫我啊!” “肖尧,你凶我女儿做什么?”郁丽华的声音还是一样平静,只是分贝稍微提高了一点:“我们是帮你看人的吗?” “对不起,”郁璐颖小嘴一瘪,弱弱地说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睡着了……” 肖尧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对不起,我有点急。” “嗯嗯~”郁璐颖摇摇头,表示未往心里去。 肖尧再次扶着两边的椅背,从过道上跌跌撞撞地朝后走去,懒得再从别人的大腿上蹭过,索性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了进去。 然后,拿出手机。 有好几条沈婕发来的彩信,这让肖尧略微有些宽心。 赶紧点开看。 里面没有文字,只有几张大同小异的照片。 内容是一个娇艳可人的黑衣少女的自拍,她的肩头靠着一个眼睛紧闭,瞅着可不咋地的男生,正在呼呼大睡。 少女的脸上挂着姨母般的微笑,第一张没有动作,第二张是一个小小的V字手势,第三张是用左手三根手指放在苹果肌上,模拟猫胡子,第四张是…… 肖尧一边翻看着这些照片,一边不自觉地嘴角浮现出了微笑。 卡哇伊捏…… 可是她到底去哪了呢? 拨号,拨出。 “嘟——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哈,哈,哈…… “嘟——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 肖尧的心朝着无底的深渊划去。 “嘟——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前两次“嘟”时间相对比较久,应该是手动按掉的,第三次就是响了0.2秒就开始“您好”了,这种情况就是被拉黑了。 呵呵…… 呵呵…… 呵呵呵呵…… 肖尧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膝盖凉飕飕的,裤腿不知何时被人卷了起来。 右腿膝盖上的红肿和血迹一目了然。 肖尧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他不是没有设想过,如果有一天“阴谋”突然败露,沈婕会是何等的反应。 少年想象过激烈的争吵,甚至家庭暴力,也曾乐观地设想过一些云淡风轻、心平气和的沟通场景。 但是,一声不吭地跳车跑了? 嗯……也算是符合她人设定位的行为吧,毕竟上次也是…… 头疼,头疼,头疼。 肖尧深呼吸了两口,故作淡定地弯下腰,把裤腿放了下来。 这时,手机短暂地振动了半下,随即,屏幕右上角那只憨态可掬的小企鹅闪烁了起来。 肖尧的QQ好友列表里只有一个人,他就是为了她才注册的这个QQ号,她也是为了他能用手机上QQ和她联络,才赠送的这个手机。 少年用颤抖地右手点开了手机QQ. oO舒荷0o:分手吧。 肖尧倒吸了一口凉气,略微有些堵塞的鼻孔立刻通畅,一阵凉气贯穿进自己的气管,很爽。 堂吉诃德:你去哪了? 这句话发出去以后,肖尧就觉得自己傻透了。 果然,对方没有回复。 趁着还没被对方拉黑,得利用这条沟通渠道做点有用的尝试努力。肖尧啊肖尧,你平时也算能说会道,现在可千万别掉链子啊! 这时,沈婕总算回复信息了。 oO舒荷0o:我在车上觉得自己多余。 堂吉诃德:老婆,你听我解释。 oO舒荷0o: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堂吉诃德:咱们之前说好的,情侣之间一定会有吵架,一定会有沟通上的误会,但是一定不要轻易闹分手,而且一定要给对方解释的机会。 堂吉诃德:你当时不是也跟我说,你很认同吗? 肖尧打了四个“一定”,手机键盘打字比电脑键盘累多了,他急得满头大汗。 oO舒荷0o:所以我不是在闹,我是真的要跟你分开。 堂吉诃德:天韵怎么办? oO舒荷0o:又拿女儿要挟我?只剩下这点本事了是吧? 堂吉诃德:这怎么是要挟。。。。你接我电话,听我给你解释。 堂吉诃德:或者你赶紧先回家,我当面跟你好好说。 堂吉诃德:拜托了。 堂吉诃德:(笑脸) oO舒荷0o:你有什么想要说的,就在QQ里说吧。省得我看见你忍不住踹死你一尸两命。 肖尧努力组织着语言,想要把握说服她的机会。 堂吉诃德:首先,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实际上我准备回去就跟你说的。 堂吉诃德:你还记得不?就刚刚,我跟你说,回去以后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车上人多不方便。 oO舒荷0o:我记得。 oO舒荷0o:我后来猜到你回去以后要跟我说的是这事。 堂吉诃德:那你还在生什么气啊? oO舒荷0o:你这种症状持续多久了? 堂吉诃德:? oO舒荷0o:你和她,这种状态。 堂吉诃德:我 oO舒荷0o:别说我没提醒你,你只要再跟我说一句假话,我立刻把你QQ删了。 堂吉诃德:一个月。 堂吉诃德:一个多月了。 堂吉诃德:就从天韵过来的第二天开始,我和她就出现那种症状了。 oO舒荷0o:也就是说,镜子成为时空通道,女儿的出现,以及你和郁的这种状态,不是独立事件,很可能是有关系的。 堂吉诃德:我觉得也是。 肖尧觉得,沈婕一本正经和他讨论起共生的细节,对于谈话的气氛来说,这应该算是利好。 堂吉诃德:人的一生当中碰到超自然事件的概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但是既然我们碰到了,也就碰到了。 堂吉诃德:但是同时碰到两件超自然事件,还是同时发生,如果说它们之间没有任何逻辑因果关系,这是不可能的。 堂吉诃德:所以,认为它们其实是同一起超自然现象的不同部分,是一种非常合理的假设。 oO舒荷0o:所以你为什么要一直拖到今天都不肯告诉我?非得有人发短信告诉我你腿上有伤,非得证据确凿了,你才肯坦白? 有人揭发?难道是郁璐颖在报复昨天的事吗? 不对,她不是那种人。 难道是她妈妈?郁丽华知道沈婕的手机号码吗? 总不可能是郁波。 嗯……怎么嫌疑人来来回回都是……一笔写不出两个郁字。 不重要了,眼下还是要先安抚沈婕。 堂吉诃德:第一,就算没人发短信,我也会今天回去以后告诉你的。 堂吉诃德:你知道的。 堂吉诃德:第二,你不也是昨天 肖尧删掉了“昨天”,换成了“前天”。 堂吉诃德:你不也是前天才告诉你的傻妹我们俩之间的秘密的吗 oO舒荷0o:你别在这跟我123. oO舒荷0o:我和你是什么关系?她和你是什么关系? oO舒荷0o:对你来说,我们两个人果然是一样的地位吗? 坏了,说错话了。 堂吉诃德:老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oO舒荷0o: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和她一起瞒着了我这么久? 堂吉诃德:我没怎么想。。。。最开始我和你认识的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事情。 oO舒荷0o:哦? 堂吉诃德:后来我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咱们俩之间的关系还说不定是什么关系,而这又是我和她两个人之间的大秘密,我们说好不能随随便便单方面讲给不相干的人 肖尧把“不相干的人”删了,换成“讲出去”。 堂吉诃德:我们说好不能随随便便单方面讲出去,这你能理解一下吧? oO舒荷0o:,,,,,勉强可以 堂吉诃德:后来你正式答应和我交往以后,尤其是你搬过来以后,我就想要跟郁璐颖商量,把共生的事情告诉你的。 其实当时是郁璐颖主动提出的,肖尧为了哄好沈婕,使上了春秋笔法。 对不起了,郁璐颖,我这后院救火,也只能请你多担待了。 堂吉诃德:其实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把你看成最重要的,你像上次,你也是跳起来跑掉,我鞋都没穿就去追你,郁叫我别追,我还是去追了,你应该知道从那一刻起,我就已经作出选择了呀。 oO舒荷0o:你直接说,后来为什么还是没告诉我? 堂吉诃德:。。。。 oO舒荷0o:讲呀? 堂吉诃德:是郁璐颖担心,你知道了共生的事情的话,会想让我们三个人在一起,所以才要我暂时先别告诉你的。 这句话虽然有推卸责任之嫌,但总算是句实话。 oO舒荷0o:所以你还是听她的话比较重要咯? 堂吉诃德:不是,这…… oO舒荷0o:而且她怎么会觉得我会想要三个人在一起?你是不是跟她说了什么? 堂吉诃德:没有啊…… 肖尧刚要把这“没有啊”发出去,转念一想,沈婕刚威胁他再说谎就删QQ,又把这三个字删掉了。 oO舒荷0o:你果然把我荡秋千的时候讲的话当真了,还跑去跟傻妹提。 oO舒荷0o:(微笑)(微笑)(微笑) 堂吉诃德:不是,不是,你听我解释 oO舒荷0o:姓肖的,你摸着良心说,我对你怎么样? 堂吉诃德:没话说,你对我非常好。 oO舒荷0o:我沈婕,配得上你吗? 堂吉诃德:配得上,是我配不上你。 oO舒荷0o:你确实配不上我。 肖尧看到这话,不禁皱起了眉头。 oO舒荷0o:我说你配不上,不是说你长得怎么样,学习怎么样,家里有没有钱,这些都不是问题。那天我傻妹也说,我喜欢你是喜欢你有一颗金子般的心,可是现在我怀疑是我瞎了。 堂吉诃德:你说对了,我有,白金的,你没瞎,,,,没那么严重。 oO舒荷0o:我就纳了闷了,我这样的女孩子,还不值得你对我一心一意吗? 堂吉诃德:我是对你一心一意的呀?那共生又不是我愿意的,我和她一直都是朋友,好朋友,从来没有越界过。 oO舒荷0o:最开始的时候,你忽然出现,跟我说“同学你好,我是你未来的老公”,把我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所以后来我说,一切等我回国以后再说。 肖尧意识到,沈婕其实没在听自己说话了。 既然她想自说自话,那就不妨让她说个够,只要她能消气。 堂吉诃德:嗯。 oO舒荷0o:结果后来女儿不见了,通道关闭了,我说行,你放心,我一定按照规定好的时候嫁给你,然后女儿又回来了。 堂吉诃德:嗯。 oO舒荷0o:没想到你就把我的话理解为我答应做你女朋友的意思。 堂吉诃德:。。。。。 oO舒荷0o:后来我想,算了,反正将来应该也就是你了,我就满足你的期待,扮演好妻子的角色吧。 堂吉诃德:扮演? oO舒荷0o:所以后来我是不是认认真真和你交往了? 堂吉诃德:是。 oO舒荷0o:我对你怎么样?我做得还不够好吗? 车轱辘话又开始了,肖尧想。 堂吉诃德:你对我非常好,走遍全魔都也找不到第二个像你这么好的女朋友来。 oO舒荷0o:后来我也知道,你对我是真心的,我也被感动了。我还知道,你需要的不仅仅是陪伴,你还需要爱情。 堂吉诃德:嗯。 oO舒荷0o:所以我就和我自己说,沈婕,好好过也是过,凑合过也是过,事情反正已经这样了,那就好好谈个恋爱吧,那就让自己真的喜欢上他吧。 堂吉诃德:我知道,你辛苦了。 oO舒荷0o:我做到了,我现在真的有点喜欢上你了。 堂吉诃德:。。。。好事啊。 oO舒荷0o:然后我才知道,你有个这么大的事情瞒着我,你在乎她,比在乎我还要多。 堂吉诃德:不是的。。。 oO舒荷0o:其实我早就猜到大概是怎么回事了,我只是一直不愿意去面对而已,因为我不愿意相信,你会把这么大的事情瞒着我。 堂吉诃德: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发过去,沈婕有好一会都没有任何回应。 堂吉诃德:??? 堂吉诃德:1 大巴车已经驶出了高速公路,进入了城区。 堂吉诃德:老婆,你现在在哪里,打车还是走路? 堂吉诃德:我现在也跳车陪你一起走好不好? 堂吉诃德:老婆,我知道错了,给我个机会陪你一起走走,散散心好吗? 堂吉诃德:老婆想吃什么?中午回去我给你烧。你最喜欢的青椒炒肉丝? 堂吉诃德:。。。。老婆你就算又要离家出走,也得先来把卡和钱拿走,睡网吧不安全,风餐露宿的我会心疼,真的。 司机把车停在了路边,吆喝着询问有没有人在这里下车。 oO舒荷Oo同志的头像已经灰了很久了,肖尧点进她的QQ空间。 还好,似乎可以正常访问,没有被删好友。 肖尧觉得不能再坐大巴慢悠悠地在城里绕路了,便决定下车拉擦头往家里赶。 眼下最坏的结果是,沈婕直接回她家去跟她老爸认错了。 那样的话,事情就会往无力回天的方向发展,而且自己什么也都做不了。 好一点的结果是,她会在城里晃荡几天然后再回来。 且先不说安全问题,她有钱吗?她身上带了多少钱? 如果我是沈婕,现在会怎么做? 肯定是先打车回去,赶在肖尧前头,拿上卡和钱,带上自己那些动辄几万的衣服鞋子,卷铺盖细软跑。 因此,必须抢在沈婕前面,或许还有机会将她当场抓获。 当然,沈婕也可能还有其它行动路线,但是迅速赶回家对现在的自己来说,是机会成本率最大的。 肖尧思路清晰,先回家再说。 “你去哪?”经过大巴前排座位时,郁璐颖叫住了肖尧。 “我先打车回家一趟,这里下车应该不会超过20——算了,你们两个要不要跟我一起走?搭个便车。” 肖尧不相信给沈婕发揭发信息的人是郁璐颖,而即使真的是郁丽华干的,自己现在跟她撕破脸也没有好处。饶是如此,说“你们两个”的时候,他还是没能够对郁丽华用上敬语。 “下不下,快一点?”司机不耐烦地催促道:“这里不好停车的!” 郁丽华提起自己的小挎包,神色淡漠地站起身来。 运气不错,刚下车,肖尧他们三个就拦到了擦头。 肖尧坐在副驾位上,郁氏母女坐在后排,三人一路无话。 “快一点,快一点……”肖尧小声地念叨着,脚微微在地毯上打着拍子,眼睛死死盯着红灯:“怎么这么卡呀?” “卡?”司机听不懂。 “堵。” 车子先到了郁丽华家楼下,郁丽华无视了肖尧的坚决反对,把车费先给结了。 郁璐颖走到副驾位旁,弯腰敲了敲车窗。 “咩?”肖尧摇下了车窗。 “下午两点要去学校,别忘了。”郁璐颖怯生生地提醒道。 GTMD学校,GTMD宋海建,我老婆都快要没了还管你们这个。 “前面左转,开到底,对,就在这里停。”擦头在肖尧的弄堂入口处停下,肖尧像兔子一样在弄堂里狂奔。 蹿到家门口,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用颤抖着的手拧开了门锁。 打开门的第一时间,看鞋架。 属于沈婕的三四排鞋都还在。 ? 这双漆黑的小皮鞋,有着小小的金色蜜蜂标牌,好像就是她来舟莊穿的那双? 她在家里?! 肖尧大喜过望,冲进了自己的卧室,却没看到人影。 他甚至弯腰检查了一下床底。 空气中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只属于沈婕的独特气息,但是太淡了,说不好是心理作用,还是长期生活的气味残留。 肖尧的目光落到了凌乱的沙发上,堆积如山的杂物上赫然有一双纯黑的裤袜。 他走上前去,拿起那双裤袜,凑到鼻前嗅了一下。 是新鲜的,刚换下来的,无误。 肖尧的目光转向了房间中的大穿衣橱。 身体刚穿过镜子,就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 少年伸手去摸,感觉是某种木质的大块东西,推一推感觉能推动,再一用力,却发现对面也有人在用力顶住,无法推开。 两方一番角力之下,肖尧占据了些许上风。 他努力地把头脸探进,发现阻挡自己的东西好像是一块床板,同时一个气喘吁吁气急败坏的声音刺进了他的耳朵:“滚!!!” 肖尧滚回了2004年,背靠着穿衣橱的门,放松地瘫了下来。 然后,抬手擦掉了额前的汗。 不管怎么样,回来了,就好。 (本章完) 第129章 老相好 肖尧坐在自己的床上,剧烈地喘着粗气,可能是刚才连跑带折腾有些超负荷了。 这种感觉已经很陌生了,自从共生了郁璐颖,享受两人份的体能以后,肖尧就很少累成这样。 看来,最近确实是有些劳累过度了。 电话响了,他以为是郁璐颖来催,有些不耐烦地接起来,声音却是熊吉的。 熊吉是想问问宋海建刁难的事情能不能帮上忙,但是肖尧此刻根本没心思管宋海建。 他倒是想跟熊吉商量商量,该怎么挽回现在跟沈婕的关系,可转念又一想,才意识到,即使熊吉跟自己是肩并肩在影世界里拼过命的好兄弟,但现在既然不能告诉他共生的事情,也就没办法指望他能提供任何真正的帮助。 于是,只好就宋海建的事情上敷衍了几句,然后挂了电话。 毕竟,还是得保守共生的秘密。 …… 保守共生秘密,保守共生秘密,我就去尼玛!要不是为了保守这个操蛋的秘密,我能跟沈婕闹到现在这个地步?! 肖尧一把举起了饭桌旁的高背椅,高高举起,发现没地方砸,又轻轻放下了。 男子汉大丈夫,自己的事情自己扛吧,哎。 对了,不是说中午给沈婕做她爱吃的青椒炒肉丝吗?现在就出门买菜,给她好好做一次午餐吧。 陈鹿之前不是说了吗,女孩子是要靠哄的。 至于下午去宋海建那里,不行就不去了吧,就说自己不在魔都,他还能缺席审判是怎么的。 能……吗? 肖尧有点慌。 果然还是应该去一下才对头吧? 可是真的好怕沈婕会在自己出门的时候细软跑。 去买菜都怕她细软跑。 真是左右为难。 肖尧呆坐了一会,听到衣柜那里有动静,慌忙抬头看去。 橱门鬼魅一般地被推开,又轻又慢,简直像被风吹开的一样。 紧接着,一只包裹在晶莹剔透的肤色丝袜中的,秀美的小脚伸了出来。 肖尧伸长脖子看去,小脚后是一条修长且结实的腿。 修长?那没事了。 沈天韵上身穿着一件绿色的T恤,下身是白色的牛仔短裤,肖尧觉得她好像这两天又晒黑了。 少女漂亮的脸蛋上写满了不痛快。 “嗨。”肖尧略微有些尴尬地和女儿打了个招呼。 沈天韵瘪了瘪嘴,走到肖尧的床前,抱起沈婕的枕头:“妈让我把她的东西都收到我的房间去。” 肖尧“啧”了一声。 从乐观主义的角度来看,这算好消息,因为沈婕暂时是不打算搬走了。 从悲观主义者的角度来说,这算坏消息,因为沈婕真的是要搬走了。 肖尧没有说话,但是沈天韵看到了他的双眼之中满是问询。 “妈从回来开始,哭到现在。”沈天韵告诉少年。 “啥?”肖尧一阵揪心,努力在记忆中检索着,认识沈婕一个半月以来,少女永远是自信和坚强的,自己从未见过她哭泣时的样子。 果然她还是错付了吗?不,不会的。 “所以你现在不要进去,”沈天韵补了一句:“妈不想让你看到她现在的样子。” “好。”肖尧点了点头。 沈天韵又开始在沙发堆积如山的杂物上,收拾属于沈婕的衣物,首先从那条裤袜开始。 “你妈妈现在是怎么个意思啊?”见沈天韵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肖尧只好主动发问。 沈天韵抬起眼皮看看他,没有说话。 “爸爸妈妈要离婚了,你跟谁呀?”肖尧跟她开玩笑。 “放心,离不了,”沈天韵耸耸肩:“妈刚才和妈通了电话,她劝住她了。” ?这话有点绕,虽然能懂是什么意思。 肖尧悬着的心放了一些下来。 “但她还是想冷静一段时间。”沈天韵接着道。 “一段时间是多长时间啊?” 沈天韵再次耸耸肩,没说话。 三个小时,三天,三个月和三年都属于“一段时间”的范畴,但是要把所有东西都搬过去的话……就不是一两天能解决的问题了。 “别收了,”肖尧拦住她:“你收拾点眼下要用的东西就行,不用都搬过去,需要什么随时过来拿就是了。” 沈天韵想了想,点点头,像是认可了肖尧的话。 她满手抱着枕头衣服袜子,不时还有几件衣服从她手上坠下来。 少女没有回衣橱,而是定在原地不动,就这么,看着肖尧。 肖尧忽然意识到,今天的沈天韵安静以及冷静到可怕。 他上前弯下腰,从沈天韵的脚边捡起那几件衣服,拿在手上,又伸手去沈天韵怀里拿,准备帮她分担掉一半。 沈天韵却把两条胳膊一缩,没有让肖尧帮忙拿东西的意思:“肖尧,你就没什么想告诉我的了吗?” “告诉你什么?”肖尧不解:“想知道什么你直接问呗。” “你又怎么惹我妈了?” “?弄了半天她没和你说啊?”肖尧一惊。 “没有。”沈天韵摇头道:“所以到底怎么回事?你昨天晚上侵犯她了?” “什么玩意儿啊?那是她主动——”肖尧说了一半,闭上了嘴。 沈天韵瞪大眼睛看着肖尧:“你……” 肖尧心想,沈婕既然不愿意告诉孩子,肯定有她自己的理由,自己又怎么好单方面把压力丢给天韵?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多问。”最后,肖尧只得这样说。 沈天韵走向前来,一脚踹在肖尧的小腿上,然后踩住肖尧的脚,辗了辗。 “你干什么啊——” “又是那个郁璐颖,对不对?”沈天韵咬着牙齿问:“你被当场捉女干捉到了?” 肖尧一怔,忽然想到在去舟莊的大巴车上,郁璐颖曾经要求自己帮忙打听未来的她怎么样了:“你认识郁璐颖,对不对?她在34年怎么样了?” “不认识,你还真是关心她啊?”沈天韵缩回脚,干脆地回答道:“除了在你的这个破房间里,我就从来没有见过那个女人,只知道是你的老相好,还记得小时候妈妈为了这个名字跟你吵了好几次——真没想到,30年前你俩还这样?我都乌鱼子了!她是卖相不错,可是也没比老妈还强吧?你说你……” “不是你等会,老相好?”肖尧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打断了沈天韵的喋喋不休:“你不是说我那什么,母胎单身到30岁吗?” 沈天韵自知失言,一跺脚道:“哎呀你揪什么字眼啦,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不就行了?” 肖尧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自从认识沈天韵到今天,这是他第一次开始考虑,这孩子嘴里没说实话的可能性。 毕竟,哪家孩子对父母是全说实话的呢? 不过,眼下这个节骨眼,可千万不能再把天韵给得罪了,一定要把她争取到自己这边。 “反正你就先帮我多关心沈婕,照顾好你母……” “肖尧我警告你,”沈天韵打断了肖尧:“立刻跟那个郁璐颖断了。” “不是,我,”肖尧苦笑道。 “小妈妈对你怎么样,我可是每天都看在眼里,你要是还……你要是再这么作下去,我,我,”少女斟酌着措辞,随后又一跺脚:“我也不和你做朋友了。” “?”肖尧迷惑。 “你不是问我爸爸和妈妈离婚了我跟谁吗?”沈天韵的脸上挂上了几颗小露珠:“我告诉你,我跟妈妈。” “?”肖尧琢磨着她这话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说——” “不对,”沈天韵又双手捧着衣物,举起肩膀下侧的大臂擦了一下眼泪,硬挤出一个微笑:“你俩的缘分没了,我也就没了,而且这还是我自己作出来的,还跟什么呀跟。” 说完这话,她便自顾转身,抬腿迈进了衣橱。 肖尧回到皂片间,打开那个破旧的冰箱,发现里面还有冻猪肉,但是青椒没有了。 想了一下,既然沈婕一时半会不会落跑,便放心地出门去买菜。 他很少去菜市场,在他眼里菜市场是个很脏的地方,也不知道沈婕这个大小姐,之前为何一直愿意跟着舅舅往那里跑。 已经过了中午买菜的时间,菜市场冷冷清清的,有许多摊位的摊主都收拾了摊子,在旁边的阴凉里打瞌睡。 路过菜场口一个卖鱼的摊位时,那个摊主正拿着水管冲洗摊位周围的血水和内脏,还有几颗水滴溅到了肖尧赤裸的脚背上,让他下意识地弹跳了起来。 这个摊主肖尧认识,姓高,40岁样子,在这里支摊档卖鱼有些年了,街坊们都亲切地喊他强哥。 强哥为人热情,手脚麻利,做生意也本分。他头发卷卷的,笑起来很憨厚,即使肖尧很少来菜市场,也对他印象不错。 强哥见弄脏了肖尧的鞋,虽也向肖尧道歉,却少了几分过去的老实本分,多了几分倨傲。 肖尧自然不会跟他较真,但也不准备买鱼,寒暄了两句,便往里面走了。 来到菜场,肖尧的心思也并不在买菜上,沈天韵刚才的话,他越琢磨,越觉得不安。 沈天韵刚来的时候说自己30岁之前都没谈过恋爱,刚才又说郁璐颖是自己的“老相好”,可能性有二: 第一种可能是,沈天韵之前在撒谎。 第二种可能是,这只是一个形容和定义的问题,也确实有人会很不严谨地,将他人的,所有的,有过感情纠葛的异性称之为“老相好”。 还有,“爸爸妈妈离婚了,我跟妈妈”又是哪能意思? 我和沈婕,未来离婚了?天韵跟着沈婕? 那句“要是你们分了,我也没了”感觉有点像是冲动失言后的找补。 但是这也说不好,肖尧想。 倘若自己未来真的跟沈婕离婚了,无论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那未来的沈婕都一定恨透了自己,怎么还会指使女儿来撮合自己和小沈婕?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这个满嘴跑火车的小赤佬在假传圣旨? 但是沈婕确实和未来的她自己通过好几次电话对吧? 等等,等等。 那么她怎么知道电话那头的“沈婕”就是真的沈婕呢? 正如那个“疑人偷斧”的典故,怀疑的种子一旦生根发芽,很多事情便如同多诺米骨牌那样雪崩,令人越想越心惊。 不对,还是不对,如果是离婚跟妈妈了,怎么会还一个人住在爸爸的房子里? 总不能当个赘婿,还把自己的老房子被人给拗走了? 还有啊,沈婕家里这么有钱,女儿为什么会住在自己的老房子里……? 肖尧越想越心惊,越想越晕菜,手里提着菜回到家,开始生火做饭。 等跟沈婕和好了,一定要与沈天韵开诚布公地谈一次,一定要让她把实话说清楚,不能再让她顾左右而言他了。 爸爸,究竟,到底,去哪儿了?! 希望这一切都只是自己想多了。 肖尧一边心里继续想着心思,一边开始切肉丝。 …… 呀!炒糊了! 怎么会这样? 肖尧只做了两个菜,一个青椒炒肉丝,一个番茄炒鸡蛋。 他自己拿筷子尝了两口,青椒炒肉丝吃起来有点焦味,别的还好,番茄炒鸡蛋看起来就不成形,吃起来就是一滩糊糊,而且咸得要死。 我郁璐颖精湛的厨艺哪儿去了? 想来,是因为自己心不在焉的缘故,状态太差了。 都快一点了,等会要去学校,先这样吧。 肖尧手里端着两个菜盘回到房间,刚要用脚去勾衣橱的门,那门却自己打开了。 “你来得正好,把这盘菜带给你妈妈,一定要让她吃,拜托拜托。” 沈天韵一跃从衣橱中跳了下来,两手接过了青椒炒肉丝的盘子:“我妈叫你快点去学校,不要耽误了正事。” “啊?” “她让你好好跟学校解释,不要犟头倔脑,不要抵赖,好好说,有什么就说什么。”沈天韵努力回忆着自己要带的话:“别连个高中毕业证都混不上,将来全躺在她身上。” “什么全躺在她身上?”肖尧如是说:“你回去告诉她,我就算混到自己饿死,也不会让我的家人挨饿!” “切~” 沈天韵回去以后,肖尧一个人把那盘蛋糊糊给吃了。 他的心情好了很多。 沈婕还在关心他要去学校的事情,还说什么“高中毕业证都混不上,将来全躺在她身上”,这就进一步证明了,所谓的分手只是一时的气话。 毕竟,我们刚刚才……怎么可能第二天就…… 既然后院暂时安全,那就可以安心面对眼前的敌人,打好眼前的仗了。 肖尧穿戴整齐,骑车赶去了学校。 早上还是晴空万里的艳阳天,此刻却已经阴了下来,也可能是舟莊和魔都的天气差异——不管如何,在夏日,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肖尧锁好车,叉着腰,站在圣方济各中学的大门口。 (本章完) 第130章 这座校园里,你俩之间只能留一个 早上还是晴空万里的艳阳天,此刻却已经阴了下来,也可能是舟莊和魔都的天气差异——不管如何,在夏日,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肖尧锁好车,叉着腰,站在圣方济各中学的大门口。 圣方济各中学的大门并不算高,周围的围墙也很矮。 大门旁边的大理石上,用烫金大字刻着“魔都市圣方济各高级中学”这一排字,下面是当时的李总理的签名落款。 校门的另一侧墙上爬满了青藤,在人为的清理下,一块牌匾从青藤中显露了出来。 上面刻着“不可移动文物”的标识字样。 在他的身后,是耶稣圣心堂的侧门,墙上同样爬满了藤蔓植物。 “不可移动文物”的牌匾,昭告着这座所谓“百年名校”的悠久历史,肖尧还能记得,一年前的自己,怀揣着怎样的,对新生活的期望,走进这里。 这一年来,自己亦无数次从这扇门中进出,心情也各不相同,可是。 他今天居然觉得,这扇大门隐隐有点提蓝桥监狱大门的气质。 这所学校从未像现在这样压抑过。 如果在姚老师的心中,学校就是一个大KTV,一个情趣酒店,一个自由学习、自由发展的天地,那么在尊敬的宋老师心中,学校又会是什么呢? 姚老师…… 肖尧回头看向了那座教堂。 如果姚老师还在,那该有多好啊。 晃了晃脑袋,驱散了内心的胡思乱想,肖尧走进了校门。 或许是出于本能的拖延,或许是中午的那盘炒蛋真的有问题,少年觉得自己的肚子隐隐有些作痛,爬上了几层楼,便钻进了男厕的隔间。 他刚把隔间门内侧的门栓挂上,便听到有两个人的脚步声走了进来。 “宋老师,我们圣方济各一直以来,啊,都是强调以人为本,是本市素质教育课改的,啊,试点桥头先锋,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说话的人听着有一些耳熟,但一时听不出是谁。 然后,是打火机的“咔”一声。 “谢谢,我不会抽。再怎么素质教育,最后不还是要参加高考吗?学校,不还是要看升学率吗?”这当然是宋海建的声音:“你们圣方济各是区重点,一直以来的高考升学率都是100%,但是有这种人在,两年后,学校的升学率,啧,怕是不太好办吧……” “宋老师此言差矣,肖尧同学现在才高一,啊,下半年高二,实在不行让他留级嘛。”另一个声音说:“现在就断定他会影响学校的升学率,啊,放弃对他的教育,为时,啊,是不是尚早——还有,什么叫我们圣方济各啊?” “是我失言了,林主任。”宋海建道:“不擅长学习考试的孩子,我教过很多,肖尧并不是其中最差的,但道德败坏就是另一码事了。他肖尧这一年来劣迹斑斑,您应该比我清楚。 “考试不及格,作业不交,逃课上网吧,烫头,这些都不去说它了,前两天我们班上的好学生王明来跟我说,肖尧指使张嘉龙和戴宇在校外殴打他,当然,这事情我还在查。” “竟有此事?”林主任道。 “不过,这些其实都不是我最在意的。从高一上学期开始,他一直在前班主任的默许和纵容下,对我班的尖子生郁璐颖,实施了长期的跟踪和性骚扰,林主任,这是不是事实?” “宋老师,这都过去的事情了,你还翻旧账,啊,言重了。这里和苏江不一样,我们对于学生恋爱是很宽容的。” “是啊,两厢情愿叫恋爱,单方面死缠烂打算什么?” “是,肖尧同学的追求行为是不恰当的,上学期我也找他谈话批评过。但是宋老师,据我所知,至少现在……他们俩的关系,啊,算是双向的了吧?” “这就是我最最不能容忍的地方了,”宋海建情绪激动:“在一个小混混长期的性骚扰下,女生,一个性格这么内向,甚至是有点懦弱的女生,一个好学生,最终被迫答应接受追求,然后被迫和他开房,难道这种事情是可以被纵容的吗?” “啊这……” “这是什么坏榜样?那下次别的坏小子喜欢谁,是不是也可以有样学样?林主任,您想想啊,这事要是传出去,知道的知道我们圣方济各是区重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技校呢?” “胡说!” WTF?你这是什么恐怖的脑内补完小剧场和发散性思维啊?肖尧在内心咆哮。 你是不是有什么受害妄想症? 林主任开口说公道话了:“宋老师你刚来,很多事情,啊,也不能只凭道听途说和想象。而且现在,啊,你也知道,昨天郁璐颖妈妈也来找我,人家现在家长是认可这件事情的……” “那行,”宋海建干脆地说:“你让他们两个原地结婚,以后这两个孩子我再也不管。” “宋老师,”林主任语重心长道:“我们做工作,啊,尤其是教育工作,还是不能带着情绪,啊?” “主任你不开除他,我这工作没法展开……唉。” 紧接着,两位老师莫名其妙压低了声音,好像开始嘀嘀咕咕密谋起什么来。 肖尧屏住了呼吸,等了几分钟,宋海建的声音又渐渐大了起来:“……光是在姚老师那里的违纪单就填了7张,按照校规校纪,违纪单填第三张的时候就要进档案背处分了,可他老姚是怎么做的呢?每次填到第三张的时候,就把前两张放进碎纸机,重新计算——” “老姚人其实也是一片好心……唉,可惜了。” “有什么样的老师,就会有什么样的学生,上梁不正下梁歪!”宋海建大声道:“林主任,您不要怪我说话不中听,老姚已经是你——我们学校的,名声上的污点了,您承认吗?校长当初请我来的时候,可是说的允许我带来一些改变的,林主任您也是这么说的。” “唉,你实在要处分他,你就处分吧,我不拦着了。”林主任叹道:“可是考试雷同这事你就要把人开除,上哪都说不上理去呀?” “这儿没别人,我也就和您实话实说了,”宋海建略微压低声音道:“偷考题只是一个借口,我要开除肖尧是因为他作风败坏影响恶劣。但郁璐颖是女孩子,是受害者,还是年级里的尖子生,有大好的前途。我们必须维护她的名声,所以只能用雷同这个罪名来追究肖尧……” 肖尧反应过来,赶紧掏出手机,准备录音。 “你强迫郁璐颖指证肖尧,她是不会听你的,他们两个人现在的感情好得很。”林主任告诉宋老师。 次奥,沈婕买的这个新手机到底录音功能在哪里啊? “呵,小孩子的感情,一文钱都不值,”宋海建冷笑道:“我在苏江的时候见得多了,拆散的没100也有80对了,你知道他们都叫我什么吗?” “唉,宋老师你这又是何必……”林主任叹道。 “现在我有一个办法,只要林主任您配合我……” “我要怎么配合你啊?” 宋海建再次压低声音,嘀嘀咕咕了一阵。 “哎呀不行不行不行,你这太离谱了。啧,其实这个作风问题吧……宋老师,我是答应你,不对,是校长邀请你,来给这个学校,啊,这个年级,这个班级带来一阵春风和改变,啊?但是你不能把苏江的那一套生搬硬套过来,这里毕竟是魔都……” “我知道你们学——我们学校,向来不干涉学生恋爱,”宋海建道:“但这已经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问题了。啊,校外开房,还是三个人,他跟两个女生一起,”宋海建用手背拍打着手心:“那郁璐颖是好学生,以前是乖女孩吧?生生地被他拖下水。还有我们班那个班长,陈鹿,也是跟坏学生谈恋爱。你实在要谈恋爱,你好学生强强联合,说不定还能有机会促进一下学习成绩,是吧? “但是像肖尧这,像张嘉龙这种害虫,就像蟑螂一样,不会自生自灭的。他们就是瘟疫的源头,你不把它赶紧切了,马上就会坏死一大片。扭转坏风气最重要的,也是最难的,就是开头……” “宋老师,我懂你的意思,这种在外面同居、开房的,确实学校也不能姑息。但是你听我说,这个事情是这样的……” 听动静,宋海建和林主任似乎是抽完了烟,放完了水,声音也渐渐地远去了。 肖尧蹲在坑上,两腿发麻,手心也发麻。 ——分割线—— 却说那一头,宋海建的教师办公室里,郁璐颖此时正手端着一塑料杯热茶坐着。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她一人,老旧的空调也不再吃力,这让她觉得很冷。 早知道应该再穿件小外套再过来的。 宋老师和林老师对她都很客气,一如既往。 只是他们所提出的要求是她所无法接受的。 办公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是宋老师和林老师他们回来了。 “怎么样,郁璐颖?考虑得怎么样了?”宋老师人未到声先至,走到原属于姚老师的那张办公桌前坐下,端起了自己的搪瓷茶杯。 林老师则神色复杂地抱胸坐在稍远一些的地方,没有发言。 “宋老师,我没什么好考虑的,您再问我多少次,我也是同样的回答。”郁璐颖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我是不会作证肖尧作弊的,因为根本没有那回事。” 林老师忍不住开口道:“郁璐颖,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呢?” 郁璐颖摇头道:“那就是,他有没有作弊,我不知情。对于不知情的事情,我也无法作证。” “郁璐颖,你怎么还是不明白呢?”宋海建脸色和善地开口道:“我和林老师都是想帮你。” 郁璐颖沉默不语。 “你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学生,这一点,我想我们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宋老师继续娓娓道来:“只要你继续保持现在的势头,魔都的一流大学你都可以随意挑选。即使有个闪失,咱们学校还有推荐保送的名额嘛,文科北大也还行啊,是不是啊林老师?” “嗯。”林主任闷闷地点了点头。 “但是,你要是自毁前程的话,就谁也帮不了你了。”宋老师的语气开始严肃起来:“校规校纪面前,不是说你成绩好就可以为所欲为的,我们都是要一视同仁处理的。” “啊。”这次没等宋老师问他,林主任便主动答腔道。 “的确,你现在只是在错误的方向上迈出了一小步,但如果你不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能悬崖勒马,那就将是你走向未来不幸人生的一大步。”宋老师竖起了一根食指道:“青春期的女生,受到了一些不良少年的影响,犯下了一些难以挽回的错误,是令人痛心的。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老师知道,主要责任并不在你,而是在于个别不良学生的诱惑甚至是胁迫。” “宋老师,”郁璐颖忽然抬起头来:“关于那天在清浦过夜的事情,我想我已经解释了很多次是什么情况了。如果您不相信的话,我可以去医院做鉴定报告,证明我们没有发生任何违反中学生行为准则的事情,那个女生也可以——” 眼见这个平时一直腼腆害羞的女生忽然如此豪放地说出了“做鉴定报告”这种话,宋老师和林老师均是一怔。 “你不要执迷不悟!”宋老师一拍桌子:“你到现在还不明白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吗?就冲这一件事情,学校就可以把你们两个一起劝退,可是我和林老师都不愿意这么做。我们都知道你是受了不良少年的蛊惑和影响,为了保护你的名声,还有你的前程,所以才给了你一个这样的机会,希望你能够自重,珍惜学校给的机会……” “宋老师,”郁璐颖皱起眉头,也许是昨晚休息得不好,她需要调整一下才能看清宋海建的表情:“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肖尧他有没有作弊,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偷窃考题,我也不知道,我不能帮你们证明任何事情。至于为什么我们考试会高度雷同,我也不知道,如果学校要以此证明我作弊了,那我愿意接受任何处分。 “我和肖尧从始至终都是朋友关系,也从来没有过什么不轨之举,就算我们之间有什么感情纠葛,那也是我自愿的,他没有强迫过我任何事情,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您说的什么之前他对我性骚扰的事情,纯属子虚乌有,以讹传讹。 “这是我的立场,我不会改变,我也甘愿接受学校的任何处分,就算您问我再多次也是一样。” “朋友关系,自愿,说得好啊。”宋老师把茶杯放到了一边,继续说道:“我没记错的话,你母亲是一位非常虔诚的基督徒,你舅舅也在教会里供职,对吗?” “那又如何。” “我本人虽然不信教,但也对天主教的教义和规矩略知一二,所以我相信那天在宾馆,你们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不然你的母亲不会是今天的立场。” “那您为什么还要死抓着这件事不放呢?”郁璐颖恼道。 “作为你的老师,作为你学校的班主任,我有能力做到你母亲和教会都做不到的事情,我也有义务把你从未来的泥潭中拉出来。”宋海建张开双臂,作大义凛然状。 “跟人交朋友我有分寸,我的成绩没有下降,学校也不反对,我的未来为什么就是泥潭了?您凭什么这么武断?”郁璐颖被气笑了。 “凭我有经验,血淋淋的经验!”宋海建突然情绪激动。他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了另一张桌子前面:“一个像你这样有着大好前途的女孩子,一旦被肖尧这样的害虫缠上,过不了几个月就会变成……” “宋老师。”林主任喊了他一声,示意他这个话题不要再说下去了。 宋海建打住了话头,调整呼吸,让自己恢复到原本的状态,随后再次开口: “你刚刚说交朋友的事,你会有分寸,那你如何知道你的朋友他也有分寸呢?如果他提出过分的要求,你能怎么办?” “那有什么怎么办?”郁璐颖莫名其妙道:“认真拒绝就行了啊。他如果越界了,还不肯尊重我,我就不再和他交朋友就是了。” “所以你的防卫措施就是分手?”宋海建笑道:“你觉得这个办法可以保障你和你的朋友关系不会越界?” “您可以这么理解。”郁璐颖压制着自己语气中的怒意。 “噢,也就是说,”宋海建作恍然大悟状:“如果他有过分的要求,你就会和他分手。” “我会叫他尊重我,但是如果他一直强迫我,那么,是的。” “你会吗?”宋海建挑了挑眉毛。 “我当然会。” “可是你已经和他开房过夜了。”宋海建提醒她。 林老师咳嗽了一声。 “那天只是因为一点意外,当时还有另一个女生陪我的,而且他没有任何非分之举。真到了最后关头,我绝对不会犹豫。”郁璐颖语气坚定地说。 “那么问题来了,到几时才算最后的关头呢?”宋海建用手背击打着手心:“到只有你们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的时候吗?” “宋老师!”林老师说。 宋海建没有理他,自顾继续说下去:“到时候说分手你还来得及吗?你看起来并不强壮。” “我当然不会让事情发展到那个程度的。”郁璐颖道。 “好吧,让我们来假设一下事情会如何发展吧。”宋海建开始来回踱步。 “今天肖尧邀请你等会回家一起走,要分手吗?” 郁璐颖回了他一个看傻子的眼神。 “好的,那么接下来,放学路上有一家商场的甜品店推出了新品,肖尧邀请你一起吃,要分手吗?” “这为什么要分手?” “OK,商场里一部你们都想看的电影正在上映,于是肖尧邀请你看电影,要分手吗?” 郁璐颖摇了摇头。 “现在电影结束了,但是你们都饿了,肖尧希望邀请你共进晚餐,要分手吗?” “这并不是过分的要求。”郁璐颖告诉他。 “你说得对,吃饭的时候,肖尧点了鸡尾酒,并且希望与你分享,要分手吗?” “我可以不喝,但为什么非得分手。”郁璐颖怀疑自己已经被他给绕进去了。 “很好,现在肖尧喝多了酒,路都走不稳了,”宋海建坐到了桌角上:“他不打算回家,希望你帮忙开一间酒店房间,要分手吗?” “安顿好他我再回家就是了。”郁璐颖道:“不对,他有家为什么要去酒店,我会把他送回家。” “行啊,送回家。据我所知,肖尧家现在是没有大人的,你把他送回家,是把他扔在客厅的地板上呢,还是扶他进房间?” “你……?!”“宋老师!” “是啊,送他进房间,不就是只有你们两个人在一张床上的时候吗?” 宋海建弯下腰,目光从下往上追逐着郁璐颖的眼神,一字一顿地继续说道:“分手,或者是失去一切之后再分手——这个选择题不难吧?如果你觉得还难的话,我可以给你另一道选择题:这座校园里,郁璐颖和肖尧之间,只能留一个,留谁你选。” 郁璐颖猛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然后扭头看向了林老师。 林老师没有吭声,只是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其实,宋海建说的并非是实情。学校里的事情,谁走谁留,当然轮不到当事人自己来决定,他之所以这样说,使的无非是挑拨离间的小伎俩,目的是让小情侣为了自保而反目成仇,最终达到他自己棒打鸳鸯的目的。 “我知道了。”郁璐颖咬了咬牙:“那——” “不用急着交卷,”宋海建伸手把她按回了椅子里,女孩厌恶地缩了一下肩膀:“我今天也约了肖尧同学,等跟他谈完,也许他会邀请你等会回家一起走的。” “报告!”少年洪亮的声音在办公室门外响起。 林主任走到办公室门口,打开门,见到肖尧站在门口。 (本章完) 请假条 最近的戏很不好处理,我得好好捋捋,不能写崩了。 请假2天,还请恕罪则个。 后天起的一周内,应该会日6打底。 《大小姐,你是我未来的老婆》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1章 第一次亲密的接触 宋海建见到肖尧,眯起了那双小眼睛,也没喊“进来”,只是把目光转向了窗外。 “进来吧。”林主任道。 “林主任,我能先和您单独谈谈吗?”肖尧礼貌地询问道。 “这……”林主任看了看肖尧,又看了看宋海建:“行吧。” 林主任带着肖尧更上一层楼,来到了教学楼顶的天台上。 肖尧不禁想起,就在不久之前,自己曾和沈婕一起在学校的“天台”上,与白骑士说话。当时,远方的东方之珠电视塔也变成了一座金字塔…… 明明就在不久以前,此刻想来却恍若隔世。 “怎么了?”林老师转过身来问道:“有什么话需要背着郁璐颖说的吗?” ?当然不是为了背着郁璐颖,而是背着宋海建啊。 林老师一边说,一边又摸出一根烟叼在嘴上,打火机打了几下都没能打着,肖尧上前一步,双手帮他拢住了火苗。 “的确,”肖尧言简意赅地回答道:“有些话让郁璐颖听了,对学校的印象不好。” “哦?”林老师的神情认真了起来。 肖尧把自己在上卫生间的时候,听到俩人对话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通。 他甚至暗示了一些在办公室里时,宋海建对郁璐颖所说的内容。 原来,方才宋海建在办公室里忽悠郁璐颖的时候,肖尧就在门外。 为了防止“隔墙有耳”,学校特意把办公室的门隔音做得特别好,站在门外,即使把耳朵贴在门板上,都也只能听到有人在说话,仅此而已。 当然,无论是哪个老师也不会想到,在这个距离上,肖尧可以FM调频96.8,用郁璐颖的耳朵去听。 只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信号很不好,杂音干扰很大,肖尧听得雾煞煞的。 听完了肖尧的讲述,林主任的脸色变了变。 “林老师你放心,我只是听到了,并没有拿手机录下来。”肖尧告诉他。 他是真没录下来,但这话听在林老师的耳朵里,显然就是在说“我录下来了”。 “你是在威胁学校吗?”林老师心平气和地问道:“录音本身可不能当作证据。 怎么就不能了? 肖尧摇了摇头:“我没有录音,我更完全没有威胁的意思。因为我知道,林老师你和他不同,你是真的关心学生、向着学生的,你是个好老师。” “少在这拍马屁!”林主任嘴上这样说道,心里却很受用:“不过你也确实没说错,我一向是主张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教育为主,惩戒为辅的。但是你想过没有,要是把宋老师给逼急了,要是他直接把你们那天住酒店的事给张扬出去,你这不是拖郁璐颖下水吗?你就不为她的名声考虑吗?而且据我所知,你昨天还拒绝了郁璐颖妈妈的提议——郁璐颖到底有什么把柄捏在你手里?” 肖尧一惊:她怎么什么都和你说? “没有把柄!您别乱想。”肖尧忙道:“而且结婚的事,难道我应该答应吗?难道我应该现在就娶郁璐颖吗?” “嘿嘿。”林主任干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她妈妈肯定很恨我。”肖尧像是在自言自语。 “她当然恨你,但也说了你不少好话。”林主任用力抽了一口烟,丢到地上,用脚踩灭。 郁丽华真的向着自己说话?哪怕自己拒绝了她的要求?肖尧有些感慨。 “那你到底想怎么解决呢?”林主任问肖尧。 “我现在也不知道。”肖尧脸色诚恳地回答道:“我之所以想要和您单独谈,就是想让您给我指一条生路,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分割线—— 林老师先行一步回了办公室,郁璐颖则心事重重地站在办公室的门口,见肖尧过来,欲言又止。 这时,林老师又出来招呼肖尧进去,郁璐颖便只得交代肖尧一会出来再说。 肖尧进了办公室,宋海建坐在桌子后面,林老师则抱着肩膀靠在另一边的办公桌旁。 见肖尧进来,宋海建示意他坐中间的椅子,但是肖尧没有坐,而是径直走到了宋海建的桌前,站定。 “宋老师,我来了,你要说什么就说吧。” 虽然肖尧知道宋海建想干嘛,而且也知道,宋海建知道自己知道他想干嘛,但是想要争取到期待的谈判结果,让对方说话是很有必要的。 宋海建再次露出了他那招牌式的眯眼动作,手里转着一只水笔,朝林主任看了看。 然后,他从椅子里起身,转到了肖尧身旁。 “肖先生,咱们华夏有句古话,叫作,西西误解,魏骏杰。” 宋海建这句话一出口,肖尧差点气得笑出了声。 这是什么大佐发言?你身为反派的自觉性也未免太高了吧? 但是场合在这里,他也只有舌尖顶住上牙膛,努力不笑出来,感觉十分难受。 “这么称呼你,是因为我希望,你我今天可以抛开老师、学生这样的身份桎梏,进行一次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对话。” “好吧,宋先生高见,肖某洗耳恭听。”肖尧决定试着配合他的表演,看看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众所周知,在我们学校,原则上的确不反对学生恋爱,我本人也深知堵不如疏的道理。所以,那天我在酒店看到肖先生这样,在学业上难有建树的人,也找到了自己未来的方向,本来是很替你开心的。” “你什么意思啊你?”肖尧听他话里有话,有些恼。 “稍安勿躁,听我说完。”宋海建把一只大手亲热地拍在了肖尧的肩头:“据我所了解,肖先生的另一位女朋友,年轻漂亮,颇有家资,对你也十分看重,实在令人羡慕。若是你肯好好经营这段关系,将来无论是学业、事业还是未来的一切,都将水到渠成。但是,作为你的班主任老师,我有义务提醒你,凡事都要讲求个分寸,过犹不及。” “宋先生你不要在这里造谣,我肖尧没有另一个女朋友。而且,我说过无数次了,郁璐颖和我只是好朋友,不管你要做什么,所有责任我一应承担,你不要老是把她牵扯进来!” “牵扯郁璐颖进来的人正是你自己!”宋海建对他说:“既然你不想,或者不能,和郁璐颖堂堂正正地恋爱,就不要在这里,既要……又要。郁璐颖和你不一样,她可以有更光明的未来,你难道希望她将来像你一样去讨好有钱人维生吗? “还是说,肖先生所谓的负责任,就是一辈子用一个女人的家产,去养另一个女人?相信我,没有女人真的愿意和别人分享一个男人,无论她们今天看起来多么和睦,日后也一定会有不可收拾的一天。” TMD,为什么居然觉得姓宋的说的很有道理? 当然,话不能这么说:“我现在明确地告诉你,宋先生,我和郁璐颖,从来都没有作弊,也没有做过任何苟且的事情,更加不会接受因此而来的任何处分——你没有权力凭空污人清白。” “清白可以有,处分也可以没有。”宋海建再次拍拍肖尧的肩膀:“转个学吧,大家都体面。魔都还是有适合你的学校的,我可以给你写推荐信。” “呵,说什么男人之间的对话。”肖尧终于让自己笑了出来:“宋老师,我肖尧刚刚年满16周岁,职业是正儿八经的中学生,满心都是求知欲,你不用给我戴什么大男人的高帽子,我也听不懂你刚刚说的大道理。我不明白,你凭什么认准我是个没有前途的学渣,我的学习成绩可是比郁璐颖更好,你这么针对我,学校真的支持吗?” “你还有脸提你的这个考试成绩!”宋海建也被气笑了。 “你的所谓成绩有没有作弊,你自己难道没有数吗?”半天没有说话的林老师突然开口了。 “成绩提高就是作弊?学校什么时候换了地下赌场的规矩了?”肖尧反唇相讥。 “雷同就是你们作弊的铁证!”宋海建重重拍了一下桌子。 “我肖尧可是全校成绩最好的几个学生之一,这跟作弊与否没有关系。” “少来这套!”林老师也拍起了桌子:“你肖尧几斤几两我不知道吗?你上次数学考及格恐怕还是20世纪呢吧?老子再考你一次,你数学能及格我和宋老师就信你没作弊!” ?过了过了,20世纪的话,我是怎么考上初中和高中的。 “考就考啊,我怕你吗?没见过你这样盼着学生不及格的渣老师。”肖尧不甘落后地也双手拍在了桌子上。 林老师冲过来揪住了肖尧的领子:“嘴硬是吧?你考不及格我把你敲锣打鼓扔出学校。高中可不是义务教育,魔都不会再有学校收你这种渣学生!我看到时候你的有钱女朋友还养不养你!” “用不着!”肖尧用力地挣开了林老师的手:“考不及格我自己戴个作弊人渣的高帽子自己游街去!” “行,我这就有卷子,你现在就给我考,我和宋老师两个人盯着你,我倒看你从哪抄!及格?等角定理都看不明白你还及格……” “等等!”看到林老师去办公桌里拿考卷,宋海建突然出声制止了他。 他的眼珠子转了转,心想你俩这双簧演得未免有些用力过猛:“肖尧,我呢也是才来咱们学校不久,对你的了解可能有些片面或者偏见,你别见怪。既然你坚称你的考试成绩没问题,林老师也愿意给你机会补考,那我也不反对治病救人。但如果只是数学一科及格的补考标准,恐怕很难有说服力吧?毕竟你可是文武双全成绩力压郁璐颖的一流人才。” “那你说怎么考?”肖尧依然不能示弱。 “简单,考就考全科,题目我亲自出,不用麻烦林老师,到时候你和郁璐颖一起考。” “你一个数学老师,出全科试卷啊?” “这就不用你来操心了——也没必要纠结什么及格不及格了,只要你的成绩比郁璐颖高,那诸如作弊雷同之类的事情从此一笔勾销,我宋海建给你赔礼道歉,你的私生活我也不再干涉,你看怎么样?” “这……”宋海建的条件又把郁璐颖给牵扯进来,肖尧一时拿不定主意,但宋海建接下来的话,就让他没有时间再考虑了。 “需要先去和郁璐颖同学商量一下吗?我可以等。” 将军。 再犹豫无异于承认作弊,举手投降,于是肖尧抬起头朗声答复道:“那就一言为定了。” “很好,”宋海建坐回自己的位置,提笔把约定的内容,以及考试的科目、时间、地点拟了一份言简意赅的协议,然后递给了林老师,林老师皱着眉头看了一遍,又递给肖尧。 肖尧看了一下,觉得没什么异议余地,便就签了字。 林老师接回去复印了两份,将其中一份复印件给了肖尧。 “我现在可以走了吗?”肖尧把协议的复印件收了起来,看向宋海建。 “当然可以,不要误了考试的时间就好。”宋海建似乎已经完全不再关心肖尧,而是开始与林老师闲谈:“林老师,我最近发现一家店的羊蝎子特别好吃,咱们一会去尝尝,喝两盅吧?” “林老师再见,宋老师再见。” 肖尧不想再多逗留,转身离开,但拉开房门时,宋海建突然又高声叫住了他。 “肖先生,替我给郁璐颖同学带个话,如果她在考试中故意放水成绩一塌糊涂,学校一定会把你们两个害群之马一并扫地出门。你说是吧?林老师。” ——分割线—— 郁璐颖就等在办公室门外的不远处,不知道是否听到了宋海建最后的叫嚣。 见肖尧从办公室里出来,少女连忙迎上前询问。 肖尧把协议的复印件拿给了她,她一边看着,两人一起走出了学校的大门。 “我明白了。”郁璐颖把协议还给了肖尧。 肖尧把想好的台词一口气讲了出来:“不好意思,还是把你给卷进来了,可是到了那个局面,我不接受也得接受了。你不要说诸如,我已经想好了,我要让学校处分和开除我自己,把留下来的机会留给肖尧,这种怪念头——如果你这么跟宋海建说了,只会进一步激怒他。而且,就算我真的要被开除或者转学了,我还有许多其它的机会,但是我绝不容许你的前途受到一丝一毫的损害,尤其是因为我的原因。我肖尧,是个——” 少女无情地打断了他的慷慨激昂,随后嘴硬道:“谁告诉你我要学校处分开除我自己,把留下来的机会留给你了?你想得可真美?真到那时候,我肯定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前半句是什么?”肖尧提醒她。 