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嫡女,翻手为云》 一、开篇 高架桥上,灯光流溢,如同九天的长河,点缀着万千的璀璨的星辰。叀頙殩晓 飞驰的黑色保时捷轿车内因桥上的灯光投影,光线明灭不定。 两个黑衣保镖把沈芸芸拖出去的时候,男人亲了亲她的额头:“宝贝儿,这次的教训是让你知道,伙伴是什么意思?记住,下一次千万不要选错了。” 从百米的高处重重落下,身体被一片冰冷的海水包围,不断下降,沈芸芸的心也随着深入了河底的最深处。 玲儿,未然,是谁出卖了我,或者是两个人一起? 若真是他,沈芸芸眼中闪动凶戾的碧色光芒,一定要他以命来偿! 下落速度慢下来的时候,她用力向后弯曲身子,在水压之下,这个动作极为艰难,但是她身体的柔韧性相当好,最终被反捆在身后的双手仍摸出了藏在靴内的里的工具刀,割断手上的绳索,果断用力绞断了缠在脚上的细细钢丝。 成功了! 可是刚一解脱,她的脚一阵猛烈抽搐,钻心的痛疼令她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越来越冷,终于失去了知觉和意识,爱和恨也一起消失了吗? 姐姐,我还没来得及把你从那个冷酷无情的男人手里救出…… 可是,我不在了的话,你也就自由了吧?那么,这样死也不错…… 没顶的黑暗中亮起了一片耀眼的白色光芒,是……天堂? 原来姐姐说得没有错啊,象我这样的双手沾了血的杀手也是可以上天堂的?那地方肯定不错,开满大片大片的粉色白色的蔷薇花月秀花迎春花还有三色槿,就象姐姐家后院的大花园一样美。 “芸儿,芸儿,醒醒。”胸口被一次次重压着晃动,不由自主的大口呼吸。 这个声音好耳熟啊……沈芸芸猛然惊恐的睁大了双眼,姐姐! 面前渐渐清晰的面容,端秀柔美,眉如远黛,唇红似樱,一双原本沉静淡泊的褐色杏眸中带着一丝恐慌,嗯,不只一丝,是很慌乱。 “姐姐。”沈芸芸说话间又呕出一口水来。 “哎呀,这一落水,好象更痴傻了,竟然叫严大人叫姐姐!”旁边传来大惊小怪的议论声音。 八婆!沈芸芸目光冷冷的向周围扫过去,身边几步远,围了一大堆人,有男有女,女的居多,穿着打扮很怪异,清一色的古装。 沈芸芸轻轻皱了皱眉,这是怎么回事?她慢慢的撑起了半边身子。 “六小姐,你醒了?”一个瘦瘦的小丫环冲了过来,脸上挂着泪珠,似乎要扑到沈芸芸身上,被沈芸芸身边的严大人拦了一下,怯生生的停下了脚步。 沈芸芸脑中闪过一些隐约的图像,轻轻念了一声:“小麻雀?” “啊,小姐,你还记得我?” 对了,这是沈府,北魏太仆沈仁辅的府上。 我是?沈云儿,沈仁辅痴傻呆症,人人可欺的六女,也是唯一的嫡女! 二、封印破除 所有的记忆突然恢复,沈芸芸注意到对面的严大人严洛眸色暗了一下,不易为人察觉的从宽袍下伸出了手指指向她的颈后。叀頙殩晓 沈芸芸反手闪电般扣住了她的手,挑衅的看着他。 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沈云儿了,想再对我动手,没有那么容易。 这个人不是姐姐,虽然他长得和姐姐一模一样。他是中书令常侍严洛,皇帝的宠臣,沈仁辅的好友。沈芸芸可以确定,他对自己这具身体做过些什么,不管是什么,从现在开始,她绝不会再任他对自己胡来。 似乎他一直对自己很感兴趣,沈芸芸的记忆在慢慢回放,从自己五六岁的时候,这个人似乎就出现在自己旁边了,他和自己有什么特殊的关联呢? 严洛不露痕迹的收了手,转头对旁边的人说了一声:“麻烦管家让人把六小姐送到房间休息吧。” 一个男人走了过来,白白净净,瘦脸无须,这人是管家沈立,面对严洛,他的态度十分讨好谄媚,就好象严洛是他的主子一样:“好好,严大人,我马上让人把六小姐送回房。” 转过头说话立刻变得很有气势:“来人,送六小姐回房间,快点。” “严叔叔,我原本是想把六妹拉起来的……我没来得及……”一个温柔得消hún蚀骨的声音响起来,从几个丫环环绕的地方走出来一位亭亮玉立的少女,身姿婀娜,姿容秀丽端庄,神情十分楚楚可怜。 沈云儿注意到她的衣服也是湿的,难道和自己一起掉下了水? “呵,芷若也回去换一身衣服吧。不要着了凉。”严洛态度十分和蔼,“顺便请人帮我向沈大人禀报一声,我一会儿再去见他。” 沈芷若很端庄的行了个礼,柔顺的答道:“是。” 沈云儿的房间一片混乱,严洛皱了皱眉,青雀急忙上来收拾,边收拾边低声说:“刚才五小姐带人来搜房间,说小姐拿了五小姐的簪子,没搜到,又追到水塘边去,说要搜小姐的身。” 严洛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把沈云儿放在了床上。 在这个府里没人特别关心沈云儿这个半痴半傻的呆子,房间里也只剩下严洛和青雀。 严洛支开了青雀后,坐在沈云儿床前眼神复杂的看着她:“云儿,封印是你自己冲开的吗?” 沈芸芸愣了一下,没有回答,反问一句:“是你给我封印的?为什么?好让人好随便欺负我,把我推进水塘淹死我?” “有人推你进水塘?”严洛惊讶的看着她。 “有什么,这府里看我不顺眼的大有人在,有人推我进水塘也不奇怪。” 她冷冷的看着严洛:“现在,想重新封印我的意识,恐怕你很难做得到了。” 方才她在水塘边扣住严洛的手的时候,她就已经很有力的向严洛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她不再是那个任人欺侮的傻子了。 三、丢失簪子 严洛眼神变了一变,轻叹了一声,从袖袋里拿出一本绢书放在她枕下,又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也差不多是时候了,你放心,我不会再做什么多余的事了。叀頙殩晓” “这本书,看过即毁掉,这很重要。”他叮嘱了一句以后站起身来,对沈云儿笑了笑:“云儿很久没去我那里玩了,有空去看看吧。” 沈芸芸看着他瘦削单薄的身形消失在门口,呆怔了一会儿,他真的太象姐姐了,不管是眉眼还是说话的语气,那么温柔可亲。 可是,他却是个男人…… 沈芸芸坐在床边整理着自己的思路,看样子自己穿越了?奇特的是,自己拥有这个身体全部的记忆,只是这些记忆太简单了,是因为被那个叫严洛的人封印了吗? 她伸手摸出严洛放在她枕下的那本绢书,上面的小篆她也认得:九转莲华。看上去似乎是一门武功? 随手翻开第一页,封面上是一个打坐的人像,下面写着一长溜口诀:前念消除,后念不生,有念即止,方可行气…… 一字一句的读过去,觉得体内渐渐涌动一股热气,四下乱窜。沈芸芸原本习过武术,立刻觉得不好,赶紧停下默诵,盘腿而坐,凝神静气,慢慢调整呼吸。 片刻以后,她睁开了双眸,原来这个沈云儿根本就是个练武的绝世奇才,对武学要义的领会快得不可思议,也许这就是严洛一直封印她的能力的原因。 她满意的笑了一下,很好,这样的话至少以后自己可以很容易保护自己,要寻找到回去的方法,也更加方便了。 也许可以去找那个叫严洛的人,看上去,他知道得不少。 自己就暂且用沈云儿这个身份在这个世界先呆一段时间吧。 “六小姐才醒过来,需要休息,五小姐,你们不能进去啊。” “滚开,别挡着我。” 屋外传来的吵闹声打断了沈芸芸的思路,接着虚掩的门被砰的一声推开来,然后是青雀重重的跌了进来。 一个桃色衣裳的女孩子带着两个丫环大步走进来,在房间里站定,气势汹汹的叉着腰,瞪着一双美眸,一手指着沈云儿一边喝骂:“傻子,快把我的玉簪子交出来。” 一头乌发如云,面如桃花,肤若凝脂,长得很漂亮,这女人是沈府的五小姐沈婷婷。沈云儿看了她一眼,也没理她抬腿下了床,先去扶青雀:“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青雀抽泣着站起来,手上衣服擦破的地方红了一片渗出血来。 “哭哭啼啼做什么,只是破了一点皮。”沈云儿皱着眉看看她手上的伤处。 “你看着我,傻子,呆货,本小姐在跟你说话!”沈婷婷见沈云儿对自己不理不睬完全当自己这边三个人象空气,气得大叫,“把簪子还给我。” 沈云儿瞥了她一眼,很淡定的走到桌边坐下来:“你不是叫我傻子吗?傻子能知道什么?”她下颌朝门口抬了抬,“出去,吵死了。” 四、丢失簪子(二) “你,你……”沈婷婷气得结舌,转头啪的一声给了身边的丫环秋兰一记耳光,“你们都是死人啊,还不去把她抓起来,拖到西厢房去,让我娘发落。叀頙殩晓” 两个丫环应了一声就上前来拉沈云儿,青雀连忙来拦,被推了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沈云儿一把扶住了她。 秋兰和春桃两个各自一边上来拉沈云儿的胳膊,沈云儿松了青雀,抬手一手一只准确的抓住了两个人的一只手掌,用力把手指往上一翻,秋兰和春桃痛的大声哭叫:“好痛。” 沈云儿随手一推把两个人推在了一边,冷冷的道:“要是再不识趣,就不只是这一点点痛了。” 沈婷婷看得瞠目结舌,这个傻子从水塘里被捞出来以后就象变了一个样子,又凶又恶,比小时候似乎还要狠几分。 “小姐,好痛!”两个丫环在身边哭哭啼啼,沈云儿的目光又冷又狠,沈婷婷打了个寒战,突然哭出声来:“好,你等着,我不信没人能收拾你!” 说完哭着冲出了门去。 沈云儿莫明的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分外好笑:“呵,打上门来找茬,她还哭了。有意思。” “小姐,这次可糟了,五小姐去告你一状的话,又免不了一顿打了。”青雀看着婷婷跑出去,慌了神,急得脸皱皱的又要哭出声来。 “打?”沈云儿这才想起来,似乎自己是经常挨打受骂,而且每次青雀也跟着自己受罚。 不过那个似乎都是在五六岁以后的事,在六岁之前,好象整个沈府的人都很忌惮也很怕自己。 “自从主母昏迷不醒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护着小姐了。”青雀说到伤心的地方,嘤嘤的哭起来。 “哭什么,我不用别人保护,自己护着自己就行了。”沈云儿走到菱花镜前打量着镜子中的小女孩,看上去眉眼并不难看,却十分青涩,瘦弱得近乎嶙峋,此刻那双澄清的双眸中,闪着与面容完全不符的凛人光彩。 青雀站在镜子侧边,似乎被她的眼神震摄住,忘了哭泣,喃喃的说:“小姐,你,你这样子好凶。” 沈云儿瞥了她一眼,自己把头发梳理好,随手从妆奁里捡了个发带捆上,青雀想给她插上簪子,沈云儿挡了回去:“不用了,麻烦。”戴着首饰动起来就碍事,她极不习惯。 “可是,到时候被人看见的话,又要说小姐妆容不整,有损府上的颜面……” “哼。”沈云儿站起身来,往外走,好象是一种习惯,让她自发的找到了要去的目的地,“走吧,带我去看看我娘。” 沈云儿住的房间既小又处于府上最偏的位置,离柴房和厨房很近,她走出门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为了送食材,柴火,厨房后有专门的通道以便进出时的异味不致于熏坏了夫人小姐们的娇贵身体。 很不错,出入方便,沈云儿感觉倒挺满意。 丢失簪子(三) 沈府的大夫人吴怡华住的位置也在后院极偏的位置,与沈云儿的房间,正好在沈府的最东和最西。叀頙殩晓 沈仁辅的正妻吴怡华是沈云儿的养母,她与沈仁辅结发三十载有余,未曾生养。无所出,这一条是极严重的错,因此在沈府里她很低调,从不与沈仁辅的其他两位夫人争风争权。她唯一做过的高调的事情,就是坚持要收养沈云儿,因为一直以来她的隐忍退让,这一次坚持出乎了沈仁辅的意料,但沈仁辅最终没有拒绝,答应了她的要求。 吴怡华在五年前,也就是沈云儿九岁那年得了场怪病,一直昏迷不醒,吃喝拉撒全都不能自理,要人服侍。在三夫人孙安仪的指令下吴怡华被安置在了后院极西的偏僻角落里,免得烦扰了他人。自此以后,原本痴傻受人欺侮的沈云儿就更加日子惨淡了。 去西院的路上经过了沈云儿落水的池塘,沈云儿走上前去看了一眼。塘边留下的脚印很杂乱,沈云儿依稀记得当时的情景,沈婷婷气势汹汹的指着她的鼻子,说她偷了自己最好看的簪子,旁边的沈芷若在温言劝解。然后……沈云儿看着此时已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水面,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小姐,你在想什么?”青雀在边上怯声声的问。 “没什么。”沈云儿随口回答,又皱起眉,“小麻雀你要跟我说话就别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要不就别和我说话。” “是。” 青雀又低下了头,沈云儿有些恨铁不成钢,还想说她两句,一眼看见大管家沈立走了过来。 沈立是三夫人孙安仪从娘家带过来的人,因为三夫人得势,原来的大管家沈海成了二管家,沈立仆凭主贵坐了大管家的位置。自然对三夫人更加贴心忠诚,惟命是从。 沈立的瘦脸上一双眼眯得看不见眼珠,脸上带着皮笑容不笑的笑容:“六小姐,三夫人请你过去敬房一趟。” 敬房?沈云儿冷冷一笑,这是要直接给自己好看的意思了。 太仆府里的敬房其实就是训诫和处罚府内下人的地方,可以算是三夫人孙安仪专设的刑堂,说来说去,这位三夫人还挺有创意。 沈云儿看了一眼吓得有些脸色苍白的青雀,又皱起眉狠狠剜了她一眼,真是不争气。 “走吧,有劳大管家头前带路。”她对沈立笑了一笑。这一笑美的不可方物,仿佛有种慑魂的魔力,沈立眩了一下,心砰砰的跳,半天没动。 “走啊,大管家。”沈云儿喊了一声。 沈立回过神来时,眼前仍是一个十几岁的瘦弱女孩,个子虽然不矮,却苍白单薄,神情淡漠麻木,刚才那摄魄消hún的狐媚笑容完全找不出一丝痕迹。 一阵风吹过,沈立打了个寒战,这个痴傻的六小姐,似乎真的和以前截然不同了。 敬房里的场子摆得非常大,沈云儿一眼看过去,似乎除了沈仁辅以外,其他该来看热闹的人都到场了。 也好,省得一个一个对付,费时费力。 六、丢失簪子(四) 三夫人孙安仪坐了中间的椅子,二夫人吕彩香反而只能坐在她的侧边,可见三夫人孙安仪在沈府中的地位。叀頙殩晓五小姐沈婷婷各站在三夫人孙安仪的左右。四小姐沈芷若和十岁的小公子沈天林站在二夫人吕彩香的身后,眼中带着些怯意看着这一切。左右各站着五六个丫环家人,全都面朝外,瞪着门口,气势很足。 沈云儿一进门,三夫人孙安仪就低喝了一声:“把人按住给我搜身!” 两个家人冲上来就想来按住沈云儿,沈云儿身子动也没动,左右开弓两记重拳把人打倒在地,一屋子的女人顿时尖叫起来,场面一片混乱。 “反了,反了,给我抓住她。”孙安仪尖声大叫,混身发抖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吓得,但是比起其他人来还是可算镇定得多。 等壮着胆子冲上来的三四个家丁包括大管家沈又倒地不起的时候,孙安仪终于也坚持不住了,瞠目结舌地看着倒地不起按着伤处呻yín的几个家人,满地的狼藉,她抖抖擞擞再说不出话来。 二夫人吕彩香更是吓得瘫倒在椅子里,嘴里喃喃念着:“她又回来了,她又回来了。吃人的狼崽子又回来了。” 沈云儿随手从边上的一排木架上取下一条皮鞭,在手里拉扯出“啪啦啪啦”刺耳的声音,环顾众人,脸上带着淡淡笑容:“要搜我的身,打得过我再说。” 孙安仪毕竟比其他人要有些见识胆量,稍稍平定了一下,咬着牙道:“你想造反吗?你信不信我即刻告诉老爷逐你出府!” “逐我出府?什么理由?”沈云儿没有看她,把皮鞭扔到了一边,一脸兴趣地欣赏着架上一根带着倒刺的竹杖,三夫人孙安仪是孙贵妃的胞妹,来头不小,所以做事也张扬得很,居然在府里私设了这样的刑房。 “凭你拿了我的簪子,还不肯让人搜身!”五小姐沈婷婷尖声叫起来,“那是贵妃娘娘送给我的东西,你这个小野种……” 她话音未落,脸上已经重重的挨了正反两个巴掌,原本粉妆玉琢的脸顿时红了一大片,顿时大声嚎哭起来,“娘啊~” “哼,我堂堂沈府嫡女,你竟敢说我是野种,想置父亲大人于何地?”沈云儿仍站在那一排木架边上,与沈婷婷隔了好几步远,她速度之快,打了沈婷婷两巴掌又后立刻回到了原地,就好象那两巴掌不是她打的一样。所有人的看得都倒吸了一口气。 “三娘,沈云儿说的可有道理?”沈云儿转头盯着孙安仪,一双眸子中闪动着骇人的碧色光芒。 “你,你太嚣张了。”孙安仪自然的要护住自己的女儿,虽然害怕,却仍然撑着嘴硬,“你偷了芷若的东西,还敢放肆打伤这么多人。” “我偷了东西?人证呢?物证呢?”沈云儿冷笑了一下随便的往旁边空着的椅子上一坐,“看样子大家不想动手了,就来好好说说吧。” 丢失簪子(五) “人证,人证就是秋兰。叀頙殩晓”沈婷芷若大概对那个簪子十分上心,一提到东西便忘了脸上的痛。 “秋兰?”沈云儿看着沈婷婷身后的那名身材不高,样子有几分俊俏的丫环,“是你吗?” 秋兰被她看得身子往后缩了一缩。 “秋兰,说,你看到什么了?”孙安仪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威严。 “我,我看到六小姐从五小姐的房间里出来。” 沈婷婷捂着脸狠狠的瞪着沈云儿:“听见没有?你还有什么话说?” “哦,看见我从她屋里出来?你在哪里看见的?什么时候看见的?你当时又在做什么呢?”沈云儿没有理沈婷婷,仍是盯着秋兰问。 秋兰眼神慌张的不敢与她对视,身子不经意的往后又缩了一缩。 “快说。”孙安仪对秋兰的反应极为不满,声调不由得又高了几度。 “我早上的时候,就在院子外面的芙蓉树下想剪几朵花,我看见六小姐走出来,手里,手里拿着簪子。” “沈云儿,你还有什么话说?”孙安仪心里有了些底气,出声质问。 沈云儿只是略一思忖,大概了然于心,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眼晴在秋兰身上打了一个转,秋兰被她看得深低下了头。 “不对,六小姐那时候还在屋里小睡。”青雀见自己的小姐今天气势不同,胆子也大了一些,站了出来,大声为沈云儿证明。 “你是她的丫环,当然要替她说话。”沈婷婷气急败坏。 “你一直守着她吗?能确定她肯定一直在屋里?”孙安仪冷冷的问。 青雀一时语塞,沈云儿痴傻,陪着沈云儿就十分很费力,通常只能等沈云儿休息了,她才有时间去做些自己来不及做的事情,所以她不可能一直守着沈云儿。 “那就是说,三娘只因一个奴才的一面之词就要一定要定沈云儿的罪吗?”沈云儿站起身来,轻掸了一下自己的衣裳,气定神闲看着孙安仪。 “这……”孙安仪意识到现在自己眼前的这个沈云儿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呆愣无知,任人欺凌的傻子了,她不仅恢复了八年前的野性,而且心智也变得不同寻常。沈云儿这样坦然的态度,竟让她有些不敢随便做出肯定的答复。 “我只说两件事,如果三娘,二娘仍要搜我的身,那沈云儿就随你们搜。” “你说。”孙安仪不由的想听听她要说的是什么。 “第一,我沈云儿是沈家的嫡女,若是被人冤枉,关系到沈家的体面,所以假如搜身以后,证明沈云儿是冤枉的,那么冤枉我的人,要如何处置才好呢?我看,只有当众乱棍打死,才能以儆效尤。”沈云儿说话间手轻轻摸摸那根带着狰狞倒刺的木棍,眼角的余光注意着秋兰,她明显的露出了惊惧的眼神,身子几乎软倒在身旁的桌子上。 八、丢失簪子(六) “第二,我有我自己的规矩,若我是被冤枉的,凡是碰过我身子的人,我不要太多的东西,斩下一根手指就可以了。叀頙殩晓” 座间传来一阵倒抽凉气的声音。 “就这两件事,若是三娘二娘觉得可以答应,那沈云儿让你们搜身也没有关系。谁要来搜我的身?”沈云儿脸上的笑容冷得刺骨,环顾四周。 孙安仪看看周围的已经下意识的往后退的家丁丫环,半晌说不出话。 “三夫人,我没有看清楚,我不知道六小姐手上拿没拿簪子。”秋兰突然嘶声喊着,冲出来跪在地上,砰砰的叩头,叩得额头是血,“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孙安仪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沈婷婷气得冲上前来踹了秋兰一脚,把她踹翻在地:“该死的东西。” “秋兰!”如果不是顾着身份仪态,孙安仪恨不得也象沈婷婷一样上前去踹她一脚,“到底是怎么回事?!”。 秋兰在地上蜷缩成了一团,沈婷婷找不到簪子大发雷霆的时候,她随口便冤枉了这个傻子六小姐,想想就算搜不出来,这傻子也没法反驳,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整个沈府上下谁都心里有数,这个傻子是最好的替罪羊了。 可是这一次,他却没想到这个傻子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自己随口的一句差点就要了自己的小命,现在她只想保住性命,其他的根本没有力气去想了。 沈云儿抿起唇,看着地上缩成一团的秋兰,冷冷一笑,又转头面对孙安仪:“三娘,看样子这件事算是真相大白了,要怎么办就凭三娘明断了。”她微抬下颌,眼神在屋里打了个圈:“既然没事了,那我就不陪三娘二娘了。” 没等孙安仪说话,她已经转身往外走,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看看瘫坐在地上象一团烂泥一样的秋兰,又抬眼对孙安仪笑道:“其实即使是拿了,也不一定就放在身上了,说不定藏在屋里了,又或者随手扔在水塘里了呢。捉贼么,最要紧的是抓个现行,若是时间长了,便不能按谁偷谁拿来断,只看哪一个的手段硬了。三娘,是不是这个理呢?”说罢,她嚣张的大笑了两声,往门口走,青雀也扬眉吐气的昂着头跟了出去。 到了门口沈云儿又想起什么似的,自言自语的说:“是挺可惜的,那簪子既然是贵妃娘娘赐下的,一定很珍贵,坊间难寻第二个一样的了吧。真可惜!” “你,你~”沈婷婷指着她的背影,转回头看着自己三夫人,“娘,她,她落井下石,这个……”她不敢再说野种两个字,只怕沈云儿没走远,听见了又回来给她两耳光。 “你懂什么!”孙安仪喝斥了她一句,沉着脸问,“你的簪子真的丢了吗?” 九、丢失簪子(七) “真的啊,娘,你难道相信那个狼崽子也不相信女儿?过两天宫里赐宴,娘说要带我去,我才想拿出来先试试,可是竟然就丢了。叀頙殩晓到时候贵妃娘娘问起来,我可怎么和她说啊。”沈婷婷愈想愈伤心,那一天的宫宴宁王爷世子和晋王爷世子都要到场,自己若是不装扮的出挑一些,又如何是一大群美人里脱颖而出,吸引他们的注意呢。 孙安仪阴森森的目光扫过下头的一众人,刚才沈云儿的话提醒了她,的确这个簪子是宫里赐下的珍品,样式不会重样,偷去的人绝不敢拿出来用,最大的可能还是典当或是私卖掉,那就是说偷簪子的人,一定是为了钱。 “给我搜查婷婷园中所有人的房间,若是两日之内找不出来,全部重打三十杖,打死勿论,没死的统统逐出府去!” 孙安仪望着跪了一地,吓得发抖的家丁丫环,暗自后悔,五年前沈云儿咬伤二夫人的时候,就应该坚持把这个看不顺眼的煞星赶出府去,只是沈仁辅其他事都由着自己,只是这一件却从来不松口。孙安仪越想越恨,现在只怕难上加难了。 瘫软在椅子上的二夫人吕彩香两眼呆滞,嘴里还喃喃的道:“小狼崽子,小狼崽子。” 孙安仪知道当年九岁的沈云儿差点咬断她脖子那件事给她的刺激太大,才让她今天会有这样的反应,不禁有些厌嫌的看了她一眼,哪里有堂堂的夫人样子。 “小姐,今天真痛快。你把他们全震住了。”青雀欢喜雀跃,只差没大声唱歌了。 沈云儿不答她的话,两个人正经过沈婷婷住的院子,沈云儿对着院外的那株芙蓉树抬了抬下颌:“小麻雀,你去那树后站着,看能不能看到我。” 青雀犹犹豫豫的走到了芙蓉树后,站了一会儿,跳出来在树后大声喊:“看不到啊~前面还隔着芭蕉叶呢。” 沈云儿毫不意外,勾唇一笑。 青雀突然想明白了,冲到了沈云儿面前:“啊~小姐我知道了,秋兰说在树后看到小姐,是在说谎,那小姐怎么不当场戳穿她?” “呵,她已经吓成那样了,都自己承认了,和戳穿她有什么两样?”沈云儿背着手继续往前走。 “也是,她活该。”青雀想想秋兰趴在地下,额头叩得出血的样子就觉得大为解气,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让她再敢冤枉小姐。我看簪子八成就是她拿的,说不定根本就没丢!” “丢肯定是丢了,也不是秋兰拿的,不然她不会傻到说那么容易被戳穿的谎,要想知道是谁拿的,我看你这两天晚上多到水塘这里转转,就会知道了。”沈云儿拿手挡着额头看了看天,刺眼的阳光让她眯上了眼。 “真的吗?”青雀看上去十分兴奋,跃跃欲试。 “你小心点,别让人看到你灭了你的口就好了。”沈云儿取笑了一句,脚下转了个方向,向后院厨房走去。 “小姐这是要去哪儿?不是要去看大夫人吗?” “看不出来吗?当然是要出去。” 沈云儿从她头上取了支钗,青雀瞠目结舌的看她对着后院大门上的铜锁锁眼轻轻捅了几下,锁扣啪的跳开来,沈云儿把发钗扔回给她,打开门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十、街头卖艺(一) 出来没多久,青雀的脸色就越来越难看,心也越来越痛。叀頙殩晓因为她好不容易存下的私房钱,在不到半个时辰之内,几乎被沈云儿用了个精光。 沈云儿先是买了两套男装,一套藏青色一套浅白,藏青色的她自己穿了,浅白的那一套命令青雀换上,主仆两换好衣服,又在成衣铺把衣服寄存好,才出了成衣铺的门。 出门后她就告诫青雀不准再叫她小姐,否则就赶她回府。青雀又委屈又心痛,撅着嘴垂着丧气的跟着她在街上乱逛。 走不多远路过一家卖马具的店铺时,沈云儿又看上了铺子里的乌梢镶银长鞭,她花了二两银子买了鞭子,边把鞭子往靴子里插,还边发牢骚:“真是的,铁器铺居然没有合用的东西。” 青雀很感激铁器铺的那个一脸络腮胡子的黑脸铁匠,幸亏他的铺子里没有一件小姐看得上眼的东西。 可是这大概只是暂时的,因为小姐和那个铁匠说的十分投机,还约好过两天再来找他,过两天?到了那天就算小姐不赶着自己走,自己也一定要找个理由,绝不和小姐一同出来了。 “别皱着眉,好象我欠你钱一样。” 青雀快哭出来了,明明你就是欠我钱啊。 “好啦好啦,本小姐,啊不,本公子马上把钱还给你。”沈云儿一脸不耐烦。 青雀含着泪看了她一眼,说得这么轻松,你以为钱是从地上捡的啊? 原本在府内自家这一主一仆就是被人欺侮踩压的,每个月的月钱少得可怜,现在倒好,出来还没一个时辰,自己少得可怜的那点体己钱,被自己这位主子全花光了。 “不相信?”沈云儿笑了笑,从靴子里拿马鞭,手一挥,“啪啪”两响,“本公子正是要从地上捡钱。” 青雀吓了一跳,难道小姐恼羞成怒竟然动手要打自己,不会吧,大不了自己不要钱了啊。可是,小姐怎么知道我心里在想钱不是从地上捡的?青雀感觉自从今天下午小姐从荷花池里被捞出来以后,不仅变得凶蛮吓人,而且几乎快变神了,连自己心里想什么都摸得一清二楚啊。 沈云儿就着手随手抹了一把脸,脸立刻变得灰扑扑的,面目便显得脏乱不清,然后她开始扯着嗓子,大声吆喝起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马鞭神技,绝世无双。” 青雀猛然听到她这几句吆喝,差点要撅倒,死命拉住沈云儿的衣袖:“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啊?”堂堂的太仆府小姐居然在大街上拉把式卖艺,这要让人知道岂不是天大的笑话,老爷的脸丢光了,自己的小命儿也难保了。 “还你钱啊,还有,刚才我跟你说什么了?再叫一声小姐我立刻卸了你的下巴”沈云儿狠狠的吓唬了她一句,转头继续吆喝,“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十一、街头卖艺(二) 青雀被她凶戾的眼光一瞪,缩在一边不敢再多说一句。叀頙殩晓 “你好好站远些。”沈云儿皱眉赶她到一边,“一会耍起鞭子来伤到你。” 这种在街头耍把式卖艺的活,她不是没干过,以前年纪小的时候,跟着姐姐在外面流浪,到了一处小镇,两姐妹就会摆开场子,耍上几手,撑点维持生计的钱,这样的生活一直到碰到高天予的那一天为止。 沈云儿咬了咬牙,在心里暗道:“姐姐,你等着我,我一定会想法回去,一定要帮你摆脱那个魔鬼!” 青雀默默的站远了些,现在的六小姐已经不同以往了,她连五小姐都敢打,二夫人都敢顶撞,而且连自己想什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想来想去,还是老实听话比较妥当。 沈云儿的声音引起了旁边茶楼上雅座里的人的注意。半挣起的淡青色万字格窗扇被完全打开,靠窗坐着的钱玺探出头,正好在沈云儿所站位置的上方。 眼看着已经有一些人聚在了沈云儿的周围,钱玺连忙对里面两个人兴奋的说:“嗨,有戏看。” 窗户完全打开透进的阳光令坐在面对窗,坐位靠里面的男人眯了一下眼,微微皱眉。 坐在钱玺对面的高策也顺便看了一下楼下的热闹场面,场中的沈云儿已经开始耍起了鞭子,只看见长鞭呼呼生啸,在身体周围渐渐形成一团深色的幕罩,密不透风,直到完全看不到她的身体。 “不错。”高策点了点头,他这趟是偷偷从熙和殿溜出来的,原本他被父亲指派协助礼部侍朗钟清监督行宫老旧宫殿的修缮,结果他还未去一个月便溜回来找一帮狐朋友狗友玩乐消遣。 茶楼下一片叫好之声,高策来了兴致也大喊一声:“好”。 “展鹏你还是收敛一些吧,未经传召就私自回京,你也不怕被人看见告到你父亲大人面前去。”靠里坐着的男人在暗影中的眉头越锁越紧,见高策毫不在意的出声,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谁知道我是私自回来的?谁又看见我了?你?”高策笑呵呵的转过头又问钱玺,“还是你?” “我啥也没看见。”钱玺望着楼下,看得很来劲,随口答了一句。 “好!”高策又喊了一声。 楼下的沈云儿收了鞭子,抬起头来,阳光打着她的脸上,两颊蕴红,双目晶亮,她对着高策掀了掀眉,拱手抱拳行了一礼。 “再来一个~”高策一肘搭在窗框上,一边拍巴掌一边喊,毫不遮掩形迹的表现令之前好意劲解他的朱泫脸色越来越难看。 钱玺呵呵呵的也跟着哄:“来一个。” 楼下围观的人立刻沸腾一片:“再来一个。” 沈云儿看了看楼上的两个男人,一个面如满月,剑眉入鬓,目似朗星,虽然在起哄,面上的表情和手里的悠然动作却彰显着气定神闲的不凡气度。另一个,面色白净,五官秀美,唇红齿白,一眼便知道是富贵人家子弟,尤其是他的一双眼,波光流敛,虽然隔得远,却似乎仍能感觉到一抹胜过女子的妖娆之气。 十二、街头卖艺(三) 沈云儿客气的对二人微微一笑,一甩手中的鞭子又耍开来。叀頙殩晓 等围绕在她身前的那层深色气罩又将她团团围住的时候,钱玺端起手中的一碗茶直泼了下去。 “帮他一把。”钱玺执着空茶杯,在纤细修长的手指指端轻晃,很有兴致的看着楼下。 下面的人群先是一片惊呼,接着又爆发出的更大声的喝彩。原来钱玺那一杯茶下去以后,全部被那层气反弹到周围,而且沈云儿抓住时机,茶水散尽,立刻收了鞭势,众人一看,她身上没有沾上一滴水,顿时喝彩声声如雷动,纷纷把彩头投入场中。 沈云儿抬头看了一眼钱玺,张了张嘴,用嘴型说了句:“多谢。” 钱玺笑着对他点了点头。一脸兴趣的看着人群渐渐散去,沈云儿慢慢收捡着一地的赏钱。 青雀原本想帮忙去拾钱,被沈云儿一个狠瞪,赶紧又唯唯缩缩的退到了一边,可怜兮兮的看着。青雀虽然穿着男装,却实在还是个女孩子做派,稍一留意就可能很容易被人看穿了身份。 沈云儿抬起头来看了楼上的窗口一眼,原本大开的窗扇已经半放了下来。看不出来刚才那两个人是否还在看着这边,大概两个人已经离开了。 那些人应该也是有些身份地位的人,很难说与沈府有没有来往,能不让他们看出自己的身份自然是最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其实,看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她挑眉冲着那窗口哼了一声,又低下头慢条斯理的捡着地上的钱。 还剩几个铜板没捡完的时候,突然眼前一暗,一个庞大的人影挡在了面前。 沈云儿皱起了眉,极为恼火的抬起头来。 挡在面前的人年纪应该不大,个子挺高,胖胖的身子大大的头,是个大胖子。 其实这人的五官应该不难看,只是因为胖,原本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就少了几分神采,一身长衫,头上戴了个逍遥巾,胳膊肘里夹着几个卷轴,一个袖子卷起,一个袖子耷拉着,似乎还有些破损,整个人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胖子脸上带着憨笑,看着她:“你真厉害。” “一边去,你踩着我的钱了。”沈云儿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指指他脚下。 那胖子赶紧往边上站了站,保持着一脸憨憨的笑容。 “该干嘛干嘛去。”沈云儿厌嫌的看了他一眼。 那胖子好象因为沈云儿这句话,突然想起他要做什么似的,赶紧冲进了对面的楼面,沈云儿看了一眼楼面的招牌,聚宝斋。 进去的快,出来的也快,沈云儿刚要捡散落的最后几个钱币,一个庞大的身体直飞出来,压在了钱币上,还好她手抽得快,不然手指都会被压断。 沈云儿真的火了,怒视着躺在地上真喘气的胖男人。旁边冲过来一个小厮,心痛的对倒地的男人喊:“公子。” 十三、冲撞郡主(一) 沈云儿还没张嘴骂人,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马蹄声虽急,却沉稳有度,节律清晰,沈云儿听在耳里,抬头去看马的来处,心里暗想:“好马。叀頙殩晓” 她一直特别喜欢马,因此对识马也颇有些心得。 伴着女子的大声娇笑,马儿在闹市之中横冲直撞,拥挤的街面上一片混乱,人群四下分散逃窜,沈云儿抬头的时候,几匹马已经如离弦之箭冲了过来。 头前的那匹白马冲过来的方向正对着沈云儿,这样的话,势必会先踩伤倒地的胖子。 青雀尖叫了一声的同时,那名小厮也扑到了还躺在地上的胖子身上,想用身体挡住马蹄。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白马突然长嘶了一声,高高扬起了马蹄,连连倒退,马上的人尖叫了一声身形坐不稳,差点摔了下来,跟上来的玄青马上的骑手技艺相当出色,一手扶住了她,一手急勒马缰稳住了身形。 楼上原本准备离开的三个人听到如此大的动静又转了回来,钱玺再次推开了窗,神情兴奋不已:“又怎么啦?今天怎么这么热闹?” 他推开窗的时候正看到白马高扬马蹄的惊险一刻,不由得呼了一口气:“险。” 朱泫轻皱起眉疑惑的道:“马怎么惊成那样?”不由得注意去看马前的人,这时候,原本倒地的胖子已拉着小厮连滚带爬手足并用的躲进了旁边围观的人群,场中只剩下沈云儿和两人两马对恃。 从他们三个的位置看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唯有玄青色马上的男人才看明白了一切。 在白马冲到面前的瞬间,沈云儿的一双眸碧绿幽深,闪动着骇人的光,狠戾凶恶,那一刹那她整个人看去如同一匹嗜血的狼,是她的目光惊退了奔马。此刻,男人座下的玄青也被她盯得后退了几步,四蹄刨打着地面,不安的恢恢低叫。 周围的人低声说,是外邦来的王子和安宁郡主曹安琼。 沈云儿眼神渐渐平静下来,抬高了视线,打量马上的人。 玄青色马上坐着的男人长相俊美,皮肤白皙,高鼻深目,五官轮廓分明,褐色长发如溪泉般披散在双肩,一眼看去便知道是外族人。 旁边白马上的女人瓜子脸柳叶眉,穿着华丽,长相也十分俏丽,只是此刻脸色却极为难看。 沈云儿还在打量二人,那女子策马上来,到了沈云儿面前,二话不说一鞭子抽了下来:“该死的东西。”周围的人有人发出低低的惊叫,青雀又失魂的尖叫了一声“公子”冲了过来。 啪的一声,两条鞭子纠结在一起,绷得笔直,拉扯中发出吱吱的纤维崩断的声音。沈云儿一手拦住了青雀,一手扯着鞭子冷冷的看着马上的女子:“那你是什么东西?”她说话间再一使力,安宁郡主在马上无处着力,被这一拉拖下了马背,尖叫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人群又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不过听上去大多幸灾乐祸的成份居多。 安宁郡主娇美妩媚的脸此刻白得狰狞,她坐在地上,样子虽然狼狈却没有咬牙没有松手,还狠扯了两把手中的鞭子,沈云儿挑了挑眉:“呵,还有些硬气。” 十四、冲撞郡主(二) 安宁公主转头略带哭音着喊了一声:“康戎!” 另一条鞭子应声呼啸着劈到了沈云儿面前,沈云儿毫不犹豫的松了拿着鞭子的手,安宁公主一个不提防仰面倒了下去,又一声痛叫,摔得七晕八素。叀頙殩晓 沈云儿闪身躲开了攻击,那鞭子如同有眼晴一样反卷了回来,沈云儿眸光一暗,身子倒仰成一道弯弧堪堪躲过了这一击。 “漂亮!”钱玺在楼上大赞了一声。 周围的人群也发出了起起伏伏的惊叹:“真厉害。” 安宁郡主涨红了脸咬牙对身边的鄯善康戎说道:“康戎,给我好好教训她。” 沈云儿冷笑了一声,心里迅速对眼前的形势做出了判断。 现在三个人站势成犄角的形状,自己鞭子不在手上,形势处在下风,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先擒住那个郡主。自己胜在身形灵巧,只要对方出手,招式用老之时,便直奔曹安琼,好好的收拾她。 只是瞬间沈云儿就打定了主意,她静立不动,只等对手先出招。 “郡主,这次就算了吧,娘娘还等着呢,还是让我先送你进宫办正事吧。”鄯善康戎跳下马,扶起了安宁郡主,出言安慰。他虽然来自西塞国,说起中土话来倒是十分流利,声音清朗悦耳。 “不行,我非得要教训教训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曹安琼分外恼怒,“你究竟帮不帮我?” 钱玺在楼上转头对站在靠里的朱泫笑:“阿泫,我听说曹国丈有意把这位郡主许配给你,看这架势,你真要成亲还是先跟我和高策学上几招的好,别的不说,保命要紧啊。” 高策在边上勾起了唇角。 朱泫是个要面子的人,受不得钱玺打趣,黑了脸冷哼了一声:“我小小一个中记室录事哪里高攀得起郡主千岁,钱三少喜欢自己留着吧。” “其实鄯善康戎和她倒蛮合适,你看来是没戏了。”钱玺脸皮厚,被朱泫敲打了也不生气,转头又去望楼下,“呦,这下可真没戏看了,赵煊来了,得了,哥几个还是陪我吃花酒去吧。” 这边郡主还在对鄯善康戎撒娇耍蛮,沈云儿蓄势待发只等对手出招,气氛原本紧张得一触即发的时刻,有人插了进来,如同卡带一般,整个场景的火爆气氛立刻被这插一脚进来的人带来的冷气冻结了起来。 一看这人,沈云儿只有一个想法,这是个黑人,还是一个阴森森的黑人。 一身缁衣,戴同色幞头,腰里跨了把横刀,刀鞘也是乌黑的,脸虽然白净,可现在也是黑沉沉的满面晦色,整个人一眼看去给人感觉如同地府来的黑无常一般。 “几位当街斗殴,有违北魏国法,请几位随我回京兆尹一趟吧?”“黑无常”说话间眼神似乎在几个人脸上转了一圈,可是仔细看去他又好象一直低垂着眼没有看任何一下人,他黑着一张脸,说话的声调平平没有起伏,宛如木棍一下一下敲击在另一块木头上,单调划一,和地府那个僵硬的勾魂使者没有两样。 十五、冲撞郡主(三) “赵煊,你睁眼看看本郡主是谁,我看你今天有几个胆子敢抓我去京兆尹?别以为你是御捕我就怕了你!”曹安琼怒火中伤,上前一步,手差点指到“黑无常”的脸上。叀頙殩晓 赵煊果然抬眼看了看曹安琼,沈云儿发现赵煊的一双眸子幽深暗黑,仿佛冰山之泉由底而生的淡然冷漠令凡是乍看他第一眼,必被这双修眉下深邃的双眼震摄,以致忽略了他原本容貌也并不难看。 他只是看了曹安琼一眼,又垂下了眸,慢条斯理的道:“原来是安宁郡主,本朝元初三年就有法令不得于皇城三大集市区驰马,违者拘十五日,罚金百两,知法犯法者罪加一等。郡主和这位西宁王子已经犯了本朝条例,属知法犯法,按律应拘三十日,罚金四百两。” 曹安琼被他气得鞭子高高挥了起来,却迟迟没有落下去。 一个是因为她自知打不过赵煊,另一个的确不敢真正与他动手。不敢与他动手的原因并不很多,但是每一条都让她心生忌讳。 赵煊虽然只是京兆府的捕快,却因曾救过皇驾,品阶已是越制升至二品,他得皇恩隆宠甚至于内廷也可以带刀,另一边他还是如今朝中手握大权,势可遮天的晋王高正的义子。 最主要让人忌惮的还是这个赵煊做起事来秉公执法,六亲不认,就连晋王家的大公子高澜他的义兄也曾因触犯了城务法令被他拘回了衙门,自那以后,京城的权贵们认知高度达成了一致,大家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见到这个黑面瘟神全都尽量绕道而行。 曹安琼脾气虽坏却也知道眼前这个人骂是骂得,可是动却是动不得的。 沈云儿见曹安琼咬牙切齿却无可奈的的样子,觉得有趣,看起热闹来差点忘了自己也身在其中,还有些舍不得走。好在她还算清醒,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利害,若真的被这个叫赵煊的捕头带回京兆尹去,那自己的身份就暴光了不说,还可能被拘不得脱身,所以还是趁乱开溜比较妥当。 “这位小哥要去哪儿?” 她身形刚往后一缩,赵煊的黑眸扫了过来。 “捕头大哥,你问我吗?”沈云儿故作恍然的看着他,“我当然是要走啦。” 赵煊的脸似乎黑得重了些:“当街斗殴,已犯了国法,怎么能走?” “斗殴?哪有?”沈云儿摊开了空空的双手,“没有啊。我和谁斗殴了?” 赵煊猛的抬眼死死的盯着沈云儿,沈云儿毫无怯意的与他对视:“怎么,朋友见面打招呼,也犯国法了吗?” “打招呼?”赵煊的黑眸里闪过一道猜疑的光,沈云儿在心里想,哈,原来这黑无常还会有别的表情。 “对啊。”沈云儿大摇大摆的走到鄯善康戎面前,抬手搭上他的肩膀。鄯善康戎身材高大,比她高了一个头还要多,她这一搭费了老大的劲,暗暗撇嘴,这蛮子看上去眉清目秀,还真壮实。 “喏,我们那儿打招呼就是耍鞭子,对吗?”她狠狠的大力拍打鄯善康戎的肩膀,“啊?康戎?”顺便用低到只有他一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叫沈十三。” 十六、冲撞郡主(四) 鄯善康戎立刻领会了她的意图,脸上露出明朗笑容:“说得没错。叀頙殩晓我和十三难得见面,一时太过激动,便用了我们那里打招呼的方式,是赵大人会错意了。” 沈云儿一脸皮笑肉不笑的假笑,眼晴看着赵煊,嘴里却低低的对鄯善康戎说话:“这就对了。不然你们两罪并罚会死得很难看吧?你搞定你那个郡主,别让她捅了漏子,小爷我还有事,就不陪了。” “捕头大人理解了吧?理解了?理解了就好了。”见赵煊不言不语,她又大力拍打鄯善康戎的肩,暗暗用了内劲,鄯善康戎痛得皱眉,知道她这样纯属是在故意报复,可人却已经上了她的贼船,被她这样的用力打,还得陪出笑脸来,打掉牙也得往肚里咽。 沈云儿边用力拍打他边道,“我还有些事就先走了,康戎,下次见面有时间我请你喝酒。” 说罢又意犹未尽的顺势狠拍了几下,这次却被康戎反手抓住了她的手,从肩上拖下来,用力一握,力可透骨,康戎脸上笑意拳拳:“好,十三兄,到时候一定要一醉方休。” 沈云儿痛得抽了一口气,哈哈强笑着抽出手来:“那是,那是……” 她甩开了康戎的手,大摇大摆走到赵煊面前,神情自若从地上捡回自己的鞭子,一边捡,一边抬头对赵煊扯嘴笑了一笑:“不好意思,好久没耍,失手了。大捕头,小民就不妨碍您执行公务了,您继续,小民先闪了。” 曹安琼被鄯善康戎又是拉又是使眼色,竟也真的听话没有跳出来拦她。 “闪……了……” 赵煊心里回味着这一脸灰尘,眉目不清的瘦瘪小子不知所谓的话,一边无语的看着他走远,脸上的黑气越积越厚,就象立刻就要电闪雷鸣一样。 沈云儿彻底忽视身后恐怖的低气压,镇静自若的走到角落里拉起软倒在地的青雀,携着她扬长而去。 “哎呀我的妈,我喜欢这小子。”钱玺在楼上笑得打跌,连连喊好,完全没有了平日玉树芝兰的风流仪态,“好好好,有本事让赵黑子吃瘪,好,我太喜欢他了。” “我先走了。”半天没说话的高策突然开了口,朗星般的眸中带了些莫明的浅浅笑意,“突然想起来还有个约,不陪你们了。” “约?”钱玺从楼外收回目光,秀眉轻挑,桃花双目流波转动,睨视了高策一眼,“是玉华楼还是飞烟阁的约啊?哥儿几个一起去,不是更开心?” 高策一脸懒得睬他的表情,转身往门外走:“我有正事儿。” “正事儿?重色轻友,嘁。”钱玺看着他的背影,鄙视地从鼻中嗤了一声。 “这样的话,那我也先走了,正好回去准备一下早些休息,明天一早文档库房要检查所有的旧档。”朱泫也想起了他的正事儿。 “喂,你们是不是朋友啊?娘的,亏老子还在得月楼包了整座楼准备好好乐一乐,你们两个没人性的家伙,老子的钱扔水里还会冒个泡呢。”钱玺急得骂了粗话,气急败坏的形象与原本俊逸秀美的外表极不相称。 朱泫出门的时候转过头来,文雅清秀的脸上露出得体的微笑,“得月楼不已经是你钱三少家的物业了吗?钱府家大业大,你那钱冒多大的泡,还不是你三少一句话的事,又何须我们二人担心呢?子陵先走一步了,三少你自便吧。”说罢他抱了个拳,双手往身后一背,施施然的下楼去了。 “娘的!”钱逸眼睁睁的看着他下楼,悻悻的又骂了一句。 十七、烦人的胖子(一) 主仆二人走出一段路,转过街角,彻底脱离了赵煊的视线,沈云儿才慢下了脚步。叀頙殩晓 抬头看看日头,天色还早,一转头看见街边的一家精致小楼匾额上书写着“一品堂”三个大字,她停下脚步,想了想,转身往店里走。 “公子……”青雀在身后又苦了脸,“一品堂”是京城里有名的古玩店,别说里面的一件东西,就是盛东西的器皿那也是价值连城啊,若是自己家小姐这一进去,看上了一件两件,那不是得要了自己的命么?再说,自己这两个人打扮一看就不是有钱人的样子,谁会待见啊? 沈云儿瞟了她一眼,神色淡然:“看看。”青雀被这一瞟立刻敛了声,苦着脸老实跟在她后面。 沈云儿理了理衣衫,抬脚踏上了一品堂门前的台阶。 站在门口的伙计倒还算热情,一见有客人来,连忙上前招呼,倒也没因为两个人穿着寒酸显出轻视的样子来。 沈云儿脚还没迈进门,就看见两个人架着一大团东西往外扔,她连忙闪身躲开,随着那道直线下垂的抛物线看了一眼,只听到沉重的啪的一声,那团东西重重落了地,还没等她看清楚那团东西是什么,脑后生风,又飞出几样物件来,砸在那人身上落下来四下乱滚,散了一地,有一个滚到了阶下,低头看了一眼,是一个卷轴。 一个小厮从边上冲了出来,抱着倒地的人大喊:“公子,公子。” 这次她看清了,原来倒在地上的那一大团是刚才在街上被人从聚宝斋扔到大街上的那个胖子。 沈云儿摇了摇头,这人不到半个时辰就人被扔了两次,也真够悲催的。 那两个伙计大概怕吓着了客人,连忙解释:“这个人一再拿着赝品字画要小店收,小店实在没办法了,只能这样赶走他。” 见地上还有一幅没扔出去的画,沈云儿捡起来看了看,是一幅《卧雪图》,她仔细看了两眼,感觉画得还不错:“仿得不象吗?” “他怎么可能仿得象啊,你看看,”那个伙计抬手指着墙上,“那个,就是宁王世子的真迹《卧雪图》,这才是真迹,你看这形神兼具,大气渲然,纹笔细腻,才是极品,这可是我家掌柜年前亲自去南宁城好不容易才求到的呢。” “我看都差不多,”沈云儿抬头看了看墙上那幅,撇了撇嘴,“根本就象是一个人画的。”随手把画扔在了桌上。 一只手把画捡了过去,那个伙计一看手的主人立刻炸了毛:“你,你怎么又进来了,死赖着不走!再不走,我报官了。” 几个人又开始拉扯起来。 沈云儿没管这闲事,低头去看柜中阵列着的玉石,现在她的目标是收集齐五行石,她偶然在严洛交给她的九转莲华的最后一章中看到,五行石能带来转世机缘,那么就很可能实现空间的转换,让自己回到原来的世界。 十八、烦人的胖子(二) 似乎小时候,姐姐也曾经讲过这样的神话故事给她听,也许在这个时空里,这一切是真的……她一边看着一边默默的想,总之再微乎其微的机会,也不能放过,听起来再荒谬的说法,也值得去尝试。叀頙殩晓 她一排排的看过去,没有什么令她感兴趣的东西。 这时,就听见那胖子说:“我是,我是跟她进来的。他,他,他是我主人。” 沈云儿回过头去,那胖子圆润饱满的手指直直的指着她的脸,一张圆白的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眼晴鼻子挤在了一堆:“他刚才救了我一命,是我的恩人,就是我的主人了。” 沈云儿一时瞠目结舌,回过神来的时候,恶狠狠盯着那胖子,磨着牙问:“胖子,你说什么?” 胖子磨磨蹭蹭的走到面前,拉着沈云儿的衣袖,可怜兮兮的说:“我想跟着你走。” 沈云儿差点一口气上不来,一个大男人,比自己高了一个头也就罢了,主要是他胖啊,胖成那样子,再拉着你的衣袖,嗲兮兮的说要跟着你走,换谁,谁受得了啊? “死胖子,别跟上来,不然要你的命。”在两个伙计的诡异目光注视中,沈云儿狠狠给了那胖子一拳,然后愤然离开了聚宝斋。 没多久以后,她终于发现,原来这世上还有她没法控制的事情,比如说后面这个胖子。 无论怎么样,都甩不掉,就算拿命威胁,他还是不怕死的象块牛皮糖一样粘着她,她很想揍他,可是想想刚才那几拳打下去,全是软绵绵的肥肉,那种感觉一点儿也不好。 青雀吓得在她耳边一直念:“公子,这人是疯子吧?” 旁边的小厮立刻很大声的反击:“大胆,敢说我家公子是疯子,你想死么?” 有沈云儿在身边,青雀气势很足,反瞪他:“不是疯子就不要缠着我家公子,快走开。” 那小厮立刻神情灰败了下去,又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去看自己家的公子。 沈云儿轻轻哼了一声,没管他们两个的争执,抬眼看看前面的一座山峰,这座位于皇城中的山名叫重龙峰,海拔不算高,但是因为四周都是平地,就显得很是高song峻拔。 重龙峰树林繁茂,山石奇趣优美,山上开凿了石梯,直达山顶。山腰处有座重龙寺,善男信女,络绎不绝,香火十分鼎盛,每逢节日皇亲国戚达宫贵人们都会来这里晋香。 沈云儿望着山顶树从中飞出的重龙寺巍峨的重檐宝顶,目光闪动抿了抿唇,回过头去看已经跟得有些气喘的男人,狡黠的一笑:“好,胖子,你要是跟着我上得了峰顶,我就收下你,差一步都不行。” 她说罢径直向山径走去,沿着石阶头也不回一直往上走。走了大概三四百米的时候,听见青雀大喘着气在身后喊:“小姐,够了,那个胖子已经不知道掉到哪后面去了。不用再上去了。” “你不用跟来了,到山脚的那家凉茶棚里等我吧,我自己上去看看。”结果不错,沈云儿心情大爽,决定一直攀到峰顶去看看。 十九、世子爷的忧伤 离山脚不远的地方,胖子一手扶着石壁,一手撑着膝呼哧呼哧的直喘,小厮在旁边满脸的难过:“爷,你何苦呢,明知道自己不能攀高啊。叀頙殩晓你这样子要是让王爷知道,是要小的命啊?” 胖子好不容易平息下来,抬起头,一只眼已经被揍得乌青,他遗憾的看着山路尽头郁郁葱葱的苍翠树林,叹了口气,说话的声音特别伤感:“茗烟,为什么我总是不能如意呢,好不容易终于碰到一件自己喜欢的事了,怎么就这么没缘分呢?” 山风一吹,茗烟头皮一阵发麻,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敢情你喜欢的事就是跟着别人挨揍啊? “明明那幅‘卧雪图’是有瑕疵的,我想要换回来,他们居然说我的是赝品?” “公子,你那幅画人人都说是极品啊,怎么会有瑕疵?”茗烟大拍马屁,“那时候在南宁城拍出了可拍出了从未有过的天价啊,一百万两啊。” 胖子十分不满:“我自己画的,难道不知道么,那雪画得太沉了,少了灵动。” 什么灵动不灵动啊,一百万两才是真金白银,若是实打实的现银,那得多少人才抬得动啊?茗烟回想着那一日腾旭阁上的盛况,感慨不已,一百万两啊,自己家公子一句话,便捐给了岭北救灾,连一点银渣子都没留下来。 所以,一直以来流传在南宁城的传说是真的,宁王世子自己家公子不仅是死心眼,还缺心眼…… 胖子转头看见茗烟一脸傻愣的样子,眼底闪过一道与浮肿憨痴的面容极不相称的讥诮。 说到底那一百万是因为自己的图还是因为自己的名而来的呢?再者说,父王一直以来以淡泊清廉,修身克己示人,这样轻而易举的得了一大笔银子,如何而来,用于何途,瓜田李下,不可能不招人议论,若是传扬开去,难免可能令国君的猜忌,倒不如捐出来,以示诚意换得安宁。 其实他一直很后悔,那一次的一时气盛,把《卧雪图》摆上了腾旭阁的展台。 可是今天的事更令他气闷,他初到京城,想着不要惊动他人,才微服去到各家古玩店,想把自己近来的画作给人鉴赏一下,结果却被当作赝品,连人带画被扔出了门,果然,之前的一切盛誉都不过是因为自己宁王世子的显赫身份而已吧? 除了这个叫沈十三的少年,看见那幅画时这少年说了那一句“根本就象一个人画的”,令他感动了大半天。 “唉,只有他是真的识得我的画的。”他遗憾的摇了摇头,“可是,以后我还能再见到他吗?” “茗烟,我不想喝药练功了。”胖子的伤感越发沉重。 “那可不行啊,”茗烟苦口婆心的劝解,“这可是冯道长留下的秘方武籍,公子全仗着这才撑到现在呢,公子,你安心吧,冯道长不是有话说,只要过了弱冠之年,就万事大吉了吗?” “还要等一个月……” “爷,咱们还是回去吧。”他哀伤的语气令茗烟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努力坚持着身子才没打颤。 “嗯。”胖子意兴阑珊的把手搭在茗烟的胳膊上往山脚走。 “诶,”他突然兴奋起来,拍拍茗烟的胳膊,“茗烟,从明天开始本公子节食,你看如何?” 茗烟死死闭着嘴,在心里对自己说,我没听到,我没听到,我什么也没听到。 “等我节食瘦下来以后,再来攀山,就一定可以。对,就这样办。”胖子越说越来劲,死死掐着茗烟的胳膊,茗烟眦牙咧嘴的嘶着气。 “爷,可你怕高啊。”这才是他的死穴。 “啊?是啊……”胖子的声音只是低落了一下,又高兴起来,“高不怕,我可以蒙上眼睛爬,对啊,这样就看不见了高了,就不会怕了嘛。” 那你大概也就摔死了,茗烟悲催的想,世子爷,咱们不折腾了行不行? -------- 菱歌也很忧伤,看文的亲收一个吧~ 二十、公子爱美人 沈云儿并没有上到山顶,天色已晚,而自己的身体似乎也有些不能支持。叀頙殩晓若是以前,这样的运动量只能算是中等强度,可是现在却有些气喘,看起来这具身体虽然有过人的天资,却被封印得太久,缺乏锻炼,体质有些弱。 需要多做一些增加体力的练习才行,她决定以后定时到重龙峰来进行训练。 稍事休息后,她便下了山。 由原路回到后院自己的房间,刚到门前,沈云儿愣了一下,一个男人静立在天井里的无患树下,似乎一直在等她。面色黄暗,一双突睛玲珑眼,颌下留着淡淡黄须,原来是二管家沈海成。 “六小姐回来了,老爷前厅有请。”沈海成暗沉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说话的声调也平淡干涩。 沈云儿稍稍迟疑了一下,轻轻点头:“好。” “六小姐最好还是梳理一下,太常卿朱大人府上的三公子已经在前厅等了很久了。”沈海成似是无意的提醒,面上仍是没有太多表情,只是行了一个礼便转身离开。 “朱府的三公子?”沈云儿沉吟着往房间里走,青雀大概对沈海成有些畏惧,等沈海成离开以后才紧追着沈云儿进了门,“朱三公子来了?糟了小姐,朱公子是不是又要来退婚的啊?”青雀很是着急,“这可怎么办啊?” “又来退婚?”沈云儿把手中的那包男装扔在桌上,然后又走到那个简陋的梳妆台前拿梳子梳着头发,听青雀的话,转头看了她一眼,“为什么说又来退婚?” “朱三公子是有名的京城七公子之一,不仅才高八斗,长得也是极好看的。我听说当年朱夫人和大夫人同时有了身孕,所以就指腹为婚,结果大夫人九个月的时候突然早产,胎死腹中,大夫人的身体也因此落下了重疾。后来小姐进了府,是夫人的女儿,也是名正言顺的嫡女,所以和朱三公子的婚事就这么定下了。可是这个朱三公子十分不满,前次大概喝了酒,闹上门来要退婚,被朱大人派的人追了回去才没成事,这一次,只怕他……” “怕什么?他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他呢。”沈云儿随手把牛角梳往台上一扔,眉梢吊起不屑的哼了一声,站起身来理理衣衫便往门外走。 “小姐,要不要换一件……”青雀在身后轻声道,“这件太素了。” “换一件?你确定在这房里有朱三公子看得入眼的衣裳?”沈云儿猜出了她的心思,嗤笑了一声,“别瞎操心了,人家是嫌我痴傻,你以为换件衣服人家就看得起了么?走吧,去晚了又有一大堆人要呱噪了。” 走进前厅的门的时候,里面的气氛十分合谐,宾主相欢,其乐融融。座上已经坐了不少的人,上首的主座坐的男人四十岁往上的年纪,唇方口正,留了一捋青色长髯,更显得相貌清矍,气度超然,正是沈云儿的父亲太仆沈仁辅。 顺路来看戏 两位夫人孙安仪和吕彩香站在沈仁辅身旁,沈仁辅偶尔和两个夫人低声说话,大多数时间三个人都看着靠右的桌案边的四个年轻人的一举一动,笑得很慈爱很祥和。叀頙殩晓 四小姐沈芷若坐在桌边,执了一枚白棋在指端,一手支颌,凝神看着桌上的棋局似乎在思考着如何下子,优雅的姿态令一张倾城的娇颜更多了几分才女的清丽气质。 在她对面的人和她对弈之人,从沈云儿的角度只能看个侧脸,挺鼻薄唇,皮肤白皙,此时这人正目不转睛的看着面前的沈芷若出神。 沈云儿勾了勾唇角,食色性也,自然不是虚言。 隐隐的听到一声男人的轻笑,沈云儿这才注意到站在沈芷若和那个白衣男子身边看下棋的,除了一脸不满不耐暗妒之色的沈婷婷以外,还有一个身着湛蓝长衫的年轻男人。 “云儿过来,见一见朱澈朱三公子和钱玺钱公子。” 年轻男人随着沈仁辅的话音转过头。 面似冠玉,风流倜傥,一双流盼生波的桃花目极有兴致的打量沈云儿。 他原本心情极是不爽地回了得月楼,正碰上另一个心情不爽的朱澈也在得月楼喝闷酒,一时兴起便跟着他来看看这个名声在外的太仆府痴傻嫡女到底是什么样的德行,此时见了,倒不觉得有多不堪,不过是瘦了点,样子虽然说不上美貌,却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尤其是那双眼睛,流盼间竟有几分让人不能转眼。 沈云儿心里一动,这人是认识的,正是在茶楼上看自己耍鞭子,还泼了自己一杯茶水的那个男人。 看样子他并没有认出自己来,沈云儿心里坦然了一些,毕竟当时他在茶楼之上,有一段距离,而且自己抹花了脸,又是男装,他不可能认出自己来。 两个男人中白衣的就是朱三公子朱澈,这个着蓝衫的茶楼见过的男人应该是沈仁辅口中的钱玺。 给两个人见礼的时候,沈云儿捕捉到朱澈眼中的一丝惊疑和失望,她低头只是稍一思量便明白,这男人带了人专门来看自己的痴傻模样,想借机给沈仁辅一点压力,以便之后重提退婚的事,结果,似乎自己让他失望了。 “云儿这是去哪里了,所有的人都等着你一个。”沈婷婷突然大声的说了一句。 沈仁辅脸色沉了下来,沈云儿知道她是故意想挑起沈仁辅对自己的不满,心中冷笑,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神已变得有些痴傻迷糊,带着一丝怯懦慌张:“啊?我,我去看娘亲……娘亲……” 她话音未落,沈仁辅已经沉声开口:“开宴吧。” 果然,提及大夫人吴怡华,沈仁辅便换了态度,立刻不再追究,解了自己的围,看起来他心里仍是看重自己这位正妻的,也还算有几分人情味。 往宴厅走的时候,朱澈回头看钱玺,眼神那意思极是无奈,看吧,这就是我的未婚妻子。 钱玺抿唇一笑,俯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倒觉得没有你说得那么可怕。” 而且,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真是奇怪,钱玺哂然轻摇了摇头,怎么会? 二十二、戏弄一番 走没几步,沈芷若轻声哎呀了一声,似是扭了脚,纤弱的身子便往一边倾,朱澈眼疾手快上前扶住了她,“小心。叀頙殩晓” 可是她的身子倾向的却是钱玺这边,幅度极大,钱玺也体贴的伸手扶了她一把,对她微笑了一下,收回了手。 沈婷婷在边上重重的哼了一声,对她这样的装模作样,极为不满,又暗恨自己怎么想不出这么高明的办法来吸引两个英俊男人的注意。 沈云儿早已坐在了桌边,对着一桌子丰盛的菜傻笑。她没空去管那几个痴男怨女的纠结心思,朱澈对她的态度,她看在眼里,决定好好的戏耍他一番。 果然朱澈的位置被刻意安排在了沈云儿边上。 沈仁辅还没说开始,沈云儿就站起身来探手抓了一个大鸡腿,手撕牙咬,大吃起来,粗鲁放肆,没有半点仪态可言。 朱澈惊愕的看着她,又颜色惨然的去看对面的钱玺,钱玺也是一脸愕然,对上朱澈的视线的时候,露出了同情之色。 两个男人正在交换视线,沈云儿转过脸对朱澈憨憨一笑:“好吃,你吃不吃?”啃了几口的鸡腿一下子伸到了他的脸上。 朱澈“呀”了一声,根本没来得及躲,鸡腿生生的戳在脸上,糊了一脸油,沈云儿还往他嘴里继续塞:“吃,吃”。 一桌的人瞠目结舌的看着,居然全都忘了制止。 还没等朱澈回过神来,沈云儿又拿起面前的茶杯大灌了一口,谄媚的笑着递到朱澈面前,口中未咽下的水顺着嘴角往下流到下巴,一半滴落在衣衫上,一半沿着颈项滑进衣领,样子极为猥琐,说话模糊不清:“公,公子,喝,喝茶。” 这一次朱澈反应及时,伸手挡了一下,却不掉沈云儿一失手,整杯茶洒了他一身,朱澈再也顾不得仪态,跳起来站在了一边。 还是沈仁辅首先回过神来,赶忙让人把沈云儿带走:“海成,六小姐不太舒服,送六小姐回去休息。”说罢他狠狠的剜了三夫孙安仪一眼,咬牙低声道:“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孙安仪下午到他这里告了沈云儿一状,说沈云儿冲撞自己,把在敬堂的情形一五一十的描述给他听,他这才觉得大概自己的这个六女恢复了正常,又正巧朱澈上门来拜访,他就借机让沈云儿出来见一面,让朱澈看看自己的女儿已不再是之前那个痴傻疯呆的样子,绝了他退婚的心思,结果却弄得现在这样一塌糊涂,丢人显眼,让人看了笑话。 孙安仪看着这一幕也觉得不可思议,明明下午这个死丫头嚣张凶煞的样子完全不象个傻子,这会儿怎么又成了这副模样? 若是沈云儿此举是装出来的,她岂不是真的蠢么?这样白白的给了朱澈一个退婚的理由。 孙安仪再是精明,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出个因果来。 又或者她的痴傻是间歇发作的? 但是不管怎么样,这个丫头留在府中迟早是祸害,总是要想法子把她遣出府去,才能安心。孙安仪暗暗转着念头,看着沈云儿的眼神渐冷。 二管家沈海成上前来制止住沈云儿正要去另一个菜盘里抓鱼的手,温言道:“六小姐,小的送你回屋去吧。” 沈云儿不情不愿的被他半拖半扶的拉着往外走,还冲着桌子的方向伸手:“鱼鱼,我要吃……” 经过朱澈身边,她手一挥在朱澈一身雪白的衣衫上留下五个深褐色的爪印,带着鱼汤的腥鲜味道。 ========= 求收藏~~~~~~~~ 二十三、青雀被打 等沈海成一走,沈云儿便又恢复了正常,青雀一脸不解的看着她:“小姐,你为什么要故意那样,吓得我以为你又……发作了……” 沈云儿冷笑了一声,从垫被里掏出严洛给她的绢书来,盘腿往床上一坐:“找点乐子。叀頙殩晓” 这本《九转莲华》前面十页她已经看过熟记于心,还剩三页,她准备抓紧时辰看了以后就按严洛的话彻底毁掉。 想到严洛,便想起他酷似姐姐的眉眼和奇怪的行径,沈云儿翻看着手里的几张绢书,有些不能定心。 “小姐,你刚才那样,朱三公子一定会坚持要退亲了,这可怎么好呢?”青雀还在唠叨。 “他退婚正好。”沈云儿只简单的说了一句,便露出了不耐烦的脸色,“好了,你出去吧,别罗嗦了。” 沈云儿这样厌烦的态度令青雀受了打击,她原本一片好意,可是自家小姐却毫不领情,还嫌自己烦,不免有些神色不虞。 沈云儿见了笑笑道:“刚才席上我没怎么吃,你等会儿帮我到厨房去拿些吃的吧。” 她这一差遣让青雀立刻开心了起来,高高兴兴的答应了一声:“好。” 极快的把绢书读完后,沈云儿就着烛火烧掉绢书,然后坐回床上开始练习九转莲华。 第一层发菩提心和第二层明心见性在午间初看的时候她就已经练成,却止于第三层,五蕴皆空。 她分析了一下自己为什么在第三层这里会突然觉得气息纷乱不稳,想到若是望文生义,五蕴皆空原本就应该是心无杂念,忘记以前所有自己所知所学的东西,这样才能有所突破。 她按照这样的理解再次修练第三层,这一次果然顺利了很多,不过一个时辰,便大功告成。 等她缓缓收了气息停下来时,感觉烛火亮得晃眼,原来桌上的灯台里的蜡烛已烧去大半,烛心没有修剪。 青雀这丫头去了这么久,还没有回来。 调整了一下气息,她起身下了床走到桌边,刚拿起铰刀准备修剪灯芯,突然闻到一阵奇怪的气味,现在的她对气味极为敏感,立刻便分辨出这气味是血的味道。 沈云儿皱眉又仔细嗅了一嗅,没错,的确是血腥味。 她扔下铰刀,快步出了房门,循着气味的方向看了一眼,是厨房。 厨房离她的住处并不远,越走近那血腥气就越发重了,她的脸色更加阴沉。 “让你再偷吃我的东西,哼,你以为那个傻子能给你撑腰么?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你就不知道谁是主子!给我泼醒了,再打!怕什么,打死了扔到城外乱坟岗去。”厨房里传来女子趾高气扬的骂声。 再走近一些,听到里面传出低低的痛苦的呜呜声音,似乎发出声音的人被堵住了嘴,沈云儿从半开的窗口看了一眼,立刻勃然大怒,上前一脚“砰”的一声踹开了厨房的门,原本顶着门的门栓也被这一脚踹成了两断。 房间里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齐齐的回过头来,正翘脚坐在凳子上的黄衫女子也惊叫一声,象被火烫了一样跳了起来。 几个人再一看清来人凶神恶煞的样子,又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尖叫,竟然被吓得傻呆呆的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青雀被绑在长条凳上,嘴里塞了一大团烂布,背上鲜血淋淋,衣服整个被血染红,早已分不清颜色,她脸上不知道是泪还是汗,勉强抬头看了看沈云儿,呜呜了两声,神情一松,晕了过去。 二十四、小惩大戒 条凳不远处的地上摔碎了一个青花瓷中碗,碗里盛的大约是粥或是甜汤之类的东西,洒了一地,早已被踩得混在泥里成了一滩污渍,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叀頙殩晓 沈云儿越是走近,脸上的表情反而显得越发冷静,她走到条凳前低头看了看青雀,抬起头注视着两个手执木板的婢女,其中一个便是今天下午指认自己偷了沈婷婷簪子的秋兰。 沈云儿没有转头看沈婷婷一眼,只淡淡的对秋兰说道“解开她。” 她的眼神并不象刚才闯入时那样凶悍,可是即使这样,两个婢女也被她眼神中若隐若现的戾气吓得无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解开她,”沈云儿的声音渐渐扬高,“别让我说第三遍。” “不准解。”沈婷婷在边上尖着声音叫道,“谁敢解开。” 秋兰两人听到沈婷婷的声音,胆子大了些,也梗着脖子不动,挑衅地看着沈云儿。 其中一个站得离沈云儿较近,一脸鄙夷的睨视沈云儿:“哼,这个贱婢竟然敢偷吃五小姐的甜汤,打死也是活该。” 这婢女叫迎春,也是沈婷婷的贴身丫环,白天她出门办事不在府内,所以并不知道沈云儿下午在敬房大开杀戒的事情,也不象秋兰那样畏惧沈云儿,对待沈云儿仍象过去一样放肆无理。 “贱婢!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沈云儿说话间一脚踹了过去,正中迎春的腿弯,迎春顿时单膝跪在了地上,膝部被这一脚硬生生踹脱了臼,趴在地上大声嚎哭:“痛,呜,我的腿,断了。” 秋兰尖叫了一声:“迎春!”扔了手中的竹板想过来扶她,却两脚发软迈不动步子,浑身发抖。 沈云儿双眸子碧光隐然,冷声道:“解开。” 秋兰战战兢兢的还不忘去看沈婷婷,沈婷婷看见沈云儿这样凶悍也吓得手脚发冷,却不甘心就此被这傻子拿在了手里,咬着牙强撑着道:“沈云儿,我要告诉娘亲和爹爹……”话音未落,“啪”的一声脆响,脸上又是一片火辣辣的感觉,她立刻凄厉地尖叫起来:“你,你竟敢又打我。” 她哭叫着不甘心地伸手来抓沈云儿,沈婷婷原本也学过几天武艺,可是她的三脚猫功夫在沈云儿面前毫无攻击力,沈云儿轻而易举地闪开来,反手又甩了她一巴掌,这一巴掌力道大得多,直接把沈婷婷抽得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 “你最好老实闭上嘴,不然我会打到你老实为止。”沈云儿冷然说罢,目光转向了秋兰。秋兰见沈云儿打起沈婷婷来没有半点手下留情的意思,被沈云儿这一眼吓得赶忙蹲下身子去解绑住青雀的绳子,再也不敢痴心妄想做任何反抗,只怕慢一步沈云儿就招呼到了自己身上。 麻绳勒进了皮肉里,再加上皮肤已被打得到处是破绽,稍稍一碰便磨出一道血渍,青雀在昏迷中偶尔发出一声声无意识的呻yín。 沈婷婷坐在地上,捂着脸痛得直掉眼泪,却没敢吭声,半晌她站起身来冲出了房门,沈云儿也没管她,走到条凳边上,推开秋兰,弯腰把青雀抱了起来。 秋兰见她抱着青雀往外走,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还没等她放下心来,沈云儿的一只手落在了她的肩上,随手一折,肩肘处立刻关节脱离,痛得她大叫一声,冷汗直冒。 沈云儿眼睛扫过抱着手痛哼的秋兰和趴在地上哀哭的迎春,冷冷的道:“这是给你们一点小小的教训,以后照应好你家主子,要再敢动我的人,绝不轻饶。” 二十五、出府求医 刚走出庭院,一大群人堵住了去路,沈仁辅走在前面,沉着脸问:“云儿,你要去哪儿?” “去找大夫。叀頙殩晓”沈云儿冷冷的说了一句,目光落在沈婷婷脸上,“青雀伤得很重,发了高热。” 沈婷婷不由得往沈仁辅身后缩了一缩,轻轻扯扯沈仁辅的衣袖:“爹,你看她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 孙安仪在旁边冷笑了一声:“居然为了一个敢偷吃偷拿府里东西的下贱奴才动手打婷婷,这府里还有没有规矩了?” 沈仁辅的脸色更加难看,盯着沈云儿,加重了语气命令道:“云儿,把青雀交给你三娘处置,还有,你得向婷婷道歉。” 沈仁辅觉得自己这个要求很合理,也已经作了很大让步了,偷拿偷吃是做下人最大的忌讳,按规矩是至少是要打一顿逐出府去的,沈云儿还动手打了沈婷婷,所以只是让她交出人来,再道个歉也算是非常合理的。 “人已经打成这样了,还要如何处置?”沈云儿根本没有要按他说的做的意思。 “按规矩打一顿逐出府去,就算当场打死也是活该,哼,象这种人,出府也没人敢要了。”沈婷婷在边上撇着嘴说。 沈云儿嘴角勾了一勾,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往前走,仿佛面前挡着路的一班人都不存在一样。 孙安仪厉声道:“大胆!来人,把人给我夺下来。” 几个家丁答应一声就要上前来,却被沈云儿一声冷哼吓得停下来不敢上前,他们都见识了白天在敬房沈云儿的手段,仍然心有余悸,被她恶狠狠的碧眸一扫,不免有些腿脚发软。 孙安仪恨得咬牙:“愣着干什么?!” 沈仁辅也提高了声量:“云儿,你太放肆了。” “青雀是我的丫环,她陪着我照顾我这么些年,是我最亲近的人,”沈云儿淡然的看着沈仁辅,“爹最好让我早些找到大夫给她医治,不然耽误了时间,错过了医治时机,云儿不保证以后会再做出让爹爹觉得更放肆的事。” “你……”沈仁辅目瞪口呆的看着她,终于明白三夫人孙安仪对自己说的事情并不是妄言,这个女儿又恢复了以往的象狼一样狠戾的野性。 沈云儿没有再说话直走过去,家人们在她目光的注视之下全都低下头,闪开了一条道,沈云儿走过沈婷婷身边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阴森森的低声道:“你最好求神告佛保佑她没事,否则,要你以命填命。”沈婷婷吓得一哆嗦,退后一步,脚下一滑差点坐在地上。 “这么晚了医馆也早就关闭了,云儿,你不要胡来。”沈仁辅在身后皱着眉,坚持着做家长的最后一丝尊严。 沈云儿如同充耳未闻,她原本想找一顶轿子送青雀去,考虑了一下还是放弃,一个是现在太晚,再者府里毕竟是官轿,用来送一个丫环,若是传出去势必会引起旁人对沈仁辅的非议,虽然自己对这个父亲没有什么特别好感,但毕竟他养自己在府上这么些年,也没有特别对自己不好,所以也不想太过为难他。 而且青雀伤的很重,一般的轿子太过摇晃震动对她的伤势并不好。 沈云儿就这样抱着青雀出了府门,一直往就近的医馆走,她今天和青雀出去了一路,记得就在前面的中街上有一家医馆。 她走了没多远,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和车轮压地滚动的咕噜声。天色已晚,街上已没了行人,突然听到这样的声音,的确有些奇怪,她回过头去,马车已经奔到了面前,一个男人和驾车的车夫并排坐在驾座位置,眯着一双桃花眼对她笑:“喂,上车。” 二十六、不欠人情 沈云儿就这样抱着青雀出了府门,一直往就近的医馆走,她今天和青雀出去了一路,记得就在前面的中街上有一家医馆。叀頙殩晓 她走了没多远,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和车轮压地滚动的咕噜声。天色已晚,街上已没了行人,听到这样的声音,的确有些奇怪,她回过头去,马车已经奔到了面前,一个男人和驾车的车夫并排坐在驾座位置,眯着一双桃花眼对她笑:“喂,上车。” 是钱玺,沈云儿轻挑了挑眉,却没有做过多考虑,抱着青雀,一脚踏上前踏板,登上了马车。 车厢很宽敞,三个人在里面都不觉得拥挤。 内里的装饰的也十分豪华,地板上铺着暗红色花纹繁复的金丝牡丹云毯,壁上衬着同样花纹的浅绯色蜀锦软垫,中间银丝绞链由顶上垂下来,吊了个玉盏,盏里盛了一颗夜明珠,映得车厢内四壁生辉。 车厢的软饰大概都用香熏熏过,散发着淡淡的沉香香味。 不只是太仆府,只怕整个京城也很难找出这么豪华的马车 有钱折腾的人,沈云儿一边想,一边毫不客气的把青雀放在了车里的榻上,这榻上铺得很软,这样也就减少了颠簸时对身体的影响。 钱玺对她这样的自说自话毫不介意,反而很有些高兴,这样洒脱大方的女人难得遇见,也很投他的脾气。因为这,他对她容貌平平这一点,早已不太注意了。 他今天在席上喝得有些微醉,朱澈也喝过了量,沈仁辅就盛情挽留两个人在府里住一宿,二人也没多推辞便住下了。夜里渴了,他起来找水喝,睡不着就出来逛逛,不经意逛到厨房正好看见沈云儿救青雀这一出,他极有兴致的看完,然后听说沈云儿要帮青雀找大夫,一时兴起,便出门叫上自己家的马车,跟来了。 他并非是一个慈悲为怀菩萨心肠的人,平时的小奸小恶的事常干,可是他对沈云儿很有兴趣,想想她在席上演的那一出捉弄朱澈的戏,便觉得这女人有意思。有意思的女人,他一向都很有兴趣。 见沈云儿放好青雀,他有些讨好的凑上去,拿了边上的折扇装模作样在手心里敲着,语气却很兴奋:“现在医馆都关门了,不过我可以带你到我家开的医馆去,我家医馆的大夫都是宫里出来的太医,保证治好你的丫头。” 沈云儿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道:“好,可是我现在没钱,先欠着可以吗?” “不用,就算是朋友一场,我帮你的忙。”钱玺笑得桃花眼眯成了缝。 “我不欠人人情,诊费我以后会还给你。至于朋友,我高攀不起。”沈云儿冷冷的把头别向了一边。 她记得被扔下高架桥前,那个男人冷冰冰的话:“伙伴是什么意思?记住,下一次千万不要选错了。”虽然无情,却说得没错。 朋友也一样不能选错。 -------- 求收求评哦~~~~~~~ 二十七、换你一笑 钱玺并不灰心,气定神闲的坐在她对面,用扇子在手心轻轻敲着,饶有兴趣的注视着沈云儿的侧脸。叀頙殩晓 其实她的脸部线条很好看,钱玺自诩也算是风月场中打滚多年的人物了,对女人的鉴赏能力在这京城里排不上第一却也难有敌手,对面这个女人若是稍稍打扮一下,或者再长个一年半载,定然也是美人一个,尤其是她的眼睛,那里面蕴着的眼神,与他见过的所有女人都不同,冷淡,神秘,因此也充满危险的诱huò,当然也诱huò着他,即使明知道也许会致命,也跃跃欲试。 他看了一会儿,把扇子用力在手心拍了两下,下定决心似的轻点了一下头,脸凑得离沈云儿更近了些,桃花眼中闪闪烁烁:“那我告诉你一点点和你这丫头有关的事情,怎么样?” 沈云儿心中一动,回头看他,微蹙了眉:“你说什么?” “啊,我这人择床,在别人家总是睡不踏实,所以晚上睡不着,就在你们府里走了走,看到些有趣的事。”钱玺不紧不慢的说着,把身体仰回到靠背上,摆了个舒展的姿势,笑笑的看着她。 沈云儿默不作声的迎着他的目光,没有说话,也没有追问。 半晌,她一直不说话,不表态,钱玺倒先绷不住了:“我们做个交换怎么样?” 沈云儿终于开了口,仍是一脸冷淡:“什么交换?” “我把我看到的事告诉你,你呢就~~~~”钱玺勾起唇,拖长了声调,桃花眼中波光流敛,他觉得自己这样说的时候,应该拿手中的扇子去挑起对面这个女人的下巴才更有滋有味,可是明显对面这个不是一般的女人,所以…… “你爱说不说!” 沈云儿一句又硬又冰的话砸得钱玺一脸灰,见她冷了脸又要别开头去,他连忙坐正了身体,很快速的说,“我在花园里看见朱澈和你那个叫芷若的姐姐私会,大概被你的这个丫头不小心撞上了。然后我又看见你那叫芷若的姐姐明明看见你这丫头在厨房拿东西,也没出声,就去找那个傻呼呼的沈婷婷,后来那沈婷婷就发飚了……说实话,你那个叫沈芷若的姐姐,心思不是一般的深啊……朱澈大约不是她的对手……” 沈芷若,原来是她在背后捣鬼……沈云儿眼神阴沉下去,原本簪子的事放了她一马,她居然一而再再二三的来挑衅,好,那我也不必客气了。 听到他提到朱澈,禁不住冷笑一下:“他也不是什么好鸟。” 钱玺愣了一下,扯着嘴角笑了:“你今天把他整得也很惨啊。” “惨吗?不过是弄花衣服,又不是受皮肉之苦。”沈云儿不屑的哼了一声,她懒得再和钱玺多说,垂下了眼眸,暗示他别再多话。 轿厢中又陷入了沉寂。 “喂,我什么都告诉你了,你对我笑笑啊。”半晌,钱玺心有不甘的出声,一脸丧气的样子,“笑笑也不行啊?” 沈云儿突然觉得这男人有些可爱,抬头睨他一眼,轻笑了一下。 虽然只是稍纵即逝的一抹轻笑,却昳丽得摄人心魄,在夜明珠的光辉下也毫不逊色。 钱玺觉得心怦怦的跳,直想,今晚真没白来一趟。 二十八、晋王的孪宠 “那儿是哪?”沈云儿突然看见一家宅院门前停着一辆青幔小轿,有个人正弯腰从轿上下来,看上去似乎有些眼熟,是严洛。叀頙殩晓 “哪儿?”钱玺凑上前去,脸挨着她的脸往外看,“哦,是中书令严洛严大人的府地。” 他说话间呼吸扑在了脸上,沈云儿轻皱了一下眉,头离他远了些,钱玺收回目光来,转头笑着说:“这么晚了,大约是值夜回来吧。严大人可是皇上,太子,还有……眼前的红人儿啊。” 他说到“还有”的时候却没说完全,眼神显得十分暧mei不明,沈云儿不由得追问:“还有谁?” 也许严洛太象姐姐了,她不由自主的对他的事情上了心。 “还有,呵呵,现在权倾朝野的晋王爷。”钱玺笑容愈加隐昧,“都说严大人是晋王爷的……”他仍是没有把话说完,可一双桃花眼中似笑非笑的神色却把欲说未说的话说了个明白。 沈云儿没来由的心中一颤,眼神瞬间凌厉如刀,冷冰冰的从嘴里挤出一个词:“孪宠,是吗?” 钱玺没想到她居然这么淡定的说出了这个大约连很多男人都难以轻易说出口的词,禁不住睁大了双眼看着她,这女人,太……出奇了……他甚至怀疑自己的听力在这一瞬间出了些问题,可是事实证明没有,因为沈云儿又重复了一句。 “他是晋王的孪宠,是真的吗?” 钱玺被沈云儿的眼神中的杀气摄得心神一凛,稳了稳神讪讪的笑:“不过是传闻罢了。我也只是听说。其实严大人是保皇一派的,和晋王在朝上倒是常有冲突,这传闻也不知道怎么出来的。大约是因为晋王原本以手段铁血著称,可是对严大人却往往手下留情,这个……于是就传出这样的流言来了罢。” “云儿,你和这严大人相熟?”她似乎对与严洛有关的事很有兴趣,这一点令钱玺疑惑又不安,严洛的确长得一表人材,难不成这别扭的小妞对严洛怀有爱慕之心,这样一想,钱玺莫明的就有些不开心,说话的声音里带了些酸味,“严大人虽说年近不惑,但气度相貌的确是十分难得的。” 他其实是想说,严洛再好也已经三十了,比你差不多大了一轮。 沈云儿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不熟。” “哦。”钱玺心情蓦然好了起来,“云儿……” “我和你也不是很熟。”沈云儿抬眸瞟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去。 钱玺大受打击,尴尬之余只好咳了两声,要让他叫他沈小姐,心里却百般不愿,第一次一贯让人吃瘪的钱三少被憋得半天没说出话来。 幸而此时,外面驾车的车夫“吁”的长长一声,车厢顿了一下,停了下来。 “到了。”钱玺恢复了自如,笑得艳如桃花,“下车吧。” 二十九、又见煞神 进了医馆,沈云儿将青雀放下之后,钱玺摇着扇,晃着头,很大方的对自家医馆里的大夫吩咐:“梁大夫,这位是我的朋友,只要能救,再贵重的药材,自家有的,都拿出来,只管用。叀頙殩晓” 那大夫梁中庆连连点头:“有救有救。”眼睛往沈云儿身上瞥了一眼,暗道三少爷约摸是又发花痴了,只是这一回,这朵花也太平淡了一些。 沈云儿没有拒绝钱玺的好意,自己囊中羞涩,既然有人愿意负担诊费,原本也没有拒绝的道理,至于钱玺想要得到什么,他表现的很明白,丝毫没有掩饰,这一点,倒让她对他少了些防备的心。 一剂药用下去不久,青雀的表情似乎安稳了一些,不再如之前那么虚弱痛苦,沈云儿稍稍放下心来,转头对钱玺道:“能不能找个轻便的小轿,最好稳一些的,帮我把人送回去?” “当然可以。”听见她对自己要求,钱玺心情愉快,一口答应。 “这位姑娘的伤情严重,依老夫看还是在医馆留一夜,观察一下情况的好。”梁中庆在边上提了一句。 钱玺只觉得梁大夫这一句是这医馆开张这么久来说得最有医德仁心的一句话,说得他心花怒放,连忙趁热打铁在沈云儿边上好心劝说:“是啊,还是留一夜比较放心。你放心,我这里多的是房间,一定把这丫头照顾得好好的。” 青雀若是在这里,少不得沈云儿要来探望,这就多了接近她的机会,自然不能放过的。 沈云儿低头想了想,点了点头:“也好,麻烦大夫帮我照顾她了。我明日再来接她。” 梁中庆还没说话,钱玺猛点头:“好好,你只管放心,绝对照顾好她。” 梁中庆扯了扯嘴色,反正不用你照看,你答应得倒爽快。钱玺回头很严肃的盯了他一眼,梁中庆连忙拱手道:“姑娘放心,在下会命人彻夜照看的。” 沈云儿点了点头,拱手行了个礼:“多谢,那我告辞了。”说罢对二人点点头,转身就往外走。 钱玺立刻跟了出去:“哎,这么晚了,我送送你。” 出了医馆门,沈云儿没有上马车,直接转身往回走。钱玺愣了一下,追上去:“怎么不上马车,我送你回去。离太仆府还有些路呢。” 沈云儿没理他,只顾顺着寂静无人的大街往前走,走了一段见钱玺还不屈不挠的跟着,沈云儿停下脚步,转头看他,表情冷淡:“我认得路,你不必送了。” “哦。”钱玺很听话的停下了脚步,勾唇笑了笑,“那我不远送了。” 他放弃得这么快,沈云儿稍稍有些意外,却只是一瞬间的情绪波动后便没再理他,转身独自一个人往前走,钱玺果然没有再跟上来。 不远处的府邸门前,两盏灯笼昏暗的光把阶前照得暗影幢幢,显得有几分萧索,那是刚才路过的严洛的府邸,沈云儿只是略停了一停,便走上前去。 “什么人?”一声低低的喝斥在身后不远处响起,话音未落,人已经到了面前,沈云儿暗暗吃了一惊,这人好快的身手。 “做什么的?”来人声音微哑,黑衣黑巾,看上去整个人仿佛象黑暗中的煞神。 阴魂不散,沈云儿看见他便想到了这个词。 三十、吃了闭门羹 站在面前的人正是午间在街头碰上的京兆尹的捕头,黑面神赵煊。叀頙殩晓 不过他其实也不算很黑,沈云儿还挺有闲心的刻意的打量了他几眼。他的微褐的肤色,在这样黯淡的灯光下,透着金属光泽,脸部线条在光影中显得轮廓分明,此刻他脸上的表情也不象午间那么麻木,整个人倒显出些英武的感觉。 大约发现她是个女人,赵煊明显愣了一下。半夜里一个女人独自在外面乱逛,他还真的是第一次遇见,不禁微蹙了眉,仍是按例又问了一句:“什么人?快些答话,不然……” “不然什么?拘我回京兆尹啊?”沈云儿不耐烦的说了一句,立刻发现这话有些不妥,自己这话出口,摆明了告诉他,已经知道他的身份,而且似乎还认识他。赵煊如此精明的人,马上就可能想到这点。 果然赵煊神情一凛,仔细打量着她,眼中带着一抹怀疑之色。 “你们这些官差就可以半夜在外面逛,我就不能吗?”沈云儿镇定自若,很是嚣张地补救了一句。 赵煊一身捕头的行头,她这样说意味着只是看他的打扮认定他是官府的人而已,至少可以减少赵煊的怀疑。 “你是什么人?”赵煊眼中的疑色消褪了许多,公事公办地询问,“此处是严大人府地,你为何在此地徘徊逗留?” “我是,严大人家的亲戚,千里投亲来找他的。”沈云儿随口胡诌,面不改色。 赵煊的目光轻闪,正好被沈云儿捕捉在眼里,觉得那眼神里有种奇怪的意味。她没有多去深究,越过他往严府大门走,她有足够的信心,以那天在太仆府严洛对她不同一般的态度,若是看见是她,绝不会在赵煊面前揭穿她的谎话。 赵煊一闪身又拦在了她的面前:“姑娘要做什么?” “敲门啊,不然你还以为我在骗人呢。” 沈云儿不满的撅了撅嘴,睨眼看着他,在暗光下看去这表情倒如同在撒娇一样,赵煊竟然晃了一下神,面上一热,暗自庆幸还好灯光阴暗,他稍稍把目光移开了一些,冷声道:“姑娘等一等吧。” “等一等?”沈云儿有些莫明,对他这句话没听太明白,却并不理会他,“我就是要敲开门证明我说的不是谎话啊。”说罢她直接上前扣响了门环。 门环扣响的声音在夜里清晰响亮,扣了半天,听见里面有人下门栓的声音,一个苍老的声音问:“谁啊?” 门开了一条缝,探出一张皱纹满面的脸来,眯缝的眼努力看着门口的人:“什么人啊?” “老伯,我是严大人的表外甥女,我叫云儿,是来投严大人的。” “云儿?”老头儿费力的看着她,大约在努力的回想着关于她的信息。 “老伯,你只要去向严大人通传一声,就说云儿来找他了,他肯定会见我的。云儿很辛苦才找到这里的,老伯,你帮个忙吧。”沈云儿摆出楚楚可怜的样子。 老头儿迟疑了一下:“姑娘,你等等。”说罢又掩上了门。 沈云儿转头挑衅的去看赵煊,赵煊冷眼看着,不动声色。 隔了没一会儿,门内又转来脚步声,老旧的大门被重新打开,老头儿探出头来看着一脸希翼的沈云儿,笑容干涩:“不好意思,姑娘,我们大人不方便,说谁都不见。” 三十一、不懂事的女人 隔了没一会儿,门内又转来脚步声,老旧的大门被重新打开,老头儿探出头来看着一脸希翼的沈云儿,笑容干涩:“不好意思,姑娘,我们大人不方便,说谁都不见。叀頙殩晓” 说罢那门就沉沉的掩上了。 听到里面落下门栓的声音,沈云儿呆怔的看着,半天没反应过来。 等她稍有些回过神,立刻想,身后的煞神该如何应付? 身后的赵煊却静静站着,半天没说话,也没动。 沈云儿咬着唇,极慢的转身,脑中飞快的转动,怎么办才好?如果和他动起手来,自己到底有多少胜算? 她暗暗捏起了手掌,终于完全转过了身。就在她抬眼要对上赵煊的时候,只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飞奔而来,边跑边喊,上气不接下气,在这寂静的空巷中显得突兀尖锐:“云云,云云……” 这一突发事件打破了僵持的不安氛围,沈云儿和赵煊都略有些惊讶的转头去看气喘吁吁跑到面前的人。 “云云,哎呀,可好,终于把你找到了。” 赵煊不动声色,默然看着来人一把拉住了沈云儿的手:“早跟你说了,这个严大人,不是燕大人,这是中书令严洛严大人……跟你没关系的。” 说罢钱玺转头面带忧色地对赵煊道:“阿煊,她是我家的远房亲戚,双亲刚刚亡故,受了些打击……所以,若是冒犯之处,你多担待啊。” 他的表情动作语气,无一不在向赵煊暗示,面前这女人有些神智不清。 沈云儿暗暗把钱玺家的祖宗十八代全问候了一遍。 “走吧,云云,跟我先回去,先回去再说,啊?” 沈云儿被他拽着手,拉着往回走,经过赵煊身边的时候,赵煊的身体立得如标杆一样笔直,动也没动一下,并没有上前来阻拦。 沈云儿低垂着眸,眼角的余光只瞥得见赵煊脸的下面半截,只是这随意的一瞥,她惊愕的发现那半边脸上原本抿成一条线的双唇,唇角正慢慢勾起一个微微向上的弧度…… 沈云儿确信自己一定没有眼花,赵煊笑了! 这黑面神居然会笑,沈云儿觉得今晚有些诡异,钱玺的戏演得虽然逼真却完全经不起仔细推敲,而赵煊,这个铁面无情的煞神,竟然就这样轻易放过了自己。 走过街的转角,沈云儿停下脚步,把手从钱玺手中挣脱出来,在原地站着不动。钱玺转头看她,见她一脸阴沉,以为她生自己的气,连忙解释:“我是担心你才跟着你,刚才也是怕赵煊把你抓回衙门,才不得已那样说的,你知道深夜里一个人出行,按例是随时可以带回衙门问话的,这种事是拿是放全看他心情。” 这样说来,今晚赵煊的心情不错? “哼,他会信你那套鬼话么?” “他信不信是另一回事,反正现在脱身了,就赶紧走吧。”钱玺又伸手去拽她。 “你走吧,我要回去。”沈云儿甩开他的手,转身往回走。 “你还回去?只怕赵煊还没走呢。”钱玺有些气急败坏,这女人完全不领他的情,“我就没见过你这样不懂事的女人。” ------- 求收藏求评论~难道看菱歌文的亲都是沉默是金型?评论过十,菱歌加更~ 三十二、府上的访客 沈云儿蓦然转过了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抿唇冷冷一笑:“你还真说对了,我沈云儿就是个不懂事的主儿,对不住钱公子了,再见,不送。叀頙殩晓” 说罢她面无表情地回过头去只管继续往前走。 “云儿,”钱玺有些后悔刚才说话未加考虑就脱口而出,虽然认识不久,但是沈云儿的脾气他也摸到了几分,自己这样说,只会让她更加厌嫌和疏远自己。他无奈地跟上她,低声讨饶,“算我刚才说错话了,还不行吗?你要去哪儿?还想进严府?你怎么对严洛这么感兴趣啊?” 他一路跟着,唠叨个不停,沈云儿突然停下脚步,他差点一头撞上去。 “闭嘴,你再罗嗦就别跟着。”沈云儿低声喝斥了一句,一边注意去看远远的严府周围的情况。 钱玺被骂了一句反而挺开心,这一次她既没有反对自己喊她“云儿”,而且言下之意,只要他不罗嗦便不会赶他走,这样可算是两个人的关系大大的进了一步。 “别看了,这里的格局,除了正门和临街的院墙,没其他地方可以进去。”钱玺心里舒畅,态度更加主动积极,“我刚过一路看过了,只有赵煊一个人,并没有其他人,其实若是这样的情形,大概可以知道为什么严洛不肯出来见人了……” “为什么?”沈云儿转头看了他一眼。 “赵煊是晋王爷高正的义子,他虽然平时不住在晋王府,也少有到晋王府上走动,可是晋王对他很是器重,有极重要的事也常把他带在身边,所以若是他一直在这里,那最大的可能就是……”钱玺说话间稍稍顿了一顿。 沈云儿声音阴沉沉的把他未说完的话说了出来:“晋王在严洛的府里。” 其实她之前也有这样推测,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推测,她才忍不住想再次回去。 刚才她要叩门的时候,赵煊曾说让她等一等,细细想来,这句话有些深意,那就是说赵煊知道,严洛此时不会见她,而赵煊又怎么会知道呢?所以最大的可能只能是钱玺说的这一件。 果然,严洛和晋王的关系并不一般,可是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沈云儿有些不能接受,就仿佛恶梦重现,在自己的世界姐姐被高天予强行禁锢,而在这里,和姐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男人居然可能是另一个男人的孪宠…… 沈云儿咬紧了牙,死死地盯着严府门前摇曳的两盏灯笼,默不做声。 “云儿,你没事吧?”钱玺感觉到她的异样,忍不住问道。 这时候严府的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一个人影走了出来。此人身材高大,青色斗篷裹住整个身体,远远的看不清面目。 这人虽然用斗篷遮了大部分的脸面,明显是要掩饰行迹,举止却十分的洒脱从容,他走出了大门不远,就看见赵煊手里牵着两匹马出现府门外的大树之下。 随后,两个人上了马,向这边飞驰而来。 三十三、羸了我才可以 沈云儿和钱玺两人来不及闪避,马已经快到面前。叀頙殩晓 事实上沈云儿也并不想躲开,她想看清那人的样子。马飞驰过身边的时候,速度稍缓了一缓,她看清了斗篷下的那双眼,凛然不可一世,目光中带着些微嘲从她的脸上掠过。 另一匹马上的赵煊的脸上没有表情,也没有象刚才那样喝斥她那样喝斥两个人。穿斗篷的男人稍稍回头看了一下他,嘴角勾起一抹不明意义的笑容,一抖马缰,策马飞奔而去。 钱玺拽着沈云儿的手,把她往后轻轻拉了一把,两匹马早已驰远了。 等两人消失在视野中,沈云儿毫不犹豫的又一次向严府大门走去,她走了几步转回头对钱玺冷冷的道:“你别跟来。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一瞬间,她恢复了冷漠疏远的样子,钱玺心里一阵颓丧,这个女人简直难以捉摸,翻脸比翻书还快。 他呆呆站在原地,看着她走到严府大门前,又一次扣响了门环,自嘲地一笑,真没想到他钱玺也会被一个女人随心所欲的摆布成这样。 这一次,沈云儿叩开了严府的大门。老家人把她带入了书房,严洛正坐在灯下看书。 他垂着眸,晕黄的烛光把长睫的影投在略显苍白的脸上,那脸的轮廓在朦胧中愈见秀美。听见她进来,严洛抬起眼来,含笑看着她,柔声道:“云儿来了?” 他衣冠很整齐,沈云儿莫名地觉得舒了一口气。 “这么晚,云儿找我有事么?”严洛又问了一句。 沈云儿没有答她,走上前去,有些任性的问:“刚才为什么不见我?” 严洛微微愣了一下,抿唇一笑,低下头去,拿起手边的壶往杯子里倒,沈云儿看着那壶嘴里一股细细的水稳稳落入杯中,鼻中一股酒香,这么晚了,他竟然在喝酒。 “你还没答我。”见严洛举杯要饮,沈云儿逼问了一句,声音比刚才要生硬了几分。 “要我答你话,很容易,”酒杯离开了嫣红双唇,举到了沈云儿的面前,严洛的笑容浅淡柔和得如一抹薄雾,“你不是学了九转莲华了吗?我坐在此处不动,云儿若是可以夺下我手中的酒杯,我就答你。” 沈云儿静静的看了她半晌,蓦然出了手,这样的突然袭击,她有十二分的把握可以从严洛手中夺下酒杯。 严洛一声轻笑,手指轻挑,那酒杯脱手而出,他闪电般的伸出左手稳稳的接住了空中落下的酒杯,杯中的酒没有洒出来一滴。 看上去文文弱弱的严洛竟然是一个高手,沈云儿大为意外,却也没多想,欺上前一步,这一次是双手挥出,去夺酒杯。 严洛右手轻抬,毫不费力的挡住了她一只手的进攻,左手柔得不可思议的转了个弯,肘压上了她伸过来抢酒杯的另一只手的手腕,稍一用力,重重的压制在了桌面上,沈云儿痛得吸了一口气:“啊。” 严洛听她喊痛,连忙抬起手肘,放下酒杯,抓起她的手,蹙着眉担心地仔细察看:“云儿,没事吧?我出手重了。” 三十四、不能留宿 沈云儿从她冰冷的手指间抽出手来,悻悻的把头转到一边,盯着桌上烛灯随风簇簇跳动的火苗发呆,只是这两个回合,她就知道,自己今晚是绝不可能得到答案了。叀頙殩晓 平时里看去弱不禁风,瘦削单薄的严洛,武功比她想象的还要高,幸好,严洛不是她的敌人,相反,他似乎在保护着自己。 正是因为见识了他的武功,沈云儿就更想不通,严洛怎么会屈于晋王高正之下?可见,钱玺说的那些话很大程度上是空穴来风的传言。沈云儿这样想着,觉得心里舒坦了很多。 可是今晚晋王到这里来干什么呢?按钱玺所说,他们在朝堂上不应该是对立的两方吗? 严洛似是没有看出她满腹的心事,眼中有几分惊喜:“云儿,你已经把九转莲华练到第四层了么?” 沈云儿转回头,冷淡的对她点了点头。 “很好!”看上去严洛是由衷的高兴。 “那我就和云儿来个君子协定,若是哪天,云儿你可以夺下我手中的酒杯,无论你问什么,我都会回答你,绝不隐瞒半句。”严洛眼中露出略带了些俏皮的笑容,看去极为妩媚动人,有一瞬,沈云儿觉得男人被他迷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他这样子和姐姐越发的象了,沈云儿不由自主的多看了两眼。 “云儿觉得如何?” 沈云儿定了定神,扬起颌,一脸倨傲:“好,一言为定。” 一旦约定,就意味着,不只是现在,也许在一段时间之内,自己不可能从他这里了解到任何事,但是,沈云儿憋了一口气,她确定这段时间不会太长。 “云儿以后可以多来我这里坐坐,我还有很多东西要交给你。” 沈云儿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打听她要交给自己什么东西,只是痛痛快快的点头:“好。” 她确信严洛一定和自己有着不同一般的联系,也许远比沈府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要紧密。 究竟严洛是什么人?而痴傻呆愣了这么多年的沈云儿又有什么样的秘密?要想了解这个秘密,毫无疑问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但是,即使这样也必须要去做,因为只有了解了一切,自己才可以在这个时代和环境里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就如同以往的每一次暗杀,要准确猎获目标并且全身而退,必然要做最完善的准备。 “沈大人那边,我会打好招呼,原本,我与你娘亲是结拜姐弟,也算是你的舅舅,亲戚间多走动走动,也是件好事。” 见沈云儿没有反对,严洛显得十分高兴的样子,站起身来微笑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送你出去吧。” “可是我想……能不能在严大人这里留住一宿?”沈云儿突然生起了想留下来住一晚的念头。 严洛淡然一笑:“今晚不行,在外留宿,不管怎么样,至少要知会沈大人才合情合理。” “哼”沈云儿从鼻中出了一声,她原本也没抱多大希望,也不坚持,转身径直走出了书房。 三十五、时间不多 严洛并不计较她的态度,仍是笑吟吟的送她出了府,原本严洛想安排小轿送她,走到门口,却见阶下停了一辆极华丽的马车,一直淡定从容的严洛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叀頙殩晓 钱玺执了鞭坐在马车驾座上,一双桃花眼笑得极尽妩媚:“严大人好啊。” “钱三公子?” “大人竟还认得在下,钱某真是受宠若惊。”钱玺转头看了一眼沈云儿,毫不介意她冷冰冰的表情,仍对严洛笑道,“我来送云儿回去。” “哦,”严洛并没有显出特别的意外,只是得体有礼的微躬了一下身,“那就有劳钱公子了。” “哪里哪里,钱某求之不得。”他虽然说得很顺溜,表情也很自如,心里却对沈云儿会不会上他的车一点底都没有。 幸好沈云儿虽然冷着脸,却很痛快的走上前来,抬脚迈上了踏板,钱玺长舒了一口气。 沈云儿上了车,弯腰钻进车内,立刻放下了帘子,在车内一声不响,也不同严洛告辞。 严洛见此情况,有些无奈的一笑,转头正对上钱玺也是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两个对望了一眼,钱玺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大人放心,我会照顾好云儿的。” 严洛点头微笑:“有劳公子,恕不远送。” 目送着马车走远,严洛收回了视线,原本带着浅笑的脸上显出疲惫来,他转身走上台阶,进门时绊了一下,差点一跤跪了下去,站在门内的老仆赶紧扶住了他。严洛站稳身形,摆了摆手:“关上门,下去休息吧。” 他拖着略显沉滞的步子进了书房,在案边静站着,象是若有所思又似乎在等着什么。 一阵风穿堂而过,烛火被风势压倒,房中暗了那么一瞬,再亮起来的时候,屋里已经多了一个玄衣蒙面人。 “十一,保护好沈云儿。但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出手帮忙。”严洛并没有看来人,拿起酒壶往杯中倒着酒。 “是。”来人低头恭声答应,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酒杯上,迟疑了一下又道,“大先生,还在饮这药酒,只怕会……” “怕什么,反正我大概也没多少日子了。”严洛转头对他温和的一笑,仰首把酒喝了下去。 十一的眼中露出一抹伤怜之色,转瞬即逝。 “属下收到密报,似乎在城外发现了怜星宫的人。” 严洛遽然回头,一直熙如春日的目光变得凌厉如利剑一般:“什么?!” 十一被这目光盯得心神一凛,立刻谦恭地低下了头。 “呵,好快,不过是几天就闻到味道了吗?”严洛冷笑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只是低下头沉思。 十一垂手立在旁边没有出声询问,静静等待他的指令。他习惯了遵从,只要是严洛的决定,即使面对的是刀山火海,他只有一个原则:服从。 “也许没我们想的那么严重。”严洛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已一如既往的平静,眸色柔如秋水,“继续监视就好,不要轻举妄动。” 三十六、回府 不到三日,云儿已经参透了九转莲华的第四层,这实在是再好不过了,而且她的心智也不同往日……可以说简直有些象是两个人。叀頙殩晓 严洛把酒杯举在眼前,若有所思的看着,云儿这样的情况有些出乎意料,但是,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至少令自己更加安心了。 沈云儿跳下马车的时候,钱玺在身后欲言又止,他也拿现在的自己没办法,不知道怎么,在她面前,他委实不敢多说话,只怕哪一句话会惹恼她,她拿眼瞪自己也就罢了,还有她冷冰冰的说话的样子,会令他更不好受。 何时他钱三少沦落到这种地步了?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你不进去么?”沈云儿拍拍手上的灰尘,转过头来问。 “啊?”钱玺没想到她会主动和自己说话,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不进去么?”沈云儿又重复了一句,微蹙了眉看他。 钱玺这才想起,自己原本是留宿在这沈府上的客人,若是自说自话的走了,似乎不太合适,他迟疑了一下。其实平时更离谱的事他也有做过,不知怎么的,今天倒犹豫了起来。 “不进去就不进去吧,你送我绕到后面去。” 沈云儿走回来,手按在车辕上一使力,侧身坐在了他身边,一脸淡定自若的表情:“走吧。” 她这样大大咧咧随随便便的就坐在了自己旁边,让钱玺有些喜不自胜,完全没弄清楚情况,也没心思去弄清情况,只是晕头晕脑的按着她的指挥把马车驾到了沈府的侧门。 沈府的这个侧门是专供地位较低的下人和家眷进出的院门,在一条窄巷之中,此时夜深了,更显僻静冷清。 巷道太窄,对于钱玺的这驾豪华马车而言要驶进去太过逼仄,只好在巷口就停了下来。沈云儿瞥了钱玺一眼,抿起唇角道:“钱三少爷的马车虽好,在此处却不适用了,看起来,什么事都脱不了‘合适’二字。” 虽然被她取笑,钱玺却乐呵呵的,她肯和自己玩笑,钱玺觉得挺受用,再来多几次也无妨。 他随着沈云儿跑下马车,把马鞭扔在车上,笑道:“所谓变则通,我下车陪你走过去,岂不比直接车到门前更适意?” 沈云儿睨了他一眼,懒得和他计较,只管自己往侧门门口走。 到了门前,沈云儿上前去推了推门,门已经从里面栓上了。 钱玺猜想她走侧门是不想和沈府其他人碰面,但是门已栓了,也没法进去,他抬头看看院墙,并不算特别高,这翻墙入户的事,他也做过那么几次,便想也许自己可以帮她一下。 他还没走近向她提出建议,就见她很自如地弯腰从裤腿处拔出一把小刀来,从门缝插进去,极有耐心的慢慢拨弄。 钱玺眼睁睁地看着她熟门熟路的撬门,嘴张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这位太仆府的嫡女,原本应该娇生惯养四体不勤的千金大小姐到底还有什么不会做,不敢做的事? 不久,里面咯嗒一轻响声,应该是门栓从槽口里脱落了出来。沈云儿收起小刀,伸手推开了门,陈旧的门轴转动中吱呀作响。 沈云儿只推了一个可容一人进的缝便闪身进了门。 三十七、原来是旧识 她整个人在门内消失以后,钱玺才蓦然回过神来,眼前已经空空如也。叀頙殩晓他呆了一下,一阵失落,正要转身,沈云儿从门后露出脸来,轻笑了一声:“喂,谢了。” 整个晚上,这是钱玺第二次看见她的笑容,不免有些受宠若惊,心潮起伏,一时竟没了往日的伶俐口齿,有些傻乎乎的抬了抬手:“不客气。” “再会。”沈云儿说完掩上了门。 钱玺站在门口发了会儿呆,这才转身往巷道外走,脸上傻笑的表情仿佛忘了收回一样。上了马车,他愣坐在驾座上,好一会,才突然醒转似的,抖了一抖缰绳,驾车离开。 他过门而不入,直接驶离了沈家府邸。 不辞而别这种事,在他惯常做些离经叛道的钱三少爷眼中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多不过明后几日登门致歉便是,而且这样还有机会再见到沈云儿。 至于朱澈,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和他钱玺没半点关系。 第二日一早,沈云儿换了身男装出了太仆府。 从后院绕到前门的时候,正看到沈仁辅送朱澈出门,她冷眼看着,想起钱玺说的撞见他和沈芷若见面的事情,略带轻蔑地笑了一下,昨晚沈芷若做的事情不知道与他有没有关系,若是他不识好歹自寻死路地要牵扯进这府里的恩怨来,自己也不必对他手下留情。 为了避免和这几人碰面,她换了个方向绕了些路,赶去钱玺昨晚带她去的医馆。赶到医馆的时候,医馆里已经挤满了人。梁中庆忙着给人诊病,来不及招呼她,便派了一个小厮带她去看青雀。 青雀还沉沉睡着未醒,人却被扶起倚在了床头,一个穿着桃色衫子的女孩子正在给端了碗,一勺一勺的给她喂补气的参汤。 女孩子是医馆里协助梁中庆的副手,名叫叶绯儿,沈云儿向她询问了一下青雀的情况,便坐在屋里等青雀醒过来。 近中午的时候,青雀还未醒,钱玺倒是来了。 一见沈云儿还在,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欢喜,连连抱歉:“不好意思,云儿,今天一品堂来的人太多了,我脱不了身,来晚了。” “没关系。”沈云儿翻着手中的书,回答得漫不经心,“我也不是在等你。” 钱玺愣了一愣,讪讪的一笑,正想要再开口,沈云儿突然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你刚才说一品堂,一品堂是你家的?” 她抬起头来的时候,钱玺愣了一愣:“云儿,你……” 因为进门就有人知会说她来了,再加上之前进来的时候她一直低着头,他并没有注意到她一身男装打扮,此时乍一看见,不禁发愣,沈云儿这样子,看上去有些眼熟。 沈云儿也不掩饰,拱拱手笑道:“多谢公子打赏。” “原来是你,你是那天那个……”钱玺话未说完,一阵失笑,“怪不得我会觉得眼熟。你的脸,呵呵,原来是故意弄花的……” “你一个人知道就好。”沈云儿端正了神色,穿着男装在钱玺面前露面,她也是经过了一番考虑,在这陌生的环境里,她需要一个同伴,而目前看来钱玺似乎是一个还算适合的选择对象,她可以慢慢的试探他,“我这样也是为了图个方便。” 三十八、盛宴前的准备 “这个我自然有数。叀頙殩晓”求之不得,最好这天底下也只有他钱玺一人知道,她就是那天那个自称叫十三的少年。对他而言,这种两个人才知道的秘密,代表着他和她有着与众不同的亲密。 “你刚才说一品堂……” “是啊。”钱玺见她难得流露出这样感兴趣的表情,立马来了精神,“我钱家的一品堂可是这京城中最大的玉石古玩店了。云儿想去看看吗?” 沈云儿想了想,看看青雀暂时不会醒来,便点点头:“好。” 上一次和青雀一起进一品堂的时候没有完全看完里面摆放的各色玉石,这次可以借机好好看看。 走出医馆的时候,门里门外还挤着大堆的人,沈云儿见了摇头道:“你难道不能准备些号牌发给他们吗?” “号牌?” “对啊,做几个号牌,先来先得,领了号牌的等着喊号问诊。这样排在后面的不用一直等着,也可以放心估摸着时间去做些别的事情,医馆也不会挤成这样,不好吗?” 钱玺略微一想,脸露喜色,对沈云儿这个建议赞不绝口:“云儿,你真是聪明,我倒没想到这个办法。” 沈云儿不以为意的淡然笑了笑,对她而言,这种方法实在太过平常,并不值得钱玺如此惊叹。 随着钱玺到了一品堂,厅里十分热闹,钱玺所言非虚,一品堂的生意的确好得很,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钱玺原本就是忙里偷闲去见的沈云儿,此时一进门便开始忙碍,只好暂时先把沈云儿安排到二楼的雅间里休息。 沈云儿肘撑着窗台,看着钱玺在下面应酬招待着,此时的钱玺少了些玩世不恭的纨绔气,看上去倒有几分大户人家子弟的谦和文雅,举止有度的气质。 看了一会儿,随手端起茶碗嘬了一口茶,满口清香,她看看茶碗挑了挑眉,这从来没听过的“芽儿白”果然象钱玺说的一样,是茶中的极品。 钱玺好容易空了一些,走上楼来时,见她正细细的品茶,颇为得意的一笑:“这茶如何?” “是还不错。”沈云儿偏头看看楼下,“你家的生意可真够红火的。” “咦,云儿不知道吗?”钱玺往她对面一坐,有些惊讶地看着她,“过不多久便接连着是京城最热闹的临水宴、会武宴和闻喜会,再加上一个月之后是太后的六十生辰,所以这一向来订买首饰的官宦人家的小姐很多,按理说,你们太仆府的家眷,应该也是要入宫去为太后贺寿的,今天你的那位五姐还来订过几件头饰,云儿怎么没准备么?” 沈云儿抬眼看了看他,无所谓的一笑:“不知道。大概他们怕我去了吓着人了就不好了。” “那也是啊,”钱玺说到兴起有些口不择言,“这些大大小小无聊的酒宴我也去了不少,还真没见过你……” 沈云儿冷眼瞥了他一眼,钱玺恍然醒转立刻住了口,有些讪讪的看着沈云儿傻笑。他脑子转得极快,一下子便又找到了沈云儿感兴趣的话题。 “对了,今天朱澈也来订了首饰。” “哦?” 看见沈云儿略有些讶异的眼神,钱玺稍松了一口气,又想起算来算去朱澈是沈云儿的未婚夫这档子事情,心下便有些故意使坏的念头。 “这首饰难道是帮云儿你订的?”明知道不可能是,他故意挑拨。 三十九、代表身份的奢侈品 “我哪有这福份。叀頙殩晓”大约这首饰是订了送给沈芷若的?沈云儿勾起嘴角,讥嘲的一笑。 四小姐沈芷若是二夫人吕彩香所出,在沈府的地位远不如三夫人孙安仪,自然吃穿用度也就比不得沈婷婷。就如同现在,沈婷婷可以到一品堂来自己给自己订做首饰,可是沈芷若若是想要,却也只能靠着朱澈才可以在一品堂买得起东西。 所以,她心里大约一直嫉恨着沈婷婷吧。 沈婷婷的那支簪子应该也是沈芷若拿走的。那天自己被严洛救出荷花塘后,依稀记起来似曾看见沈芷若恶狠狠的把簪子扔进荷塘的样子,然后自己便被人推落到了水塘之中,极有可能这个推自己下水的人也是沈芷若,她推了自己下水,又故意也跳入水中,做出想救自己的样子来……想到这里,沈云儿冷冷一笑,这个女人才是真的心如蛇蝎,比起来,沈婷婷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沈云儿慢慢转着手中的茶杯,嘴角勾起一抹轻嘲的浅笑,沈芷若,想玩?我就好好陪你玩儿。 “朱澈可是第一次进我一品堂的门,看样子朱三公子这次是动真格的了。”钱玺边说边观察着沈云儿的举止神态,越是觉得心动,心里暗暗埋汰朱澈,沈芷若再美还美得过玉华楼的绿环么?即使是绿环,又哪里有眼前这双眸中引人深陷的魔力,沈云儿明明是一块绝世美玉,朱澈唾手可得,却随手抛掉了,真是有眼无珠……也好,好得不能再好了。 沈云儿听钱玺言下之意朱澈对沈若芷是用了真心,只是不置可否的笑了一声:“是么?” “云儿,不如,你也去看看有没有中意的,这两天有很多新样子的首饰……”钱玺看着她,说话的声音有些飘乎,没有底气。 沈云儿抬眸毫无兴趣的看了他一眼,动不动戴一头的首饰,对她而言只会让她行动不便。 她还未说话,楼下传来几声女子的娇声:“三儿在吗?让三儿出来,我不要你们招待。” 钱玺立刻黑了脸,不动声色的把身子往里厢靠了靠。 沈云儿见他的架势似乎很不想见来人,忍不住探头出去看,楼下站着三个女子,其中一个穿着娥黄色曳地裙,大约是三个人中的主子,一手叉了个腰,一手指着伙计手里捧着准备收在盒子里的首饰道:“我就要这个。为什么不行?叫三儿出来见我。” “真麻烦。”钱玺嘴里嘟囔了一句,又往里缩了些。 “是什么人?”沈云儿转头问他。 “吴紫月,太傅吴嵩的孙女儿,太后的娘家人。她偏偏看中了朱澈订下的那个回云攒月琉璃钗,午间来看了一次,我躲了,让管家推了没答应,这会儿又来了,这阿贵也是,都叫他早点收起来了。” 沈云儿一听,来了兴趣,“你这里的首饰都没有重样的吗?” “那是当然,一品堂的东西通常代表了一个人的身份,自然不能有重样的东西。” 等同于奢侈品,沈云儿在心里做了个总结。 “能仿吗?”沈云儿望着楼下还在和伙计争吵不休的吴紫月,这吴家大小姐若是神情不那么凶戾,其实姿色也相当不错。 “啊?”钱玺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想让你把这个钗给吴紫月,然后再帮我仿一个一模一样的,不过材质要选普通的那种。” 钱玺犹豫了一下,沈云儿笑道:“放心,我只是想小小的玩一把而已,不会坏了你一品堂的名声。” 四十、易钗 “我倒不在乎这个,云儿你开心就好。叀頙殩晓”钱玺眯起桃花眼,笑得甚是风流,一副标准败家子的形象,“作坊间仿制我一品堂饰物是常有的事,并不出奇。” 沈云儿闻言抿唇一笑,他前面一句说的似是讨好自己的话,后一句的意思却显而易见,他自然不会傻到以一品堂的名义去要求别人仿制,再加上坊间如此多仿冒品,又有谁知道是谁仿的呢? 钱玺虽然游手好闲,风流多情,却绝对不是一个只知玩乐不通世事的衣架饭囊。 “你一会儿去告诉朱澈说他看中的那只钗被人强行订走了,为了弥补,让他从你们一品堂最新的样式里另选一个。至于交货的时间,一定要晚,最好拖到宴会前一晚交货给他。吴紫月那边也一样,拖到最后把钗给她,就说是说服原来的买家花了很大的力气,所以时间晚了。其他的么,暂时保密。”沈云儿说到这里,睨他一眼,“怎么样?可以吗?” “客人订好的物件被人中途买走也是有过的事,原本一品堂也向来都是现货现银当时当场交易,这也是众所周知的,能预先订下之后再付钱取货的客人屈指可数。朱澈今日没带足现银,我才勉强答应留着东西给他,他自己也应该心里有数,所以,若是说服他换一件,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云儿之后要怎么做呢?能不能让我多知道一点你的打算?” 沈云儿听他这样问,偏了头细想了一下,冲他又一笑:“我还不知道。” 她这话并不全是假话。 刚才易钗的想法,她也只是一时的起意,并没有很完整的计划,不过是想用这种方式留下一个机会,一个可用的机会,所以说到底,之后要怎么做,她自己也并不完全清楚,只看事情会不会按她想要的方向发展了。 钱玺和朱澈的交情到了什么程度,她并不了解,只是直觉以钱玺的本性若是不愿意做的事,肯定不会答应自己,而且他即使不会答应,却也不会去告诉朱澈自己在算计朱澈的事,所以她才会明目张胆的向钱玺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事实上,钱玺和朱澈关系并不十分亲密,可算是泛泛之交,比起朱澈的堂哥朱泫来,不可同日而语。 钱玺真正交好的朋友除了高阳,朱泫,还有一个就是黑面神赵煊了,只是赵煊为人冷清,再兼了京兆尹捕头以后,更不太和他们几个混在一起,所以通常是几个人调侃的对象。近来高阳和赵煊的关系又因为晋王和燕王之间日渐显现的矛盾变得有些微妙,以致于这一段时间,原本就寥寥无几的四人行也彻底成了三人行。 “我这样回答,钱三少可以接受吗?”沈云儿似笑非笑的看着钱玺。 “当然可以。不过我也有个条件,”钱玺笑眯眯地看着她。 “说。” “云儿,这一次,你也去参加临水宴,好吗?”钱玺实在很想看见她身着华服锦衣的样子,想想都觉得很是惊艳。 “临水宴?”沈云儿想了想,“哪些人会去?” “通常是一品级的官员,象我家因为长年给宫里供着东西,我表姐是皇帝的妃嫔,所以也会经常被邀进宫去陪席。不过今年据说因为赶上皇太后的六十寿辰,人应该会多,听说从五品以上的官员都会参加。” 那就是说晋王和严洛都会去? 四十一、接受礼物 沈云儿沉思的时候,眉角眼梢带着很不一样的沉静,不象平时的冷淡,也不同于一般女子的柔顺,如同静夜里的一株典雅的树木,深邃悠远,暗伏神秘,令人只是一眼便移不开眼神。叀頙殩晓钱玺突然想起“动静皆宜”这个词来。 “好。” 她爽快的回答让钱玺从痴看中惊醒,略有些不适的呵呵一笑,“好,好。” “云儿,不如你下去也挑一件两件首饰……” 钱玺忍不住又旧话重提,话未说完,沈云儿眼神飘过来,嘴角带着轻嘲的笑:“钱三少看我象买得起你一品堂的东西的人么?” “你选中哪一样,我……”钱玺犹豫了一下,送女人东西,他并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但凡他看得进眼的女人,只要向他开口,他都舍得花钱博红颜一笑。而且他有一手识金断玉的本事,对玉石珠宝颇有鉴赏力,又长年流连混迹于在风月场中,虽不说深谙其道,也可以说见多识广,所以他送女人的东西都极有品位。 燕瘦环肥,雅淑妖娆,不同的容貌气质他定会送极配衬的首饰,以致于女人们有时并不在意他送的东西的是否贵重,因为他送的无论是一件小配饰还是发钗步摇,都能令女子的美陡然增色,更上层楼。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钱三少送的东西,绝不会重样,一定是孤品。 可是,今天他难得主动要送人东西,却有些开不了口。 面前这个女人性情捉摸不定,他只怕自己一语不慎,被她当作了轻狂,讥讽打击自己事小,最坏的可能,她立刻便翻了脸。 “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这样的千古风流韵事,直接改版成了“送上门去找死”的惨剧,这种断然无情的事,她肯定做得出来,无庸置疑…… “怎么,钱三少是想送我东西么?” 沈云儿的声音打断了钱玺的臆想,眸中的笑意令钱玺不寒而栗,立刻想要否认:“不,不是……那啥……” “啊?”沈云儿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我还以为相识一场,钱三少多少会有一点心意,看来是我想多了。” 钱玺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的话,望着她发呆,不明白怎么她总是这么出其不意的考验自己的反应能力。 沈云儿耸耸肩,一脸遗憾:“算了,总不能强人所难。” “云儿,你别耍我了。”钱玺傻看着她,总算有了些正常的思维能力。 “耍你干嘛?我不是和你交换了条件,要参加临水宴么?自然需要一两件看得过去的首饰,不是吗?”沈云儿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我现在身无分文,除了你财大气粗的钱三少大发善心送我一件两件,还有什么其他好办法吗?” 钱玺犹在五里雾中,半晌没有反应。沈云儿抿唇一笑:“若是钱三少实在舍不得,就算云儿欠你的,钱三少家产业这么多,云儿随便在哪个店面医馆送个水打个杂,挣足了钱两还给三少,这样如何?” 四十二、谈话兵法 原本听到沈云儿话里的前半截,钱玺冲口想说“我送”,还没说出口又听到她话的后面半截,立刻改了心思。叀頙殩晓 想想若她真的肯到自家的店里来,打杂送水什么的都不论,要紧的是,那样的话,自己就可以天天有理由也有机会见她,那可是一件天大的美事。 这样一想,钱玺立刻来了劲头,眯着一双桃花眼,笑看着沈云儿:“云儿所言有理,那我们就这样约定,你尽管选两件喜欢的东西,所欠银资便按云儿刚才所说的办法抵付,如何?” 沈云儿有些意外,她只是随口那么一说,没想到钱玺竟这样顺杆爬上来,把自己拉进了套中。试想,一品堂的一件首饰,若是真的打杂来还,大约自己一辈子也未必还得起。 可是,这件事对自己也不失好处,钱家家大业大,物业众多,涉及了整个京城乃至整个国家的各个层面,也许是最大限度获得讯息的绝佳途径,至于答应他以后,自己要否履行承诺,又或是如何履行承诺,见机而行就是了,她沈云儿说到底也并非什么善类。 所以,沈云儿没有拒绝反对,只是淡然一笑:“好啊。” “那我先下去应付吴紫月,你自己先看看,二楼也有一些玉石字画,你挑自己喜欢的吧。”钱玺兴致勃勃的站起来,没等沈云儿答话就走了出去。 沈云儿从窗口看着他笑容满面姿态优雅的踱下楼去,边下楼边极为温柔体贴地一步三叹:“哟,吴小姐,真是贵客啊,怎么着,谁得罪您了?” “三儿,我看中的首饰,你的伙计居然说有人预订了,这可不行。” “呵,真的是很为难,这钗的确是有客人先订下了,原本也是因为这钗有一些小小的地方要按客人要求改一改才没当场拿走。紫月小姐看看能不能挑件别的?这一次的新款式很多,其实以紫月小姐的姿容气质,随便哪一件都能带得出彩来。”朱澈没有带走钗是因为身上并没有带足够的现银,但是作为卖家,钱玺自然不能说得太不给朱澈面子,便只是说要按要求小改钗的样式。 吴紫月显然极为受用钱玺这几句恭维的话,脸上怒意立刻消褪,敛了刚才的凶悍神气,强自抑住自得的笑容,拿出了十分端庄之色。 沈云儿嘴角轻勾,钱玺的一张嘴真是哄死人不赔命,不知道骗了多少良家妇女了。 “来我一品堂的都是贵客,已经订下的东西,总不好突然便毁了约,所以……” “哎呀,紫月小姐误会了,这不是钱的问题,做生意诚信是立业之本,实在是……” “紫月小姐真的喜欢这钗?……唉,罢了,既是紫月小姐执意想要,钱某哪能拂小姐的意。如此,钱三儿就权且为了紫月小姐勉力试一试吧,看是否能说服那位客人。” 钱玺在楼下咬文嚼字,虚情假意,谈话间将三十六计用得出神入化,沈云儿看得有些叹为观止,只觉以钱玺这舌吐莲花,口沫横飞的攻势,只要在他身前三尺之内,任谁都避免不了会挂彩。 吴紫月看上去甚为感动,钱玺送她出门的时候,她还一步三回头,含情脉脉,恋恋不舍。 ---------- 求评求收,周末啊,卿们多多打点,菱歌会加更的哦~马上又一美男要登场啦~ 四十三、玉华楼之约 沈云儿在楼上看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钱玺这戏也太过了。叀頙殩晓 钱玺此时心情好得不得了,再狗血的戏,他也觉得乐在其中。而且,他不觉得自己肉麻,那的确是他真的心意,现在就算吴紫月问他要天上的月亮,他也肯摘下来给她,更别说一支钗了。 等送走吴紫月,钱玺见沈云儿下了楼,真的在仔细看着柜里的各色玉石首饰,心里挺高兴,正准备上前给她些意见,就听见有人在身后笑道:“生意兴隆啊,三少。” 不用回头看,听声音就知道是高策,钱玺有些心浮的看了一眼沈云儿,不知道怎么的就不想让高策看见她。 那天在茶楼,高策、朱泫和他三个人都看见了沈云儿,虽然沈云儿当时是男装,现在也依旧如此,高策应该不可能看出她的女儿身来,可是,钱玺心里仍是希望就只有自己一个人认得她知道她就好,其他人最好统统消失,发小也是一样。 可是高策不仅一眼看见了沈云儿,他的目光比起钱玺还要锐利,立刻认出了沈云儿就是那天在楼下卖艺的男人,轻笑了一声:“呵,这位小哥儿那天见过了,这么有缘,又见面了。” 沈云儿转头看着和自己打招呼的男人,一身蓝衫,身材修长,剑眉朗目,他整个人显得如此醒目,由大开的门口透进的阳光中走进来时,笼在他身上的霞光,仿佛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一样耀人双眼,摄人心魄,沈云儿微眯了一下眸,这男人,见过。 “哦,这是沈十三。”钱玺站在了两个人之间,神情很自如地介绍,他没有说出沈云儿的真实身份,即使对方是能以性命头颅相托的发小好友高策,他也不想坦言相告,而且,他很心安理得,因为云儿曾嘱咐过,她女扮男装的事,不能告诉别人。 “十三,这位是燕王府上的四公子高策。” “幸会。”沈云儿不卑不亢拱手向高策施了一礼,高策颔首一笑,“客气。” 钱玺有些心神不宁。 通常一品堂有了好的稀奇的东西,他都会主动先跟高策说,所以逢年过节或是遇上宫里谁的生辰喜事,若是要送东西,高策从来不必操心,钱玺会替他选最合适的礼品。 这一次,高策的确有看中店里的那块千年冰晶钰,但是钱玺知道他此刻来决不是为了这件物事,他是来找自己出去胡混的。 可是今天不同往日,沈云儿在身旁,若是她知道自己成天混迹于青楼闾馆,对自己的印象岂不是要大打折扣?这个讨人嫌的高老四,平日里不是都让小厮来传个话的么,今天刮什么邪风,自己上门来了,早不来晚不来,还偏这个时候来,简直可恨。 “头次爽了约,这次我在玉华楼订了一桌,亲自来请三少赴宴,以示诚意。”高策笑得纯良无害,“走吧,算是给三少你赔个不是。” 钱玺的反应却不同寻常的迟钝,高策敏锐地感觉到钱玺有些不对,“怎么?三儿有事?” “啊?没有。”钱玺一口否认。 高策脸上泛起些暧mei的笑容,口气有些轻佻:“还是三儿和哪位姑娘早已约好了?若是这样,那我倒真的唐突了……” 四十四、邀她同行 “没有!”钱玺没等他说完,大声否认,溜了边上面无表情的沈云儿一眼,又极不高兴的瞪高策,“我今天忙了一整天,哪有那闲心。叀頙殩晓” “既是这样,那就一起去热闹热闹,今儿飞烟阁的晴雪姑娘到玉华楼攒场子,飞烟晴雪舞,玉华梦云歌,双艳同台显技,今晚上一定能大饱眼福,以后可别再说我对三儿你不够意思了。” “真的?”