郁璐颖的小脸一红,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反正,既然有机会我们一起平安过关,那当然最好。你的语文成绩本来就比我好些,只要正常发挥,到时候我再故意每门都稍微做错几题,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没必要冒那个险,宋海建可能就是想要抓你放水的把柄,你尽力就行,只要我的成绩跟你相差不多,我谅他也不能真的把我怎么样。”肖尧嘱咐她。 “我想想吧——但你是怎么说服宋老师同意咱们补考的?他看起来非常固执。” “是林老师帮忙的,本来想着补考一科数学60分过关,但是宋海建这个老狐狸,反手就又把我连同林老师一起逼到了墙角。跟这些大人打交道太累了,一个不留神就会掉坑。” “的确,刚才宋海建还预言说今天‘放学’之后,有人会邀请我回家一起走,会实现吗?”一阵微风吹过,几片叶子在低空打着旋儿,被少女用穿着玻璃丝短袜和小皮鞋的脚,一脚踩在足下。 在肖尧的印象里,郁璐颖虽然也对宋海建没什么好感,但平时说话的时候,还是习惯性地尊称他为“宋老师”,这会儿居然也开始宋海建宋海建起来了,看来是真的被惹毛了。 少年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淡淡地笑意:“那,郁璐颖同学,我们今天放学回家一起走吧?” “行。”郁璐颖头一低,走在了前面。 “呃,你的腿伤怎么样?怎么伤的啊?”虽然是一起走,但郁璐颖却十分沉默,肖尧只好寻找话题来缓解尴尬。 “腿伤怎么样,你自己感觉不出来吗?”少女淡淡地答说:“怎么伤的……你自己应该清楚。” “昨晚的事情,真的很对不起。”肖尧还是觉得,不能假装昨晚无事发生。 “昨晚什么事情啊?”郁璐颖佯装惊讶地问道。 “OK,OK,”肖尧比了一个OK的手势:“无事发生。” “……是谁主动的?”两个人又沉默了一分钟,郁璐颖还是没忍住问道:“是你,还是沈婕?” “呃……这个……”郁璐颖这么一问还真是让肖尧做了难,仿佛怎么回答都像是在掩饰或推诿。 “好了,我明白了。”不等肖尧开口回答,郁璐颖又主动打断了话头,接着说道:“但我还是要提醒你,昨天晚上是我很幸运地,和我妈妈一起在酒店房间里,如果换个时间换个场合发生同样的事情……” “OK,OK,我有数的。”肖尧点头如啄米。 “肖尧,我们还是朋友吧?”郁璐颖问他。 “当然是啊,这什么问题,”肖尧连忙回答道:“昨天在车上不是都讲好了吗,特别的朋友,一辈子的好朋友。” “那既然我们还是朋友,我就以朋友的身份,多嘴再劝你两句好伐?” “你说你说。” “不管怎么样,你俩毕竟还没结婚,还是中学生,就算不是教友,有些事情也给我适可而止好伐?” “好的,郁嬷嬷。” 郁璐颖狠狠瞪了他一眼。 “别生气,开玩笑的。” 接着,又是一段不长也不短的沉默。 肖尧为了和郁璐颖一起走,回来的时候故意没骑车,俩人快到家的时候,已经四点多了。 尽管今天的郁璐颖总是眉头紧锁,看起来情绪不佳,但肖尧已经饱受挑时机讲话之苦,他决定重要的事还是要硬着头皮讲完。 “还有一件事情我得告诉你。” “嗯?” “共生的事,沈婕知道了。”肖尧尽量言简意赅。 “嗯。”郁璐颖甚至没有放慢脚步,这让肖尧有些难受,这件事如此不值得重视吗? 似乎是察觉到了肖尧的疑惑,郁璐颖还是停下来解释了:“知道她下车没告诉你,我就大概猜到了。” “她现在在跟我闹分手。”肖尧平静地告诉了郁璐颖这件事,然后观察她的反应。 郁璐颖总算是一怔:“姐姐回去了?” “没有,”肖尧告诉她:“现在她搬到2034年去了,不肯见我。” “对不起,”郁璐颖给肖尧鞠了一躬:“是我的责任,如果我早一点同意让你告诉她,也许就不会这样了。” “不过你也别太紧张,”郁璐颖又告诉他:“她不会真的和你分的,否则她直接就回她爸爸那里去了。而且,你们中间有一条……切不断的纽带,她应该只是想闹一闹。” “我也是这么想的,”肖尧告诉她:“天主保佑你是对的。” “伤口里埋了东西,愈合得越久,揭开伤疤时就越痛苦——给她点时间吧。” “嗯。” “差点忘了,我妈妈让我去菜场买些菜,你先回去吧。” “我跟你一起去吧。” “别了,你多去陪陪沈婕吧。她现在应该很沮丧,就像被欺骗和侮辱了一样,尤其是在经过昨晚的事情之后,我能体会到她的心情。你实在是应该在昨晚发生什么之前,告诉她共生的事的。” “那不是咱俩约好了,等从舟莊回来以后,再一起告诉她的吗?”肖尧指出。 “咱俩还约好了你应该提前通知我呢,少在这时候又冒充死心眼了。而且你这不是也没等从舟莊回来就说了吗?也没等我一起。” “不是我告诉沈婕的,是在车上的时候有人告密。” “有人告密?”郁璐颖脸上的惊异不似作伪。 “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我是准备回去再跟你一起跟她说的——是有人在车上就给她发了短信,那里面把什么都说了。” “什么?!”郁璐颖这次是真的大吃一惊了:“短信呢?给我看看!” “在她的手机上,我哪有。”肖尧说。 郁璐颖陷入了沉默,脑子里开始盘算,能有谁做这事情。 “郁璐颖,还有个事情我想问你。”肖尧想了想,再次开口道。 “你问。”郁璐颖心不在焉地应道。 “宋老师跟你谈话的时候,说什么如果肖尧怎么样怎么样,你跟不跟他分手的时候,你为什么顺着他的话说?” “那我应该怎么说?” “就,告诉他咱俩不是情侣,只是朋友,没什么分不分手的啊。”肖尧吞吞吐吐道:“你为什么默认了他对于咱俩关系的假设?” “……啊,我听懂了。”郁璐颖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你听懂啥了?”肖尧有点懵逼。 “那我来告诉你为什么,”郁璐颖靠近肖尧半步,紧锁的眉头扬了起来:“因为就算是在那样的场合下,听到别人把我当成你的女朋友,我还是会很开心,雀跃,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我知道你不会和我好,但是被别人这样认为了,我心里就可以自己暗戳戳地爽一下——你这下满意了没?” “?”肖尧有点懵逼,不知道她为何又突然生气。 “啊,还有,你猜对了,”郁璐颖继续情绪激动地说道:“你不就是想说,是我跟沈婕告的密吗?对,没错,就是我。因为我爱你爱得不得了,为了得到你可以不择手段,所以我告发共生的事来破坏你跟沈婕的关系;因为你昨天晚上做了那样的事情,所以我觉得自己已经被你玷污了,所以我现在跟我妈一样,满脑子就想着逼你立马娶我;所以我听到沈婕在跟你闹分手,我心里可高兴坏了。我的下一步计划就是把你的那个宝贝女儿,绑架到我自己的肚子里——唔。” 郁璐颖没能继续说下去,因为肖尧一把抱住了她。 这是她人生15年来,第一次和父亲以外的男性拥抱,也是她和肖尧认识这一年以来,第一次的拥抱。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呼吸急促,脸红心跳,不仅无法说话,甚至不能思考。 少女想要推开他,身体却拒绝服从大脑的指挥。 “对不起,对不起,颖颖,别闹了,”肖尧在她耳边说道:“我对着你的天主发誓,是你误会了,我从来没有一分一秒,一丝一毫怀疑你过。” 郁璐颖捏紧了自己的粉拳,在肖尧的后背锤了三下,用力地。 肖尧龇牙咧嘴地放开了郁璐颖,少女也一边“嘶”一边揉起自己的后背。 “我算是知道沈婕为什么天天打你了——实在是忍不住啊。” “是是是,我就欠打。” 石库门一楼的木门被缓缓地朝里拉开了,郁丽华从门里走了出来,手里提着好几个塑料袋的垃圾。 她刚好看到自己的女儿从少年的怀抱中挣脱出来的情形。 “阿姨!”肖尧发出了惊恐的叫声。 “妈!”郁璐颖也紧张地转过身去。 郁丽华看了看肖尧的周围,没有说话,只是不冷不热地冲肖尧点了点头,提着垃圾袋,走了。 走了…… 少年和少女的头脑都冷静了下来,尴尬的空气弥漫在两人的周围。 “那个……”肖尧说。 “回去吧,”郁璐颖低着头道:“回去吧,好好陪她。” “那,我走了?”肖尧说。 “走吧。”郁璐颖小声说。 肖尧不放心,伸手握住了郁璐颖的手指,轻轻捏了捏。 郁璐颖反手也轻捏了他几下:“走。” 肖尧这才放心地离开了。 …… 今天家门外的这条街格外冷清,弄堂的出口外停了几辆平时这里罕见的高级轿车,寥寥的路人里又多了许多壮年男子。 可是肖尧心事重重,脚步匆匆,没有注意到这些变化。 刚才抱她……实属是一时冲动。 现在回想起来,又是隐隐的小兴奋,又是对沈婕的愧疚。 虽然应该不会让她知道,可沈婕主张分手的理由客观上又多了一条。 肖尧一边走,一边懊悔地锤着自己的脑袋。 “唱一首歌,爱一个人,过一生。”这是《校园民谣》专辑封面上的话。 在苏江念初中的时候,肖尧曾经把这句话打印出来,贴在卧室的墙上。 可是,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呢…… 他走到自家楼下的时候,终于察觉到了空气中的异样。 楼下平时闲逛聊天的大爷大妈们都上哪去了?这些面生的路人也不像是游客啊。 游客也不会上咱们这来啊。 肖尧有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好像之前许多被忽略的事情一齐涌上了心头。 宋海建是怎么知道沈婕很有钱的? 是自己昨天在舟莊过于招摇了吗? 带鱼这帮家伙真的有保守秘密吗? 他快步走上自家外面的楼梯,门虚掩着,夕阳照亮了门缝中飘散出的淡淡烟雾,是陌生人的味道。 肖尧的心往下一沉——家里这是进贼了? 就怕不是贼。 他顺手拿起了皂片间墙上挂着的菜刀。 轻轻推开卧室的门。 比起出去的时候,房间里空旷了不少,虽然并没有乱,但许多东西似乎不见了——是沈婕的那些东西? 但是,肖尧并没有更多地关注那些。 因为房间里还弥漫着浓重的烟味。 因为他看到屋里中间的椅子上,正坐着一个中年男人。 男人大约40到50岁年纪,戴着金丝眼镜,三七分的头发微微有一点点花白,身上是一件米色夹克,朴素但又考究,手上掐着一支香烟,烟锥烧得老长,脚上光可鉴人的皮鞋旁边,已经丢满了熄灭的烟蒂。 看到肖尧进门,男人快速地审视了一下眼前的男孩,随后丢下烟蒂,踩灭。 “不好意思,门没有锁,我就进门等了。你就是肖尧对吧?” …… “小肖啊,小女沈婕最近多有打扰,我先向你道个谢。” (本章完) 第132章 拜见岳父大人 房间中间的椅子上,正坐着一个中年男人。 房间里还弥漫着浓重的烟味。 男人大约40到50岁年纪,戴着金丝眼镜,三七分的头发微微有一点点花白,身上是一件米色夹克,朴素但又考究。 他的手上掐着一支香烟,烟锥烧得老长,脚上光可鉴人的皮鞋旁边,已经丢满了熄灭的烟蒂。 ?就算我家没有烟灰缸,你也不能往地上丢啊,什末素质啊? 等等,现在的重点不在这里。 肖尧捏紧了手里菜刀的刀柄。 看到肖尧进门,男人快速地审视了一下眼前的男孩,随后丢下烟蒂,踩灭。 “不好意思,门没有锁,我就进门等了。你就是肖尧对吧?” 肖尧非常确定自己出门的时候锁了门,还强迫症发作,左三下右四下,一共拉了七下。 不过,他并没有出声反对,只是把武器捏得更紧了。 “小肖啊,小女沈婕最近多有打扰,我先向你道个谢。”男人温和地开口了:“那么伱方便告诉我,她现在在哪里吗?” 这是沈婕的爸爸!?我的老丈人!? 肖尧一个激灵,差点脱口叫爸爸,当然,他没有。 他是怎么找到这来的?! 他知不知道昨天晚上的事? 难道沈婕已经……难道是文学社的那些八婆? 我大意了! 豆大的汗珠从肖尧的额角冒了出来。 他努力地,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把手里的菜刀客客气气地,不露声色地放在身后的床上。 “叔叔好。”肖尧终于发出了声音。 “今天我来得冒昧,小肖你不要见怪。”沈父极其轻微地欠了欠身。 那我可太见怪了:“您言重了,不至于,不至于。” 中年男人起身,把一个被撑得满满当当的信封,轻轻地放在了饭桌上,从信封口里可以看出,里面是红红的。 来了,来了,电视剧里的烂俗情节要来了:给你500万,你离开我女儿。 不过我看这也不像有500万的样子啊。 其实以前看到这种剧情的时候,肖尧代入女方的父亲都觉得很亏。 哦,你拱了我的白菜,我非但不能宰了你,还得奖励你? 等等,别急,沉住气,一定要沉住气。 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冷静!如果沈婕已经被掳走,她爸爸根本犯不着留在这里等自己。 这钱是买自己开口的! 想到沈婕应该还没有被抓走,肖尧一下子松了一大口气。 笑话,你这如花似玉的宝贝大女儿,就值这么一点钱吗? 当然,加钱也是不行的。 他仔细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道:“您这是?” “小肖啊,这是你应得的,而且我相信,你的价值要比这多得多——只要你肯帮我这个做父亲的一点小忙。” “我真的不明白您是什么意思。”肖尧当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约翰斯!”沈婕爸爸的眼神似乎是瞟了一眼紧闭的衣柜门,随后向着门外呼唤了一个人名。 紧接着,一个高鼻梁、黄头发的洋人便应声走了进来。 卧槽,这家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看来,这就是沈婕经常提到的“约翰斯叔叔”了,真是久仰久仰。 这位约翰斯叔叔看起来最少有一米九,文质彬彬的,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进门的时候微微低了一下头。 约翰斯将一张折凳打开,放在了肖尧的屁股后面,然后非常得体地邀请肖尧就坐。 沈婕的爸爸接着介绍道:“这是约翰斯,我的管家——他也是从小看着小婕长大的,自己人。小肖你坐吧,当在自己家一样,不要拘谨。” 说罢,他又自己坐回了椅子里。 什么话,什么叫就当在自己家一样,难道这不就是我家吗? 肖尧实在看不懂这位未来的泰山在打什么鬼主意,也弄不清自己在他眼中究竟是什么身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先坐下应该不要紧。 肖尧屁股落座,管家约翰斯就转身把房门关了起来,自己背起双手,肃立在肖尧的身后。 这站位,分明是要审讯啊! 肖尧的心咚咚地跳,老婆,女儿,这当口你们可千万别往外钻啊。 好吧,只是女儿钻出来的话,好像问题还不大? “小肖,抽烟吗?”沈婕爸爸换了一副拉家常的样子,伸手递过来一支精美的金属烟盒。 “不会不会,我未成年。”肖尧忙摇着手推辞。 “那不介意我……?”沈婕爸爸自己从烟盒里抽出了一支。 “您请便。”肖尧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不爽——我介意要是管用,你脚底下的烟头都哪来呢的? 但是,一想到昨晚自己对人家女儿做的那些破事…… 大哥,算了算了。 沈婕爸爸点上烟,吸了两口,烟雾弥漫在空气中,让他的脸看起来有点模糊不清。 烟味很呛,肖尧不得不慢慢地小口呼吸,才能避免咳嗽。 “还未成年啊……小肖,你今年有十六,十七?” “十六了。” “哦,比小婕小一点,”沈父点点头:“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也总是不爱受管束,没少跟父母对着干。” 肖尧干笑着,不知该如何作答。 “你认识小婕有多长时间了?” “有……一个多月了吧。”肖尧决定照实说——在不知道对方掌握了多少情报的时候,讲实话是唯一不会彻底翻车的方法。 沈父有些意外:“……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就在她们学校门外。”肖尧依然一板一眼地回答,小心地避免带出不必要的信息:“我跟她搭讪的。” “是吗,来小肖你坐正别动。”沈婕爸爸有些突兀地掏出手机,给肖尧拍了张照。 “现在这个科技进步真是不得了啊。”沈婕爸爸看着手机上显示的照片,好像是在跟肖尧说话,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们那个时候,想照相得专门去照相馆,那照相机这么老大个,死沉死沉的,拧半天拍一张,拍完了也不知道怎么样,还得洗出来才能看。你看现在多方便,这么一个手心里的小东西,做一样的事情,又快又好,你看看多清楚。” “呃,是,对。”肖尧心说,您要给我立此存照,也不用兜这么大圈子,我配合就是了。 沈爸爸突然话锋一转:“但是进步也进步出了新问题啊。我听说现在有些半大小子,利用这种设备偷偷拍照,很难发现,拍到女孩子的隐私就拿来要挟勒索,他们仗着自己年纪小,连国法都不怕。这种事情放在过去叫流氓罪,是要枪毙的,才不管你爸爸是当官的还是带兵的。” 什么就偷拍枪毙的,这是从何谈起啊?肖尧感觉沈婕爸爸的思维,似乎发散到了自己跟不上的地方,眨了眨眼睛,没敢搭话。 “政府的手如今是越来越软了,纵容了太多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我在想,这些人要是犯在我手里,打断腿丢深山里,似乎是不错的办法。小肖啊,你觉得呢?” 肖尧偷眼瞅了一眼身后的约翰斯,他好像没动,但肖尧就是觉得脑袋后面有风。 沈婕爸爸是把自己当成用下作手段威胁沈婕就范的流氓了吗? 他怎么会产生这种想法? 但是,既然自己没有作奸犯科,就不该接这个话茬。 “叔叔,您可能误会了我说搭讪的意思,那天在学校门口,真的是我第一次见沈婕。可能我确实唐突,但真不是您想的那种情况。” “是这样啊。”沈父低头思考了几秒钟,随后抬头说道:“不过,小肖也的确长得一表人才啊,是吧约翰斯。” 沈婕爸爸的这话像是冲着站在肖尧身后的约翰斯说的,但肖尧清楚地意识道,这话绝对不是说给约翰斯听的。 “没有,我卖相很一般的,我也很意外她能给我这个……认识的机会。”沈天韵的事当然是绝对不能说的,但陈述不完整的事实总比完全虚构更加稳妥:“后来也是我一直在找她,沈婕人好,所以一直礼貌性地会回我的信息,接我的电话,偶尔才会出来陪我玩。后来也许是我盯得太紧了,最后她还是给我发好人卡了。” “是嘛,呵呵。这孩子心善,随她妈妈。”似乎是因为想起了什么和沈婕的趣事,沈婕爸爸的笑容,把眼镜片后面本就不大的眼睛,挤成了一条缝。 肖尧也趁机偷偷喘了一口气,挺了挺僵硬的腰。 “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小婕这孩子,从小就被我宠坏了,很娇惯,有些时候又缺乏分寸,行为时常过激。这些天她住在你这里,也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不麻烦,就是睡觉的时候爱踢人,平时爱打人,起床气大一点…… 肖尧刚想回答“不麻烦”,衣柜方向忽然“咔啦”响了一声,吓了肖尧一大跳,可是,无论是眼前的沈婕爸爸,还是站在自己身后的约翰斯,都纹丝没动。 莫非,沈婕现在被困在衣柜里?不然,是什么在响呢? 而此时,重新集中精神的肖尧才意识到,刚才沈婕爸爸藏在看似随意的闲谈中的陷阱。如果自己顺势说不麻烦,不就等于承认了沈婕确实住在这里吗? 反正老婆和孩子躲在2034年,您有通天的本领也抓不到! “沈叔叔,我和沈婕只是普通朋友,而且她也和我说清楚了。再说男女授受不亲,她怎么可能住在我这里呢,您看,我这又小又破的。” 沈父挥挥手道:“小肖啊,你误会了。叔叔我啊,并不是势利的人。只要你们俩都是真心的,你和小婕的事,我没什么意见。等小婕回家以后,你愿意约她出去玩也好,来家里作客也好,叔叔都欢迎。” 他又指了指那厚厚的信封:“就当作活动经费吧,小婕从小娇生惯养的,你别让她受委屈。” 如果沈婕爸爸这么通情达理,这当然是一个很有吸引力的提议。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衣柜。 沈父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微小的动作,脸上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 可惜,我信你个鬼,你这糟老头子坏得很! 如果你这么好说话,沈婕还用得着离家出走? 老头子肯定是在诈我,等沈婕回了家,可就……嘿嘿。 “您这样说我很荣幸,真的。”肖尧双手合十摇了摇:“可是我们只认识了一个多月,恋爱什么的,她也明确拒绝了我,更没可能住在我家里。您担心女儿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呢?” “是这样啊。”沈婕爸爸的口气波澜不兴,但脸色明显的阴沉起来。 他站起身,再次将没抽两口的烟丢掉踩熄,对肖尧说道:“小肖啊,刚才你没回来,我呢也不方便动你家的东西,眼下你回来了,既然你说小婕不在这里住,那你介不介意我们找一找呢?” 找人?警察都还得出示搜查令呢。 不过对于非法侵入民宅的对方,显然讲不了法律。 而且,难道我回来之前,你们就没找吗?这房间就这么大点地方,有人哪藏得住啊? 肖尧很想吐槽,但他不敢,只有做一个“请自便”的姿态,反正他现在说不让找也没有用。 而且,他现在最疑惑的是,房间里原本那些沈婕的衣服和东西都上哪去了? 于是,一直站在肖尧身后的管家约翰斯走了出来,开始行动,而沈婕爸爸则站在原地,和肖尧大眼瞪小眼。 肖尧本以为,约翰斯会直接去开衣柜,因为这房间里,能藏住人的地方,除了床底下,就只有衣柜了。 可是没想到,他走到床边,就掀开床单,开始一层一层地检查。 接着,是写字台和抽屉。 这是找人吗?这是搜查啊! 肖尧有点想抗议,但约翰斯做事又快又漂亮,被掀开的床单被褥,被检查的桌子和抽屉,之后都被他以极其专业的手法进行了整理。 现在,在肖尧眼前的床和书桌都是前所未有的井然有序,这又让肖尧说不出抗议了。 算了,爱看就给你看个够。 但随着约翰斯的工作进展至沙发,肖尧突然想起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还没等他有所动作,约翰斯已经将扶手上的一个铁皮盒子拿在手中。 这盒子本来是个针线盒,但是现在里面装的是沈婕送他的袜子们。 随着约翰斯打开针线盒的动作,肖尧的血液凝固了,要不是当着沈婕爸爸的面,他真想扑上去抢回来。 但约翰斯只是打开盒子,又瞥了自己一眼,就盖上盖子,开始了下一项检查。 肖尧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嘲笑着自己的大惊小怪。 毕竟,袜子而已,不仔细看的话,都不一定看得出是男袜还是女袜。 就算注意到是女袜,也不能立刻和沈婕扯上关系……吧? 就算是亲生父亲,以及看着她长大的管家,也没法记得大小姐每双短袜的样式,不是吗? …… 约翰斯的检查工作终于到了尾声。 他这个时候才趴下身,检查了床底,然后向沈婕的爸爸摇了摇头。 而沈婕爸爸则站在了衣柜的门口。 他似乎带着某种迎接胜利的仪式感,缓缓地拉开衣柜的大门,而里面,毫无疑问的,除了肖尧的几件旧衣服以外,什么也没有。 在约翰斯反复确认了什么都没有之后,沈婕爸爸明显地开始焦躁不安起来,不见了方才胸有成竹的气势。 他非常直接地要求肖尧告诉自己女儿的下落,可理所当然的,只能得到肖尧的否认三联。 少年这才隐约地意识到,沈婕爸爸是确信沈婕就在这间屋子里的,不是床底就是衣柜。 他有可能是故意放着这两个地方不找,在困住沈婕的同时,他自己坐在这里,等肖尧现身。 他与肖尧这一番谈话的目的,既不是从肖尧口中要出沈婕的下落,也不是考察肖尧的为人处世,而是想要逼着肖尧亲口出卖沈婕,以此来让沈婕心生失望,从而实现把沈婕的心从肖尧身边彻底带走的目的。 老头子,你这一手杀人诛心玩得好啊。 想到这一层,再回想刚才沈婕爸爸的问话,几乎处处都是陷阱,肖尧此时头皮发麻,内心一阵后怕。 大人的世界太可怕了,我还是乖乖当学生吧。 这阵功夫,沈婕爸爸也已经收拾好了心情,向肖尧致歉告辞,并没有忘记许诺提供沈婕下落就可以荣华富贵之类的话,肖尧连说一定留心。 开门送客以后,肖尧就要往镜子里钻,可没想到,皂片间的门又响了起来。 他犹豫了几秒钟,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去开门。 “张正凯?!”肖尧惊异地叫出声来。 你俩组团来不行吗,还玩车轮战吗? 不出意外的话,这小子该就是这次危机的告密者。 肖尧下意识地就要伸手关门,这小王八蛋却把头一低,从他的咯吱窝下面溜了进去,径直闯进里屋。 ? 肖尧跟着冲了进去。 只见张正凯坐在沙发上的样子,就好像他是肖尧邀请来作客的好朋友。 肖尧的余光再次瞥向了床上的菜刀。 “咩?”他伸出右手,在空气中划了一个?号。 “老肖,”张正凯双手抱住自己的膝盖:“一起吃个饭吧,我请,就当答谢你上次救我的事情。” 肖尧冷笑了一声:“你答谢我的方式,就是带人来抄我的家?” “天地良心,”张正凯举起了自己的右手:“我是收到了沈婕下落的消息,可我没有告诉我爸爸,我想亲自找到她,可是我来的时候,爸爸他已经先到了。” “你爸爸?”肖尧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心中一阵着恼。 在?那是我爸爸。 至于张正凯的话,他自然不会对方说什么就信什么。 “那你的假消息又是哪来的啊?”肖尧很确定自己主要提防的对象就是这个张正凯,但他想知道自己身边的叛徒是谁。 “我一直有在网上悬赏找沈婕的,”张正凯答道:“沈婕毕竟是我的未婚妻,我关心她的安危,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听到张正凯再次当着自己的面,进行对沈婕的“法理宣称”,肖尧差点就要当面宣战,把他按在沙发上锤了。 当然,他忍住了。 “有人给我发邮件,说你肖尧带着个有钱女友出去玩,还在景区过夜了,”张正凯捂着自己的胸口道:“我真的很心痛。我既希望那是沈婕,又希望那不是沈婕。” 你既然都知道你的宝贝“未婚妻”跟我过夜了,又何必再缠着她不放呢?肖尧想。 “现在你知道她不是沈婕了,可以放心了吧,”肖尧告诉他:“所以你现在可以走了。” “那你那个女朋友是谁?” “不告诉你。” “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走。” “行行行,她叫赵晓梅,你去查吧。”肖尧说着,就把张正凯往门外推。 这件事情其实很容易猜到来龙去脉,八成是沈婕昨天在舟莊的亮相过于高调,maybe somebody将她和沈婕对上了号,如果通知沈婕爸爸的不是张正凯,那么最大的嫌疑人无疑就是宋海建。 等等,过夜的事情也传出去了……?到底是谁啊。 作为肖尧的班主任,宋海建手里当然握有他的家庭住址。他嘴里答应着三天后的补考,却在同一天下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发动对自己的斩首行动。 肖尧感到一阵后怕——宋海建的用心何其歹毒!若是被他抓到沈婕和自己住在一起,不仅是正在闹别扭的美娇妻会被岳父大人捉走关禁闭,而且宋海建也会抓到一个立即开除自己的完美理由。 不需要什么在外面开房过夜,不需要什么考试雷同,在家里和女朋友同居这一条罪状,就已经足够了。 再加上沈婕父亲的怒火,到时候别说是林主任,教育局局长都保不了自己。 沈婕的父亲是怎么会认为,沈婕可能会住在自己这里的? 最简单粗暴的,也是最合理的,可能性最大的解释,自然就是我们的张正凯小朋友。 张正凯坚称与他无关,肖尧自是不信,但假如有0.01%的可能性,我们假设张正凯说的是实话呢? 那就是还有其他人走漏了风声。舅舅、郁璐颖、郁波、小熊、带鱼……他们每一个都是自己的至爱亲朋啊,我能去怀疑谁呢? 眼下肖尧的头非常疼,各种精神压力交织在一起,压在他的肩头,使他很难有心思去进行缜密的推理和思考。 但是,无论是不是张正凯把爸爸引到这儿来的,自己似乎都没有必要再给他好脸色看了。 “老肖,赏脸吃顿饭吧,我有话跟你说。”张正凯脸色诚恳地,继续不依不饶。 “我说,你可以退场了。”肖尧说:“我要写暑假作业了。” 考虑到现在才7月2日,“我要写暑假作业了”显然是一个非常敷衍的借口,差不多就跟“我不想和你说话,你可以滚了”是同一个意思。 他非常害怕此时此刻的衣橱门忽然被打开,然后有谁从里面钻了出来,因此一分钟也不想留张正凯多坐。 自然,此时的他即便是饥肠辘辘,也没有心情和张正凯吃什么狗屁的饭。 见肖尧态度恶劣,无法沟通,张正凯也只得带着一脸不甘和惋惜,站起身来,向着皂片间的门口摇摇摆摆地走去。 肖尧“客客气气”地把他送(gan)到了皂片间的门口,帮他拉开了家里的大门:“慢走,不送了。” “老肖,”张正凯叹了一口气道:“说真的,哪天心情好了又有空了,给我打电话,聚聚。” “行。”肖尧点了点头,态度缓和地敷衍道:“一定。” 离开了那个危险的房间,令肖尧紧绷的神经略微放松了一丢丢,这让他意识到,和张正凯明着撕破脸,好像也没什么必要。 “今天真没什么心情,”肖尧说:“改天给你电话。下楼梯的时候当心一点,慢一点。” “好嘞。”张正凯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用右脚探下了一个台阶,把左脚再放到同一个台阶,如此反复,用这种小孩子下楼梯的方式下去了。 肖尧能理解,对于区长家的公子来说,应该很少爬这种又陡峭又破烂的石梯吧。 他倚靠在门上,目送着张正凯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临走前还回头给自己挥了挥手。 肖尧也冲他挥了挥手。 然后,返身走进皂片间,关上门,整个人靠在了上面。 其实,自己真的不讨厌张正凯,如果不是因为沈婕,如果换一个场合认识,也许两个人可以成为投缘的好朋友。 只可惜,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那么多“如果”,更何况此刻的自己,更没有心思为自己的情敌去多愁善感。 现在还有一件必须要确认的事情——自己就去了一趟学校的功夫,卧房里就干净得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沈婕这号子人一样,她该不会还是趁着自己不在家的时候细软跑了吧? 一想到这种恐怖的可能性,肖尧的心就揪了起来,头皮发麻,全身炸毛。 他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了卧室,转身把卧室的门关好,反锁,锁紧。 左拉三下,右拉四下。 然后,一把掀开了穿衣橱的门,扑了进去,扑向了那面落地镜。 这一次,2034年那边的橱门没有被锁,也没有被什么床板顶住。 想来也是,毕竟沈天韵要频繁地进进出出。 他刚踏进沈天韵的房间,心就放下来了一半,因为沈婕的衣物和鞋子,正堆在女儿的房间里,把原本干净整洁的少女房间搞得一团糟。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有些微妙的气味,还没等肖尧反应过来这到底是什么味道时,振破耳膜的女性尖叫声便已经充斥了整个房间。 肖尧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朝声源传来的方向望去,就看到沈婕坐在房间的墙角处,裤腰褪在了膝盖的下方,人坐在一个高高的搪瓷痰盂上面乱叫。 然后,顺手抄起手边的小板凳,便直直地砸了过来。 (本章完) 第133章 过好暑假 肖尧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朝声源传来的方向望去,就看到沈婕坐在房间的墙角处,裤腰褪在了膝盖的下方,人坐在一个高高的搪瓷痰盂上面乱叫。 然后,顺手抄起手边的小板凳,便直直地砸了过来。 眼看躲避不及,就算躲开了,板凳也难免砸坏花花草草,肖尧只得伸手硬接住了这个板凳。饶是如此,手掌依然是被砸得生疼。 然后,肖尧抱着这个板凳转过身去,背对少女,将板凳摆在地上,抱着头半蹲了下来:“别再乱丢凶器了,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出去!”少女尖叫道。 “你爸爸来了!张正凯也来了!”肖尧喊道。 少女怔住了:“你在说什么鬼?” 肖尧继续背对着女孩,言简意赅地给她讲述了,自己从学校回来以后,面见沈婕父亲的经历。 “三点多来的,不是你,而是我爸?”沈婕听完,有些发愣地自言自语。 “什么意思?”肖尧问她。 “三点多的时候,我们东西收拾干净准备撤,我听见门响,还以为是你回来了,就赶紧逃回镜子这边了。”沈婕回忆道:“如果你是四点多才回家的,那我差点碰上的就是我爸啊?” “东西收拾干净准备撤是什么意思?”肖尧又惊又怒:“你还是准备趁我去学校的时候卷铺盖逃跑?” “哈?”沈婕说。 等等,她说“我们……准备撤”,沈天韵又无法离开,所以她说的是撤回镜子这边,而不是离开自己家? “你说的撤,是撤回这个房间?”肖尧问她。 “你神经病吧,不然呢?”沈婕也明白了肖尧的意思:“怎么,我要是真想走,你还准备拿绳子把我绑起来?” “嗯,”肖尧点头,逗她道:“我要把你监禁在地下室里,好好照顾你,让你一辈子都无法离开我。” “……” “难怪他认定你在柜子里藏着,肯定是进门看见什么了。”肖尧自言自语道。 “你说他看见什么了?” “没有,没有。”肖尧不想阐述他对沈婕爸爸的猜测,因为即使全都猜对,沈婕也绝对会生自己的气——那可是她亲爹啊。 “那现在呢,他们都走了?”沈婕的声音继续从肖尧的背后传来,伴随着说话声的,还有从草纸包装袋里把草纸拿出来的声音。 “对,都走了。你这边这次为啥没堵门?”肖尧问。 “我堵了呀,刚才想起来,发卡落在那边的衣柜,所以才过去拿的。” “你这是寸草不留呗。”肖尧调侃道。 其实也不算寸草不留,好歹还给他留了针线盒里的袜子聊以自慰。 肖尧的心里暗自庆幸,要不是沈婕拿发卡出了点动静,自己恐怕过不了岳父那关。 “就寸草不留,跟你彻底划清界限——等会你再出去转一圈,”沈婕命令道:“看看还有没有人,在楼道里或者弄堂里偷偷盯着。” “遵命,老婆大人!”肖尧说。 身后传来痰盂盖子与痰盂触碰时的那一声响,伴随着这声响,房间里的异味也减轻了不少。 “这个地方是不能住了。”沈婕的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在跟肖尧说,还是在自言自语。 至少,她还是默认了“老婆大人”这个称呼,肖尧想。 接着,肖尧听到了提裤子上去以后,松紧带所发出的那一声轻响:“你穿好了?我现在可以转过来了吗?” “不可以,”沈婕告诉他:“你就站在那,别动。” “好吧好吧,”肖尧举起手来,作投降状:“我就是想着说,我下去侦查的时候,顺便帮你给倒了。” “用不着你在这献殷勤!”少女喝道:“你刚才……刚才……刚才看见我了?” 看见你了?什么意思?我当然看见你了啊。 哦,肖尧很快反应了过来,沈婕所说的“看见我”具体是指什么意思。 “看见了啊,怎么啦?”肖尧故意用漫不经心地口吻回答道。 其实他看见了个屁,就那惊鸿一瞥间,只记得沈婕的两条大腿是真的白,别的什么也没有瞧见,但却故意诳她说“看见了”。 “你——!你去死吧!”沈婕的声音听起来怒不可遏。 肖尧心里想,看见就看见了呗,昨天晚上碰都碰到过了…… 不过,他觉得她的怒意可能是真的,便紧紧地闭着自己的嘴巴。 空气凝固了约有七、八秒钟,接着,肖尧听到了少女一屁股坐在床上的声音:“学校那边怎么样了?” “你等我一下。”肖尧说着便跑回了2004年,将那张协议的复印件带到了2034年。 “补考?雷同?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沈婕看完了协议复印件以后,将它放在了床上。 自从今天上午沈婕不告而别以后,肖尧终于再次得以一睹她的芳容。 她的眼睛有点肿胀,看来沈天韵所说的“一直哭”八成是真的。 少女今天没有穿她的那条睡裙,而是穿着一条宽大阔腿的睡裤。 此刻,沈婕正把一只晶莹剔透的裸足摆在床上,漫不经心地用一个指甲钳修剪着她自己的脚指甲,在寂静的空气中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 肖尧看得有些出神。 “讲呀?!”沈婕不耐烦地喝道。 这就是魔都女人的真实脾气吗?肖尧想。 “我向你郑重承诺,往后余生,不会再有什么瞒着你了,”肖尧娓娓道来:“考试雷同的事情,它是这样的……” …… “我说你们班主任为啥管得那么宽,我看你就是个害群之马。”沈婕终于剪完了脚指甲,把剪下来的指甲都堆在那张协议复印件上,然后又开始挠起了自己的脚背。 “你脚怎么了?”肖尧关心地询问她。 “没什么,就忽然有点痒。”沈婕漫不经心地回答说。 “该不会是生脚气了吧?”肖尧一咧嘴。 “怎么可——”沈婕猛地抬起头来:“有可能哦!都怪你老是让我穿袜子弄水,一直让我穿着湿袜子!” “?怎么可能啊,我开玩笑的,”肖尧忙撇清关系道:“美少女是不会得脚气的。” “你最好希望我不是!不然你死了!”沈婕继续挠着自己的脚背:“你也是真行,学渣作弊拿第一,作弊都作不明白。” “你怎么也说是作弊啊,甭管怎么学的,会了就是会了啊。” “不劳而获就是作弊,那补考你有把握吗?我告诉你肖尧,你要是连个高中毕业证都混不到,我就不让天韵认你这个爹,都不够丢人的。” “考试肯定没问题,他要有本事断了共生,说不定我还得谢谢他呢。” “切,行吧,考试你有数就好,”沈婕嘀咕道:“能这么简单就解决,当然是再好也没有了——不过就算这次你过关,你的班主任以后也不会让你好过,他一定会给你小鞋穿。” “我也想到这一节了,”肖尧告诉她:“不过还是等补考完以后再和林主任商量吧,转班的事。” “……没什么事了的话,你就走吧。”沈婕下达了逐客令。 “我也想剪脚指甲。”肖尧没有动。 沈婕一抬手,把指甲钳丢了过来,在低空中划出一条抛物线,肖尧忙伸手接住。 如果在昨天,她一定会亲手给自己剪脚指甲的,至于今天嘛……人要识相。 “你们中午吃的盘子呢?我给拿去洗了。”肖尧扭过头去,看着空空如也的饭桌。 “用不着你,我有孝顺女儿呢。”沈婕说。 “我做的青椒肉丝好吃吗?”肖尧问她。 “一股焦味,比上次差远了。”沈婕微微蹙眉道。 肖尧放下心来:沈婕还是吃了自己烧的菜,这是好的信号。 “那……晚上想吃什么?我去给你烧。” “不用了谢谢,”沈婕道:“我跟女儿说好了,她今天会买2034年最火的超级马卡龙回来,我留肚子。” “马卡龙是啥?有我的份吗?” “有也没有。” …… 他又干杵了一小会儿,这才讪讪地说道:“那……我先过去了?” “拜拜。”沈婕低下了头。 肖尧犹疑了几秒,忽然大踏步上前,伸手去拥抱自己的妻子。 少女闪电般地伸出右手,抵住了他的胸膛,力气大得惊人,面色冷峻。 少年叹了一口气,拿起了那张协议复印件,又端起了女孩用过的痰盂:“我帮你去倒了。” 这么说着,便端着痰盂朝沈天韵的衣柜走去。 “肖尧。”少女在背后又喊住了他。 “嗯。” “你倒痰盂的时候,注意找一下我爸的暗哨,另外,别让他们发现你在找他们。”沈婕提醒他说。 “既要又要,你说过了,”肖尧语气生硬地回答道:“我自理会得。” “还有,”沈婕想了一下道:“你能不能帮我找一样东西来?” “什么东西啊?” “啊,对了,”沈婕还没说到底要找什么东西,两掌一拍,又想到另一件事情:“你先把痰盂放下,等过去以后……” ——分割线—— 肖尧回到2004年,没有开灯,在昏暗的光线中,把这些被剪下来的指甲轻轻倒进垃圾桶,仿佛不是在丢垃圾,而是在安置某些收藏。 这些指甲晶莹剔透,弯弯的,好像月牙儿,很是可爱。 接着,他拿出沈婕给他的小手电筒,举着那一支小小的光芒,在一片幽暗中搜索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反复检查后,他回到2034,向沈婕报告说:“没有发现摄像头。” “确定吗?” “找了七八遍了。” “好。” 出门倒完痰盂之后,他又换了件衣服,在弄堂内外转了好几圈,基本上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生面孔,反倒是打掩护用的小吃吃了个饱——感谢岳父大人所预付的行动经费。 不过,这夜黑风高的,倒也难说得很。 从乐观主义的角度来看,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尤其是在刚被扫荡过一轮之后。 然而,毕竟也无法100%确定老丈人已经放弃了,还是得要小心驶得万年船。 他心事重重地敲开了一个初中生街坊家的木门。 “肖尧哥哥?”来开门的恰好是那孩子。 这小孩的身高与沈婕相近,今年刚上初一,下半年升初二。 高一刚来上海的时候,肖尧经常来他家一起玩超级马里奥和魂斗罗,不过自从通关以后就很少再来了。 肖尧进了屋,在人家吃饭桌子旁的沙发上坐了二十分钟,寒暄了二十分钟,婉言谢绝了对方母亲“要不要留下来一起吃晚饭”的盛情邀请,手里抱着一包旧衣服出了门。 任务完成。 他回到家,一边嘴里骂骂咧咧一边收拾完了地板上的那一大堆烟蒂,丢进垃圾桶,然后抱着那包旧衣服去了隔壁房间。 沈天韵已经回来了,母女二人正围坐在饭桌旁,分享着……原来这就是所谓的超级马卡龙吗?她们一边吃一边有说有笑,其乐融融,场面十分温馨。 “真没我的份啊?”肖尧瞪大了眼睛。 沈婕翻了翻眼皮,想说什么,最后又什么都没说。 “有有有。”沈天韵放下了手里的马卡龙,掀开了一个盘子上倒扣的盘子:“我今天去排队晚了,差点没买到,最后就买了这一份,妈特意从她那一份里给你留了一半……” “别胡说了,你这孩子怎么当面撒谎眼都不眨呢?”沈婕斥道,转头对着肖尧说:“是天韵给你多买的。” “我可以给你看小票!”沈天韵叫道。 “那是我觉得不好吃,剩下来的!”沈婕慌道。 肖尧大概听明白了,坐在桌旁,双手合十:“谢谢老婆!我开动了——你们晚上就光吃甜品啊?” “诺,还有汉堡。”沈天韵弯腰从桌下又拿上来一个纸袋:“方便,美味,快捷。” 一家人用完了晚餐,肖尧拿起了那包从初中生那里借来的衣服,催促沈婕换上试试。 “你先出去。”沈婕吩咐道。 “我转过去,不看你。”肖尧面壁。 “你这人怎么这么烦呢……”沈婕“啧”了一声。 “请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对面那冰冷的黑暗中!” “……无赖。”沈婕嘴上嘀咕着,但还是换上了肖尧带回来的制服。 “咱爸说,放在过去,我这种人是要按流氓罪枪毙的。”肖尧说。 “我爸说得真对——好了,转过来吧。”沈婕把重音落在了“我爸”上。 肖尧转回身来,上下打量着眼前的沈婕。 这是一套魔都市初中生统一的夏季制服,白色的短袖上衣,深色的裤子,不分性别,统一颜色和样式——在夏季的街道上,随处可见。 肖尧的DNA动了一下,为什么她不管穿什么,都能可爱到这么犯规啊? 为了做戏做全套,肖尧还为她借来了两条红巾——此时,少女正在笨手笨脚地给胸前的红巾打着结:“怎……怎么系来着?忘记了。” (注:与华夏其它地区不同,魔都初中生亦会佩戴红巾) “真笨啊,我来。”沈天韵走上前来,帮沈婕系好了红巾。 “像吗?”沈婕张开双臂,转了一圈,问沈天韵。 “好看,真的好看。”肖尧说。 “谁问你好不好看了?像不像初中生?”沈婕凶巴巴道。 “像,太像了,这衣服还真合身。”肖尧说。 “简直就像是从年代剧里走出来的一样,绝绝子!”沈天韵双掌一拍:“肖尧,给我也弄一套来!” 肖尧干笑着,敷衍着自己的女儿,沈婕却一把拉开了衣橱门,对着落地镜左照右照。 这种程度的伪装似乎离“稳妥”还差得很远。 看要不要把胸缠一下,打扮成男生的模样? 这发型对女性来说算是短发,对男生来说就又太长了。 不然明天再去修一下?不过肖尧又要唉唉叫了,之前答应他重新留长来着…… 等等?我管他去死? 其实对于沈婕来说,她也能感觉到,自从肖尧回来一起吃马卡龙以后,气氛就有点变轻松了。 好像,莫名其妙地,又回到其乐融融的三口之家节奏了。 但是,沈婕心里的那道坎儿还没有过去,即便过去了,她也不想这么快,这么轻易地就放过他。 上午闹别扭晚上就和好,我大小姐不要面子的啊? 就好像情侣吵架的时候,一方说了一句俏皮话,另一方忍不住想笑,可是一笑就会破了功,进入和好的节奏,所以只得拼命用牙齿顶着上颚,憋住自己。 于是,沈婕摆出一副很不爽的臭脸道:“你还在这干嘛?回家去吧,晚安。” “那个……”肖尧挠了挠头。 “走啊!”沈婕恼道。 “小爸爸,”沈天韵劝道:“空间,空间。” 肖尧一脸郁闷地被赶回了自己的房间,一时竟不知道做什么好。 果然还是很失落啊。 这阵子以来,他已经习惯了沈婕随时陪伴在身畔的模式,这一下子回归了孤掌难鸣,啊不,孤枕难眠的状态,着实需要重新适应一下。 昨天晚上,今天晚上,不到24小时,待遇可真是……从天上落到地下。 不管怎么样,做人还是应该要乐观,毕竟事情还是在朝好的方向发展,肖尧想。 起码“分手”两个字,沈婕是不再提了。 起码,自己原以为会被堵在镜子外面3-7天,见不到沈婕的面,结果当天晚上就享用了三人的家庭晚餐,沈婕也能和自己好好说话了。 ……姑且算是好好说话吧? 起码比之前那些拒绝自己告白以后的女生,态度好多了? 算了,别想了,慢慢来吧。 宋海建给到的压力,泰山的忽然来袭,表面上来看是危机,是压力,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它或许也给了将自己和沈婕重新……推到一起的向心力? 哪里有迫害,哪里就有团结和反抗。 沈婕一直都在关心自己学校和考试的事情,而泰山给到的压力,则让自己有机会与沈婕通力合作,也让自己获得重新进入镜子另一边房间的理由。 如果不是因为闹了这么大一个别扭,她就不会把她自己和所有的个人物品全都搬到沈天韵的房间去,那么她今天就会被泰山逮个正着,估计现在已经被绑去张正凯的婚床上了? 好吧,应该不会这么快。 总之,现在应该已经算是一个很好的结果了。 老话说,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今天的各种变故和转折就是最好的体现。 如此胡思乱想着,肖尧让自己心安理得起来,烧水洗了自己的屁股和脚,躺到了床上。 草,背上什么东西硬硬的,凉凉的? 一把……菜刀? 得亏这把刀我是平放在床上的。 肖尧垫着赤脚,颤巍巍地跑到皂片间去,重新将这把刀挂好。 果然现在睡觉还是太早了啊,不应该去隔壁和老婆孩子热炕头,一起看部电影吗? 要不给郁璐颖打个电话聊天?肖尧百无聊赖地翻着手机通讯录,划过了郁璐颖的名字,又划过了赵晓梅的名字。 算了,来写暑假作业吧。 肖尧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大跳,我竟然无聊到这种地步了吗? 这么长一段时间来,自己还是第一次主动冒出写作业的念头,还是在暑假的刚开始就写暑假作业。 这种事情…… 果然还是要练习一下,调整好状态来参加三天后的补考。 肖尧找出了那本《过好暑假》,这是一本宽度很长的书,封面上印着手拉着手的男孩和女孩,带鱼说它的唯一作用就是让学生过不好暑假。 肖尧把《过好暑假》凑到鼻前深吸了一口,享用着它所散发着的,油墨的清香味。 曾几何时,自己特别喜欢这种新书的味道;曾几何时,自己也当过好学生啊…… 如今想来,已是恍若隔世。 其实期末考之后,自己就赶到医院去陪沈婕,压根就没有领暑假作业。 这玩意儿还是宋海建自掏腰包(应该是吧?)给寄到家里来的,除了《过好暑假》以外,还有一大堆宋海建自己给班上同学加的料——那么厚一沓卷子。 来干吧,好学生肖尧!让世界看到你的实力! 肖尧翻开了《过好暑假》的第一页,竟然是讨厌的数学。 不过强迫症还是令他从第一页开始做起。 …… …… 怎么,好像有点不对劲? 这些选择题,有点吃不准? 先看看后面的题吧。 在△ABC中,角A,B,C所对的边分别为a,b,c.已知a=2√2,b=5,c=√13. (I)求角C的大小 (II)求sinA的值; (III)…… 肖尧瞪着迷离的双眼,看着眼前如无字天书一般的暑假作业,那些油墨好像都变成了一只只小蚂蚁,开始在眼前扭曲、爬行…… 什么情况? 肖尧一把推开《过好暑假》站起身来,又坐下去,重新把题目看了一遍。 还是毫无思路,那些符号、那些公式似乎在纸上笑得前仰后合。 斗大的汗珠开始从额头上渗了下来。 自己刚才和沈婕开玩笑说:“宋海建要有本事断了共生,说不定我还得谢谢他呢。” 这是一语成谶了? 肖尧放弃了继续去理解这套题干的意思,用颤抖着的手拨通了郁璐颖的手机号码。 “喂?”郁璐颖很快就接了,声音清澈、悦耳:“怎么啦?不是叫你多陪陪沈……” 肖尧用力锤了一下自己的右腿外侧,力道重得令他的拳头和腿骨都发疼:“有感觉吗?” “什么感觉?”郁璐颖莫名其妙道:“你说你拍腿吗?” “拍腿?”肖尧急道:“我是用很大力打了一下!” “没有啊,”郁璐颖迷茫地问道:“你用力了?” 肖尧再次使出吃奶的力气掐着自己肚子上的肉:“现在呢?” “你在捏肚皮,有点痒。”郁璐颖告诉他。 (本章完) 第134章 大小姐的独断 肖尧结束了和郁璐颖的通话,反手就拉开了衣橱的门。 结果,对面的衣橱门又被什么东西给顶住了。 有神经病是不是? “开门,开门,出事了!”肖尧急促地敲着橱门。 半饷没有人答话,肖尧遂放弃了敲门的努力,直接大力往里顶。 顶住橱门的障碍物在地毯上移动,发出了一阵令人不怎么舒服的声响。 “有神经病是不是?”里面也叫骂了起来:“都几点了?” “出大事了!你们不是又在上痰盂吧?”肖尧对着硬挤出来的门缝喊道。 “……等一下!”一阵短暂的沉默后,沈婕终于喊道:“进!” 肖尧从门缝里硬挤了出去,只见沈婕一个人躺在床的里侧,身上盖着一条全是猫头的小毛毯,美貌光耀夺目,令人心生怜爱:“囡囡呢?” “在皂片间洗脚呢,有什么事情快说吧。”沈婕裹紧了自己的小毛毯,催促道。 女儿不在更好,否则我还得想办法把她给支出去——毕竟沈婕还没有和她讲共生的事情。 “是这样的,刚才我在写这本暑假作业,”肖尧手里拿着这本《过好暑假》,长腿一跨,习惯性地就上了床,往沈婕身边躺下去:“然后……” “肖君,”还没等肖尧躺好,他就被人往地上推:“我们已经分手了,请保持社交距离。” 你怎么也开始一股大佐味儿了?肖尧猝不及防,差点摔在地上,还好是膝盖和手肘先着地。 肖尧抬起头,猝然撞上了沈婕咄咄逼人的眼神。 他本以为“分手”的气话已经翻篇,不了了之了,没想到沈婕再次提起了这两个字,这让他下意识地感到气恼。 这是她第一次,亲口,当面,说出这两个字。 肖尧打量着沈婕脸上的神情,尝试判断这话是有几分认真,几分在作。 判断不出来。 他放弃了“A:你别再闹了!B:你怎么作个还没完了?”这两个对话选项,选择了C。 “分手?我可没同意啊。”肖尧嬉皮笑脸地在床边坐下,伸手去拉沈婕的小手:“我可还喜欢你,婕酱。” 沈婕比他更加灵敏,光速缩回了手,藏在左边的咯吱窝底下:“分手还需要你同意?你第一次谈恋爱?” “我是第一次谈恋爱啊。”“哦,你是第一次谈恋爱。”接着,两个人同时说道。 肖尧笑了起来,沈婕却故意绷起了脸:“肖君,你这样性骚扰前女友的行为,在2034年是要被写小作文挂上微博示众社死,被法院颁布禁止令的。” 肖尧没有听说过什么叫围脖,也不知道什么是禁止令,只是配合地顺着她的话接道:“大小姐,就算你在那边是我前女友了,但在这边你还是我未来的老婆啊。” “那也是未来的,”沈婕的表情似笑非笑,眼神躲躲闪闪。 她没有否认这一点,那就问题不大,应该还是在闹,肖尧想。 “不对,”沈婕忽然又想起什么:“这话你下午当着我爸的面怎么没说啊?你问问他认不认?” 我又卜似sb,肖尧想。 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脖子一梗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当你爸的面说?我当然说了,而且他同意了!” “哈?” “你爸是这么跟我说的,”肖尧回忆着,模仿泰山大人的语气说道:“叔叔我啊,并不是势力的人,只要你们俩都是真心的,你和小婕的事,我没什么意见。等小婕回家以后,你愿意约她出去玩也好,来家里作客也好,叔叔都欢迎。” “……哈?”沈婕微张着嘴巴。 “他还说,这笔钱就当作活动经费吧,小婕从小娇生惯养的,你别让她受委屈。”肖尧继续拿腔捏调地模仿道。 “你还拿我爸的钱了?”沈婕挑眉道。 “他硬塞的,走的时候也忘记还给他了——哎呀,忘记跟你说了,”肖尧一拍脑袋:“等会给你拿过来,上交,物归原主。” “行,”沈婕点了点头道:“既然我爸突然这么好说话了,我天亮就回家呗。” “你可别闹了。”肖尧苦笑道。 “你到底有什么事?”沈婕的语气和眼神变得更不友善起来:“一会儿韵韵回来,再看到我俩这样。” “沈婕,”肖尧脱口而出:“我认真地说,咱俩正式和好吧,不闹了行么?” “你意思说我在闹?”沈婕神色平静地问道。 “是我在闹,我在闹,”肖尧慌不迭说:“我下面说的话全是认真的,绝对不是油嘴滑舌——我已经深刻反省了自己的错误,认真反思,保证不再犯同类错误,希望你能原谅我这一次,能跟我和好,沈婕,我是爱你的。” “你已经16岁了,可以负刑事责任了。”沈婕沉吟了一会,认真地告诉他:“做了错事,就必须承担相应的后果——我们还是做朋友吧,等30岁……” 肖尧一把抓住了沈婕的胳膊,呼吸粗重了起来。 “你弄疼我了。”沈婕没有动,只是语气平静地告诉他。 肖尧放松了手上的力气,开始在她的胳膊上轻轻抚摸,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 “撒娇装可怜也没用。”沈婕硬绷着脸,但并没有阻止肖尧碰她的手臂。 “那行吧,分手就分手。”肖尧想了一下,挤出一个笑脸,向沈婕伸出了右手:“那我重新追你总可以了吧,沈婕同学,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我喜欢你,请和我约会吧。” 沈婕没有去握他伸出来的手,只是侧着头想了一下:“你准备怎么追我啊?” “我啊,”肖尧把右手虎口放在人中位置:“我每天给你写信,放在你的文具盒里,课间休息就来找你说话,用校园广播电台给你点歌,为你写诗,十四行诗,放学跟着你回家,一直把你送到家,不管你走到哪我都跟着,往你家里打电话……” “哈……”沈婕轻轻叹了一口气,但不知道是否是错觉,肖尧觉得她的表情柔和了一些:“我真的要报警了。” “那,每天给你送早餐,自习教室占位置,打水……” 大学生活看多了吧你,高中哪要占什么自习教室位置。沈婕冷笑道:“不然你还是把我绑到地下室关起来吧。” “好啊,”肖尧再次爬上了女儿的床:“不过你要给我点时间,我家地下室还没开始挖呢。” 沈婕没有再把他推下床,她的呼吸也急促了起来,面色有些潮红。 “伐要米孔了……”她的嘴里这么说着,身体却一动不动。 肖尧支棱了起来,双手搂住她的肩膀,然后弯下腰去。 身后传来一阵“乒乒乓乓”踢翻脚凳的声音,肖尧连忙回过头去,果然是穿着睡衣的沈天韵。 “我……我再去烧两壶水!”沈天韵慌慌张张地就往门外跑。 沈婕抓住这个机会,再次把肖尧一把推下了床。 “干什么呀!”肖尧这次屁股着地,摔得尾巴疼,有点恼火了。 他意识到,被女儿这么一打岔,沈婕执拗的理智战胜了情感的软弱,再次占据了上风。 “肖君,”沈婕从躺姿切换到了坐姿,面对肖尧,背靠墙壁:“大半夜的,在异性普通朋友的家里赖着不走,不是绅士的行为。如果你所谓的出大事了就是来跟我说这些,那你可以回去了。” “我……”肖尧说。 “你要追我,那是你的事情,但是我的态度已经很清楚了,做朋友,其它事情,30岁以后再说。”沈婕一脸正经地告诉他:“别说我是未来的老婆,就是你现在的老婆,婚内你也不能强迫我——” 肖尧烦躁了起来,他意识到,对话再次陷入了僵局。 这妮子真犟! 事已至此,先说正事吧。 “我刚才做这本暑假作业,”肖尧从地上捡起那本《过好暑假》,朝沈婕挥了挥:“发现不会做了。” “你大半夜的,非要挤进来,就是为了问我题目?”沈婕皱眉道。 “当然不是,”肖尧急道:“这些只是暑假作业,肯定都是没有太大难度的题目,我可能确实没学,但郁璐颖都会的。” “郁璐颖?你什么意思?” “共生,忽然减弱了,不灵了,补考要糟了。” “啊?”沈婕一怔。 肖尧重新在床沿坐下,和沈婕讲了刚才做作业的时候所发现的事情,又讲述了自己打电话给郁璐颖确认共生减弱的结果。 “还有这种事?秘密说出来就不灵了?”沈婕眉头紧皱。 “不知道,我下午在学校里的时候,共享郁璐颖听力的能力也变差了,”肖尧也想起来了:“只是当时都没往那方面想,所以完全没有注意到。”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沈婕问他。 肖尧拧紧了眉头,仔细思索、回忆着这几天的种种蛛丝马迹。 “起码,今天中午的青椒肉丝你就已经做砸了。”沈婕忽然想起了什么。 “Emmmmmm……但肯定不是今天早上。”肖尧自言自语道。 “这个先放放吧,就说眼前,你补考准备怎么办?”沈婕也柳眉微蹙,面露忧色。 “就是这个问题啊,”肖尧用左拳砸了一下右掌:“郁璐颖说可以给我加紧补课,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我基础差,又只有三天时间,又不是开学补考。而且和她接触多的话,我怕你又不高兴——” “肖君,”沈婕面色温和地答道:“作为一个单身的人,和谁交游你不需要和我打申请报告。” “唉,你别闹了……”肖尧挠起了自己的两边鬓角。 “你现在来跟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沈婕又开始凶了起来:“你告诉我,我能帮你做什么?今天晚上开始帮你补课?” “我不是那意思,”肖尧扶额:“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吗,我现在痛定思痛,往后余生,不会再有什么瞒着你了,所以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来这边告诉你,有什么问题吗?” “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沈婕告诉他:“你对我没有这个义务了。” 肖尧的嗓门提高了几度:“而且我觉得,如果你介意的是我跟别的女人共生这件事,那么现在——” “我不介意,”沈婕口是心非道:“我不在乎。” “你怎么还没完没了呢?”肖尧终于急了,脱口而出了这句话:“作也要分时机场合,我现在都这样了,已经很烦了——” “你现在都这样了,”沈婕一脸平静地点点头:“所以我就应该哄着你,让着你,抱着你,安慰你,替你想办法,帮你擦屁股。” “?”肖尧说不出话来了。 “拜托,”沈婕扶着自己的额头:“你不是野比大雄,我也不是你的哆啦A梦,你一碰到事情喊我名字就行了——我能怎么办啊?替你去考试吗?” “我不需要你怎么办,我只是告诉你,现在,有这么回事……” “肖尧,我不是你妈妈,你不是我儿子,我也只是个小姑娘,我只比你大一岁!”沈婕的语气激动起来:“我们哪里是在谈恋爱,哪里像夫妻关系,根本就像母子关系好吗?” 肖尧僵在原地,一动也动不了,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觉得喉头发涩。 “我有什么办法啊,谁让你高一一整年都不好好读书了?”沈婕越说越来劲:“我就不明白了,我沈婕哪点不如人了?为什么我的第一个男朋友,我未来的老公,我女儿的父亲,就是这么一个不读书、不上进的人啊?你在摆烂的时候就没有想到过今天的结果吗?你现在问我有什么用啊? “你想让我怎么样?我认识的人现在都没法去见,难道我去让我爸帮你?还是找张正凯的爸爸帮你?他们是能帮你解决问题,你肯吗?还是说,等你被学校开除以后,我再让我爸重新给你找个学上?我告诉你,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开除处分是跟进你的档案的——” “我就没有这个意思好吧?”肖尧脖子上的青筋凸起:“你怎么想象力这么丰富啊?” “爸,妈,你俩怎么又吵起来了啊,”沈天韵绝望的声音从肖尧的背后传来:“刚才不是都快和好了吗?” “出去!”“出去!”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喝到。 沈天韵比了一个脏话的口型,出门去了。 为了防止女儿听到,两个人都压低了声音。 沈婕说:“我下午的时候还跟你说,你连作弊都作不明白,你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说这不是作弊,甭管怎么学的,会了就是会了——请问你现在会了吗?不属于你的,就算你用非常手段拿到手,终有一天是会离开你,这个道理原来你不懂啊?” “对,你说得对,诚恳接受批评。”肖尧点头道。 沈婕意识到,自己说话有点过激了,可能并不完全公正,可能会伤害到男生的自尊心。 她知道,自己纯粹是在宣泄情绪,但她现在就是想掀桌,就是想撒野。 少女沉默了一会儿,认真做了几个深呼吸,还是阻止了自己说出更难听的话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两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滑下,肖尧慌忙起身去沈天韵的饭桌上拿抽纸,回来擦沈婕的脸。 沈婕摇了摇头,一把从他的手里夺过抽纸,自己一边擦着脸,一边用有些哽咽的声音说道:“肖尧你知道吗?我住在你这里的时候,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等我回去以后,我该怎么面对我爸爸,让他同意让我跟你订婚。” 好事啊,肖尧默想,但是没有说话。 “现在我觉得根本不可能,我觉得好绝望啊,狗子,”沈婕哭着说:“我要怎么样才能让我爸爸说服我,跟一个上高中都能被开除的人订婚啊?” 让你爸爸说服你?已经语无伦次了是吧? “都是我不好。”肖尧发自内心地说,然后轻轻地抱住了沈婕:“喵麻麻别哭了。” 沈婕让他抱了三秒钟,没有回抱,随后用力推开了他:“回去吧,别让女儿看见我们这样。” 肖尧没有动弹。 “给我点时间吧,”沈婕轻轻地说:“这几天你都不要再过来了,我们先不要见面了,你自己好好复习,让傻妹帮你,能考多少分就考多少分吧。” 肖尧继续沉默。 “狗子,我需要空间,我需要好好地想想,很多事情,很多很多事情。”沈婕用近乎哀求的口气说道:“你可以给我吗?偶尔,也让我也任性一下?” 肖尧叹了一口气——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自己还能说什么呢? “好。”肖尧一边说着,一边凑过去,在沈婕的脸颊上轻轻印下一吻。 沈婕一动也不动,没有闪。 然后,肖尧把自己的脸侧了过去,停了三秒。 直到,那个小小的嘴唇,在他的脸颊上贴了一下。 “谢谢。”肖尧站起身来:“晚安。” “晚安。”沈婕的眼神还是有点涣散。 ——分割线—— 这天晚上,理所当然地,肖尧睡得很不踏实。 他被噩梦惊醒了很多次,好不容易合了会眼,又被窗外的狂风暴雨声给弄醒。 这风大得邪门,吹得整个窗棂都在“咔啦咔啦”的响,肖尧觉得这栋老房子都好像是暴风雨中的一叶孤舟,随时都会被旋涡吞没。 而自己即将失去一切的可悲命运,也是如此。 ……夜阑卧听风吹雨,海建正凯入梦来。 肖尧的脑子里滑稽地跳出半首打油诗,忍不住苦笑起来。 范仲淹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却是肖尧怎么也达不到的境界。 事实上,他整晚都在觉得,世界末日要来临了。 这下,自己是真的要被退学了。 但比起退学,沈婕的态度更让他如坠冰窟。 那些伤人的话,反反复复地在自己的脑子里,滚来滚去。 好冷啊……真的好冷,这还是夏天吗? 另一条毯子在哪里?怎么找不到了? 完了,是不是着凉了?肖尧一边咳嗽,一边摸着自己的脑门。 好像?有点低烧? 上次从舅舅家拿来的体温计呢?算了,想不起来了。 肖尧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 “我就和你说了吧,不是自己的东西,终究不是自己的。”沈婕和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复杂,肖尧觉得那目光或许可以被称之为“失望”,但他不敢确定。 她在暗示什么? “我要怎么样才能说服我爸爸,让我跟一个被高中开除的人订婚啊?”少女带着哭腔的声音还萦绕在耳畔。 本来自己还心存幻想,觉得沈婕只是一时闹小情绪,在三个人一起吃马卡龙以后,就已经缓解了。 在打开《过好暑假》之前,肖尧甚至已经开始相信,沈婕已经气消得差不多了,只是为了面子,暂时不好原谅自己而已。 但是现在……肖尧彻底失去了这种自信。 他开始认真地思考,“沈婕是真的要离开他了”的这种可能性。 不是自己的东西,终究不是自己的……? 如果说昨天回来以后,沈婕虽然说了分手,尚且还关心学校里宋海建找他麻烦的事情。 那么,现在…… 追逐的真爱,握紧的幸福,短暂得像落花…… 我一定要赢,我一定要打败宋海建。 我要让沈婕看到,我,肖尧,能赢。 可是,怎么赢呢? 如果是开学后补考,那拼两个月还尚可一搏。 三天,开玩喜呢? 夜来风雨声的时候,衣橱的门也被摇晃得“咔啦咔啦”响,三点多的时候,门甚至猛烈地被狂风给吹开了。 是沈婕吗?来帮我盖被子吗?他欣喜地等待着。 结果,没有任何人从里面出来。 肖尧感到一阵失望。 夜里四点多的时候,沈婕真的从厨柜里出来了,却没有看肖尧一眼,更没有帮他盖毯子,只是径直拿着她的手机,走到皂片间去了。 肖尧想要去皂片间和她说话,却想到了她“给我一点空间”的请求。 最后,他终于沉沉地睡去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起了鱼肚白,风雨声止息,一些不知名的鸟儿开始在窗外鸣唱。 肖尧开始认为,夜里沈婕从衣柜里出来,走去皂片间,也只是自己的一场梦罢了。 但是,现在,在微曦的晨光中,沈婕是切切实实地从衣柜里走出来了。 她身上穿着昨晚自己给她借来的初中校服和校裤,脖子上戴着红巾,脚上穿着看不清颜色的短筒棉袜,赤脚弓足前行,手里拎着一双黑白的气垫运动鞋。她的脸上戴着大口罩,鸭舌帽的帽檐压得很低,看起来就像个谍战剧里的特务。 少女路过少年的床头时,肖尧支起头,敏捷地伸手拉住了沈婕的胳膊,用另一只手的食指在空气中划了一个问号。 沈婕一抽胳膊,把运动鞋“啪”“啪”两声丢在地上,蹲下身,开始穿鞋。 “我出去,你别瞎想。” “干嘛去啊?”肖尧问道,声音有些沙哑。 “晨跑。”沈婕言简意赅地回答道:“睡你的吧。” 肖尧忽然想起,过去的暑假里,自己的母亲也是这样,在自己睡懒觉的时候,就已经要出门上班了。 少年想问她“你还会回来吗”,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我不跑,啊。”沈婕看出了肖尧在纠结什么,伸手撸了撸肖尧的头发:“我东西还都在这呢。” “我渴了。”肖尧舔了一下因为干渴而有些开裂的唇角。 沈婕好像没听见,径直走到皂片间去了。 然后,肖尧听到了热水瓶倒水的声音。 半分钟以后,他看到了一位戴着口罩,露出好看双眼的娇俏少女,手里端着一个陶瓷碗,直挺挺地站在床边,把口罩拉下来一点,轻轻对着碗里吹气。 随后,把口罩拉起来,一言不发地把碗递到了肖尧的面前。 肖尧心里一热,忙抬起头,小口辍饮起碗里的隔夜开水。 刚喝了两口,碗就被人从唇边拿开了:“哪来这么大脸?自己端着。” “哦。”肖尧老老实实地,从少女手中接过碗。 “你慢点,别烫着。”女孩子说,声音还是冷冷的。 肖尧喝完了水,点头道:“谢谢。” 沈婕从少年的手中接过碗,把它放在了饭桌上。 “我好像感冒了,你摸摸。” 过了好一会,少女才走过来,用手背碰触了一下少年的额头:“不烧,喝了水就睡觉吧,出出汗就好了。” 昨天沈婕的态度还历历在目,肖尧不敢再抖机灵,也不敢说不让她出去,只有嘱咐她在外小心,早点回来。 回应他的,只有沈婕关门时所带起的风。 听风呼啸过一片静默,听天由命过一时消磨…… 随着沈婕出门时间的推移,“她不会再回来了”的不安预感也愈加强烈。 自己刚才应该死乞白赖地跟上去的,不就是晨跑吗,我也要晨跑。 明明说好的“不管你走到哪我都跟着”,现在自己的行动力真的变得好差呀。 恍惚中做了一个梦,梦见沈婕回来了,还给他带了生煎包做早餐。 这个梦是被急促的电话铃声给吵醒的。 “肖尧!你在哪呢?你跟沈婕是什么情况?”是郁璐颖,她的声音显得十分焦躁。 “……我在家啊,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肖尧一时不知道,应不应该跟郁璐颖说太多。 “那你赶紧来我舅舅这里,我在这里等你。”郁璐颖很少用这种命令式的语气说话,这让肖尧的头脑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出什么事了?沈婕找你去了?” “她来找我舅舅了,还要背着我谈。我从门外好像偷听到她说什么:‘要替你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哈?!” 虽然屋里没有风,肖尧还是打了个哆嗦。 老婆大人,你该不会是无计可施,就为了我铤而走险吧? 冷静,冷静啊! (本章完) 第135章 双生花 放下电话,肖尧一边咳嗽一边下了床,胡乱套上衣裤,穿上沈婕给他买的AJ篮球鞋,火急火燎地就出了门。 到了楼下,才发现自行车不在,想了好一会才意识到,昨天自己骑车去学校,结果陪郁璐颖步行了回来。 木法度,只得在朝阳下奔跑。 肖尧一路跑到圣方济各中学的大门口时,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了。 看来平时真的是太缺乏体育锻炼了啊,肖尧想。 晨光的微曦中,学校的大门显得阴森森的,毫无生气。 经过这一路的奔跑,肖尧也从昨夜的那种神经质的状态中摆脱出来了。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关于沈婕那个“解决制造问题的人”这个概念的荒唐猜想。 他很后悔自己昨晚的消沉——男子汉有麻烦就该一件一件去解决,无论是和沈婕的关系,还是学校的事情。 肖尧面对学校的大门,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原地向右向后转。 圣心堂始建于1870年,为一所小堂,主要是为葡萄籍船员和外国侨民的生活需要而设立。1874年扩建,1876年建成后开堂,取名为“圣心堂”,为西班建筑风格。“十年”中,该堂被拆除,1982年,魔都教区将旧址南侧,原俱乐部礼堂改建为“圣心堂”,恢复活动。 对于圣方济各中学的学生们来说,圣心堂是一个司空见惯的,地标性的建筑,而真正踏足其中的人自然并不算多。 这座小教堂的门口挂着一串灯笼状的牌匾,竖状,上面用非常土气和难看的隶书字体闪耀着“天”“主”“堂”三个大字,在漆黑的夜中倒也是黯境中的一盏明灯,就是有一股浓浓的理发店风格。 原以为郁璐颖会在门口等着自己,可是她不在。 这里肖尧也已经很熟了,遂径直从侧门走了进去。 今天是周六,堂里的人比一到五多了不少,看样子弥撒是刚刚结束,人群正在稀稀拉拉地散去。 郁璐颖好像说过,周六是礼敬圣母啥啥的日子?记不清了。 肖尧四下张望,没看到郁璐颖或是沈婕的身影,郁神父也不在,倒是好像看见了赵晓梅。 什么玩意儿?赵晓梅? 是她吗?应该不是她吧。不是她吗?可是真的有点像哎。 这家伙是怎样,总不会是通宵等在自己家的楼下,然后尾随自己到这里吧? 应该不是,否则这份痴心也太令人感……害怕了? 嗯,肯定不是,毕竟她比我先到。 肖尧快步朝着“赵晓梅”走去,那女孩的速度却迅捷如鬼魅,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堂门口,看不到了。 少年悻悻地返回堂里——另一个熟人他一定没有看错:姚老师。 之前听沈婕提到过,但是亲眼见到现在的姚老师,貌似还是第一次。 姚老师眼神呆滞,坐在圣堂的第三排,一张大脸埋进了宽厚的手掌中,整个人都停留在阴影里。 在他身边坐着的,是貌美如花的前师母,康浅水。 看来,她确是不离不弃地留在了这个“废人”的身边。 肖尧自觉有愧,在被他们看到以前,直接去了二楼郁波的办公室。 如果说这地方有什么地方适合密谈,除了忏悔室就只有那里了。 “不行!你要去,我也得去!” 刚走到办公室门口,肖尧隔着门就听到了郁璐颖的声音。 原来你在这里。 是说,要去哪?“你”又是谁?沈婕吗? 肖尧不准备躲在这里听墙根,他转动把手,发现上了锁,于是抬手用力地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里安静了下来,然后门开了,开门的是郁璐颖。 她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像是也一宿没睡好,脸色却是潮红。见来人是肖尧,她侧身示意少年进屋,然后又锁上了门。 房间里还有两个人——站在窗前的郁波,以及站在房间中央的沈婕。 郁璐颖今天又莫名其妙穿了圣方济各中学的夏季校服,被包裹在雪白棉袜中的脚踝从裤腿和运动鞋的鞋帮中露了出来;沈婕则穿着魔都初中生的校服,打着红巾,黑白气垫运动鞋的鞋帮上面,是纯黑的短棉袜,黑得好像最深邃的午夜。 她的踝骨,真是圆到可爱。 两个校服女生,真是美好。 “伱说解决制造问题的人是什么意思?我不同意你干傻事,要干也是我自己去!” 初中生模样的少女听到肖尧这么问,眉毛挑了挑,看了看郁璐颖,点了点头,负手退到了房间的另一侧。 办公室里一时陷入了迷之沉默。 郁波示意几个人都坐下,然后打破了沉默:“既然肖尧也来了,那就由我来解释一下情况吧。 “昨天夜里,颖颖和沈婕分别联系了我,跟我说了你现在的困境。” “……辛苦二位费心了。”肖尧望向两位校服少女。 沈婕别过脸去,好似笑了一下。 郁波继续说道:“沈婕的计划是去影世界,去跟你们宋老师的影交涉一下,看看能不能取得谅解,希望我可以提供一些配合。” 交涉?谅解?肖尧心里揣摩了一下这两个词的含义和份量,然后问沈婕道:“这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你不是病了吗?”沈婕的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 “她是知道你不会同意这个计划。”郁璐颖对肖尧说。 “为什么我要反对?换个角度和宋海建谈谈也许是个办法,我自己其实也这么考虑过。”肖尧不解。 郁璐颖道:“谈不拢会怎么样呢?而且沈婕打算自己去,她跟宋海建都不认识,能谈出什么?” “自己去?”肖尧急得一跺脚:“瞎胡闹,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可怎么活啊?” 沈婕撇嘴道:“我没打算自己去,只是不想你们跟我这碍手碍脚而已。” “什么话,有了愚者的羁绊力量以后,我现在的战斗力可比你强喔?” “得了吧你就。”沈婕道。 “沈婕,你不会是打算干脆就把宋海建的影子给砍了吧?”肖尧盯着沈婕的眼睛,后者则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肖尧的眼前出现了刺穿胸膛的利剑,以及姚老师呆滞的脸。 “这就是你背着我,所谓的,解决制造问题的人的办法?” “我会尽量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沈婕含糊不清地申明道。 “必须避免这种事情发生。”郁波提醒道。 “我昨天晚上,让天韵上网查了半宿,”沈婕低头想了一下,话锋一转:“这个宋海建,在2023年的时候,在东如县高级中学,因为棒打鸳鸯逼出人命,两尸三命。后来,他被家属报复,开车创死了。这种人我们就算现在砍了他也不冤枉,不光能解决你自己的问题,连他自己在内,我们能救五条人命,这可是替天行道!” 肖尧听闻这话,内心一阵肝颤:“是真的吗?” “还煮的呢!”沈婕瞪大了眼睛:“你们要是不信,现在就跟我一起回家,我拿天韵的手机给你们看。” “不必不必。”郁波和郁璐颖都说,对于沈婕,这种程度的信任肯定还是有的。 肖尧动摇了,他差一点就被沈婕给说服了。 宋海建所干的恶事令他血压升高,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立刻干爆宋海建。 但是,在他的内心深处,有另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这不过是出于个人利益和恩怨,而为自己所包装的,冠冕堂皇的正义借口。 由于姚老师的缺位,宋海建被调到了魔都工作,也就是说,23年在苏江逼死人的事件,大概率不会再发生。 况且…… 郁波悠悠地开口了:“你们看过《少数派报告》这个电影吗?” 肖尧点头道:“我也正想说这个。” 郁璐颖点头表示看过,沈婕却没有印象。 “在《少数派报告》里,”郁波对沈婕解释道:“谋杀已经消失了。未来是可以预知的,而罪犯在实施犯罪前就已受到了惩罚。 “你觉得这样对吗?人应该为自己还没有做过的事情接受惩罚吗?你不觉得这样很可怕吗?” “我……”沈婕支支吾吾道。 郁波继续说道:“那都是没有发生的事情,难道我们可以因为一个人未来会犯错,所以现在就审判他吗?‘莫须有’和‘意欲’这样臭名昭著的罪名之后,难道要从我们这里再加一条‘注定’?” “那个啥,”肖尧弱弱地举起右手:“附议。” “你附议个毛线啊附议,”沈婕恼道:“未来不算的话,那现在的你能不能放过现在的我啊?” “啊这……” 郁璐颖“噗”的一声笑出声来,她连忙捂住了嘴。 郁波的嘴角也挂上了一抹笑意。 接着,沈婕也开始吃吃地笑了起来,肖尧不太懂这里面的笑点究竟在哪里,但也只得跟着一起笑。 这样笑过之后,房间里凝重的气氛倒是舒缓了不少。 “好了,肖尧你就别在这里附议这个附议那个搞双标了,”沈婕柔声道:“你有良心就跟我一起去,别捣乱,良心太多的话,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跟着郁璐颖补几天课,等我的消息——我就不信了,多大能耐,这么几天能给你理科教会了?” “非要去的话,我肯定是跟你一起去。”肖尧道:“怎么可能让你只身涉险?” “姐姐,你怎么这么说肖尧?”郁璐颖温和地反驳道:“他其实很聪明的,只是心思没放在学习上,只要抓紧时间……” “好啦,老师糊弄学生家长的那套词,都给我招呼上了?真拿我当他妈啦?”沈婕笑道:“暑假作业这种档次的题目是一道都不会,你要是能几天时间把他都教明白了,你都不用在高中浪费生命了,我跟我爸要钱,给你开个教育培训班,保准比老东方的那个谁还要火。” “好了,别扯淡了,”郁波拍了拍掌:“话说到这份上,你的打算也拿出来讨论讨论吧。” 郁波说这话的时候,看向的是他的外甥女。 “……我其实有打算,把宋老师出的考题给偷出来,然后教给肖尧答案……”郁璐颖说得很不自信。 “哈?”沈婕一脸迷惑:“你们不就是被怀疑偷考题作弊,才被要求重考的吗?再让你们偷一次?就算有机会,你们真不怕是陷阱,直接把你们两个一起送走?” “上次影子偷我内衣栽赃肖尧,我也想借助影世界试一试,就算偷不到,只要能看到考题,我应该就能记住的。” “……?”你还有这过目不忘的天赋?以前怎么都不知道? “我脚着,颖颖的这也是个备选方案?可以试一试。”郁波双手撑在宽大的办公桌上,站起身来道:“我还是要先申明,我原则上不支持利用影世界主动去干涉他人的心灵和自由意志。这次给你们提供协助,我是犯错误滴。” “谢谢郁神父。”肖尧和沈婕一起开口道。 “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但凡还有别的方法解决问题……”沈婕又找补了一句。 “我这次会和你们一起去,一切行动都要听我指挥,”郁波道:“我们的第一个行动方案就是找到考题的位置,把它偷出来,或者记下来;如果被发现了,就……想办法和他,谈谈,看能不能找到问题的和平解决方式,大家有没有异议?” 这玩意儿其实就和你登陆游戏的时候,所弹出的用户霸王条款一样,你只有点同意的份。 于是,三人纷纷点头称是。 “那么下一个议题,”郁波重新坐回了他的办公桌后面,翘起腿,90度旋转椅子,点烟,一气呵成:“寻找宋先生的殿堂入口——如果他真的有殿堂的话。” “原来不是每个人都有殿堂吗?”肖尧提问。 “一般来说,只有欲望扭曲到一定的程度,才会出现殿堂,”郁波解释道:“所以我的计划是,首先进入众人的殿堂,也就是群体潜意识,来寻找宋先生的蛛丝马迹,还有他出的考卷。” “那,说干就干,我们现在就去吧。”沈婕做了一个卷起袖管的动作。 “今天去有什么用?他的考题还没有出好的吧?”郁波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最合适的时机是考试的前一天晚上,我们还是先等一等,再准备一下。” 沈婕有些着急,临考试前一晚,一旦不能成功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但考虑到是自己在求郁波办事,也只得闭紧了嘴巴。 郁璐颖看出了沈婕在想什么,打圆场道:“姐姐,这两天你这么辛苦,你也休息一下,我这边也准备一下,明天给肖尧补一补基础,别到时候看答案都看不懂。” 前天晚上,你也“辛苦”了吧?沈婕勉强地点了点头。 肖尧和沈婕并肩走出圣心堂的侧门时,明晃晃的毒辣阳光已经洒满了柏油马路,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不愉快的气味。 而知了的叫声也格外令人烦躁。 昨天夜里所下过的那场大雨,此时竟已几乎看不出痕迹。 郁璐颖没有和他们一起走,而是留在了她舅舅的身边,似乎是还有话要说。 “骑脚踏车回去吧,”肖尧提议道:“我的车还停在学校门口。” “嗯。”沈婕看起来情绪不是很高。 明明她是这么的关心着自己,为什么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反而又摆出了那副冷淡的态度呢? 肖尧试探性地牵住了少女的手,沈婕下意识地就往外抽,却被肖尧紧紧地攥在了手心里。 沈婕投降了——她任凭少年拉着自己,往肖尧停自行车的地方走去。 “老婆。”肖尧拿出钥匙,开自行车的锁。 “……”少女没有理他。 “谢谢你了,真的,我,我总会记得的。”肖尧返身,轻轻地揽住了女孩子的腰。 “我前世里欠了你的呀,少爷。”沈婕幽幽地答说。 肖尧就势俯下身子,在女孩的薄唇上啄了一下。 “啧,走吧。”沈婕故意用手背用力地擦嘴来气他,一跃跳上了肖尧的自行车后座,两只包裹在纯黑棉袜和运动鞋中的小脚一荡一荡的。 (本章完) 第136章 肖尧决定长大 肖尧载着沈婕骑脚踏车回了家,后者在弄堂口500米处就下了车,重新戴好了自己的帽子和口罩。 肖尧在门口等了她好一会,一进门,女孩子就换了拖鞋,单手拎着自己的运动鞋,便往穿衣橱里面钻。 肖尧老实不客气地也跟了进去。 “你还有什么事情吗?”沈婕故意作出迷惑的表情,弯起手指朝外挥了挥手:“没事就回自己家去吧。” 肖尧咳嗽了两声。 这倒不是在装,从刚才到现在,肖尧就越咳越厉害了。 不咳吧,忍不住,咳吧,胸口和肚皮跟着一起痛,真是太痛苦了。 “你再摸我一下,”肖尧走到沈天韵的床沿,捂着胸口坐下:“我感觉我病得不轻。” 沈婕面无表情地盯着肖尧看了一小会儿,转身摸出了一个体温计。 这是不是我上次从舅舅那里坳来的那个……?