钱玺的眼晴顿时发了光。 飞烟阁晴雪的一支“踏雪舞”,玉华阁梦云的一曲“水云谣”,名动京城,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称得上是两馆各自的镇馆之宝,能同时欣赏得到是千载难逢不可多得的机会,怎么能不让人兴奋以致欢欣鼓舞跃跃欲试。 可是他立马清醒了过来,偷瞄了一眼沈云儿,赶紧收敛了一脸狂喜,“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云儿在这里,自己怎么能如此明目张胆?钱玺稳稳心神,开始痛心疾首心头滴血地考虑如何推掉高策的邀请。 他这里才开始苦想,就听见高策笑呵呵的对沈云儿道:“正好十三也在,见面是缘,若是十三不嫌弃,不如一同前去,多个人也多点热闹。” 钱玺有些不知所措,垂眸暗暗磨牙,这该死的高老四,以前自己怎么就没发现这厮这么多事? “两位公子既不嫌弃十三俗陋,还肯带十三出去见识一下这样难得的美事,十三实在是荣幸之至。” 钱玺瞪大眼睛去看沈云儿,沈云儿一脸云淡风清的笑容,转头笑看着他:“反正我也很闲。” 钱玺很想从那笑里看出点什么别的意思来,可是沈云儿的双眸澄澈清冷,淡泊平静,半点波动都没有,他莫名的有些失望。 高策抿唇看着钱玺和沈云儿说话,笑容莫测。出门来的时候,特意走到了钱玺身边,低笑道:“三儿,你不要告诉我,你也好这口了吧?” 钱玺立刻黑了脸,不安的看了一眼沈云儿,皱着眉,压低了声音:“少混说,别把我惹火了。” “哦,那是我错了。”高策挑了挑眉,呵的一笑,上前去亲热地挽了沈云儿的手:“十三,走,上车去,我们好好聊聊。” 气得钱玺把牙都要咬碎了,走上去,一把拉开他的手:“我有话跟你说。你不是从来都骑马么?坐什么马车!”转头又对沈云儿道,“十三,你坐车吧,我和高公子有话要说,就不陪你了。” “走啊,高公子,前面带路。”钱玺的笑容假得不知道掺了多少水,高策开心地上了马,和他并骑,俯过头似笑非笑地在钱玺耳边道,“没打耳洞……三儿,他虽然样子嫩,大约是真的男人,你可别看差了。” 钱玺咬着牙:“他是我朋友,你说话小心点!” “嗬,我跟你那也是打小就混在一起,也没见你在旁人面前这样维护过我。”高策话里有音,笑得意味深长。 钱玺还要说,身后马蹄声作响,沈云儿策马上来到了钱玺的右边,钱玺又吃了一惊:“十三,你会骑马?” ------- 亲,收藏了么?难道末有人想看菱歌加更?末有人想看云儿蹂躏平南大将军么? 四十五、宝马良驹 “有什么奇怪?”沈云儿笑吟吟的摸着马鬃,“难得有这样的好马,看着心痒,就想试一下。叀頙殩晓” “啊?”钱玺回头看了高策一眼。 这匹霜卢是高策去岭北平乱时带回来送给他的马,毛色是普通的褐色,除了青色鬃毛中有一缕怪异的如打了霜的枯叶般的黄毛以外,样子很是平庸,也不算高大,高策却说自己在山里追了三天,驯了半月,才得此良驹。 高策的话,钱玺压根儿就没打算相信半句。与《相马经》上所说的千里马对比一下,这马一条也不符合,完全是废材,所以他以为高策闲着没事干又耍自己玩,便随便把马拴上了自己的马车,高策见了也没说多的话,他在心里就更是坐实了高策“吃饱了没事干拿自己开涮”的无聊无耻和自己“误交损友”的可叹可怜。 高策听到沈云儿的话,也有些诧异的扬起了眉,眸中看沈云儿的神情多了些不同的颜色,令钱玺下意识里觉得情况有些微妙,高策也免不了动心了吧? “你赶车的时候不觉得总是带左边的力量要用大些吗?因为右边的马怕它。”沈云儿笑着,又低下头分外怜惜的抚着霜卢的青色鬃毛,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并没注意两个男人的异样,“它真漂亮。” “十三若是喜欢,就送给你了。”钱玺没想到沈云儿对马远比对那些珠宝首饰更加上心,又难得见她这样柔和的表情,不由心头一热,冲口而出。 高策在边上微怔了一下,嗤的一声轻笑,策马走在了前面。 “真的?”沈云儿是的确喜欢这马。 “真的,我怎么可能骗你。”宝马明珠都只是身外之物,重要的是能哄得她高兴。 还未到玉华楼门前,三个人便下了马。因为楼前人实在太多了,站满了慕名而来的各色人等,有为着那惊世的一曲一舞而来的雅量风致之文人名士,也有只为一睹两大绝世美女同台争艳的好戏而来的放dàng不羁富家子弟,一干人全都拥在玉华楼前,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热闹非常。 不过玉华楼有专门的通道供贵宾出入,三个人远远地下了马,立刻有人上来接过马缰把马带走。 “它好在哪里?”钱玺把马鞭交到小厮手里,极不服气的打量了几眼那匹叫霜卢的马,在小厮伸手去牵的时候,沈云儿恋恋不舍又的抚了抚它鬃毛,钱玺再怎么看也看不出来这匹其貌不扬的马好处在哪儿,沈云儿对它的态度好得让钱玺心里有些嫉妒。 “你不觉得它天生有种气势么?” 这时一个素衣俊俏的小厮上前来领着三人由楼侧的偏门进玉华楼。 “看不出来。”钱玺瞥了一眼似是对他们二人的对话恍若未闻,不慌不忙往楼里走的高策。 这马还是高策送自己的…… 他没来由的又觉得高策的脸有些令人厌嫌,总之今天高策的出现就是一件极没有人性的事情,破坏了他一整天辛苦酝酿的美好心情。 ------ 因为系统抽风,菱歌几天都看不到亲们送的咖啡,送咖啡的亲顺手点个评吧,让菱歌知道亲亲们还在看文,5555555~ 为了避免数据被卡,菱歌预存的更文时间都是在凌晨……评论过十,收藏过三十,菱歌第二天加更~ 四十六、美人如烟 加更~祝各位中秋节快乐,月圆人圆~~~~ --------------- 沈云儿却心情颇好,准备给钱玺好好说说这马的好处,她才刚张嘴,就听到另一边楼前正门处的人山人海中传过来呼喝声阵阵。叀頙殩晓 沈云儿好奇地探头去看,就见人群仿佛开了锅的水,不断扬起分开又聚拢,隐隐还有阵阵马嘶。 高策和钱玺却一脸见怪不怪的淡泊表情,楼前闹成这样,他俩头也没转去看一下,只是跟着小厮往楼里走。 见沈云儿驻足不走,钱玺转身面无表情的拉了一把沈云儿:“走啦,没什么好看的。” 沈云儿颇为奇怪的转回头看钱玺,他满脸不屑。高策在前面回过头来一笑:“平南大将军的气势自然要比旁人大些,怎么能屈尊从侧门进呢?” 沈云儿释然,原来他们知道是什么人引起的喧闹,所以看也没有看一眼。 看起来这个平南大将军很嚣张啊。 “平南?嘁~”钱玺轻蔑地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只是拽着沈云儿往里走,“这种无趣无聊的热闹有什么好瞧的,里面好看的热闹多的是。” 很明显钱玺和这位平南大将军不太对路,沈云儿随着钱玺往里走的时候,转头又看了一眼,正看见乱成一团的人群把玉华楼正门前那块精美高大的牡丹花牌给挤得轰然倒地,引发了一阵更大的哄乱。 比起楼前的喧闹,玉华楼的后院仿佛另一重天,亭台雅致,游廊曲折,山石叠障,意境通幽,完全没有一丝烟花之地的气息。 几个人在小厮的带领下沿游廓往前院走,刚过转角,迎面来了一个白衣女子,她似乎是有心事,低头只顾走路,并未注意到几人,差点便撞在了高策的身上,女子掩唇啊了一声,赶紧停下了脚步。高策手疾眼快,顺手扶了她一把。 那女子手掩胸前,稍微定了定神,收了惊,看清了人,连忙施了一礼:“四公子,如烟莽撞了。” 高策微笑了一下:“哪里,是我们几个走得太急,冲撞姑娘了。” 如烟垂眸抿唇,薄施粉黛的俏脸上,笑容柔顺清雅如梨花初绽,沈云儿看在眼里暗暗轻叹了一声,好个空灵脱俗的女子。 如烟显然也认得钱玺,躬身对钱玺也福了一福:“钱三少,有礼了。” 钱玺笑着点点头:“几日不见如烟姑娘越见风姿出尘了。”说罢便觉得失言,不由得偷眼看了一眼沈云儿,沈云儿却似未闻,饶有兴趣的一直打量着如烟。 “这位公子眼生得很……”如烟眼望着沈云儿,说话的声音里有几分犹豫不定。 沈云儿一身装扮虽然还算干净整齐,但比起钱玺和高策却相对寒酸许多,如烟不免有些疑虑。 “这位是十三,我的朋友。”钱玺大方地对她介绍。 “啊,十三公子,如烟这厢有礼了。”如烟柔柔地对沈云儿福了一福,笑容浅浅。 她的动作和说出来的话如同训练有素一样,永远端庄得体,拿捏着合适的分寸,唯有看向高策的眼神有那么一点不同,那才是真正名符其实的温柔如水,沈云儿目光掠过高策,嘴角勾起,弯了一下身子,淡笑道:“姑娘多礼了,真是幸会。” 四十七、惹恼了美人 “几位公子订的仍是以前的雅轩吗?”如烟转头问那小厮,小厮点头称是。叀頙殩晓 “我来带路,你先下去吧。”如烟柔声吩咐小厮,转身伸手对沈云儿三人做了个引路的手势:“几位请。” “姑娘,”后面匆匆上来一个侍女打扮的丫头,见如烟要亲自引几个人去雅轩,赶紧上前几步,脸上带着为难之色,压低声音在如烟耳边道,“姑娘,平南大将军潘文虎来了,大娘说让姑娘过去招呼一下,潘将军每趟来都是点姑娘的花牌的。” 如烟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每次来都点我的花牌,今日就一定会点么?你去回大娘,就说我身体不舒服,倒是勉强可以过去,怕只怕勉强去了,招待不周,怠慢了潘将军那就不好了。” 那侍女满脸担忧:“姑娘已经称病了三四日了,大娘连日都在追问,只怕有些不高兴了……” 如烟蓦的一声冷笑:“呵,拢翠,我倒才看出来你是越发的会替我着想了?” 拢翠立刻住了嘴,低头嚅嚅道:“姑娘别恼,拢翠这就去回话。” 她刚转身要走,高策在后面喊了一声:“等等。”一边转头对如烟温言道,“如烟,你引我们到了雅轩就过去吧,不必为了我们几个人开罪了花大娘,总要应付一下,免得……” 他原意是不想如烟得罪了妈妈,平白惹了隐祸,可是未等他话说完,如烟又一声冷笑:“四公子真是会替人着想,如烟多谢了。既然如此,如烟就不陪几位了,反正两位公子也不是第一天来玉华楼,想必已经熟门熟路,不需要如烟指引。招呼平南将军是极要紧事的事,请恕如烟不能相陪了。” 说罢只是随便施了一礼,寒着脸对拢翠道:“走吧。”转身带着拢翠翩然而去。 她突然就翻了脸,沈云儿看着高策有些愕然无奈的表情不禁暗笑:“好有气性的女人。”心里倒对这个样子娇弱却心高气傲的如烟多了几分喜欢。 钱玺在旁边呵呵一笑:“这下好,沦落到没有人招呼了。阿策,她生你气了哦。” 高策若无其事的转身:“走吧,又不是识不得路,你一日来三次,还需要人招呼?” “你胡说八道什么?”钱玺突然炸了毛,吼了一句。 什么叫“一日来三次”,这厮简直是可恶! 高策明显吃了一惊,有些诧异的看着他:“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钱玺没拿眼看他,气哼哼的大步超过他往前走,青着脸回头招呼沈云儿:“十三,跟我走。” 高策颇有些不明究里地望着钱玺的背影,这是哪里来的邪火? 沈云儿紧走几步跟上了钱玺,经过高策身边时彬彬有礼地对他点头一笑。 钱三儿的表现实在太过异常了些,高策走在沈云儿的身后,毫无顾忌地打量沈云儿,如果说三儿喜欢上了前面这个男人,这种事,他绝对不会相信……今天这事儿真的有些不对。 沈云儿感觉到高策肆无忌惮的目光在自己背上逡巡,如同芒刺在身极不舒服,索性转回头去,直直地迎上了高策的目光,微微一笑。 四十八、平南大将军 沈云儿感觉到高策肆无忌惮的目光在自己背上逡巡,如同芒刺在身极不舒服,索性转回头去,直直地迎上了高策的目光,微微一笑。叀頙殩晓 她这样大胆地直视,让高策措手不及,略有些尴尬,脸上一直淡定自如的表情如同裂了缝一样,极不自然。他不想被动的移开双眸,显出自己心虚,便含笑和她对视。 随即他便发现自己的决定也许是个错误。 沈云儿一双眸子如同幽深的秋潭,似静若动,漾着淡淡的碧波,波上又似有光色闪动,象是某种诱huò,令人忍不住想探清那抹淡然浅笑后藏着些什么故事,那碧波荡漾的方寸之间隐着什么样的不欲告人的秘密,于是轻易地就沉溺了下去。 高策有些挪不开眼神。 幸好此时钱玺不耐烦的在前面招呼:“阿策,快点,这么拖拉,等走到都散场了。” 高策如梦方醒,对自己的一时失神有些不适应,立刻闪开了视线,走上前去笑着应道:“急什么,还早得很。” 沈云儿把他这一时半刻丰富的表情一点不漏地看在眼里,却并不知道那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心里倒有些奇怪,高策在她看来应该是个比钱玺更有自制力和城府的人,刚才那一系列丰富的表情却好象很不淡定,着实令人意外。 等三个人进了那间名为采菱的雅轩,一眼便看见一身月白道服的朱泫已经早早坐在里面,自斟自饮,喝得正高兴,一见三个人进来微笑道:“怎么才来?” 刚说完又看见一起跟着进来的沈云儿,朱泫不禁微愣了一下:“这位是?” “沈十三,那天在茶楼见过的。”高策笑吟吟的走过去,也没特意招呼沈云儿坐下,很是随意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已经开始了么?” 朱泫转头瞥了一眼房间后端挑出楼外的雕栏挑台,摇了摇头:“还没有,大约还有一会儿。”说罢向对面隔着空遥遥相望的另一间雅轩挑了挑下颌,“喏,潘文虎也来了,声音可真够大的,怪不得当初在岭南,你和他一起偷袭尉迟术的大营,会差点丢了命,就他这阵仗,隔着几十里也知道他人来了,都不用敲锣。”朱泫一脸取笑。 沈云儿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那里人头济济,喧哗嘈杂,有一个铿锵如铜锣般的声音尤其响亮。 高策轻笑了一下,没有作声。 钱玺正招呼沈云儿坐下,听到朱泫这话冷笑着道:“你别小看他了,他能把阿策害得几乎死在岭南,那手段也不一般,谁把他当莽子,谁就真的是白痴呆子。” 看来是因为高策的原因,钱玺很讨厌这个潘文虎,沈云儿看了看高策,钱玺一脸的愤懑,他却是若无其事满不在乎的样子。 “似乎潘文龙也一起来了,真是难得,这位上一科的武状元、皇上的御前待卫头领可是一直极为克己守身,今天竟然也到玉华楼来了。”朱泫轻啜了一口酒,颇有意味的笑道。 钱玺刚喝了口茶,一听他这话,噗的一声喷了出来:“守身?难道你是想说他二十好几了还是个雏儿不成?” 高策不动声色的饮了一口茶,对一脸兴趣的听着他们聊天的沈云儿笑了笑:“十三,喝酒么?” 钱玺这才回过神来,自己竟忘了沈云儿还在旁边,说出来的话听起来很有些粗俗猥琐,他连忙略带尴尬的招呼沈云儿:“十三,先喝点茶,吃点东西垫垫。” ---------- 今天会有两更~求收藏哦~ 四十九、兄弟相争 “十三是京城人氏么?又怎么会在街头卖艺?”高策一边给沈云儿倒酒,一边有意无意的问。叀頙殩晓 沈云儿还没回答,钱玺已经替她挡了回去:“今天是来听曲赏舞的,他又不是你辖下的士兵,问这些做什么。” 有钱玺在,果然事事顺利,沈云儿觉得也许可以确定下来把他当作自己的盟友。 高策对钱玺的话不以为忤,仍旧只是笑笑,却也不再多问。此时楼下丝弦声起,演出开始了。 几个人走上了挑台,从栏杆处往下望,底下搭着的花台之上,几位艺侍正在抚琴吹箫,另一队人伴着曲子翩翩起舞,姿态曼妙,美不胜收。 沈云儿抬头看了看四周,围绕着这楼下的空旷场地,整个二层楼的每一间雅轩的挑台处都站满了人,观看着场中的表演,想来能进到这雅轩这样好的观看位置的,定然都象钱玺和高策这样,非富既贵,身份不同一般的人。 几个人边看边评,沈云儿只在边上听着,也不多话。 三个男人中属朱泫厚道,说话都留着余地,钱玺就不一样了,一张嘴就象上了毒刺的驽,见谁挑谁,毫不留情。高策居中,偶尔评一两句,大多时候只是静静的看。 站了一会儿,沈云儿有些小解的意思,看看正戏还未上场,她也没和高策等人说,转身往外走,钱玺留意到她的动静,连忙跟上低声问:“你要去哪儿?” 沈云儿白了他一眼:“小解。” “你这样不方便,我领你去。” “你领我去,我岂不是更不方便。别跟着,我自己会解决。你想让高策看出什么来么?”沈云儿狠狠剜了他一眼,便自顾出了门,钱玺也真的没敢跟上来。 她并没有去找茅厕,直接到后园僻静的地方解决了问题,往回走的时候,她走错了楼梯,上到了二层的另一边,要绕走廓走一大圈才能走到采菱雅轩。走廊的栏杆处也有零星的几个人,三三两两的倚着栏杆说话。 经过一间雅轩的时候,一个名字不经意的闯进了耳中,沈云儿不由慢下了脚步,只留神听了几句就沉下了脸,雅轩内那铜锣一样的嗓子故意压低着噪音说着,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十分刺耳。 “严洛长得比女人还美,大概在床上也有些手段吧,不然晋王怎么会被迷得五迷三道神魂颠倒呢,哈哈,我听说太子和他也有一腿……这不就是所说的叔侄通吃?这严洛的滋味一定很不错,不知道比起凤庭轩的小倌来怎么样,让老子也有些心痒了……老子啥女人都试过,这男人的味道还没试过呢。” 房内顿时响起一片淫邪的笑声,听上去有男有女,大约有三四个人 “文虎,够了!你太放肆了……”另一个清冷的声音喝斥道。 五十、我是混饭吃的门客 “怕什么,不过是说说而已,也不是我说的,到处都在说,还有据说就连上头那位,呵呵,也对这位严大人……不然太子怎么会这么不得宠?大哥,你跟着那位身边,嘻嘻,有没有看见过……” 先前那个清冷的声音阴森森地道:“文虎,我当你今日喝醉了,不然你说这样大不敬的话,我定然拿你回天敬监治罪。叀頙殩晓” “大哥,你别拿这来压我,你这样算什么,莫不是人家传的是真的,连你也对那严洛有几分……” 话未说完,就只听啪的一声闷响,似乎是耳光打在了脸上,而且打得极重。 “潘文龙,你居然动手打我?!妈的,你以为你有多了不起了,从小就对我管手管脚,老子现在不吃你这套,按品级,你***见了我也得行礼,竟然敢打我?” 接下来,就只听得屋内一片混乱,咕噜噜东西滚落在地,尖锐的瓷器破碎声音,还有沉闷的拳脚相交声音,粗重的喘息声,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劝解声,看来里面开始混战了。 沈云儿悠闲的靠着栏杆听着里面此起彼伏的各种声响,嘴角抿着笑,好,狠狠地打,打好了我再慢慢收拾你。 “十三。” 沈云儿被这哀婉激动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过头去,面前如同堵了一大块墙,抬起头看了看墙的顶端,檐下的灯光映出一个硕大的圆球一样的影来,她皱了皱眉。 这硕大的圆球裂开了一条弯弯的大缝:“十三,想不到还能再看见你。” 沈云儿低头看看拽住自己胳膊的胖得有些变形的白白手指,在心里哀叹,这人,几天不见快胖得没有人形了。 她认出来了,这人是那天死活要跟着她的胖子,只是几天不见,他看上去又胖了很多,原本尚可窥出形状的五官,现在全都快挤进肉里看不见了。 “十三,你怎么会在这里?”胖子很纠结的看着她,他的确很纠结,月中的这一两天,几乎是他胖得最离谱的几天,若是在南宁,他往往呆在府里绝不出门,可是在这里他还是不得不出来应酬,应酬也就罢了,竟然还碰上了沈十三,自己的形象看来是彻底毁了。 虽然看见十三是开心的,但是自己这样子也太对不起人了。可是这几天来他一直希望能再遇见他,见到了又怎么能就此错过良机呢? “你呢?你怎么在这里?”沈云儿没有答他的话,蹙眉反问,她发现这胖子虽然形象更加对不起观众了,身上的衣服却比之前的街上碰到的时候要华丽了很多,更让人意外的是他居然来了玉华楼,而且还进了这二楼雅轩。 这胖子的身份并不如第一次所见的那样普通,定然很不一般。 “哦,我是陪我家公子一起来的。”胖子觉得自己没有说谎,他的确是陪着别人来的,“我投到我家公子门下做了门客,混口饭吃。” 没错,他也的确是跟着别人混饭吃,当然这混法和普通的混法有一点点不同而已。 ------ 昨天出去玩了,说好的加更没加,今天补上~求收藏~ 五十一、月黑整人夜 “哦。叀頙殩晓”沈云儿点了点头,并不要追问,也没有质疑,她心里想着别的事,对胖子的态度反倒缓和了不少,“你叫什么名字,我还没有请教呢。” “你叫我阿显好了。”她主动问了自己的名字,胖子很是开心。 才说了几句,就听“砰”的从潘文虎所在的雅轩里传出一声巨响,似乎是木头断裂的声音,两个人的对话被这声音打断,不约而同转眼去看那间雅轩的门,看样子屋里的桌子被毁了。 这时候周围的雅轩也出来了不少人看热闹,这动静闹得太大,整个楼里几乎都听到了。 沈云儿见人越来越多,便打算先撤,对胖子道:“阿显,我要先走了,下次有空再聊。” 胖子还待要说,就听见不远处有人喊:“十三,你在那儿干什么?小心些。” 原来钱玺等人听到动静也出来看热闹,胖子体型宽阔,目标很大,钱玺一眼便看见了他,顺便也就看见了站在他旁边的沈云儿。 沈云儿应了一声,转头对胖子笑了笑:“阿显,再会。” 胖子被她纯良的笑容炫得眼花,痴站着望着沈云儿远去,被路过的人撞了一下才蓦然醒转,顿时心脏跳得如急鼓,心里忐忑不已,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男人生出了这样的情绪,有一点不对劲…… 糟了,又忘了问他住在哪里了?胖子抬手想喊住沈云儿,却见她和几个朋友边走边说得兴起,稍一迟疑,她已经转弯不见了,胖子有些颓然地垂下了手,默默的转身走向长廓的另一头。 因为这边打得热闹,所有的雅轩几乎都大开了门,或多或少会出来几个人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唯有他要进去的那一间与众不同,一直门户紧闭,没有动静。 一阵鸡飞狗跳的混乱之后,玉华楼终究回归了常态,花台上的视听盛宴也终于开了席,晴雪和梦云同台现技的好戏开演,二楼挑台上挤满了热情洋溢的观众,楼下也黑鸦鸦的站满了人,全都伸长脖子去看台上两位绝色佳人。 所有的人早忘了刚才那一场大混乱,也不再去讨论研究为什么高氏两兄弟会打得如此激烈,大有你死我活的架势。 一直以来都风传高氏兄弟感情很不错,就算说不上“兄弟情深”,好歹也可称一句“兄友弟恭”。况且,高文龙性格内敛温文,虽然是行武出身,却颇有文人雅士的气度,这两兄弟今晚这样大干一架,明天京城里的深宅大院到街头巷尾可有的是下酒的谈资了。 楼内歌舞升平,曲箫声传,寂静的后院里却是月黑风高,幽风习习。 男人揉着额头身形踉跄地走到了花园的暗处。 “将军……”身后跟着的女人上前想扶他,他一把甩开,口齿不清:“滚,别跟着我。” 衣声簌簌,身后的女人听话地离开了。男人摸到台阶上坐下,提起酒壶往嘴里灌,倚着栏杆,嘴里模模糊糊的絮叨着骂着娘。 “潘将军。”耳后又有人喊。 “不是让你别烦我吗?妈的。”他尚有一丝的清明,对女人的去而复返很是厌烦。 身后转来一声轻笑,他觉得不对已经晚了,往日敏锐的身手被酒意消耗殆尽,颈上被重重的劈了一下,昏过去之前听见有人尖着个鸭公嗓喊:“哎,来个人,将军醉了,帮忙来扶一扶。” --------- 有好戏罗~求收求评~~谢谢昨天洙心亲亲送的荷包,曼陀罗5250亲亲的花花,晚点的菱歌会加更哦~ 五十二、家丑可以外扬 沈云儿把潘文虎塞进了马车里,打发走了小厮,坐上了驾座。叀頙殩晓她拿起鞭子,看看远处墙角的暗处,抿唇笑了笑,心里得意非常。 她一直偷偷注意着潘文虎雅轩里的动静,眼见着如烟扶着一个男人从雅轩出来,料定如烟侍奉的人一定就是潘文虎,便暗暗跟着两个人,想着怎么趁人不备先打晕了如烟,然后再对付潘文虎,结果潘文虎居然赶走了如烟,自己一个人坐在后园喝酒,真是天助我也。 “这就是顺应天意。”沈云儿望天呲牙一乐。 她转回头掀帘看看被放在车内的潘文虎,他整个人俯趴在地板上,仍然昏迷未醒,这货身材还真魁梧结实,死沉死沉的,三个人抬他都抬得费劲。 沈云儿阴险的笑笑:“大将军,我这就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尝尝味道。” 脸朝下趴在地上的潘文虎发出了一声无意识的呻yín,沈云儿毫不犹豫的探身进去又在他颈上狠劈了一掌。 然后她缩回来坐直身体,手一扬,驾的一声,马车缓缓的驶离了玉华楼。 月儿破云而出,洒在沈云儿涂着厚厚一层铅粉的脸上,白得有点阴森。沈云儿一边把马车往城西赶,一边心情很爽的哼起了歌。 凤庭轩和玉华楼隔着四五条街,在城西的闹市尽头,这个她一早就打听好了。 不到半个时辰,马车停在了凤庭轩的门口。 沈云儿下了车,大摇大摆的走到门口,对门前的小厮道:“我要找你们老板。” ――――――云儿的分段―――― 凤庭轩的老鸨看着自己的两个小厮从那辆可算奢华的马车上抬下人来,送进屋里,连忙一脸灿烂笑容地迎了上去。 她先把沈云儿让进屋,自己才满脸媚笑的跟进来,掩上门。 沈云儿仍是一身男装,脸上涂了厚厚的粉,眼角还点了个大大的黑痣,她翘起兰花指,捏了个手帕掩了半边脸,说话的声音半男不女,边说边咳:“咱虽然是第一次来大娘你这里,咳咳,不过这人既然送到大娘这里,有些话得先说在明里,咳咳……” 老鸨看他装束虽普通,可送人来的马车却不是一般人家能用得起的,便猜他肯定大有来历,这样的打扮很明显是想隐藏身份之举。 今晚这货一定不一般,也不知道收下来是福还是祸,可是已经送上门来了,看来人这架势是不得不收的了,不仅得收还得揣摸着人的心意,把事儿办得让人满意。 所以老鸨拿出十二分恭敬的态度,点头哈腰地道:“明白,明白。” 其实这马车只是沈云儿从玉华楼外随便拉走的一辆而已。她原本想剥了潘文虎的衣服换上,可是潘文虎的身材高大,衣服也过长,所以她才只好还是穿了原来那一身。 “别急,咳,听咱把话说完。咱也不能讹你。明人不说暗话,这人是咱府里头的人。唉,咱府里的公子年纪还小,贪欢爱玩,也分不清轻重,男女不忌,也不知道从哪儿抢了人来养在府里。可是在府里再怎么的,也不能由着性子玩不是?所以,咱家老爷这才下令让连夜将人送出府来,咱想来想去,也没别的更好的去处,就送到您这儿来了,咳咳~” 五十三、此货傲娇 听话听音,从沈云儿的话里,老鸨立刻听明白,这是某个王候将相府上发生的暧mei旖旎的风流韵事。叀頙殩晓从来人话中推断,定然是儿子取向出了问题,老爹极其愤怒,怒不可遏,索性把儿子金屋所藏的娇男遣送出府,扔进这风流窑来做个万人受,也好让儿子断了念头。 “我家老爷的意思,是给他一点教训,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斤两,以后少做些痴心妄想的白日梦。至于说到货银嘛~”沈云儿摆出一脸假装清高实际财迷心窍的阴险笑容,拉长了语调,绷了一会儿,才又缓缓的开口。 “原本说随便拿个五百两就好,咳咳,后来爷又说府里不在乎这点钱,送出去就罢了,”她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脸上的粉扑扑簌簌地往下直掉,“当然,大娘若是觉得这货还值得,那就意思意思也行。” 有钱不拿不是傻子嘛,再说,自己的确很缺钱使。 老鸨的头脑极为清晰而有条理,完全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又见刚才抬人进去的其中一个小厮进门来,对她喜笑颜开的点头,看来货色不错,立刻便媚笑着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是行规,当然要付钱,要付的,这货银,你若是不拿,我们以后生意可不好做了。”她脸上那殷切的表情让沈云儿觉得自己要不拿这钱那简直就真的是有悖人性天理难容了,免不得又扯着嘴角对她假笑了一下。 老鸨说罢立刻吩咐人拿了五百两银票,捧到了沈云儿面前。 通常这样大笔的生意,老鸨不仅要仔细考虑,还要经过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的过程,才会最终成交。 可是今晚来人的气势做派大不一样,老鸨鬼使神差的想也没想就当场收了货奉上了银子。 这位送人来的爷说话半男不女,极有某种身体有点残缺的人的气质,而这种人通常出没于皇宫内院,老鸨想想就开始战战兢兢,天啦,这人不是从宫里来的吧?那他嘴里说的“老爷”也许可能……是当今皇上?那公子岂不就是……太子?!说来也是啊,的确,坊间一直有传闻说太子有那么一点……龙阳之好…… 老鸨越想越起劲,两眼放光,皇家绯闻,太子孪宠,今晚这货可能真的是件宝贝啊,即使不能大张旗鼓的宣扬,那也可以在行里暗处好好的炒上一炒。 “大娘?”沈云儿把银两揣好,抬眼看看老鸨在发呆,皱皱眉,喊了一声。 “啊?客人还有什么吩咐吗?”老鸨回过神来又堆出一脸谄媚的笑容。 “咳,有一点要交待一下,这货有些傲娇……大娘可要小心应付呢。” “傲娇?”老鸨一头雾水,傲娇是什么意思? “咳咳,就是性子傲慢,自以为是的那种……”沈云儿掩嘴猛咳,说话可真得万分小心。 “哦,明白,明白……” 五十四、熟悉的感觉 “他在府里头的时候,被咱家公子宠上了天,又会点拳脚功夫,就总爱自称将军,对府里一众下人都颐气指使惯了,动不动就非打即骂,咳咳,所以,我劝大娘最好找两三个有些手段拿得住人的,再把你这里的十八般用具外加各种*香暗香失魄酒还魂汤春药媚药什么的全都使上,好好的调教一番估计才能收得住他。叀頙殩晓”沈云儿边说边煞有其事的点头。 老鸨听得微张了嘴,有些骇然的看着面前说得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这位,看上去,这位相当的……兴奋啊,那激动不已的表情,那闪闪放光的眼神…… 这位的喜好大约也有些不那么正常吧? 虽然自己这凤庭轩就是做这一行的,老鸨也禁不住哆嗦了那么一下,立刻又稳住心神,媚笑道:“爷请放心,咱们这儿别的没有,手段高强的可有的是。” 说完对着门外喊了一声:“叫玉儿来。” 小厮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带了一个年轻的男子进来。 来人大约十三四岁,身材瘦削,面目清秀,穿了件杏黄软绸长衣,缩手缩脚的站在沈云儿面前,低头不安的绞着衣袖,看上去完全是一个还未长大的男孩子 “这样子的……也算是男人吗?”沈云儿嗤的一笑,那孩子顿时羞红了脸,沈云儿摇头道,“身体太单薄了,要强壮一点的。” “换金魁。” 那男孩子如逃一般的出了门,过了一会又进来了一个。 “嗯,这个不错,就按这尺码再找两个。”这个叫金魁的男人身材看上去比潘文虎魁梧得多,压不死他也要压残他,沈云儿在心里阴险地笑。 “好好,您放心,我们肯定做得让您满意的。”老鸨陪着笑。 “做得让您满意”…… 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 沈云儿皱了皱眉,也没去多想,仍是拿腔作势的绷着威严之色,傲慢地冷哼了一声:“这就好。”说罢转身迈出了门,那老鸨讨好地一路跟着送了出来。 大摇大摆出了厅房,经过大堂的时候,眼前突如其来的觉得暗了一暗,身体蓦然绷紧,由脊背深处生起一阵刺骨的寒意,如同利刃加身。 有人在盯着自己! 杀手对于危险天然地感觉敏锐,盯着自己的人,相当危险,绝对的危险! 可是这种冷得逼人的感觉,又是如此熟悉…… 在她短暂而可谓精彩辉煌的杀手生涯只出现过一次…… 那一次,他在身后四百米的绝佳位置瞄准了她,最终却放过了她。 尹风!沈云儿身形轻晃了一下,心上只是一下抽缩,泪水瞬即湿了眼眶,他没有死?! 她冲动的抬起眸,立刻迎上了两道清冷的目光。 没有一丝温度,那双眸如同冰冻了的千年寒窖,毫无生气,似是漠然又似是纯澈得如无知的孩童。男人一身胜雪的白衣,眼睛以下蒙着层白纱也透出唇红如染血,漆黑的头发披在双肩,如同皑皑白雪中流淌的墨色溪流,妖娆得近乎诡异。 奇怪的感觉,与他对视的时候,刚才那逼人的杀意竟然完全不存在了,仿佛只是一种错觉。 五十五、白衣离欢 他坐在一辆木制轮椅上,从二楼的楼梯口俯视她,冷冷的眼神中慢慢漾起好奇,微微的偏了偏头,更加专注地看着她。叀頙殩晓 就在这时,他手中有一件东西滑落,顺着楼梯骨碌碌的滚落下来,到了楼梯底,又往前滚了一段,正好落在沈云儿脚边不远。 沈云儿蓦然惊醒过来,不对,这里是另一个世界,没有尹风,不可能有尹风。 她还记得尹风的身体在自己怀里慢慢变冷的时候,原本虚无的消逝感觉在那一刻变得极度的真实,她拼命伸出手试图去抓住那从眼前无情流逝的生机,那怕一丝一毫一时一刻也好,却徒劳无功,不能挽回…… 尹风,死了…… 沈云儿低下头看着脚前不远处的那件物事,居然是一个小小的拨浪鼓,她不由自主地走了两步蹲下身捡了起来。 这个拨浪鼓看上去已经很旧了,青竹鼓杆已经变得暗黄,大约在手里拿得太久,竹皮磨得泛白,吊在两边的鼓捶也只剩下了一个,月白鼓面上两边都绘的是一朵大大的红莲,火红的莲瓣恣意的张扬着,几分的妖娆几分的清丽,矛盾冲突的美,竟有些摄人心魂。 沈云儿稍稍恍了一下神,这鼓上的红莲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低头掩唇假咳了两声,稳了稳心神,抬起头来对着楼上的眼中流露出焦急之色的白衣蒙面男人微笑了一下,慢慢走到楼梯口,一步一步走上楼梯,到了轮椅前,微蹲下身子,把那个拨浪鼓递了过去:“喏,给你。” “谢谢!”男人眼中的笑如那鼓面上的红莲一样,明明是冷漠却又显得如此的纯真无邪。 “离欢,该休息了。”楼道的尽头传来一个男人浑厚的声音。 “啊,知道了。” 男人应了一声,转动着轮椅的轮觳慢慢换了个方向,木轮吱呀转动,驶入了楼道尽头的沉沉黑暗之中。 这个人绝不是尹风! 沈云儿看着那一袭白衣隐没于黑暗之中,转身走下楼梯。 这个叫离欢的男人身上有一股血腥味,很浓重的血腥,看上去就好象他刚刚喝过或者是吸过血!他坐着轮椅,是真的不良于行,还是假装的? 若是真的,是病或是毒,又或是……其他的原因?或者又因为这个病因,他必须以血为生? 她疑惑重重,却并没有在这些问题上浪费太多的时间,大步往大门口走去,自己已经在这里逗留得太久,应该及早地离开才稳妥。 “她帮我捡起来了,”男人从花影垂垂的窗口看着沈云儿走了出去,一手轻轻摩挲着轮椅的扶手,一手把拨浪鼓拿给身后的男人看,带着妖娆笑意的眼底有一丝光亮闪过,“是个好人呢。” “离欢你是说?”身后的高大男人声音里有些迟疑,对眼前这个坐在轮椅中,荏弱得如一支芦苇的白衣男子,他一直抱着极为复杂的情绪,是爱是恨还是惧怕,早已分不清了。 “你说,明决,”月离欢轻轻的转动了一下手里的拨浪鼓,明决听到“咚咚”的两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漫延开来,心里紧了一紧。 月离欢仿佛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回头仰起脸看着明决,月色映着半边精雕玉凿般的洁白面颊,鬓边一缕黑发柔顺的垂落,黑白分明的双眸带着些真切的懵懂和天真的烦恼:“你说,好人是不是通常命都不会很长?” 五十六、点子太背 沈云儿一边擦着脸上的粉,一边急急的沿街而行。叀頙殩晓 她把车随便停在了一间闾馆的外面,扔掉了身上的衣服,把暗中准备好的潘文虎的衣服套上了身,衣服果然象之前所想的一样,偏大了许多,幸好还只是件短衫,穿上身以后衣摆才没有拖在地上。她把丝绦束得紧紧的,结果走起路来身上灌满了风,涨得象个皮球一样。 身后的人远比她熟悉整个京都的环境,沈云儿绕了半天也没甩掉,索性放慢脚步缓缓而行。 清冷的街边摆着一个面摊,面摊周围只摆了两张小桌,各配了四张竹凳。一张桌前已经坐了一个人,一边等一边和摊主说着话。 摊子应该刚摆开不多久,摊主是个白发斑斑的老头儿,此刻正用火钳捅了捅泥炉里的火,然后把地上放着的一口铁锅又架了上去,锅里的水热气蒸腾,将旁边摆着的油灯发出的光氤氲出一圈彩晕,越显得朦胧。另一边又摆着的一个炉子,炉上墩着是陶瓷的炖锅,大约锅里炖的高汤,浓浓的香气随风飘得很远。 沈云儿想也没想就走了过去,往空着小桌边一坐:“老人家,来一碗面。” “好好”。老人笑呵呵的答应了一声,去摊着面的竹匾里理出一把面来,“小哥儿,稍等等,这就好。” 坐在另一张桌子前的男人听见声音随意转过头来看了沈云儿一眼,大约和老人说话聊得开心,脸上的还带着笑容,这笑容却在看见沈云儿时立刻如同烟雾般散去了。 沈云儿也觉得今晚点子有点背,周遭原本就昏暗的环境在她看清那张脸的以后,似乎立刻又暗了几分,低得快要压在了头上。 那人是赵煊。 所谓“暗室亏心,神目如电”,自己才送了一个人进凤庭轩,就立刻遇上了这位捕头大人,运气也太“好”了些。 她在心里先骂了声“倒霉”,然后笑嘻嘻的向赵煊打招呼:“你好,吃面?”她不确认赵煊在这样昏暗的灯光下是不是认出了自己,所以也装作和他初见的样子。 “嗯,小兄弟你也来吃面?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街上走动?” 很明显,他认出自己来了。所以没有必要再装下去,对面这个男人不是傻子,而且十分的精明。 沈云儿连想也不想,站起来走了过去,苦着脸的在他对面坐下:“我出来找点事儿做做,结果到处碰壁,钱花光了,正好,”她睁着一双水灵的眸子盯着赵煊,“捕头大人能请我吃碗面么?” “不能。”赵煊不为所动,毫不犹豫的否决,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桌上竹筒里取了一双筷子。 这时候老头儿已经把一碗面端了上来,沈云儿看了一眼,除了汤就是面,缀了点青青的葱花,其他什么也没有,一碗光面。 沈云儿撇了撇嘴:“小气,一碗面也舍不得么?” 赵煊头也没抬,用筷子挑碗里的面。 “小哥儿,你若是真饿,老汉作东请你吃吧,”老头顺手抹了抹桌子一边说道,“不能怪赵捕头小气。” 通常古时的捕头所拿的食银虽然还过得去,养家糊口却仍是艰难,所以古语常说是‘仰不足事父母,俯不足蓄妻子’。 可是此人不仅是捕头,还是晋王的义子不是吗?沈云儿打死也不相信,他除了拿京兆尹的食银就没有别的来钱的路子,鬼才相信。 “我知道,”沈云儿不以为然地道,“可是钱拿得再少,总不至于请我吃碗面也不够吧?” “哪里,赵捕爷家里还养着四、五个孩子……” 老头话未说完,赵煊抬起了头:“钟伯,再煮一碗面,钱我来付。”钟伯答应了一声,转身回去,正好水也已烧开,老头儿便掀了窝盖下面。 四、五个孩子?沈云儿完全没留意赵煊的话是要请她吃面的意思,只顾伸长了些颈子,凑近了,在昏暗灯光下,仔细打量赵煊。 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四、五个孩子?你还真能生啊。 五十七、恍如故人 赵煊蹙眉看着她,蓄了一脸黑气:“干什么?” 沈云儿啊了一声连忙缩回了身子,坐得直直的。叀頙殩晓 她不是没钱,现在,她口袋里揣着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可是此刻拿出来,只是自找麻烦。 而且,一想着可以揩这个黑面神的油,不知怎么的,即使是一碗光面,她都觉得比起去酒楼吃一顿山珍海味再从口袋里随手掏出钱来潇洒的扔在桌上来,这样子好玩多了。 赵煊低头吃面,沈云儿正襟危坐,四周静得无声。 对面这人死气沉沉,沈云儿在心里埋汰:“大概这面条吃下去,在这人肚子里也会直接冻成一坨冰。” 赵煊不说话的境界比一般人高了不只一个层次,因为他不仅自己不说话,连带着坐在他边上的人都没有上前去跟他搭话的Yu望或者说没有这种勇气。 试想对着一块石头一直碎念会是种什么感觉? 沈云儿厌嫌的撇了撇嘴,随手从竹筒里取了筷子,一手支颐,一手拿着筷子在桌上笃笃的敲,东张西望地四下看。周围也静悄悄的,不远处的城门口有零星的几个人,而那个跟踪自己的人,似乎不见了。她转回头,又无聊地看赵煊吃面。 赵煊一直只看着面前的碗,似乎眼睛已经生根在了那碗面里,对周遭的一切都熟识无睹,慢慢的一根一根地吃着面。 没见过吃面吃得这样慢的。 可是,他这样的慢而细的动作很象一个人,心突然一紧,很象,纪未然。 自己的搭档,朋友……恋人? 准备动手的那晚,纪未然突然笑眯眯的凑到她面前:“芸儿,等今晚的事结束后,不如你做我女朋友?”她没有回答,可是心里却想,真的有命在的话,就答应他。 可是……她击中的车里只有一个蜡像,高天予洞悉了她全部的计划,有人出卖了她…… 而这计划,她从未和人说过,只是告诉了他。 除姐姐之外,他是她唯一不设心防的人,他和尹风一样,拼死救过她的性命,但在她心里,他和尹风总是有些不同。 他亲自帮她设计规划好了所有的进退路线。她一击失败时,还在自欺欺人地想这只是个意外,是老天也在帮那个恶棍。可是,高天予却在她撤退的路线上伏击了她,未动一枪一弹轻而易举的活捉了她,相当漂亮。 恋人?也许,最终会是仇人。 沈云儿嘴角抿起似是自嘲的冷酷笑容。 今天晚上这样多的意外,先是以为遇到了尹风,现在又好象看到了纪未然…… “去过凤庭轩?” 沈云儿吓得差点跳起来,这厮,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可是一出声就能把人吓死。 他竟然知道自己去过凤庭轩? “你身上的凤庭花味道太重了,等下把鞋子脱了用钟伯这里的水把鞋底涮涮。”赵煊说得很平常,沈云儿觉得自己想太多了,他又不是神仙,就算知道自己去了凤庭轩也不可能知道自己把潘文虎卖去当了鸭。 --------- 求收~求评~ 五十八、那种地方不能去 “你身上的凤庭花味道太重了,等下把鞋子脱了用钟伯这里的水把鞋底涮涮。叀頙殩晓”赵煊说得很平常,沈云儿觉得自己想太多了,他又不是神仙,就算知道自己去了凤庭轩也不可能知道自己把潘文虎卖去当了鸭。 这样一想便心安理得的张口胡扯:“是啊,他们那里招小厮,我就去看看。”她边说边抬起脚,闻闻自己的鞋子,果然一股异香,心里猛然醒悟,那个一路追踪自己的人是不是也是凭着这特殊的香味一直能找到自己的位置,让自己无法摆脱? 自己原本应该对气味更敏锐,却因为在凤庭轩里呆得太久,味道又是从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所以竟没发现异样。 听到她的话,这一次,赵煊终于抬起头来看人了,他和钟伯异口同声的惊讶出声:“凤庭轩招小厮?” 沈云儿不明白自己这一句为什么令这两人的反应都不太一般,眼神从钟伯的脸上溜到赵煊的脸上,很肯定的答:“对啊。” 钟伯把面端过来,抹布在沈云儿面前的桌面上擦了擦,才把碗放下,说话的口气语重心长:“小哥儿,凤庭轩那种地方,可不适合你这样的小孩子去,那里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吧?那里都是男人和男人……可不是一般的乱来啊,你这身板可经不起那折腾……总之,听钟伯一声劝,那地方不能去……” 沈云儿腾的一下闹了个大红脸,眼神不由得瞟去看赵煊,那厮果然在笑!该死的,不是黑面神嘛?仅有的三次见面,就看见他笑了两次,这次还笑得很爽的样子!笑个屁啊你。 钟伯还在好心的唠叨:“实在不行,你明天来钟伯这儿,钟伯看看能不能帮你介绍个送信打杂的活路,辛苦一些,也比去那种地方强啊。” 明知老人是一片好意,可是他这样的话仍是让沈云儿尴尬得无言以对。 “加一份兔肉。”赵煊的声音里仍带着一丝笑意,却无疑是帮沈云儿解了围。 “好好。”钟伯呵呵笑着走开了。 沈云儿窘得不敢去看赵煊的表情,埋头用筷子把碗里的面一阵猛搅,刚要准备吃,一个小勺盛了满勺油乎乎香喷喷的几块肉伸到眼前。 “等等,给你加两份红烧兔肉,一份是钟伯请的。”钟伯笑呵呵地把鲜亮好看的兔肉浇在了沈云儿碗中的面条之上。 “啊?是给我的?”沈云儿有些意外。 “是啊,赵捕爷从来只吃一碗光面,这个当然是给小哥儿你叫的。快吃吧,我老钟家的密制兔肉味道可不是吹的。你试试。” “哦。”沈云儿看看对面表情若无其事正端起面碗喝着面汤的赵煊。 这人竟也会做这种让人感动的事…… 她低头吃了一块兔肉,钟伯在边上问:“味道怎么样?” “很好吃。”沈云儿抬头笑着点点头。 “好好,那你们先吃,我去看着点火。” “谢谢。”看着钟伯走到炉边去,沈云儿转过头真心诚意地轻轻对赵煊说了一声,她的确没想到赵煊居然会想到给自己单叫一份兔肉。 “不用谢我,本来就是你自己付钱。”赵煊喝完面汤放下碗,双手按在桌上,一双黑曜石一样的眸子带着隐隐的笑意看着她。 不怀好意的眼神,原本以为他不会笑,结果他不仅会笑,而且一次比一次笑得可恶。 沈云儿本能的觉得事情有些不对,脸色冷了下去:“我付?我没钱。” 五十九、很想整死他 “钱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叀頙殩晓” ……这人进步神速,不仅会笑,还会说笑话了…… “京兆尹人手不足,近来因为开武举恩科进京的人也不断的增加,需要增加一些临时的人手协助维持一下四城的秩序,所以,我给你这份差,先替你付了面钱,之后从你的食银里扣回。” 协助维持秩序?……那不就是城管?? 有意思,自己居然当城管当到古代来了,沈云儿简直想放声大笑,真他娘的有意思。 她忍住笑,绷着脸问:“我这算不算卖身求食?” 赵煊挑了挑眉,抿着唇没有答话。 “我要不答应呢?” 赵煊慢慢从口袋里掏出几文钱来摊在桌上,声音很淡定:“因为城里的人突然增多,所以每日盘查得也比往日要严很多,现在要找正经不被京兆尹抓住盘问的活儿并不容易,上面下了严令,没有正当活路或是犯了小事儿即使只是小偷小摸的也一律遣出城送至晖城修建河道,不得任其在城里停留。” 他抬眸看了一眼沈云儿,声音平平的却十分硌人:“十三,你认为自己今晚能找到合适的差事吗?” 若是不能,他可以直接把自己遣送出城! 赤Luoluo的威胁!沈云儿真想把自己口袋里的那张五百两银票掏出来砸在他那张面瘫脸上,大吼一声“大爷我有的是钱”! 可是她掏不出来。 那五百两银子现在实在是烫手的山芋,若是自己真一时冲动掏了出来,还没等扔在赵煊脸上,就已经半只脚进了京兆尹的牢房了。 赵煊一定会追究银两从何而来,再追到凤庭轩,若是被他发现潘文虎的事,那自己就真的在劫难逃不能脱身了。 “十三你身手不错,大约除此也没其他特别的长处,这差事其实也算适合你。” 他说得头头是道,可是被人拿住不能反击的感觉着实有些不爽,沈云儿轻轻哼了一声,还有,自己凭什么干这样的顶风贯日日晒雨淋还保不定会有性命之忧的苦差事啊? “小哥儿,这是件好事啊,赵捕头可没骗你,近来正经的活真的很难找。”钟伯很替沈云儿高兴,“你在赵捕头手下做事,他一定会好好关照你,不会让你吃亏的。” 好好关照,不让我吃亏? 他的确把我关照得很好,沈云儿磨着牙,把嘴里的面全嚼成了渣渣,碰见他就没什么好事,今晚自己这暗亏看来不得不吃下去了。 她瞥了一眼赵煊排在桌上了几十文钱:“如果我想走是不是随时可以不干?” “当然,不过得把今晚的面钱扣足还我。” 这位捕头大爷还真是吝啬到家了,沈云儿扯了扯嘴角:“我能拿多少薪水,啊不,工钱……” “一年三两,每月发一半的布匹米粮实物,年底再发另一半现银。” 原来还是年薪制…… “实物我怎么抵今晚的面钱?” “我会按市价算给你月钱,每月扣你两成,大约十文钱,抵清为止。” 思路还挺清晰的,数学成绩一定很不错……沈云儿觉得自己的脸快要抽得瘫了:“那今晚的面多少钱?” “十文。” “哦。”这样看来一个月就够了,做完就闪人。 “不过你加了一份兔肉,要再加十文。” 嘴里嚼到兔子肉里的一块骨头没吐出来,一口咽下去,梗得沈云儿差点没憋过气去,按着喉咙干呕,钟伯慌忙上来,用手拍她的背:“哎呀,小哥儿,你怎么吃兔肉也会卡住,你可别吓唬老头我啊。” 沈云儿一边往外卡骨头,一边发誓,但凡有机会,一定要整死对面这个男人。 六十、僵尸吸血 沈云儿一边往外卡骨头,一边发誓,但凡有机会,一定要整死对面这个男人。叀頙殩晓 “你一个月扣我五成好了。”这样二十文扣完还有得剩余,自己也只需要在他手下呆一个月。 “不行,发的是实物,我扣了你的还得想办法折成现钱,其实很不划算。两成已经顶天了。”赵煊收拾了一下桌上的东西,拿了配刀站起身来,“吃好了吗?吃好走吧。” “走?去哪儿?”沈云儿莫明其妙的看着他。 “带你去转转。” 刚谈好薪水就要开始工作了?这是准备要把人往死里用啊? “这大半夜的逛什么啊?我要回去睡觉。”谁要去谁去,爱咋的咋的,沈云儿头一次对人耍了混,蛮横的站起身来要走。 赵煊也没勉强,点了点头。 “也好,我还不知道十三你住在哪里,正好跟你过去看看,以后也方便找你。” 这厮简直绝对是故意整自己,自己隐瞒身份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让他跟着自己回去? 沈云儿彻底败下阵来,心里有些抓狂的感觉,她站着一动不动,双手撑着桌子恶狠狠地看了赵煊半天,突然一屁股又坐了下来,自暴自弃的对钟伯喊了一句:“再来一碗面,加两份兔肉!” 先跟他耗时间,总之把今晚挨过去,只要有机会脱身,就彻底和这位爷分道扬镳,各走各路,万事大吉,以后都不会再看到这张黑气沉沉的衰脸。 “那你先吃,我去转转。”赵煊看着钟伯把面下了锅,转头很和言悦色地对沈云儿笑笑,拿着配刀,慢慢的离开。 “转,转个屁啊,整条街上人影都没有一个。”看着他走远,沈云儿终于发泄地骂了出来。 “小哥你是不知道啊,这几天出大事儿了,每天晚上都会有一两个人失踪,三天后又陆续都出现在城外的乱坟岗周围,据说每一个都是一身白得象血被抽干一样,有人说是遇上僵尸了。”老头声音低低的,似乎说大声点那僵尸就会从暗出跳出来嗜人鲜血一样。在这暗夜里,这样的低声,给原本就带着灵异恐怖的事件陡然又增加了一点惊魂的效果。 被抽干了血?凤庭轩大堂看见的那个象极尹风的白衣男人,他身上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会不会是他?转头再去看赵煊的时候,人已经走远了。 “其实赵捕头来这儿是担心老汉我吧,”钟伯把面碗放在沈云儿面前,“前一向我家老婆子身体不好,我出摊都很早收了,都没见他来。这两晚晚上他都来两趟。捕头大人虽然看上去严厉,却是实在的好人啊。” 这个冷冰冰的黑面神,竟然会这样有人情味? “那他这样天天半夜在外面巡街?不回去照顾老婆孩子?” “小哥你真是说笑了,捕头大人连亲也没结,怎么会有老婆孩子,他家里的那些孩子都是他收养的。” 收养? “不是他的孩子吗?” “不是,都是一些无父无母的孤儿。” 沈云儿怔怔的看着赵煊在夜色中有些模糊的背影,突然又想起了纪未然,他总是在笑,温柔的,甚至宠溺的笑看着她,一心一意的帮她,直到最后…… 血渐渐冷下来,寒意泛上眼底,一定要回去,找到他,弄清楚一切,然后…… 然后? 杀了他? 六十一、救人一难 “小哥?小哥?”被老人的声音唤醒过来时,沈云儿突然觉得乏力,身体里莫明的涌动着一股不安定的气息。叀頙殩晓 “快吃吧,面要糊了。” 她笑着对钟伯点点头,暗暗呼吸吐纳,压住了那一股燥热之气。 一边吃一边注意着赵煊,一见他的背影消失在巷角,沈云儿赶紧站了起来,对钟伯笑笑:“钟伯,我突然想起有点急事,要先走一步,面钱……” “哦,你有事先走,面钱赵捕头会回来给的。” 沈云儿步子还没迈出去,一个人三步两步冲到了面前,她连忙收住了脚,不然非得撞一起不可。 冲过来的这人粗粗壮壮长得墩实,方脸圆眼,笑容也很是憨厚,一路跑来气喘吁吁:“十三,你是十三吧?老大说你新来大约还不太了解规矩,让我来照应着你。” 沈云儿差点憋出一口血来,死黑面神,有你的!居然找个人来看着我! 她心头一动,难道赵煊根本就知道了些什么,故意和自己为难? “我叫铁头。十三,老大让我先带你去走走我们巡查常走的路线,再去见见其他的兄弟。”铁头十分热情,“走吧。”他一边说一边把手中的铜板扔在桌上的空碗里,“钟伯,面钱,我们老大给的。” -------菱歌的小刀割啊割------- 此刻,赵煊已经独自一人,骑马奔向了凤庭轩。 他在凤庭轩门前下了马,并没有急着去叩门,而是站在栏杆边上饶有兴趣的看着门前阶下的一丛翠竹,左手的食指轻轻挠着鼻侧,若有所思。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心满意足似的上前去拍响了门环。 “呀,赵捕爷怎么来了?”老鸨上来陪着笑脸。 “呵,不好意思,打扰了。只是例行检查而已。” 赵煊按例亮了亮腰牌,然后背了手笑眯眯地望着老鸨,似乎在征求她的同意。 若是此刻沈云儿看到,大约又要大跌眼镜,因为赵煊不只会笑,还很会笑,比如此刻他的笑容阴险而意义复杂。 他看似在征求老鸨的意见,其实完全不容拒绝。 老鸨干笑着让开了路,“请,捕爷请进,随便检查。” 赵煊只是随便走走看看,似乎真的是在例行公事。老鸨带了两个小厮跟在他旁边,赵煊摆了摆手:“大娘去忙,我只是随便看看就走。” 老鸨哪里放心得下,一路陪笑仍是亦步亦趋地跟着。 长廓深处传来的粗重喘息声断断续续,又有阵阵皮鞭抽打的啪啪裂响,赵煊冷眼看了一看,抬脚走了过去。 老鸨微惊了一下,之前刚刚收下的那个绝色小倌也正在那间房间里,她原不想这样折腾,可是这货的确性子太烈,刚一醒转就大闹起来,若是不捆着他,事先还喂了他些软香散,只怕他把凤庭轩都翻了个儿了。 老鸨心里忐忑不安,难道真的惹祸了?自己真是终日打雁被雁啄了眼,贪一时便宜,竟然惹来了赵煊这个黑面神。 “开门。”赵煊在门前站定,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 “听见没有,里面的人,开门!捕头大人来了。”老鸨抬高了声音喊了一声,就听见里面叮当砰咚各种声音一阵乱响,然后又猛然一片寂静,随后门才打开来。 赵煊静等着开门,脸上的表情如同凝结般,丝毫没有因开门前的那一段纷乱的声音发生一点变化。 房间里弥漫着一片*血腥的气息,几个光着膀子的男人此刻都敛了凶相,略有些畏缩地站在一边。赵煊目不斜视地进了房间,垂头看了看床上满身鞭伤血痕的人,又蹲下身扳起他的脸看了看,转过头对老鸨说道:“这人,我要带走。” 老鸨意识到今晚的事件出离的怪异,根本不敢反抗,连连点头:“好好。” 损失了五百两虽然心痛,可是远比莫明其妙地扯进福祸难测的官司里要好得多,老鸨不敢再想别的,此刻只求早点把这祸根送出凤庭轩去才算万事大吉。 “这个人很重要,和一件大案子有莫大关系。我们一直在找他,大娘,这件事,一定要好好保密,如果说出去,你我只怕都会难脱关系。”赵煊临出门前郑重告诫,“大娘要切记切记。” 他明白这些话并不一定能阻止流言蜚语的传播,但是至少能将这件事限制在流言的层面。 流言毕竟不能代表事实。 六十二、杀手的低级错误 沈云儿好不容易摆脱掉铁头的时候,已经是大半夜了,她也没有再回玉华楼,径直回了沈府。叀頙殩晓 走到后巷侧门的时候,远远的就见有个人抱膝坐在门前,头埋在腿上打盹。她愣了一愣,再走近些,原来是钱玺,看样子他一直在等她,竟然累得睡着了。 沈云儿怔怔的站了好一会儿,有种怪怪的感觉如同湿雾般悄悄的四下漫延着,心似乎也被浸得软了几分。 她很善于等,于伏击地点静静地等,有时候一整天,甚至两三天。 她可以保持一个姿势不变地等,等待目标的出现。那种感觉仿佛周遭万物,包括自己都是无生命的虚无。包括目标,也是一样,锁定攻击,命中结束,他们只是目标,没有其他。 对她而言,等待就意味着带来死亡,这是等待全部的意义。 可是,今晚有个人在等着自己,不是为了猎杀,只是因为担心自己?他想要什么呢? 一个向来锦衣玉食不知道何为辛苦的男人,就这样随随便便的坐在灰尘扑扑的地上,苦等着某人,这样的场景,原本就是拿来让人感动的,虽然知道他的目的也许没那么单纯,但是沈云儿的脸上仍是露出了一抹笑容。 她想走过去拍醒他,还没走到近前,钱玺抬起头,有些迷糊的看着她,懵懵懂懂地看了一会儿,咧嘴笑了:“云儿,你没事啊?急死我了。” “怎么啦?我只是出去办了点事,有点急,忘了和你们打声招呼。”随口撒了个小谎。 “我到处找不到你,就直接到这里来等你了。”钱玺站起身来,随手拍了拍衣裳,看看沈云儿,蹙起了眉,“你的衣服是怎么回事?” 沈云儿身上还套着潘文虎的衣服,看上去松松垮垮的,很是碍眼。 “哦,我衣服不小心弄脏了,随便在外面取了一件。”沈云儿说得大大咧咧,不以为然。 随便拿走别人的衣服,钱玺绝对相信沈云儿做得出来这种事,也没有起疑心, 笑嘻嘻的道,“那个潘文虎喝多了,在玉华楼大闹,还硬说他大哥潘文龙在玉华楼失踪了,吵翻了天,我还真担心你也失踪了呢。” 沈云儿心里“喀噔”一下,冲口而出:“你说谁在玉华楼闹事?” “潘文虎啊。”钱玺狐疑的看着她,“怎么了?” 怎么了? 难道自己绑错了人?竟然把潘文龙当成潘文虎送到了凤庭轩?自己犯了极低级的错误,居然搞错了目标? 沈云儿愣了半天没回过神来。 “云儿,你怎么啦?”钱玺越发的疑惑,沈云儿的呆呆怔怔的样子大有问题。 “没什么,我累了,先进去休息了。”沈云儿对钱玺笑笑,“我没事,你回去吧。” “好,我看你进去了,我就回去。” 沈云儿也不勉强,掏出匕首来,故技重施撬开了门,对钱玺道了声晚安,便关门回了自己的住处。 没关系,错就错了,她躺下来的时候心里想,谁让他们都姓潘呢?这也怪不得我弄错。 这事儿会不会闹大?今晚的一切有没有漏洞? 赵煊?他会不会……发现了什么? 在床上躺了一会,她悄悄地起身,换了一身衣服,偷偷又出了门。 六十三、要把他扒皮拆骨 “可以了。叀頙殩晓”赵煊从床边起身,走至桌旁边,将伤药棉布一一放好。 坐在床上的男人慢慢套好自己的衣服,静坐了一会儿,突然“嗵”的一声,拳头狠狠的砸在了床沿上。赵煊一惊,回过头来见他苍白的脸上染上了绯色,神情怒不可遏。 “若是让我知道是谁,我一定要把他扒皮拆骨!” 他猛一用力牵动了身上的伤处,痛得皱紧了眉头,牙都几乎要咬碎了,“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还有凤庭轩……”潘文龙的眸中杀意森森。 “难道你想闹得人尽皆知吗?”赵煊适时的泼了他一头冷水。 潘文龙神情微滞,低头不语,他当然不想,若是今晚这事情传扬开去,定国公潘令公府上不要说面子,连里子都没有了。 “子恒,你怎么会去凤庭轩,幸亏你来得及时,不然……”潘文龙说到一半,顿了一顿,住了口,脸上神色显出几分尴尬。 “哦,最近有个大案子,我们一直在查,正好和兄弟们巡查到那里了,赶巧碰上了。”赵煊面不改色的回答。 他并不想告诉他,自己是因为发现沈云儿身上那件极不合身的衣服很是眼熟,又听说沈云儿去过凤庭轩,这才想去看看究竟。他知道,若是说了的话,潘文龙真的可能带人挖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五马分尸凌迟致死。 “文龙,你得罪人了吗?”以潘文龙这样的谦谦君子,又一直跟随在皇帝身边,责任既重,言行举止也十分自律,大多时候只在宫庭出入,怎么就会得罪了人,即便是他得罪的也应该是朝中官场的人,又怎么会和这街市间的小混混沈十三扯上了关系? “不知道,”潘文龙平一张俊面上满是阴霾,牙关紧咬,煞气森森,“不管是什么人,我一定要把他找出来!” 潘文龙平时文质彬彬,温和儒雅,可是真要动起真格的来,手段可谓狠毒无情,皇帝的暗卫机构天敬监,人称剥皮地狱,身为天敬监的统领,潘文龙原本就不是吃素的主儿。 赵煊看看潘文龙象要嗜血的样子,轻轻挑了挑眉,心里暗想,十三,若是真被他找到,你就自求多福吧。 “我在玉华楼被人打晕了,醒来就在凤庭轩了。” “玉华楼?”赵煊微蹙了眉,十三居然进了玉华楼?以他的身份条件,能进得去吗? “是什么人,居然可以随随便便就把你打晕了?”赵煊口气里带着些取笑的意味,:“万人挑一的武状元,御前侍卫统领武功竟如此不济么?” “我和文虎打了一架,心情不好,一个人在后院喝闷酒,喝得过了,不想便被人袭击了。”潘文龙并未太在意他的取笑,兀自低头沉吟,“这个人到底是谁?” “文龙,先别想了,好好休息吧,你今晚就先在这里对付一晚上,明天再回府,我会差人去府上送信报个平安,这样我看会妥当一些。” 潘文龙没有反对,默然点了点头。 安置好潘文龙,赵煊独自坐在院里又把事情翻出来从头想了一遍,一时半会实在想不出沈十三为什么要对付潘文龙? 他当然是想不明白的,因为潘文龙完全是吃的冤枉官司,沈云儿原本是想对付潘文虎,却错抓了潘文龙。 究其根源,错只错在,潘文龙和潘文虎姓了同一个潘字。 六十四、补救 凤庭轩的老鸨心情很不好,今天原本就因为玉华楼那一场盛宴生意极清淡,又白白损失了五百两银子,换作是谁都会心痛。叀頙殩晓 现在她不仅心痛,还很肉痛,不仅肉痛还很头痛,看来今晚的那货真的是个祸害,收下以后就恶运连连,赵煊刚把人带走没多久,又来了一个蒙面人拿刀架住了自己的脖子要自己的命。 “英雄饶命……”老鸨的眼睛被脖子上亮晃晃的刀刃晃得眼花,尖着嗓子战战兢兢的求饶。 “说,今天是不是有人送了个男人进来?人呢?”来人的声音低沉沙哑,不过一听就知道是刻意装出来的。 “男人?您说的哪一个啊,我们凤庭轩今天收了好几个。” “好几个都是同时收的吗?”沈云儿手里的刀在她脖子上紧了紧,“别给我耍花招,我说的是晚上送来的男人。” “有,有,在后院,后院厢房。”老鸨哭丧着脸。 “你们有没有把他怎么样?”沈云儿问了以后觉得大约自己问得有些多余,从自己把人送进来起,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估计潘文龙公子早已经清白不保了,阿弥陀佛,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在心里默念了一句。 “没,没怎么样。”老鸨飞快的答完,又感觉自己的回答有些不尽人意,想了想问,“英雄,你说的怎么样是指什么样?” 沈云儿被问得一愣,终于恼羞成怒:“有没有逼他接客?” “啊,这个,”老鸨表示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想点头摇头脖子上架了把刀又不敢动,眼睛真眨,“没有没有,他,他是自愿的?” “什么?!”似乎屋里的灯光突然暗了一暗,沈云儿一阵愕然,“自愿?” 难道潘文虎说的是真的,他的大哥真的是个断袖?莫非自己把他送到这里来,他根本就是如鱼得水,乐在其中? 不会吧?好歹潘大公子也是武状元,皇帝的侍卫头领,怎么可能……完全没有可能性…… 其实,也不是完全不可能……谁能没有点特殊爱好呢?皇帝的侍卫头领也不会例外…… “带我去见他。”不管怎么样,要确定地看到人没事,才可以放心。 “好好,我带你去。”老鸨满口答应,“英雄,你,你的手可要稳住啊。”她哭丧着脸,带着沈云儿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忽”的一声,一道黑影飞过来缠上了沈云儿执刀的手,滑腻粘湿的感觉今沈云儿一阵恶心难受,手一挥将缠住自己的东西甩出了很远。 那东西嗖的一声穿窗而出,顺着看过去,恍眼间似乎是一条又大又粗的白乎乎的蛇。 老鸨趁机挣脱沈云儿的手,一边往外跑,一边张嘴要喊,沈云儿一掌劈在了她的颈后,把她劈昏了过去。 把老鸨拖上床,盖好被褥,沈云儿临时改变了策略,现在只能自己摸着路去找潘文龙的下落了。她想了想,也由刚才那条白蛇窜出的窗口翻出去,悄悄地沿路往后院方向走。 越往后走,才发现凤庭轩的后院实在是极大,比起玉华楼不只大了一倍。她此刻所在的花园有三处月亮门,各自通往不同的方向,沈云儿犹豫了一下,停下脚步,一时不能决定往哪个方向走。 六十五、惊险石屋 她正徘徊不决,听见有脚步声响,有人一边低低啜泣一边往这边走来,她连忙闪到暗处。叀頙殩晓来人身材不高,手里提着个灯笼,一手端了个碟,走近时,她认出来是那个叫玉儿的小倌。 玉儿走到面前的时候,她猛然从暗处窜出去一手从背后横扣过去捂住了玉儿的嘴把他拖进暗处,低声威胁:“别喊。” 玉儿惊惧的睁大了双眼,脸上泪痕犹在,苍白失色,浑身发抖,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 “玉儿别怕,告诉我今晚收进来的人在哪儿?”沈云儿低声问,语调尽量放得温和,“我放开你,你不能喊,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听见沈云儿喊自己的名字,玉儿眼中的惊疑减少了一些,眨动了几下眼睛,猛点头。沈云儿松开了手,玉儿大喘了几口气,才说:“我带你去吧,那人被送去石室了。”说罢多望了她两眼,沈云儿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漆黑明亮的双眸,他看了一会儿,似乎没有那么害怕了,轻轻的道:“你认得我?” 沈云儿对他笑笑:“嗯,你带我去。我不会伤你的。” 玉儿点点头,把手中的碟子搁在边上,只提了灯笼,低声道:“你跟我来。” 他带着沈云儿走了左边的月亮门。这后院的园林不小,游廊石径曲曲折折,初次进来的话很容易就迷失了方向。 夜已经深了,纵情寻欢的人们大多也疲惫之极,后院的厢房虽然大都亮着,却静悄悄的,两个人轻手轻脚的穿过游廊花圃,来到了院落深处。 玉儿在一丛翠竹后停下脚步,抬手指给沈云儿看,声音有些发抖:“那里,人被送进去了。” 眼前不远处是一座低矮的石屋,看上去只有一人高,进门也得要弯腰,四周似乎没有窗户,密不透风。 “在里面?”沈云儿转头看了看玉儿,“是什么地方?” “不听话的人都送到那里面去……”玉儿害怕得厉害,说话间牙齿磕碰得响。 沈云儿猜想大约他也经历过,定然是十分不堪回首的记忆。她伸手拍拍他:“谢谢,你去吧,我自己进去。”不知为什么,她没有按照安全的办法将他打晕,似乎在心里很笃定的觉得,这个瘦弱的男孩子不会出卖自己。 “你颈上的伤怎么回事?”沈云儿注意到了他颈上有几道青紫的勒痕,微蹙了眉。 玉儿下意识地把脖子缩了缩想把痕迹掩住:“是一个客人……” 见他不愿意多说,沈云儿点了点头也没有追问,抬脚向石屋走去。 她轻轻的用力推开了厚重的铁门,这才发现原来这个石屋是半截埋在地下的,门口长长的石阶延伸到底,大约有一丈来高。 沈云儿十分小心谨慎的迈步沿石梯往下走,埋于地下的石屋阴暗潮湿,散发着阵阵怪异的味道,腐臭,草药味,还有血腥味。 六十六、白衣与白蛇 走到石梯尽头,她停下了脚步,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四周。叀頙殩晓 石屋里静静的,没有灯光,一抹月光悄然穿过屋顶唯一的一个小方洞撒落下来,却似乎并没有令石屋亮起来,反而把一切都笼上了朦胧诡异的一层薄烟。 这是一个囚室,石壁上挂满了各色刑具,皮鞭,竹杖,木棒,有一些沈云儿也说不出名字。她往前走了两步,看见不远处地上倒了两个人,一动不动,不知是昏迷还是已经死了,然后她看见了离这两人再三四步后的石榻上趴着的那个人。 长发四下披散,一身白衣已经被鲜血染透,听见她进来的声音,那人勉强回过头来,湿透的黑发遮去了半边脸,迷乱的眼神冷酷阴戾,却掩不住眼底一抹恐惧。 “离欢。”她感觉到他的惊恐,顿时忘了在陌生环境里的行动准则,几步跑了过去到了榻前扶住他。 离欢,之前的偶然相遇,她一下子就记住了他的名字。 “你怎么样?” 他看上去十分虚弱,鲜血沿嘴角拖出一道逶迤血痕,让面容显得有几分狰狞。 看见是她,月离欢心头蓦然一松,整个人软在她怀里。 “离欢?” 月离欢的身上有种奇怪的气味,沈云儿急忙唤他,一边微微皱了皱眉,是什么味道? 她刚喊了一声,耳中突然听到身后一阵奇怪的簌簌声,还没等她回过神来,一条庞大的白影猛的扑过来缠上了她。 一阵紧似一阵,如同被一条粗粗的绳索牢牢绑缚,身上一阵冰冷,动弹不得,又闻到一股腥臊的味道,脸上一凉,原来缠住她的竟然是一条白蛇,那蛇缠紧了,伸出鲜红的舌身舔在了她的脸上。 沈云儿一阵恶心,想要从身上摸刀,却发现刀已经因白蛇这一扑被拂落在了地上,那蛇的力道越来越大,蛇身收紧,蛇头直向她脸上逼过来,白白的额上一抹朱红的菱形印迹如红色宝石隐隐发光,蛇头伸缩吞吐,蛇口中分叉的舌头不停在她眼前晃动。 沈云儿手撑住蛇颈,拼力与大蛇相持,不多久便呼吸越来越艰难,渐渐无力,蛇口里呼到脸上的腥气令人胸口翻涌,只想呕吐。她稍一松劲,那大蛇张口直向她咬了下来。 危急之中,沈云儿突然本能地暴发一股强劲,碧湛湛的眸光狠戾凶残,她低低嘶吼了一声,一口咬上了蛇颈,腥浓苦涩的蛇血顿时灌入了口中,她毫不在意,只顾猛力的吸咬,大口大口地吞下蛇血,如同一只拼命一搏的野兽。 “不,不要……” 月离欢渐渐醒来,看着这一幕,勉强用手拉扯沈云儿了一下,又无力的垂落下去。 此时那蛇已被沈云儿吸得渐渐衰弱,终于软了下去,掉落在地上,缩成一团,再也一动也不动。 沈云儿大口的喘息着,突然觉得仿佛有一团火从小腹处慢慢漫延,体内气息四窜,她难受地蹙起眉,勉强压制住翻涌上来的一股血气,低头看看月离欢。月离欢已经又昏迷了过去,脸色苍白,唇上也没有血色,呼吸一会急促一会又细若游丝,手指探到他鼻尖发现他已经十分虚弱了。 六十七、他要吸血 月离欢已经又昏迷了过去,脸色苍白,唇上也没有血色,呼吸一会急促一会又细若游丝,手指探到他鼻尖发现他已经十分虚弱了。叀頙殩晓 摸到他冷冰冰的脸颊,沈云儿呆了一下。 胸口猛然如受重棰,仿佛又看见了尹风,躺在自己怀里,生气一丝丝地流失。 她突然慌了手脚,忍不住轻轻的摇晃他:“醒醒,你醒醒。”她不敢用大了力,觉得稍一用力就会把他摇散掉,立刻在自己眼前灰飞烟灭。 血!猛然想起之前他身上浓重的血腥气和红得过分的唇,他需要血! 没有再多考虑,她捡起地上的刀,毫不犹豫的在手腕上拉了一条口子,凑到了月离欢嘴唇前,用自己也没有察觉的轻柔声音唤他的名字:“离欢,喝吧。” 嗅到鲜血气息的月离欢如同被注入了活力,一口咬住了她的手腕拼命的吸吮起来。 沈云儿痛得皱起了眉。 只吸了几口,月离欢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人也似乎清醒了一些,突然住了口,手强撑身体用力离开了沈云儿的怀抱,又重重地躺在了一边,闭着双眸,默不做声,呼吸急促不匀。 “你没事了吗?”沈云儿关切地问。 “别以为我会谢你。”月离欢睁开双眼,神情冷漠,“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现在就杀了你。” 沈云儿有些不解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浑身似血,弱不禁风,虚弱得如一支风一吹便会折断的干枯芦苇,表情却带着能掌握所有人命运的那种居高临下的倨傲。 他的确十足的危险。 她救了他的命,他却说要杀了她,真有意思。 沈云儿微微一笑。 她的笑容让月离欢心里一阵烦燥,她在笑什么?那样子似乎象是在嘲笑自己是个傻瓜。 “你笑什么笑?以为我杀不了你?”月离欢恶狠狠地瞪她,虽然自己现在极度虚弱,但是杀她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只是,现在,他不能杀她,不仅不能杀她,还得养着她,不仅养着,还得捧在手心顶在头上好好的养着。 “你当然可能杀得了我,”沈云儿低头理了理衣裳,“可是我救你又不是为了让你不杀我。” 月离欢愣了一愣,沈云儿抬眸对他一笑,灿如春花,娇媚张扬:“我不过是不想看着你死在我面前而已,我想救你,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只不过是我想而已,与任何人无关。 自以为是的女人,月离欢垂下了眼帘,十足的笨蛋。 “而且,你若想杀我,也没那么简单。”沈云儿手布带缠好了手上的伤口,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看也没看月离欢,“我保证,想杀我,你付出的代价一定很惨重。” 沈云儿气定神闲,举重若轻的态度另有种摄人的气势,月离欢一时竟没有想起反唇相讥。 “你的轮椅呢?”沈云儿扫视着四周的情况,有些意外地皱了皱眉。 “你傻的吗?”月离欢讥讽地看着她,“他们绑我进来,还顺带帮我把轮椅也带进来吗?” 刚才那一点心里的微悸烟消云散,这女人就是十足的没脑子,才会说些类似舍生取义这种无聊又虚伪的话。 “绑你进来?我还以为是你自己愿意跟着进来的呢?”沈云儿转回头看了他一眼,笑容纯澈无邪。 月离欢心头一凛,这女人不是傻子,她远比一般人感觉更加敏锐。 沈云儿并没有就这个问题纠缠下去,这并不重要。 六十八、看上她了 她走近石榻,背对着月离欢,蹲下了身子:“来,我们要赶紧出去,若是被人发现了,就麻烦了。叀頙殩晓” 她总是能让他意外,让他自以为早已冰冻千丈无懈可击的心泛动微澜。 仿佛一个顽童,站在岸边,攥了大把的石子在手上,时不时的扔一块砸在冰冻的湖面上,震动着冰层下的湖水,恶意地打破他早已习以为常的平静。 月离欢又气又恨,头一次感觉有些无力掌控自己的情绪。 “快点啊。”沈云儿背对着他不耐烦的催促。 他没再犹豫,把手扶上了她的肩头,立刻就皱紧了眉:“你怎么这么烫?是不是血气不畅?” “没关系,一会儿就好,先出去。” “九转莲华”的调息心法仿佛也对体内这样翻腾的血气没有很大用处,只能先出去离开这里再做打算。 猛然觉得一股冰冷之气从背心处缓缓注入了身体,体内的燥热减少了许多,沈云儿愣了一下,月离欢冷冷的道:“别自作多情,我不过是怕你倒在这里连累了我也出不去。” 沈云儿抿唇笑了笑,也没多还嘴,身子向上耸了耸,调整了一下月离欢的位置,大步往石梯走去。 出了石屋,夜风一吹,沈云儿脑中更清醒了几分,这才看见玉儿竟然还抖抖擞擞的站在不远处的那丛竹树边,没有离开。 眼见着她们出来,玉儿欣喜的迎上来:“公子,你没事吧?”此时沈云儿脸上的蒙面黑巾已经不在,虽然露出了本来面目,但玉儿仍把他当作了男人,“公子,你们快走吧,楼里晚上有人巡夜的,他们方才在喝酒赌博,没注意这里的动静,现在只怕马上就会来了。” 玉儿拉着他一路急急走着:“前边有一个角门,只是上了锁……要不我带你们悄悄从前门出去。” “哼,”月离欢在沈云儿背上轻哼了一声,“这样一点高的院墙你也翻不出去吗?” 沈云儿也没管他言语中的讥讽,望了望后院的墙头,比沈府的倒还矮些,估摸着自己凭着这几日的修练也许可以翻出去,决定试一试。 她停下脚步,吩咐玉儿赶紧回去,不要被别人发现了异样。玉儿答应了一声要走,沈云儿又道:“玉儿,过几日我再来带你出去。” 玉儿又惊又喜的看着他,眼中泪光盈盈:“公子……” “去吧,放心。”沈云儿对他笑笑,背着月离欢转身很快走到后院的墙角,居然很轻松地翻过墙头离开了凤庭轩。 “你真是好心,哼。”离开凤庭轩有一段路以后,月离欢伏在她肩头冷嘲热讽,“还是想带人回去,心存不轨?” “其实欢欢你比那小倌好看多了,我要是心存不轨,不如带你回去更划算。”沈云儿猥琐地笑。 月离欢脸上一热,狠狠的咬牙:“我没见过你这么脸皮厚的女人。” 六十九、人药罐子 “我也没见过你这么开不起玩笑的男人。叀頙殩晓”此时已经快到城郊,感觉已经安全了,沈云儿便把人放在一棵树下,自己坐在了旁边,如释重负地长呼一口气,转过头看着月离欢,接着随口调戏,“不过说说而已,欢欢你怎么就脸红了?” “你叫我什么?”月离欢心情极为烦燥,“欢欢”这称呼听起来极不顺耳。 “欢欢,不好听吗?离离?也太难听了,还是欢欢比较好听,你说呢?”沈云儿一本正经的逗他。 “叫我名字!”月离欢虚火冲顶,脸上黑红不定,这女人真不是一般的烦人。 “欢欢不就是你的名字吗?啊,对了,把你送到哪儿才好?”沈云儿没再就他的名称纠缠下去,没等月离欢再发作,她岔开了话题。 其实就算在刚才的石屋里等着也会有人来找他,但月离欢并没有阻止沈云儿一心一意热情万分地把他“救”了出来。 他从不施舍善心给任何人,所以也从不奢求别人对自己好意,有舍于人必有所求,这世上没有单纯给予,不求回报的人,他甚至很讨厌施舍的人,很假,很让人恶心。 可是今晚他没有拒绝沈云儿的好意,也没有认真去想为什么自己破了例,只是觉得她有些不同,她的这份好意,令他恋恋不舍,那感觉就好象是小孩子在街上偶然看见了喜欢的东西,又没有钱买下来的时候一样,就想把那东西握在手里,久一点,再久一点。 他没有回答沈云儿的话,手摸到衣下,拿出了一件的东西,扬起手来,“嗖”一声尖啸,一道白光冲上了天空。 “在这里等。”月离欢靠回到树上,闭上了双眼,“很快会有人来的。” 身旁传来簌簌的衣声,他睁开眼,见沈云儿站起来正拍打着自己的衣服。看见他睁眼看自己,沈云儿对他俏生生的一笑:“那我先走了。” “走到哪儿去?”月离欢表情冷了下来,“你得跟我走。” “哦,难道欢欢你看上我了?”沈云儿戏谑的笑着。 “我眼晴瞎了吗?”月离欢又开始脸白脸红,咬着牙一字一字的往外蹦。 “既然这样,那我干嘛要留下来?”沈云儿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 “你……”月离欢欲言又止,恨声道,“总之你不许走。” “不许走?”沈云儿悠然看着他,“我吸了你豢养的白蛇的血,所以你要我的血来养你是吗?可是我若死了,血便没用了,是不是?” 月离欢看着她,掩饰不住眼底的一抹惊异,这女人居然把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石屋里的两个男人死的时候衣服相当整齐,而你居然连身上的信箭鸣镝都还放的好好的,那只能说明你的手段可谓又准又狠啊,你衣服上的血大概也有大半是别人的血吧?”沈云儿淡淡地道,“石屋里潮湿阴暗,大概是那条白蛇很喜欢的环境,我想,你其实是一直在等它,人血是吸引它最好的方式,而你身体之所以虚弱并不是因为被人折磨,不过是你很久没有喝到你需要的血的原因,对吗?我破坏了你的计划,真是不好意思。” 七十、不能圈养 月离欢嘴角抿紧。叀頙殩晓 不知道为什么,她这样冷静沉着的和他说话的态度令他觉得更加烦闷,让他觉得,她与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一样的自大得可厌。 和以前一样,没有人能操控他月离欢,也没有人能改变他的想法和决定!他眼神渐冷:“你既然都知道了,还认为自己走得了吗?” 既然自己的药罐被她弄坏了,那她就只能代替那条蛇做自己的药罐子了。 “我告诉你啊,欢欢,”沈云儿突然换了态度,蹲下身来,肘弯随随便便地撑在膝上,身子前倾至他面前,脸几乎要贴上他鼻尖,笑眯眯地看着他,说话阴阳怪气。 “我一直野生野长的,习惯了,若是被圈起来,就会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就算不会一时想不开自行了断,也肯定会导致情绪不佳,情绪不佳会影响体质,体质不良就会降低血的质量,血的质量不好,你喝了说不定会感冒发烧拉肚子,弄不好一命呜呼也有可能啊。” “所以,为了让我的情绪好一点,你需要的药绿色环保一点,最好我们现在还是各走各路。我叫沈云儿,住在太仆府里。你若是需要血了,就去太仆府上找我,到时候我放个十碗八碗给你都没问题。” 也许因为他太象尹风,她不由自主的就待他十分的随意,捉弄起他来同样不遗余力。 “你!”她滔滔不绝的一番长篇大论令他一时气结,“威胁我?” 若是换作其他人,敢如此嚣张的靠近他,威胁他,早就死无葬生之地了,可是现在却无奈多过愤怒,手脚都气得发凉。 “威胁?你说哪里话?”沈云儿一脸惊讶地看着他,“我明明是在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嘛,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怎么能说是威胁?” 近在咫尺,她的气息热热的喷在脸上,明明话中带着戏谑,吐气如兰间却令人迷乱,月离欢从未试过让一个女人如此接近,竟然不由自主的涨红了脸。 “呦,欢欢你又脸红了。” “走,快滚。”月离欢的脸由红转绿,勃然发作,“别让我看见你!” “好啊,那我就遵命滚了。”沈云儿呵呵一笑,站起身来,掸掸衣衫才转身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笑道,“欢欢,我猜你最后那句话一定是言不由衷的吧?” 当然,他必须得去找她见她,因为他需要她……的血。 “滚!”月离欢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 沈云儿翩然而去,还不望再回头对他嫣然一笑,月离欢冷哼一声把头别在了一边,转回头来时,她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看着面前的一片沉沉夜色,竟然有一时的茫然,她走了哪一边? 这女人,真是捉摸不透,说她精明,她却自己割脉放血给他喝,说她笨,她却花招百出,一眼就看破了石屋事件的前因后果。 可是她方才又坦白告诉自己的身份和住处,她倒底还是个笨蛋! 月离欢恨恨的骂了一句,莫名其妙的恼火,不知道气那女人还是气自己失了常态。 “离欢,你还好吗?”明决和另一位护卫未央赶到的时候,正看到沈云儿离开,等沈云儿消失不见,他才现了身。 “嗯。”月离欢扶着树干,努力颤巍巍地站起身来,看见未央出现,他微眯的秀美双眸中寒光凛凛,“发生什么事了?” 七十一、要拖你下地狱 “两位长老突然召集会议,请公子回去。叀頙殩晓” 明决显得有些担忧:“会不会是大公子他们想对公子不利?” “哼,”月离欢冷笑了一下,“我早就想会会那帮老家伙了,不让他们受点罪吃点苦头,他们还以为现在我的日子过得很舒坦。我不舒坦,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未央嘴一嗫,发出一声尖啸,夜色中出现了一顶纯白的软轿,四个白衣男子,脚下带风,轻飘飘的如同魅影一般很快就来到了月离欢身前。 “顺便我还要看看,到底是谁,这么急不可待的想要我的性命。”月离欢坐上了软轿,“走吧。” “可是那个人吸了赤练的血,放他走了,你怎么办?”明决忧心忡忡。 “没关系,能找到她。”月离欢倚在靠背上,望着面前的浓浓夜色,嘴角微抿,冷漠的脸上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她挺有意思,赤练死了,留着她做个宠物也不错。” 虽然月离欢这样说,明决仍是感觉不一样,月离欢对沈云儿的不一样,十分明显,就在刚才沈云儿贴近月离欢的时候,他一度以为,月离欢会动手杀了她。 月离欢那样笃定地说可以找到她,大概是因为沈云儿说了自己的住处,很明显月离欢选择相信了她。 之前,他一直知道,除他之外,月离欢,从未相信过任何人。也一直坚信,除他之外月离欢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可是,一切似乎都要被这个偶然出现的女人打破了。 明决苦笑了一下,这世上原本就没有什么是牢不可破的。 ―――――――― 体内的一时燥热气息不能控制的四下乱窜,一时又象陷进了千年冰窖冷得人牙齿打颤,眼见着严府就在眼前,沈云儿却再也坚持不住软倒在地上。 忽冷忽热的两股气息似乎在体中翻腾争斗,一会儿热气占了上峰,一会冷气控制了整个身体,顷刻之间,人在烈火与冰雪之间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沈云儿渐渐意识模糊起来。 也许自己会这样死去了?…… “你怎么样?” 听到声音,她一把抓住了扶住她的那双手,狠命的抓着,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颤抖着身体,她望着眼前模糊的身影,泪水如融解的冰泉涌出赤红的双眸。 “为什么,你要骗我?” 自觉濒临死亡的时候,她竟然问出了这个问题。 一直深埋在自己心里,从来不愿意轻易去触碰,一直以来,她只想找到纪未然,若真的是他设计陷害了自己,她告诉自己要毫不犹豫结果他的性命。 可是原来并没有这么简单,原来在自己心里一直在意的他的背叛,只是因为自己在不经意间早已付出了一些自己都不了解的东西,也许是真的感情。 除了姐姐,他曾是她最信任的人,她以为自己的心不过是打开了一条小小的缝,可是却不知道再坚硬的壳一但有隙可循,结果便是彻底的崩塌陷落,不自不觉间,她的心已经失去了坚强的保护,软弱得不堪一击。 “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未然…… “告诉我,为什么?” “我要死了吧……”身体又陷入了万千冰雪之中,四肢麻木僵硬,渐渐的失去了知觉,挣着一丝游离意识,她喃喃的道:“你好好活着吧。” 罢了,即使杀了你,又能如何呢? 终究是失败了…… 这一刻如同回到了坠下大桥沉入海水的那一瞬间,可是她不再象当日那样抱着强烈求生欲wang不肯放弃的拼死挣扎,放任冰冷的海水淹没自己…… 突然很想安静地睡一觉,如果可以,回到儿时,在姐姐的怀里,安稳的睡,即使是餐风露宿,姐姐的怀里,那么温暖,让人心安。 低沉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焦急,“你怎么回事?” 纪未然,是你吗? “不,我怎么,可能,让你好好活着,”她桀桀地怪笑着死死抓着他,眼中一片血红,却不能聚焦,“我死也要拖着你一起下,地狱……” “好,我和你一起,”他的声音里似是蓄着无尽的苦涩,“到哪里,我都陪着你。” “姐姐……严洛。”她突然身体一阵猛烈抽搐,嘴角溢出血来,彻底昏迷了过去。 “严洛?”他愣了一愣,只觉得手上一沉,低头看见她双眸紧闭,一脸红白之气交互在脸上隐现,竟有些乱了手脚。 “你不会有事的,”他横抱起她,往严府方向走,“我带你去找严大人。” 七十二、本王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大门被拍打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清晰响亮,老家人急急的赶到打开了府门,探头出去却没看见门前有人,老人愣了愣,以为自己耳朵出了差子,默站了一会儿,一边疑惑着关门一边不经意低头看了一眼,顿时吓得三魂掉了两魂,差点摔倒在地,手扶着门,半天才回过神来,哆哆嗦嗦的问:“是什么人?” 这人直挺挺的僵直躺在门槛前一动不动,这要是死在了严府门前,那可真是说不清了,老家人慌里慌张跌跌撞撞地跑到后院卧房喊醒了严洛。叀頙殩晓 严洛听说有人倒在门口,赶紧起身只披了外衣就直奔大门口。他一眼认出了沈云儿,连忙蹲下身去抱她:“云儿,你怎么了?” 手刚一摸到沈云儿的身上大吃了一惊,也没有叫人帮忙,弯腰把沈云儿抱起,一直抱进了自己的卧室。 把沈云儿平放在床上,严洛脱了沈云儿的外衣,在床边坐下来,将手搭上了她的手腕,却发现她手腕上束着布带,渗出森森血色,不禁微微蹙眉。 屋里的灯光微暗了一下,雕花屏风后闪出一个人影来,他并没有走近,站在桌案边,冷冷的看着床上的沈云儿:“他是谁?” 严洛手搭在沈云儿腕上仔细诊脉,没有答话也没有回头。 那人似乎对她的冷淡习以为常,呵的一笑,拿起花格架上自己的外衣慢慢套上:“严大人不错啊,刚从本王的床上下来就找上新欢了。” 即使是如此不堪入耳的话,严洛的表情也没有一丝波动,淡然有礼地道:“王爷,严洛今晚有事,怕是没法侍候王爷了,请王爷先回吧。” “这么急着赶本王走?本王倒要瞧瞧到底是什么人,让严大人这么上心。” 男人往床边走了一步,严洛站起身来拦在他面前,语气虽淡神情却十分坚决:“晋王爷还是先请回去吧。” 见他仍要坚持往前走,严洛手一抬,向他肩头猛推了过去。 “怎么?要和我动手?”高正毫不费力的抓住了严洛的手腕,停下了脚步。 漆黑双眸中微光轻闪,薄唇危险地抿紧,他抬起另一只手勾起了严洛的下巴,笑容莫测,“你这护犊的倔强样子,本王倒是很多年没见过了。想念得很呢。” “这些年你那百依百顺的形容让本王厌烦透了,还是这样子招人喜欢。”语带戏弄嘲笑,高正俊逸的面容上笑容暧mei,眼底却蓄着一抹不知名的凉意。 他边说边俯下脸去想去亲严洛的嘴唇,严洛把脸别到了一边,这一吻落在了耳侧,他顺势轻咬了一口,抬起头似笑非笑看了严洛一会儿,松了手,展开双臂,悠然转过了身。 严洛默不作声的拿起他手中的白绢素带,垂下眼眸走到他身前替他绑扎,将绣花白绢带由后绕到前边打好结。 细心整理了一下结好的腰带,严洛刚松开手,高正一把搂上他的腰把他拉在了身前,在他耳边低声道:“你知道本王的规矩,要打发本王走,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七十三、纷乱的局面 严洛仍是垂着眼眸,不出一声,神情平静,唯有漆黑如蝶翼的双睫颤动得厉害,溢出柔弱胆怯的气息来。叀頙殩晓高正见了眼中神情变得怪怪的,似是怜爱又似是痛恨,良久,“嗤”的一笑,说话的语气听不出是喜是怒:“你果真以为你现在还拿得住本王么?” 严洛的身子不易察觉的轻颤了一下,低声道:“王爷放心,严洛知道怎么做。” “哼,知道就好。”男人突然显得极不高兴,冷笑着一声推开他,一甩衣袖向门口走去。 “王爷……”严洛在后面喊了一声,高正猛然回头盯着他,眼神冷洌逼人。 严洛欲言又止,高正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容,挑了挑眉:“严大人放心,本王会小心出去,不会让人看见的。为了你严大人,这种偷摸鬼祟上不得台面的事,本王以前做了也不只一件两件了,再多一件也不算多。”说罢,眼看着严洛神情略带了些不安,他只是冷冷笑着,回头打开门,走了出去。 他开门的一瞬间,风穿堂而过,几乎扑灭了烛火,掀起了严洛的长袍,扑打着身体,悉簌作响,披散的长发也被吹得翻飞起来遮上了眼,又随着啪的一声关门,长发顷刻又顺贴着脸颊一丝不乱的垂落肩头,刚才那一刻的纷乱竟似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 严洛站在原地出了好一会儿神,才慢慢走到桌边坐下来,眼神渐渐显得冷然:“出来。” 随着他这一声,兵十一出现在了屋里,低头敛气,一言不发。 “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要你保护好她吗?”严洛的声音很是严厉,与往日的温和宽慈大相径庭。 “是属下的错,”兵十一没有推诿,“属下只顾替沈姑娘阻挡凤庭轩的人,没想到,月氏的人会在凤庭轩,属下失责,没有照看好沈姑娘,请大先生处罚。” “月氏的人?是月离浅还是月离欢?”严洛轻吸了一口气,月氏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看沈姑娘把那人背出来的,若是不良于行的话,应该是月离欢。” “月离欢?是云儿把他背出来的?”严洛大为惊疑。 “我看沈姑娘和月离欢还有说有笑,好象关系不错的样子……” “月离欢杀人不眨眼,怎么会?”严洛低头沉吟了一会,又道,“是月离欢送云儿回来的?” “不是,是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 严洛猛然抬头盯着兵十一,眼中略有些惊讶:“戴面具的男人?” “是,属下赶到的时候,见沈姑娘在他手里,担心他伤了沈姑娘,和他动了手,属下……”兵十一垂下了眼眸,“不是他的对手,只能暗中尾随他,见他把沈姑娘送到了府门口。” 严洛若有所思的看着兵十一,连“煞魂”兵十一都坦称不是对手的人,会是什么人?他对自己和云儿又知道多少? 一直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云儿的封印解除意味着陷入更紧张的境地里,这几天来,自己几乎都可以嗅到危险步步逼近的气味。 可是情况似乎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复杂得多…… 严洛没有多犹豫,微微对兵十一抬了抬手,“你先去吧,叫人注意月氏和怜星宫的动向,随时向我报告。” “大先生,沈姑娘是不是很严重……我……”兵十一满脸惭愧,没有立刻离开。 “没事,你先去吧。” *******剧情划分线******* 就要入V啦,菱歌这篇女强文,以后的故事会更精彩,感情大戏也会上演啦: 那位戴面具的男人是谁呢?他和云儿到底是敌是友?云儿和几大美男会有什么样的感情纠葛呢? 月离欢什么时候会再出现?赵煊还会与姑娘发生什么样的冲突?倒霉的潘文龙会和云儿擦出什么样的火花?钱玺是不是会永远无怨无悔的做一个蓝颜呢? 云儿和沈家姐妹还会发生什么样更加激烈的冲突呢? 沈云儿要如何找到回去的办法,完成自己的心愿呢? 云儿的身世究竟有什么秘密?她的真实身份。 云儿究竟和严洛有什么样的联系?她的伤是怎么回事。 严洛此人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 血雨腥风中,他不离不弃,她笑傲天下时,他却默然转身,前世的纠结,今生的错过。云过千山,又有谁能和她执手一世一生? ======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对菱歌的支持,因为亲们的支持菱歌能一路走到现在,亲们一定要支持菱歌到底哦~~~~ 七十四、揭秘,云儿的执着 沈云儿脸颊红得如滴血,整个人烫得如一块烧着的炭,严洛把手搭上她的脉,神色越发凝重,抬头仔细看着她的面容,见她嘴角残留着血迹,呼出的气息中带着腥臊味道,眉头拧结,自言自语道:“云儿,你吃了什么?” 然而下一刻沈云儿的身体又突然冷得如一块千年寒冰,簇簇发抖,严洛竟然感觉自己搭在她手上的手指也被她体内的寒意凝出了蒙蒙霜气。叀頙殩晓 严洛收回了手,静静的看了沈云儿半天,眉头越锁越紧,他伸出手去,轻抚着沈云儿的额头脸颊,眼神中满是自责之色自:“是我太着急了吗?如果我能坚持到云儿满岁,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是我错了吗? 他沉默了好久,终于把手指按上了沈云儿的颈后,甫要发力的时候,他突然又停了下来轺。 半晌他摇摇头,似是在否定什么,眼中流露出不忍:“你一定不想再被封印了吧?” 他想起那次她自行冲破封印的时候,对他说:“我再也不是以前的沈云儿了。” 也许即使自己想再封印住她,也不可能了,以她现在强硬独立的意识,她只怕会拼死冲破封印,如果这样的话,对她的身体有害无益癌。 良久,严洛长长叹息了一声,眉头渐渐松开来,仿佛终于做出了决定,他脸上的神情如释重负而又严肃庄重。 他的手改放到了沈云儿肩头,用力把她扶了起来,然后自己也上了床,盘腿坐在在沈云儿身后,双掌抵在她的背上,开始运气发力,试图将她体内乱窜的两股气流分引开,令其各行其道,让她的气息安定下来。 直到天色微明,沈云儿呼吸渐趋平稳,身体也不再象之前那样忽冷忽热,气息终于稳定下来,此时严洛已经满脸苍白,大汗淋漓。 把沈云儿放好,他抬腿迈下床,刚一站起身,人一阵晕眩,差一点就摔倒在地,手死死撑住床柱才稳住了身形。 他喘了几口气,稳了稳心神,慢慢走到桌边,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酒杯举到嘴边,还未沾唇,胸口一悸,喉头发甜,一口血喷了出来,大半溅在了杯子里,顿时酒杯里的淡白汁液变成了一汪血水。 严洛望着那杯子里血红的液体,脸上露出一丝怪异的笑容,随即仰头,和着血饮下了杯里的酒。 这么些年过去以后,原本已决定认命,可是那一天劫后余生的云儿脸上倔强的表情,让他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曾经的自己也是这样的执着坚决,只要自己活着一天,就绝不会认命,即使是逆天,也要拼力去实现自己一直以来的愿望,是梦幻也罢,即便是死也要朝着那个方向。 严洛转头看了看床上的沈云儿,脸上笑容里带了些宠溺。 他放下酒杯再次走到床前,伸出手去轻轻抚上她的额头:“云儿,谢谢你。” 这一次,你给了我意外,也让我找回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沈云儿醒来的时候,正是凌晨时分,一睁眼便看见严洛穿了件素衣,手扶了窗框,头倚着窗棂,仿佛睡着了,他墨黑的长发未挽,顺垂在肩头,颊边的一缕,在微风中轻轻扬动。 难道他就这样坐了一整夜? 天边的第一缕霞光笼罩他身上,他整个人散发出柔和的淡金色光芒,那样静那样的美,发如流泉,人如霞霁,若不是能看得到他的呼吸起伏,只会以为眼前是一幅意境深远的水墨图画。 沈云儿痴痴地看着,一直到严洛动了一动身子,她才蓦然清醒,赶紧微微盍上了双眸。 “云儿,你醒了吗?”严洛的声音柔如拂面的春风,似乎还带了一丝笑意。 沈云儿不能再装睡,便摆出刚醒的样子,双眼朦朦的眨动几下,半天才仿佛看清眼前的俊美面容:“严,大人。” 严洛闻言对她微笑了一下,便直接入了正题:“云儿,发生了什么事?” “我吸了一条蛇的血。”沈云儿睁开眼看着他,回答的也很直接,“那条蛇的蛇头有个红宝石一样的印迹。”一定与自己吸的蛇血有关,那蛇血并不普通,自己的所有不适都是由此而起。 “是么?”严洛眼中闪过一抹惊异之色,立刻神情又那恢复了沉静淡然,“不对,云儿,那蛇血只会激发你体内原有的啸阳之气,你身体里的那股寒冰之气是怎么回事?” “啸阳之气?寒冰之气?”沈云儿愣了一下,突然想起在离开石室之前,月离欢伏在自己背上曾经给自己注入的那股令自己燥势感觉顿时平息的冰凉气息,难道是月离欢? 严洛轻轻叹了一口气,云儿体内异乎常人的啸阳之气已经快要超出他能控制的极限,现在又莫名的多了这么一股完全与之属性完全相冲的极寒之气,他已经无法预知结果会怎么样,是否云儿会因此精脉全毁? “怎么了?”见严洛眉头紧锁,沈云儿意识到自己的情况有些不妙,忍不住出声询问。 “哦,没事,”现在唯一的办法,是不能让云儿随便再运用内力气息,除了这样,一时也想不出还有别的办法,严洛站起身来,随手从旁边的书架暗格中取下一本书,掀开封皮从其中揭出了一长卷丝绢,又转回到床边,放在沈云儿枕边。 “云儿,九转莲华,你暂时不要再练习了,这是我闲来无事编写的柳叶剑法,你可以试着练一练。这剑法讲究身形轻灵,丰神脱俗,飘飘若仙,你有四五层的九转莲华功力,学习起来不会很难。”她站起身来,转身欲走,“我这里有一柄柳叶剑,正好适用,你先休息一下,等下离开的时候可以带走。” 沈云儿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抓得紧紧的,隔着薄衫,严洛痛得轻吸了一口气。 啸阳之气,寒冰之气,倒底自己是怎么回事?沈云儿目光霎也不霎地看着严洛,心里涌动着各种各样的疑问。 她原本想忍到自己和严洛约定的那一天,可是这么奇怪的事情一再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不可能再忍耐下去,竟连自己都不了解自己,如此失败,又凭什么说下大话,达成自己的愿望,找到回去的办法。 “你不让我练九转莲华了,就要告诉我原因,若是不说,我绝不会听你的话。”她目光坚定,死死盯着严洛,“我说过,我再也不是那个任人摆弄的沈云儿了。” 严洛静静的站着,任她拉着自己的手,只是毫不回避地垂眸看着她,眼中无惊无喜,如一泓不可见底的秋潭,任风浪再大也不起一丝波澜。 沈云儿与她对视,眼神凶狠执着得如一头小狼咬住了猎物,一点也不放松。 不知过了多久,严洛眼神越见柔和,重新在她床边坐下来,温言道:“好,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但是只是一部分,是为了更好的保护你。除非你以后变得更强,否则说太多对你有害无益。你明白吗?” 她声音虽轻,但言语间却丝毫没有转寰的余地,沈云儿终于妥协,松开手,默默点了点头。 “你的身体的确很特殊,你大概自己也会有感觉?因为你的体质异于常人,而且还天生隐伏了啸阳之气,这种近乎纯阳的气息原本是不应该在阴性体质里存在的,所以对你的身体是福是祸,我也很难确定。” “所以你封印我的能力,是因为这个所谓的啸阳之气?” “不,这只是其一,事实上我封印你的能力,是因为你身上的‘戾质’,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近乎狼性的特质,我怕你不能控制,伤了自己。至于为什么你体内会有戾,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 “‘戾’?”沈云儿有些难以置信,靠在床头,低头想了想,又抬起了头,冷冷看着严洛,“你没有说实话,除了怕我伤害自己,你大概还在害怕别的,不只那么简单,你是不想让人知道我体内的这个所谓的‘戾’的存在吧?我听说在我五六岁前,整个沈府都对我很忌惮,我甚至差点咬死了人。” 严洛微笑起来的样子如春华初绽,他抬起手来,似是想伸手去抚沈云儿的头,到了中途又垂下来落在了床沿之上:“云儿,你现在这样,我的确不知道应该开心还是担心,但是你长大了,这件事是我没法控制的……昨晚我认真想了一夜,终于想明白了很多事。” “的确,我是怕别人知道你的身份,因为若是知道了你的身份,会有很多人威胁到你。也许有人想杀你,还会有人想得到你。你是一块举世无双的瑰玉。”严洛眼中流露出的神情近乎虔诚,而她接下来说出的话重重击上了沈云儿的心。 “而我,一生的责任,就是要保护好你,即使是要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保护我,一生的责任?”不能逃避的被严洛的这一席话深深触动了心里最软弱的地方。这一刻,他和姐姐如是同一个人,从儿时蹒跚习步到少年天涯浪迹,姐姐不也是用尽全力地在保护自己,照顾自己?她不让自己受一丝一毫的伤害,也不让自己看到她的伤口…… “但是我想,现在的云儿更愿意自己能保护好自己对吗?”严洛的笑容渐深。 他一语便说中了自己的心事,似乎,他比姐姐更了解自己…… “所以,云儿若是肯听我的话,好好的练习,等你足够强的时候,我会把所有的事情慢慢的告诉你。” “另外,云儿,你看过九转莲华里的纪要了对吗?我想,你一直对我的身份有很多猜测,”严洛坦然的看着云儿,“我一直呆在北魏,一个是为了保护你,另一个是要找到五行石和三本叫《驭龙引世经》的书。” “五行石在北魏?”沈云儿惊讶出声,这件能让自己回到原来世界的宝物,原来在北魏。 “应该只是一部分。”严洛肯定的点了点头,抿唇笑道,“云儿,也会帮我的对吗?” “你肯让我帮你?”沈云儿有些无法相信,严洛居然对自己提出了要求,这一件事的确令人意外,可是她毫不犹豫的点头,“好。” “既然这样,云儿要好好听我的话,认真练习剑法,”严洛脸上终于露出了释然的表情,抬手按上沈云儿搭在床上的手,轻轻握了一握,“不能再练习九转莲华,这一点很重要。至于,要你做什么,我以后会一件一件交待给你。” 原来她是想让自己不要四下里乱闯胡来,所以才找个方法稳住自己,沈云儿哂然一笑,却只是点了点头,乖乖的应了一声:“嗯,我明白了。” “你信我?”严洛难得见她如此顺从,忍不住出声求证。 “信。”沈云儿不加考虑的点头,面前这个人一再救了自己的性命,她没有理由不相信他。 “休息一下,我送你回去。”严洛脸上泛起笑容,松开了手。 走出房门的时候,沈云儿望着天边明灿灿的霞光,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转头看看身边的严洛,他也正定定地看着天边出神,五彩的霞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光华流动,美得摄人心魄。 姐姐…… 沈云儿扭头对严洛调皮的一笑,抱拳拱手:“青山常在,绿水常流,严大人,云儿就此告辞,不必远送。” -------------------- 回到自己房中,沈云儿又小睡了一会儿,才起身准备出门。 她换了一套女装,坐在梳妆台前把头发梳了梳,拢在一起束了个发带,起身掸掸衣服,走出门去。 一脚才跨出门,就见沈海成站在院落里,面色冷淡地道:“六小姐,老爷请你到前厅去。” 沈海成说完看了一眼跟在他身边的小丫环,那丫环连忙上前来给沈云儿行礼,细声细气道:“六小姐。” 沈云儿微怔了一下,沈海成在边上说道:“这是老爷吩咐到六小姐房里来侍候小姐起居的丫头,画眉。” “哦,”沈云儿笑了笑,“我这里有青雀就够了,不必浪费多的人手。”说罢也不管两人的反应,自顾往前厅走去。 她走得很慢,一路在想沈仁辅把自己叫来会是因为什么事?是为了之前青雀的事找自己晦气?按严洛所说的话来推测,严府里并没有知道自己身份的人,对自己也不会有太大威胁,沈仁辅也是一样。 沈海成走几步就要停下来等她,实在不耐烦了,便告了个礼,自己先走了。 见沈海成走掉,沈云儿挑了挑眉,绕了弯走到后花园,站在当初自己掉下去的荷花塘边看了一会儿,捉摸着这几日那个簪子在水里泡着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了,又起想那天青雀在荷花塘边难道还看到了什么别的? 之前听青雀说,三夫人下了死令,三天内若是找不到簪子,便要把所有沈婷婷房里的人都杖责后赶出府去,算来三天期限已经到了,府中似乎很是风平浪静,看来这几日自己在外头跑的时间多了,沈府里发生了不少事情。 没有威胁?却有一大堆麻烦。 沈芷若,便是其中之一。 等她走到前厅的时候,沈仁辅已经明显等得很不耐烦,略带责备的看着她。 沈云儿很端庄地行了礼:“爹。” “过几日宫里太后宴请,嘱咐这一次一定要带上你。昨天一整日你都不在家,这几天再不能胡乱跑出去,呆在房里好生准备,让秦嬷嬷教你一些言行礼仪。”沈仁辅尽量说得和颜悦色。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沈云儿坦然看着沈仁辅,“关乎人命,也很重要。” “爹请放心,我会早些回来的。”沈云儿说完行了个礼,“再说,云儿也没什么可准备的。至于言行礼仪,不是还有好几天可以好好学习么?” 翻遍自己的房间,没有多余的衣裳,也没有发钗佩饰,有什么可准备的呢? 七十五、有惊无喜,这个男人太可厌 “爹请放心,我会早些回来的。叀頙殩晓”沈云儿说完行了个礼,“再说,云儿也没什么可准备的。至于言行礼仪,不是还有好几天可以好好学习么?” 翻遍自己的房间,没有多余的衣裳,也没有发钗佩饰,有什么可准备的呢? “如果爹没有其他事,云儿就先退下了,云儿很久没去见过娘亲,要先去看望娘亲一眼,再早一些出去办好自己的事,也可以及早回来做好准备进宫。” 说罢她也没管沈仁辅的脸色有多难看,直接退出了房间,径直往后院大夫人吴怡华的住处走去。 吴怡华居住的小院偏僻寂静,沈云儿进门的时候,侍候吴怡华日常起居的冯嬷嬷正准备给吴怡华洗脸擦身轺。 冯嬷嬷是吴怡华娘家带来的老人,因此侍候自家夫人也算尽心尽力。 乍一看到沈云儿,冯嬷嬷又惊又喜,沈云儿也算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眼见她现在不再痴傻,也不象以前那样狠戾凶顽,打心眼里高兴。 沈云儿在床边坐下来,躺上床上的吴怡华悄无声无息,面色暗淡,看上去苍老憔悴癌。 虽然自己对吴怡华并没有太多的感情,但是这个人毕竟收养照顾了沈云儿这么多年,若是没有沈云儿,自己也不可能在这里生存下来,所以,不管怎么样,也算是有恩于自己,沈云儿从冯嬷嬷手中拿过手帕,细细的给吴怡华擦手。 冯嬷嬷在边上看着,感动得一边抹泪,一边对着闭着双眸,毫无知觉的吴怡华念叨:“夫人啊,小姐来看你了,你看看小姐现在,多好,多精神……你心里一定很高兴吧?” 沈云儿一边擦一边象是不经意的问冯嬷嬷:“嬷嬷,娘亲对我恩重如山,我现在身体好了,自然衔食反哺也是理所当然。只是不知道当年云儿是如何被娘亲收养在膝下的呢?” “唉,说起来夫人命苦啊。”冯嬷嬷似乎被触动了伤心的事,又开始抹泪,“其实夫人并不是不能生育,夫人是连着三次滑胎,身体活活被拖垮了啊。” “接连三次?”沈云儿有些意外,看了看床上吴怡华削瘦暗黄的脸,不禁又多了一些怜悯之情。 “唉,最后一次,夫人身怀六甲仍是没保住胎儿。夫人很是伤心,只说是自己前世有孽,所以才有此恶报,从此夫人就潜心向佛,每日念经积善。” “遇见小姐的那天,我记得很清楚。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夫人冒着雪带我上重龙寺去拜佛,山前山后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快到山门的时候,正碰上济善大师抱着小姐站在门前,大师说小姐是他从山脚捡到的孤儿。夫人一眼看见小姐就喜欢上了小姐,说小姐的眼晴很象她以前的恩人,这大约是缘份。就这样,夫人就把小姐带回了家。” “是么?”沈云儿把手帕浸在水里,摁了摁,搓了几下,又绞干了水,摊开来,开始帮吴怡华擦脸,“严大人和我娘认识很久了吗?” “哦,小姐是问严洛严大人?严大人也是夫人在重龙寺晋香的时候认识的,那时候小姐才两岁大,严大人和大人同朝为官,平时很少来往。那日在重龙寺,夫人遇上恶人***扰,严大人见义勇为,出手帮忙,就这样两家认识了,结了干亲。严大人人才出众,性情又是极好的,他很喜欢小姐,待小姐如同亲生一样呢。” 沈云儿听了点点头,冯嬷嬷很有说话的兴致,又把沈云儿小时候的趣事说了很多给她听。原来沈云儿小时性子很野也很暴燥,府上的丫环和家人被她打伤咬伤的不只一个两个,有一次因为二夫人吕彩香动手打了她一下,她几乎咬断了吕彩香的脖子。后来,她不知道怎么从后院假山石上摔了下来昏迷不醒,醒来以后便成了一个半痴的傻子。 “是严大人把我救醒的么?” “是啊,严大人可真是小姐的大恩人啊。” 沈云儿对冯嬷嬷笑了笑:“嗯,我知道。” 待服侍吴怡华梳洗完毕,沈云儿把身上除了那五百两银票以外所有的散碎银两都给了冯嬷嬷,又嘱咐安抚了她几句这才离开。 出了沈府,她先去一品堂找钱玺,也没跟钱玺多说客气的话,只叫他帮忙把五百张银票兑换成了五张一百两的小银票,然后便赶去凤庭轩。 到了凤庭轩,只见门前一片混乱,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混混正在门前打成一团,凤庭轩的老鸨哭爹叫娘地带着楼里的小厮护院们在边上劝架。 老鸨手下的人没敢和这帮人动手,要和这些长年在街面上混的流氓恶棍论狠,她这楼里的这帮人根本不够看,只能在边上跳脚着急:“各位爷,请到别处去吧,我这儿可是开着门做生意的啊。” 从今儿一早到现在,至少不下五六拨人在门前打架闹事,凤庭轩根本没生意可做,老鸨知道自己得罪人了,可是得罪的到底是哪路神仙,她想破了头也没想出来。 沈云儿站在边上看了几眼,想了想仍是走了过去,把老鸨一手拎到了一边:“我要赎个人。” “啊?老娘没空,少给老娘添乱。”老鸨哭丧着脸,眼晴只盯着那门口的一帮人,想也没想就一口拒绝。 “你想不想这些人从你楼前消失?” “想,想啊。”老鸨闻言立刻转回了头,激动不已地盯着沈云儿看,脸都快贴上了沈云儿,那眼神亮得就象饿了几顿的人看见了香喷喷的红烧肉一样,就差没流口水了。 沈云儿皱了皱眉,有点厌嫌的把头离得她的嘴远了点:“你把人交给我,我立刻帮你解决了他们。” “好好~”死马当作活马医,只要能把这帮祖宗弄走就行,“姑娘,你给谁赎身?” “玉儿,我要赎他。二百两,一手交钱一手交人。”沈云儿拿出二百两银票。 她专门把那五百两兑开来,是准备把五百两都拿来给玉儿赎身,原本是想赎人的时候拿出去不会被老鸨认出来银票是昨晚亲手交到自己手上的那一张,可是现在,既然有机会少花一些,当然要讨价还价一番。 “二百两?少了些,玉儿可是我这里的红倌儿。”老鸨极不满意沈云儿开的价钱。 “你这半天生意做不成,可不是二百两的事。”沈云儿对着门前还在混战的那一帮人,挑了挑下颌。 老鸨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立刻又皱缩了好几分,只是一眨眼间,门前刚竖起来的花牌又倒了下来,一地狼藉。 老鸨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苦着脸转回头来:“好,二百两就二百两,成交,你帮我把他们都弄走。” “看见那边茶楼外面坐着的人没有?”沈云儿对着街对面又轻扬了一下脸。 对面的茶座里,一帮人都伸长了脖子看热闹,唯有一个斜倚在楼前台阶边,一身补丁结纳的衣服,一顶破草帽遮了脸,手里抱了一根墨黑的竹杖,似乎睡得很安逸,完全没有注意这边吵得翻了天。 “你找个人去对他说,事情闹得差不多了可以了,狗急了会跳墙,兔子急了会咬人,被逼得没办法了,只好拼个鱼死网破了,闹大了惊动了京兆尹的捕快,大家会很难看,顺便再把这一百两辛苦费塞过去。他们应该就会走了。” “那有那么简单,我也知道今天这事儿一定是我们楼里不小心得罪了人,就是不知道应该去找哪尊佛烧香才着急啊。要是威胁几句他们就走了,我还用你来教吗?”老鸨大为不满,“姑娘,你这不是耍我吗?” “我保证,他们走了绝不会再来了。你不知道哪尊佛,我知道啊。你放心,我会帮你善后。若是不然,大娘你今天看样子可真要开不了张啦。” 十有八’九是潘文龙,昨晚自己没有找到他,很有可能他已经不在凤庭轩了,而且玉儿也提起说,昨晚有捕快进过凤庭轩找人,那名捕快极有可能是赵煊。 赵煊此人不是一般的精明,昨晚就疑心他已经看出什么来了,看样子,自己的感觉很准,赵煊很有可能从自己不合体的装束和自己去过凤庭轩这件事上猜测出了一些端倪,所以去凤庭轩带走了潘文龙。 老鸨迟迟疑疑的找了个小厮去到茶楼对面,按照沈云儿的话在那个睡觉的乞丐耳边说了一番,那人掀了草帽望向这边的时候,似乎笑了一笑,也没说什么,只是站起身来,离开了茶楼。 他走后没多久,凤庭轩门前的人一下子便消失得一干二净。老鸨见状,很高兴,赶紧叫人去把玉儿领了出来。 玉儿看见沈云儿的时候,呆了一呆,他没想到沈云儿竟然真的如约来替自己赎了身,更没想到沈云儿竟然是个女人。 “走吧。”沈云儿大方的向他伸出了手,“玉儿,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她把玉儿送到了严洛的府上。沈府肯定是不能去的,所以除了严洛这里,她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让他容身。 严洛并没有多问什么,留下了玉儿。因为玉儿没有姓氏,因此严洛便给他严姓,叫严玉。 沈云儿离开严府,又匆匆赶去了京兆尹,凤庭轩门口发生的这件事,对她而言是不在计划内的事,她原本想随便唬弄一下老鸨,把玉儿赎出来便完事,后来却又想到,严玉现在在严洛府上,这出府办事是难免的,若是不帮凤庭轩彻底了了今日这件事,日后严玉外出不慎被凤庭轩的人碰上,难免惹上更多麻烦,因此还是要想办法让这件事平息下来。 等她赶到京兆尹的时候,赵煊碰巧不在,她留下了话,便在京兆尹附近的一家茶铺,等着赵煊回来。 坐在茶铺里等人的时候,她心情很不好,只觉得这茶铺的茶真是苦得要命,更觉得要见的这个人大约是命里的克星,原本昨晚摆脱铁头的时候她心情还很晴朗,想着终于可以摆脱那个黑面神了,可是后来她发现情况其实没有她想得那么乐观。 赵煊的手段可谓恶劣,他很下作的让铁头带着她去见了几乎所有京兆尹当值的捕快,不下十人,也就是说这十个人基本上都已经记住了她的面目,那么她以后只要在这魏都的大街上走动,至少有十个捕快有可能认出她来,若是她敢穿男装乱逛的话,那就更是无所遁形了。 这个黑面神,简直太阴险太狡诈,太可厌可恶了,沈云儿恶狠狠的往嘴里灌茶,这趟来见赵煊她甚至连装扮也没考虑换一下,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地想:“姓赵的,你不是很厉害吗,我就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你是?十三?” 沈云儿抬起头来顺着声音望去正迎上了赵煊探究的目光,明显地看见赵煊的眼中惊倒是有的,喜似乎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虽然沈云儿不太在乎自己的模样,但作为一个女人,看他这副有惊无喜的表情,也不禁大为恼怒,就算自己长得不算可人,这黑面神也不必做出这一副见了鬼一样的惊魂未定的样子来吧? 她冷着脸对他扯了个标准的皮笑肉不笑的笑容:“老大,你好啊。”她现在是京兆尹的准“协防城管了”,当然得跟着铁头那一帮人唤他一声“老大”。 “十三,你怎么这副打扮?”赵煊把配刀横在桌上,坐在沈云儿对面坐下来,直直的盯着沈云儿,表情甚为不解。 这副打扮?什么叫怎么这副打扮? 沈云儿越听越不对味,难道尊驾你真的看不出来本姑娘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吗?很明显,他不是看不出来,他根本就是拿自己开涮!这个渣! 沈云儿在心里把赵煊骂得体无完肤千疮百孔,脸上却摆出了近乎谄媚的笑容:“老大,不好意思,之前骗了你……” “骗了我?”赵煊煞有其事蹙眉想了想,然后露出一脸不计前嫌的宽容笑容,“没关系,只是十三,我之前有跟你说过,这一向京兆尹盘查得很严,十三如今这样的话……”他言语间似乎很是为难。 又来了!又是那一套,若是没有正当的活路,便要把自己遣送出城去修河道…… 太可耻了,有这样的横行霸道欺压良善的无耻官差,为什么这北魏国还没有官逼民反? 沈云儿在心里暗骂,脸上却笑得很讨好:“老大,我也没什么别的去处,若是老大肯收留,我想仍在老大手下当值,只要老大肯照顾我,瞒过其他人,这都是易如反掌的事。” 沈云儿之前就已经考虑好了,反正当这个城管也就是一个月的事,而且自己正好可以利用这机会寻找五行石的线索。 赵煊却只是笑笑,未置可否,喝了一口茶才问:“你找我有事?” “啊,是这样,凤庭轩门前被一帮乞丐混混闹了一整天,所以想跟老大说说。”沈云儿态度突然放松了下来,说到正事儿,她立刻进入了状态。 赵煊饶有兴趣的观察着她的变化,十三是个女人,这一点的确让他有一点点意外,相比她的容貌,他更在意她的举手投足间的那股天生的洒脱自如,完全不象一般的女人,说实话,她只是身形单薄了一点,个子相对矮小了一点,但是她大胆独立,谈吐豪放,之前他虽然曾对她的身份有一点疑惑,却从没怀疑过他是个男人。 可是她却是个女人,真是一个大大的……惊喜。 明明性格要强得很,却又很会审时度势,自己一再威压,她居然忍耐了下来,能屈能伸,倒挺难得。 “老大,这件事,你看……” “哦,”赵煊蓦然回转,不由微蹙了一下眉,自己竟然走神了,“昨晚的事真的是十三你做的?” 既然她找上门来,那就是已经把事情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她开门见山敞开来说,自己也没有必要遮掩,赵煊勾起了唇角,有意思的女人。 “是。”沈云儿很坦然的看着他,言语间一点没有做了伤害他人的事要付出代价的觉悟,“我弄错了人。” 赵煊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他今天去了玉华楼稍微调查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潘文虎和潘文龙打了一架,也多少听到了潘文虎说了些不堪入耳甚至算得上是以下犯上的话,不过还是没弄明白为什么是潘文龙被人整治了。 原因竟然是对面这位姑娘摆乌龙,弄错了人?饶是赵煊再淡定也有些承受不住的感觉。 “潘文虎说了严大人的坏话,严大人予我有恩,所以我原本是想收拾潘文虎的。结果弄错了。” 沈云儿说得口气轻飘飘的毫不在意。 赵煊感觉有些哭笑不得,暗暗摇头,你若了解潘文龙是什么人,就知道自己摆的是一个后果有多严重的乌龙了。 “你是想让我去跟潘文龙说一声,让他不要再叫人在凤庭轩闹事?”赵煊直接点破了主题。 “是。没错。若是这件事传扬开去,对潘文龙也没有什么好处吧?”沈云儿从容地看着赵煊。 “你说的没错。”赵煊点了点头,“我会去找他。” 他回答得这么痛快,沈云儿倒有些意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也不想在京兆尹的辖下,有人闹得这么过分。”赵煊慢条斯理的放下茶碗,抬眸看了沈云儿一眼,“十三,还有其他的事吗?” “没有了。”沈云儿也没什么兴趣和他扯多余的事,站起身来,对赵煊拱了拱手,“老大,我还有事,先告辞了。过几日再去京兆尹报到。” “老大!你怎么在这里?”茶壶被一把抓过去,来人仰头如牛饮水一样的猛灌下去,水顺着颈项往下流。 沈云儿一见他赶紧转身就走。 “诶,老大,刚那个人好象是十三吧?人呢?”铁头放下茶壶,伸长脖子研究前面那个人的背影,又大扬着嗓门喊,“不对啊……十三怎么穿的女装,十三……” 沈云儿充耳未闻一般加快了步伐。 “喊什么喊,那是十三的表妹,替十三来请假的。” 赵煊睁着眼晴说瞎话,脸色也没变一下,举起杯子轻啜了一口茶。 看着沈云儿的身影消失不见,他的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右手轻轻转着手里的茶碗,左手食指下意识的又抚上了鼻侧。突然他轻笑了一下,她的那双眼晴,确实很漂亮。 低头喝完杯中的茶,他站起身来,大大的伸展了一下两个胳膊,伸手抓起了桌上的配刀,面无表情地看了铁头一眼道:“去畅春园。” “脸又黑了,明明刚才还在笑嘛。”铁头嘴里小声嘟囔着,不情不愿的跟在他身后,“畅春园有什么好看的,到处都是羽林军,还能出什么事?” 赵煊斜了他一眼,没吭声,走了几步问:“昨晚让你给十三安排住的地方,人呢?” “啊呀,老大,你不说还好,说起来真气人,那个十三跟个老娘们儿一样,事儿多得要命,一会儿要小解,一会又说肚子痛,我一个不耐烦走快了些,就把他给弄丢了,你说这小子……”铁头边说边偷眼瞥赵煊的脸色,老大交待的事没办好,还把人弄丢了,他心里有点犯嘀咕,怕被赵煊责骂。 赵煊挑了挑眉,弄丢了?人家把你小子甩了才是真的。 也没多说话,只是轻哼了一声,这一声足以让铁头再也不敢抱怨一句。 七十六、路窄,流氓官差 等到去医馆看过青雀,说了几句话,再从梁中庆那里讹了一套男装换上离开的时候,已近黄昏了。叀頙殩晓沈云儿并没有急着回去,而是信步走到了重龙峰下。 严洛说过,自己不能再练九转莲华,虽然他没有说明原因,但是自己也可以感觉得到身体里的一热一冷两股气息并不顺畅,而且互相抵触,所以严洛没说出来的话,应该是让自己再也不要使用内力内功了,从某个程度上说,自己已经半废了功力。 对于这个结果,她并没有特别颓丧,因为她早就明白颓丧既无用也于事亦无补,想办法解决问题才最重要的。 既然无法使用内力,那么进行体能的训练来增强自己的体质,就显得更有必要,这具身体相对而言太羸弱了。 她在山脚站了一会,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先在山道上慢行了一段,观察了一下山势,便按上一次走过的较为崎岖的路线开始向山上攀登轺。 快速行进大约一刻钟以后,她已经大汗淋漓,便停下来站在树下的阴影处稍事休息。 时值初秋,天气还偏热,但山上古木参天,白日里已很荫凉,到了这晚间更显出如深秋的凉意,山风一吹,清凉爽快,很是惬意。 沈云儿舒服的深呼了一口气,随意的看了看周围,却一眼看见不远的斜壁之上,有一个黑衣人正悄然无息的往上攀登,她微微眯起了双眼,竟然有人和她一样,在晚上来登这悬崖陡壁,十有八’九不是善类癌。 她这样想的时候,自动的把自己归于了那十有一二之列,很明显自己是来练习体能的良民,这人却十分形迹可疑。 在暗色中她的视力却丝毫也没减弱,这一点和在现代的时候一模一样,记得那个男人对她这一点分外欣赏,常常说她是一个绝世的宝贝,天生的杀手材料。 那黑衣人攀登的速度极快,动作十分利落干净,沈云儿心中念头一转,仰头看看斜壁的顶上,依稀可见寺院屋檐的一角,她嘴角抿笑,扯出下一块衣袍把自己的脸包了个结实,只露出一双眼,弃了山路,悄悄地从山壁的另一侧攀上,向黑衣人一路追去。 因为攀援的时候选择线路的原因,两个人的距离有一刻十分靠近,那黑衣人不经意回头,一眼看见绝壁另一端不远处攀着岩藤和自己几乎并排的沈云儿,一时大惊,停下了动作,死死的盯着沈云儿。 只是一瞬,黑衣人一扬手一道银光直飞向沈云儿的面门,沈云儿眼疾手快,手攀住一块突出的岩角身体强行在空中移开半寸,岩角锋利的一边磨破了手背皮肤和手腕处的旧伤,她轻皱了一下眉。叮的一声一柄飞刀打入了岩石之间,位置正好在自己刚才手握住岩藤位置的指端,分毫不差,看上去自己即便不换位置,那飞刀位置如此精确,也应该不会伤到自己一分。 他这是给自己一个警告! 这个人功力高不可测,人在绝壁之上,如此昏暗的夜色中,竟然这样精确的射出飞刀,力道之大,深没入了岩石。沈云儿看着眼前的飞刀,心里暗暗惊叹,如柳叶一般薄薄的飞刀尾部犹在微微颤动。 沈云儿一时好胜心大起,伸出手用力拔出了飞刀,随手揣进了怀里。抬眼迎上对面黑衣人警告的目光,那人黑巾下的露出的双眸亮如星辰。 突然她毫无前兆地对他妩媚一笑,双眸中如同溶入了皎洁的月光,流敛生波,那黑衣人明显有一刻的愣怔。 既而,她又抿起的嘴角,左手单手吊住岩藤,抬起右手,伸直了手臂,三指曲紧,只有大拇指和食指伸展,如同一柄手枪指向黑衣人,右眼俏皮的微眯,手臂轻抬做了个射击动作,随后扬起下颌得意的一笑,趁那黑衣人还在愣神的时候,脚下用力,往上直窜起身体,右手也回扣在壁上,飞速向上攀登,片刻已将那黑衣人甩在了两三丈之外。 对于攀岩,她有绝对的自信,仿佛一种天生的本能,在常人无法落脚前行的地方,她仍是行走自如。刚才她只是想跟着看看这黑衣人要去哪里,所以才故意放慢了速度而已。 她又向上攀了两步,回过头对着下方已经显得很小的黑衣人身影,呵的笑了一声,清朗的笑声在山涧中轻荡。 那黑衣人讶异的看着上方的沈云儿,半晌一阵哂然,抿起了黑巾下的薄唇。 沈云儿一股作气攀到岩顶,这才发现此处果然是重龙寺的后院,院墙依崖而建,墙角与崖边只有一脚宽立足之地,她抬手攀住青石墙基的石缝间,回头往下看时,只见深不见底的暗沉黑色中,一缕月光映照得崖下山石野树,藤萝灌木明明暗暗,若隐若现,更显空旷深邃,幽静神秘,那个黑衣人却已经不见踪迹了。 沈云儿没时间多想,这么长时间的攀援消耗了她大半的体力,她需要休息。她手足用力,只是两个起撑就搭上了丈高的院墙,轻巧的一翻跃进了墙内。 