肖尧想。 “自己夹在咯吱窝下面。”沈婕把体温计抛向了肖尧。 三分钟后,肖尧把体温计拿了出来,举在眼前的灯光下打量。 还没等他看清楚,沈婕已经心急地劈手把体温计夺了过去。 “37.3,算发烧吗?”少女自言自语道。 “还好吧,低烧?”肖尧也吃不太准。 “我送你去医院?”沈婕说。 “再看看吧,看看,烧得不厉害。”焦头烂额的现状和穷人的惯性思维使肖尧依旧本能地,抗拒去医院这种事情:“晚点要是再严重的话……” 沈婕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她撇着嘴,扶着肖尧在女儿的床上躺好,给他盖上了满是猫头的小毯子。 然后一扭头,重新挂上大口罩,从衣橱里出去了。 肖尧迷迷糊糊地辗转反侧了半天,还是睡不着觉。 话说天韵这小子又上哪去了? 这时,沈婕回来了——原来她是去药房了。 少女为少年倒了热水,坐在床沿安排他吃下了复方氨酚烷胺片,又转身弯腰,拎起了一个纸袋子:“我给你买了皮蛋瘦肉粥,还有肉松,中午就吃这个吧?” 肖尧感动地差点就哭出来了,因为他从小就不吃皮蛋。 你还是不了解我啊,肖尧想。 但是为了避免煞风景,肖尧没有说出来,只是双手揽住了少女的腰,将她拉向了自己这边。 “干嘛呀……大白天的?”沈婕吃了一惊:“粥,粥要洒了!” 晚上,晚上体育生就该回来了。 “放开我,肖小——我叫人了啊?”沈婕的呼吸比平时更沉重了一些,面色潮红。 肖尧捏住了她那只包裹在黑色棉袜中的小脚,感受着脚心传来的温度和湿度。 “肖尧,你要不要脸,真要用强的是吧?” 肖尧的后脑勺冲着天花板,与沈婕脸对脸:“你好,是的。” “我看你根本就没生病!” 窗外的浓雾中,有两只鸽子扑扇着翅膀从窗口掠过。 …… “好了,扎不多德勒。”沈婕终于重新夺回了自己的理智:“你又想让那个谁看我俩的笑话是吗?” “没事儿,”肖尧含含糊糊地说道,没有停下他的攻击:“现在共感已经挺弱的了——对了,我在2034年也会有共感吗?不同时空可是连手机信号都互不相通的……” “前天共感强的时候也没见你收敛啊!”沈婕怒气冲冲地喊道,直接滚下了床。 这怎么好端端的,又生上气了?前天?那明明都是你先…… 肖尧心里这么想着,却没敢说出口。 沈婕站起身来,把自己的衣服拉链拉上,重新整理了一下,又一把脱下自己的两只棉袜,团成一团,捏在手心里,再拽下红巾,一股脑地丢在了沙发上。 肖尧讪讪地裹紧了自己的小毛毯。 “我靠,我一想到这个事情就火大,一想到这个事情就……”沈婕赤着脚走到了沙发前,一屁股坐了上去:“你让我在郁璐颖那里把脸都丢完了。” “啊……” “你是只要自己快活,别的什么都不管,”沈婕义愤填膺道:“前天晚上等于是我和她……你到底想过没有啊。” “想过啊,”肖尧弱弱地指出:“所以我才一直拼命躲……” “你的意思是,都是我逼你的?是我沈某人上赶着往上贴是吧?”沈婕瞪大了双眼。 “我可没有那个意思。”肖尧举手投降,放弃了跟她讲道理的打算:“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本来就都是你的错!”沈婕气呼呼地双手抱胸,右腿压在了左腿上:“你真以为你们共生的这点破事我会猜不出来?前面那么多的蛛丝马迹,你当我傻吗?” “……”肖尧沉默以对。 “我一直没有拆穿你,就是想看看你到底要再瞒我到哪一天,”沈婕的这话并不能全都算实话:“结果前天晚上……这样那样的时候,我以为是自己猜错了,是我自己多心了,否则你不可能这么放得开。” “嗯?”肖尧谨慎地确认道:“所以那天晚上在舟莊,你忽然这么……主动,就是为了试探我?” 要试探共生,方法有一万种,何必选择这种把自己搭进去的方式呢,傻不傻?肖尧想。 “屁咧!”沈婕大怒:“我还不是为了你的……你的……你的生日礼物?结果你就让我出这么大一个洋相!” 肖尧掀开了自己的小毛毯,把裤子往上提了提,翻身下床,朝沈婕走去,准备把她抱在怀里再哄一下。 “别过来!别碰我!保持两米社交距离!”沈婕向前推出一只手掌,肖尧乖乖地原地站住了。 “所以,”肖尧问她:“你为了这个事情,跟我生这么大的气,症结原来就在这?” “生这么大的气”后面本来还有一句“闹这么久分手”,但是肖尧想想那两个字还是不要出现为好,所以就没说。 “哼。”沈婕冷笑了一声,不置可否地扭过了脸。 “老婆,我错了,改。” “滚回你的床上去!”少女喝道。 “哎,哎,好。”肖尧悉听遵命。 沈婕似乎是调整了一下情绪,交换了一下左右腿,重新看向肖尧:“哎。” “我不叫哎。”肖尧说。 “哎,说点正经事,你好好想一想,”沈婕道:“自从你和郁璐颖共生以后,这是第一次联结变弱吗?” “应该……是的吧?”肖尧动了动鼻翼。 “什么叫应该,别应该,”沈婕告诉他:“你好好想一想,仔细回忆回忆,不要放过每一个细节。” “我知道了。”肖尧点头道。 “我真是服了你,”沈婕嘀嘀咕咕道:“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了,火烧眉毛了,你还有心思弄我!” 其实,肖尧并不是出于涩欲,主要还是想通过既成事实的亲密举止,把“分手”这两个字从沈婕的嘴角抹除。 事实上,好像也确实,暂时,有效地,取得了预期的成果。 “好了,你赶紧睡吧,”沈婕道:“生着病,给你看了答案都记不住的吧?” “你不打算去——替天行道了?” “要是有别的办法,你以为我想吗?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人那?女魔头吗?”沈婕走到肖尧的床前,拿过另一个枕头和另一条毛毯,走回沙发前面:“明天吧,咱们到镜子里走一趟,探探路,到时候如果真没办法,也还有点时间。” “也——行吧!” “睡觉!”沈婕屈腿躺在了天韵的沙发上,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晚安。”肖尧说。 少年本想邀请沈婕来床上同睡,不过转念一想,做人还是要识相——况且,万一传染给她呢? 他又想提出,叫沈婕来睡床,自己睡沙发,结果喊了她几声都没有回应,也只得作罢。 吃过退烧药以后,肖尧总算是能睡着觉了。 也不知道到底睡了多久,活人被尿给憋醒了。 沈婕还在打呼,睡相依旧难看。 肖尧帮她重新盖好了毯子,一弯腰,把女儿床底的痰盂给拖了出来。 转念一想,又把它给推了进去。 他越过了镜子,回到2004年的那一边,走到皂片间里,直接尿在了水池下方的那个下水池里。 然后,打开水龙头,让自来水通过水池流进下水池,以达到冲洗的目的。 烧已经退了,这让肖尧感觉精神好了不少。 他环顾起自己住了一整年的这个小房间。 暖风扬起了窗帘,午后的阳光从窗格里洒进来,照亮了空气中缓缓飘舞的灰尘,落在整洁的书桌——呃,其实是饭桌上,调配出一种味道,一种肖尧阔别已久,以至于记不起称呼的味道。 他想起那个曾经佩戴两条杠的自己。 想起那个曾经在老师喊“上课”以后,负责喊“起立”的自己。 那个第一批戴上红巾的自己。 那个被授予“三好学生”称号的自己。 肖尧拉开椅子,坐在饭桌前,眼前整整齐齐的是自己高中时代的教科书。 饭桌是昨天沈婕的管家顺手给收拾好的,也不知道他对于这些崭新的旧书作何感想。 但是,肖尧却只想发笑,不是笑别人,而是笑他自己。 自打从七天酒店跑路,到宋海建发难逼迫,一时间肖尧身边的所有人,爱人、朋友、长辈、老师、同学,甚至是子女,都在为肖尧的前途命运担忧奔波,出谋划策。 而这里面最应该担忧、奔波、竭尽全力的那个人——肖尧自己,却似乎什么也没有做,甚至还在以正义的冠冕去阻止其他人做些什么。 肖尧忽然发现,自己就好像是许多故事里的,那种终日酗酒赌牌,无所事事,还自诩一家之主的男人,有一天惹了祸,却又当起缩头乌龟,把问题丢给父母妻儿。 “可的确是没有办法了啊……”肖尧自言自语。 故事里的男人最终还是摆脱了麻烦,继续回到了他那醉生梦死的生活,直到有一天,他在蹭狐朋狗友的局时,在欢场点技师,点到了自己的女儿。 “我尽力了吗?我真的尽力了吗?”肖尧扪心自问。 做正确的事,最好的时机,从来都是“一开始”。 不知道未来的那个,30岁才得以迎娶——呃,嫁给,随便了,和沈婕结婚的肖尧,是什么时候开始做正确的事的。 但是对于现在,已经错过了“一开始”的肖尧,每一刻,都是一个新的开始。 他伸手拿过课本,翻开了一开始的第一页。 书本摊开在阳光下,散发出那一度陌生,但现在令他倍感振奋的气息,是青春的味道。 …… 再次从书卷中抬起头时,书桌上的阳光已经偏去了桌角,肖尧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他已经渐渐开始理解经典力学的逻辑,也记住了不少的化学式,此刻感觉充实了不少。 就连数学,就连数学都有了一种入门的错觉。 相比昨天,那些奇怪的符号连读都不会读,今天的肖尧却好像充满了智慧,理解能力上了一个台阶。 也许老师们所说的“他其实很聪明”并不是一句假话。 穿衣橱里面传来一阵响动,似乎是有人出现在里面,又不敢贸然出来。 “出来吧,就我在。”肖尧冲穿衣橱里喊了一句。 穿衣橱的门被小心翼翼地,从里面顶开一条缝,一个短头发的少女从里面探出圆圆的小脑袋来。 看到肖尧居然在学习,少女的眼睛变成了==的形状:“临时抱佛脚啊?” “嗯。”肖尧淡淡地答说:“不快也光。” “狗子,”沈婕说:“我好饿啊——你感冒好点没?” “想吃什么?我给你去买。”肖尧站起身来。 “青椒炒肉丝?想你给我做。”沈婕说话的神态语气表情,明显是还没有完全睡醒。 “我会炒糊的。”肖尧提醒她。 “啊,算了,你去买吧,随便什么都好,”沈婕从穿衣橱里一跃而下,解释道:“我出去的话还要再乔装打扮,挺麻烦的。” “行。”肖尧点头道:“还有一件事,你上午要我回忆,之前有没有出现过共生变弱的事情,我有点眉目了。” “怎么说?”沈婕一下子精神了不少,原本惺忪的睡眼瞪得老大。 “可能,有。”肖尧告诉沈婕:“只是当时没太注意,因为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什么时候?” (本章完) 第137章 引起共生变弱的原因 最后,肖尧并没有出门去买饭。 “当时你和我一起,在那个什么亲子教育中心,鸟笼里,”他边啃吮指原味鸡边回忆道:“和郁璐颖打起来了,你还记得不?” “记得啊,冰铁皮罐头,就是靠共生才破的她防,”沈婕的脸上露出忿忿的神情:“我还以为是影世界的什么奇怪规则呢,居然就没想到你们有这一腿?” “一直瞒着你,我真的很抱歉,”肖尧再次对少女诚恳致歉道:“但是,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过一个细节,其实在姚老师的殿堂里,我的右手一直处于负伤的状态,使不上劲,这是我在情趣酒店的房间里,拿手砸镜子给闹的——但我们遇到的郁璐颖明显没有受伤。” “当然记得,”沈婕点头道:“我当时就觉得,你这人可鲁莽——哎呀好好好,不说,不说,你继续说。” “但是我们后来翻脸动手,共生明显是生效了的。那么是不是可以认为,之前我手受伤的时候,共生是失效的。” 这话有点绕,沈婕的眼睛变成了@@的形状:“……你手什么时候伤的来着? “我不是刚和你说了吗?跟她和小熊分开之后,我被困在一个奇奇怪怪的房间,后来打破镜子回到现实,手就是那时候伤的。” “这,可能性就太多了,本来影世界的事就说不清楚。”沈婕用力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可能是……” “如果是被人知道就失灵,那我们很早就告诉郁波了,总不能还查血缘关系吧?” “那咱俩,在进去镜子之后,到我们找到郁璐颖之前,你有再次受伤么? “你这么问的话,好像还真没有?堂吉诃德的铠甲虽然看起来马虎,但还真的挺管用的。” “好吧,那么我们往回找……以我们在姚老师殿堂和郁璐颖动手,利用共生取得胜机作为节点,往前回忆,最近的一次,明确的共生反应是在什么时候?”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想不起来啊!”肖尧抱着头叫了起来:“就在和郁璐颖去钱柜找人的头一天,也就是星期五的晚上,我和欧阳吃饭,中途郁璐颖居然打电话给我,问我吃的什么。” “你的意思是,她应该可以尝到你吃的是什么。” “难道不是吗?”肖尧反问。 “不一定的,”沈婕摇头道:“人家只是尝到这个味道,又没见到实物,反应不过来是什么很正常。” “你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对了对了,有了!再前一天,星期四晚上,我在公园绿地,拿手撩喷泉里的水,被她重重拍了一巴掌,在我手背上。” “你要确定呐?”沈婕道:“你不会是被电了吧?” “……我真的想不起来了。哦对了,星期四晚上她好像是大提琴演出,还是彩排什么的,反正那天晚上我有感觉到手指按琴弦,那种触感,那种疼痛……” “好,那就当星期四共生还在吧,你接着往后捋,我不在场的时候,发生的事,都给我回忆一遍,不要漏掉细节。” 肖尧开始认真回忆和复述起那段时间的经历。 沈婕一直以吃为主,只是偶尔捧哏一般发出几个声音,尽量不去打断肖尧的思路。 肖尧的故事讲的差不多了,沈婕抹抹嘴,拿出一个笔记本,开启了证言询问环节。 “你说,你和郁璐颖是乘地铁去的钱柜?” “是啊。” “路上没有发生什么吗?” “遇上了小熊啊。” “不不,在地铁里,只有你和郁璐颖两个人的时候,没发生什么吗?男女一起乘坐人挤人的公共交通……” “大姐,你也知道是公共交通啊。” “你喊谁大姐呢?” “我错了。” “你的意思是,非公共交通你就要发生点什么了?” “那时候我们还没交往。” “你当时已经在追我了。” “你当时已经拒绝我了。” “We were on a break是吧?”沈婕冷笑。(作者注:此梗出自《老友记》) “啥啥布瑞克?行了,当时我被郁璐颖踢了一脚。” “你干什么了人家要踢你?” “我……她……” “你再不跟我讲真话,我就真的不给你机会了,你知道的吧?” “其实车上人不多啦,我让郁璐颖坐的,我站着,正好就看到了她胸口的……” “呵!”沈婕果然不高兴了:“然后呢?” “大庭广众的,你想有什么然后?” “郁璐颖有什么反应吗?你不是说,你们共生的时候可以心意相通吗?” “啊,是啊,她踢了我迎面骨一脚,都青了……对啊,她踢痛了我,可是她自己好像并没有跟着一起痛。卧槽!” “果然是选择性遗忘啊。” “可是,有可能,她是咬牙在忍啊。”肖尧指出。 “倒也是,傻妹特别能忍,咱们在去清浦的公交车上,她被别人踩了脚,完全不露声色,就你个大男人叫得跟鬼一样。” “……” “行了,下一题,我记得你说郁璐颖带了防狼喷雾?” “对啊,当时我和郁璐颖、小熊他们第一次进入姚老师的殿堂,郁璐颖带了一瓶辣椒喷雾来防身。” “啧,你自己反省反省你在人家心里是个啥形象吧。” “啥玩意儿啊!那又不是用来防我的?是去冒险准备的武器啊!” “嗯,我知道的,我就是想喷你。” “……后来碰到第一个赛克尔的时候,她就全喷出去了。结果那赛克尔没事,她自己反倒被糊了一脸,眼睛都睁不开了。” “等等,在你的描述里,你和小熊都是能看见的。” “啊对,他能看见,他是耍酷戴了个风镜,我忘了。” “那你呢?” “我站得比较远啊,而且立马就用衣领捂住——卧槽!” “反应过来了?” “她被致盲了……我却能看见……我是后来才又被她喷到……” “你说你定了包厢,从卫生间进镜子,从ktv的门出去,砍了门但是没有用,又扔了斧子……你的体能没了共生,能砍动门吗?” “你这是看不起谁呢?体能这一块是郁璐颖占我好处的好伐。不过也不轻松,喝了我不少水。” “你喝厕所水?” “不是,自己带的。” “什么时候见你带过水啊,谁带的?” “郁璐颖带的,但是我喝的时候是没开封的。” “没问你这个。那你喝光了吗?没上厕所吗?” “我就喝了小半瓶,你怎么老惦记着厕所……” “后来你们被辣椒喷雾迷眼的时候,没有拿水来冲吗?” “没有……不是,我是想用水来冲,但是郁璐颖说没水了,她喝了。” “这么一会功夫,你喝半瓶她又喝半瓶,这不符合你说的共生资源共享逻辑。” “好了,那时候的共生肯定就已经被削弱了。” “你先等等。”沈婕拿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起来。 不一会,她向肖尧展示了两组时间点。 第一组时间点只有两个,分别是:昨天早晨肖尧崴脚,晚上答不出暑假作业。 第二组时间点则是一对多:玩喷泉的水被拍了手背,感觉到大提琴的琴弦给手指带来的疼痛,和第三天乘地铁被踢/砍门喝水/辣椒喷雾/被困情趣酒店。 “什么意思啊?”肖尧不解。 “意思就是,我们现在无从判断上次变弱的共生是如何又变强的,只能先寻找上次变弱的原因。” “哦!” “现在我们基本确定了两次共生出现变弱的起止时间节点,就是我写出来的这两组。” “是这样的。”肖尧严肃地点头,假装自己听懂了。 “我们现在只要找出这两段时间里,所共同发生的事情,那这件事,就有很大的可能,就是引起共生变弱的原因。” “……”肖尧摸着自己的下巴。 “话说,你为什么还跟欧阳单独约会过啊?侬噱头蛮好呃嘛?” “什么约会啊,她是我干妹妹,我俩一起吃个饭,怎么就约会了。” “行吧……” “其实,那天是因为你把我甩了,我心情不好,才找她开解来着。” “我把你甩了?” “准确地说是发好人卡,就那天,星期四,我在学校附近的小公园里给你打电话……” “行了行了,打住吧。”沈婕制止了他。 “哦。” 肖尧在心里暗暗盘算,会不会是因为我抱了郁璐颖? 如果跳过地铁踢我的那个时间节点,算到砍门喝水,我在钱柜里找合适的镜子时,算是抱了一下郁璐颖? 然后,跟宋海建、林主任他们谈完话,从学校一起回家的路上…… 唯有这件事,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口的。 “那这两段时间期间,实在是想不到,但是两次之前,郁璐颖妈妈都找过我谈过话,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因为这个?” “延迟生效吗?也不是不可能,但无法验证,也不能帮助我们解决眼下的问题,再想。” 肖尧闭嘴不说话了,而沈婕则陷入了沉思。 其实她已经有答案了,只是不愿意去面对而已。 她回忆起那天,被迫举着手机绕着楼打转,一直喂蚊子的情形。 是在我那天拒绝他以后吗?上次是在拒绝以后削弱的,这次是在闹分手以后削弱,不会只是巧合吧,不会吧不会吧。 废话当然是巧合啊,我和他怎么样,跟他跟她怎么样,有半毛钱的逻辑关系吗? 我怎么会产生这种荒诞的想法?沈婕自我嘲笑。 “老婆大人,你笑什么?” “没事,没事,你要不然去学习一会,换换脑子。” “好啊好啊,正好有不会的我问你。” 肖尧学习的时候,沈婕继续沉思ing 共生的消失和镜中世界殿堂有关系?好像没关系,不过也说不好。 和男女行为的发生有正向的联系?好像也没关系——那天早上还好好的,他的膝盖还凭空冒血。 夏洛特福尔摩斯曾经说过,首先要把一切不合逻辑的结论排除,那么其余的,不管多么离奇,不管多么难以置信,也必然是无可辩驳的事实。或许剩下的有几种解释,如果这样,那就要一一加以验证,直到最后,只剩下一种具有充分根据证明的解释。 那么,就先从最容易的开始验证吧。 说是最容易……脸皮果然还是不够厚啊。要再加强一下心理建设。 酝酿酝酿,嗯。 “老婆你看,这题怎么做,已知三角形的……” “不会。”沈婕看也没看。 “你不高二的吗?” “肖尧我爱你。”沈婕的眼睛看向天花板。 “?” “无论你是不是我未来的老公,我都爱你。” “?!!” “无论沈天韵是谁的女儿,肖尧,我爱你,至死不渝。” 肖尧把手放到了少女的额头上,却被后者一巴掌打开:“我打算明天就去跟我爸爸摊牌,我要嫁给你,立刻,马上。” 少年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讪笑着接道:“那,也……行吧。” “我爸不同意我就死给他看,他必须同意,然后咱俩办签证,连夜飞米国,去拉斯云组华,那里随便跟神父打个招呼就算结婚了,以后咱俩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去伊马的未来女儿未来老公,我现在就要做你的老婆!” “妈!你不要我了?!!”沈天韵突然出现在了卧室的门口。 “你这死孩子,进来都不敲门,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捣乱。肖尧,别发呆了,奇变偶不变符号看什么?快回答我!” “奇什么偶?你刚才说嫁给我,是真的?!” Ε=(ο`*)))唉 沈婕心里一声长叹,靠嘴上说说,看来是不管事的了。 “符号看象限啊!”沈天韵说:“这不初中知识吗?” “天韵啊,”沈婕笑眯眯地转向了她:“你爸得了流感,重感冒,发烧39度。” 39度该抢救了吧,肖尧想。 “啊?那还坐这读书?赶紧送医院啊。”沈天韵大吃一惊。 “不用不用,他睡一觉就会好了,今天晚上我得留下来照顾他,你就去睡你爸的房间吧。” “?那为什么你俩不——好好好,行行行,我去睡我爸的房间。” 沈天韵走过沈婕身边的时候,对她耳语了一句:“可别闯祸啊。” “我有数的。”沈婕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你到底要干什么呀?”沈天韵走后,肖尧终于露出了“害怕”的神情。 “你先去洗澡吧,去大众浴室,洗得干净一点,找人擦擦背。”沈婕走到沙发边上,拿起那双上午被脱下来团成一团的纯黑棉袜,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开始穿了起来。 “这么晚你要去哪?”肖尧不解地问道。 “哪也不去。” “不出去你穿袜子干嘛?”肖尧隐约猜到她想干什么了。 “别废话,快点去洗澡,快去快回。” “老婆,冷静!肯定有其它解决方式的!” “快去~~~!”少女飞起一脚,肖尧跌跌撞撞地冲向了镜子。 (本章完) 第138章 大小姐的全身解数 沈天韵觉得她妈最近不对劲。 她妈最近非常他妈的不对劲。 先说老的那个,以前每个月最少还会回来一次两次,这次…… 已经快两个月了吧。 除了偶尔来几个电话,或者“支富宝到账多少多少元”的语音提示音以外,就再也没有她的声音了。 再说小的这个吧,前两天忽然一本正经穿的跟19世纪一样,说是要去舟莊捉jian。 第二天哭着跑回家来,还以为捉jian捉着了呢,仔细一问,好像也没啥jian情,但就是哭着闹着要分手。 明明说昨天还在情趣酒店一起过夜来着,到底闹的是哪一出啊? 而且你当着我的面说要跟小爸爸分手,考虑过做女儿的心情吗? 这可是要命的耶? 好,哄,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总算是情绪稳定一点下来了,然后呢? 晚上不让睡觉,非要自己上网挖什么叫宋海建的黑历史,也不知道是谁,十有八九是小爸爸现在的班主任吧。 今天,自己出去了一天,回来就被她赶到这边房间来睡。 要不是碍于自己的身份,这高低得骂一声“狗男女”。 她妈真的很不对劲。 在沈天韵这十几年的人生记忆里,妈妈一直都是一个理性、冷静、从容不迫、处变不惊的人。 概括地说就是理性挂帅。 像这种什么捉jian——开房——闹分手——开房的48小时循环,简直像自己班上那种小女生一样,还得是特别缺心眼儿那种。 虽然说现在的妈妈本来也就是个小女生吧,但…… 还有,还有啊。 虽然30年代的风气整体走向了“开明”,但妈妈还是很古早的那种教育方式。 打个比方说,扬言只要自己敢婚前性行为,就把自己赶出去断绝关系。 虽然沈天韵不太相信妈妈真的做得出来,但是也没必要去赌,毕竟…… 妈妈有时候还真的是挺心狠手辣,说到做到的。 再说妈妈自己,其实她在认识爸爸以前,就是那种……大家说的,30岁的老chu女。 结果现在就天天跟小爸爸胡天胡帝,很难不令人不安。 一方面来说,如果凭空多出哥哥姐姐来,是要分家产的! 二方面来说,这符合《中学生守则》和《中学生日常行为规范》吗? 嗯?等等,我为什么会想到这两个东西。 总而言之,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得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沈天韵在爸爸的床上打了个滚。 枕头上有一种味道,不同于那种工业合成物质的设计,这种味道更纯粹更原始,是爸爸的味道。 沈天韵喜欢爸爸。 “爸爸……”沈天韵颇为怀念地,轻声叫了一下。 这就是爸爸年轻时候住过的房间,也是自己现在住的房间,虽然是同一个房间,但是又大不一样。 客观上来看,这里的居住条件并不算宜居,而且沈天韵多少也有点认床,所以不太睡得好觉。 但是,情怀加成又让她乐于享受这次体验。 她当然知道,为什么小父母要让自己来这边睡。 因为自己的爷爷,还有约翰斯管家爷爷刚来这边扫荡过。 他俩怕他俩卷土重来。 啊,真好奇年轻时候的约翰斯爷爷到底长啥样,真想和他说上几句话。 睡在这里也有睡在这里的坏处,不管是沈天韵自己,还是小爸爸小妈妈他们,都出不了卧室门,无论洗漱还是怎么样,都必须穿过对方的房间,弄得跟火车卧铺一样。 这就是说,偶尔为之也就罢了,天天这样可不行。 刚才爸爸出门去浴室的时候,沈天韵也回到自己那边的房间,出卧室的门去洗漱。 路过自己卧室的时候,她就看到小妈妈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爸爸的暑假作业(应该是爸爸的暑假作业吧?),眉头紧锁,目光呆滞。 她的身上还穿着那身年代剧里才有的魔都初中校服,上身拉链开着,露出里面的灰色小背心,裤腿卷起来了一点点,脚上踩着一双过脚踝的中筒黑色棉袜。 这大夏天的,马上要睡觉了,在家里又把袜子给穿上了,难道小妈妈还有体寒的毛病? 说来也有趣——这种过脚踝长度的袜子,在沈天韵的那个年代,被称为“中筒袜”,但是小父母却坚称这个叫“短筒袜”,古人的脑子都不知道是咋长的。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沈天韵跟她说话,她都爱答不理,支支吾吾,明显在神游天外,这种精神状态很让人担心啊。 沈天韵洗完了澡,穿过镜子回到肖尧房间的衣橱里时,听到外面有动静,就没有贸然推门出去。 侧耳听了一下,才意识到小爸爸已经回来了,正在外面打电话。 “嗯,没办法,她非要,所以按照说好的,我先给你报备一声——你现在还方便吗?” “……” “呃,伱不要情绪激动……” “……” “嗯,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 “和好……算是和好了吧,也没说和好,也不再提分了,加上这种事情,应该算是和好了吧?” “……” “嗯,拜拜。” 听到小爸爸打完了电话,沈天韵赶紧又躲回了2034年,等肖尧从衣橱里钻出来以后,这才大大方方地挥了挥手,重新钻了进去。 他在跟谁打电话? 报备什么东东? 到底什么意思啊? 带着这些疑问,沈天韵慢慢地陷入了梦乡。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其实没多久,也就十几二十分钟的样子,衣橱门再一次被打开了。 到底有完没完了?沈天韵高低有了一些起床气。 出来的却是小妈妈。 只见她上身只穿着灰色小背心,弓着一对完全赤裸的双足,右手两根手指捏住两团黑袜子,蹑手蹑脚地朝着皂片间走去。 小妈妈离开后,沈天韵伸鼻在空气中嗅了嗅。 到底什么味道啊…… 是石楠吗? ——分割线—— 沈婕赤脚走到皂片间,大抬腿把右脚放到水池中,将水龙头拧到最大,冲洗着自己的脚丫。 没有香皂,只好拿洗衣皂代替,在自己的脚面上细细涂抹着。 洗完右脚,再换左脚,如法炮制。 接下来开始洗袜子。 本想丢掉不要算了,但是估计某人又要闹情绪,还是洗一下叫他晾起来吧。 是这么搓的吗?算了,反正差不多就行了吧? 洗完袜子,用手在掌心捏出水,将拧过水的袜子随手放在了煤气灶旁边。 然后拉过一条毛巾,把脚擦干。 嗯,等等,这不会是肖尧洗脸用的毛巾吧? ……算了算了,自己还没嫌他呢。 沈婕在门口鞋架上拿了另一双拖鞋,穿在脚上,轻手轻脚地回了卧房,给囡囡掖了掖毯子,再次回到2034年。 一进门就看到肖尧躺在女儿的床上,手里抱着那件初中校服,脸上的表情幸福得像小猪。 “你给我起来!”沈婕上前去拉他:“不是叫你去做暑假作业的吗?” “我好累啊……”肖尧说:“明天再做……先来陪我睡……好,做,做!做做做,现在就做!嗷!” 肖尧被沈婕扭着耳朵,来到了饭桌前,坐下。 沈婕冷着脸,“啪”一声把那本《过好暑假》摔在肖尧面前。 然后是一只水笔。 “怎么样怎么样,会做了吗?”沈婕蹲在沙发上,抱着自己的膝盖伸头看,神情紧张。 肖尧眉头紧锁:“别吵,我正在用力地思考!” “好好好……” “……” “……” “……” “还是不会。”肖尧最终也只得承认了这个现实。 “……” “别打了!我都说知道错了!别,别打脸!” 十分钟后。 肖尧坐在沈天韵的床上,沈婕躺在沙发上,二人都盖着小毯子。 “关灯。”沈婕轻轻抽了一下鼻子,指挥道。 “你别哭了。” “谁哭了?” “你别生气了。” “办不到。” “……要不,你来床上一起……” “想都别想!” “不是,我的意思是,万一,一起睡了就能恢复了呢?” “滚,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什么叫相信我啊?贴贴能让共生恢复不是你自己的猜想吗?现在实验失败又拿我撒气。 不过,肖尧想归想,并没有把这话说出来。 “沈婕……”几分钟后,肖尧又弱弱地叫了一声。 “滚。” 肖尧知道她在气头上,却也无法可想,只得伸手关上了灯:“那,老婆晚安。” 沈婕没有说话,漆黑的夜里,只传来一声低不可闻的啜泣。 这声音过于缥缈,以至于肖尧拿不准是否是幻听。 少年的心抽了一下,很疼。 肖尧知道,她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能够顺利度过眼前的危机。 为了能让自己过关,哪怕是现在,肖尧知道她并没有完全消气(从自己隐瞒共生的事中),她都能暂且放下,来和自己贴贴。 而当这一切“牺牲”的努力均告白费后,她现在会感到失望,开始闹情绪,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虽然现在肖尧对自己学业上的荒废感到无比自责,但肉体上切切实实的疲劳还是很快夺走了他的意识,沉入了无梦的睡眠。 次日清晨,沈婕照例起床去晨跑,肖尧被她的动静闹醒过来,主动请缨,要求陪跑。 沈婕对此没有表示欢迎,但也没有拒绝。 “等一下我先走,我们在弄堂的后门碰头,你出去的时候,注意一下人。” “哦。”怎么搞得跟拍谍战剧似的。 按照沈婕的吩咐,她走后十分钟,肖尧才鬼鬼祟祟地出了门。 少年边走边东张西望,却连一个人影也没有瞧见。 走到弄堂后门时,也没有看到沈婕人。 目光搜寻了半天,才看到少女戴着大口罩,鸭舌帽的帽檐压得很低,正站在马路的对过,静静地看着自己。 少年走到马路的对过,站在了少女的身旁。 一个飙车党开着哈雷从远方直直冲刺了过来,发出了扰民的噪音。 “小心!”肖尧一把拉起沈婕的手,把她护到了自己的身后。 “谢谢。”沈婕说。 然后,二人就保持着这种手拉手的姿势,一起朝着圣方济各中学的方向走去。 “放吧,”沈婕说:“不然怎么跑?” “好。”肖尧有些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少女松软的小手。 他的手心,还留着她的温度。 沈婕双手握拳,摆在两腰旁,抬头挺胸,开始慢跑起来。 肖尧也有样学样,跟在她的身后跑了起来。 “我们去哪啊?”肖尧问她:“你又要去教堂吗?” “郁波跟我说过,”少女冷冷地回答道:“效法自己精神堡垒的行为,增加和她的精神契合度,可以有效增强自身在影世界中的战斗力——玛丽女王每天都参加弥撒,念玫瑰经。” “哦……”肖尧有些半懂不懂:“就是说,能增强和自己的精神堡垒的契合度是吗?” “可以这么理解。” “那我是不是也该找个风车冲一冲?” “你不如在教堂彻夜看守你的铠甲。” “听起来很不错,也很浪漫,不过铠甲很贵吧?” “别看我,我没钱了,买个模型看守吧。”沈婕在红灯前停下了脚步,肖尧差点撞了上来:“而且我等下还想再去找郁波一次,最好是我们今天就进去探路,等到明天晚上,就太孤注一掷了。” “嗯,是你想得周到。”肖尧有点喘。 今天是星期天,也就是基督徒所谓的“主日”,相比昨天,人可谓是满满当当了。 沈婕正襟危坐在自己的身边,手里拿着郁璐颖送她的那串玫瑰经念珠,手里拿着从前排椅背后面插槽拿出来的《事主良友》,嘴唇正在无声地翕动。 挺像那么一回事的,我的哈布斯堡女王。 他的目光在满满一屋子老头老太中搜寻郁璐颖,却没有找到。 通过有限的共生,肖尧感觉到,郁璐颖还在睡觉。 看来,她是准备参加迟一些的场次了。 姚老师和康浅水也来了,坐在圣堂的第三排。 然后,他竟然看到了带鱼。 这瘦瘦黑黑的小泼皮脸上收起了平日里的玩世不恭,正在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不停地坐着鞠躬。 怕不是在求姻缘?肖尧有些揶揄地想道。 ……啊,那是,赵晓梅。 果然是她,果然昨天也是她吧? 到底是怎样啦,连飞机头也来了吗?有没有搞错? 别看平时不正经,这种强大的业务能力……让肖尧对波哥产生了一丝畏惧的心理。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肖尧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赶紧手忙脚乱地关掉了声音。 是小熊打来的。 肖尧一边接听,一边捂住自己的嘴巴,小声地答着话,往教堂外面走。 “怎么啦熊爷?” “肖尧,听说你们那个姓宋的新班主任开始找你麻烦了,考试雷同加开房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的?”肖尧问。 开房的事,生日会上早就人尽皆知了,但这宋海建具体是怎么找麻烦的,还有雷同的事情,自己还没有和小熊讲过。 “我怎么知道的?学校贴吧都传得满天飞了。”小熊说。 “贴吧?” (本章完) 第139章 致命流言 天籁般的管风琴音响起,充斥着整座圣堂,并传到教堂的门外,传到了肖尧的耳朵里。 接着,他又听到了里面一群人参差不齐的,站起来的声音。 “司祭百姓,皇族后裔,神圣子民,上天之选民……” “好了我不跟你说了,”肖尧在教堂的门口走来走去:“我先进去了——以后不准这么大清早给我打电话。” “哎,”小熊说:“你们要去那个宋海建的殿堂,真的不带我吗?” “没别的意思,怕你碍事。”肖尧说。 “我就草了,上次要不是我,伱们能干得动老姚?”小熊叫道:“我可是本组最强战力好伐!” 就是因为你干了老姚,所以才不能带你。肖尧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道:“这次真的不打算撕破脸,去的也都是已经卷进来的,或者不怕姓宋的以后找麻烦的人,所以就不连累你了。真的需要攻城拔寨的时候,你想不来,我还都不答应呢。” “这还差不多。”小熊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有点勉强。 “行了啊,不说了啊,挂了啊。” 主持这台弥撒的,自然还是郁璐颖的亲舅舅,郁波。 这个平日里总是和带鱼一样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流氓神职人员,穿上绿色法袍站在祭坛上的模样,倒是道貌岸然,像那么回事。 这东西其实叫“祭披”,但是肖尧不懂,只觉得很像《血统II》里法师或者牧师穿的法袍。 绿色不太招肖尧的喜欢,饶是如此,穿在郁波身上,依然很帅。 施法速度+100%…… 他现在的这个模样,很难把他跟那个在小巷子里口念福音,然后把飞机头提起来揍的精神小伙联系在一起啊…… 果然是人靠衣装吗? 不,绝不是的。 看着这一屋子的,包括飞机头在内的年轻人、熟面孔,肖尧就知道,郁波的气场,郁波强大的新客户拓展能力,靠的绝不是这身衣裳。 这些人到底是怎样,大暑假的,大早上的不睡觉,一起跑到这里来……难道波哥会什么精神控制魔法? 肖尧的脑子里冒出了,连他自己都不会信的胡思乱想。 …… 肖尧觉得弥撒很无聊,台上摇的香炉很刺鼻,这加剧了他的咳嗽。 他跟着身边的会众一起,机械麻木地,一会儿站,一会儿坐。 按理来说,堂吉诃德老爷应该也算是个天主徒,不知道参加这个什么弥撒,能不能也高低给自己加点战力? 郁神父,请给我加强效力量祝福BUFF! “愿主与你们同在。”郁波一本正经地伸开了双臂。 “也与你的心灵同在。”肖尧听到,身边的沈婕跟着众人答说。 “请举心向上。”郁波说。 肖尧下意识地,学着郁波,把两只手心托举过头顶,看周围都没有人这么做,又赶紧放下了。 “我们全心归向上主。”会众答。 “请大家感谢主我们的天主。”郁波又把托举着的双手改为合十状。 “这是理所当然的。”沈婕和会众说。 “这是理所当然的。”肖尧后知后觉地跟了一句,在寂静中有一点突兀,以至于前排几个人回头来朝他看。 沈婕大眼睛一瞪,拿胳膊肘顶了他一下,肖尧连忙尴尬地捂住了嘴。 是说,怎么还不结束啊?肖尧有点着急,他想马上赶去网吧,看看学校贴吧里到底在说什么幺蛾子。 …… “祂甘愿舍身受难时,”郁波双手拿着圆圆的白色大面饼,微微举起:“拿起面饼,感谢了,分开,交给祂的门徒说,”郁波又俯下身子:“你们大家拿去吃:这就是我的身体,将为你们而牺牲。” “叮铃!叮铃!叮铃!”身穿白袍,跪在祭坛上的,初中生模样的小胖子开始旋转起手中的铃铛。 郁波把手里的大大面饼放到一旁,又拿起一个金色的杯爵。 “这就是圣杯吧?”肖尧小声对沈婕耳语。 “不知道——别说话。”沈婕说:“应该是吧。” “晚餐后,祂同样拿起杯来,”郁波双手捧着圣杯,举在面前:“又感谢了,交给祂的门徒说:你们大家拿去喝,这一杯就是我的血,新而永久的盟约之血,将为你们和众人倾流,以赦免罪恶。你们要这样做,来纪念我。” “叮铃!叮铃!叮铃!” 肖尧抬起头,仰望郁波手中的杯爵,心里隐隐觉得,自己和堂吉诃德之间的联系又加深了。 排队领“圣体”的时候,沈婕也上去了。 少女两手交叉,按在自己的肩头,让郁波按着头进行了降福。 弥撒礼成后,肖尧说自己有点事情,叫沈婕自己去找郁波谈。 “我去找郁波谈?哈,到底是你的事情还是我的事情啊?”沈婕不满道。 “我的事情,就是你的事情。”肖尧告诉她。 虽然挨了一顿数落,但沈婕也没有真的拦着他,肖尧离开教堂,撒开脚丫子就往“灿华网吧”狂奔而去。 他其实考虑过,要不要干脆去远一点的网吧,免得被宋海建逮个现行,罪加一等。转念一想,大清早的,应该不能够,而且上网吧这点事,放现在自己的罪名上,根本不算事,最后还是急切的心情占了上风。 早上的这个点,网吧的人并不多,有的是通宵以后,东倒西歪在沙发上睡觉的人。 冷气开得很足,让肖尧觉得很舒爽。 他曾经最常用的机器,现在坐着一个黄毛在砍传奇,但肖尧今天不是来玩的,所以他看到黄毛后面有一台,自己平时看不上的旧机器空着,便坐了下来。 花钱来网吧,坐了旧机器不说,拿起鼠标不点开《血统II》,却去点那个IE图标,这种体验对于肖尧来说还挺稀奇的。 他没有径直打开学校的贴吧,反而是在搜索框里先输入了“宋海建”三个字。 固然没有人能审判一个人未来的罪行,但如果他过去就有劣迹呢? 啧,宋海建,职业:编剧。 不是这个。 文明家庭宋海建家庭——以爱之名为爱支撑。宋海建,厂岛海洋生态文明综合试验区交通运输执法监察大队副大队长…… 什么运输大队长?肖尧想笑。 宋海建,芜湖起飞xxxx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 到底有多少个宋海建!这个世界还能不能好了! 靠,终于有了。 市级优秀班主任、省级骨干教师、全国教育系统先进工作者…… 见鬼,为什么没有被他迫害的学生的血泪控诉? 是了,定是因为苏江可怜的学生娃都被“全封闭军事化管理”圈养在猪圈里,因此难以上网发声。 啊,这是什么? “……他们的新班主任宋海建已经在查xy和yly试卷雷同的事情了,估计不走一个这事完不了,弄不好两个都得走。” 肖尧心头一紧,赶紧点了进去,这就到了这个“圣方济各高级中学吧”里去了。 肖尧当然知道xy是谁,那就是他本人,第一学期初次来这个贴吧的时候,他就看到了诸如“xy?那不是个sb么”这样的言论。 当时自己还郁闷了好一会。 至于yly是谁……当然。 这篇帖子的题目是《你们知道吗,高一年级出现期末考试舞弊雷同事件了》,发帖人为一串中间打星号的IP,里面绘声绘色地宣称,他有学校的内幕消息,xy和yly期末考试高度雷同,学校方面正在严肃调查处理,云云。 这篇帖子的热度中等,不算特别高,吸引了肖尧注意力的是8楼。 贴吧用户_a2M25PZ:yly先前不是被这个xy拿了一条nk么?怎么羊毛逮着一只薅啊? 修名:不是的,听说学校的意思是他们两个串通。 贴吧用户_a2M25PZ:他们俩好上了?怎么偷nk也能泡到马子?下次我也去偷。 社会你维德:怎么,你不服气吗?他们俩个好上有一阵子了,你活在深山老林里啊? 纯纯管:啊啊啊啊,yly,我的yly。。。 Yyysssxz:人家的nk都被那个xy给看光了,用过了,当然只能嫁他啦,下次请赶早。 什么玩意儿啊?肖尧把手头的鼠标一摔。 内裤的事情,老姚自曝的时候不是都已经揽过去了吗,全校都在场,你们怎么还惦记着我偷她那bnk呢? 说起来,小熊他知道这件事情,还说“学校贴吧都传得满天飞了”,就是因为这个帖子吧? 还会有别的吗? 肖尧心情复杂地退回了学校贴吧的首页,忐忑地开始浏览起首页的目录。 圣方济各高级中学吧,关注2,239,帖子:90,785 历史悠久,品质非凡。 目录:中小学 置顶:欢迎各位新生到来啊~ 精:找一个主唱! 要求如图。 (图) 下一条帖子的标题是《垃圾圣方济各哎》,摘要:所谓的艺术特色,还让不让学生安心上课了? 《再次尝试活跃气氛,说说大家最喜欢的老师吧》 摘要:虽然这个学校不太行,但是不否认fj某些老师还是非常优秀的,大家来说说自己最…… 嗯?我能投姚老师一票吗,肖尧想。 《精:只好活跃一下吧内气氛,来办个活动,说说fj那些消失的社团……》 摘要:自从“艺术方济”这个概念提出以后,各种社团面临合并、改组等等命运,说实… 消失的社团啊,肖尧想。首当其冲的,当然要属我们的“诗社”了。 《方济人的自信从何而来?》 摘要:尽管03年高考英语平均分比复高低30分,方济人依旧自信优雅。 《方济人不如趁早选择自己心仪的二本捏》 《精:02届老人聊聊方济》 ……这都什么无聊的东西啊。 哦唷,你快来看看这个。 《高一年级的yly好可爱啊,想要她的qq号码……》 这才是健康的高中生,啊,莘莘学子,应该发的东西嘛。 本帖发于2个月之前,已经有七、八页回复了,尚且还在贴吧的第一页。 前面几页,有人在说“yly有什么好看的啦?还不如那谁谁谁,谁谁谁”,也有人在宣称“我有yly的QQ号码”,到了后面几页的时候,很多人已经在表明yly名花有主,奉劝各位不要痴心妄想了。 很自然的,人们提到了肖尧,有两个看起来像是女学生ID的家伙,甚至还把肖尧夸了一通,说了不少好话。 肖尧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心满意足地,后退,出贴。 接下来,他又刷到一个经久不衰的校花评选贴,里面yly的呼声很高,和其她几个学校里知名的美女分庭抗礼。 但不管是郁璐颖,还是别的候选人,每个人都多少不同程度被一些人泼了脏水。 这里面竟然还有一个人提名zxm,遭到了众人的一致嘲笑。 Amiaoii:赵晓梅嘛……卖相还可以,黑木耳就算了。 张含韵小姐的狗:黑木耳怎么说? Amiaoii:她花痴啊你不知道吗,女生中间给她的绰号就是“花痴”。 死华绽放:听说谁好看,她就死缠着跟人家睡觉,还倒贴早饭。 张含韵小姐的狗:啊,这么要的吗? dooEndless:那可是高一年级都有名的jh最近她又缠上那个xy了你们知道吗? AJlSAI:哪个xy啊?高一那个吗? Amiaoii:还能哪个xy,就那个苏江乡下来的ds。 dooEndless:你可别说人家是屌丝,他一直都在扮猪吃老虎,现在同时在帮yly和一个外校的美女谈,看这个帖子 肖尧皱了皱眉头。 赵晓梅的坏名声,肖尧也是略有耳闻的,这段时间与她接触下来……虽然接触得并不多,但是肖尧心里也清楚,她虽然举止乖张了一些,也确实有点……那个啥,但其实不是那样的人——至少在私生活方面。 用这种恶毒的流言攻击一个女孩子,未免也太过分了。 哦,当然,并不是说男人就活该被枪指着。 肖尧这么想着,点进了那个dooEndless发出来的网址,显示该帖已进入审核。 他按了两下F5,这帖子居然又刷了出来,标题是:《fj年度励志传奇,高一年级双妻侠》 肖尧眼皮一坠,粗粗地浏览了一遍,本帖虽然没有提到自己的名字,甚至没有提到“xy”这个缩写,字里行间却都指向了自己。 其大意为,某一位乡下来户讨生活的小瘪三,一直以来,都灰不溜秋不起眼,在班上坐冷板凳以及做笑柄,其实是扮猪吃老虎,暗搓搓地交了两个学校的校花做女朋友,而且这两个女朋友还互相认识,互相知道,彼此关系很好,三个人其乐融融,堪称我辈楷模。 夏洛克老爹:我作证,是真的,人家一带二,三个人大庭广众其乐融融的。 慕樱之樱雪:大庭广众?文学社的人说他们三个人去情趣酒店开房过夜了。 正大光明:情趣酒店?开房?还三个人?这学校都不管的吗? 热烈的DD人:怎么管啊,又不是在学校里,又是暑假的。我看你们啊就是酸了。 慕樱之樱雪:听说他们那个新调来的班主任是个狠角色,已经在追着咬了。 夏洛克老爹:他以前天天穿校服,现在穿的跟个骚包一样,都是那个外校的女朋友给置办的。 某IP地址:富婆倒贴瘪三还容他养情人?你怎么不去写呢? 那种事情不要啊啊啊啊:人家就是写的,还写诗,你现在开始学说不定还来得及。 肖尧越看越心惊,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一切,都好像被暴露在了摄像头下,然后被人半真半假地掺在一起,夸大其词,越说越离谱。 屏幕上显示出余额不足,是否要充值的询问。肖尧没有关闭电脑,直接离开了网吧。 走在晌午的街上,肖尧却感到阵阵凉意,是那种深深的恐慌。 唯一令他感到一丝安慰的,是似乎,暂时,还没有人真的揭出沈婕的身份——所幸,像沈婕爸爸那样买得起拍照手机的学生没几个,也没有任何知道沈婕身份的朋友背刺自己。 不过,那样的话,沈婕爸爸和张正凯的情报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肖尧一边走,一边不断地思考,穿过了一片柑橘与百合的香气,也全然没有察觉,直到一个好听的女声从背后叫住了他。 “肖先生,是什么时候变得不爱理人的啊?” “唉,什么事啊?”肖尧驻足转身,没能掩饰住语气中的焦躁与不耐。 来者是一个好看的少女,个子不高也不矮,穿着包臀短裙和肉色的连裤袜,脚上踩着一双露趾的高跟凉鞋——是赵晓梅。 没等赵晓梅答话,肖尧又压低了嗓门道:“大姐,你明明知道我有女朋友了,这样很让人困扰耶。学校里那么多单身的男生……” 赵晓梅刚要说话,肖尧又自顾说了下去:“我后院起火了,我正在拼命救火,刚刚太平了一点点,你赶紧走吧,不然她又要起误会吃醋啥的,那我就真的要炸了——” “哦?”赵晓梅一挑眉毛:“不是你跟人家说,人家是你的女朋友,还在舟莊的酒店里跟你开房过夜的吗?” 肖尧一呆。 自己随口糊弄张正凯的话,怎么这么快就传到正主的耳朵里了? 十几分钟后,肖尧和赵晓梅再次来到了那家名为“胡建千里香馄饨”的店铺里。 肖尧找了个位置刚坐下,赵晓梅就顺势坐在了他的并排,然后高声招呼道:“老板,还是芥菜肉的,还是拌的!” 肖尧无奈,只得往里挪了挪。 他之所以和赵晓梅来餐馆,一来是因为他自己胡说八道,理亏在先,二来…… “总之,对不起了,”肖尧双手合十,对赵晓梅诚恳致歉:“我不应该自说自话拿你当挡箭牌的,我就是嘴秃噜瓢了。” “肖尧哥哥,你这样可让晓梅困扰呢,”赵晓梅又恢复了她一贯的娇笑神情:“晓梅再怎么说,也是个没谈过恋爱的黄花大闺女,这一下子就被人传出去和你肖尧开房,鱼没有吃到,反倒落了一身腥,你说我亏不亏?” “我一定尽量想办法帮你消除影响。”肖尧扶了扶额。 赵晓梅的身子又往肖尧身边凑了凑:“晓梅倒是有一个保证消除影响的好办法。” “你说怎么办,我绝对尽力。”赵晓梅头发上柑橘与百合的香气让肖尧有点迷糊,他再次往墙角挪了挪屁股,但屁股报告说已经无处可退了。 突然,他感到左肋下被一个冰凉梆硬的东西顶住,抬头却见赵晓梅一扫刚才的嬉笑暧昧,咬着牙轻声耳语: “杀了你。” (本章完) 第140章 坏女人的拿手好戏 赵晓梅忽然来这么一出,一时间还真让肖尧慌了一下。 因为他实在无从判断,眼前这个时常都在发癫的女人,究竟能干出什么事情来。 看着肖尧紧张的眼神,赵晓梅的冷脸突然绷不住了,好像恶作剧得逞般笑道:“我可舍不得。” 桌子下面那冰冷梆硬的东西,也被拿到了桌面上,原来,是一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顺在手里的啤酒。 “你有病就回去吃药好吗?”肖尧无奈地叹了口气。 “药?这就是最好的药啊,一醉解千愁嘛。”赵晓梅用拇指尖用力一挑,啤酒瓶盖就飞了天,然后,她给自己和肖尧都倒了满满一杯,顾自举杯往肖尧的杯子上一碰,一饮而尽。 买醉可解决不了问题。 肖尧本想这么说,但转念一想,与其说这种正确的废话来惹火烧身,倒不如干脆从善如流。 于是他没有说话,举杯干掉了自己的酒,然后拿起酒瓶,再次给赵晓梅和自己倒满。 “你能懂我真高兴,”赵晓梅慢慢转动着桌上的酒杯:“没吃到鱼倒惹一身腥的事,晓梅早就习惯了。” 肖尧依然不语,只是跟着她端杯喝酒。 赵晓梅这次却没再急着端杯,而是幽幽地问道:“那条鱼好吃吗?” ……鱼,吗? 有些鱼吃了,有些鱼没有完全吃,有些鱼则完全没有吃。但是如今一身腥已经是既成事实了。 “在舟莊的那天晚上,你没有坐大巴,跑哪去了?” “那可不能告诉伱,”赵晓梅故意噘起了嘴巴:“人家也是个女孩子嘛,总有私事要办。不过你要是让晓梅也吃到鱼,那就可以告诉你。” 肖尧的鱼听闻这话,伸出头来望了望。 “算了,咱们还是喝酒吃馄饨吧。”肖尧把衣服的下摆往下拉了拉,借着服务员端来的馄饨,再次岔开了话题。 “如果说,我有一个让你和我,都能从这一身腥里脱身的办法,但需要一个值得信赖,又有男子气概的人帮忙,你会帮我吗?” “你都知道了?”肖尧试探性地反问道。 “你们宋老师正在学校给你和郁璐颖出考题,贴吧已经传得满天飞了,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那么,赵小姐有何高见?”肖尧晃动着杯子里的酒,心中无奈,但又有些好奇赵晓梅会整出什么样的新花活,难道是啤酒换成伏特加,喝十瓶? “我们来解决宋海建吧。”赵晓梅忽然神秘兮兮地侧过头来。 “哈!”肖尧一口气干掉了杯子里的酒,心里有些想笑。 怎么,你也要解决宋海建? “怎么解决?又这样吗?”肖尧伸出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做出一个“捌”的手势,在赵晓梅的太阳穴上点了一下。 “那还用你帮忙吗?”赵晓梅不屑一顾地拨开了肖尧的手指,看起来已经有了两分醉意:“我们都知道,宋海建针对你,不光是因为你考试作弊,主要还是因为你乱搞男女关系。” “我没作弊,也没乱搞男女关系。” “跟我说没有用。”赵晓梅的神色又变得严肃起来:“肖尧你记住,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当他们说你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时候,你最好真的有。” 没等肖尧说话,少女便又伸手捏住了肖尧的上下两片嘴唇:“乖了,不要顶嘴,听我说完。既然宋海建是以卫道士的立场来针对你,那么如果他自己暴露了更严重的作风问题,你猜会怎么样?” “……宋海建又没有这些把柄可以抓。” “那你我又真的做错什么了吗?” “……” “所以我说,这个世界上否认是没有用的。人们总是会选择相信他们所愿意相信的东西,而人们永远期待着更纠葛的人物关系,还有更多更重口味的剧情——没有人真的关心你吃了几碗粉。 “想想看,假如在今天晚上放假无人的学校里,我们的宋海建老师和一个衣衫不整的女生共处一室,假如有一位过路的英雄拍下几张刺激的照片,人们会选择相信谁呢?” “你想干什么啊!”肖尧嚷嚷了起来。 他喊出这句话,就说明他已经知道对方想干什么了。 “不行不行不行,绝对不行。”肖尧把头摇得好像拨浪鼓:“我不同意!” “为什么不同意?”赵晓梅的身子几乎已经贴在肖尧的身上了:“相信我,想要消灭一个大新闻,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制造一个更大的新闻。到时候,你的我的,我们都该从这该死的噩梦中解脱了。”赵晓梅的表情坚毅,却眼神迷离,仿佛眼前已经展开了一个美丽新世界的画卷。 肖尧不明白赵晓梅这话的逻辑,搞垮宋海建怎么就能让你也从噩梦中解脱了? 至于为什么不同意?栽赃陷害,钓鱼执法,这种行为……对于肖尧来说,他情愿直接去学校给宋海建来上两刀,都比这个来得光明和磊落。 但是,他不想就道德问题指责对方,尤其是对方是希望帮助他的时候: “我不同意,不是因为宋海建,而是因为你。”肖尧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着重强调了这个“你”字。 “我就知道,你还是心疼人家的,不过放心啦,晓梅不会让他碰到我的一根手指头的,只要你……来得快一些。”赵晓梅娇笑着,从手腕上拂去了肖尧的手,站起身。 “我没同意加入,而且也不是这个问题。就算你不在乎自己的名誉,但是我不能不在乎。”肖尧也站了起来:“我从噩梦中解脱,然后把你陷入更深的噩梦?你为什么要为了我这么做?” 店里的人都注意到了他们这一对男女,并且开始窃窃私语,搞得肖尧耳朵发烫。 赵晓梅倒是满不在乎,反而伸手把肖尧推坐回凳子上,自己则顺势跨坐在了肖尧的一条大腿上,指尖抚着肖尧的脸庞,耳语道:“因为我爱你啊。” 肖尧今天穿的也是短裤,那赵晓梅的丝袜腿就这么贴在自己的大腿上,让他瞬间…… 柑橘与百合的香气扑了个满怀,温暖湿润的气息撩过灼热的耳廓,少年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和我交往,我就什么都听你的。就算做你的第二个——第三个也是可以的唷,晓梅够讲道理了吧?” “不……不行……不行的啦……” 赵晓梅仿佛早就算准了肖尧会是这样的反应,有些嘲讽般地说道:“不做我的男人,就别总想着对我来指手画脚。值得信赖,又有男子气概的男人也不止你一个。今天我来找你,既不是商谈,也不是邀请,而是通知。通知内容:今天晚上7点钟,学校门外,过时不候。” 说罢,赵晓梅低头,在肖尧的脸颊上印下轻轻的一吻,干脆地起身退开,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馄饨店。 肖尧起身追了出去,却被老板拖住,要求结账,等他结完了两个人的账,赵晓梅早已踪迹全无了。 “你要干什么啊!”肖尧跺着脚,站在马路边对着空气喊道。 ——分割线—— 肖尧回到家里,沈婕和沈天韵都在,三人一起吃了一顿午餐。 “你一个上午到底办什么事去了?”沈婕问他:“我跟波哥说过了,咱们明天中午就出发,因为今天晚一点他有事。还有波哥跟我说,叫你没事多翻《堂吉诃德》,默想他的事迹,把自己想象为堂吉诃德。” “知道了。”