落地以后,她仔细打量周围,看上去所在的地方是寺院的后院杂房。一轮圆月已在半空升起,前面隔着几重屋檐可以看见一座高塔巍峨耸立,应该就是重龙塔。月色下的高塔更显得森严肃穆,宝相端庄。 重龙塔的位置应该是在重龙寺外,朝着重龙塔的方向便可以出寺。现在寺内没有人来往,隐隐听见有诵经之声传来,想来是僧人们在做晚课,这样正好,行动起来比较方便。 她只是走了几步,注意力便被一处灯光明亮的地方吸引了过去,临崖而建的一排房屋中,一片黑暗,唯有一间透出昏黄的灯光。 沈云儿悄无声息的向亮处潜行而去,顺着长廊,那个方向正是重龙塔的方向。她悄悄的矮身从那亮着灯的禅房窗下经过的时候,突然听到屋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何谓空呢?” “色即是空,苦即是空,悲亦是空,喜亦是空。” “是吗?”问问题的人声音低沉,带着种说不出的伤感,“那么如何才能放下呢?” “施主,未曾拿起过,又何来放下呢?” 那人沉默了半响,突然笑起来:“大师说的极对,的确未曾拿起过,又何来放下。”说罢又是一声长叹。 沈云儿听了那句“未曾拿起,又何来放下”不禁也呆了一呆,抬头见那窗户开了一条缝,忍不住从窗缝中去看,正看见一个长榻上摆了一个小桌案,看得见一袭青衣的一个男人坐在榻上,侧脸在灯光下看去瘦弱苍白。桌案上摆着棋盘,大约两个人在一边下棋一边聊天。 就在此时,突然听到长廊深处一阵脚步声传来,一时无处可躲,她轻轻跃起,挂在了廊下的梁上,手臂腰腹用力,把整个伸体弯折反转,挂在了梁上。 她把身体隐进暗处,屏住呼吸看着下方走来的人。 来的是一个家仆打扮的男人,到了门前,轻敲了一下门低声道:“老爷,时辰到了。” “呵,是吗?这么快?”就听见里面棋子哗啦啦响和瓷器碰撞声,似乎是下棋的人把棋子投回了棋罐之中。 “今日晚了,且把这局棋存着,下次和大师接着下。”是那青衣人的声音。 那被称作大师的人声音很是低沉:“施主既然能在棋局未完时便抽身而去,又何必执着呢?施主下次再来时,是新的施主,棋局也就是新棋局。” 半晌,那青衣人呵的一笑,也没再说。 耳听到脚步声到了门前,门被拉开来,那青衣人和一个和尚一前一后的走了出来,乍被冷风一吹,青衣人猛咳了几声,用一方白帕掩住了嘴。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对那和尚合掌一揖:“告辞了。” “施主慢走。” 青衣人转身随着那仆人慢慢走远,背影单薄的好象风都吹得走一样,又象是病得很沉重,走路也轻飘飘的。 这人是什么人?这么晚了还来这寺院里和和尚下棋。 沈云儿正在揣测那人的身份,就听见一声响亮的佛号“阿弥陀佛”,低头看去,那和尚立在下方的门前,垂目合掌,又念了一声佛号,这才慢慢的踱进了门去,掩上了房门。 沈云儿有种怪异的感觉,这和尚怕是已经知道了自己在这梁上。 既然他没有揭穿自己,那自己更不必主动送上门去,溜之大吉最为重要。 沈云儿突然想起,那青衣人正是要下山,既然如此,自己跟着他们不是就能轻松的下山了吗? 她轻轻从梁上跃下,追着那青衣人的方向而去。 可是转过长廊,那两人已不见了踪影,也不是二人的脚步快,而是层层叠叠的屋宇宝殿,四通八达,根本无法判定他们走了哪一边。 沈云儿在墙根处稍稍停了一停,犹豫了一下,突然感觉到危险的逼近,她猛然反手一个肘击,身子往前窜,身后的人闪身躲过了他的攻击,低低的道:“十三?” 居然是认识自己的人,而且这个声音很熟,沈云儿回转身,明亮的月光下,见身后偷袭她的人,一身玄衣,抱着把漆黑的配刀同样一脸惊讶的看着她,竟然是赵煊! “你怎么在这里?” 一时的惊异过去,赵煊的脸上恢复了淡然:“这句话该我问你吧?” 赵煊到这里难道是办案子?这重龙寺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已经这么晚了,他真的是来办案的吗? 沈云儿没有多加考虑张嘴就答:“我看见有个可疑的人,正在追他。” “可疑?”赵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在我看来,相比起来,十三你倒更可疑。” “我?你凭什么这么说?”沈云儿白了他一眼,我模样周正,衣衫整齐,何来可疑? 赵煊抿唇一笑,这清朗的笑容与平时大相径庭,如破云而出的明月,皎然优雅,好看得有点不真实,沈云儿一呆之后,又隐隐觉得这明月一般皎洁的笑容里,有点邪气。 果然女人的直觉总是相当准确,赵煊一笑之后,突然伸手在她腰部摸了一下。 沈云儿根本没想到这个不苟言笑的黑面神竟然会做这样孟浪的事,他手法很快,又出其不意,竟然被他一摸得了手。 这一下,即使她再淡定自若,也如普通女人一样,完全不能接受这种事情,先是木了几秒,立刻啊的一声低叫出来:“赵煊,你这个……” 没等她骂完,更离谱的事还在后面,赵煊居然把摸了她的那只手放在鼻尖轻嗅。沈云儿脸蓦然通红,脑子里已经有些转不过来了,这动作也太暧昧了,这个该死的黑面神,难不成他竟然是个变态? “第一、十三你衣衫发髻都不整,”她正在这里抓狂,赵煊突然开了口,又把嗅过的那只手掌翻给她看,“第二、这种在夜间有光泽闻起来有鱼腥味的褐云泥只在重龙山的后山绝壁上才有,你的衣裳上为什么沾着后山绝壁上才有的褐云泥和青苔呢?” 原来已经被他看破了行踪,不仅如此,还被他假公济私冠冕堂皇实实在在地摸了一把…… 沈云儿又羞又恨,赵煊,姑奶奶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她强压着想要冲上去痛扁这个流氓官差的冲动,把头别到了一边:“我是从绝壁上爬上来的,体能训练。” “体能训练?”赵煊反问了一句。 沈云儿想他大概根本没听过这个词,有些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做了个练武的动作:“锻炼身体。” 赵煊一脸惊赞地看着她:“能从绝壁爬上来,想不到十三竟有这种绝技。” “以前爬习惯了而已。” “既然这样,十三就先下山去吧,我还有事要办。只能先送你到寺门。” 他对她的话没有一点质疑,这一点让沈云儿有些意外却也有莫明的淡淡的开心,之前那切齿的恨意也消减了很多。 “十三你稍等一下。”赵煊离开了一会儿,不久返回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灯笼,走到沈云儿面前道:“行了,走吧。” 两个人默然的走了一路,昏黄的灯笼映照下,身旁的方寸之间都笼在了这朦胧绯红的光晕中。而这光晕之外的夜色愈显深浓,如同墨色的背景,将这一圈光亮衬托得斑斓多彩又迷离温情。 “这么晚了,你办什么事?”莫明其妙的问了一句,沈云儿突然发现,自己的语气与之前很不同,竟然有几分温柔的感觉。 环境总是会或多或少对人产生无形的影响,象这样的夜色下,柔和的灯光里,人不由自主的就少了几分戒备,多了一些柔情。 这是意外,沈云儿咬着牙对自己说,自己怎么会问这么没质量的问题,以这个男人严谨的作风,怎么会把放在晚上才来办的事告诉自己,更不要说是公事。 “哦,寺里的藏经阁连续几晚都有人闯入,济善大师托我查一下。”赵煊随口回答。 他竟然就这样自然随意的答了自己,沈云儿有点愣怔,又是一个意外。 赵煊带着她一路从寺院的西侧出去,不远处便是重龙塔,塔影绰绰,树影斑驳,轻风月影下,一草一木仿佛都流溢出别样的妩媚。 塔前有一条宽大的青石板路直向远处延伸,赵煊把手里的灯笼递给她,正准备说话时,沈云儿耳中听到簌簌的衣裳摩擦草叶的声音,似乎有人在往这边接近,赵煊明显也听到了声音,立刻吹灭了火,一手将她拦腰抱起,飞身一跃而上,躲进了繁密的树叶之中。 把沈云儿安置好以后,赵煊松了手,竖起食指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沈云儿点了点头,望向树下的石路。 赵煊抱她的动作相当自然而然,所以她也并没有去想“男女授受不亲”这档子事,她只是很在意赵煊的耳力似乎很是敏锐。 沈云儿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正全神贯注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外面的情况。 严洛说过,自己身体里的“戾”气,会令自己的感官如同野兽一般敏锐,让自己具有超出常人的能力,比如夜视和超常的五感。 可是很明显,身边这个男人的听觉同样超出了常人,而且刚才他带着自己轻而易举的便跃了上来,他的武功也很不一般。 他如同一个沟壑纵横的山渊,你永远不知道转过一面,会看到什么。 所幸的是,至少在现在,他于自己而言是友非敌。 以后……应该也不会成为对手吧,毕竟,自己的目标只是想回去。 过了一段时间,才听见有脚步声慢慢走来。 透过树叶缝隙,看得见有人渐渐向这边走近,来的一共两个人。一个人一身深色长衫,从上面看去,也感觉此人身体修长高大,另一个看衣着明显是院里的僧人,身材瘦削,两个人从塔里的阴影处走出来,一直向两个人隐身的地方走来,沈云儿屏住了呼吸,一动也不动。 “你先回去吧,仔细一些。”褐衣人在树下停了一停,对那僧人嘱咐了一句,说话声音生硬,听上去似乎不象是中土人士,声音还有一点耳熟,沈云儿心里一阵疑惑,自己在哪里听过这声音? 那僧人对褐衣人点了点头率先从西侧角门回了寺中。 褐衣人却并没有急着离去,负了手站在树下,似乎在想着什么。 沈云儿从枝叶的缝隙之中看着他好整以瑕的站在自己的正下方,一动不动。 一种莫名的寒意从背上油然升起,就在此时,那人猛然抬了头,沈云儿这才看见他的脸上罩着一张紫莹莹的面具,他目光直直的盯着沈云儿藏身的地方,眼神流露出一丝嘲弄之色。 沈云儿还未来得及反应,褐衣人一扬手,三柄飞刀直直的向她飞了过来。 看那人的眼神,很明显是自己的气息被察觉了。 她大惊之中,反应仍是相当敏捷,身子往后倒在了树干上,然后顺势身形落到了树的主干分支的低端,因为这个倒滑,靴中的长鞭也不慎掉落了下去。 赵煊及时出手,配刀未出鞘叮当当三声替她挡开了飞刀。立刻又有六枚飞刀呼啸而至,那人刚才只发现了沈云儿,赵煊一动手,他意识到树上有两个人,立刻双手齐发暗器向两个人攻击。 有一柄飞刀擦着沈云儿的肩膀飞过,锋利的飞刀切断的树叶树枝,没入了树冠的深处。沈云儿痛得一皱眉,血立刻流了出来,赵煊已经纵身跃下了树丛,她没有犹豫也跟着跳了下去。 那褐衣人身边也魅影一般出现了六个人,七对二,两队人马对峙而立,赵煊抱了配刀,静静的看着对面的几个:“你们是什么人?深夜带刀潜入重龙寺意欲何为?” 沈云儿肩头的伤口痛得异常,听到赵煊的话忍不住想,好标准的官方用语,立刻便可以让别人了解他的身份。 那褐衣人目光扫过赵煊和沈云儿的脸,又落在赵煊的配刀之上,明显的顿了一顿,突然哑声道:“撤。” 他声音未落面前篷的一声炸开了一团烟雾,沈云儿捂鼻皱眉看着烟雾淡去后,之前的七个人已经消失不见了,瓮声瓮气的道:“忍术。” 赵煊瞥了她一眼:“什么忍术,这不过是一般的烟遁而已。” 沈云儿没功夫和他磨牙,她手捂上肩头的时候深吸了一口气,又皱起了眉。 赵煊听到她痛得吸气的声音,转头看了一眼,眼神一凛,一手抓过她,一手毫不犹豫的把她的衣服往下扒,沈云儿肩上一凉,半个左肩已经露了出来。 沈云儿又一声尖叫,她发誓,从她记事起到现在,这么些年,她从未象今天晚上这样频频如一个弱质女流一样乱叫尖叫。 这一切,都是对面这个男人,实在太可恶,太无耻,太下流了! “你干什么?”她拼命挣扎,手张牙舞爪的乱舞着,一巴掌胡乱挥过去,“啪”的一声脆生生的响,两个人都呆了。 沈云儿没想到自己真能打中他,还正正打在了他的脸上。 赵煊没想到自己会被她打,还正正的被打在了脸上。这是他第一次被人打,而且是被一个女人打,居然还被打中了。 两个人对望了半天,沈云儿张口结舌的看着赵煊,不会吧,就这样打中了,是赵煊啊,黑面神也,就这样被自己打中了,脸…… 赵煊的脸成功的又黑了下去,他说话的时候沈云儿居然听到了磨牙的声音:“你想自己把毒吸出来吗?好,你自己来!” 黑面神也不淡定了,当然,被人打中了脸换了是谁也不会淡定啊……沈云儿忘了自己半边肩膀还Luo在外面,心情甚是欢愉。 不对!他说吸毒?沈云儿欢欣鼓舞的情绪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她这才觉得自己的肩头开始麻木,转头一看,露在外面的伤口处果然青紫起来。 “有毒!”沈云儿低叫了一声,“真无耻。” 赵煊有些无语的看了她一眼,这女人还真有空,命都快没了,还在说无耻不无耻的事。 他懒得再跟她废话,扳住她的肩一口咬了下去。 沈云儿身体轻颤了一下,咬紧了唇,再也不说一句话。 “你体质很怪,”赵煊一边用手中的汗巾狠狠的扎牢沈云儿的伤处,一边慢条斯理地说:“这毒似乎对你没很大影响。” “是吗?”沈云儿被他大力包扎弄得痛得一直皱着眉吸气,不得不猜想这男人是在报复自己刚才打他的那一巴掌。 “好了。你自己顺这条路慢慢下山,我有点事得先走。” 说罢,他站起身来也不等沈云儿说话,便几个纵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这么急,是要去做什么?沈云儿疑惑的看着他离开的方向,那明明是下山的路,他不是说是来查重龙寺藏经阁的事的吗? 可是自己现在受了伤,而且体力也不够,根本没法追上他,沈云儿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在原地坐了一会儿,这才站起身来,按他指的方向慢慢往山下走去。 她走到山脚的茶棚的时候,很意外的发现茶棚里居然还有人,而刚才那个在寺里下棋的青衣人正悠然坐在一张桌边饮着茶,不禁脚步一滞,不由得想,难道之前在寺里他也根本就发现了自己,所以才故意在这里逗留。 这个茶棚是寺院为来往香客路人准备的,所以几乎整夜开着,茶铺里东西准备得很齐全,若是没有伙计在,打尖的人可以自己开灶烧水泡茶,或是煮一餐便饭。来往停留过的客人也从不随意拿走茶铺里的东西,很自觉的维持着这里的一切。 沈云儿不得不感叹,北魏的民风不错,大约已经到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程度。 昏黄的灯光下,那青衣人的面目不太清晰,但是看上去他年纪不小,留着寸长的胡须,应该在四十岁左右,是个中年男子。 “小哥看起来也很喜欢重龙塔的月色啊。”青衣人抬眸对沈云儿笑了笑,遥遥举了举手中的杯子。 看来他的确知道了自己当时在门外的梁上。沈云儿神色没变,径直走到了他的桌前,扬颌一笑:“对啊,月色是还不错。”走得近了,看清楚了男人的样子,面容清矍,神情淡泊,温和的双眸中隐隐有种威严的气势,这个人一定不是个普通男人。 她从昏暗处走至灯光之中,那中年人看清她时,神情微变,突然低头猛烈咳嗽起来,他掏出手帕掩着嘴,等咳嗽声停下,才把帕子从唇边拿开,沈云儿瞥到那白生生的锦帕上一滩殷红的鲜血。 “呵,让小哥你见笑了。”中年人若无其事的把帕子叠起来放进了袖里,抱歉的对沈云儿道。 “小哥儿叫什么名字,”中年人脸上又恢复了和气的笑容,“今日怕是来不及了。下一次,我们可以约个时间一起去重龙寺观月。” “我叫沈十三。” “我叫龙广。”中年人点了点头,把自己的名字也报给了沈云儿,又笑着道,“我和十三也算是一见如故。不如这样,十日以后申时,我们再约在这里见面如何?” 沈云儿挑了挑眉,鬼使神差的一口便答应了下来:“好”。 “那我就先走一步了。”中年人笑了笑拱拱手,动作优雅地起身走出了茶棚。 暗影处立刻多了两三个黑色人影小心翼翼的跟在中年人的身后,看样子是他的护卫,他的身份绝不一般。 沈云儿看着这一群人渐渐消失不见才离了茶棚往城中走去。 七十七、恶人自有恶人磨 沈云儿正在梳洗的时候,沈海成送了一套衣裙和几件首饰过来,说是二夫人想着六小姐今晚也要一起随着进宫,特意派人送过来的。叀頙殩晓 孙安仪自然是不会这么好心的的,大约是沈仁辅不想自己太丢太仆府的面子,所以让孙安仪送了些衣物过来。 冯嬷嬷也专程赶来帮沈云儿打扮,还带了一套大夫人吴怡华年轻时的衣衫给她,虽然时间长了,但是保存得很好,也没穿过几次,看上去倒挺新。 沈云儿没有多想,便换上了冯嬷嬷带来的那套衣裳。 冯嬷嬷一边帮沈云儿梳头一边谆谆教导沈云儿:“小姐啊,无论怎么说你还是沈府的嫡女,进宫去也要显得体体面面的,这可是老爷第一次愿意让你进宫呢。轺” 沈云儿看着菱花镜中的清秀少女,淡淡一笑:“嗯,我知道了。” 其实自己对这宫宴没有半点兴趣,只是要在这太仆府呆下去,想来总免不了这些无聊的宴会应酬,而且严洛曾说过北魏皇宫里很有可能藏着三本《驭龙引世经》中的一部分,也许自己可以在这些无聊的宴会中寻到机会,找出这书中的秘密。 沈婷婷早早的跟着孙安仪进宫去见她的姨娘孙贵妃,三夫人吕彩香身体不适和年纪尚幼的沈天林留在了府中,进宫的便只有沈芷若和沈云儿癌。 沈仁辅差人雇了两顶软轿送沈芷若和沈云儿入宫。沈芷若在前,沈云儿在后,快到宫门的时候,沈云儿突然觉得轿停了下来,觉得奇怪,掀帘问:“怎么啦?” 轿夫很为难的道:“前面的轿子撞了。” 沈云儿下了轿,往前面眺看,果然沈芷若的轿子不知道和什么人的轿子撞在了一起,一群人拥在一起,闹得很大声。 她觉得其中一个声音有些耳熟,听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这人是曹安琼,听说太后是曹安琼的父亲的姨娘,想来也是来赴宴的。 沈云儿站了一会,看那场面闹得不好收场了,这才慢悠悠的走上前去。走近了这才看清,一群女人中间除了曹安琼,还有那天去一品堂买首饰的太傅吴嵩的女儿吴紫月,另外还有两个不认得的女子,一个穿着娥黄衫儿,螓首娥眉,双瞳剪水,,另一个穿翠绿小袄百褶长裙,容貌俏丽,明艳照人。 曹安琼、吴紫月和穿翠绿衣服的女子围着沈芷若正骂得起劲,那娥黄衫儿的女子在旁边柔声劝解,沈芷若被气得双颊绯红,眼中含泪,几乎要哭出来了。 “见了本郡主的轿子也敢不避让?你算是什么人,庶族门里的一个庶女,竟然也敢大摇大摆的在皇城大道里乘轿,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就能攀上高枝了么?” “哎呀,郡主这一说我才明白了,怪不得呢,不过是来参加一个平常的宫宴,弄这一身的红,妖里妖气的,原来是意有所图啊?”吴紫月放肆地指着沈芷若笑。 “算了罢,三位妹妹,时辰快到了,迟了可就失礼了。”娥黄衫儿的女子略有些歉意的看了沈芷若一眼。 沈云儿在旁边也不上去帮忙,抱定了看好戏的心态,只是袖手旁观,见沈芷若双目含泪,泫然欲滴的楚楚可怜样子,冷冷一笑,越是装的柔弱,便越是心里歹毒,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发生什么事?”旁边有人一边说话,一边走到了近前,沈云儿抬头看了一眼,不禁笑了,真巧,居然是朱澈。 那娥黄衫儿的女子一见朱澈如同见了救兵,连忙喊道:“表哥,沈四小姐的轿子不小心和郡主的轿子撞了,所以……” 朱澈看了一眼沈芷若,眼中露出一抹怜惜,上前为她解围:“宫宴就要开始了,几位姑娘不要再耽搁了,既然都没有受伤,不如各自上轿进宫去吧。” 那翠绿衣衫的女子冷笑了一下:“朱三公子,倒是惜香怜玉呢,可是我听说朱三公子与太仆府的六小姐是自幼结了亲的,想不到爱屋及乌,连带着姐姐也照顾得这么有心。” 这翠绿衣衫的女子是明相府上的小女明佑安,是当朝有名的才女,也是出了名的泼辣要强。 “明小姐……”朱澈脸上一红,想不到明佑安说话这么尖酸刻薄,再加上他和沈芷若也的确有几分私情在里面,被明佑安这一说,说到了心虚的地方,不免有些气弱竟不知道如何辩解。 “郡主,几日不见越发有气势了啊。”一个玩笑戏谑的声音插了进来,解了朱澈一时之困,朱澈不由得抬头感激地看了来人一眼。 “大鹏哥哥!”曹安琼象只小鸟一样的扑了过去,拉住了高策的衣袖,嗲声嗲气的声音令沈云儿一阵恶寒,“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怎么都不来看我?” 高策任她扯着自己,笑呵呵地道:“昨日才回来,还没来得及去看你,原想着见过太后以后再去看你的。” “好啊,我们一起去见太后吧。”曹安琼立刻把沈芷若抛在了脑后,挽着高策的手,撒着娇,“我不要坐轿了,骑马和大鹏哥哥一起进宫。” 高策应了一声“好”,随着曹安琼走出了人群,经过沈云儿身边时,目光不经意落在她身上,稍稍愣了一愣,只觉得她的样子有几分面熟,没有来得及多想,便被曹安琼拽到了一边。 既然没有热闹可看,沈云儿也转身往自己的软轿走去,却听见朱澈恶狠狠的在身后道:“你怎么这么可恶,竟然连自己的姐姐也不帮一帮?” 他那晚在沈府便从沈芷若那里听说了沈云儿神智已经恢复,在席上的表现全都是在捉弄自己,心里只觉得沈云儿大为可恶。他因为一颗心早已暗暗落在了沈芷若身上,也不可能因沈云儿不再痴傻而有半点开心,心里倒是怨这一来,自己想要退婚只会难上加难。今晚又见沈云儿不顾姐妹之情,眼见沈芷若被众人奚落嘲骂也不上前加以援手,自然更是觉得沈云儿无情无义面目可憎。 沈云儿回头看了他一眼,朱澈手里还扶着因受了打击而显得分外弱不禁风楚楚可怜的沈芷若,不由讥诮地一笑:“不是有你帮吗?我若帮了,又哪里轮得到朱三公子你来英雄救美呢?” 高策在前面听到沈云儿这话,似笑非笑的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这沈府的痴傻嫡女恢复了神智以后,说话竟这样有趣。 这次宴席按沈仁辅之前所说应该不会很多人,可仍是出乎了沈云儿的意料,偌大的慈宁宫花园里也摆了不下一二十桌。席上多是皇亲国戚,关系盘根错节,错综复杂,沈云儿冷眼旁观了一阵子,看了个大概。 那个在宫门外和曹安琼等人对沈芷若恶言相向的绿衫女子是明相府上的小女明佑安,另一个娥黄衣裳的是独孤皇后的外甥女独孤绯烟。 这一帮人都是有权有势的世袭贵族,眼高过顶,当然看不起出身不过是一介寒士庶族门第的沈芷若。 若不是当朝的辅政王爷晋王高正和丞相魏周在本朝一直坚持所谓“唯才是举”的政令,象沈仁辅这样的寒门庶士根本是没有出头之日的。而沈仁辅侧室孙安仪的姐姐贵为皇妃,沈府也算沾了孙安仪的光,才有幸参与这样的宫庭家宴。 相对而言,明佑安对沈婷婷的态度就要好很多,因为毕竟沈婷婷是孙安仪的女儿,在她们眼中,身份比沈芷若和沈云儿自然要高贵许多。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开宴之前,钱太后很有兴致的把沈家几个姐妹叫了过去,先是把沈婷婷的美貌夸赞了几句,又感叹了一番沈芷若温柔贤淑,才名远播,而后拉着沈芷若手打量了半天,轻轻摇头道:“仁辅总是把这个女儿藏着掖着,哀家今日总算是有了眼福,谁说这孩子痴傻呢,这模样如此周正机灵,倒有几分怡华小时的样子,可惜怡华……唉,”说到此眼角湿润,竟掉下泪来。 太后对沈府几个人的特别对待令坐下的一般女人们既惊又恨,各怀心思,特别是与沈芷若发生了冲突的几个女子,全都眼中带着嫉恨,在心里忿然不平。 坐在一旁的后妃们上前劝解了半天,这才安抚好钱太后的情绪,钱太后拭了泪露出了笑容:“今日是家宴大家不要拘礼,原是因为我儿高明回了京城,哀家好几年没见到宁王,心里欢喜,就想好好庆贺庆贺,所以才请各位卿家一起来热闹热闹。” 虽然太后这样说,但是座中的人心里都有数,钱太后请了这么多大家闺秀名门淑媛来参加这次宴会,其实是借机想给自己的几个未婚的王子选一门婚事,尤其是宁王世子高显。 宁王高明封在南宁,长年不在身边,钱太后又一直对自己这个四儿子十分疼爱,也就对高显爱乌及乌,自然想给他配一门好婚事,找个才貌双全,贤良淑德的世子妃。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钱太后刚才对沈府几位小姐的态度就更加耐人寻味,很容易便让人联想到,她是想从沈府选择一位做宁王世子的世子妃,这也是座中一帮年轻女人对沈府的几个女人嫉恨不满的根源。 宴席将开的时候,男人们才陆续入了场。沈云儿意外的发现一身月白长衫的严洛竟也陪在一位身着淡紫华服的少年身边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钱玺也在一群人当中,和高策有说有笑,毫无拘束,从容洒脱,仿佛这御花园是自己家的后园一样。 众人上前给钱太后施礼,沈云儿这才听出来,原来严洛身边的少年正是当朝的太子高仪,严洛曾为太子少傅,教授过太子学业,因此和太子高仪的关系很是亲近。 等一众人见礼退下各自入座,钱太后脸色有些不虞,蹙眉道:“怎么晋王还没有到?” 她话音刚落,有人朗声笑道:“母后在怪我么?四哥不是也还没到?儿臣也不算迟吧?”随着笑声,一个人大步走了进来,袍带轻扬,原本是一件极普通的淡青色常服在他身上却透出不可一世的张扬,英挺的墨色眉眼带了一抹不羁和倨傲,令他唇角勾出的笑容带着种摄人气魄,让人无法直视。 “你四哥远来是客,自然是不同的。”钱太后皱着眉,“我听人说,你竟然连着几日外面宿夜不归?你现在越发胡来了。” “是谁在母后面前这样编排儿臣?今天是给四哥设的接风宴,这种市井谣言母后去理它作甚?”高正上前行了一礼,笑嘻嘻地道。 “你还敢说?我还没有老眼昏花,你终日在做些什么不伦不类的事,别打量着我不知道!”钱太后说话间目光由高正的脸上扫到了坐在太子身旁的严洛身上,严洛低了头,垂眸不语的样子竟比对面的一众女子更有一分诱人的娇柔,偏巧太子又偏了头凑在他耳边笑着说话,钱太后越看越是觉得一股火气窜到了头顶,转头怒视高正,声音愈发大了几分。 “你看看你的哥哥弟弟们,那一个不是正经娶了王妃侧妃,儿女成双,你呢?终日胡混也就算了,再是乱来也有个限度,你身在朝堂,位列三卿之前,更应该洁身自好,为天下标榜,荤素不忌,不知检点,成何体统?” “一个月内,你若不给哀家一个晋王妃,哀家便做主指一门婚事给你,这一次,哀家再也不会让你这样胡闹下去了。” 高正脸色一沉,笑容尽敛,冷声道:“母后,儿臣府内的事,儿臣自会妥善处置,不必劳驾母后费心……” 钱太后气得脸色发白,身子微微发抖,手指着高正,半天说不出话,高正也不低头,母子二人就这样对峙着。 原本还在窃窃耳语,或多或少抱着看好戏的心情的众人都没想到面对太后,高正的态度竟如此强硬,一时间场中寂然无声。 七十八、二王相争 “宁王到。叀頙殩晓” 这一声喊,让紧张的气息顿时缓和了下来,一个儒雅潇洒的中年男人携了一位端庄秀丽衣着华贵玉颜雪肤的美妇款款而来,正是宁王高明和宁王侧王妃林氏浣雪。 高正转头瞥了一眼,也没等钱太后开口便径直往自己的座上走去,与那中年男人擦肩而过,男人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地道:“五弟,一向可好?” 高正也是一笑:“四哥,别来无恙?”又对那美妇点了点头,“四王嫂。” 那美妇福了一福,娇声道:“王爷安好。轺” 这时,跟在宁王高明身后的年轻人上前来对高正深施了一礼:“见过五王叔。” “是显儿吗?几年不见,越发少年英武了。”高正上前扶起了高显,客气地寒喧。 当所有人知道高正扶起的身材臃肿的年轻人正是宁王世子高显的时候,场中一片低低的唏嘘之声癌。 少年英武?这样一副胖得有些走样的形象和“少年英武”四个字相去也太远了吧? 沈云儿抿起了唇,耳听到旁边沈婷婷尖声道:“啊,不是都说宁王世子是南宁第一公子吗?怎么这样?” 沈芷若淡淡地道:“流言不可尽信,但是宁王世子的文才绝艳,书画双绝想必不会是假的。” “长成这个样子,就算文才再好又有什么用?” 孙安仪在边上低喝了一声:“婷婷,住嘴。” 沈云儿嘴角噙了一抹冷笑看着场中的高显,这就是所谓“混饭吃的门客”!你倒是混得挺高端的嘛! 死胖子,居然敢骗我! 高显随着宁王向座上走的时候,只觉得背后冷嗖嗖的寒意刺骨,转回头去看,对座是一座女眷,一众观察着自己的目光中,有两道与其他的完全不同,冷洌锋利,如刀似剑,恶狠狠的似乎要把自己的脸上剜出个坑来,高显大惑不解的迎着目光去看那女子,不禁被那双碧眸顷刻扰动了心神。 过于熟悉的感觉……十三?!他猛然睁大了双眼呆呆的盯着沈云儿,忘了入座。宁王见他看着对面的一众女子发呆,极为无礼,不禁皱眉轻咳了一声:“显儿!” 高显这才回过神来坐下来,两眼仍是不住偷偷的去看对面的人。 这时钱太后吩咐开宴,顿时整个御花园热闹了起来。 也不知道何时钱玺溜到了身边,假借敬沈仁辅酒的机会,在沈云儿旁边低低地道:“云儿,你今晚真是好看。” 他一进来就被沈云儿的样子惊艳了一把,浅紫烟的衣裙穿在她身上正正衬出了她冷艳的气质,只是挽了个简单的斜髻,别了一只碧玉簪,脂粉未施,晕红灯光下,蜜色肌肤透出天然的光洁细腻,未挽起的一缕发顺垂在颊边,显得别样的雅致。 他受不住高策看沈云儿的专注目光,便不管不顾地来出来敬沈仁辅的酒,借机到了女宾席这边和沈云儿说话,殊不知这样,倒让高策在心里坐实了对面这个沈云儿定然就是所谓的沈十三。 她的眼晴,太过不同,让人一眼难忘。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么眼熟,高策嘴角泛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高显一直注意着沈云儿的一举一动,眼见着沈云儿离席,赶紧追了出去。 沈云儿悄悄跟着严洛到了后园,却见一个紫衫男子早已等在当地,听到脚步声含笑转过头来。严洛似乎也有些意外,脚步顿了一顿,远远站定,躬身行了一礼:“见过宁王千岁。” 高明往他面前走了两步,似是想伸手扶他,又默然垂下,轻声道:“洛儿,你,这些年,还好吗?” 严洛低头不语,高明陡然有些激动,两步走到他面前,一手抓住他的胳膊,一手伸至颌下抬起他的脸来,声音颤抖:“你还在怪我?我~” 严洛挣脱他的手,垂眸道:“王爷召严洛来不知所为何事?” 沈云儿站在暗处看着这一切,大为意外,想不到高明与严洛也似乎关系不同寻常。 “洛儿,你听我说。”高明似是发了急,完全没有方才在席上那样从容儒雅的翩翩君子模样,捉紧了严洛的胳膊,用力扳过他的脸强迫他面对自己,“洛儿,当年若不是五弟挟势相逼,我怎么可能离开你远走南宁,洛儿……” “王爷请自重。”严洛用力挣脱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声音清冷如常,“如果宁王没有其他的事,严洛要回席上了。” “今晚的宴席是太后专为王爷接风而设的,王爷也请尽快回席上去吧,免得落人话柄。”严洛转身欲走的时候,又轻轻说了一句。 高明原本因他的冷漠态度受了打击,立在原地颓丧不已,听到这一句,陡然又生出希望来,上前毫不犹豫地伸臂把他搂进了怀里,动情低语:“洛儿,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对么?” “呵,怎么,四哥才回来,就急成这样么?”阴森森的话语冷得糁人,一个人影慢悠悠地从一角的青石径踱了过来,月光穿过树荫,暗影打在脸上,阴晴不定,喜怒难辨。 严洛立刻想从高明怀里撑脱出来,高明却用力箍着他,让他无法挣脱。 他抱紧了严洛,抬了头,毫不避退地看着高正,沉静温和的双眸坚定从容中隐隐流露出一抹挑衅之意。 高正目光掠过高明,低下来落在了高明怀里的严洛身上,嘴角抿得紧紧的,唯有起伏不定的胸膛透露出他压抑着的滔天’怒火。 “昨天晚上严大人不是刚从本王的床上下来么,严大人莫非忘了给本王的承诺了吗?” 高正羞辱的话冰冷刺耳,在场的三个人听得都是一阵心悸。 令人难耐的沉默,唯有风过竹梢时,枝叶相碰的沙沙声。 “王爷,请放开严洛吧。”终于还是严洛先开了口,淡淡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没有伤痛,没有屈辱,淡得如一抹烟雾。 沈云儿暗暗回想,昨晚自己曾去过严府见了严洛,又和严玉聊了很久,难道当时高正也在严府?她不由得咬紧了唇,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原来,是真的,严洛是晋王的孪宠,这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不由得又想起他面对自己时温柔的眼神,坦诚的话语,心里纠结不已,严洛,你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高明默默放了手,严洛对他和高正端正地各施了一礼:“两位王爷,严洛先行退下了。” 经过高正的身边的时候,高正一把抓住了他,狠狠掐着他的胳膊,声音里带着难以揣摸的凉意:“严大人,我和四哥一母同胞,手足情深。我高正早已声名狼藉,自是无所顾忌,只是四哥是如此高洁雅量之士,居庙堂之高,身份尊贵,若是为了一个男人与本王阋墙相争,流传出去,岂不是令天下人耻笑,大人可要好自为之才是。” 他这话虽对严洛说,却意有所指,说话间用了实在的力气,严洛手臂被他抓得生痛,连连吸气,渗出一头虚汗,半天说不出话来。 “天予,你放开他。”高明忍不住上前了一步,袍下的手攥得紧紧的,语气艰涩,明显在极力克制着自己。 高正未等他走到面前早已松开了手,冷冷的对严洛道:“严大人还不赶紧退下。”他狠狠的盯着严洛的背影,见严洛走远,才转头讥诮地看着高明:“四哥心痛了么?四哥可不要忘了,你的王妃虽然薨了,却还有几位侧妃夫人候着呢。再怎么也轮不到四哥你来心痛吧?” “天予也不要忘了,我为什么会娶了正妃,又为什么会离开京城去了南宁。天予,我坦白告诉你,今时不同往日,我既然回来了,就不会再象以前那样轻易就放手,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让一步。”高明断然决然的话掷地有声,高正脸上带着微嘲的冷洌笑容看了他半晌,嗤的一声:“好啊,我就等着看四哥你如何把这一盘已成定势的棋局翻转过来。” 高明神情并没有太大波动,只是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襟,便顺着严洛的离开的方向,走了过去。 高正背着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从侧面看去如同一座岩石刻就的雕像,在夜色中显得孤高而冷硬,沈云儿竟然从这样的侧影中看出一点寂寞伤感来。 眼看着高正离开,沈云儿正准备要回转到席上,刚走了没多远,身后有一只手轻悄悄的向她的肩膀摸过来,沈云儿想也不想,本能的反手极准确地捉住那只手的手腕,一个扭动,咔的一声骨头脱了臼,那人刚轻唤了一声:“十三,”立刻便杀猪一样的哀叫出来,“啊~~~~~” 原本还未走远的高正,猛然回过头来,往回走了几步。 沈云儿想也没想投入了高显的怀里,嘴唇恶狠狠的堵住了高显的嘴。 七十九、初吻给了谁? 高显原本痛得直冒虚汗,沈云儿这一举却令他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唇上冰丝丝柔腻腻的感觉如此震摄心魂,以至于一瞬间,他竟忘了手上撕心裂肺的痛,心跳又急又快如同擂鼓,一颗心都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一般。叀頙殩晓 高正在远处默然看了一眼,转身离去。 沈云儿眼瞥着高正走远,这才把嘴从高显嘴上移开,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离开了高显的怀抱,她立刻又皱起了眉,厌嫌地看了高显一眼,伸手拉起高显的胳膊一捋一推又接了回去,高显痛得又低哼了一声。 “好了,没事了。”沈云儿放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胖子,你别没事动不动在我后面伸手,我出手可没有轻重的。不痛了吧?轺” “我没事了,不痛了……” 看上去她并没有因为自己隐瞒身份的事生自己的气,高显心里挺开心,眼晴落在她红红的嘴唇上时便有些移不开,刚才那一吻令她的唇色似乎更加娇艳欲滴,高显的心又开始怦怦只跳,脑子里只在想,十三居然亲了自己,真是,真是…… 他还没想出来“真是”个什么,沈云儿推了他一把:“喂,胖子,你这体型怎么跟打气似的,前晚上还胖得没有人形,今天倒瘦了一半,我差点没认出来,你这是怎么回事?”大约是人胖便显得憨厚得令人有安全感,沈云儿自然而然的和高显说话有些随意癌。 “我这是从小的病根子,隔月便发作,到了月中最胖,那天,那天在玉华楼,正好是月中。”高显对她也是实话实说,不遮不掩。 “啊,有这样的怪病?”沈云儿大感新奇。 “十三,那天在玉华楼,我不是想骗你,我……是陪别人一起去的,那人身份尊贵,我不能……”高显说得有些结结巴巴,嗑嗑碰碰,沈云儿却只是一笑,“没关系,走吧,我们回席上去吧,你这个世子爷中途不见了人,只怕侍卫会到处找你了。” 沈云儿说完走在了前面,高显在后面急急的喊了一声:“十……”他突然想起她十三这个名字也是个假名,她应该是叫沈云儿,可是又有些不敢冒昧的叫她云儿,但他也不想叫她沈小姐,生生的把原本已经亲密的关系拉得远了。 “啊?”沈云儿转回头来,清澈澈的目光中带着疑问,“什么?” “我应该叫你……?” “你叫我十三或是云儿,随你。”沈云儿宛然一笑,“还不快走,席上不知道有多少情窦初开的姑娘小姐在眼巴巴地等着世子殿下你回去呢。” 高显闻言脸色黯了一黯,他知道今晚皇祖母设宴的意图,也或多或少听见自他现身后,座上那一众花枝招展的美貌女子们各种失望遗憾,当然抱着义无反顾凛然赴死之心决定迎难而上面对自己这副对不起观众的形容的也大有人在。 可是这一切其实他并不在意,从进门来认出沈云儿,他一门心思就落在她身上,不知不觉的连不常喝的酒也不知道被人灌了多少杯,这才不顾礼节跟着她离了席,可是她似乎并不在意,即使那样突然袭击的亲吻了自己,她看上去似乎只是为了掩藏什么,才不得不这样做…… 高显原本想得有些难受,想到这里却突然担心起她来:“十三,你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事?” 似乎当时五王叔就在不远处,莫非与五王叔有关?高显想到高正那张俊逸张扬的脸庞,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没什么。我想小解,来不及了,就随便找个地方,没想到看见晋王爷和人在园子里说话,我担心他会疑我故意偷听,”最有欺骗性的谎言需要半真半假,若是一句话也不真的说谎那是极不入流够不上品级的,沈云儿自然不会流于这等低水准的层次,她一脸不好意思地望了高显一眼,“正好你来了,所以……” 所以……就顺手拿来用了…… 高显听到自己的心咔咔嚓嚓破碎的声音,却仍是堆出一脸强笑:“哦,原来是这样。五王叔应该不会在意这种事,你别担心。” “走吧,”沈云儿伸手拉着他的手,“我们得快点回去,不然真的会有人来找你了。” 被她柔柔软软的手握着,细腻温热的触感令高显的心又控制不住一阵狂跳,而且她的那句“我们”也让他颇为受用,却只是闷闷的应了一声:“嗯。”便任她拽着离开。 宴席进行到此时,氛围已经很是宽松随意,有些桌上竟还行起了酒令。沈云儿松了一口气,自以为很低调的和高显偷偷摸摸溜着墙,顺着园子里的暗处往席上走,却不想这样敞着的御花园,若是有心哪里不是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尤其是她身边还跟了一个人人垂涎的香饽饽……形象的来说应该是香肉包子…… “显哥哥,你跑到哪里去了?”长公主平阳上前来拉住高显,撅着嘴,“害得我找了半天。” 平阳是燕王高齐的女儿,也是皇室唯一的一位公主,年纪也最小,颇得钱太后欢心。她小时在南宁呆过一段时间,和高显的关系不错,说话也很是随意。 平阳似乎对沈云儿没有什么好感,白了沈云儿一眼,拉着高显往另一边走:“显哥哥,我有个好朋友很仰慕你的文才,一直想见见你,我给你引见引见。” 高显略有些尴尬,抱歉的看了沈云儿,沈云儿只是挑了挑眉,对他无所谓的笑笑,扭头往自己的座上走去。 她回到座上坐下时,远远地看着平阳公主把高显带到了几个正在围着桌案小声谈论的女子中间,其中竟然也有沈婷婷和沈芷若,想不到这位平阳公主倒没有门第之见,和庶族出生的沈家两位小姐关系倒挺亲密。 她慢慢的饮着酒环顾着场中的人,高明,高正和严洛都已经回了席上,几个人神色无异,全然看不出一点刚才剑拔驽张的样子,尤其是高明举手投足仍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说不出的高雅尊贵。 这三人,到底有着怎么样的不为人知的隐密和恩怨纠结?高明对严洛的态度也不一般,而且似乎他与严洛曾经更加亲近。 “云儿。” 她正是绞尽脑汁的想,钱玺在旁边低声说话,“你刚才上哪儿去了?” 沈云儿转头看了他一眼:“小解。” 钱玺咬着牙,这丫头对自己说谎连理由都不换一下,每次都是一件事,小解。 小解?难道还和高显一个大男人同路吗?而且高显进京的次数少之有少,连自己在这场宴会之见都没有见过他,她是何时认识高显的? 钱玺有些不高兴,他是直性子的人,不高兴通常便直接说出来:“你怎么和高显同路?你怎么会认识他?” “啊?只是碰巧碰上的。”沈云儿想了想又道,“就是上次我在街上卖艺的时候,他拿了一幅什么卧雪图进了你家的一品堂,被你的伙计扔出来了。” “什么?”钱玺的声音不由得高了一些,有好几个人都往这边望,高显也从一群莺莺燕燕云霞的包围中抬起头,看了这边一眼。 “千金难得的画,这帮蠢材,送上门来了居然扔出去!”钱玺气不打一处来,高显的山水画灵动飘逸,名噪一时,而且因为他为人低调神秘,极少出现在公众之处,画作的数量更是少之有,便越显珍奇。 “真的很值钱吗?可是你的店伙计说是赝品。”沈云儿抿着唇笑,“你这么急干嘛,不就是一幅画嘛,你一品堂少一幅画又能怎么样?你还想凭一幅画赚尽天下的钱不成?” 钱玺想了想,点点头:“云儿你说得也对,我倒是迷症了。”他放下这画的事便想起紧急的事来,皱着眉道:“云儿,你的诗啊画的,在哪儿?” “什么诗啊画?”沈云儿没反应过来。 “你刚离开之后,太后一时高兴,要每个未婚的女子都拿出些才艺来助兴,你没看桌案那儿一堆人在写写画画吗?太后如今回屋去小憩片刻,然后便要来查验结果了。” “啊?”沈云儿这才发现,果然如钱玺所说,座上未婚的女子虽然三两人聚在一起,却是站了桌案的一端提了笔或是奋笔疾书,或是蹙眉深思,只有围着高显的一群在说个没停。 “一会儿时间到了,你若交不出诗画,可怎么办?”用脚指头想,钱玺也想得出来,面前这位姑娘大约是五音不全没啥艺术天份的人物,诗这种东西,她若是能写出半句,他钱玺就能半年都不吃饭,他想着就觉得乐,这次看你怎么办?还假惺惺的摆出一脸替她担忧的表情来。 “那不是也有没写啊画的人吗?”沈云儿对着围着高显的那群女人挑了挑下颌,也没在意钱玺的话里有大半带着幸灾乐祸的成份。 “人家那几位都是一帮京城出名的一等一的才女,大概早都心里有底了,不过是想求宁王世子一幅画,再把自己的诗往上一题,那可就是珠联璧合,完美无缺了。”钱玺说到这里,突然想到这场宴席原本暗藏的玄机,这是一场钱太后替自己的儿孙们择亲的预演宴,这么说来,云儿作不出诗画不了画是件极好的事情,也少了几分被人看中的危险,再好不过了。所以他太可不必操心,就在边上看个热闹也好。 “那我不会吟诗作画,也不必强求吧?” 沈云儿没有意识到,这种事,说得好听是各显其能,不必强求,但是毕竟是太后的懿旨,真要交不出东西来,往重里说欺君,轻里说既驳了太后的意,又丢了太仆府的面子。 但是钱玺没提醒,也没反对她的想法,不置可否:“是吧……”往嘴里放了扔了一颗葡萄,又揪一个给她:“挺好吃的,西宁进贡来的。” 沈云儿伸手去接,钱玺手停了停,问:“云儿可会抚琴?”若是不会诗画,抚琴也可算一种才艺,他得确定她的确是对这些一窍不通。 “那个我怎么可能会。”沈云儿断然回答。 “哦,那就好。” “什么?!” “啊?没什么,没什么,给,吃罢。”钱玺差点就说漏了嘴,连忙把手里的水果又塞了一个过去。 沈云儿漫不经心地看着一众的女子在园子里忙忙碍碍,又开始想着刚才园中严玺和高明,高正之间的诡异的情形,微微蹙着眉,一口一口啃着手里钱玺给的桃子。 钱玺在旁边心思纠结的看着她,其实她的确算不上国色天香,只是称得上清丽可人,可是她眼晴绝美,眉眼间的英气,谈笑间的随心所欲,让他心动不已,欲罢不能。 她沉吟忘我,他便更是肆无忌惮皱起眉打量她,再次在心里评判,姿色平平,音律不通,书画不识,自己到底是中了哪门子邪? 不多时,一名内侍传话,太后小憩了一会儿以后,重新驾临御花园,来欣赏各位公主小姐的书画。 沈云儿并没太关心这场才艺展示,只是静看着对面,严洛不知何时已经离开,高明和高正都神态自若,一切那么平静,只有她才知道那平静下面暗伏着什么样的惊涛骇浪波光云谲。 八十、紫衫如龙,云儿的才艺 她想得过于专注,以致于钱太后叫到她的名字她也没注意,直到沈芷若在边上低声喊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沈婷婷在一边撇了嘴道:“真是丢人。叀頙殩晓” 沈云儿起身的时候,面无表情斜了沈婷婷一眼,沈婷婷立刻吓得噤了声。 钱太后心情不错,笑呵呵地对沈云儿道:“沈家四小姐的才情如此出众,五小姐也画艺超群,想必云儿姑娘定然有令人惊艳的才艺吧?” 她言语间对沈芷若尤为赞赏,沈芷若贤静地低了头,很是谦逊的模样,沈婷婷却有些不满的轻哼了一声。 沈云儿上前一步躬身很老实的答道:“禀太后娘娘,臣女才书学浅,实在没有拿得出手的才艺。轺” 就听见沈婷婷在背后低声道:“就知道她会丢人。” 沈芷若在旁边劝了一句:“婷婷先别说了,让人听了去,终是不好。” 钱太后听她答得直接,微微皱了眉,觉得此女行为着实大胆,但仍含笑道:“不会书画也无妨,听闻沈大人琴技乃是一绝,想必云儿随了沈大人的喜好,平日心思都花在了这一门绝技上,今天也是难得,不如为我们弹奏一曲助兴,可好?癌” 太后开了尊口,虽然是询问的语气,实则是旨令,通常这种情况下即使是赶鸭子上架,也得硬着头皮来上一曲,可偏偏沈云儿不卖这个帐,自己明明不会,何苦现丑。 “太后,臣女平日只是喜好舞刀弄剑,的确不会这些琴棋书画的才艺。” 钱太后的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底下的眼神勾来勾去,幸灾乐祸的,鄙视嘲笑的,还有担心无奈的,各种各样,在席间人群中暗潮涌动。尤其是曹安琼几个之前与沈芷若发生了冲突的千金小姐们更是觉得解气,吴紫月的声音不大不小传进了好些人耳中:“原本就是个痴傻的,以为清醒了一点就真成才女了么?这才女二字岂不成了笑话了。” 沈仁辅极为恼怒,可是此时他坐于男宾席上,又碍着身份尴尬,不能上前解围,也无计可施。 “舞与武,原本便是一体,执利剑之器而舞是为武也,以红绡为器而武亦可作舞。” 一个声音在人群中朗声响起打破了有些凝滞沉闷的气氛,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从角落暗处从容走出的男人身上。 “哦,策儿,有什么见解?”钱太后脸上表情舒展开来,笑吟吟地看着走到面前的高策。 高策站在离沈云儿不远的地方,躬身行礼:“我北魏以武得天下,武帝曾言尚武之风应不可废,女子习武更是我北魏的民俗国风。孙儿倒觉得,文武如同阴阳,一张一弛,方才合道。所以剑舞,也可算得上才艺。” “可是大鹏哥哥,剑乃凶器,在太后娘娘的宴席上动刀动剑的,恐怕不妥吧?”曹安琼撅了个小嘴在边上不满的说,原本太后赞了沈芷若,她们这一帮人就已经很不高兴了,现在明明可以让沈家难看的时候,高策竟然出来帮沈云儿说话,让她心里很不痛快。 高策笑着看了她一眼:“琼儿错了,剑乃器中君子,雅量高致,所谓凶器之说不过是累于执剑之人而已。” “况且,不用剑器也可以做剑舞,”他转过头对沈云儿颇有深意的一笑,“云儿小姐说呢?” 沈云儿微愣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她当然可以做得到,只是高策为什么要帮她?他认出自己来了? 高策把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拿了出来:“我想,云儿小姐只需用这竹枝便可作舞了,太后娘娘觉得如何?” 钱太后抚掌笑道:“好好,真是好主意,紫竹为剑作舞,既新奇又雅致,如此甚好。” 高策微笑着走近沈云儿,递上手中的紫竹枝:“太后有谕,令沈云儿以竹作舞。”沈云儿接过竹枝的时候,高策压低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笑意:“我为你抚琴伴舞……十三。” 果然,他认出自己来了,沈云儿挑眉一笑:“多谢公子。” “云儿献丑了。”对着钱太后盈盈一拜,沈云儿执“剑”于手,反背于身后,左手掐了个诀,静静立在场中。 此刻,她如同换了一个人一样,眉目如画,眼波流敛,紫衫当风,飘然出尘,端得如月下仙子,凌波踏雪,只是一个亮相,便令场内一下子便安静了下来,四周顿时悄然无声。 猛然间,筝弦一动,悠扬空灵,打破了这寂静。众人又都惊讶的向声音望去,却见燕王四子高策盘膝坐于案前,修长十指,轻挑琴弦,琴音脉脉如山涧清泉宛转跳宕漫流而来,盈盈淙淙,泌人心怀。 曹安琼气得跺了一下脚:“大鹏哥哥,竟然为她抚琴。” 明佑安撇了撇嘴,看看身边的独孤绯烟,轻笑了一下:“绯烟妹妹,你和四公子相交甚好,不知道他有没有主动替你抚琴伴舞呢?” 独孤绯烟脸色有些发白,低头饮了一口茶,淡淡地道:“展鹏待人仁和,总是替人作想,若是换作其他人,他也会一力为之解围的。” “是吗?”明佑安抿唇冷笑,“原来如此啊。” 高策所奏的琴音极象《紫竹调》既轻快又优美含蓄,倒和严洛送给自己的柳叶剑法很相衬,那剑法抄本沈云儿翻了大半,记住了招式,那剑谱上还配了很细致漂亮的图,所以学起来很快,沈云儿随手便施展开了柳叶剑法,舞起来如行云流水,倒象是学了很久一样。 严洛回来时正看到这一幕,不禁呆呆立在一角的紫竹丛下,看着场内的沈云儿,忧心忡忡。 那柳叶剑法讲究身形轻灵,招式变换间如一气连成,绵延不断,因此舞起来姿态曼妙,如游龙惊鸿,可是这套剑的每一招都有讲究,云儿在这里用了柳叶剑法,只怕以后自己会更加难过了。 他目光扫处,果然见高正阴森森地注视着自己,眼神如同要吃人一般,心中一跳,立刻扭转了头,却躲闪不及,迎上了高明热切深情的目光。 深吸一口气垂下眼帘,他慢慢的回了座上。 这柳叶剑法有大半的招式是高明取的名字,就连书上的图案也是当年高明亲手画的,他自然看得出来。自己把剑谱交给云儿的时候,并没有预见到发生今天的事,更不可能想到云儿会在这场宴会上使出这套剑法。 高明定会由此猜测自己和云儿的关系……而且按高明今晚的表现来看,他对自己势在必得,现在又见自己仍留着这剑法,只怕,更不会对自己死心了。 果然,沈云儿一招“月上柳影”收势站定,还未等钱太后开口,高明率先鼓掌,笑道:“好剑法。”场内顿时一片掌声雷动,溢美之声不绝于耳。 严洛垂着头,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酒,就听高仪在旁边道:“老师,这剑舞果然精妙,我倒觉得似曾相识,是不是老师你曾舞给仪儿看过?” 严洛心中一怔,抬眸淡淡看了高仪一眼:“是太子记差了,严洛记得当年教授的应该是两仪剑法,太子不是很不喜欢么?” “是啊是啊,老师气得还打了仪儿的手心。”高仪低低笑着,伸手捏了捏严洛的手,“还是老师对仪儿最好。” 严洛哑然一笑,柔声道:“臣性子不好,总是越矩责罚您,殿下您不怪臣,臣已经很是惶恐了。”高仪十岁那年,严洛做过两年的太子师傅,高仪对他比对所有的师傅都要亲近。 “仪儿怎么会怪您,”高仪在桌下把严洛的手微凉干燥的手握得紧紧的,“老师要永远都陪着仪儿。” 严洛笑了笑:“殿下,这世上哪有真能永远的事情,殿下煌如日月,严洛不过是草木之身,能有幸辅佑殿下这几年已经足够了。这世上亦没有扯不断的牵连,不过是时间长短而已。” “不,”高仪白了脸,手用了力气,掐得严洛生痛,“先生,你今日为什么说这样的话?莫非是先生要致仕回乡?不再理仪儿了。” 严洛意识到自己今日说过了头,连忙用另一只手,拍了拍高仪握住自己手的手背:“没有的事。殿下想多了。臣不过是随口说一句,臣糊涂了,是臣的错。” 见高仪仍是满脸的伤怀失落,严洛换了话题:“对了,殿下也应该要纳正妃了,杨太傅的女儿殿下少时也见过的……” 高仪黑了脸道:“先生莫说了,我不想听。” 严洛还待要说,就听见座上钱太后的声音:“哀家知道显儿山水画儿是好的,没想到这人物儿画得也这么惟妙惟肖,这不是活生生的一个仙人儿。嗯,今日这剑舞得好,琴奏得好,画儿也画得好。哀家今天实在是开心,来人,把皇上年前送来的两柄玉如意分赐给给宁王世子,燕王四公子,赐沈家六小姐金累丝红宝石步瑶一支,紫玉竹宝扇一柄。” 严洛心头一惊,钱太后竟给了三人如此大的赏赐。却见钱太后捧了那副画连连点头,原来是高显将沈云儿舞剑时的样子画了下来。 高显的画千金难求,而且他画得很少也画得很慢,方才好几位千金小姐明里暗里向他讨画,他都婉言推辞了,这会儿却主动为沈云儿画了一幅,严洛皱紧了眉,这不是让云儿成了众矢之的了么? “紫衣如龙流若素,疑是瑶池飞仙来。这句也写得好。只是这画里的人倒不太象沈家六小姐呢。”钱太后呵呵笑着,指着画对旁边的贴身宫婢如月笑道。 “宁王世子不是说瑶池飞仙来吗?奴婢猜,想来这画里的人便是宁王心里的神仙样子吧。”如月恭恭敬敬的回答,她是钱太后的贴身宫婢一直侍候钱太后,可算是钱太后身前的红人,太后对她极为倚重,因此在宫里明里暗里也很有些地位,说话也不象其他宫女那么小心谨慎。 “孙儿只是画了个形似,全是给太后娘娘取个乐子。”高显不知道怎么有些急,连忙上前解释,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一时兴起,也许会给沈云儿带来不小的麻烦。 高策在边上抿唇淡笑,眼角瞥到沈云儿也是一脸淡然,这丫头并不在乎,无论是自己为她抚琴也好,高显替她画画也罢,她似乎都并没有放在心上。看她自从重回席上就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定是离席之后遇到了什么事,到底什么事会让她这么在乎呢? 沈云儿捧着赏赐的东西回到了座上,沈婷婷在边上又妒又恨,今天这一场才艺比试,明明什么都不会的沈云儿竟然拔了头筹,不过是舞个竹枝,竟然有燕王四公子为她抚琴,宁王世子还居然为她作画,她今天出尽了风头,只怕以后连爹爹也要偏心她几分了。 她嫉恨的神情表露无疑,沈芷若瞥了她一眼,心里暗想,这个头脑简单的呆女人,也只适合拿来给自己利用。又抬眼看了一眼对面的高显,心里也一阵闷气,自己的容貌比沈云儿美上百倍,刚才费尽了心思在他明里暗里面前示好,这个形容差强人意的宁王世子竟然一口拒绝了自己的求画,不仅如此,交谈了那么久,他简直就好象根本就没正眼认真看过自己。 她暗下决心一定要找个机会和高显单独相处,他若是认真看了自己一眼,一定会象朱澈那样乖乖的臣服在自己的面前。 至于沈云儿,既然你想挡我的道,那我只能把你收拾掉。 沈芷若一脸无奈惋惜地看着沈云儿,这是你咎由自取,我也是被迫无奈。 见沈云儿把金累丝红宝石和紫玉竹宝扇放在了手边,沈芷若起身走到她面前坐在她身边笑道:“恭喜妹妹了。” 八十一、暗动的情愫 见沈云儿把金累丝红宝石和紫玉竹宝扇放在了手边,沈芷若起身走到她面前坐在她身边笑道:“恭喜妹妹了。叀頙殩晓” 沈云儿抿起唇看了她一眼,长身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喜从何来啊?四姐姐想想,为了贵妃赐给五姐那个簪子的事,府里闹得翻了天。若是哪天,云儿手里头的这太后赏赐的东西,掉了一件或是坏了一件,只怕会更不好收场呢,你说是不是,四姐姐?” 沈芷若心中一紧,脸上的笑容不由得僵冷,神情尴尬窘迫,掩饰地笑道:“是,妹妹要好生放着才是。” “那是自然,妹妹我会很小心的。谢谢四姐姐关心。”沈云儿说话间,脸上感激的笑容很是诚挚。 沈芷若转过身,强撑的笑容一瞬隐没,脸上已是惨白,这个狼崽子,果然是不能留的轺。 ---------- 一场宴会有惊无险的散了场,沈仁辅回到家中的时候显得很高兴,把沈云儿叫去好好夸赞了一番,沈云儿有一句没一句的听完,行礼退了出来。 走到后院的时候,正看见沈芷若往花园方向走,沈云儿停下脚步看着她的背影,冷笑了一下,这女人又开始心思活动了,这一次不知道又准备演场什么样的好戏来看呢暗? 寂静的院中,月光如水洒在各处,影影憧憧。 她没有进门,坐在院中花台的石阶上,肘撑在腿上,手撑着脸,歪着头,想着心事。 原本与自己并没有多大关系,可是现在却变得如此重要,不过是这么几天的时间而已,自己似乎已经改变了很多了。 之前只是单纯的想要找到回去的方法,借这个身体去实现自己的目标,现在却开始与之慢慢溶为了一体,渐渐的,似乎自己也把自己当成了真的沈云儿,开始关注身边的人。 不知不觉间有关严洛的事占据了她大半的思想,总是不由自主的想到他,关心他的所有的事,可是她不了解他,他和晋王以及宁王究竟是什么关系?他一定是有原因的。 其实,男人喜欢男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她蓦然呆了一呆,又想,没错,其实男人喜欢男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高正对他并不好,为什么他在高正面前毫不反抗,而对宁王高明,他却明显很冷淡客气,冷淡得近乎任性。 她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些烦心的事,站起身来,悄悄往厨房那里的角门走去。 出了门,沿着街慢慢的走着,一直往城西大门方向走,不负所望,那个小面摊居然还没收摊。她走上前去,笑着打了声招呼:“钟伯,还好吧?” 钟伯从炉上回过头来,眯着眼睛看了她半天,声音有些犹豫:“姑娘,吃面?” 这才回过神来自己今日穿的是女装,不禁轻笑了一下,只是点点头:“是,老伯你要收摊了么?” “没有没有,今晚京兆尹的赵捕头值夜,他喜欢吃老汉这里的面,说不定等会儿会来吃一碗,所以我啊,要晚点再收摊。姑娘你快坐,快坐,我这就去给你下面去。” 沈云儿一手支颐,看着老人在昏黄的油灯旁,往水汽蒸腾的锅里下面,老人没有收摊是为了等赵煊,那她走到这里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明明知道这个人十分可厌,却又下意识里觉得他是靠得住的,至少是个嘴巴牢靠的人,今晚,她很想找一个人说话,他是她第一个想到的人。 不能再练内功,成了半个废人……其实她很在意,虽然她以为自己并不在意,可是,她很颓丧,真的很颓丧,之前她没有想到那两股属性相冲的气流令她的身体越来越异常,今天在宴上她有一段几乎没法控制剑势。几天来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很在意这件事,很在意。 是不是再这样发展下去,自己就会真的成一个废人? 严洛,似乎并没有看出来。而她也并不想此时去找他。 如果自己真的成了废人,那该怎么办?她突然觉得害怕,害怕得想要找个人分担这种不好的情绪。 黑面神一定会静静坐着听,绝对不会多说一句废话,这才是她需要的倾诉对象。 夜风轻拂,她看着那袅袅的烟雾出了神,直到钟伯端上面来喊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来。 “看样子,今天晚上赵捕头不会来了,等姑娘你吃好,老汉我就收摊了。”钟伯一边收拾着桌子,一边对她说。 所以,自己吃了这碗面,也可以回去了,不需要一定要找一个人说话,安静的躺下睡一觉,第二天就是新的一天了。 “钟伯这么晚还没收摊呢?” 她抬眼看去,竟然是铁头。 “呵呵,就收啦,原想等着赵捕头呢。” “哦,今天老大不能来了,九曲桥那边出了人命案子,他走不开,我替他来巡察。”铁头拭了拭头上的汗,看了沈云儿一眼,把头转到了一边,又转回来端详了她半天,皱起了眉,“你,是十三的表妹?” “啊,是。”沈云儿对他笑笑。 “十三呢,什么时候能来当值啊?他生病了?他住哪儿?有空咱兄弟们可以去看看他。上次原本安排他就在衙里住呢,结果一眨眼,他人影儿没了。”铁头絮絮叨叨地说着,沈云儿满脸微笑地听着。 终于铁头想起来自己还在巡查这桩公事未了,连忙和她说了声再会,又跟钟伯打了声招呼,这才匆匆离去。 沈云儿等铁头走远,向钟伯打听了一下九曲桥的位置,便赶去了九曲桥。很久以后,她也问过自己,当时为什么做了这样的决定,如果她按照自己的既定的计划回去安静的睡一觉,一切是不是就会是另一个样子? 已经深夜,路上并没有什么行人。赵煊带了几个捕快,提着灯笼正在桥下仔细查看,一旁摆了一具男尸,浑身湿透,衣服上沾满了泥,脸上蒙了一块白绢。 她站在离桥有几步远的地方,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招呼一下,他似乎很忙。 还没等她想好,赵煊偶然抬起头来,一眼看见了她,愣了一下,明显很意外的样子,他站在原地看着她,眼神带着不解和疑惑。 大概他对在这里看到自己相当意外,沈云儿被他看得有些窘迫,突然想要转身走,赵煊却对身边的交待了一句,分开人群,大步向她走过来。 “十三,你找我?”他问。 “没有,只是路过。”这个谎扯得实在不高明,半夜路过,也只有鬼才会相信。 “小心点,近来这里不太平,最好不要太晚出来,”赵煊却似乎相信了她,“而且因为进城的人多……” “京兆尹盘查得很严,若是没有正当的活路,就要被遣送去修河道,对吧?”又来了!沈云儿蔑视着他。 赵煊笑笑:“我不是说这个,我是想告诉你因为进城的人多也很杂,晚上一个人行走很不安全。” 沈云儿一下子有些不好意思,正在纠结,就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赵大哥。”说话间一个女孩子跑到两个人跟前,拉住了赵煊的手:“赵大哥,我给你带宵夜来了。”说罢笑嘻嘻的把一个食盒举在了赵煊眼前。 那女孩子转过头看着沈云儿,眼中略有一些敌意:“你是谁?” 沈云儿一时没想出来该怎么答她。 “她是我朋友,找我有事。”赵煊随口便答话,“飞燕,你把东西拿去给王义他们,让他们先吃,我马上回来。”如果不是飞燕的出现,赵煊相信自己不会这么快就做这样的决定,他当然看出来沈云儿有些不妥,只是她若是不说,他也不敢完全确定,她是来找自己的。 她说,她只是路过…… “走吧。”他上前来拉着她的走匆匆离开,飞燕在身后委屈的喊了一声“赵大哥”,见他恍若未闻头也不回,把脚一跺将食盒扔在了地上。 王义等人在后面大惊小怪:“小师妹,你怎么把东西全扔了,我们还没吃呢。” “吃什么吃,撑死你们!” “说罢,找我什么事?”