肖尧漫不经心地扒着饭。 “你有心事?”沈婕很敏感。 “没有——有,不就是宋海建的事情?”肖尧说。 “哦,别想那么多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沈婕给他夹了一筷子刀豆:“别光吃肉,也吃点蔬菜。” “我吃饱了。”肖尧苦着脸说道。 “你这才吃几口就吃饱了?你一个人在外面瞎吃什么呀?” “啊不就吃了点馄饨。” 吃完午餐,肖尧趁沈婕和沈天韵午睡的当口,回到了2004年那边,给赵晓梅打了几个电话,都没人接。于是,他又打了好几个电话,才发现谁都不知道赵晓梅的家庭住址和家里固定电话。 而学校登记的家庭信息恐怕是保存在教研组办公室的,也就是宋海建的办公室,现在去找多少有点小阻力。 从现在到晚上7点也没有几个小时了,肖尧也不知道该不该找沈婕或者是郁璐颖去商量,直接向学校告发又过于不做人,再怎么说赵晓梅也是帮自己的,这么做颇有背刺伙伴的嫌疑。 要不,就这么放着不管,静观其变? 首先,自己没有理由去保宋海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没有。 宋海建的倒台,自己非但无损,反倒获益——他是敌人。 其次,只要自己不参与,就不会脏了自己的手。 不,不对,果然还是不行。 自欺欺人是没有用的,头顶的星空与内心的道德法庭会监察一切。 莫说宋海建是否罪至于死,这一点还值得商榷,就算是他真的罪无可赦,用陷害的方式来击倒他,也是违反程序正义的。 这和杀了他的影子有什么不同? 今天被陷害的是宋海建,明天就有可能是他肖尧,后天就有可能是任何一名男性。 一旦意识到女性但凡豁得出去,构陷男性的能力有多强,有多么轻而易举,肖尧就感到不寒而栗,心有戚戚。 可问题是,现在宋海建的威胁才是最大的,自己是否关注错了重点?是不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踌躇许久之后,肖尧还是决定,打给那个最能理解自己的成年人:郁波,郁神父。 “这个赵晓梅同学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肖尧你最好说实话。”郁波听起来像是在开车。 “我跟她真的什么关系都没有,充其量算是个新朋友,认识也没有多少天。”肖尧一只手拎着话筒,另一只手抱着脑袋忿忿地回答。 “那她的行为完全不符合逻辑,这个不需要我跟你多强调吧?” “我知道,两个月之前我还人厌狗嫌的呢,赵晓梅这样肯定不是因为我很帅。” “不错,没有昏了头。你打算怎么处理和她的关系?” “我,不知道。” “懂了,我以为你只是不会拒绝别人,现在看来,也可能是不想拒绝。” “我真的拒绝过她了,很多次了。可是不知怎么的,越拒绝她就黏得越紧。” “我就奇了怪了,”郁波的声音渐渐远去,又由远及近:“拉黑她电话会不会?听到她打电话就挂断会不会?不和她说话会不会?不让她进家门会不会?告老师会不会?报警会不会?让你老婆去处理会不会?你那叫拒绝吗,我都不稀得说你——” “波哥,”肖尧认真地说:“我从前也喜欢过一些女孩子,也追求过一些女孩子。” “嗯哼?” “她们对待我的方式,就跟你刚才说的一样,所以你问我会不会,我当然太会了。” “……” “但是以前我总是想,就算做不了男女朋友,为什么不能做朋友呢?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呢?就因为喜欢一个人,就活该被喜欢的人这么对待吗?” “……” “郁神父,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将心比心,我既然不希望别人这样对待我自己,我也就做不到这样对待她,做不到这样对待任何人——耶稣不是也叫我们爱身边的人吗?” “他妈的,你个傻小子跟老子谈耶稣,你懂什么耶稣,”郁波笑骂道:“不过,我算是有点理解,颖颖为什么会喜欢上你这傻小子了。” “我确实不懂,您是专业人士,”肖尧认真地说:“要不您给我讲讲耶稣?” “下次一定——我现在没时间,跟你长话短说,你给我听好了:那个赵晓梅很精明,今天的事情,她如果只是想要去执行她的那个所谓计划,完全可以什么都不告诉你,偷偷地去办,或者利用你不善于拒绝的特点,骗你入彀。 “但是,她明知你干不出那种损人利己的勾当,却不但要清清楚楚地告诉你,还要试图拉你入伙,而当你明确拒绝的时候,又说要采取单边行动——很难判断她的一连串行动中,哪部分才是她的真实目的。” “无论她的目的是什么,她干的这个事情都让我很难受。”肖尧愁眉苦脸道。 “折磨你的不是她,而是你的善良。是你的善良,让你无法干脆地拒绝别人,是你的善良,让你无法认同以恶制恶,也是你的善良,让你无法袖手旁观别人为你牺牲。” “难道我应该做一个不善良的人?” “当然不是,善良是你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好直接。” “不客气。” “郁神父,你觉得善良这种品质,真的有价值吗?” “你稣哥叫你‘淳朴如鸽,机警如蛇’,现在你要专注于后一项了。” “淳朴如鸽,机警如蛇……”肖尧默念着这八字箴言。 “善良是一种天性,善意是一种选择。”郁波告诉肖尧:“在尚有其它选择的时候,做出善意选择的善良,才是真正有价值的。那么你认为,自己有其它选择吗?” “我好像,总是在被别人的选择给推着走。” “那是因为,你欠缺可以支持你做出自己选择的力量。在现实中,善良不是力量,但善良需要力量。” “我现在有力量了,郁神父,我有了堂吉诃德骑士守护的力量。但我不想赵晓梅去栽赃,也不想利用自己的这份力量去铲除和我作对的人,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可以做些什么。” “你甚至连赵晓梅的家里电话都没有。” “……” “好了,她不是跟你约了7点在学校外面见吗,走吧,咱们去堵她,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咱们?”肖尧说。 “为了你的事情,可是真耽误我的事情啊。” “谢谢郁神父!” “再把你家小姑娘也叫上——别再有什么事情瞒着你老婆了。” “那,她要是提前或者是绕其它门口进去了呢?” “那咱们就去你那宋老师那里聊聊,无所谓,我会出手。” 肖尧放下电话,揉了揉自己发烫的耳根子,钻进了穿衣橱。 两位容颜姣美的少女正并排躺在床上,睡得很香。 “沈婕,沈婕,醒醒。”肖尧摇着其中的一位。 “怎么啦……”少女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我上午的那碗馄饨,其实是跟赵晓梅一起吃的。” (本章完) 拉跨条 最近需要稍微调整一下。 一来,最近有点卡文,力不从心,大家可以从每天的更新时间一天比一天晚看出来。 二来,139和140的追订情况变化,让我进一步怀疑目前这种赶工节奏下的质量,究竟是否能达到我自己满意的标准(当然,这是次要原因)。 三来,下一章就要进入新的殿堂了,大家也知道,副本戏不好写。 这一次的殿堂冒险不会太长,预计会在1-2章内出本。 四来,我其实前几天就感冒了,我怀疑是甲流但没有确诊。前几天还没怎么发烧,今天的状态特别不好,体温计一量,38度整了,彻底趴窝。 综上所述原因,需要稍微拉跨几日,不过大家也不必沮丧,本月下旬上APP首页推荐以后,应该会有一次爆更期。 See you soon. 《大小姐,你是我未来的老婆》拉跨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1章 福报其实就在你身边 下午六时许,肖尧和沈婕、郁璐颖三人站在了圣方济各中学的大门口。 肖尧和沈婕说了赵晓梅的计划之后,沈婕的第一反应是坐观其变。 在与肖尧进行了小规模的争执以后,她同意了郁波的计划。 郁璐颖这边,是郁波通知的。 虽然肖尧并不明白,为何这种事情还要扯上郁璐颖,但她终究还是来了。 沈婕的身上还是穿着她那身拙劣的伪装——魔都初中校服,鲜艳的红巾在领口飘扬,下身没穿校裤,而是着一条黑色的膝上中短裤,光脚踩一双凉鞋。 肖尧对于“光脚”和“膝上”这两个元素颇有微词,沈婕却以一句“我是你的朋友,又不是你的技师”给他顶了回去。 少年知道她又在有心逆反,正事当前,也无心争执,只得由她。 饶是如此,心里自然多少还是有些不快活的,一直在怀念之前那个乖巧听话的沈婕。 郁璐颖的上身穿着圣方济各中学的校服,下身却是一条淡雅的长裙,脚穿一双白色的体操鞋,搭配雪白的短筒丝袜。 但是,此时此刻的肖尧,却并没有心情去欣赏郁璐颖的穿搭。 三人走进身后的耶稣圣心堂,径直上了二楼,推门进了郁波的神父办公室。 郁波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们三了。 只见他身上穿着那种全黑的罗马常服——那下身是一条到脚的贴身长裙/袍,腰上缠着一条宽宽的护腰,手上刚把桌子上的一个小提琴箱子合上。 “舅舅,你拿琴干嘛?”郁璐颖先一步赶了上去:“我也没见你拉过小提琴啊,你会吗?” “你别乱动,”郁波笑道:“我怎么就不能会拉小提琴了?这是我的秘密武器,到时候拉上一曲二泉映月,也许你们宋老师就幡然醒悟了呢?” 三位少年均是一怔,面面相觑。 不过,他们也无心计较。 肖尧催促道:“那我们走吧,别一会赵晓梅就自己进去了。” 可是,十分钟后,当四人再次走出圣心堂的侧门时,就全都傻眼了。 因为原本的学校和大门都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巍峨的……修道院? 这座修道院看起来是卡洛林式修道院的典型代表,修道院中有教堂、图书馆和其它建筑物,教堂是中心,其它建筑按马蹄形排列成封闭式,几乎包含了建筑史上重要阶段的所有建筑形式,如柱头装饰是中世纪早期的卡洛林式,有哥特式古修道院的建筑布局,有巴洛克风格教堂和图书馆——整个修道院给人一种不和谐与充满压迫的感觉。 与之相比,郁神父的教堂看起来就像是一座柴房。 “你们看到么?”郁波摆出一副冷静、镇定的口气问身边的三位少年。 “我还以为是我自己眼花了。”郁璐颖迟疑地开口道。 “你们看天上。”沈婕提醒他们。 肖尧抬起头,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黑月,大到有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曾经因为沐浴太阳的光明,而焕发出的皎洁月光,已经无影无踪,成了漆黑空旷的宇宙里,亿万天体中平凡的一员。 在一片荧荧的绿光中,四人意识到,在生日会时第一次出现的“影时间”又再次降临了。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明明没有穿过任何镜子,却抵达了如此光怪陆离场景的原因。 “这个修道院,”郁璐颖说:“难道就是舅舅心目中的,圣方济各中学的样子吗?” “哈?”郁波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觉得傻妹的猜想其实有一定的道理。”沈婕冷冷道。 自从共生的事情暴露以来,沈婕和郁璐颖也不复往日的亲密,饶是如此,她们却没有公开争执过,对彼此的称呼也一如既往。 肖尧也觉得这个猜想颇有道理,毕竟本校的前身是教会中学,圣心堂也不过是学校的附属教堂,作为一名神职人员,缅怀过去的荣光,这样看待学校,也是一件说得过去的事情。 “你们的意思是,这是我的……殿堂?”郁波摸着自己的下巴:“笑话,我这种人,怎么会有殿堂?” “不过……”少年沉思着提出道:“我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忽然进入影时间的啊?” “不知道,”郁璐颖回忆道:“好像就从教堂出来,就变成这样了。” “根据上次的经验,波哥应该是不能感知到影时间的才对。”沈婕补充道。 幸好,跟上次不同,三人并没有立即被躁郁的影子大军所包围,而向着远离学校的方向走远一些,就会来到熙熙攘攘的街道,远处的修道院消失了,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学校还是原本的样子。 “所以,这应该并不是上次在肖尧家里遭遇的影时间现象……” 沉思了一会,郁波再次开口指出:“现在的情况,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我们四个人,同时获得了,不用穿越镜子,就能直接进入影世界的能力。” “怎么会有这种事啊?!”三个孩子都对这个结论没什么信心。 可是郁波却毫不在意:“好啦,瞻前顾后没什么用,既来之则乐之。我知道各位在影世界都身手不凡,今天就让在下好好见识一番吧。” 说罢,郁波提起小提琴箱,大步向学校走去。 四人再次站到了修道院的大门前时,肖尧已经是满身甲胄,背盾挎剑,而郁波、沈婕和郁璐颖却看不出什么明显的变化。 “这就是堂吉诃德吗?这还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精神堡垒。”郁波伸手,赞许地轻抚肖尧的铠甲。 “我可以放个烟花庆祝一下,要看看吗?”沈婕双手托起一个火球,作势就要丢出去。 “不不不,你不要浪费体力,”郁波连忙阻止了她,并解释道:“肖尧的堡垒在外,可以保护他不受伤害,也能让他提剑战斗。而你的堡垒在内,圣玛丽女王可以放大你的生命能量,释放出威力强大的攻势,但却不能保护你的身体,而你的身体一旦受伤,就会大幅削弱圣玛丽的力量。如果敌人足够聪明的话,一定会把你当成主要攻击目标,所以请务必保护好自己,不要莽撞。” “郁神父的意思就是说,对面一定会先打法师——你就躲在我的盾牌后面吧。”肖尧敲了敲自己的胸口,框框响。 沈婕白了他一眼,倒也没有犟嘴。 “可是我好像什么力量也没有。”郁璐颖双手检查着自己全身。 郁波转过身去,把提琴箱放在地上,打开,从里面摸出一个东西,起身递给郁璐颖。 “你拿上这个试试。” 这是一把斧子,就是之前在钱柜KTV,郁璐颖带在身上的那把。 这把斧子在郁璐颖手里,神出鬼没,曾经让肖尧和沈婕吃了不少苦头。 这把在郁波手里平平无奇的斧子,刚交到郁璐颖的手中,斧刃上便立即亮起了笼罩着淡淡寒气的蓝色符文。 “这样就对了!”肖尧高兴地说。 “这……” 郁波接着解释道:“影世界,被认为是由‘认知’所组成的世界,包括我们自己的认知和他人的认知。精神堡垒可以保护自我认知,同时还能将强化的认知投放到影世界,得到影世界的承认,形成一种共识。不被影世界承认的力量,在影世界没有用武之地,就像你们之前用斧子砍不坏门窗,辣椒喷雾也不会有用。颖颖虽然没有精神堡垒,但她的自我认知可以借助熟悉的工具或者武器来得到强化,以达到类似精神堡垒的效果。” “所以是,我相信自己是个骑士,所以我就有了盔甲武器,沈婕相信自己能够放火,所以就能放火?即使我不是真正的骑士,沈婕也从来不会魔法?”肖尧对这个说法有些怀疑:“什么因信称义啊?” “这种说法是不准确的,但是眼下你要这样理解的话,也行吧。” “这也太离谱了吧。”肖尧说。 “你们还记得,在姚先生的殿堂里,你们曾经‘喝’掉的那条巧克力吗?” “记得啊,”肖尧道:“后来出来以后,那条巧克力还在,后来我给你吃掉了。” “你给我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巧克力是固体?”郁波道。 “……?是吗?没注意,这又怎么了吗?”肖尧不解。 “那为什么巧克力在殿堂里会成为液态?”郁波提醒他们。 “因为……在水牢里泡的?”肖尧提出。 “水牢里的水是热水?”郁波挑了挑眉毛。 “冷水啊。” “包装袋损坏了?” “没有,完好无损。” “包装袋完好无损,在冷水中浸泡一夜的巧克力是不会化的,”郁波告诉他们:“之所以那条巧克力会化,是因为肖尧和沈婕‘以为’巧克力会化,因为他们都不是理科生。” 沈婕的脸有些红:“好啦,不要说了,我们都懂你的意思了。” “可是舅舅,你好像什么变化也没有,真的可以吗?”郁璐颖有些担心地问郁波。 “那现在怎么办?”没等郁波答话,肖尧已经右手拔出了长剑:“进去一探究竟?还是……” 沈婕的手心燃烧起火焰:“我可以直接把门炸开。” 郁波伸手拦住了她:“不不不不不!我们还是先礼后兵,你们不是说了吗,这说不定是我自己的殿堂呢。” 这时,修道院的边门被“吱呀”一声拉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修女打扮的人。 她的个子不高也不矮,身上穿着电视电影里常见的那种黑白色修女服,长长的裙摆有八分长,脚上穿着黑色的短筒棉袜和学生皮鞋,头上包裹着长长的头巾,没有露出一丝头发。 这个修女微微低着头,本该是脸的部分……只有一片黑暗。 是的,只有一片黑暗。 肖尧一开始觉得只是晚上的光线问题导致的,但是经过仔细的观察,确实就是没有脸。 这让他想到了沈婕第一次从家里跑走时,自己在桥洞下面镜子里看到的……无脸卖花姑娘。 “各位弟兄姊妹,主内平安。”小修女说。 “平安。”郁波和郁璐颖下意识地回礼道。 “我是受宋院长的委托,来迎接几位参访本院的。”无脸的修女一直保持着双手交叉放在两肩上的谦卑姿势。 宋院长?哈! 肖尧差点笑出声来。 还是老一套啊。 郁波则朝三位少年看看,摊手,耸肩:“我就说吧,不可能是我的殿堂。” “这边请吧。”无脸修女侧过身,推开了修道院的边门,彬彬有礼地邀请道。 四人对望一眼,都觉得这颇有一种“请君入瓮”的既视感,犹豫了几秒,却也无法可想,慢慢地随着小修女进了门。 四人前脚刚随她进了院门,那扇小门后脚就“咔哒”一声锁上了,这加剧了众人的不安感。 肖尧留意到,虽说是幻化成了大修道院的模样,但其实修道院的院门还是大体保留了圣方济各中学的校门样式,不仅如此,连内部的结构都颇有相似之处。 最明显的,一进门不远,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操场。 “郁神父,修道院里会有操场吗?”肖尧小声地问道。 郁波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出神地盯着墙上的一幅人像看:“这人是谁啊?” 肖尧定睛一看,细眉细眼,高鼻梁薄嘴唇,颧骨不高脸颊瘦削,还有那标志性的小胡子,不是宋海建却又是谁? “是宋海……” “是本院的宋院长。”无脸修女介绍道。 只见这“宋院长”脸上挂着蒙娜丽莎般的神秘微笑,头上戴着黑色的四角帽,身上穿着和郁波一个样的长袍,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 “原来在姚老师的心目中,”郁璐颖开口道:“学校是一座KTV,一个情趣酒店,一个自由自在,学习自己想学的东西的殿堂……” 沈婕接道:“而在你们宋老师心中,学校=大修道院。” “看来宋院长认知中的修道院,恐怕大多数来自于旅游风景照吧。”郁波从鼻子里发出轻笑声。 众人说话间,正在往“修道院”的内部走去,忽然,修道院的上空响起了一阵慷慨激昂的音乐。 这并不是什么空灵的格力高里圣咏,而是大家都耳熟能详的……《运动员进行曲》。 伴随着《运动员进行曲》的响起,乌央乌央的人群开始从修道院的内部向操场上涌了过来。 肖尧一惊,下意识地长剑出鞘,却是沈婕拉住了他,还在少年的手心捏了捏。 不到一分钟功夫,从修道院里涌出来的“人”就站满了整个操场,目测得有一两千人。 其中男性模样的修士都戴着看不到脸的兜帽,站在操场的左侧,修女们则穿得和这个“无脸修女”大差不差,站在操场的右侧,男生和女生之间隔着一道三米宽的走道。 “快分开!站好!到晚课的时间了!”无脸的修女催促道。 “晚课?”肖尧不解。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四人便被分开了,肖尧和郁波站在左边修士的队伍里,郁璐颖和沈婕则站在右侧修女的队伍里。 “没时间解释了,快照着做!”无脸修女压低自己的声音喊道。 伴随着三位领操的修女走上司令台,学校——呃,修道院上空的小喇叭发出了这样的声音:“全国中学生第八套广播体操——时代在召唤!” 大晚上的做早操,宋校长你是真的有毒啊,肖尧感叹道。 但随之响起的,并不是耳熟能详的广播体操音乐,而是一阵肖尧从来都没有听过的欢快旋律。 接着,是快乐又悦耳动听的女声合唱。 “Baby 福报其实就在你身边 我的baby 从清晨战斗到凌晨……” “What?”肖尧手忙脚乱地跟着主席台上的领舞,做着这些超大难度的广场舞动作。 “不能补习的人不配做我的好学生 应试的世界不达标就给我滚出去 Baby 高考是唯一通往成功的阶梯 嘿,中学生 为什么休息日还在家里沉睡 去背单词 不然你的人生就会这样荒废 别停下 作业没完成你居然敢先喊累 把学习当成生活不然就先治你的罪” …… (本章完) 第142章 学院派 跟着领舞跳完这段所谓的《方济激励操》,肖尧已经是浑身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他第一次觉得这身铠甲有些累赘。 跳操完毕的人群光速整洁而有序地散去,很快,操场上就只剩下他们五个。 “请随我来,继续对本院的参观。”无脸修女笑容可掬地邀请道。 可我们不是来参观的啊!虽然肖尧完全看不到她的脸,但 《大小姐,你是我未来的老婆》第142章 学院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3章 火热的毕业季 众人跟随向导修女的脚步,继续走着。 其实,即使没有她引路,也并不会迷路。 因为,只需要沿着刚才执法修女拖人走时,留在地上的血迹就可以了。 很快,血迹穿过一扇金属大门,之后走廊变得狭窄而压抑,照明的光源被换成了挂在墙壁上的火把,之前洗脑一般萦绕在耳畔的“排名,排名,排名”“努力,努力 《大小姐,你是我未来的老婆》第143章 火热的毕业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4章 人间喜剧 郁璐颖当然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肖尧却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和曾经的白月光死在一起,该说是温暖?遗憾?幸运?还是惋惜与痛心……? 他深情地眺望了一眼沈婕,那个光脚穿凉鞋,正在嗷嗷叫的少女。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 自己变成植物人以后,沈婕会和其他男人结婚吗?一定会的吧?她会照顾 《大小姐,你是我未来的老婆》第144章 人间喜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5章 肖尧同学的期末补考 “教育选拔不就是谁成绩好就选谁吗。睡懒觉的兔子和能跑到终点的乌龟里面,当然选乌龟,这跟作弊有什么关系?” 宋海建冷笑道:“那是你以为的教育选拔。兔子和乌龟谁跑得快,这种事情还需要考试、比赛才能知道吗?有没有天赋之间的差距之大,我这个教数学的再清楚不过了。实际上,教育选拔就是制度性地选出跑得快的 《大小姐,你是我未来的老婆》第145章 肖尧同学的期末补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6章 肖尧砍伤沈婕 “那么,后会有期了。”诺丁顿一拱手,房间墙壁上的一扇窗被打开,“伯爵”的手套处射出一根长长的绳钩,径直钉在外面的什么东西上,然后跃下房梁,向着窗外“飞”去。 “拦下他!”郁波拍了一下肖尧的胳膊。 肖尧不太确定自己应该与“诺丁顿伯爵”为敌,但眼下也没有时间思考,只能先执行神父的指令再说。 《大小姐,你是我未来的老婆》第146章 肖尧砍伤沈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7章 守寡还是改嫁? 这天晚一点的时候,下起了瓢泼大雨。 天空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不要命地往地面上倾倒着冰冷的雨水。 能见度很差,天特别黑,如蛛丝般的雨帘在到达地面以前,就被风吹得打横儿,钻进路人的雨伞下面,将他们的衣裳彻底灌湿。 门房秦大爷叹了一口气,缩着脖子钻进了传达室,仔细检查了一下各处窗户是否 《大小姐,你是我未来的老婆》第147章 守寡还是改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8章 被中断的欢愉 肖尧丢掉了电话,跌跌撞撞地钻进了女儿的房间。 好在,没有人在上痰盂或者换衣服什么的。 沈天韵已经回来了,正在眉飞色舞地嗦着一碗黄鱼面,沈婕则嚷嚷道:“说了多少次了,进来要敲——” “宋海建刚刚死了!”肖尧哑声道。 “死了,是什么意思?”沈天韵从面碗里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大小姐,你是我未来的老婆》第148章 被中断的欢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9章 中学生们的熄灯卧谈会 尽管是夏天,但睡在沙发上,终究是一件不舒服的事情。 肖尧蜷缩着,感觉身体像是被压扁了。 他的脖子和背部酸痛无比,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不断地挤压着他。少年试图调整姿势,但是沙发的硬度和不适感让他无所适从。 略一翻身,身上像是被无数绵密的针刺进骨头,难以入眠。他的脑海里不断地重放着今 《大小姐,你是我未来的老婆》第149章 中学生们的熄灯卧谈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0章 肖尧的前女友? 时间还早,这座城市却已经熙攘繁忙了起来。 晨光透过高楼大厦的缝隙,洒到圣心堂的墙壁上,映照出淡黄色的光影。 圣心堂的外墙是古老的红砖墙,斑驳的墙面上有着历史的痕迹,格外沉稳而有韵味。 教堂的屋顶上有一排排漂亮的尖顶,反射着晨光的光芒。 “你为什么认为和赵晓梅有关?”郁璐颖不解 《大小姐,你是我未来的老婆》第150章 肖尧的前女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1章 老岳父的妥协 夏日的酷暑令人不由地感到烦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热浪,一点风也没有。 站在柏油马路上,脚下的热度让人感到难以忍受。 沈婕撑着遮阳伞,手里拎着一个饮料瓶,和肖尧沿着马路往公交站台走去。 二人已经用过了午餐。 少女没有穿早上晨跑时的那双运动鞋,而是换上了她在舟莊的时候穿的Dior漆 《大小姐,你是我未来的老婆》第151章 老岳父的妥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2章 后宫的邀请函II “那,假设你回家了,也没被咱爸关起来的情况下,”肖尧想了一下,打破了沉默:“你得答应我一些事情。” “嗯,你说。”沈婕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嗯……你回去以后,”肖尧说:“每天要跟我发短信,道早晚安,早上起来,晚上睡前之前都要。” “为什么不是你跟我说?” “我也会说啊,反正 《大小姐,你是我未来的老婆》第152章 后宫的邀请函II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