赵煊淡然的看着沈云儿,他已经放开了她的手,两个人并肩而坐,他说话的时候侧了脸看她,一缕月光打在脸上,如同有星辰掉落在黝黑的眼中,烁烁闪亮。 可是这是什么鬼地方?沈云儿不太适应地环顾着四周,两个人现在正坐在一个的屋顶上,背靠着主脊,脊上的狻猊、斗牛、獬豸、凤、押鱼六兽就在眼前,看上去狰狞得有些凄凉。 屋瓦破漏,月光从这些破漏的洞穿过,透射在地上。再看远一些,下面的是一片片焦黑的泥土,杂草丛生,断墙倾倒,残缺的柱子七零八落的矗立在这一片荒凉之中,有种孤寂悲凉的感觉。 “这里是哪儿?”沈云儿没有先答他的话,反问了一句。 “以前是一个很富贵的人家的宅子,现在败落了,就成这样了。” “为什么带我来这儿?”哪里不能问那句话,为什么要走到这里来。 “这里原本是很繁华的地段,所谓的风水宝地,可是现在却沦落到没有人敢在这里修建房屋,你说是为什么?”赵煊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 “闹鬼?”沈云儿面无表情的答了一句,在迷信盛行的古代,大不了就是这些原因,还有什么? “呵,一言即中。聪明!”赵煊毫不吝啬的夸了她一句,“所以,这里很安全。坐在这么高的地方,四周如此空旷,也不用怕被人偷听,你什么都可以说,可以无所顾忌……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沈云儿转头看了他一眼,突然什么也不想说,她往下一倒,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天上,群星闪烁,银汉渺渺,她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一下:“没什么。” 赵煊见了也不再问,他拿出腰间的一个皮囊,一手拔开了塞子,顿时酒香四逸,他仰头喝了一口,肘横于膝,默默地看着前面的暗处。 每个人都有不能对人说的秘密,就如他一样,身边的这个女人一样。是什么让她今晚突然来找自己,是信任?唇角勾起,脸上现出若有若无的笑容。 过了一会,他站起身来:“走了。”话音未落,他人已经落在了地面上。 沈云儿站起来看着下方,这么高的地方要提气往下跳,若是以前很容易,但是对于此时的她却有点难度,她犹豫不决。 赵煊原本转了身等她下来后一起离开,却半天没听见反应,转回头时看她站在屋檐上发呆,不禁微蹙了眉,想了想,仰头对她道:“十三,你跳下来吧,我护着你。” 沈云儿愣了一下,他护着我? 月光撒在赵煊仰起的脸上,笑容笃定坦然:“放心,跳下来吧。” 沈云儿没再多想闭了闭眼睛,直接跳了下去。 快至地面的时候,赵煊有力的臂弯准确的锁住了她的身体,然后轻轻放下了她:“好了。走吧。” “多谢。”沈云儿低低的说了一句,心里又一阵颓然,自己真的象个废物了,她转头默默往外走。 赵煊稍有些意外,也没说话只是走上来和她并排而行,两人离开了这个破旧的宅院。 走出半塌的宅门,赵煊突然说道:“十三,其实气息错杂混乱这种事,并不是不能解决的,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引可以灭,也可以完全忽视。南越的大家扶摇氏有一种法称作迷迦,能将气引流变化,这个虽然我没有见过。但是还有一门叫易筋法的内功心法可令整个人脱胎换骨,这个我倒是见过。这两个方法或引或灭都可以解决你体内气息紊乱的问题。” 沈云儿回头看他,她已经不惊讶了,这个人心思缜密,洞察敏锐,之前在生重龙寺他说过她体质特别,或者那时候他已经发现她的秘密了。 “其实不运用内力的武功比比皆是,只要善用,都可以达到至高境界。”赵煊面带微笑看着她,“使用刀剑的武术也算是其中之一吧。” 沈云儿点点头:“是。”可是自己身体里的这两股相冲的气息一直存在着,而且渐渐的似乎越来越不受控制,也许赵煊说的那种引或是灭的方法更适合自己。 “会易筋法的人,寥寥可数,不过正好我认识一个,只是他现在不在北魏,十三少安毋躁,等找到他,就能帮你了。” 赵煊说的极随意自然,不过沈云儿知道,他帮自己的这个忙,可算是天大,他为什么要这样帮自己?是别有所图,还是他对所有的人都这样古道热肠,比如说刚才那个给他送夜宵的小姑娘? 沈云儿发现,不管是这两种原因的哪一个,都让她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但仍是笑道:“那我就多谢老大了。” 赵煊只是点点头,停下了脚步。 “我们就此别过,还是十三你要跟我去九曲桥看看?”面前是一条分岔路口,九曲桥就在左边那一条的尽头。 “就此别过吧。”沈云儿对他拱了拱手,“老大,再会。” “小心。”赵煊站着不动,沈云儿便先转了身走,赵煊突然又喊了一声:“十三!” 沈云儿回过头去看他,赵煊走上前来,交给她三支鸣镝一样的东西:“这个是我和兄弟们联络用的,你带着,若到危险的时候,可以救急。” “多谢老大。”沈云儿也没跟他客气,把鸣镝揣起来,随后抬头就看见赵煊带着怪怪的笑容看着他,不禁有些疑惑,“我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没有,只是我刚才在九曲桥那里看见你的时候,差一点没认出来。” 他这一句话不知道是赞还是贬,沈云儿不由自主的脸上有点发烧,讪讪的一笑:“我走了。”转过身如逃跑一样溜走了。 看着她消失在街的尽头,赵煊才转了身往九曲桥走,还没走到桥头,他猛的停下了脚步转回了头,他没有多想,毫不犹豫的纵身向来的地方奔去。 伴着尖锐的啸叫声,天空中炸开了一抹妖艳的红,正是沈云儿离开的方向。 八十二、自己脱还是本王给你脱? “十三!” 沈云儿背倚着墙坐在地上,一手捂着胸口,垂着的手边掉了一柄软剑,鲜血不断从她嘴里溢出来,面前倒着的一具尸体血肉模糊,看上去死状恐怖。叀頙殩晓 正在激烈对打了几个黑衣人都听到了赵煊的声音,其中一方突然收了手,一个呼哨声,立刻率先撤离。另外一方的三个人,站在原地,对望了一眼,其中一人似是准备上前看一看沈云儿的情形,看了虎视眈眈的注视着自己的赵煊一眼,退了半步,低低的道:“走。”三个人立刻也消失在夜色之中。 “十三,你怎么样?”赵煊上前去扶住了她,立刻皱了眉,她身体忽冷忽热,一时如寒冰一时又如火炭,气息紊乱急促,情况似乎很不妙。 “送我到严大人府上。”沈云儿说话间嘴角又溢出血来,笑笑的看着赵煊,“老大,我还以为等不到你来,我就会死了。轹” “胡说,”赵煊转头看了看地上的死尸体,又望望眼前黑沉沉的夜色,那两队人中明显有一队人应该是来保护她的。 他伸手抱起她:“我送你去严大人那里。” 沈云儿咳了两声,看着地上的尸体,又笑:“死了个人,老大你不管么?醅” 赵煊低头看了一眼,那尸体的颈部皮肉翻出来,象是被人活活咬死的,稍稍让他有些意外。 他蹲下身掀开那张黑巾看了一眼,就又站起身来。 “斗殴致死的事,也时有发生,最近京城里的闲杂人等的确多了些。”他抱着沈云儿边走边面无表情地说道,也没看她一眼。 沈云儿只是笑:“哦。” 这黑面神一向公事公事,一丝不苛,现在说这样敷衍塞责,不负责任的话,也是件挺有意思的事。 他是为了帮自己。 “笑什么?”赵煊的眉头越拧越紧,难得的有些烦燥的样子。 “没有。”懂得审时度势,一直以来也是沈云儿的长处之一。 话刚说完她一阵猛咳,赵煊低头看看她:“你别说话了,我马上送你去严府。” “嗯。”沈云儿往他怀里缩了缩,听话地闭上眼晴,突然觉得这黑面神的怀里很厚实温暖,感觉还不错。 见到赵煊把沈云儿送回来,严洛有些吃惊,却来不及多想,只是道了声谢,从赵煊手里接过人也没和赵煊多寒喧,便径直进了自己的卧房。 赵煊重新回到刚才打斗的地方时,那具尸体已经不见了,他蹲在那片血迹边上看了一会,习惯性的摸着鼻子,垂眸沉吟了半天,半晌,才站起身来,往九曲桥走去。 安置好沈云儿,严洛在房中坐立不安,想了很久以后毅然站起身来,走出门,叫过来老家人:“备轿,送我去晋王府上。” 出门之前,兵十一也回到了府上,严洛简单的询问了一下情况,兵十一也不能确定袭沈云儿的那帮人是什么来历,但可以确定的是,来人是想劫走沈云儿,并非要当场杀了她。 严洛令兵十三在府里照看好沈云儿,便径直出府去了晋王府上。 已经凌晨,沈云儿在晋王府门外候了一会,便见府门大开,晋王的轿子出来了。 他下了轿上前去拦住了轿子:“下官严洛求见晋王千岁。” 轿子停了下来,高正的声音懒懒地响起:“严大人有话上轿来说吧。” 严洛犹豫了一下,仍是向前掀帘进了轿子。 轿帘刚一放下,便被高正扣住了手拉进了怀里:“起轿。” 严洛轻挣了一下,没有挣脱,高正的头俯下来,嘴唇落在他颈边轻磨,一大股酒气熏得严洛微微蹙眉:“王爷,宿醉未醒不宜上朝。” “是么?”高正嘴里的热气呼在颈上,严洛身体微颤,颈上一段牙白的肌肤生起的细粒看得一清二楚,高正又是呵的一声,“只是几天不见,严大人就想得上’门来找本王来了?” 严洛咬着牙,被他暧昧的话和灼热的气息扰得身体不由自主的又一阵轻颤,低声道:“王爷,严洛前来是有事相求。” “有事相求?”高正的头离开他,松了手,身子往后仰在厢壁上,双手撑在两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坐在怀里的人瘦削单薄的背影,刚才那一番纠缠,两人的头发粘了一缕在一起,此时慢慢的分扯开来,高正眼看着两缕黑发各自垂落,眼神黯了一黯,瞬间又恢复了冷漠,“严大人又有什么地方用得着小王了?” “王爷,严洛是来求王爷的。” “求我?严大人这‘求’字本王可受不起。”高正冷笑了一声,“严大人的哪一次求,不是要了本王的半条命。怎么,大人看本王死不了,所以才又来求本王?” 严洛闻言身体一僵,垂下了眼眸,浓黑的睫毛微颤着,在眼下描出一抹重重的影。 好半天,两人都没说话,凌晨的风掀起软帘的一角,朝霞的光透射进来,落在紧攥着衣角的苍白手指上,蒙上一层淡淡柔和的浅绯色。严洛突然开口,声音极低:“我知道……是我错了……三哥,你不要怪我,我,下去了。”高正原本一脸不屑和讥诮之色,猛然就变了颜色。 严洛说罢轻轻跺了跺脚,轿立刻停了下来,他刚准备站起来,高正一把又把他拖着按回到怀里,狠狠的低骂了一句:“谁停的?给本王继续走!误了时辰,一人十鞭。” 轿子又加快速度往前走,轿里高正抱紧了严洛,头枕在他肩头气息粗重,严洛刚才的话让他蓦然如同回到了从前,他不是现在的晋王,只是他的三哥,而他也不是现在的严洛,是他的…… 高正脸上泛起一丝自嘲的苦笑,自己魔症了,原本喝了一夜的闷酒,集了一腔的怒火怨气,他只是一句话,便让自己束手就降了。 “你想要什么?”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放开了严洛,他闭目又重新靠上了厢壁,必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他的确难得求人,也不过是求过自己两次而已,只是,每一次对自己都是致命的一击。 明知道他在利用自己,他刚才的话不过是想让自己心软而已,可是,没法拒绝他,自己毕竟还是心软了,无论何时,都没有办法拒绝眼前这个人。“我要虎门的通关符节。” 高正猛然睁大了双眼,死死地盯着严洛,眼神如刀似箭,继而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讥诮,冷酷又近乎绝望:“是谁让你来找我的?高明?” 严洛愣了一愣,一时不明白高正为什么会这样问,没有立刻否认。 高正却如同得到了答案,那笑容终于凝成了冰,冷冷地道:“严大人,通关符节如同虎山之命脉,事关重大,别说这符节原就不在本王手上,即使是有,本王也不能答应大人。” 严洛静静地看着他,终于黯然低下了头,高正说的有理,通关符节是虎山之命脉,虎山七关凭这一个符节可以畅通无阻,于公此符关乎边界安全非同小可,于私…… 于私他也原本应该是恨着自己的,又怎么可能把这样重要的东西交给自己。 轿中分外的静,两个人的呼吸清晰可闻,气氛压抑沉闷,却没有人想要开口说话。 “王爷,前面是太子的步辇。”轿子停了下来。 “既是遇上太子,按君臣之礼,还是应该出下轿避让行礼才合礼制。”高正嘴角泛起一抹恶意的笑容看着严洛,“走吧,严大人。” 高仪以为晋王的轿子会对自己视若无睹的径直转入大殿,却没想到这一次轿子竟停了下来。他也喊停了步辇,准备下轿,晋王权倾一时,又奉命辅助自己,虽然他做梦都想削他的权夺他的位,可是现在却要时时对他表现恭恭敬敬,惟命是从。见高正挽了个人下来,亲密低笑呷语,他皱了皱眉,心中越恨,这位皇叔父越发行为放肆,不顾国体,居然把人带到宫城里来了。 “太子殿下。”高正笑着对太子行了个礼,走到路侧给步辇让出路来。 “皇叔,不必多礼。”高仪连忙下辇来扶,手还未伸出去,脸却白了个透底,同高正一起下轿后站在高正身边的人垂眉低首道:“见过太子殿下。” 高仪的手微微颤抖:“先生!” ―――――― 沈云儿一觉醒来,已近黄昏。严洛还没回府,老家人说沈府已经派人来看过她了,没有提起要她回去的话。沈云儿也并不想回去,便坐在书房里翻看严洛架上的书。 直至天黑,严洛还没回转,沈云儿有些奇怪,按理说早应该散朝了,为什么严洛还没回来。 她站起身来正准备出去看看,严玉已经急急慌慌的闯进来门来。 “姐姐,不好了,不好了。”严玉的声音里带着点哭腔,“出事儿了。” “什么事?”沈云儿心头一颤,抓住他的手,“怎么啦?” “大人在半路被人劫走了。” “劫了?谁劫的?”实在荒谬,光天化日谁敢劫朝廷命官? “是晋王爷府上的人。” “晋王?” “嗯,我听,听说,今天在朝上,有人弹劾晋王私扣外省大臣的奏折,越制使用物品,不知怎么又牵扯到了严大人身上,朝上闹得不可开交,大人还被监国太子罚了几鞭子。我等到申时,大人才出来,还没走到多远,便被人拦了轿,把大人劫走了,我偷偷跟着他们,看见他们把大人抬进了晋王府。” “姐姐,我们怎么办啊?”严玉手足无措,进府虽然不久,但严洛对他很好,有空时还教他读书习字,自然而然严洛在他心里也成了极重要的人,“晋王会不会对大人做什么?” “别急。”沈云儿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说道,“你在府里等着,我去晋王府上看看,大人是不是在那儿。” 她刚刚走出府门,就看见钱玺正走到阶下,一见她出来,满脸笑容:“云儿。” “你的马车呢?借我用用。” 钱玺还没反应过来,沈云儿已经一眼看到了他的马车停在府门口不远的大树下,立刻大步走过去,毫不客气地坐了上去。 钱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云里雾里地跟着上了马车:“云儿,你要去哪儿?” “晋王府。” 钱玺坐在车上看着沈云儿一脸的黑气,也不敢随便开口问他去晋王府要做什么。倒是沈云儿突然先开了口:“你听说了今天殿前严大人被罚的事情吗?” “啊?”原来是因为这件事,看起来云儿待严洛果然不一般,今天自己原本去沈府找她,却听说她在严洛府上,这才过来看看,想不到因为严洛的事,她的反应这么大。 想到这些,钱玺有些不太开心,却仍是一五一十的回答:“听说了一点,说是严大人匿扣了奏章,所以被太子责罚了,不仅被罚了一年的俸禄,还当庭受了十鞭。” 沈云儿听了只是默默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不久,马车到了晋王府门前,远远的沈云儿就下了车,步行往晋王府前走。钱玺也一声不响的跟了上去。钱玺到晋王府也来过一两次,记得晋王府有两个侧门,他猜到了沈云儿的意思,走到沈云儿身边轻声道:“云儿,你想进晋王府?别走这边,我带你绕到后边去。晋王府一向戒备很严,你若真想进去,我可以帮你。” 沈云儿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嗯,谢谢。” 钱玺让沈云儿等在侧门外,又告诉了他晋王府中大致的布置,然后才独自离开。沈云儿在门外站了不多久,就听见晋王府内突然人声嘈杂起来,有人在大喊,走水了,有贼人。一片火光,向前院的方向去了。 沈云儿耳中听到侧门处没有了声息,趁机撬了门,溜了进去。 外面一片混乱,晋王的卧房里却是静然无声。 高正瞥了一眼窗外的火光,抿唇一笑,声音凉凉的:“严大人进了本王的府里,看起来不只一个人为你担心啊。难道本王这里是龙潭虎穴?还是本王会吃了严大人?” 严洛一直躬着腰站在案边,他进门来行了礼以后,高正就没说一句:“免礼。”他便一直保持着行礼时的姿势。 高正嘲弄的看了他两眼:“严大人何必做得这么谦恭呢。严大人手段越来越高明了啊,今天朝上受了几鞭子便拖着本王吃了暗亏,大人玩得还爽快么?” “本王独擅专权,逼君罔上的罪名便要被严大人你越钉越死了吧?”他站起身来走到严洛面前,伸手去抬起了他的下巴,两眼灼灼的看着他,眼中如同燃着火焰,语气却分外的慢而低,“有时候,我真想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究竟是……,”说话间他突然露出了笑容,灯光下这笑容看上去分外的扭曲怪异,“……是什么做成的,为什么这么阴毒奸狠……” 严洛听得心中一悸,望着高正的眼中渐渐泛起氤氲水汽:“三……” 未等他说话,高正扔了手,冷笑道:“严大人,是本王给你脱呢?还是你自己来?” 严洛身体猛的一颤,咬紧了双唇。 高正却没再看他一眼,背转了身体,眼望着面前的雕花屏风,不动也不说话。 严洛站了一会,慢慢抬起手,开始解自己的官服上的腰带。他脱下官服摆在了一旁的桌案上,露出内里月白色的中衣来。 他刚伸手解开中衣的系带,高正猛然转头向着窗外,厉声喝问:“什么人?” 两支铁青蜓透窗直向高正的颈上飞来,高正抬手拂落了暗器,窗外的人已经破窗而入,一柄软剑直刺向高正的眉心。 两支铁青蜓透窗直向高正的颈上飞来,高正抬手拂落了暗器,窗外的人已经破窗而入,一柄软剑直刺向高正的眉心。 高正身形未动,眼看剑尖就到透额,他抬手两指堪堪的夹住了剑尖,那柄剑再也进不了半分。高正冷笑了一声:“分花拂柳,好剑法啊!” “云儿!”严洛颤声喊了出来,“三哥,你不要伤她!” 八十三、狠狠惩罚他 “云儿?这不是沈府的小丫头嘛。叀頙殩晓”高正笑微微的上下打量了沈云儿一眼,沈云儿用力拔剑,那剑被高正的双指夹住就好象铁铸了一般纹丝不动。 “怎么,小丫头,你偷偷摸摸地想看什么?是想来瞧瞧你家严大人现在的样子可好看么?” 高正似笑非笑地瞥了严洛一眼,严洛下意识的掩上了衣衫,脸色惨白,咬唇不语。 “无耻!”沈云儿怒喝了一声,弃了剑一拳向高正击去。 高正手指一扬那柄剑通的一声扎入了梁上,另一只手抬手架住了沈云儿的拳。沈云儿一手化拳为掌向高正胸膛击去,她这一招虽然攻击得猛却没有切实的内力,完全没有攻击性,在高正这样的高手面前反而大开了门户轹。 高正冷笑了一声,随手便搭上了她的手腕,沈云儿却闪电般的缩回了手,抬膝撞向高正,高正身体往后暴退了两步,险险就被她这一招见也未见的阴招击中,不怒反笑:“好,好功夫。” “云儿,你出去!”严洛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十分严厉。 沈云儿停下来,不解地望着他。严洛冷冷地看着她,说的话令人血冷:“你出去,如果你不想连累我,现在就离开。醣” 沈云儿一呆之下,还没来得及反应,手已被高正扣在了手中,顿时半边身体如同麻木一般,一动也不能动。高正拿住她手腕的时候,微怔了一下,立刻又露出了一脸浪荡不羁的笑容,笑看着严洛:“看起来,你不只对本王一个人无情啊。” 沈云儿没有管自己的命正捏在高正手里,只是呆呆地看着严洛,一脸不能置信的表情:“你……” 怎么也没想到严洛会这样对自己说话,曾经那个温柔可亲,熙如春阳的人,对自己说会拿性命来保护自己的人,现在竟如此冷淡绝情,判若两人。 “我让你走!”严洛抬高了声音。 “走?没那么容易。”高正将沈云儿拖到了门口,一手拉开了门,“来人,此女夜闯晋王府,意欲刺杀本王……” 他话未说完,整个人便僵住了。严洛从背后抱住了他,在他耳边低低的道:“三哥,你让她走,不然,我也活不了了。” 高正愣怔了一刻,如同怒极,一把将沈云儿扔在了庭院中:“给本王把人扔出府去。” 他呯的一声发泄般关上了房门,站在房中微垂了头一动也不动,唯有看见胸膛在剧烈地起伏。 隔了一会儿,严洛的唇在他的颈上轻轻的摩挲,环抱着他的双手慢慢解他的衣服。 高正一直僵直着身体,只是呼吸越来越粗重。 严洛自身后转到他面前,把他的衣服全部解了,又跪下去解下衣,绸裤之下那物已经不受控制的胀硬起来。严洛手隔着轻薄的绸布覆了上去。 高正闷哼了一声,忍受着身下的煎熬,突然用力扯着严洛的头发,把人从身前扯开来,发簪掉落,一头乌发如墨色溪泉披散而下。 高正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严洛,冷笑着:“不错啊,严大人,什么时候学到的这手段,就算放在平康坊,云吉班也数得上号了。” 严洛脸色顿时惨白。 他越是曲意逢引,高正心头的怒火就越烧烧旺,说出来的话越加不堪入耳。 “本王今天心情不好,严大人既然喜欢这样跪着陪罪,本王也就欣然受着。只是本王今天对严大人没什么兴趣,正好从飞烟阁带了一位姑娘回来,严大人倒可以瞧上一瞧,看看这姑娘和严大人你,到底哪一个服侍人的手段更好。” 他随手扯过雕花屏风遮住了严洛,走到门前说了一声:“请晴雪姑娘过来。” 严洛身后往后一挫,低下了头。 晴雪刚一进门就被高正一手搂了过去,一手重重的掩上‘门,随即将人抵在了冷硬的门扇上,晴雪的背被硌得生痛,嘴里娇笑道:“王爷,你弄痛我了。” “痛?”高正手在她的腰上重重的揉了一下,似笑非笑道,“这样还痛吗?” 被他这一揉,晴雪身体立刻软了半边,微微娇喘,眼晴却扫到了雕花屏风的后面,隐隐有一个白色人影,似是半跪着,低着头,长发垂在面前,遮去了一半的面容,被屏风的密密花格轻纱勾勒得迷蒙不清,支离破碎,好象是个女人。 “爷,那人是?”虽然知道高正喜怒无常,若他不说,最好不要问,可是这种时候,屋里还有一个人,而且是个女人,再怎么样,也控制不住心里的不乐,忍不住就犯了高正的忌。 “怎么,雪儿也打听起本王的事来了?”高正仍是笑着,黑眸中却透出冷意。 “雪儿哪敢?只是,以前雪儿和王爷都不似这样……”晴雪被他看得心中寒意阵阵,低垂了眸,小声解释。 “以前没有,现在有了,”高正说话间回头瞥了一眼那雕花屏风后那垂首不语的人,眸中一暗,转过头笑看着晴雪,“本王倒觉得,这样也不失是一种乐趣。” 虽然除了高正,晴雪并没有真正委身给其他男人,但是她毕竟是风尘中打滚的人,见的并不少,已经猜到几分高正的用意不过是拿自己来让那屏风后的人难堪,难免心中有一些难受,轻笑了一下:“那晴雪替王爷宽衣。” “好。”高正勾起唇笑容邪魅,晴雪一时失了神,抬起手竟忘了动作。 “雪儿?”高正轻唤了一声。 晴雪这才回过神来,伸手去解高正的衣带。 她刚摸上衣襟,只听见一声尖叫,如同受伤的小兽一样,雕花屏风后的人蓦然站了起来,砰的一声推倒了屏风,向门口冲过来。 晴雪尖叫了一声,投进了高正的怀里,高正却一把推开了她,将快要冲到门口的人揽进怀里,捂得死死的,对晴雪怒喝了一声:“出去!” 晴雪被推在门上,头磕到了门框,手捂着额,痛得几乎要掉下泪来,听到高正这一声怒喝,身子一颤,有些不能相信的抬头看着高正。 “本王让你出去。”高正眼神如同吃人一样盯着她,“滚出去!” 晴雪看了一眼在高正怀里奋力挣扎的人,被高正的双臂遮得严严实实,看不清模样,刚刚高正看他的目光还满是不屑,此刻却为了他毫不留情的赶自己出去。 心似乎被一只手狠狠地攥着扯着,扯得血肉模糊。 自己这种身份的人,还能怎么样呢?难道还想和这个男人举案齐眉,共度一生?真是痴心妄想。 晴雪默默的拉开门,走了出去。 可是自己的确那样想过,第一次委身予他的时候,他在醉里一直叫着:“洛儿。”那时的他,再没有往日的不可一世,如同一个孩子,脆弱得令人心疼。 “让我出去,”高正刚刚松了些手,严洛又开始疯狂地挣扎,而后,又神经质地双手抓住他的衣襟,“高正,你点了她的穴道是不是?你刚才是不是点了她的穴道?” 他跪着的时候,突然想起高正似乎在把沈云儿扔出去的时候点了她的穴,云儿原本就气血混乱不畅,若是高正点了她要穴,只怕会有性命之忧,这才不管不顾地冲了出来。 高正蹙眉看着他:“你别疯了,住手。”用手拉住他的手往下扯。 “她会死的,你让我出去,让我去找她。”严洛的手张牙舞爪地乱舞,手指划过高正的脸,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洛儿,洛儿,你别急,”高正没管脸上的伤口正渗出血来,双臂箍紧他,让他一动也不能动,嘴里不住的哄他,“我知道她血脉有异,没有点她的要穴,只是让她不能行动而已。你相信我,过两个时辰,她的穴道就会自行解开,不会有事的。” “你没骗我?”严洛安静了一些,喘着气抬头泪眼朦朦的看他。 高正哂笑了一下,低下头,把头埋在了他颈后如墨的长发间,在他耳边缓缓地道:“你应该知道,我是恨你,恨得有时候真想亲手杀了你,挖出你的心来看看是什么样的……” “可是,我绝不会骗你,永远都不会。” 虽然,你一直都在欺骗我。 ―――――――― “云儿,你怎么样?能不能自己把穴道解开。”钱玺把沈云儿抱上车以后,原本想替她解开穴道,却发现高正点穴的手法十分怪异,他见所未见,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解开,只能寄希望予沈云儿自己了。 沈云儿身体完全不能动,没法回他的话,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他。她气息紊乱,难以控制,哪里还能自行冲开穴道? “这点穴的方法太怪异了,我也没有办法。”钱玺满脸颓丧,低头想了想,眼睛一亮,道,“我带你去找个人,也许他有办法。” 钱玺带着沈云儿去的地方是京兆尹,可是不巧要找的人不在,他听了人的指点,又往西城赶去。 赵煊正坐在桌前吃面,对面一个绿衫子大眼晴的小姑娘手撑着下巴一直不眨眼地看着他吃。 钱玺抱着沈云儿走了过去,把沈云儿往旁边凳子上一摆:“阿煊,你快帮忙看看,能不能解开她的穴道。” 赵煊抬头看了一眼,目光落在沈云儿脸上的时候,眉毛微挑,又淡然转头看钱玺:“为什么找我?你自己不就能解。” “哪儿啊,她被你义父晋王点了穴,那手法太怪,我解不了,估摸着你肯定会的。” 赵煊又看了一眼沈云儿,沈云儿眼中的怒意令他微怔了一下,似笑非笑地转头对钱玺道:“我看还是不要解的好,看上去也没什么大碍,大概两个时辰左右会自动解开的。” “你这样说就是会解啦?那你不如就直接解开,等什么两个时辰,你什么时候这么罗嗦麻烦了?”钱玺说话间有些不耐烦。 “解也没问题,不过有什么后果你负责。” “什么后果?会伤到她吗?” 见钱玺一脸担忧的样子,赵煊笑了:“那倒不是。” “那就没关系,你快解开。” 赵煊点了点头:“好。你把她身体扶正一下。” 待钱玺扶好沈云儿的身体,赵煊也没起身,隔桌探手在她的颈肩处连点了几下:“行了。” 沈云儿穴道初解,蕴积已久的怨气怒气一瞬爆发,一挥手,把赵煊面前还未吃到一半的面扫在了地上,可是却因为穴道刚解还未完全恢复,发泄了这一下以后,又无力的坐了下去,手按在桌上,狠狠地看着赵煊。 赵煊对面的小女孩尖叫了一声,跳起来指着沈云儿:“你是什么人啊,真是好心没好报,赵大哥帮了你,你居然这样。” 赵煊仿佛早有所料一样,转头用“你看吧,就是这后果”的眼神看着钱玺。 钱玺瞠目结舌地看着,半晌回过神来,对同样被人突发事件惊呆了的钟伯大声喊:“我来,我来赔,再煮一碗,哦不,三碗。”又连连对赵煊道,“阿煊你别生气,云儿她心情不好……” 赵煊不以为意的一笑,目光转到沈云儿的脸上,坦然地道:“发火也于事无补,若是你真想从晋王府上把人解出来,我倒有办法。” 八十四、解救的办法 沈云儿微微别开了头,没有说话。叀頙殩晓那绿衫小姑娘看她极不顺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真讨厌。”转头又对赵煊道:“赵大哥,我们不要理他们了,你若是饿,我给你做宵夜去。” 赵煊对她微笑了一下:“飞燕,你先回去,我们几个有事要商量。” “有什么事情,我不能听么?”那小姑娘很是不满,转头狠狠地瞪着沈云儿。 沈云儿不屑地把头转到了一边。 “小姑娘,既然你赵大哥让你先走,你就先走吧,你早些回去多准备点宵夜,你赵大哥也可以多吃一点嘛。”钱玺嘻皮笑脸地哄着小姑娘,“你看,我们几个快点谈完,把事情办完了,你不就可以快一点看见你赵大哥了吗?轺” 听着钱玺如同哄三岁小孩的话,饶是沈云儿心情再不好,也忍不住抿唇浅笑,把头别得更开了些,一抬眼,正好撞上赵煊似笑非笑的目光,不禁给了他个白眼,立刻又想起了晋王府内发生的事,脸色便沉了下去。 赵煊的态度很奇怪,按理说晋王是他的义父,亲疏有别,他为什么要帮自己?或是他另有所图?可是直到现在,他帮过自己好几次,自己还并没有发现他到底有什么其他的意图。而且他这样帮自己,难道不怕被晋王知道? 飞燕在钱玺一番苦口婆心的劝导之下终于离开,走的时候还不忘撅着嘴对赵煊道:“赵大哥,我做好了夜宵等你,你可记得回衙的时候来吃啊。啊” 赵煊对她笑着点点头:“好。” 等飞燕一走,钱玺把头凑得离赵煊近了些,很兴奋的问:“阿煊,你有什么法子?” 赵煊抬眸看了一眼沈云儿,沈云儿扭头看着别处,一声不吭。 “进宫去找皇上下旨召严大人连夜入宫。” 钱玺怔了一下,“好!好办法。” 他点了几下头,接着又大肆摇头:“若是皇上下旨,晋王自然是必须要放人的。只是你这法子说得容易,却根本就很难啊。一是我们如何进宫,二是就算我们进去了找到皇上了,他又怎么会随随便便就答应我们下这道旨呢?” “这是唯一最快,最可能成功的办法,若是不试又怎么知道成不成?”沈云儿转回了头沉着脸看赵煊。 “没错。”和她的想法一样,虽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一定会成功,但是若是不试,又怎么会知道成不成功呢? “好,好,那就这么办,我们先想法子赶紧进宫去。”钱玺连忙站起身来,“咱们骑马去吧,会快很多。” “十三,”明明他应该已经差不多猜到了她的身份,可是却仍是喊她“十三”,沈云儿手把着马鞍,停下了动作,却没回头看他,他是晋王的义子,这身份总是令她有那么一些介怀。 “你和我都并不了解严大人和王爷之间的事,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严大人并不是趋炎附势之辈,也不是软弱可欺的人,这一切是为什么?” 赵煊说完并没有等她回答,便转身向自己的马走去。 沈云儿也默默扳着马鞍上了马,钱玺在边上道:“走吧。” 赵煊说的她并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一直想不明白。 赵煊这样说,是什么目的呢?是想告诉自己,不应该介入晋王和严洛之间的事?可是为什么他又要给自己出主意呢? 沈云儿抬头看着赵煊的背影,莫名地感觉至这个男人比高正,更加难以捉摸,他究竟是什么人? 三人三马很快赶到了宫门前。各自下了马以后,赵煊让钱玺留在门外,独自带着沈云儿进了宫门。 门前的内侍认得赵煊,连忙上前道:“赵大人,这时候进宫么?” “中官辛苦了,”赵煊拱了拱手,“在下有紧急的事要见潘文龙大人。” 沈云儿心里咯噔一下,潘文龙?这才想起当初在玉华楼曾经听说过,潘文龙是御前侍卫,看样子赵煊很他很熟,沈云儿不禁多看了赵煊两眼,他应该没有把事情真相告诉潘文龙。但是仍是难免心中忐忑不安,这人行事不可捉摸,难保他又要出什么幺娥子,自己提高些警惕总是没错的。 “正好潘大人今日在晴安殿值夜,我领大人去。”赵煊曾经救驾有功,身上带着大内金牌,内侍们大多认得他,所以并没有过多盘问。 “不必劳烦中官,我自己去就好。”赵煊回头招呼了沈云儿一声,“走吧,十三。” “潘文龙是御前侍卫首领,也是天敬监的总领。”两个人一路往里走的时候,赵煊似是很随意地提了一句,“见到他就算是成了一半了。” 在晴安殿外很远又被人拦下,是两名御前近身侍卫。赵煊亮了身份,两名侍卫把两个人带到了晴安殿,将两人引进了偏殿。 偏殿的桌案上摆了几卷书,烛灯不太明亮,一个青衫男人束发未冠很随意地倚了桌案,在灯下读书。听见赵煊二人进来,抬起头来,笑道:“子恒怎么这么晚进来,有什么事?” 他的样子很美,这一抬头,展颜一笑,如同梨花初绽般出尘清雅,又如雪后晴光般亮得耀眼,顿时让四周都似乎暗了一暗。 恍然间,好象看见了一个身着长衫的纪未然,沈云儿整个人如同被雷电击中,一时脑中一片空白。 “这位是沈大人府上的沈云儿,有急事要面前皇上。不知道皇上歇下了没有?文龙兄能不能帮忙传禀?” 潘文龙转头看了沈云儿一眼,沈云儿虽然一身干练的男装,但站在赵煊身边显得矮小单薄了很多,明显是一个女子。 不过,他没想到这女人就是把他送进凤庭轩的那个,只是看她花痴一般呆看着自己,不禁微蹙了眉,抿起了薄唇:“子恒说的是这位沈姑娘?” 那天晚上自始至终自己都没有认真看清楚过潘文龙的长相,没想到他竟然和纪未然有七八分相像。 沈云儿尤自发呆,赵煊也发现了她的不妥,在边上轻咳了一声,稍稍提高了些声音道:“是,正是这位沈姑娘。” 沈云儿被他的声音唤回过神来,拱手行了一礼:“见过潘大人。”“皇上还未歇下,既是子恒你亲自带人进来的,想来是有极重要的事,我先替你去通传一声吧。” 凤庭轩的事他一直对赵煊抱着感激之意,因此也很愿意帮赵煊这个忙。他转身走进寝殿以后,赵煊突然笑了笑偏头对沈云儿道:“若没有你那晚的那一出,今天怕也不会这么顺利,可见,任何事情都不能说是完全的坏事。” 沈云儿只是低低的嗯了一声,赵煊有些疑惑的转头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儿,又回头望向潘文龙离开的方向,脸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淡淡笑意。 不多时,潘文龙走了出来,到了面前,说话的声音不大,很是清朗:“沈姑娘进去吧。”转头又对赵煊客气地道:“子恒在这里先坐一坐。” “沈姑娘请。” 沈云儿抬头看了潘文龙一眼,俊逸的脸淡然清越,她突然想,不知道那天他在凤庭轩里被怎么样了……眉心一跳,赶紧打住了胡思乱想,跟上了潘文龙的脚步。 他虽然和纪未然样子相像,举手投足间却差了千里,纪未然心思缜密沉稳练达有时却又有些痞气,潘文龙自始至终似乎都举止优雅潇洒,气度逼人。 他不是纪未然。她低下头,不知道怎么心里如同松了一口气。 进了寝殿,进门处挂着垂地的幔纱,隐隐可见一个人坐在榻上执了笔正在书写着什么。潘文龙隔帘垂手低眉道:“皇上,人来了。” “进来吧。”沈云儿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潘文龙掀了帘,她迈进去的时候,那人正停下了笔向这边望过来,清癯轩然,丰姿卓逸,竟然是那日在重龙峰下偶遇的中年男子。 “龙广?” “十三?” 两个人同时惊讶出声。 “放肆!”潘文龙皱眉喝斥。 高广不以为意的一笑,对潘文龙轻轻摆了摆手:“文龙,你先出去吧。” 潘文龙诧异地又打量了沈云儿一眼,皇上似乎是认得这个女子,可是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呢?难道是自己在家养伤的那几日?想到这一件事,他心里顿时有些烦燥气闷,那个可恨的小贼,让自己吃了生平最大的亏,总有一日要寻到他,剜肉折骨,五马分尸。 他心里忿然痛恨,全没有想到,那个可恨的小贼此刻就亭亭卓卓地站在他身旁。 待潘文龙退出去,高广向沈云儿招了招手:“来,十三,过来,到这儿来坐。”他指了指他身前桌案的对面。 沈云儿没有客气直接走了过去,却也没坐下来,直直跪倒在地上,伏地道:“臣女沈云儿,是事求陛下。” 高广微愣了一下,又露出了很是祥和的笑容:“哦,有什么事,起来说吧。”待沈云儿站起来,他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沈云儿:“原来你就是沈仁辅府上的六小姐沈云儿。” “是。臣女那天晚上不是故意欺瞒陛下的,请陛下恕罪。”沈云儿很乖巧地解释。 “没关系,朕不是也没对你说实话吗?”高广仍是一脸和熙如春的笑容,“朕的名字叫高广而不是龙广。” 沈云儿随口道:“没关系。”她之前规矩做得很有模有样,这一句就十分随意,甚至有些大模大样,高广心里原本就是很喜欢她这不拘小节的活泼性格,忍不住呵呵笑出声来。 “你什么事要这么晚进宫来求朕?” “臣女想求一道圣旨。” “圣旨?”这个请求仍是令高广有些意外,“你要朕下圣旨,作何用?” “我想请皇上下旨去晋王府上召严大人进宫。” “是吗?”高广脸上的笑容渐渐隐没,若有所思地道,“严大人现在在晋王府上?” 沈云儿点了点头,看高广的脸色似乎对这消息有些意外,又有些了然,非喜非怒的神情令他平添了几分摄人的威仪。 高广猛然咳了起来,持续不断的咳嗽似乎要把心都咳出来的样子,他边咳边随手拿起案上的锦帕掩住了嘴,等停下来,他拿开帕子,那白绢上又是一滩刺目的鲜红。 沈云儿突然想起,听钱玺说,皇帝因为身体很不好,所以几乎把国事全部交给了太子处理,由晋王辅政,看样子他的身体状态的确不太乐观。 以为高广还会再追问,却不想他突然抬高声音对着外面道:“文龙,带朕的御印去晋王府宣口谕,召严大人即刻进宫。” “是”。门外传来潘文龙的声音。 沈云儿心头一宽,似乎悬了一夜的心此时终于落在了实处。 “朕知道严大人与沈大人相交不错,更与沈夫人是异姓姐弟,倒没想到,关系亲密至此,连云儿也可以为了严大人冒险进宫。”高广坐下来,从手边的茶壶中倒了一杯茶放在对面的桌案上,对沈云儿笑道,“云儿过来坐下罢。” 他这样平易近人,竟然还亲手给自己倒茶。沈云儿很是意外,又觉得颇为亲切,便不客气地走过去坐在了他的对面,正觉得有点口渴,端起茶就喝了一口。 “云儿和严大人感情很好吧?”高广给她茶杯里又添了些茶。 “是,严大人是很好的人。”沈云儿回答得中规中矩。 今晚严洛对自己那样的冷淡,大概也只是怕高正伤了自己吧?自己当时一时伤心,并没有想得这么多……只是不知道,这么长的时间,高正是不是又拿什么法子折磨他? 沈云儿心里只希望潘文龙的马跑得再快点,又恨不得立刻就能看见严洛微笑着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为什么云儿要求这一道旨?其实严大人和晋王同朝为臣,偶尔有些来往或是会面,也并不为过啊。” 听到这话,沈云儿抬起头,看着高广,高广脸上仍是带着淡淡的笑容,却有种让人莫名不安的意味,她想起在玉华阁听到潘文虎说皇帝和严洛也关系亲密的事,抿了抿唇,又垂下眼眸喝茶,默不作声。 这样的问题不易回答,也不能回答,自己并不了解高广,帝王之心难测,若是不小心说了不该说的话,只怕会给严洛带来不可预知的麻烦。 高广见状轻笑了一笑,也不追问,拿起了手边的茶壶:“这茶味道可好?” “很香。”沈云儿抬起对他嫣然一笑又低下头去。 乍见她这一笑,高广神情蓦然变了一变,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道:“我听说云儿是沈夫人的养女,那云儿现在可有亲生父母的讯息?” “没有。”沈云儿摇了摇头,实话实说。她模糊的记忆里只有一个飘然的白色人影和一片艳红,其他什么都没有。 那个白色人影和那一片艳红又意味着什么?更是不得而知。 从这一句以后,两个人便没再谈到与沈云儿的事。高广很是健谈,说一些宫里宫外的趣事还提到一些他年青时征伐沙场的经历,沈云儿听得有趣入神,倒忘了之前的担心。 过了不久,就听见潘文龙在外面低声说话:“启禀皇上,臣回来了。” 潘文龙回来了,却并没有象想象中的一样,看见严洛的身影,沈云儿有些失措的转头去看高广,心里的不安渐渐扩大。 “哦?严大人呢?”高广明显也有些意外,“发生什么事了?” “启禀皇上,臣到了晋王府上,严大人已经不在晋王府上了。” “什么?那么严大人回府了么?” “不是,”潘文龙的声音略有些犹豫,低低地道,“据晋王所说,之前便有人执金令,传圣谕召大人进宫来了。” 高广腾的一声从榻上站了起来。 这个意外的消息,令沈云儿也有些慌乱,理不清头绪。 明明高广只是让潘文龙去传旨,并没有其他人去,那到底是谁假皇上之命去晋王府宣旨带走了严洛? 她抬头去看站在榻前的高广,高广原本一直淡然从容的脸上渐渐泛起了煞气,危险而血腥,令人不寒而栗。 “来人,备辇,去太子府!” 八十五、太子的畸爱 “先生,喝茶。麺魗芈晓”高仪讨好的把茶水递到严洛面前。 见严洛一直皱着眉,也不伸手来接,他站得近了些,低声道:“先生是在生我的气吗,我只是担心先生啊。” 今天不得已当庭罚了严洛十鞭,他坐在殿上听着殿外的啪啪的骇人声响,心痛不已,恨不得以身相替。下朝以后,一听说严洛的轿子半路被晋王劫走,他立刻便让人拿了金牌,假借了圣谕把严洛从晋王府上接了出来。 “殿下,你知道假传圣谕是欺君之罪吗?殿下受命监国,若是真想去晋王处传旨,也可以用殿下之名去传,为何做这等大逆不道的事?”严洛说得极为痛心,高广身体极差,便把朝事交给高仪,同时让晋王辅政,又私下嘱咐严洛辅佐高仪,严洛自然极为看重这个监国太子,不想有负高广的托付。 而且照现在的形势来看,高广似乎动了易储的心,在这种情形下,高仪仍是这样行为不知检点收敛,令他极为头痛轹。 高仪蹲下身来,手扶着严洛的膝,眼神怯怯地抬头看他,带着一些撒娇的语气:“先生,你知道王叔他从来不将我放在眼里,我怕我救不出你,所以才假借了圣谕,先生,我会去向父皇解释,求他原谅,你不要生仪儿的气了。” 严洛叹了一口气,伸手拉他:“殿下起来吧,折煞臣了。也罢,臣陪殿下一起进宫去见皇上,求皇上宽恕。”也许看在自己的面子上,高广会网开一面,不再追究此事。 “先生是原谅我了么?”高仪快活地站起来,把旁边的茶水又端来递到严洛手里:“先生先喝杯茶,休息一下,我们一起进宫吧。酎” “嗯。”严洛点点头,喝了一口茶,皱了皱眉,“殿下,这茶的味道不对,不能再用了。” 高仪又蹲下了身,把双手搭在他的膝上,抬头柔柔的笑看着他:“嗯,不会再用了。先生,以后你都和仪儿在一起,仪儿会比王叔待你更好。” 眼中高仪的脸忽远忽近,渐渐模糊,身体也变得软软得没有力气,发出的声音带着奇怪的喑哑,严洛脸色惨白,心急上火,伸手去抓住高仪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抓紧,似乎知道将要发生的事情,他脸上的表情近乎绝望:“殿下,你不能……” 高仪微微直起了身,脸贴上了他:“我知道先生的武功,所以不得已才用了这个法子,先生,仪儿是真的喜欢先生啊,仪儿想和先生在一起,不想把先生让给任何人。” “不行……”严洛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头软软地垂下来,彻底失去了意识。 “仪儿比所有人都更爱先生。”高仪从喉中发出一声叹息,脸轻轻的在严洛的脸上摩挲,好一会儿,他起身抱起来严洛,穿过书房的门,走到寝殿卧室,把严洛放在了床上。 他抬手松了严洛的腰带,把衣领稍微拉开一点,立刻就看到颈上的点点阏青,淡红齿痕,心里的一股邪火顿时冲到了头顶,冲动地俯身下去,咬上那齿痕,想要破坏他人留下的痕迹,手上也再也不能控制,开始胡乱的撕扯严洛的衣服,又从颈上密密的吻上唇边。 突然,高仪睁大了双眼,停下了动作,不能置信的缓缓转过头去,手触及的地方是缠得紧紧的层层白布,他呼吸蓦然又浊重起来,脸上的表情渐渐由惊异变得如猎食的野兽一样嗜血疯狂,他手按在严洛胸口停了一会,猛然用力扯开了那层层束缚,胸前雪白丰盈的一对立刻跳了出来,显露无遗。高仪呆呆地看着,脸上的神情慢慢的怪异得扭曲,一手抓住了其中一个,俯身重新吻上严洛,在她耳边低喘着似笑非笑喃喃自语,:“原来,先生是个女儿身,这样……更好……先生……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他正在神魂颠倒色与魂授的焦躁与快乐中沉沦起浮,几重院外,太子府的门被叩响,内侍刚一开门,晋王高正带了两名侍卫杀气腾腾地闯了进来。 潘文龙去宣旨以后,高正便意识到事情不对,想也没想就带人直奔太子府,高仪对严洛的心思他一看便知,以为他只是有心无胆,却没想到他今日竟然敢假传圣旨从自己府内把人带走了。 等到了太子府的时候,高正怒火已经积蓄至了极限,甫一踏进门,一名侍卫上前阻拦,刚喊了声“王爷”,被他随手卡住脖子扔飞出去撞在照壁上,头破血流立刻昏迷了过去,其余的人骇得只能远远围着他,随着他向太子寝宫移动,不敢再近身半步。 到了太子寝宫门前,又一批侍卫涌了出来,高正只是冷笑:“闪开。” 太子侍卫头领何国柱上前来,一对上高正凶戾的眼神声音不由自主的有些发颤:“王爷,太子寝宫重地,请王爷止步。” “好,算你有胆色还敢来拦本王,本王给你条活路,太子假传圣旨欺君罔上,罪不容诛,尔等现在最好闪开,若是阻拦本王便是与太子同罪,格杀勿论!” “王爷,口说无凭……”何国柱还待要说,高正已没有了耐性,此时多耗一分只怕便来不及了。 “闪开。”他抄出金锏劈头向何国柱抽了过去,何国柱闪了一下去却未完全躲过,被金锏实在的击在了肩上,皮肉立刻绽裂,锁骨也几乎被拍断了,低吼了一声摔倒在地上。 后面的侍卫见这情形更不敢拦,高正一路闯到了门前,一脚踹开了门,他带的两名侍卫立刻上来堵在了门口。 高正闯入的时候,高仪听到门外的吵闹正撑起身来,高正到了床前只看了一眼,脸便扭曲得变了形,暴露之中一掌扇在了高仪脸上,将他扇落在床下。 高仪原本犹未完全清醒,被这一掌打得几乎又要晕过去,等稍稍清明一些,只见高正脱了外衣裹住了严洛,将人抱起来,往寝宫外走。 高仪不死心地站起来抓了衣服胡乱披上,追到门口,颤声喝道:“高正,你擅闯太子府,攻击储君,该当何罪?” 高正冷冷的回头看了他一眼,还未开口,就听见不远处的宫院门口,有个阴鸷的声音道:“是朕让晋王来的,人也是朕让晋王打的,太子有何不满之处么?” 高仪战战兢兢得望着那一抹明黄的身影慢慢的走近,身子一软顺着门框坐了下去,不甘不舍的死死盯着晋王怀里的人,而后如同少时在他面前撒娇耍赖要他抱自己一下陪自己一会儿时一样,低低的道:“先生。” 高正抱着严洛一语不发从皇帝身边擦肩而过,仿佛并未看到他一样,周围的人见他如此不敬,不免都吸了一口凉气。 高广却只是长长的叹惜了一声,站在原地,半晌才开口说话,远远看着高仪,淡淡的语气中交杂着失望伤感黯然意冷:“来人,暂将太子禁于咸安宫。今日之事,若是之后有半句外传,太子府上的所有人全部处斩,株连九族。” “父皇!”高仪想喊,却似乎发不出声来,终于伏在地上,号陶大哭。 不恨他人,只恨高正,只要我未死,便绝不会善罢干休。 ―――――――― 严洛醒来以后很是平静,只是起身套上高正命人给她准备好的外衫,自己把头发梳了梳,然后转了身,面对坐在桌前一直默默看着她在面前来来去去的高正,淡淡地道:“我想回去,洗一洗。” 高正心里一悸,低了头,牙关咬得紧紧的,半晌哑声道:“我让人送你回去。” “多谢王爷。”严洛站起身来对高正行了礼,“严洛告退了。” “洛儿,高仪他没有最后……”因为去的及时,高仪并没有来得及做到最后,可是有没有现在似乎并没有意义,此时说来竟似有几分残忍。 严洛闻言回头笑了笑:“其实严洛原本是卑贱之人,有或是没有都无所谓。但还是要多谢王爷去得及时。” 她淡淡的口气令人只觉得胸口发闷,最后一句更是令高正听了如同芒刺在身,却无言以对。 其实她知道并不能怪他,高仪若是存着那样的心思,即使不是今日,也必有来时,可是她却忍不住怨恨,想到这里她突然呆了呆喃喃地声音低不可闻:“你应该是恨我的,可我又该恨谁呢?” 当初是我骗了你负了你,可是若是重来一次,作为那样的我也许还会做同样的选择。既然做了这样的选择,那么现在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因果报应,是我应付出的代价而已。 严洛转身走出了房门,高正只是直直得看着那一抹单薄消瘦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淡,终于溶入了黑暗之中,并没有起身相送。 刚刚出了府门,等候多时的严玉便一头扑进了她的怀里,大哭起来:“先生,你可出来了,先生……” 严洛轻轻的抚着他的头安抚道:“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哭得这么大声,会惊扰了旁人的。” “严大人。”沈云儿也迎上了前去,她听说高正从太子府带走了严洛,便出宫来到晋王府前等候,正巧碰上小玉也在,两人等了多时,才等到严洛出来。 严洛抬眼看见沈云儿,又笑了笑:“云儿也来啦。” “嗯,大人,我们回去吧。”沈云儿没有多说别的话,只是对她一笑,严洛心中一暖点了点头:“好。” 快到严府门前的时候,远远的见府门前站了一个人,骑在马上的沈云儿一眼认出来是高明,不禁微蹙了眉,他怎么来了?太子府的事按理说已经被高广一力压了下去,高明究竟是为何而来? 等轿到门前,严洛下了轿子,见了高明不禁也愣了,半晌才想起行礼:“见过宁王千岁。”小玉赶紧随着拜倒,沈云儿却只是微微弯了下腰,她心里不知怎么的就不太待见高明,也没什么心情和他客套。 “洛……严大人。”高明上前扶起严洛,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听说大人今天下朝被人掳走,本王有些担心,特意来看一看。” 沈云儿微微转开了头,有些不屑的想,相比起来,高正虽然讨厌,却实在很多,至少不会在人前做这些虚头花脑的假模假样。 “下官没事了,多谢王爷关心。王爷,天色晚了,明日还要上朝,王爷请回吧,严洛不远送。” 好,拒绝得干净利落,沈云儿转过头来,笑吟吟地看着严洛,这样才对。 高明脸上的表情一时间僵住,笑容也来不及收回,看上去如开裂的假面,显得分外滑稽。半晌,扶着严洛的双手收回来,他轻叹了一声道:“也好,严大人受了惊,也要好好休息才是。” “下官明白,送王爷千岁。”严洛垂了眸,站在原地,似是静等着高明离开。 高明苦笑了一下:“那小王就不打扰了。”说罢转身走到树下,解了马缰,翻身上了马,也没停留,径直策马而去。 进了府里,严洛吩咐小玉烧一锅热水,便独自进了房间,隔了一会又把沈云儿叫了进去。 沈云儿进门的时候,正看见严洛穿上了雪白的长袍,散着头发,拿着乌木梳轻轻一下下的梳着,黑发如瀑般散落在双肩,不禁睁大了双眼。 此时的严洛完完全全就是个女人,乌发雪肤,眉目如画,柔荑纤纤,宛然一笑,美得不可方物,。 “云儿,来,坐下。”严洛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椅子。 沈云儿有些懵懵懂懂坠入云雾之中的感觉,只是下意识的随着严洛的指引,坐在了她的面前。 虽然她也曾想过,严洛是个女人,可是乍一看到,仍是吃了一惊,此时的她和姐姐几乎一模一样。 “云儿,看来,我也不必瞒你了,”严洛拉起沈云儿的手,“我的确是一个女人,就如你看到的一样。” “大人,你知道吗?你和我姐姐长得一模一样。”沈云儿低低的说道。 “姐姐?”严洛愣了一愣,继而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怪不得那个封印解除的那么突然,我明白了,你是另一个云儿,因为你来了,所以那个封印才提前解开了。这样,就通了。” 另一个云儿?若是那样的话,现在的这个身体岂不是自己的前世?这种说法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但是有一点是对的,她的确是另一个人。看起来严洛并非不能相信,反而接受得很快。 “不管怎样,你现在就是沈云儿。所以,你好好听我接下来的话,”严洛脸色渐渐显得庄重,“云儿,这很重要。” 沈云儿被她郑重其事的口吻感染,不由自主地端正了身形,认真地看着她,点了点头:“嗯。” “云儿,你体内的两股气息似乎越来越不受控了,所以,我会想办法拿到扶摇的迷迦帮你引气。在这段时间内,你只能练习不使用内力的武功,除了剑法,我想也许你可再学一些毒术,不过,这个需要另外的人来教你,而且要看和那人是不是有缘,若是有缘学到的东西,必然终生有益。” 沈云儿听得似懂非懂,只是顺着她的意思,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那么我可以叫你姐姐吗?”沈云儿忍不住轻声的询问。 严洛愣了一下,温柔地笑了:“当然可以,在没有外人的时候。” 等水烧好,抬进房中,沈云儿和严玉都退了出来,两个人坐在门外的石栏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悄悄潜入了房间。 “谁?”严洛刚一张嘴便放低了声音,太熟悉这个人,只是听到呼吸便知道是他。 一双修长有力的胳膊围住了她LUO露在水面上的洁白双肩,他低低的在她耳边道:“这一次,是我的错。以后我再不会这样了。”说罢双唇在她颈间耳后流连辗转,厮磨亲吻了半天,才恋恋不舍的离开。手蓦的松开,然后便听见窗棂吱的一声轻响,前一刻明明实在感受到的呼吸,温暖,拥抱,亲吻,一时间全都消失了,仿佛是一场梦境一般。 严洛怔怔的坐在水里,失了神。 八十六、我娘,死了 “严大人。麺魗芈晓”沈云儿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声音似乎是窗扇打开合拢,不由得警觉,喊了一句。 “啊,我,快洗好了。”严洛应了一声,又往身上拔拉水,发出哗哗的声音。 沈云儿放下心来,对严玉道:“玉儿,你先去休息吧,大人这边,我来照顾。” 严玉答应了一声转身离开,沈云儿独自坐在廊下,手撑着下颌,发了一会呆,然后站起身来,从腰间拔出软剑,在庭院里舞起来。 月华如水,剑气如虹,她越舞越流畅,渐渐入了随心所欲的境地,脑中的剑招竟渐渐的消失,唯见天地间扬扬洒洒的花影柳絮,无处不在轹。 一招“柳暗花明”原本是接“桃蹊柳陌”她却随意地身子往后斜倒,剑反转从肩刺挥了出去。 “眠花醉柳。” 听到这声音,她转过头去,严洛已经穿戴好,正站在阶下看她舞剑赭。 风拂动严洛雪白长袍,翩然如仙,清雅出尘。 严洛眼中带了一抹惊讶:“云儿怎么会想到用‘眠花醉柳’?” “我没有想啊,只是想若是和人过招,‘柳暗花明’进得太前,不好照顾侧边,所以随手便使了。”沈云儿收了剑走到严洛面前,“怎么啦?姐姐。” “没有,只是觉得云儿这一招用的极妙。”严洛柔柔的一笑,如晨露初凝,娇美淡雅,沈云儿呆了一呆:“姐姐,你真美。” 严洛摇摇头,拉起她的手,走到庭院中的石桌边坐下,仔仔细细地打量她,就好象是第一次看到她一样,看得沈云儿有几分不安:“姐姐,你看什么?” “云儿,你也很美,尤其是你的眼晴,和你的娘亲一模一样。” “娘亲?”沈云儿心里咯噔一下,沈云儿的娘亲? “你一定很想知道吧,不管怎么样你现在已经成了云儿,云儿的娘亲便是你的娘亲。”严洛的手凉而干燥却让人感觉很舒服,声音温柔地让人不能拒绝,沈云儿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嗯。” “你现在只要知道一点,你娘亲的身份十分尊贵,而我原本是你娘亲的护卫,所以也就理所当然的要保护你。”严洛抿唇一笑,“其实你叫我姑姑更加合适,云儿今天年应该是十六岁不到,算起来,我应该比你整整大了十七岁。” “不,我就愿意叫你姐姐。”沈云儿反手抓住了严洛的手,说话带了些撒娇的意味,“就是姐姐。” “即使现在可以叫,以后也……”严洛垂了眸,没有再往下说。 沈云儿正想追问,就听严洛淡淡地道:“出来吧。” 屋角的暗处出现了一个人影,走到面前,沈云儿稍微看清了一些,是一个身材高大,长脸短须,浓眉大眼的中年男子。 “大先生。”男人对严洛恭敬地行了一礼。 “嗯,”严洛微微颌首算是答应,转头对沈云儿道,“这位是兵十一,这段时间我一直让他暗中保护你,以后也会由他负责你的安全。” “啊,原来是你,前天晚上在街上……”沈云儿恍然明白,对兵十一调皮的一笑,“不错,你叫十一,我叫十三,按排行数序我还得尊你声兄长呢。” “十一不敢冒犯。”兵十一连忙拱手行礼,“姑娘现在这样全怪十一保护不力,是十一的错。” “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喜欢乱来,”沈云儿摆摆手,又取笑道,“又不是什么好事,你干嘛一股脑往自己身上揽?” 严洛在边上听了也是一笑,对兵十一道:“好了,十一,你先下去吧,我和云儿还有别的话说。” “是。”兵十一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云儿,你刚才说你叫十三?”严洛有些不解地问。 “哦,有时候我扮男装出去,就胡乱编个名字。”答了一句,沈云儿故作随口无心地问道,“姐姐难道这么多年一直着的男装?” 今天的情形很复杂古怪,看上去皇帝和高正还有高明似乎都对严洛是女儿身这件事心如明镜,皇帝还一力压着太子府的事,大约也是要为严洛保守这个秘密。 她不好刻意去问,心里却疑团重重,便借机旁敲侧击的询问。 “嗯,在朝上的时候一直是男装,应该有十多年了吧。从我找到你开始,我就留在了这里。”严洛态度很是坦然,没有一点遮掩的意思,倒让沈云儿为自己的小心思有些汗颜。 “我府上的人这么少,也是因为我是女子身份的原因,人少会方便很多。至于兵十一,他一直知道我的身份,大先生只是他习惯对我的称呼而已。”严洛似乎知道沈云儿对这件事充满了不一般的好奇,很坦白的对她交待了所有可以交待的事情,“皇上,宁王和晋王他们三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可以在朝堂上站了十几年,也没有被人发现我是女子这个秘密。” 这三人和严洛的关系并不象严洛此时说话的口气那样平平无奇,一定有着很深恩怨纠葛,否则也不可能发生那晚御花园晋王与宁王针锋相对和今夜太子府几乎被掀翻这样的事情了。 沈云儿很想问,却理智地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这是严洛的秘密,若是她想让知道自己,便会告诉自己,若是她不想告诉自己,出于尊重,自己原不该去探究窥听。 “云儿,我知道你在沈府上住得并不开心,只是我一直是男子的身份,也不方便留你在府里太久。这一点,我一直心里很歉疚。大夫人是个好人,若不是她收留你,只怕你早已生死难断了。只可惜好人多难,云儿你若是有空,要多去看看大夫人才是。” 想起躺在床上的那个脸色灰黄,身形消瘦,昏迷不醒的女人,沈云儿默默不语地点了点头。 “我原本希望你早些练成九转莲华,却不想到阴差阳错,你现在竟连一点内力也不能用了,”严洛既是自责也是无奈,“这世上的事,总是不能如人所愿。” “这样也好啊,我不用那么辛苦的练武,可以多花时间到处逛逛走走嘛。”沈云儿见她神情有些黯然,连忙扯开了话题,“姐姐,我听说最近有很多这个宴那个宴的,都好玩吗?若是好玩,我也想去看看啊。” “哦,是啊,入了秋武试恩科结束了会有闻喜宴,会武宴,最热闹的应该是临水宴了,会在皇城外的浔阳渠设宴,到时候皇上也会亲临,除了戏舞有花船还可以放许愿河灯,你应该也会喜欢。” “听上去很不错啊,到时候我真的要去逛逛。”沈云儿兴致勃勃地道,“放一个最大的许愿河灯,让它保佑我能早一点回去。” “回去?”严洛微怔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沈云儿所谓回去的意思,只是轻轻的叹了一声,没再多说。 ―――――――― 沈云儿一早回了沈府,刚刚迈进门,青雀就眼泪汪汪地扑了上来:“小姐,你回来了。” “青雀,你怎么回来了?”沈云儿有些意外,“不是说好明天去接你吗?” “奴婢已经好了,也在医馆里呆不下去了,想小姐了。” “哟,在外面呆了几天,倒挺会说话了。”沈云儿取笑了她一句,又随口问,“你回来,没有人为难你吧?” “也没有什么,五小姐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反正也不痛不痒,奴婢左边听右边出,当她是在,在……”青雀说得兴奋差点收不住口,声音低了下去。 “有什么说不出口啊,不就是当她是在放屁嘛,说得很对。”沈云儿边笑边说。 青雀也跟着笑:“奴婢就是这个意思。” 主仆两个说了一会儿话,沈云儿记起应该去看看吴怡华,便带上青雀去了吴怡华的住处。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冯嬷嬷哭天抢地的声音:“夫人,夫人……” 沈云儿心中一凛,推开门闯了进去。 床前一片凌乱,冯嬷嬷扑在床上一声一声呼号,沈云儿几步迈到床前:“嬷嬷,怎么了?” “小姐,小姐,”冯嬷嬷听到声音转过头来,如同看到了救星一把抓住了沈云儿的手,“你快看看哪,夫人,夫人不行了。” “快去喊人。”沈云儿转头对呆怔着发愣的青雀吼了一声,青雀回过神往外跑,在门槛上绊了一跤摔倒在地,爬起来又跌跌撞撞地继续跑出门去。 床上的吴怡华大口大口的往外吐血,沿着嘴角蜿蜒到颈项又流到枕边染得枕巾和床单一片刺目的鲜红。 “这是怎么回事?娘她吃了什么吗?”沈云儿扶着吴怡华,拿帕子不停去给她擦嘴边的血,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原本躺在床上的人并不是自己的娘,也不是沈云儿亲生母亲,可是此时此刻却仍是感到心痛欲裂,多年的养育之恩,不知不觉已经深入了心里,下意识里感觉到这个爱自己疼自己的人立刻就要撒手而去,那种伤心绝望让她不由自主的恐慌。 “娘,娘,”沈云儿不由自主的便喊出了声,没有一点不自然没有一丝犹豫,仿佛这个字,已经喊了一辈子。 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昏迷中的吴怡华睁开了双眼,看着沈云儿的眼神开始有些茫然,而后渐渐的清明:“云儿,是我的云儿吗?” 在弥留之际,她恢复了意识。沈云儿的泪水不受控的落了下来:“娘,是我,是云儿啊。” “呵,云儿,长大了,真像啊……”吴怡华强扯的笑容令人心酸,她慢慢抬起手来想触摸沈云儿,手举到半空却又无力地往下垂,沈云儿一把抓住她瘦骨嶙峋的手,按在自己的脸上,冰冷彻骨:“是我,娘,你摸摸云儿,摸摸云儿啊。” 吴怡华的手却慢慢的无力的往下滑,嘴里的血越涌越多,她眼神分散,神智开始昏沉,蠕动着嘴唇:“仙子,仙子……保佑我的,云儿……不要,苦……保佑……”话未说完,又一口鲜血涌出,声音戛然而止。 “娘!”沈云儿的嚎叫尖厉刺耳,在整个院子,整个沈府里回荡。 “为什么突然会这样?娘吃了什么东西吗?”沈云儿只是嚎了那一声以后,便没有再多更过激的表现,除了泪痕,那脸上只剩下了冷静。 这么多年苟延残喘无争无求地活下来了,是什么人,连一个废人也不放过? “夫人之前吃得和平时一样。”冯嬷嬷一边抹着泪水,一边答话,“厨房新送了些蜂蜜,我去的时候,正好柳枝去拿,顺便匀了我一点,我就给夫人吃了。” “柳枝?” “是四小姐房里的丫头。” “难道妹妹竟然是怀疑我房里的人要谋害大娘?”门口传来沈芷若尖细的声音,“爹,女儿冤枉啊,柳枝不过是匀了点蜂蜜给冯嬷嬷,那蜂蜜刚才我也吃了,不也好好的没事吗?” 沈云儿转过头去,门口站了一大堆人,沈仁辅领了府内一众人都赶来了。 她讥诮的挑起眉,大概这院里还从来没有这样热闹过。 沈仁辅听了沈芷若的一番话,皱起了眉,边往床边走边对沈云儿道:“云儿,你不要乱起疑心,芷若不管怎么样也是你的姐姐。你娘身体原本就不好,生老病死,是人之常序,你不该扯到他人身上。” 沈仁辅走到床前站定,看着床上的吴怡华,脸上渐渐神情复杂,混杂着怜悯伤感和惋惜,却并没有太多的悲痛。 沈云儿看了心中一冷,他对吴怡华并没有太多的爱意,对他而言也许吴怡华顶着他的正妻之名的一个已经快要淡忘的人而已,他甚至连坐下来,离她近一点,看清楚一点的想法也没有,夫妻情分淡薄至此。 “来人,给夫人整理一下,准备后事。” “不必了,我来。” 沈仁辅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沈云儿,沈云儿淡淡地道:“我来给我娘亲梳洗。” 她站起身来去对冯嬷嬷道:“把娘生前最喜欢的衣服拿一件出来,我来帮娘亲穿上。” 经过沈芷若身边的时候,她面带笑容地低了头,在沈芷若耳边笑着声音低至不能闻听道:“我会好好的仔细的查,若是让我查出来是谁,我一定会慢慢地慢慢地折磨她,让她生不如死。” ―――――――― “砰”的一声,信箭冲上了天,又一抹红,红得如血般刺眼。 沈云儿平了平急喘的气息,倚在屋脊上,茫然看着四周。 残漏的屋顶,狰狞的檐兽,破败的断墙残垣,再远处灯红酒绿,是喧哗热闹的街市。 繁华明亮背后永远有这样不可示人的荒凉黑暗肮脏冷漠。 过了很久,她又仰头去看天上的圆盘一样的月亮,。 皎洁明亮,这样的无瑕,你的背后又有什么是不能示众的呢?她恶意的想着,伸长了手,想去抓住那近在眼前的白色圆盘,把它翻转过来,不自觉去探出去了大半身体。 “十三!”赵煊还未到房下便纵身窜起,及时地拉住她,把她整个人拉进了怀里。 极度紧张后的一刻间的沉默,静得可以听得见心跳的声音。 赵煊感觉到了不对劲,刚才事发突然,他一时情急把她抱在了怀里,危机过去,她却一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静静的伏在他膝上,一动不动,温顺得异常。 “十三。”他低头只能看到一挽流泉般的乌发铺了满膝,心里莫明的一悸,尾音竟带了微微的颤。 “嗯。”闷闷的回应,她清醒着的,并不是受了惊吓尚未回神的样子,赵煊松了一口气,又蓦然的身子绷紧,这样的姿势,过于暧昧。 但是不能推开她,她一贯性格强悍,突然显得这样的软弱,一定发生了什么很不寻常的事,实在不忍心把她推开……其实也并不想把她推开,只是太意外,一时不能适应。 他暗暗吸了一口气,平定了心跳,把不离手的配刀摆在了一边,双手撑在身体两侧,稍稍把身子往后斜开些,不然……那重要的地方,忍不住要有反应了。 “我娘,死了。” 赵煊身体一僵,有冰冷的湿意透过了布料浸湿了肌肤。 她在哭……! 八十七、在他心里,她和其他人不同 无声无息,连一星半点哽咽呜咽也没有,只从微微耸动的双肩和膝上湿透的感觉可以判定她此时一定泪下如雨。麺魗芈晓 赵煊没有说话,也没有劝解,任由她伏在那里痛哭。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身体停止了颤抖,又过了一会儿,她撑起身来,坐得直直的,眼睛望向远处的茫茫夜色,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不说话也不再哭泣。 她的身体离开的一瞬,膝上的重量一轻,有种那里缺了一大块的错觉,赵煊微微皱眉,看着那一大片湿渍,那是她刚才的确伏在那里痛哭过的证明。 “她只是我的养母,其实我认识她并不久……”沈云儿突然开了口,却并没有转头看赵煊,眼睛望空,如同在自言自语轹。 “原来失去一个亲密的人,会这么痛苦,我从来没试过。” “我杀过的人,不只一个,可是从来不知道,被我杀死的人,他们的亲人是什么样的感受……” “原来……是这么难过……为什么,我要杀人?筌” 姐姐,我不在了,你也一定会这么难过吧?一定哭了吧? 渺渺星空中,浮现出那张温柔的脸,芸儿…… “你杀过人?”赵煊突然问了一句。 “是,”沈云儿猛然惊醒,转回头看他眉头拧得要起结,一阵哑然,“老大,你可别打主意抓我,那地方离你十万八千里,口说无凭,你怎么抓我?” 赵煊听了也是一笑,紧张一时的气氛松懈了下来。 “吴夫人的事情,怎么这么突然?”赵煊出于捕快的职业敏锐,忍不住深究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并没有说些“人死不能复生”之类不痛不痒的劝解的话,也知道,她并不需要。 “我问了照顾我娘的嬷嬷,今天起初并没有什么异常,我娘亲也好好的,早饭吃过后,比平日多吃了一点东西,蜂蜜。然后,便发作了。” “蜂蜜?” “嗯,”沈云儿目不转晴地看着他,“可是蜂蜜并没有毒,我试过了。” “你认为你娘是被人毒死的?”赵煊并没回避她的目光,漆黑的双眼中闪动一点莫测的光芒,“蜂蜜虽然是温和补身的东西,可是却有很多忌讳,若是一时不查和其他的食物混吃了,也一样会如同服毒。吴夫人的身体比常人更虚弱,所以反应更大,以致身亡,也不是不可能的。”他说的头头是道,表情平静,一副公事公办,就事论事的样子,如平时办差是一模一样,“不过,这都只是推测。” 她当然知道这都只是推测,也根本就没想过用正常的手段来解决事情,既然对方心狠手辣,她也没必要手下留情。 这件事必定是沈芷若下的手,即使不是,她也是主谋。那一日在御花园的宴上,便知道她已经心存了歹意,只是没想到她竟然先对付了吴夫人,是自己大意了。一直以来在众人的眼中,自己原本就是倚靠着娘亲才在这府里有一席之地,若要除掉自己,当然要先把自己的倚靠拔除才是,是自己太不小心了,才白白的让娘丢了性命。 想到这里,脸色越见黯然:“我什么事都做不好,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她自怨自艾的表现让赵煊颇有些意外,但是他更愿意相信这只是她心血来潮的突发性情绪不良,就好象,刚才她伏在他的膝上痛哭一样,若不是那一片湿渍犹在,他真的怀疑那是自己的幻听幻觉,那种被她倚赖的感觉,让他曾一度心跳的比平时快了许多。 “这几天我也在这样想,好象自己什么事都做不好。” 沈云儿转回头略带惊讶看着他:“你也这么想?出事了吗?”没想到这个在自己印象中即使不是无所不能,却也是很难有事情让他为难的人,竟然也会有这样颓丧的时候。 一番渲泄过后,她的确平定了很多,赵煊轻笑了一下,看样子应该没事了,被自己一句话轻而易举的引开了注意力。 “没什么,前两天九曲桥的案子,一直拖着没头绪,所以……” “那我耽误你时间了?”沈云儿开始作自我反省,自从上一次以后,她心情不好便第一个想到了赵煊,却没有想通常这个时候,他大概在办差。 “没有,我刚才看到你发的信箭的时候,只是在街上闲逛,正准备去吃碗面。” 他话音刚落,沈云儿的肚子就很配合地“咕噜”响了一声,沈云儿立刻满脸通红,她一整天在忙着操持吴怡华的后事,根本没来得及也没心思吃饭。 “给,吃吧。”赵煊变戏法似的递了个烙饼在她面前,见她惊奇的样子,笑着解释,“我们通常会带一些干粮在身上,忙起来的时候可以充饥。” 接到手里,那饼上似乎还带着些身体的温度,沈云儿没来由的脸有些微微发红,双手捧着,低下头掩饰的大啃了一口,饼有些干,但并不难吃,嚼在嘴里甜甜的。 “太干了吧?喝酒吗?”他把酒囊又递到眼前,“顺一下。” “不用了,吃得下。”沈云儿抬头对他一笑,“谢谢。” 赵煊没有勉强,转过头,仰头灌了一口酒,望着远处的灯火,嘴角浅浅勾起。 她笑了。 “老大,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当捕快?” 她突然发问,赵煊稍愣了一下,很淡然的回答:“为了活命而已。” “不象。”沈云儿把最后一口饼吞下去,回过头来仔细打量他,摇摇头,很严肃地说,“你一定是另有所图。” “哦,另有所图?比如?”赵煊随手拿起了配刀站起来。 “捕快的身份最大的好处就是自由方便,可以假借公事名义,随处出入,又可以以办案的名义消失个十天半个月的,对不对?”沈云儿分析得头头是道。 月光洒在赵煊的背上,在沈云儿看不到的地方,那张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笑容,他没有回答,跃下了屋顶,站在下面,仰起头,如同已成习惯一样,很理所当然的伸出了手:“下来。” 月色下的面容洁净无华,笑意浅淡却势不可挡的直达了心底,有种莫名异样的情绪在氤氲缭绕,沈云儿站着发呆,却没有立刻跳下去。 “下来啊。”他甚至还对她招了招手。 他很自然,也自如,坦坦荡荡。而自己却似乎想太多了……沈云儿突然莫名其妙的恼怒,然后重重的跳了下去。 赵煊接住她的时候皱了下眉:“十三,怎么就几天,你重了许多。” 沈云儿呛了一口口水,一阵猛咳,这个可恨的黑面神,实在是面目可憎! ――――- 一进房门便觉得不对,青雀坐在桌边对着自己一阵的挤眉弄眼也不说话,沈云儿皱起了眉:“小麻雀,你说不出话了吗?” “嗯,因为我点了她的穴道。” 淡淡的药香味入鼻,沈云儿吃惊地转过头去,立刻睁大了双眼:“欢欢!你怎么在这里?” 自己居然没有留意到门后有人,沈云儿有些懊恼,看来除了内力自己受那两股气息的影响连五感也弱了下去。 “笨蛋,我来看看你死了没有。”月离欢很不屑地看着她,虽然坐在椅子上原本给沈云儿还稍矮些,他眸中却是居高临下的眼神。 “我那能死,我死了你怎么办?我怎么会忍心扔下你呢?”沈云儿没脸没皮的一脸怪笑。 月离欢一时被梗住,她的话暧昧不清,却又句句是实,的确,她若是死了,他没了药血,也很难活得下。他想不出该骂她什么,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去哪儿了?”眼看着沈云儿似是想去解开一直在歪嘴皱鼻的青雀的穴道,月离欢又阴沉沉地道,“别动,乱解的话,她死了可别怪我。” 沈云儿立刻停了手,青雀哭丧着脸,泪水泫然欲滴。 “你去哪儿了?”月离欢沉着脸又问了一句,他在这里等了很久,越等越心烦,自己何曾这样等过一个人,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笨女人。 “心情不好,出去逛逛。”沈云儿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还没喝,就听噗的一声,转过头青雀已经被月离欢不知道用什么法子隔空点晕了过去。 “你……”想问她出了什么事,可是出口却成了冷冰冰的命令,“现在跟我走。” “我才回来啊,跟你走?去哪儿?最近我很忙,没空到处走。”沈云儿自顾自的喝茶,看也没看他。 “不准问,现在就跟我走!”月离欢身形快得如鬼魅,不知何时就欺到了她的身前,“走。” 一被他抓住手,身体一麻,暗想不好,被点穴了,然后整个人一轻,竟然被他单臂抱了一起,这个瘸子,臂力竟这么大。 月离欢另一只空着的手,单掌在桌上轻按了一下,便从窗口平平的飞了出去,明明还带了一个人的重量,他的身形却如蝴蝶一般轻灵。 出到院中,他全是单脚单掌用力,快得不可思议地翻出了沈府的院墙。他怀里的药香味令人心神舒缓,身体渐渐放松,竟慢慢闭上了双眼。 月离欢感觉到怀里稍稍一沉,低下头,就看见她难得沉静的面容,长长的眼睫却忽闪着似乎不甘心就此臣服,极力挣扎,他不由地扬起了嘴角,真是又笨又倔,就这么不想跟我走? 她尤在梦里挣扎,这次连眉头也皱起来了。 你就不能好好的睡么?他突然有些不甘心,有些生气,我月离欢从没有这样做过,等一个人等了一个时辰,为了好好带她走还纡尊降贵去了趟明味庐,被何半夏明里暗里取笑了几句,若是换作往日早一掌扇飞那个没上没下的老毒虫了。 你却一点也不领情……他恨恨的想着,不由得就想俯脸下去对着她皱皱的额头咬一口,才能解恨。 “公子。” 月离欢回过神来,抬起头时脸上已恢复了惯常的冷漠,看见来的人并非未央一个人的时候,微微皱眉:“樱儿,你怎么来了?” 一身黑衣的未央身边站了一个女子,白衣如雪,眉目如画,宛如仙子,听见他喊自己的名字,原本是欢喜的,却看见他皱眉的样子,心中一凉。 刚才和未央一路过来,远远地就看见月离欢抱了个人倚在树下。渐渐走近,才发现他那张一惯清冷的脸上是自己从未见过的表情,那嘴角的一抹笑意,和那微恼的样子,再没有一点月氏少主高高在上的样子,更象是一个情窦初开又欢喜又纠结着的少年。 这样的一切,却只是给他怀里的那个女子的,他面对自己的时候,立刻便又如往日一样淡薄疏离。 明明自己对他而言应该是不同的…… 可是在他心里却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对他而言不同的,也许只有现在在他怀里的这个人而已。 他原本是拒绝人亲近的,却第一次这样毫不避讳地把一个女人抱在怀里。 樱儿上前了几步垂眸时目光划过沈云儿的脸,低下头深深施礼,声音谦恭:“主人说让樱儿来陪公子几日。” “既是这样,你该回‘玉欢阁’等我,到这里来做什么?”月离欢象是询问实为斥责,也没等樱儿回话,转头对未央道:“走吧。” 未央默默看了一眼呆立着脸色发白的樱儿,转过身嘴里发出一声轻啸,四人抬着白色轻轿到了面前,月离欢抱着沈云儿坐了上去,也没看樱儿一眼,“走。” 樱儿弯下腰,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咬紧了唇,一直到轻轿消失了很久,也没有抬起头来。 ―――――――――― “二公子,我无能为力。”何半夏抽回手,把沈云儿的手掖进被子里,转过头来对月离欢道。 “我看你那明味堂太旧了,是时候可以拆了。” 这不讲理的小子,何半夏长髯抖动,嘴角轻抽,忍不住便想还击:“本来是可以救的,但是因为二公子你的原因,所以才没有办法了。” “你说什么?”月离欢缓缓地转过头,一双星眸黑不见底,“什么意思?” 何半夏被他看得有点心虚,却不敢露了半点,若是被他发现自己不过是在唬他,这小子虽然不太可能杀了自己,但是拆了自己的明味堂是绝对干得出来的。 “原本若只是那股奇怪的阳气我还可以想办法,可是……二公子怕是将自己的凝冰寒气输了一部分给这位姑娘吧?” 月离欢愣了一愣:“是,我当时看她热得极不正常,气息不稳,所以……” 难道是自己一时好心竟办了错事?月离欢皱起了眉。 何半夏看他稍带懊恼的表情心里甚为开心,便开始不着边际的半真半假地胡诌:“现在这姑娘体内两股气息相抗相争,交缠在一起,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看上去他很自责,何半夏有些意外,这样的情绪在这位从不在意他人死活,冷漠无情的月氏少主月离欢脸上,第一次看到。不由得转头看了看床上了沈云儿,这小姑娘对月离欢竟如此重要? “现在我的确是没有办法,我这几日查一查药典,看能不能找出办法来。” 离欢第一次对一个人动了真情,这也许是一个契机,何半夏在心里暗想,无论如何,要抓住这个机会,也许能改变所有的一切,也不一定。 “好,你什么时候能找出办法来?” 何半夏苦笑,真是步步紧逼,却仍不得不硬着头皮答:“两三天吧,我还得再仔细给她检查一下。” “那好,你现在先给她再诊诊脉。这两天就留在魏都,明味堂我找人帮你看着。” 何半夏嘴角又开始抽搐,找人帮我看着?摆明了威胁我。 “快一点,我还得把她送回去。”月离欢开始有些不耐烦,往桌边一坐直直地盯着他,“快啊。” “她就是那个吸了赤炼血的人?” 月离欢顿了一顿才应了一声:“嗯。” 何半夏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再问什么,又将手搭上了沈云儿的脉门。 八十八、仙人之姿月离欢(周末二更之一更) 沈云儿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自己的床上,这一觉睡得很深也很舒服,沈云儿起身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一转头就看见青雀坐在桌边发呆。麺魗芈晓 “小麻雀,你在干嘛?” 青雀吃了一惊,一下子跳起来,差点把桌上的水打翻:“小姐,你醒了。” “你干吗?手忙脚乱的,怎么了?”沈云儿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拧着眉看她,眼下两团青晕十分明显,“你昨晚没睡?” “小姐……”青雀愁眉苦脸,一脸担心害怕,“昨晚上那个人送你回来,说,他过几天还要来,我害怕……他还,还跟我说,他那儿有个大大的蛇窖,要是我乱说话,他就要把我扔到那里面去。轹” 月离欢?昨晚自己被他带走莫明其妙的就睡着了,他把自己带去了哪儿?做了什么?沈云儿边想边用帕子抹脸,他到底想干什么? 青雀在边上哭丧着脸:“那个人明明长得很好看,可是为什么这么凶?” “没事,他吓唬你的。”沈云儿随口安慰了她一句筠。 因为过几日是三夫人孙安仪的生辰,所以吴怡华的丧事办得十分简单匆忙,沈云儿也没心思去和沈仁辅纠结这种事,能顺顺当当地把吴怡华送走,她就觉得足够了。 三天的丧事办好,沈云儿睡了个饱觉,差不多快到午时才起床。刚梳洗好,就听院子里沈海成的声音:“六小姐,前厅有客人来了,老爷命小的来请你出去。” “什么事?” “是老爷的同乡好友家的公子来访,所以老爷让你出去见一见。” “同乡好友家的公子?” 沈云儿隐隐觉得这事有些蹊跷,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进了大厅,一见那位同乡好友家的公子,沈云儿顿时有些头大。 那人静静坐着看她,雪白的长衫,墨色如瀑的长发,原本冷如冰雪的漆黑的双眸此时显得澄澈纯净,竟流露出几分憨憨的感觉。 “哦,明儿,这就是我家的六女云儿。”沈仁辅招手叫沈云儿过去,“云儿,来,见过你岳伯伯的儿子,岳明,你应该称岳大哥。” 岳明? 沈云儿走上前去对月离欢点了点头,干笑了一下:“岳大哥。” “贤妹。”月离欢脸上的笑容百分之百的诚恳,完全忽视沈云儿要吃人的眼神。 “你岳伯父和为父是同乡好友,你岳大哥原本是上京来参加恩科武试的,结果路上出了意外,脚受了伤,行动不便,好不容易到了这里,要暂住一段时间,所有人都要好生照顾着。” 屋里一众人都低头道:“是。” 沈仁辅又转头对月离欢道:“明儿,你不嫌家里刚办完丧事不吉,就尽管住下来,这府里绝不敢有人慢待你。” “多谢沈伯父。”月离欢乖得如一只无害的小白兔,沈云儿憋得额上青筋直跳,装,你就装吧! 再看沈仁辅笑得脸上象朵花一样,府里的其余人对月离欢看样子都甚是满意。 月离欢那模样的确是长得好看得过了头,虽然腿脚不方便,听起来那似乎只是暂时的事,而且他还带了一大堆的礼物,一箱箱摆满了大厅,想不满意都不成吧? 沈云儿好笑地撇着嘴,等着看吧,没几天就知道召来的是个什么样的祸害了。 “贤妹!” 沈云儿眼也没抬:“别装了,这儿没人看。” 月离欢呵的一笑,拄了拐嗵嗵的到了她面前,看看她摊在桌上的剑谱,伸手啪的给她合上:“要练剑法,我教你。” 沈云儿仍然没抬眼,只顾把绢书又展开:“没兴趣。”月离欢脸色一沉,哼了一声在她面前坐下:“你别不识抬举。” “诶?”沈云儿抬头看看他阴云密布的脸,把剑谱收了,很正色地看着他,“欢欢,我告诉你,你别以为你武功很厉害,我打不过你,你就很了不起。你厉害又怎么样呢?我嘴巴上说服了,心里不服,有用吗?”她抬起一只手,手指戳着胸口,“这里,这里,很重要,明白吗?心服口服明白吗?” 月离欢别开了头,冷冷地道:“我只知道,要让别人害怕,要让人即使是厌恶也怕得不敢不听话。”怜星宫上千人众,哪一个不是因为怕他才对他卑躬屈膝,俯首贴耳。 “你……算了,我没法跟你说下去。”沈云儿摇了摇头,主动放弃。 “我知道,你就和那个捕快说得下去。”月离欢头仍别在一边,看也没看沈云儿。 “嗯?”月离欢这话听起来如同小孩子赌气,沈云儿愣了一愣,噗的一声,“欢欢,你在说什么?”蓦然声音又高了一些,“你跟踪我?” 月离欢脸上一热,咬牙道:“我才没那个闲功夫。” 他只是让未央去查了查,这阵子沈云儿去了哪儿,见了什么人,从零星的讯息里得出了这个令他心情突然就有些不太好的结论。 “也是哦,你这么傲气十足哪里会去跟踪别人呢?自然更不屑去窥探别人的*了,对不对?”又兴趣十足地开始逗他。 月离欢脸上更红,咬着牙不答话。 看他差不多已快至极限,沈云儿也就见好就收,换了个话题:“你为什么要冒名进沈府来?” “来看着你。” “还有呢?我不信只有这个原因。” 月离欢终于转回了头,看着她略带关切的神情,一瞬间心念转了无数转,突然决定对她说出来原本最隐密的事:“我中了别人的圈套,毒发的时候在几个时辰内会失去功力,我需要找个安全的地方。” “什么人,你居然会中圈套?”沈云儿十分意外。 “呵,是我家里的人。”月离欢很淡然地看着她。 “你家里的人?”出人意料,也太过于让人心寒了,同室操戈,兄弟相煎,也许是这世间最令人心痛的事。 可是月离欢却十分平静,似乎对此习以为常:“所以,”他抬手学着沈云儿的样子指指自己的胸口,“若是这里已无心或者已是一块铁石,如何令他心服口服呢?” “可见,只有让人害怕畏惧,才是真正有用的。” 沈云儿沉默不语。 “你若是知道月氏是怎样一个家族,你就会明白为什么了。过了岭南就是岭南四城,而其中最大的是沙兰城,而沙兰城中的城主并没有实际权利,月氏是沙兰实际的控制者,月氏的族长掌握着沙兰城的最高权力。这样,你懂了吗?” 为了这最高的权力,兄弟相争父子相残,也许都是顺理成章的事。 “可是,你为什么会觉得这里安全?”想不明白,沈府很安全吗? “我说安全就是安全。”月离欢突然一下子站起身来,袖子一甩,“你真烦人。” 他拄着拐杖气冲冲地拂袖而去,沈云儿望着他的背影,出了半天神,好端端的又发脾气了,真是莫明其妙,明明初见时象冰山一样冷冰冰的,现在就象个小孩子喜怒不定。 黄昏的时候和青雀出去走了走,就看见沈芷若和月离欢在荷花塘边上说得热络。青雀在边上撇嘴:“你看四小姐,是个男人就往上贴,倒象嫁不出去似的。” 沈云儿皱着眉转头看她:“小麻雀,你的嘴巴可越来越损了。” 青雀赶紧敛了声不敢再说,沈云儿又是一笑;“不过,这损得我喜欢。” ―――――――― 过了几天青雀出门去回来给沈云儿带了个消息,钱玺说上次在一品堂沈云儿托她办的事办好了,问沈云儿怎么处置。 沈云儿手指在桌上敲着,若有所思地看着门外,月离欢很无耻的霸占了她的凉椅,在庭院里躺着纳凉。 最近他在沈府混得风声水起,上至沈仁辅和沈仁辅的几个夫人,下至几位小姐丫环,全被他卓越的仙人之姿,平易近人的美好笑容弄得晕头晕脑,沈仁辅家两个夫人的架势恨不得把他当亲儿子养。 只有每次在沈云儿这里他才绷了脸,冷冰冰地,动不动发脾气,就象是憋了太多怨气全发泄在这里一样。 沈云儿懒得理他,青雀却被他指使得东一下西一下,脚不沾地,泪汪汪的对沈云儿道:“小姐,这个人为什么还不走?为什么总来欺负我们啊?” “你别理他就是了。” “我,我不理他,他说要把我扔到蛇窖里去……” 沈云儿想了一会儿站起来往外走,经过月离欢身边的时候,月离欢闭着眼晴,抬手准确地抓住了她的手:“干嘛去?” 沈云儿站住想了想,抿起嘴角:“害人。” 凉椅上的月离欢蓦然睁开了双眼,眸中精光一闪:“好,我也要玩。” 八十九、云儿,永远都不要离开我(一) 一品堂内,钱玺正拿了一只钗在仔细地看,听见沈云儿进来,站起来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云儿。麺魗芈晓” 笑容还未完便凝住了,沈云儿身后走上来一个拄拐的白衣少年,年纪比自己还轻一些,眉如远山斜飞入鬓,眸似秋潭深邃幽远,肌肤白得几乎透明,薄红的双唇抿了一抹讥诮之色,春衫轻薄发如流泉,从门外亮处走来,身上竟似笼了一层光一样夺目耀眼。 钱玺愣了一愣,他原本自认年少英俊,这少年竟比他还要美上几分。看他站在沈云儿身边光华四射,偶尔出入的人都看得不能转眼,不禁稍稍有些酸味在心里泛了起来。 “这是岳明,我爹同乡好友家的公子,原来是来参加恩科武试的,遇了点事,伤了腿脚。”沈云儿说完又转头对月离欢道,“这是钱玺钱公子。” 两个男人见面,明显气氛不太合谐,笑容都有些僵硬,沈云儿也没太注意,只是问钱玺:“东西呢?轹” “你跟我到后堂去吧。”钱玺边说边想要伸手拉沈云儿,被月离欢不动声色地拨到一边。月离欢身子歪了一歪,轻轻唉了一声,沈云儿连忙扶了一把关切地问:“欢欢,你没事吧?” 欢欢?叫得这么亲热,钱玺心里很不得味,转头看见月离欢眼中一抹冷诮挑衅之色,不由一阵气闷,这小子,明明是装的,不由狠狠瞪了月离欢一眼。 月离欢挑眉对他一笑,你奈我何筲? 到了后堂,钱玺拿出三个盒子,一一打开来给沈云儿看,一件是要送给吴紫月的回云攒月琉璃钗,另一件是仿的回云钗,还有一件是朱澈订的一只金风绿荷刻丝玉步摇。 沈云儿拿起那个仿的钗子看了看,又把真的回云钗两个比在一起,不禁赞叹:“真象。” 钱玺笑道:“只是材质的优劣不同,做工也可算上品了。” 沈云儿点了点头,又问:“临水宴何时开始?” “午时过后宫里就要开始准备了,先是酉时有一场宫宴,然后是百戏,烟花,花船河灯。” 沈云儿听了手执着那只仿制的钗默默想了一会儿,转头对钱玺道:“三儿,你确定吴紫月在宫宴的时候一定会戴这钗?”她喊这一声三儿的时候,只觉得背上冷嗖嗖地,回过头去,见月离欢低头不动声色的喝茶似乎根本没抬过眼,她皱皱眉,是自己的错觉? “是啊,已经来催过好几次了。” “好,这个仿的给我,其他两个各自在申时送去给吴紫月和朱澈。” “好。”钱玺答应了一声,把东西放好以后,又拿出一个盒子走到沈云儿面前:“云儿,这是给你的,你看看喜欢吗?” 沈云儿毫不客气地接了过来,也没打开看,笑着对钱玺道:“谢了。” 月离欢终于抬起了眼,冷冷看了看沈云儿手上的盒子,眼神黝暗。 钱玺也不太开心,沈云儿虽然收下了东西,却根本没有打开来看一下,并不在意,虽然知道她原本就对这些不太感兴趣,却还是心里不爽,一大半原因是边上还坐了一个碍眼的小子,让他想和云儿多说两句话也开不了口,最终还是闷着气把两人送出了门。 刚一出一品堂,月离欢也不管沈云儿,独自加快脚步往前走。 沈云儿赶紧追上去,街上人多,她只怕以月离欢的性格若是被人撞了挤了,发起火来后果不堪设想。 果然,月离欢没走几步便被人挤得立足不稳差点摔倒在地,沈云儿连忙上前去扶住他,月离欢挣了几下,她紧紧地握着不松手,皱眉嗔道:“你乱跑什么啊?” 月离欢别了头不说话,沈云儿瞧了瞧他的脸色,把手中的两个盒子塞在他怀里,不客气地道:“帮我拿着,一个大男人,让女人拿东西,好意思嘛?” “这又不是给我的,我为什么要拿?”月离欢的脸色稍缓了一些,语气却仍是很冷。 “虽然不是给你的,可是等下用得着你,你当然要拿着。” 月离欢一怔,忘了自己刚才还是赌气,蹙眉问她:“你说什么?” 沈云儿凑到他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一通,月离欢听着听着,原本阴沉沉的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 他这一笑,立刻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来来往往的人频频回头看这一对金童玉女般的人物,尤其是那白衣少年,笑容美绝人寰,不可方物。 大约因为晚间的临水宴的缘故,街上比往日热闹了很多,两人在街上闲逛的时候,沈云儿一直毫不顾忌地挽着月离欢的手,月离欢偶尔转眼看她,她都在兴致勃勃地东张四望,有时看到新奇的东西就拉了他上前去,边看还边叽哩呱啦地说个不停。 这样的感觉月离欢从未尝试过,她的手那样温暖,一如记忆中那只柔软的手,他忍不住握紧了些。 沈云儿有些吃痛的吸了口气,转头问他:“欢欢,你怎么了?” 明明是她痛了,却问自己怎么啦,月离欢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没有,我怕抓不紧你。” 我怕,有一天,你会和她一样松开拉着我的手。 “那就抓紧些啊,人这么多,一不小心就会走散了。”她心无城府,细心地叮嘱了一句。 “嗯。”我会的,一定不会放手了。 临街的窗前,青衫少女拉着白衣少年欢天喜地地迈进铁器铺去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樱儿默然转了身,未央轻声道:“樱儿姑娘,先回吧。” “公子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对吗?”樱儿微笑着对未央道,笑容里却是读不尽的忧伤。 “是。” “这样也好……” 申时过后,沈云儿拉着月离欢到了朱府外,果然看见钱玺的人送了东西进去以后不久,又有人匆匆从朱府里出来,手里还原封抱着那个盒子。 沈云儿和月离欢对视了一眼,跟了上去。眼看着快到沈府,在一个转角处月离欢快步上前,“不小心”重重的和那个家仆撞了一下,两个人同时哎哟地一声,那家仆被撞倒在地,月离欢也倒在了地上。 那家仆爬起来原本想骂人,却见月离欢躺地上连声喊痛,一根拐杖甩在了一边,原来是个残疾,不禁暗自晦气,去捡地上的盒子,不想月离欢手中的盒子也散在了地上,两个人都各自去捡,中间又撞了一两次,那家仆好不容易收拾好,狠狠的瞪了月离欢一眼,又匆匆往沈府去了。 等那家仆走远,月离欢拄杖站起身来,沈云儿过去边给他拍着身上的尘土,边问:“没摔着吧?” “没事。”月离欢得意洋洋地把手里的盒子在她面前一亮,“成了。” 盒子里赫然是那只送到朱府上的金风绿荷刻丝玉步摇。 “欢欢,干得好。”沈云儿拍了拍月离欢的脸,放肆地哈哈大笑,“走,我们去好好庆祝庆祝。” 天色暗下来,月离欢抬头看了看道:“要下雨了,我们找个地方坐一下吧。” “好。” 走不多远,前面有一个茶楼挂着幡上绘了大大的“一壶春”,沈云儿笑道:“我们去那里吧。” 月离欢点了点头。 两个人往茶楼走的时候经过一条小巷,突然,沈云儿心脏猛地一跳,仿佛受到某种感应一般,心跳竟跳得十分急促,她转了头,望着那条小巷,只觉得那巷中有极重要的东西吸引着她的注意。只是那感觉在渐渐的弱下去,似乎那东西在渐渐远离,她心中一紧,不由停下脚步对月离欢道:“欢欢,你等了一下,就在这里,不要乱跑哦。” 说罢,不等月离欢答话,挤开拥挤的人群向那条小巷奔了过去。 “等一下,就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哦。”时隔多年,柔柔的声音再一次在耳边响起,如同雷霆击中了月离欢的心,他心中一紧,伸手要去抓她的时候,她已经湮没在人群里消失不见了。 她不见了。 那种绝望又再一次卷土重来,如同黑色的海潮淹没了一切,原本渐渐温热的心再一次沉入了冰底的海底。 他站在原地,身边摩肩而过的人群,喧哗的声音都如同隔了一个世纪,只有他孤单地站着,一动不动。 又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从来,都只有自己一个人。 九十、云儿,永远都不要离开我(二) 巷内摆满了一些小摊,光线不如正街明亮,沈云儿慢下了脚步,慢慢地顺着人群走,无意识地四下看着,她也并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刚才那一瞬间如同灵光乍现的心跳感觉消失了。麺魗芈晓 她疑惑的继续往前走,暗暗想是不是应该回头。突如其来的心跳加速的感觉又再次令她猛然转了头,目光落在了一块白色玉环之上。 在昏黄灯光下,那白玉闪着幽幽的光芒。她两步便挤到了面前,伸手拿住了那块玉的一端,急匆匆地对拿着玉的道人道:“这块玉,我要了。” 那看上去颇有些仙风道骨的道人执着玉的另一端,微微的一笑:“姑娘,这块玉已经有主了。” “是吗?”沈云儿愣了一下,有些不甘地松了手,很是失望,明明这块玉似与自己有共鸣一样,却似乎和自己并没有缘份轹。 身旁有人道:“十三,你也喜欢这块玉?” 沈云儿惊讶的转头去看,身旁的人一身玄衣,长身玉立,怀里抱着一把漆黑的配刀,轮廊分明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她。 “老大?!你怎么在这儿?箜” 竟然是赵煊,而且居然这么巧他也看上了这块玉。 “一会儿临水宴要开宴了,所以我和兄弟们先四处看一看。这位道长把玉环摆在这里,我正巧看见了。” 其实他走到正街上时,莫明的便转进了巷子,熙攘的人’流中,他一眼便看见了这个玉环。还未开口问,那摆卦摊的道士说是有缘,一定要把玉环送给他,他不肯,正准备从囊中取钱两出来时,却不料沈云儿出现在了眼前,而她,竟然也是为这玉环而来的,让他也有些意外。 也许只是巧合而已。 他微笑着看看她,把手中的玉递到她面前:“喜欢就给你吧。” 那玉的形状很怪,极象是两个玉环套在了一起,就好象是所谓的子母环。沈云儿看着他递过来的玉环,没来由的想他此时来买这玉环,怕是要买来送人的吧,看起来临水宴还真是个好日子,连赵煊这样的黑面神也知道买东西送人了。 那个名叫飞燕,天天给他煮夜宵的小姑娘长得不错,眼晴大大的,水灵灵的,叫起赵大哥来声音好听得很,谁听了骨头都会软下去。 “不用了,”心里别扭着,嘴上的口气就不太好,“你是买去送给那位飞燕姑娘的吧?我怎么能夺人所好?” 赵煊怔了一下,随即又笑道:“我只是看着好看罢了,也没有别的原因,十三喜欢就给你。” “我才不要呢。”沈云儿把手一推,却不料这一推竟让那玉环从中脱开,真的分成了两个,幸亏赵煊手急眼快,那个小一些的环才没有掉在地上。 那道士在边上看了,脸上的笑容越显得莫测高深,呵呵笑了两声,道:“这世上缘字最是难得。既然两位同时看中了这玉,便是与这玉有缘之人,就让小道来做个分断,反正这玉也成了两个,倒不如一人一个,最为妥当。” “这样也好。”赵煊没有多想,很痛快地把那个小一些的玉环递到沈云儿面前,“十三,这个给你吧。” 自己心里原就是这个想法,那道人竟似猜得一清二楚,一番话完全顺了自己的意。 沈云儿见事情到了这地步,再不接下来就显得过于矫情了,索性也爽快地收下来,笑道:“谢谢老大,那我却之不恭了。”那玉环拿在手里,原本淡白的色泽泛起了隐隐的绯色,温润剔透,灿灿生辉,光华流转,美不胜收,沈云儿和赵煊都惊诧不已,只是一霎那光华又浅淡了下去。 “玉能识主,姑娘与这玉环果然是有缘啊。”那道人在边上感叹了一句。 沈云儿还未开口说话,手背上一湿,她抬头望了一眼,真的象月离欢说的,开始下雨了。 “糟了。”想起月离欢还在等着自己,沈云儿如同被火烧了眉毛,转身就跑,边跑边回头道,“老大,我先走一步啊,有空再聊。” 赵煊看着她消失在混乱的人群里,哑然一笑,拿出银子来转身时,却愣住了,那道人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面前空留下了一个卦摊。 他呆立着看了半天,又转头去看沈云儿消失的方向,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手中的玉环。 “欢欢~欢欢~”雨渐渐下大,从一壶春出来,沈云儿在大街上一个铺子一个铺子找着月离欢,找到后来她边在雨里走,边喊他的名字,旁边房中的人都象看怪物一样看着这个在雨中奔走着,行为看似有些失常的女人。 雨把她混身上下打得透湿,风吹过的时候,冷得她瑟瑟发抖,她心里却更冷。 为什么他没有留在原地等自己? 他说,他毒发的时候,会有几个时辰功力全失,难道就在刚才自己离开他的时候,他出事了吗? “我怕抓不紧你。”那时候他的眸中流露出的忧伤是真的,他害怕一个人,可是自己却还是把他扔下了。 “欢欢~”她声嘶力竭地在雨里喊着,跑着,泪水和着雨水在脸上肆意纵横,跌倒又爬起来,继续往前跑。 “公子。”未央站在窗口看着沈云儿从街上跌跌撞撞地跑过,又跑回来,进了对面的酒楼,过一会又出现在门口,她一手在脸上擦了一把雨水,又冲进了雨里,接着远处传来了她的声音“欢欢”。 “她跑到前面去了,已经来回两趟了,这一次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未央第一次多了这么多话。 月离欢背对着窗而坐,一动也不动,从一上楼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什么也没说,却也没有说要离开,就这样静静地坐着,手里捏着那个装了金风绿荷刻丝玉步摇的盒子,垂着眸,也不知道是在看盒子还是没看。 樱儿忍不住在边上道:“少主,主人请你回去。” “我说过让你在玉欢阁呆着,你竟敢还在这里。” 樱儿身体一颤,低头再也不敢说话。 “你最好现在就消失,我的耐心有限。”月离欢撑着拐杖起身,慢慢地走出房间,拐杖在楼梯上发出嗵嗵的声音,他一步一步地下了楼。 他出了门,站在雨里,望着街的尽头,密织的雨雾笼罩了一切,眼光所及都是灰蒙蒙的,看不清看不远也看不透。 她现在去了哪儿?一次又一次失败失望以后,还会再回来找自己吗? “欢欢!” 他身体猛地一颤,在大雨中极力睁大了双眼,从一片灰暗的背景中,那小小的青色身影慢慢接近,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亮,仿佛把心也照亮了。 她还在东张西望的时候,他眼中已经只剩下了她一个人,脸上露出了绝美的笑容。 “欢欢,”她终于看见了他,飞奔过来死命地抱住了他,“欢欢,你没事啊,欢欢……”她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声音怪怪的,“吓死我了……” “真笨,整条街上就我一个人,你现在才看见。”他抱怨着,拐杖落在了地下,狠狠地抱着她,用了最大的力气,她的身体好温暖,把头埋进她湿湿的头发里,在心里默默地想:“云儿,我很怕,你永远不要离开我,不要扔下我,好吗?” 仿佛在回应他心里所想,沈云儿在他怀里一边发抖,一边不住地说:“我再也不会把你一个人扔下不管了,欢欢,再也不会了。” 是吗?谢谢你,云儿。 月离欢笑得极尽温柔:“嗯。” “以后要是我们走散了,你一定要留在原地等,知道吗?这样我才能找到你,知道吗?” 留在原地等? 是吗?应该在留在原地等,应该对她有一点信心。 “因为下雨了……” “不管下雨还是下雪,就算下刀子你也要等着我才对!不然,我上哪里去找你?”沈云儿仰起脸来,皱着眉,执拗地看着他,雨落进眼底,水光盈盈,“记住了吗?” 真不讲理,月离欢笑了笑,声音低至不能闻听,“好,我答应你,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等着你来找我。” 漫天的雨幻化成了那一日的皑皑白雪,幼小的他在雪里蹒跚而行,一直到精疲力竭,雪渐渐掩埋了他的身体,冷得彻骨,冷得,双腿失去了知觉。 是自己的错吗?因为没有等,所以错过了。 她也曾象云儿这样努力的寻找过自己吗?只是自己因为害怕,因为没有等在原地,所以彻底的与她错过了。 九十一、好戏这才开始 原本说好一起去临水宴,到了时辰,月离欢却不见了,只是让青雀带了话说有事要办,便不辞而别。睍莼璩晓 沈云儿这一次规规矩矩的随着沈仁辅去了浔阳渠,上轿的时候,她瞥了一眼沈芷若,那只仿制的回云钗正端端正正地戴在她的头上,配着她清雅娇美的妆容,很是招眼,连沈婷婷眼中也满是嫉意。 沈云儿暗暗冷笑了一下,好戏差不多要开演了。 浔阳渠边的皇家花园里已经摆开了盛宴。 一路车马从浔阳渠边走过轹。 正值秋分,天气微凉,一轮皓月当空,柔和地照拂着地上的万物众生,点点星光,倒映在渠水中,如同两个时空互相呼应交辉,静看着这人间的变迁。 沈云儿心里一种莫明的悸动,无法言明那种感觉,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如果如严洛所说,也许这一切都并不是巧合,这本就是自己的前世?真的是这样的话,这一世,自己还会遇见谁,会不会遇见他,又是否会为某个人动了情? 尹风,自己也许已经遇见了他,也许月离欢便是尹风,又或者说,在自己心里已经把他当成了尹风酩。 那一世他倾尽全力的保护自己,所以这一世,她也要好好的照顾他,不能再让他受一点伤害。 而纪未然呢?难道在这里自己也还会再遇见他吗? 挑着帘子的腕上,那白玉环发出了淡淡的绯光,她心头一阵猛跳,往轿外看去,一行锦衣俊骑的男子正勒了马让轿子先过,一眼看去都是认得的,钱玺、高策和朱泫,还有一身玄衣的赵煊竟也在其中。 “云儿。”钱玺毫无顾忌的远远的招呼了一声,和她同行的几人都含笑对她点头示意。 她手腕上的白玉环绯光更盛,赵煊看在眼里不由得失神,钱玺招呼了一声,他才回醒过来,策马跟上了众人。―――――― 待皇帝高广御旨传下,临水宴终于开始了。宴席摆得很大,里外九层,重重叠上,一直绵延了一两里路的长度。皇帝和太后,在最高的九重台上,然后依次是王爷妃嫔大臣,一层层按序排下来,沈云儿等大臣府上的家眷已排到了不知多远的地方。 虽然远了些,好就好在自由,没有龙威笼罩,气氛活泼了很多。 活泼得过了头…… 还没开始吃,那边吴紫月已经拉着明佑安,独孤绯烟怒气冲冲过走了过来,质问沈芷若。 “你这头上的钗是怎么来的?” 沈云儿瞟了一眼吴紫月,头上也正簪着那支回风攒月琉璃钗。 沈芷若也一眼看出了事情不对,脸色顿时有些发白。 其实一支钗相同,原本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只是吴紫月原本就是个心眼极小的人,再加上上一次宫宴沈芷若又压了自己一头,心里更是不爽,一品堂的饰物都是孤品,极大可能沈芷若戴的是仿的,这样好的羞辱她的机会,吴紫月等人又怎么会放过呢。 果然,还未等沈芷若开口,明佑安已经冷笑着道:“难道是一品堂改了惯例竟然做一模一样的两支钗了。” “我要去问问三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吴紫月板着脸。 “不会是仿的吧?想想也不应该,好歹太仆府也是有头有脸的,怎么会在这么重要的场合戴一件仿的钗子,岂不是太过丢人了。”明佑安在边上阴阳怪气地道。 “佑安,你这话说的,太仆府有头有脸,我家就没头没脸了吗?”吴紫月心中不爽,“她不会仿,难道我就会去仿?等会儿就叫三儿来,看看倒底谁的钗是真的。” “也不必叫钱三少来,绯烟就识得好孬,都取下来给绯烟看看不就成了吗?”明佑安并不介意吴紫月的不满,轻轻摇头手中的团扇,笑吟吟地看着沈芷若。 独孤绯烟自始至终都没有怎么说话,也没有反对明佑安的建议,她心里也有些想知道,沈芷若头上那只钗究竟是不是仿制的。 沈芷若一向以才情德行俱佳被视为在一众千金小姐中的翘楚,如今却如此张扬地戴了件假的名贵饰物出席这样的盛宴,这件事若真的一经证实,沈芷若以后只怕都会抬不起头来了。 这件事对每个眼高过顶的贵族小姐们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所以贤良淑德如独孤绯烟,竟也想都没想替沈芷若说一句话。 沈芷若脸色越发惨白,她总是显得很弱,沈云儿在旁边看了心里冷笑,可是此时此地,对面的几个女人可没有惜香怜玉的心情。 这戏越演越火药味十足,沈云儿没有继续看下去,悄然无息的站起身来离开了席上。 这只是开始,才开始而已,不会这么简单的就结束,你总是在人前装得清雅高贵,我必要狠狠玷污了你,踩进泥里,你才会知道什么叫痛苦。 她往浔阳渠方向走,想再去看看刚才渠水中的那一片星光。 “云儿。” 她转过头去,身后是一个翩翩少年,玉冠束发,面如冠玉,修眉入鬓,凤眸薄唇,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似曾相识,她看了一会,蓦然惊异地睁大了眼:“胖子!” 这胖子瘦下来,竟然是这样一个美少年。 高显呵的一笑:“是我,云儿认不出我来了?” “当然啊,你这个样子,谁认得出来。你在这里做什么?又偷跑出来了?这次算你乖,没有从背后偷袭我。”沈云儿笑着打趣他。 高显神情稍稍一黯,涩涩一笑:“我是来等你的。” “等我?做什么?”沈云儿很是意外。 “再过两天,我要返回南宁了,难得今晚有机会,想和云儿你道个别。”高显定定地看着她。 “啊?”那一次在御花园中,宁王的言下之意应该是要留在魏都,此刻,高显为什么说要回去呢?沈云儿感觉有些蹊跷。 “我娘亲身体不适,我要先送她回南宁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回魏都,”高显仍是不转眼地看着她的脸。半晌拿出一支银色小箭一样的东西,琢磨得十分精细,却没有箭头:“小时候,我不小心被流矢射中,便成了现在这样,所以我把那支箭做成了护身符留在身边。送给你做个纪念。” “这个对你这么有意义,我可不能要。” “权作纪念,若是云儿以后看见它能想得起高显半点,我就很开心了。云儿若是一定要还给我,那就等到下一次见面吧。”高显执意把银箭放在沈云儿手中,“云儿,别忘了我……这个朋友。” “那我先收下了,若是有一天去了南宁,我再还给你,然后向你要一件最重要的东西,到时候你可不要后悔哦。”沈云儿收下了银箭,小心放好。 “呵,云儿知道对我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吗?” 沈云儿歪头想了想,嫣然一笑:“不知道,到了那天,也许就知道了也不一定。” 若是那一天,你知道了对我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你真的会忍心拿走它吗? 皎皎的月光下,她的笑容明艳照人,令人神往。高显定定的看着,想起皇祖母说,要从太仆府和太傅以及丞相府中选一位千金小姐做他的世子妃,若是选中的是她,自己该有多欢喜。可是…… “世子爷,王爷让您回席上去。”茗烟极不适宜地出现在了面前。 高显无奈地对沈云儿点了点头,匆匆离去。 沈云儿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的背影,一种隐隐的不安在心中升起,却又想不出自己为什么不安,她站了许久才又转身向渠边走去。 浔阳渠上,万盏灯火已经把渠水映得通明,沈云儿走近渠边,拿了刚刚顺路买好的莲花灯,顺着渠水放了下去。 那卖灯的摊边站了一个白衣少年,远远的看着她的背影,拿出一片金叶子来递给摊主:“告诉我,刚才那个穿青衫子买了你莲花灯,让你帮她写字的姑娘,都在灯上写了什么?” 那摊主看着手里的金叶子,笑得合不拢嘴,这是哪来的冤大头啊,为了知道一句话,这么舍得血本。 “哦,那姑娘写的是:希望我能早些回去。” “回去?”少年蹙起了眉。 “啊,还有一句,是‘希望欢欢好起来’”。 少年白皙的脸上一抹笑一闪即没,心满意足地转了身,拄了拐杖慢慢往暗处走去。 “走吧,回去。”视若无睹地经过未央身边,他冷冷说了一句。 “是。”未央垂眸暗想,竟然为了问一句话,巴巴地跑到这浔阳渠来,公子真是变得越发不可捉摸了。 九十二、他是纪未然?!危险逼近 隔岸的灯火好象渺渺云汉间的璀璨星辰,又象飞舞着的金色流萤,更象是另一个自己熟悉的世界那一层层的五彩霓虹。睍莼璩晓 一瞬间,沈云儿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跨过这条渠水,就可以离开这里,回到自己原来的地方。 她茫然的站起来,受到蛊惑一样往台阶下走了一步,水立刻浸湿了鞋袜,冰冷得刺骨,她却浑然没有感觉,又往前走了一步。 “云儿。”一只手拽着她,把她拽了回去。 她皱眉回头,看见的是赵煊的脸,仍然没有回过神来,呆呆地看着他轹。 “你踩到水里去了。”赵煊拉着她往回走了几步,上了台阶,却没有停下来,继续往前走。 沈云儿终于回过神来时已经离浔阳渠有一段距离了,“老大!” 赵煊没有回应她,只是低头看着她手腕上的玉环,不知何时又隐隐地散发着绯色的光箫。 “老大,你没事吧?”沈云儿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然后就发现了赵煊的不正常,他刚才叫自己什么? “云儿”?一直以来,他都叫自己“十三”,今天晚上突然改了称呼,真是奇怪。 “你要回到哪里去?你不是真的沈云儿,对吗?”赵煊抬起头来,原本一直清明的眼神显得黝暗深沉,“你是谁?” 沈云儿深吸了一口气,赵煊一定看见了自己在河灯上写的心愿,他一直在怀疑自己。也许之前他就在暗中调查自己,接近自己只不过是为了更好的观察自己,了解自己的一切。 想到这一点,她突然心里有些闷闷的痛,原来那几个夜晚,陪伴着自己,宽慰自己,令自己安心的温柔背后,藏着的是意欲窥探自己秘密的用心。 自己原本就不应该对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倾心相交,就好象纪未然…… “老大,你在说什么?”沈云儿忍着心里的难过,脸上挤出干干的笑容,“我本来就是沈云儿。” 他推她在树干之上,粗糙硬冷的树皮硌得沈云儿背上生痛。 赵煊一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的眼神和自己对视,呼吸间似乎在极力压抑自己冲动的情绪,眸中似乎暗伏着黑色风暴隐然欲动:“你是谁?从哪里来的?要回哪里去?” 这个人完全不是自己一直以来认识的那个沉稳自持的赵煊,变得粗暴执拗凶戾,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突然变成了这样? 不管怎么样,要冷静下来,绝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的秘密,至少在这种情况下不能,他是敌是友很难确定,到底知道了什么自己一时也不得而知,还牵涉到严洛的身份,更要保守秘密。 沈云儿忍着颌下和背上的痛,冷冷地看着他:“那你又是谁?你在这里想做什么?想要什么?” 她这一反问明显狠狠的击中了赵煊的要害,赵煊愣了一愣,渐渐的眼神里的狂乱平定了下去,他静静看着沈云儿,半晌柔声道:“云儿,我不会伤害你,无论我是谁,无论以后我做什么,要什么,我都不会伤害你。” “相信我。”赵煊突然把头抵了过来,抵在了她的额前,声音低得听起来有些伤感,“云儿,相信我吧?” “老大……”沈云儿有些不知所措,今晚这样的赵煊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突然,又如此诡异。 他呆在这里必定有不同寻常的目的,自己可以相信他吗? “你并不是沈云儿,你叫沈芸芸,是一个……”他抬起头想了想,脸上露出朗月一般的笑容,云淡风清的吐出两个词,“路痴,杀手。” 只是轻轻的一句,却如同惊天雷霆击中了沈云儿,她脑中轰然作响,几乎彻底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她有些不能置信地睁大双眼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他知道她的来历,知道她的名字甚至弱点,他知道她的一切,可自己却对他一无所知! 因为路痴,所以每一次行动纪未然会全权安排好她的进退路线,绘制图形反复给她确认,就象是灌食一样强行让她记下来,幸好她虽然方向感不是太好,却记忆力相当惊人,所以几次行动都完美收官。 除了最后一次…… 一直观察着她的表情的赵煊,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可以确定,这个突然恢复了神智的沈府六小姐就是她。他忍不住心里的狂喜悸动,压上身体,把她完全搂进了怀里。 “你究竟是谁?”沈云儿的声音有些发抖,她的确是怕了。知道她方向感不好的人并不多,除了姐姐,尹风,高天予还有就是纪未然。 他究竟是谁? 是纪未然? 一直以来都想着回去找到他,杀了他,可是一想到面前的男人有可能是他的时候,她竟然产生了深深的恐惧,为什么这个男人阴魂不散地跟着自己,一定要置自己于死地?即使是自己在那个世界消失,他也不放过自己吗? “我啊?”月光透过树梢洒落,赵煊的脸在背光处越发显得眼神幽暗神秘,“我大概和你一样吧,只不过,你一直想要我的命,而我,”他微不可闻的叹息,“要的是你而已。” “纪未然……是你……”她有些绝望的看着他,低低地如同自语,真的是他…… 这一定是老天在玩弄她,居然在这里让纪未然和她再一次相遇,在她还来不及准备的时候,便又一次被他捏在了手心。 他的手落在了她的胸前,灵蛇一样滑入了衣襟。 “果然是你,芸儿,我真的没有想到,竟然会真的找到了你……她没有骗我……原来你没有死,芸儿。”他紧紧把她压进自己怀里,身体炽热如火,声音一如从前蛊惑多情。 即使是换了身体,还是可以确认是他,那种感觉没有变。 在那一晚,她出发之前,他也是这样,第一次紧紧的抱着她,丝毫也不掩饰感情地用力抱紧她,在她耳边说:“芸儿,小心些。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出事。” 他那天的表现其实很怪,说了多余的话做了与往常不同的事,以往他总是只是一个淡淡的笑容,对她点点头,便驾着摩托车绝尘而去,通常他要先去重新确认路线没有出现意外的问题。 可是当时当日,她并没有发现他的不同,反而被他难得的热情深深打动,也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背叛了自己。 直到最后一刻…… 现在,她不会再被这样的他蛊惑了,绝对不会,她的手死死按在背后的树干上,深深地扣进去,扣得指尖发痛,指甲都几乎要翻转过来。 一次被欺骗情有可原,若是再一次轻信了他,重蹈覆辙,那就只能说自己是天下最大的傻瓜。 既然在劫难逃,那么只能和他见招拆招了。 “赵大人,你想做什么?”她冷冷地提醒了一句,让他记起自己此时此刻的身份,在这样的地方,虽然少有人来,但是并非没有被人看到的可能性。 沈云儿心里的念头飞转,暗暗地想,不知道他来的目的是什么,但是看上去并不象要追杀自己那么简单,他处心积虑地呆在这魏都做了一个捕快,一定还有其他的阴谋,所以至少目前自己是安全的。 只是这一切仍是太令人难以置信,他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呢?又是什么时候发现了自己的身份?看他的样子,对于自己是沈芸芸的这件事,也相当的意外。 赵煊听到她的话,在她的衣下扣住了纤腰的手一顿,慢慢收了回去,幽幽地看着她,双眸如望不见底的夜色深黑莫测,唇角抿成一线,渐渐的这一线弯出了些弧度,从容淡定的表情取代了之前近乎狂热的迷乱。 他松开她,她立刻把身体往后紧贴在了树干上,最大程度地拉开和他的距离。 他眸中闪过星点亮光,立刻又恢复了淡然的笑容 “还是这样和你比较好谈。”他轻挑了挑眉,说了一句以后便垂眸不语,左手食指又开始在鼻翼间轻轻摩挲,似乎在考虑下来该说什么。 的确是他,这个摸鼻翼的动作,一直以来就是纪未然的习惯动作,他考虑问题的时候总会时不时的做这个动作。 “我们合作吧,芸儿,一直以来我们都合作的不错。我需要你帮忙。” 合作?沈云儿几乎要笑出声来,他居然现在还认为自己会与他合作。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以后,还可以如此厚颜无耻的来和自己谈什么合作,真是敢想敢说。 她一脸讥诮之色看着他:“我们合作得不错吗?我怎么记不得了?” 九十三、答应与他合作 “芸儿……” 赵煊喊了一声,似是想说什么,却又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出口。睍莼璩晓 沈云儿转了个念头,突然蓦的一笑,挑衅地睨视着他:“再说,我和你合作,有什么好处呢?” 赵煊没有说话,抬起一只手,在脸上抹了一下,手上立刻多了一张软软的人皮面具。 沈云儿看清面具下那张脸时,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轹。 那张脸,轮廊分明,剑眉星眸,俊朗飘逸,湛然若神,赫然正是纪未然! 原来赵煊就是纪未然,纪未然就是赵煊。 他根本和自己不一样篑。 自己不过是一缕游魂,借寄而生,而他却是活生生的真人,他和她根本就是不同的。 想到这里,她忍着心底刺痛冷笑道:“原来一直是你,我和你更不是一路上的了,还有什么好说?” 是他令自己成了一缕游魂,寄体而生,而他却好生生的活着,这样的对比令人心不得不失了平衡。 除了恨意,恨不得杀了他的深深的恨意,再也没有其他的了,可是现在她杀不了他,唯求能自保而已。 “拜托让让。”心里翻腾着惊涛巨浪,她极力克制着自己,只是冷冷地抬手拨开他挡住自己的身体,却他拉住了胳膊,“芸儿,你听我说。” “怎么,还想再让我死一次?”她声音平平的没带一丝感情,也没有怒气,说到死如同说的是“吃饭睡觉”一样随意。 “我不喜欢被人利用,也不会和你这样的人合作,你若是想杀我,尽管动手。” “我既然可以这样来,自然就有办法回去。芸儿,我可以带你回去!”他毫不计较她话中的冷漠绝情,说得斩钉截铁,断然肯定。 “带我回去?”虽然自己一直以来想的就是要回去,可是此刻这样的话从这个人的嘴里说出来时,她很难相信,也不会相信。 虽然知道,他一向是说得到做得到的人,可是那并不意味着他不会想法谋害自己。一件事,做过一次,再做第二次的时候就很容易,他设计让自己丢了性命,再来一次简直是顺理成章的事。 想到这里,她甩了甩被他抓住的胳膊,阴阴一笑:“不必劳驾了,我在这里很好,过得舒服得很,不想什么回去的事。” “芸儿,”他并不气馁,抓紧了她,继续劝说,“你知道吗,你姐姐一直说你还活着,她在等你回去。” 姐姐? 沈云儿站住了脚步,一边自嘲一边认命地放低了态度,不再用力要挣脱他的束缚。 姐姐,一直以来都是她的软肋。 不可否认,他是最了解她的人,深谙她的弱点在哪里,知道怎么样才能将她一击即溃,精准有效,绝不落空。 可是即使这样,她还是不想放弃任何回去的机会。 “芸儿,相信我,我有办法回去,我和你,一起回去。”他看着她的眼神柔情缱绻,若不是经历了一次生死轮回,她一定会被感动得不知所谓。 此刻唯觉可笑,他又在打什么主意?他来这里自然不会是专门为了要带自己回去,从他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时那绝称不上是淡定的表现来看,他根本就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自己。 既然都根本就没想到会遇到自己,又何来要带自己一起回去的诚意,他来这里一定另有目的。 他别有所图,到底是什么呢?以他的谨慎老练,城府之深,定然也不会轻易让自己了解一切。 可是这一切原本和自己就没有关系,不管怎么样,既然自己也想要回去,又正愁没有办法,倒不如按他所说和他合作,不然以他现在的架势,自己若是不答应,他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只是要小心提妨他,不要再落入他的圈套,也许可以利用他达到自己的目的。 沈云儿心里转了无数的念头,终于做了决定,她定下神,面无表情地看着纪未然:“你想要我怎么合作?” “现在来不及细说,晚上你不要出门,我会去找你。”纪未然一边说,一边又带上了面具,恢复了赵煊的样子,对她点点头,“我先走了。” 沈云儿见他要转身走,心念一动,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我不是沈云儿的?” 纪未然轻笑了一下,抬起左手三指屈起,拇指和食指展开做出一支手枪的样子,轻轻一点,做了个射击的动作:“我记得,你一直很喜欢做这个动作。” 以前每次在靶场两个人比试枪法的时候,她赢了就会很得意的对着他做这个挑衅的动作,那天在绝壁之上,见她一笑之后竟然也做了同样的动作时,他大吃了一惊,那一刻,他认定,她一定是沈芸芸。 仅凭着直觉就做了这样的判断,对于习惯了以据为重缜密思考的他而言是极少极少的事。 他一直就在找她,从来没有放弃。 和芸儿的姐姐沈宛一样,他心里也同样坚信,她一定还活着。他曾想,就算穷尽自己一生,也要找到她。 可是,没想到竟这样轻易地就遇见了她,找到了她,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人。 现在,她就在眼前,虽然容貌不同,可是那双摄人心魂的碧眸,似曾相识的桀骜神情,她当然是他的芸儿。 即使她恨着自己,看自己的眼神永远满是厌恶和嘲讽,他也满心欢喜,她的确真的还活着。 沈云儿恍然大悟:“那天是你!” 原来那一天在重龙峰的绝壁处,自己看到的黑衣人便是赵煊也就是纪未然,自己当时随心所欲的做了这个嚣张玩笑的动作,却让他开始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而之后与自己相处的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在试探和求证,他每一场戏都演得天衣无缝,滴水不漏。 谋定而动,这才是纪未然的行事风格。 沈云儿讥诮的一笑,自己终究又败给了他。 突然想起,他站在檐下仰头对自己说:“下来吧,我护着你。”月光洒在他脸上,面容无瑕,眼神纯净,那时自己竟有一刻的心动。 她脸上的讥诮之色更深,看起来自己的确是永远都学不乖,才会又一次被他蒙蔽欺骗。 “我不敢确认,虽然这样,但是我还是想试一试。我不想再等……”“赵煊”脸上的笑容仍是一如既往的坦荡从容,“结果,果真是你。” 不远处有人声传来,渐渐接近,他往声音的来处看了一眼,低声道:“我先走了,晚上再见。” 说罢他转了身,只见玄衣随风轻动,黑色的身影如幽灵一般悄然消失在眼前。 沈云儿站在原地,突然想起刚才两个人说了那么久,他似乎一点也没有为之前对自己的背叛和伤害做一句解释,说一句抱歉,甚至没有提及一个字。 是不想说?不愿说?不屑于说,或是,没来得及说? 想到这里,又暗暗骂了一句,自己真是糊涂昏聩了,竟然还对他有所期待?事实胜过一切,还不够让自己清醒吗? 从现在开始,要记住,自己和他之间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只关系各自的利益…… 无关情谊。 她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沿着原路往回走,浔阳渠上灯火通明,花船河灯铺满了整个水面,与水中的倒影连成了一片,璀璨的光芒如钻石般闪耀。 沈云儿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看着这奇幻斑斓的景象,眼前又浮现拿下面具后纪未然那张俊朗英气的面容。 若是真的回去了,自己会杀了他吗? 如同感觉得到自己对他存有的那份懵懂的感情一样,同样真切的感觉得到被他背叛时的伤痛和愤怒,而那样刻骨的伤痛和出离的愤怒不过也是因为自己,的确是爱着他,或者说爱过他吧? 若是真的杀了他,自己又会怎么样呢?就好象从未想过他会背叛自己一样,当初的自己又何曾想过,会经历这样的伤痛绝望,又何曾想到,自己会对一个曾与自己亲密如斯的人生出这样深重的恨意呢? 杀了他,自己真的就会解脱了,快活了吗? 她想得有些无力,索性闭上眼晴,深深呼吸了几口,平定自己的心绪。 暗暗告诫自己,不要想得太多,只需要记住,这一次,要聪明一些,伶俐一些,不要再受人欺骗蒙蔽。 九十四、以命相系的信任 “篷”的一声巨响惊醒了沉思中的人,沈云儿抬头看去,天空中绽开了一朵巨大的金色烟花,人群立刻沸腾了起来。睍莼璩晓 又连续的几声啸响,红蓝绿白的色彩映亮了天空。 所有的人都争先恐后的拥到渠边,抬头看着天上奇幻瑰丽的景色,指指点点,欢呼雀跃,笑容无忧无虑。 这一刻,唯有自己,还在庸人自扰,心神不宁。 沈云儿定定地看着天空中绚烂的烟火,美得惊心动魄轹。 恍然记起那次失败的行动之前的一天,自己趴在阳台的栏杆上无意间看见对面也放起了烟花,那时自己看得也象此时此刻这浔阳渠边的所有人一样欢乐。 纪未然不知何时进了房间,学自己一样弯下高大的身体伏在栏杆上,笑呵呵地看着,夹在手指里的图纸在空中被风轻轻掀动,哗哗的响。 当时自己觉得他与往常不同,有些傻乎乎的,还取笑了他几句翮。 她嘴角又泛起了讥诮自嘲的笑容,其实傻的是自己,他手指间轻飘飘的一页纸,最终决定了自己的命运。 合作?他说需要自己帮忙?他想要自己做什么呢? 以他的性格,做事必定要滴水不露,也不会在没有把握的时候,轻易透露一丝一毫讯息给旁人,包括自己。 毫无疑问,他遇到了难题,在他的行动计划里,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所以,他说需要自己帮忙。 也是因为这个,他不得已才在自己面前显露了真身。绝不是因为他所谓的“不想再等了”之类令人作呕的虚情假意。想到这儿,沈云儿冷笑了一下,若是往日的自己,定然会被这样的话打动吧? 那么到底是什么问题是纪未然无法解决的呢? 不知不觉间,沈云儿忘了对他的怨恨纠结,把精力全都放在了“沈未然到底遇到了什么没法解决的问题”这件事上,她头脑飞快地转动,完全回到了以前每次面临挑战时的状态。 越是难度高的挑战,越是令她兴奋不已,仿佛猛兽狩猎前静静的潜伏,肌肉绷紧,神情高度紧张,角度速度强度,作出精确的判断,才能成功的捕获猎物,这致命一击前的一刻,才是最激荡人心的一刻。 细细想来,那天晚上在绝壁之上自己遇见了纪未然,然后自己甩下他先攀上了绝壁,他却不见了。之后便在重龙寺内遇见了他,他当时一语道出自己是由绝壁上翻进了重龙寺。 当时他说……沈云儿微皱了眉,极力地回想,他当时说了什么? 他好象说藏经阁里连续有人闯入,寺里的主持托他查一查。 他撒谎……沈云儿眼晴一亮,他在说谎。事实上,大约闯入藏经阁的就是他,或者是他的人,他没有成功,才想用别的方法进入藏经阁。 原来,是这样。 沈云儿终于了然于心,藏经阁里一定放着他要的东西,也许那东西就是他此来的目的。 大约藏经阁里还有机关陷井,而对于解除机关,他只会纸上谈兵的那点功夫,若是实际动起手来,他远不如自己。 大约他不止一次去了藏经阁,全都无功而返。 所以,他才说,需要自己的帮助。 很有趣,沈云儿抿起了唇,脸上泛起淡淡的玩味的笑容:“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东西?” 烟花一刹那全都熄灭,天空猛然便暗了下来,她的脸隐没在黑暗之中,突然发现自己的状态有一点不对。自从刚才起,就有那么一点不对。 明明是一直恨着厌恶着那个人,可是似乎知道了他就实实在在的在身边的时候,心里竟然有了一种踏实的感觉,不再象以往一样飘浮不定,甚至接受了他合作的要求。 与他合作,也许并不仅仅只是因为自己想要回去这一个原因。 在这里,只有他和她来自同一个时空,就好象异乡异客的人一样,不由自主的就对对方生出了相依为命的依赖。 她仍然不知不觉间依赖着他。 这种感觉令人痛恨。 “篷”的一声,天空又再一次亮如白昼,如白昼一样的光亮中,沈云儿的唇抿得紧紧的,心里极力挣扎着否定了一切。 不,她需要他的帮助才能回去,她必须要回去,所以,没有依赖,只是利用,仅仅如此而已。 而他对自己也许一直以来就只是利用而已,从一开始,就只是利用而已。 --------- 烟花再次亮起的时候,严洛这才看清了高正放在自己手里的东西,那是一块花纹奇特的玉符。 她看着这块玉符,心如擂鼓般急跳,几乎无法抬起头来看高正。 “虎山通关符节不在我这里。但这黄龙玉虽然不是虎山通关符节,却比通关符节更有用。”高正声音淡淡的没有太多明显的情绪。 她当然知道,黄龙玉符是先皇的遗物,执着这玉符不要说是虎山七关,可以说北魏的每一处都通行无阻。 而且,这块符一直以来也是高正的封国玉印,可以调动高正控制下的所有兵马。高正把这块玉符交给她,便等于把自己的兵权交到了她手上,也就将自己的性命安危系于她一掌之间。 可是,他为什么还能这样做? 曾经她一再的欺骗利用,无情的背叛,断绝了他的梦想,折断了他冲天的羽翼,让他不得不居于人下做了这么多年的辅政王爷,原本他才应该是北魏的一国之君。 哪个男人没有雄心壮志,大志宏图,她一手覆灭了他的一切,他本应该恨她入骨。 可是此刻,他却把性命攸关的信物交到了她的手上。 严洛的心乱成了一团,再也无法保持惯常的冷静从容。 “你很少求我,想必这一次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这块玉符给你,你办完事情以后再还给我罢。”高正说得很轻松自然,仿佛交给严洛的只是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东西。 “洛儿,你手为什么发抖,冷吗?”他注意到她的不妥,伸出手握住她,把她的手连着那块黄龙玉符全都包裹进了自己的手掌之中,“你怎么冷成这样?”他皱起了眉,严洛的手冰冷得出奇,没有一丝温度。 “我会,很快,很快”严洛仍是低埋着头,声音颤抖断续,说话间身体更是抖得厉害,“完完整整地,把东西,还给你,很快,我……” 一直以来,他不断的无情羞辱与折磨,对她却如同能减轻负罪的救赎,她全都默默地平静地接受。 而此刻他这样的毫无保留的信任,却几乎将她整个击垮,陷入了灭顶的深渊之中。 她欠他的太多,也许一生也无法偿还了。 如果可以许你来生,她在心里默默地许诺,三哥,就让我用来生还你吧。 “嗯,我信你。”未等她说完,高正把她拥进了怀里,下颌枕在她的头顶,低低地道,“我相信你。” 这是最后一次,把性命都交付了出去,即使被你背叛,也是最后一次了。 在满天的烟火之下,高正冷峻的脸上露出了温柔至极的笑容:“我相信你。” 转角的暗处,高明冷眼看着这边发生的一切。严洛匆匆离席之后,高正又接着离开,他便跟了出来,在偏僻的高台背后,他正看到了这一幕。 并没有太多的意外,这一次回来,他明显地感觉到严洛的改变,她的疏远淡泊是对自己彻底的拒绝,她把自己完全拒绝在了她的世界之外。 这一切始作俑者,是高正,也是自己。也可以说,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他一直知道,她对自己很重要,比起她来,很多东西包括权力和地位,都显得无足轻重。 可是他仍是放弃了她,他有很多原因必须要放弃,为了从高正那里得到治愈高显的药方,为了不让皇兄对自己猜忌,为了让母后安心…… 他心安理得地放弃了她,离开了她,此刻看见她被另一个男人抱在怀里的时候,心里的嫉恨却翻腾得如沸水一样。 他是放弃了她,但是他却不能不喜欢她,在意她,更不能眼看着她投入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看着两个拥抱在一起的人影,高明痛苦地闭上了双眸。 良久,他睁开眼时,双眸冷得令人心寒,闪动着如同嗜血一般危险的光亮,他悠然的转回了身,一边含着笑缓缓地慢慢地如同喃喃自语道:“是我的,我一定要拿回来,这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对不对?” 九十五、人之将死-帝王的心 再回到席上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沈芷若等人的身影,沈云儿稍稍有些意外,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才得知,自己离开后没多久,吴紫月和沈芷若一言不和,竟大打出手,闹得不可收拾,被各自家的大人极为丢脸地命夫人领了回去,沈婷婷等人也不得不跟着回去了,倒剩下她落了单。睍莼璩晓 沈云儿甚是好笑,又觉得大为解气,她笑眯眯地抿着唇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却看见一个内侍匆忙走到了面前:“是沈大人府上的六小姐沈云儿吗?皇上召你。”说完又有些埋怨地看了她两眼,“我们等了小姐很久了。” 不由得有些意外,这种时候高广怎么会召自己前去,会有什么事? 浔阳渠边的行宫内,高广俨然已经醉了,沈云儿进去的时候,他正倚在榻上假寐。沈云儿跟着内侍垂了头在旁边候着,心里不耐烦地腹诽,把自己召来了,却又闭着眼不说话,这当皇帝的大概都是这么折腾。 她正想着,就听见轻轻的一声嘶的声音,高广似乎从梦寐中醒来,又等了一会,就听见他温声道:“都下去吧,留云儿一个人在这里就行了。轹” 沈云儿微微抬头,就看见他微笑着对她招招手:“来,云儿,来这里坐下。”他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椅,“陪朕说会儿话。” 沈云儿走到他面前坐下,恭敬地微垂了头,这姿势实在难受,她只想高广快点说完要说的话,让她离开。 高广笑呵呵地道:“云儿怎么突然这么拘束,上一次,我们谈得不是很开心么?絷” 今晚与上次不同,今晚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一时之间难以消化,一心还在想着有关纪未然的事情,难免对这样的谈话兴趣不高。 “云儿有心事?” 沈云儿微怔了一下,立刻摇头:“没有,臣女没有心事。” “呵呵,十四五岁的年纪,有些心事也是常事。”高广笑着道,“不象朕上了年纪的人,只记得旧事,对许多眼前的事都失去了兴趣,有时候连心事都也懒得去想了。” 沈云儿终于忍不住笑起来,调皮地回答:“皇上哪里老了,皇上看起来年轻得很。” “你也说是看起来啊,只是看起来年轻而已罢了。”高广回答得有趣,说完和沈云儿对视着,两个人一起笑起来。 “是臣女说错了,皇上本来就年轻。”沈云儿笑过又忙着纠正。 高广这次只是“呵”的一笑,没有再说下去。 “朕是行将就木的人,时日不多了。”高广的声音如一缕不着力的烟雾在空气中飘乎游移,“无论是真的年轻还是看着年轻,其实都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笑笑地看着沈云儿:“都只挣得过几日而已。” 沈云儿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的话,他笑得从容淡定,仿佛对自己口中的死字并未有太多恐惧害怕,相反十分坦然,如同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 “云儿不相信?”高广的笑容越见温和,和蔼可亲,“若不是因为时日不多,朕又怎么会随随便便就召见大臣之女,而没有一点避讳?” “云儿的模样很象朕的一位故人,因此朕才想和云儿多见见面,谈谈天。” “故人?”沈云儿忍不住发问,“我和你的朋友长得很象?” 她随口一问,说话便又没上没下地失了分寸,高广倒很高兴她这样毫无拘束,笑呵呵地道:“是啊,云儿有没有兴趣听一听朕与这位故人的往事?” 沈云儿的确来了些兴趣,点头道:“好。” 高广看了她一眼,这才兴致勃勃地开始说起往事,原来高广年青时四处曾随父征战沙场,一次机缘巧合认识了这位故人,这位故人是个身份神秘的女人,美丽聪慧,还曾在一场战事中解了高广的围。 高广一直滔滔不绝地说着,偶尔咳嗽的厉害,便用锦帕拭了嘴边的血丝接着说。 沈云儿看着他,这个煌如日月高高在上的帝王,没有了俯临天下的气势,此时的样子只是如同一个平常普通的男人,他念念不忘的亦不是自己不世的功绩,而是一个令他心动情伤的女人。 沈云儿心里有些怜悯,又有些微微的感伤,看起来高广的确如他自己所说,时日不多了,所以才回忆着过去,如此怀念着一些也许当时当日并不觉得那么珍贵的东西。 说了很久以后,高广终于疲惫,连续的咳嗽也消耗了他大量的精气,终于,他停了下来,倚在靠垫上,勉强对沈云儿撑出笑容:“呵,云儿,朕今日有些累了,要休息了。云儿暂时先回去吧,以后多进宫来陪朕聊聊。” 沈云儿点头答应,高广命内侍拿了一块金牌交给沈云儿,引沈云儿出宫。 沈云儿刚一离开,有内侍进来报称,严洛进宫来求见,已经等了多时了。 高广愣了一愣,原本已经准备睡下,又撑起身来道:“宣进来。” 严洛进来以后,跪拜行礼,高广摆手让她起身以后,又屏退了众人,这才问道:“严大人,深夜进宫,可是有急事?” “皇上,严洛想要告假几日,求皇上恩准。” 为了告假专程夜里进宫,这件事有些奇怪,或者说严洛有十分紧急的事连等到第二天的早朝也不能? “洛儿。” 高广的这一声轻唤让严洛的头垂得更低,高广又唤了她一声,“洛儿,来,到朕面前来。” 严洛慢慢走到高广榻前,又默默地跪在踏板之上。 “发生了什么事?”高广一边问一边伸手扶起了严洛,又似是无意的问道,“是和沈大人府上的六女沈云儿有关吗?” 严洛大惊之下抬起了头:“皇上,你……” “呵,你以为朕病卧在这晴安殿就什么也不知道什么都不会关心了吗?洛儿,难道忘了,朕不只是一国之君,还是与你结拜金兰的大哥啊。” 严洛心中一悸,今晚的高广很是不同,被他扶着站起来时,看着他和熙如春风一般的笑容,她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垂下了眼眸。 “洛儿,怪我吗?” 严洛身体一震,猛然抬头看着高广,眼中神情极为复杂,随即又低下去,等了一会,她轻轻摇了摇头。 高广长叹了一声:“你总是这样……洛儿,你这样真的开心吗?” 开心?严洛突然想起,这个词似乎从很久开始就已经与自己无缘了,她低头淡淡地一笑。 高广看着她,眼中流露出一丝柔情,缓缓地说道:“朕费尽了心思得到这天下,这皇权天下当然应该是朕心里最重要的东西。可是洛儿,你知道吗,朕最近睡得不稳,每晚都会做很多梦,可是朕的梦里从来没有这殿上的宝座龙椅,梦见最多的却还是以前在阳帝山和你们初见的时候,朕梦见你,还有瑶儿,朕梦见瑶儿她对着我笑,就好象真的一样。” 严洛终于又抬起了头,定定地看着面前的高广,这个杀伐在握,高高在上的帝王此时正温柔地注视着她,却又似乎并没有在看着她,那眼神如同穿越过她的身体和十多年的时光岁月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一样。 高广说完又自嘲的一笑:“洛儿会不会想,朕这样这大概是人之将死吧?快要死去的人,才会去想着可望不可及的事和人?” “我用尽了心思,明里暗里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还利用你拖着五弟,令他不能及时返回京城,夺了他的兵权,这才坐上了这皇位成了一国之君。而现在却又来告诉你,这一切都不及你和瑶儿对我重要,你会不会觉得我可笑?” “大哥,”严洛的手覆上了高广的扶在她胳膊上的手,“不,洛儿并不觉得大哥的话可笑。洛儿现在,很明白大哥的感受。” 因为她也一样,时日不多,所以对于高广的所思所想,她感同身受。 高广敏锐的捕捉到了她话中深意,眼中闪过一抹忧虑之色,反手握住了严洛的手,皱起眉声音急促:“洛儿,你的失情蛊毒并未真的全解,难道是真的?五弟不是取了解药吗?解药是假的?” “失情盅毒原本就是无解的,中毒的人即使用了解药,身体也已经被毒物侵蚀,以后的日子,不过是拖一日少一日罢了。”严洛微笑着答话,眼神中并没有一点难过伤过,似是对这这一切早已坦然接受,“那解药,原本也只是当初要拖住晋王爷的借口罢了。” 高广手猛的一抖,一抹自责之色在眼底一闪即没,他定定地看着严洛,长叹了一声,伸手将严洛揽入怀中。 这个拥抱无关***,就如同真正的兄长对幼妹的怜爱,又如同同病相怜的友人间相互的慰藉。 “你一直没有告诉五弟你的毒根本无药可解?” 严洛长睫微颤,垂下了眸轻轻摇了摇头:“他为了取解药,几乎丢了性命,虽然我知道他恨我,可是我还是……” 她突然停了下来,过了许久,才抬起头来看着高广,双眸中已是泪水盈盈:“我还是希望他对我的恨少一点,至少不会更加恨我,我知道……我这样很傻……对不对,大哥?” 她更深地偎进高广怀里,终于不能坚持平静,啜泣出声:“我怕,他若是知道,舍了性命丢了皇位,换来的解药是假的,他会,更加恨我……” 她并没有责备自己,只是自责,她原本是为了帮自己才欺骗了高正,自己才是令她痛苦的罪魁祸首啊。 可是此刻说这一些又有何意义呢? 轻抚着她一头乌黑柔顺的发丝,高广沉默不语,严洛也早已停下了啜泣,只是静静地靠在他怀里。 “洛儿,”半晌高广开了口,“云儿是瑶儿的孩子吗?” 感觉到严洛明显的一僵,高广嘴角抿起一抹苦笑:“朕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就有那样的感觉,云儿的眼晴和瑶儿一模一样。” 严洛从他怀里撑起身来,看着他,脸上泪痕犹在,眼神却恢复了沉静:“是,云儿是大司祭的女儿。” “我记得当初瑶儿曾对我说,明疆的大司祭是不能……成亲的,为什么……” 高广不能否认直到现在自己的心里仍有些不甘,那时候瑶儿淡淡的拒绝了他,理由便是明疆的大司祭,必须永远保持圣洁的处子之身。 “是孽吧。”严洛目光投向了别处,注视着案前香薰炉中袅袅而动的烟雾。 高广并没有追问下去,那人是谁,竟让瑶儿对他动了心,这样的问题,对现在的他已经不重要了。 “云儿的身体有什么不妥吗?” “是,所以我要去一次扶摇。” “扶摇?那里离明疆很近……”高广不无担忧地注视着她,“洛儿,你一定要回去?” “我想不出别的办法,我不能让云儿出事。” 严洛展颜对高广一笑,“我不会有事的,是不是时间太长了,大哥忘了洛儿以前也是杀人不眨眼的人物了。你不记得了?当初你和三哥可都曾是我的手下败将啊。” 回想起往事,高广呵的一笑,抬手溺爱地点了点她的额:“你还说,若不是你耍诈,我们怎么会输给你。呵呵,那一天,可把五弟给气坏了,只骂你阴险狡诈,心狠手辣。” 严洛原本笑着,脸色一白,低低地道:“我在他心里,一直便是个无情无义,狠毒险诈的人吧。” 停了一停又道:“这样……也好。” 高广仔细的看了看她,又只是一声叹息。 “洛儿,你这一行定然险恶。但是你还是要早些回来,”高广说话间,双眸中闪动着灼灼的光芒,锋芒逼人,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帝王的威仪之气。 严洛心中一动,不由也端正了面庞,谨慎地问道:“大哥,是有什么事么?” “没有,”高广敛了那瞬间流露的锐气,抬手抚了抚严洛的发端,语气温和,“没事,你先办好云儿的事。其他的,有我在。” ―――――― 当夜,纪未然并没有来,只是让青雀留了口信让她第二日去茶铺找他。 虽然话没指明,沈云儿也知道是哪个茶铺,当然是上次和他见面的那一个。 青雀心事重重,提心吊胆地苦着脸望她:“小姐,最近怎么家里都来些奇奇怪怪的人啊,全都飞来飞去的,那个岳明好不容易才走,今天又来了一个,吓死人了。” 沈云儿随口安慰了她一句,才想起她说到月离欢走了,不禁挑眉问:“岳明走了?” “是啊,他今天晚上突然说有急事,要告辞返乡,然后就走了。”青雀说着说着小脸儿兴奋得发红,“老爷也没心思多管他。今天府里可热闹了,都吵翻天了,老爷发了一通火,把四小姐和五小姐都狠狠地大骂了一顿。还把四小姐关起来了。” 沈云儿听了只是一笑,打了个呵欠,对青雀道:“我困了,睡吧。” 睡到夜里的时候,她起了身,悄悄地去了沈芷若被关禁闭的房子。 沈云儿从小窗里瞧了一眼。 屋里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凳子,多的物件什么也没有,桌上点了盏油灯,也没有好好的打扫,不仅灰尘扑扑的,整个房间还散发着一股怪怪的霉味,阴暗潮湿,比起沈四小姐的闺房来,可真是天地之别。 沈芷若没睡,正坐在床上,披头散发地发呆,平素仪容端庄的沈家四小姐,此刻在无人之处,完全成了一个蓬头乱发的脏女人。 沈云儿卸了锁走了进去,故意弄出很大的响动来,沈芷若吓了一跳抬起头来,颤颤地问:“谁?” “是我,四姐姐。”沈云儿笑咪咪上前,门锁在手里抛来抛去,怎么看怎么邪气。 “不过是关一会儿而已,四姐姐就成这副样子了,啧啧啧,也太丢京城才女的脸了。”沈云儿的笑容越来越浓。 “你,一定是你,是你害我!”沈芷若突然明白了什么,用手指着她,声音蓦然尖利,“是你害我的!”“我害你?”沈云儿慢慢的走进她,笑得极为温柔,声音却如同针如同刺,“四姐姐为什么一定要说是我害你?害人总是要有些因果缘由,那四姐姐倒说说看,我为什么要害你?” 九十六、叫你生不如死! 沈芷若毕竟是聪明人,立刻听出她话语中暗藏的深意,再对上她杀气森森的碧眸,不由得身体往床里缩了一缩,身子微微发抖,强撑着道:“你出去,快出去!” “我听说今天姐姐受了委屈,所以专程来看望一下,姐姐最是贤淑的人,怎么这么不体谅妹妹的一番心意呢。睍莼璩晓” 她话说得好听,眼神却阴冷得令人毛骨悚然,沈芷若知道她来者不善,心里发虚,强作镇静地道:“你出去,再不出去,我喊人了。” “喊人?”沈云儿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作势似是要离开,沈芷若看着她走出一步,心里稍微地放下心来,还未等她松一口气,沈云儿又转回身来,一脸恍然:“对啊,你要喊人可怎么办呢?” 沈芷若还没回过神来,就被狠狠的一掌打在了脸上,沈云儿这一巴掌用了全力,直打得她眼冒金星重重侧倒在了床上,漂亮的脸蛋上立刻显出五根暗红色的指痕,沈芷若差点痛晕了过去,嘴里的血顺着唇角流下来,白生生的颌下拖出一道血痕轹。 她还没回过神来,沈云儿一把抓住她的头发,把人拉起来,顺手点了穴道,阴测测地笑:“是啦,四姐姐不提醒我,我倒忘记这个茬了。待会儿,你若是叫得太声了,不小心被哪个奴才听到了,我岂不是玩不痛快。” 沈芷若一脸惊惧地看着她,嘴里说不出话,只是不停地摇头,眼神中流露出哀求的意思来。 沈云儿见了冷笑一声,去桌边拖了一把椅子来,在她面前坐好。从腰上摸出一把小刀来,在手里颠了几颠,挽了几个花,动作极是洒脱:“我不喜欢绕弯子,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只要点头或是摇头。你若是老实回答,我就把刀收起来,若是不老实,我就拿这刀一刀一刀地好好伺候你这张脸,明不明白?艨” 她边说边把刀耍得离沈芷若近了一些,还未完全贴近,铁器的寒气已渗入肌肤,刀刃明晃晃的亮光在沈芷若脸上晃动。 沈芷若彻底明白,今晚自己是在劫难逃了,这个狼崽子完全是有备而来的,她一边往后躲,一边使劲点头。 “好。这表现我喜欢。”沈云儿笑了笑,把刀收回来,低下头,用另一只手的手指在刀刃上轻轻抹,低低地问,“我问你,我娘是不是你害的?” 她话说完,猛然抬起头来紧紧盯着沈芷若,碧眸之中的杀气四溢:“说!是还是不是,你只有一次机会!” 沈芷若睁大双眼,不出声,沈云儿见了,把刀刃贴上了她的鼻梁之上:“不说?嗯,我该从哪儿下刀呢,这里,还是这里?”刀尖顺着鼻梁移到了眼下,“还是先戳瞎你的眼睛比较好玩儿一点?”她边自言自语地说着,边轻轻点头,“嗯,太血腥了,还是先剥掉你这张漂亮的脸皮,让你亲眼看着,这样更好玩儿。” 沈芷若浑身发抖,靠在床背板上,整个人直往下挫,连呜呜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我再问你,我娘是不是你害的?是,还是不是?”沈云儿把刀拿得离她眼睛远了些,脸上的戾气消散了很多,反而带了些慵懒的笑容,“我心情不错,给你第二次机会,是,还是不是?” 沈芷若似乎想摇头,被沈云儿眼中蓦然暗沉的眼神一摄,又拼命地点头,眼里的畏惧的泪水夺眶而出,嘴里呜呜出声,头点得跟鸡啄米一样。 “好,你答得痛快,我很满意。”沈云儿微微笑着,眼里却如同翻腾着滚滚乌云,暗沉阴霾,她很爽快地把刀收了起来。 沈芷若明显松了一口气,然而还未等她把提着的心放下来,另一轮折磨突然便开始了。 “啪”的一声,一巴掌挟着冲天的怒气落在了她的脸上,沈云儿被打得晕头转响,耳朵里脑袋里如同同千万只蜜蜂在嗡嗡乱飞,又好象开了锣鼓道场,声音震得头痛欲裂,眼泪直往外飚。 一巴掌一巴掌反掌重重的持续落在了娇嫩白皙的脸上,沈云儿压低着声音说一句,给她一巴掌,用尽全力,毫不吝惜。 “我娘只是个废人了。” “为什么,还要害她?” “害得她还不够么?” “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为什么?!” “不给她活路……” “那个簪子的账,我还没和你算。” “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我饶了你,你居然害了我娘!” “我早该杀了你!” “留着你害了我娘……” “我不会让你死得那么痛快!” 沈芷若如同狂风暴雨中的破木在这重重的打击中承受不住,终于昏了过去。 ――――― 天色大亮的时候,沈云儿还没起床,折腾了沈芷若一晚上,她也挺累。 就听见青雀大惊小怪地冲了进来:“小姐、小姐出大事了。” 沈云儿懒洋洋地从床上下来,往梳妆台面前走。青雀大概是狂奔过来的,进门来以后,弯了腰站在屋里,手拄着膝一个劲儿地喘气。 沈云儿瞥了她一眼,也没问她什么事,自己拿了梳子慢慢梳头。 半晌,青雀气息平了,抬起头来,按着胸口直拍,脸上的表情也不知道是开心还是害怕:“小姐,出大事儿了。” “什么事儿?闹鬼了?”沈云儿睨了她一眼。 “真的,真的闹鬼了啊,”青雀头点得如捣蒜,一脸惊惶:“四小姐昨天被关了禁闭今天一早疯了啊。我听柳枝在又哭又喊,就跑去看了,四小姐她,她自己把自己脸都打得肿得不象人样了,肉也打烂了,牙也打掉了,血糊糊的,好吓人啊?” 昨天晚上每一巴掌,沈云儿都是反掌打在她脸上,原本就把她的脸打得面目全非,看不出原形,即使看得出痕迹,那巴掌也象是她自己打的。 “后来还发生了更吓人的事情,四小姐不知怎么的就自己跳到荷塘里去了,一边扑水一边说要把什么簪子捞出来。结果三夫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命人下去摸,居然把五小姐的上次丢的簪子摸起来了。五小姐跳得老高,说簪子原来是四小姐拿的,还说要查查她房里谁是内贼,和四小姐串通,府里都闹翻天了。” 沈云儿只是冷冷一笑:“是吗?人都疯了,还有心思查这事儿,也真稀奇。” 月离欢在的这几日,她从月离欢那里学了一点迷心的幻术,月离欢还从何半夏那里拿了毒药给她,昨晚上,她一股脑地全用在了沈芷若身上。 月离欢就是这一点好,不管她做什么,他也不问,也不管,若是他有空,他甚至还很有凑热闹的热情。照他的想法,就是把沈芷若扔进他的蛇窖里最简单,也最痛快。 但沈云儿不愿意,她就要让沈芷若呆在这沈府里,不死不活,被人歧视,受尽折磨。 “你没看到四小姐的样子,见人就拜着喊饶了我饶了我,大夫人。四小姐是疯了吧?还是真见了鬼了?”青雀的眼中有一丝不忍。 沈云儿冷冷地道:“疯了好啊,疯了就没空想着法儿害人了,见鬼的话,那一定是她心里有鬼吧?” 青雀惊讶地看了沈云儿一眼,想了想又愤愤的道:“也是,四小姐最爱假装好人,背后害人。还有大夫人说不定也真是她害的。她活该。” 沈云儿只是笑了一下,慢慢地把头发拿发带扎起来,铜菱镜中的女子,眼神澄澈得如一望可以见底的清泉。 中午的时候,青雀又带了惊爆的消息回来,三夫人带着沈婷婷出门了,据说是去重龙寺上香。 “我听三夫人房里的荷香说,把四小姐绑了送回房以后,三夫人一上午都心神不宁的,把她那件宝贝画瓶都不小心砸了,”青雀说得也有些心惊胆颤地道,“小姐啊,难道说真的大夫人她,她冤魂不散……我,我有点怕……” 沈云儿心里冷笑了一下,站起身,漫不经心地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她说着笑眯眯地凑到青雀脸前,“你这么怕,莫不是瞒着小姐我,做了什么亏心事?” “啊!”青雀一个激灵跳到了一边,“小姐,你别吓我,我,我是好人,从来不做坏事,更不敢瞒着小姐。” “嗤,”沈云儿看她吓得掉魂的样子,心情很好地笑出声来,对她道:“我要出去一下,晚上也许会晚点回,帮我留着门儿。” 九十七、合作,勿谈感情(一) 沈云儿换了身男装出了门。睍莼璩晓 到了茶铺的时候,远远地看见赵煊已经坐在最外面的一张桌子那里,正低着头慢慢的品茶。 他低着头,动作不紧不慢,怡然自得,偶尔过来过去的人招呼他一声“赵捕头”,他会抬头淡然地点点头。 如此浑然天成,天衣无缝,外表、动作、表情…… 可是,他是纪未然,若不是自己真切地看到了他的样子,听他喊出自己的名字,她的确不敢确认,毕竟这样的事情太荒诞了轹。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除了姐姐,纪未然是她最亲近也最熟悉,最了解的人。 可是,她竟然没有看出来,赵煊就是纪未然。 没错,她是曾经觉得赵煊有一点象纪未然,样子有一两分象,有些动作就十足十的有纪未然的影子袅。 可是她丝毫没有怀疑过,赵煊、纪未然是同一个人。 因为在她脑子里就从没想过,他竟然会和自己一样出现在这样的异世时空里。 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时光穿梭机?是不是太离谱了一点? 其实有些东西是很难改变的,只是自己没有发现。 莫名的觉得赵煊值得信赖,可以依靠,甚至在他面前毫不掩饰地痛哭。 也许潜意识里,自己便觉得他可以依赖,因为他像纪未然。 虽然像,可是他不是纪未然,自己抱着这样的窃喜,对他放了心,心安理得地在他面前敞开了心事。 还一度以为自己识人有能,其实不过是又一次被人摆了一道。 就好象当初自己以为很了解纪未然一样,然后就自以为是的掉入了陷井。 阳光穿过了层层云缝映照下来,眼前突然之间亮起来的,沈云儿有些不适地眯了眯眼。 纪未然一身的玄衣在阳光下,颜色更深,却又仿佛罩了一层金边的光芒,令他看去十分显眼。 这么显眼一个人,想也没想到,他居然一直戴着假面。 他戴了多久了,是不是因为太久了,所以即使是假的,也成了真的,是真是假,也许连他自己都已经分不清了? 沈云儿轻嘲地抿起了唇,所以,感觉、感情什么的,用好听点的话来说,都是自欺欺人而已,只不过是有没有机会从骗局里醒过来,又或是什么时候会醒过来罢了…… 自己,醒过来了吗? 脑海中蓦然出现的这句话令沈云儿呆了片刻,心里有一刻就仿佛被一只手扯了一把,扯得生痛,她不由自主地手攥紧成拳,闭了闭眼,把头转向了一边。 在看不见赵煊的身影的角度,她冷静地想:所以,还是要实际些,而对现实。 不管怎么样,自己居然又和他联手合作了。 为什么自己还会答应他? 也许凭自己一个人也可以想办法找到回去的方法,大不了花多点时间,更遑论这个人曾经背叛过两个人的同盟关系,自己为什么还会相信他,和他合作? 这事情其实相当荒谬…… 沈云儿突然停下脚步,电光火闪之间,她改变了主意,为什么要和他合作? 应该要摆脱他才是最符合自己心意的事,不对吗? 她决心一下,掉头想走,可是赵煊已经看见了她,笑着对她抬手打招呼:“十三。” 纪未然很喜欢笑,宠溺的,温和的,阴冷的,邪气的,纪未然的脸不象赵煊这张黑脸,那张脸上表情一直很多,多得,令人分不清真假。 明亮的阳光中,沈云儿恍了一下神,这张笑脸又是真是假? 定下神来,她静静地看着又对她招了招手的赵煊,扔开了乱七八糟无用的空想,冷静地评判目前的形势。 面前这张笑脸下的那个人心思难测,城府极深,若是自己反了悔,他大约会用更恶劣卑鄙的手段来迫自己就范,这种事赵煊也许做不出来,纪未然却肯定一定做得出来,她曾见识过他的手段,也了解他锲而不舍的习性。 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自己与他摆明了针锋相对的话,胜算太低,更没有把握应对他的明枪暗箭。 与其这样,不如走一步看一步,先和他合作再作其他打算。 沈云儿没有想太多,只是顷刻之间便打定了主意,绷着脸,负着手,缓步走了过去。 等她走到面前,赵煊付了茶钱,站起身来:“这里不太方便,我们回京兆尹再说。” 京兆尹?真行啊,到衙门里去讨论怎么偷东西……沈云儿瞥了一眼赵煊淡定的表情,不由想,这人还真是沉着,在哪里都能安之若素,不动如山,和以前一模一样。 到了休息处,赵煊刚招呼沈云儿坐下,由门外风一样跑进来一个人影,一缕香风扑面而来,沈云儿不由得挑了挑眉,来的女孩子她也认得,是那个叫飞燕的姑娘。 “赵大哥,你回来了?怎么今天这么早,正好,我跟娘学着做了点心,你尝尝怎么样。”飞燕仍是一身绿衫子,俏生生的小脸儿白里透红,洋溢着少女的清纯气息,如同清晨的朝霞一般生气勃勃。 沈云儿坐在桌边,拄着下巴看着她巴拉巴拉地和赵煊说话,小巧红润的嘴唇几乎要贴到赵煊的耳朵上去。 赵煊,额,应该叫他纪未然,很淡定的伸出手来,把住了小姑娘的胳膊,不着痕迹地把两个人的距离推得开了些,目光在沈云儿的脸上溜了一眼,温和地对飞燕笑了笑:“飞燕,点心我一会儿再吃,现在我有事要办,你先出去,好吗?” 飞燕姑娘有些不情愿地“哦”了一声,顺着纪未然的眼神看了一下,这才发现屋里除了她的赵大哥还坐着一位,微撅了红嘟嘟的小嘴问赵煊:“是他啊?” 沈云儿扯着唇对她皮笑肉不笑地干笑了一下:“你好,飞燕。” 沈云儿今天着了一身男装,戚飞燕没有认出她来,眼神里没了之前的嫌厌,只是也并不喜欢。 “我和你不熟,你叫我戚姑娘好了。”小姑娘高傲地昂了一下头。 “哦,哦,戚姑娘,冒犯了。”这姑娘还挺有原则,亲疏有别啊,沈云儿一边应付着,一边似笑非笑地看了纪未然一眼。 纪未然如若未见,只是对戚飞燕道:“飞燕先出去吧。” “那你记得要来我家吃点心啊。我做了一个上午呢。”戚飞燕一边心有不甘地往外走,一边眼巴巴地看着纪未然。 “好。”纪未然那张假面具上的温柔笑容惟妙惟肖,完美无瑕。 沈云儿不由自主地想笑,便讥诮地扯了扯嘴角,也不知道这位飞燕姑娘若是看见了纪未然的真面目,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也许会喜欢得发晕也不一定,毕竟纪未然的样子比赵煊看起来更加英俊,而且也更加阳光,也更能,迷惑人。 飞燕出门去以后,纪未然掩上’门回来在桌边坐下。 沈云儿看似无聊地用手在桌上慢慢地画圈,耳中听见他关了门,走到桌前,眼角余光看着玄色身影在对面坐下来,心里翻腾地厉害。 要开始了,他会先说什么?直接和自己讨论藏经阁的事?还是会和自己先叙旧?若是真的要叙旧,他会说什么? 心跳得比平素快了很多,她突然发现自己还没有完全准备好如何面对眼前这个男人。 如果直接动手杀了他,看起来自己是没有这个能力,那一晚在悬崖上他掷出飞刀的那一手摆明,他现在的武功不可小觑。 他什么时候武功竟然这么厉害?自己以前竟没有发现过。 想到这里心里又是一寒,自己认识他三年,后来还同吃同住,以为对他的事了解得一清二楚,现在看来,竟似对他一无所知一样。 现在认真地回头去看过去,似乎所有事情都曾隐隐地不时显露着真相的轮廓,只是自己从未去仔细考虑过。 从未怀疑过他。 自己不知道认识他之前,他究竟都做过些什么,他有时候会偶尔消失个几天,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出现,他说是去乡下看自己的外婆,她没有怀疑过。 那时候,他去做什么了? 从来没有怀疑过他…… 因为他的态度总是很坦然,走的时候会叮嘱她,冰箱里有吃的,别忘了喂他养的金鱼,还有阳台上姐姐给的花,别忘了浇水…… 等到他回来的时候,总是拿很无奈的眼神看她。 后来,他再也不养金鱼,改养了乌龟。 想到这里,她嘴角不由自主的上勾,欲笑未笑的时候,神情又立刻黯淡了下去。 幡然醒转,这一切都是假相,自己经历了生死更应该看透看清! 九十七、合作,勿谈感情(二) 想到这里,她嘴角不由自主的上勾,欲笑未笑的时候,神情又立刻黯淡了下去。睍莼璩晓 幡然醒转,这一切都是假相,自己经历了生死更应该看透看清! 掩盖在这一切温馨柔情的画面下的是自己那时一直没有去想过的危险阴谋,这些已经被既成的事实揭示得明明白白。 自己竟然还没有忘记这一切?还是自己内心深处仍然无法接受,是他,这个始作俑者,将自己推入了绝境,让自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即使一切不象自己所推测的,他并非主谋,但必定是很重要的一环,没有他,自己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落入高天予的手中轹。 事实真相在一遍又一遍的回忆中呼之欲出,心里的感觉无法描述,胸口闷闷的,似乎呼吸都有些困难,她停下了在桌上无意识地划来划去的手指。 “你来了多久?”没等纪未然开口,她先发制人,问完以后,便觉得自己唐突,好好的,为什么问这一句,似乎对他的事还挺上心的样子。 其实根本不是这样,她只是想知道多了解一些情况。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兵书上不就是这么说的襞? 她说话的时候没有抬头看他,总觉得现在这样问的时候,再抬头看到一张完全不同的脸,感觉怪怪的。 虽然黑面神的那张面具并不难看,但人与脸货不对版的感觉,仍是令她感觉极不舒服。 看见赵煊的脸,会让她想起那个晚上,在屋顶之上,自己伏在他膝上痛哭流涕的样子,的确极不舒服。 “快两年。” 奇怪,自己来这里不过两个月,纪未然怎么会两年前就到了这里? 突然又醒悟过来,他定然是利用时空隧道之类的方式来的,所以,两年前来到这里也是有可能的。 由此更能确定,他并不是为着自己而来的,他有其他的目的,不过是两年后恰上遇上了自己而已,是阴差阳错的冤家路窄…… 老天分明是在玩弄自己,沈云儿有些心烦意乱,自己究竟为什么还会坐在这里和这个摆了自己无数道的男人谈什么合作的事情。 她心绪纷乱的沉默不语,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无声无息,房间里很静,静得连各自的呼吸都听得一清二楚。 “芸儿。” 终于还是他先开了口,沈芸芸明显的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沉闷的空气清新了很多。 “这是藏经阁的图,你看一下。” 呵,呵,还真直接,真不客气,一下子就到了主题。 不过,他这样的直接让她心里也有些小小的得意,纪未然这样做,明显就已经意识到她已经大致猜测出他的目标,所以就没有必要再绕弯子也没有必要说过多的废话。 这种长期以来形成的默契,即使在此时此刻,两个人间隙已生的时候,也仿佛是本能一般,无处不在。 默契?真是对自己绝大的讽刺。 沈芸芸在心里冷笑着,伸手把纪未然摆在桌上的图扒了过来,正准备看,眼角的余光瞥到了纪未然的脸,不禁愣了一愣。 从踏进这屋来,她第一次认真地看了他一眼。 他居然把人皮面具揭掉了,露出了真颜。 “怕你不习惯。”见她抬眼看自己,他解释了一句,脸上的笑容坦然自若,一副完全是替她着想的样子。 沈芸芸撇了撇嘴:“你还是戴着,我会比较习惯。” 的确从一开始,自己就有些不习惯他戴着个面具和自己谈话,可是,他这种洞察人心的能力实在让人厌恶。 纪未然只是笑笑,并没有把面具戴上,就好象知道她只是闹别扭一样。 沈芸芸牙根痒痒的,却没再和他纠缠下去,把图看了一看。 从图上看,藏经阁分为三层,如同一般的书库一样没什么区别。沈芸芸看了一会儿,抬头向纪未然伸出手去:“还有一层的图呢?” 纪未然的脸上露出了欣赏的笑容:“你看出来有暗层了?” “嗯,”沈芸芸指了指第三层中间的两排书架,“比第一层和第二层这个位置厚了很多,很有可能有暗道在其中。” “我也这样想……可是我现在没图。” …… 沈芸芸很想一巴掌拍烂眼前这个男人的笑脸,现在是什么情况?没图?没图还怎么进去? “纪未然,果然你穿越回来,脑子也退化了吧?”沈芸芸勃然大怒,“那你想我做什么?” “分析。”纪未然见惯不怪,临危不乱,面对“雷霆闪电”十分镇静,“我知道你对古时的机关相当了解,尤其是百奇子的机关,你了如指掌,所以,需要你分析。” “百奇子?”沈芸芸再次低头去看图纸,恍然大悟,那第三层的书架仔细看去,奇异地摆成了一个“百”字,这是百奇子最恶心人的地方,他的暗道机关总是或多或少很嚣张地留下他的印迹,刚才自己竟没有看出来。 自己一直很喜欢研究一些机关暗器,去古书市场淘了很多这类的书,放在书架上,也从来没有注意到纪未然曾经去看过一眼,这些书都不是他的菜。 可是他居然知道公输百奇,还从图中发现了蛛丝马迹,相反自己这个所谓“专家”却走眼了。 果然还是对面这个男人心细如发,明察分毫。 沈芸芸心里一阵自嘲,也正因为如此,所以自己才会被他轻而易举地蒙蔽了。 她一边自嘲,一边低头仔细去图,心里一时纠结不已,图上的线条也有些恍恍惚惚的,半天,才定下神来,慢慢看清楚了些。 原来公输百奇这个人物是真的存在的,那些古书上并非全是胡诌,她在心里感慨,终于有机会见识真正的百奇机关了。 “百奇子的机关通常不会致命,这一点是个好消息。”她一边看图,一边喃喃自语,“通常如果强行打开通道,由下而上进入,他大约会先安排一张捕网……不过这样,太没创意了,他也许会不屑于用?” 她思虑之中如同习惯一样,头埋在图里,伸手往边上随便抓了一把,往嘴里送去,直到咬得满嘴瓜子仁香味时,才回过神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手边突然多了一个碗,碗里还摆着瓜子仁。 这情景和以往一模一样,她愣了神,不由自主把手里剩下的瓜子仁攥得紧了又紧。 她喜欢在想事情的时候吃个零食什么的,纪未然嫌她吃水果会弄湿他精心绘制的图纸,便总是弄个碗给她放一些干果,让她边看边吃…… 抬头就看到那人坐在对面,垂了头正全神贯注看着另一张图,似乎并没注意到她的反应。 就如很多次两个人在行动前的几天内不断重复的场景,各坐一端,各尽其责,抬头便可以看到对方,也许一整天都没有太多的眼神交流和对话,但是知道有个人就在自己的身边,和自己一起,有着共同的目标。 现在呢? 沈芸芸把手里的瓜子仁扔回了碗里。 虽然也算是有一个所谓的共同目标,可以却各怀了心思。 她漠然地又看了纪未然一眼,低下头继续去看图纸。 不久,她看得入了神,习惯性的又伸手去抓了瓜子仁塞进了嘴里,皱着眉,含着瓜子念念有词,完全忘了自己刚才一脸厌嫌地把瓜子扔回去的事情。 她太专注,所以也并没有发现,一直没有反应全神看图的纪未然此时突然抬起头,看着她有些滑稽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藏经阁的高度?”沈云儿猛然抬起了头看着纪未然。 纪未然来不及收回笑容和目光,立刻表情有些僵硬,半晌没回话。 沈芸芸皱着眉,并没有注意到他是因为刚在在一直注视自己被撞破所以有些窘迫,只是又问了一句:“藏经阁的高度?不知道?” 此人果然是脑子退步了,沈芸芸又腹诽了一句,连这么基本的数据也没有准备。 “大约十六米左右,每层五米出头高度,我目测的数据。”纪未然回过神来,不紧不慢的回答了一句。 沈芸芸看着他,眉头越皱越紧,很古怪。 “没错,十六米,只有三层的高度,所以,我也很奇怪,是不是根本没有隐藏的一层。” 沈芸芸垂眸没有出声,沉思了一会,渐渐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不,只是障眼法而已,以公输百奇的习惯,不可能没有暗层却弄那么大的阵仗。我猜,”她抬起眸,碧眸灼灼闪动着逼人的光彩,“藏经阁内外都有石阶对吗?而且步数不同。” 纪未然略微一怔,顿时想了个明白,释然笑道:“你说的很对,藏经阁里面的石阶比外面足足多了两步,里面的地面更低,两步石阶,足够做一层小形的暗室。怪不得一层那么暗,原来是不想让人发现地面过低的缘故。” 沈芸芸嫣然一笑:“没错。”又低头自语,“有意思。”然后便整个心思又陷进了那几张图中。 刚才那一刻,她的笑容明丽,眼神狡黠,与以前一般无二。 纪未然一瞬失神之后,看着她心无旁骛,全心投入的模样,一如从前,就象她从来没有离开过,从没有从他身旁消失过一样,真真切切,她一直在自己身边。 九十九、各取所需 纪未然静静的望着沈云儿的侧脸。睍莼璩晓 她明明在自己身边,却似乎比以前距离更远,她明明离得很近,却莫名的感觉有些东西在慢慢流逝,曾经两人牢不可破的的牵绊也仿佛在渐渐消失。 她已经不需要自己了。 原本还可以自欺欺人,她在某一处想着自己。然而此刻,她面色虽然平静,却有着明显的疏远,眼角还带着点点厌恶。 他好像已经没有了自欺欺人的余地轹。 纪未然自嘲的一笑,他们两人之间何至于此? “芸儿,我想……”他还未来得及说,沈芸儿抬起了头,懒洋洋地看着他,“差不多了,不过我想知道,你要取的是什么东西?” 纪未然的话被打断,只好生生的咽了下去,回答她的问话:“应该是金、木两块晶钰和一本书。糁” “应该是?”沈芸芸扬眉哂然一笑,“难道连你自己都不确定你要拿的是什么东西?” 纪未然坦然地点了点头:“对,我用了大约半年时间才确认要找的东西在藏经阁,里面是什么东西,我只是揣测。” 他把自己手边的那张图交给她:“就是这个盒子。” 图上画着一个看去极为古朴的盒子,整个盒子暗刻云纹,阴铭着奇特的图形,中间托出一轮圆圆的明月图案,带着远古神秘的气息。 沈芸芸看着图,问:“嗯,那什么时候动手?” 纪未然略有些惊讶的抬眼看她:“你确定可以?那个暗层根本没有人进去过。” 沈芸芸不经意间带了些得意之色:“我刚才看了一下整个楼里的布置,真是走运,我收藏的书里,恰好提到了藏经阁类似的机关,我想应该便是以藏经阁为原形记录下来的,所以,我确定可以。” “这样吗?”纪未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的确是走运。” “但是还得做些准备工作,至少得给我两天时间。” “好。”纪未然又点了点头,“你需要什么,我可以让人帮你准备。还有一些重要的事情,我要先交待一下。” 他指着地图上藏经阁的位置:“从这里,你必须从绝壁上进去,路线我基本摸清楚了,攀援你很强,所以应该没问题。” 他毫不吝惜的夸赞,沈芸芸倒有些意外,以前他是真的很少用这样明确的赞语来夸奖自己。 “你只有一刻钟的时间,寺里有巡夜的武僧,两巡轮班,所以时间很紧。为防止意外,我会在外面接应你。在这里,正好是两班武僧巡察处的间隙,由西边沿这条线路走,以你平常的速度三分钟时间……” 以我平常的速度? 沈芸芸一边看着纪未然在图上指点着侃侃而谈,一边走神,我平常的速度? 是啊,一直以来,他对自己了如指掌,所以,对付起自己来才能随手拈来,游刃有余。 自己败在他的手上不无道理。 “芸儿,记下来图线。来,我再跟你说一遍。”他并没有发现她在走神,开始习惯性的给她强行灌输路线走向。 沈芸芸也暂时收了心思,凝神去听去看,很快把路线默记了下来。 “芸儿,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他指着图上的画着记号的一点,抬起头看着她,眼神静然如水,“你不用担心。” 一直等我? 不用担心? 这样的话,他以前从来没有说过,为什么今天特意这样说? 因为对以前的事心怀愧疚?还是因为他对那个盒子势在必得? 也许两者都不是,他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毕竟要让一个人去冒险,总得给点好处和甜头让人宽慰放心。 沈云儿抿唇轻笑:“我知道了。” “芸儿,这个你带上。”沈芸芸告辞出门的时候,纪未然拿出一个暗金色的圆形物件交给她,“我身上还有一个,到时候可以对时间。” 他交到她手上的竟然是一块小巧的怀表!沈芸芸吃惊得盯着手里的东西,这里居然会有这样的东西,自己刚刚还在心里嘲笑他说的“三分钟”,拿什么来计量,他居然就掏出一块怀表来给了自己一个大大的“惊喜”。 似乎料到她的反应,纪未然微笑道:“这里有很多东西并不象你以前想象的那样,也有很多很奇特的东西。” 看起来他并不想告诉自己东西的来历,沈芸芸淡笑了一下,也没追问,收了东西,离开了京兆尹。 等她出门,纪未然走回桌边坐下,慢慢戴上了面具,等整理好一切,他仍坐着不动,抬手抚上了胸口,那一处伤口,在隐隐作痛。 ――――― 到严府的时候,已近黄昏。严洛却并不在府上,沈芸芸多少有些意外。 “严大人昨晚就连夜走了。”严玉不无担心地道,“大人这么匆忙,也不知道要去哪儿。” 严洛定然是去了扶摇为自己找“迷迦术”,沈芸芸可以确定这一点。 “大人身体不好,我很担心他。” “身体不好,怎么了?”沈芸芸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个讯息,“严大人身体有什么问题吗?” “我有一天晚上看到大人吐血吐得厉害……很吓人。” “吐血?” 沈芸儿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严洛虽然外貌柔弱,平时却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明显的病态,不仅如此,很明显严洛的武功不俗,她怎么会有这么严重的病症? 她想也没想,支开了小玉后,直接把兵十一叫了出来。 兵十一听她问话,也没有隐瞒,将严洛中蛊已深,时日不久的情况一一向沈芸芸说明。 “所以,大先生才这样急着去扶摇,大概也是怕时间来不及吧。” 沈芸儿默然站了半晌,心里酸涩不已,严洛为了自己竟然不顾身体只身去了扶摇。 “其实属下也很担心,”兵十一又低声道,“扶摇离明疆太近,我担心大先生……” “明疆?到底怎么回事?明疆又是什么地方?”事件越来越复杂纷乱,似乎处处与自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沈芸儿心里一紧,口气变得严厉,“兵十一,你到底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兵十一抬起头,沈芸儿碧眸灼灼,敛了一股杀气,凛然生威,令人竟不敢与她对视。 他连忙低下头,沉声道:“没有大先生的话,属下什么也不能说。” “大先生?你嘴里口口声声喊着大先生,似是尊敬服从她,却根本没有将她的生死放在心上,明知她此行危险重重,却连助她一臂之力的想法都没有,还摆什么恭敬顺从的姿态?真是无聊可笑之极。”沈芸芸冷笑着出言讽刺。 兵十一任她嘲弄攻击,只是低头不语。 沈芸芸见硬办法不奏效,立刻换了策略,开始谆谆劝导。 “十一,我知道严大人是在保护我,你也是在保护我,可是现在,严大人一个人去了扶摇,我们明知道她有危险,难道不去帮她?若是严大人出了差池,你我都失了倚仗,之后又有谁来保住我的安全呢?所以这也是为了我自己作想,我才要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我们两个商量着,说不定可以想出更好的解决办法来呢?你说对吗?” 兵十一抬起头来,眼中似有一丝亮光闪过,沈芸芸儿暗喜自己的方法有了效果。可是只是一瞬,他又低下头,闷声道:“属下什么也不能说。” 沈芸芸一时几乎背过气去,缓了缓神,怒极反笑:“好,好,你不说,我便没有办法了么?我们走着瞧。” 她想也没想直接又回到了京兆尹的休漏处,凭着记性往纪未然的房间走。 在门口碰见了铁头,一脸又惊又喜地表情看着她:“十三!你来了?”见她沉着脸点了下头就伸手去推门,铁头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似是想阻止她。 “十三……” 他还没来得及,沈芸芸已经推开了门。 进门的场面有些暧昧旖旎的感觉,戚飞燕半个身子趴在桌上,正拿了大约是她之前说的做了一个上午的糕点中的一块往纪未然嘴里递,纪未然身子稍稍往后倾着,脸上笑笑的,还未张嘴。 沈芸芸冷笑着看,心想,自己进来得倒是早了一些,也没看到他到底是要吃还是不要吃,这下子,他就算想吃也吃不进去了,多扫兴。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人好这一口,也许那几天回外婆家的辰光也拿来享受这样的温柔风情去了也未可知。 她从严府出来憋着气,心情不好,此刻又看了半出好戏,反而过了极限一样,也没怒,面无表情的走了过去,往桌面前一坐,盯着两个人看。 戚飞燕原本还在对纪未然撒娇,突然闯进一个人来,而且这人还极不识趣,看见了也不退出去,竟然直直走过来坐下大有要慢慢细看的架势,这情况让她完全接受不了,小脸涨得通红,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沈芸芸,又去看纪未然。 纪未然表情也有些意外,戚飞燕求救地似的望着他,希望他把眼前这个不速之客赶出门去。 “戚姑娘,我和你赵大哥有事要谈,能麻烦你先出去一下吗?” 没想到,还没等到纪未然开口,倒被沈芸芸反客为主下了逐客令。 “我……”戚飞燕也不是好脾气的人,被沈芸芸一说火气也说冲了起来,可她才刚张嘴,就听见旁边的纪未然温言道:“飞燕你先出去吧。” “赵大哥!” 纪未然看着她,脸上带着笑表情却不容置疑:“出去吧。” 等戚飞燕悻悻的离开,房门掩上,纪未然这才开口,声音很轻:“找我什么事?” “我想把时间提前,明晚。”沈芸芸仍是一副冷冰冰的脸。 “明晚?”纪未然皱了皱眉,“为什么突然改时间?” “我还有别的事。我帮你拿到东西,你也得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我要去一个地方,你既然来的时间比我长,想必应该知道。” “哪里?” “扶摇。” “扶摇?”纪未然的表情明显很是意外,“为什么要去扶摇?” “我既然没问你为什么要那个盒子,你也不要问我为什么要去,”沈芸芸淡然地看着他,“这样很公平。” “你知道扶摇是什么地方吗?”纪未然神情莫测地看着她,“去扶摇至少要过虎山七关,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我知道你有办法。总之,盒子换扶摇,我就是这个条件。我不要盒子里的东西,你送我去扶摇。” “好,我同意。”她的态度如此坚决,纪未然自知多说无益,笑了笑,一口答应。 “那就这样说定了,”沈芸芸一边起身,一边怪怪地笑,“我也不耽误你的好事了。” “芸儿,你想多了。” 纪未然说话的神情显得过于严肃,沈芸芸看了心里突然有些烦燥,扯了扯嘴角笑了一声:“我什么也没想。” 原本就没什么好想的,这个人,于自己的情分也不过是几年的搭伴,其他的什么也说不上,更别说这一点所谓搭档的情份也早已在那一次背叛中烟消云散了。 到了现在这一步,两个人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 这样的关系,简单干脆,不会拖泥带水,也不会有什么伤心难过,好得不能再好了。 “芸儿……”纪未然在身后又轻轻喊了一声,沈芸芸停下脚步,没有回头,身后一片寂静。 他还想和自己说什么?对刚才答应的事反悔了?听起来要去扶摇的确有一些难度,突然有些担心,这一次他能不能说话算话? 自己是不是有些莽撞了,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押在了一个背叛过自己人身上? 可是除了他,自己现在还能再去找谁呢? 转了一圈,竟然回到了原地,居然还是不得不依靠他。 真是够讽刺! 站了一会儿,他也没说话,沈芸芸抿起嘴角,走到门前,拉开门,走了出去。 一百、藏经阁遇险 夜色如水。睍莼璩晓 云层很厚,大部分时间月光被厚厚的云彩遮得严严实实。 两个人俱是黑衣,站在林间的隐密处,做最后的确认。沈芸芸明显地觉得纪未然不是一个人来的,在不远的地方,密林的深处潜伏着至少五个人,这些人都是纪未然的人。 是他的帮手。 他这两年看来的确做了不少事情轹。 确认好所有的事项以后,沈芸芸转身要走,纪未然叫住了她:“芸儿……” 她停下来回头看他,他的脸隐在黑暗中看不太明确:“小心点。” 她浅浅一笑:“多谢。糌” 不是如以前一样回答“好”或者是“知道了”而是“多谢”,纪未然胸口闷了一下,怔怔地看着她慢慢走远,渐渐消失不见,微皱了眉。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准备往重龙寺方向走。 “主人。”一道黑影悄然出现,垂手立于眼前,“墨轩大人回话说已经准备好了,主人随时可以启程。” 月光从云层的间隙中洒下来,落在纪未然未戴面具的脸上,勾勒出如石雕一般棱角分明的线条,漆黑的双眸深不可测:“好。” “主人,有人上山了。”又一个黑衣人急急赶到了面前,“看样子是鄯善康戎的人。” 纪未然眉角一挑,抬眼望了一眼沈云儿离开的方向,毫不迟疑加快了速度往山上奔去。 来不及通知她停止了,以她的速度现在很可能已经进入了藏经阁。 鄯善康戎应该也是为着藏经阁里的东西而来的,这样的话,她一进藏经阁便深陷了险境,此时也来不及追查是谁走漏了消息,当务之急,是保证她的安全。 那几条黑衣人大约习惯了听他的指令行事,此时他独自一个未说一句话便先行离去,几个人站在原地呆了一下,对视一眼,才如影随形地跟了上去。 此时,沈芸芸已经在武僧巡察的间隙进入了藏经阁,她登入三层,很快便将暗层顺利地打开,机关的布设果然和书上所记载的情况一模一样。暗门打开后,一道木梯缓缓出现在眼前,她躬身钻进了高不过一米多高的暗门。 整个暗层只有五尺见方的大小,中间仅有一个木台,台上端端正正地放着那个盒子。沈云儿低头看了看地面,花纹繁复得令人眼花缭,她随手乱扔了几块石头下去,等了一下,没有反应。看来确实如书上所说,只要可以打开暗道,便没有很复杂的机关。 弯着腰太累,她曲膝着地,慢慢地挪过去,把怀里的表掏出来看了一眼,还有五分钟。 到了木台面前,她并没有急着伸手去取,停了下来。 她仔细观察着这个很简单的方形木台,大巧不工,形状单一,没有繁复的花纹,放盒子的台座是一朵莲花,做工很不错。可是书上并没有记录这里是否隐藏着机关。 她看了一会儿,再把表拿出来的时候,只剩下了三分钟。 只能强取了,她一手掂着手里的一袋泥土,一边目测着木盒的重量,两块木晶钰再加一本书,她一边估摸着一边抓了一把土出来,想了想又放了些回去,然后在手上又掂了掂。 嘴角微微抿起,笑容乍现时,她出手如电,一手抓过盒子,一手把那袋泥土扔在了木台之上原本盒子所在置微凹下去的那个位置。 一招得手,她动作骤停,静下来,四周无声,看起来情况很好,没有问题。她抿唇一笑,转身跪爬着往暗门口挪过去。 刚爬了一步,耳中敏锐地听到“咯嚓嚓”的木轴转动的微弱声音,她心里一惊,果然还是触动了机关,立刻合身往暗门处一滚,之前所在的地方蓦地罩下一个铁笼,暗门开始渐渐的闭合,她想也不想眼晴一闭顺着暗门的楼梯滚了下去。 藏经阁中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铃声,她顺着之前记下的路线一路向西边跑,纪未然选择的这条路线十分隐蔽,路上没有阻拦,很快便到了两个人约定的地点。 月隐入了云层,冈上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 没有人,那个说会一直在那里等着她的人,并没有在。 沈芸芸脑中一空,该怎么办? 下来该怎么办?他不在这里,她居然乱了分寸。之前根本就没考虑过他若是不在,自己应该怎么办。 他安排好了一切,她无需担忧,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这是两个人之间的默契,近乎本能。 即使被那样狠狠的背叛,自己仍不自醒地又重蹈了覆辙。 前面的重龙寺内人声喧哗,不久便要有人搜查到这里来了,前路不知道该怎么走。 她转身往后走了两步,深吸了一口气,面前是深不见底的山谷,阴冷的山风由谷底扑面吹来,把发丝吹得迎风乱舞。 根本没有退路。 她一时茫然地站在原地发着呆,胸口被怀里木盒的棱角硌得发痛,手指攥得指甲也切入了肉里,要想个办法逃走。 “呵。”身后突然有人发出了笑声,沈云儿猛然回身,眼中已溢满阴戾之气。 黑纱蒙面,一身褐衣,正是当天在重龙寺外用暗器打伤自己的男人。 “你很厉害,干得不错。”那人阴测测地开口,向她伸出手来,“把盒子给我。” 他知道自己来的目的,是谁告诉他的?纪未然? 难道纪未然就这么想让自己死么?连他想要的东西也不屑要了? 不,若是自己死了,东西自然便是他的了,他也不需要再履行送自己去扶摇的承诺。 不是两全齐美吗? 可是,他为什么不亲自动手了结自己呢?反正自己也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 而且这个褐衣人之前明明看上去和他并不是一路的人,难道他为了利用自己帮他拿到盒子,一早就开始演了这出戏? 沈芸芸想得混乱,心里一阵紧似一阵的难过,半天也没反应。 那褐衣人有些不耐烦,又上前一步:“把东西交出来。” 沈芸芸回过神来时,那褐衣人离她已经近在咫尺,探手向她抓了过来,她急中生智,往后退了半步,把盒子拿在手上,远远地抛向了那褐衣人身后另一边的山涧:“给你!” 那褐衣人怒喝了一声,一掌轻拂在了她的肩上,反身向那个盒子掉落的方向扑了过去。 沈芸芸把盒子抛出,原本想顺着山坡的背面滑下去,按照之前纪未然图纸上所绘,这山坡脚与再之下的山涧间有一条极窄的小径,若是下滑的力道掌握适当,落在那条小径上,也许可以找到逃生的路。 可是事与愿违,刚才那褐衣人的一掌虽然不重,却令她原本准备向后跃的身形加大了去势,大幅地向后飞去,随后顺着山坡急速滚落,她伸手想扯住旁边的树枝灌木,却因为体内气息紊乱不堪,手上无力,根本抓不牢,直摔了下去。 只听见耳边风声大作,隐隐的夹杂着模糊的喊声:“芸儿。” 她在空中闭上了眼,是自己的错觉,根本没有人在那里。 身体重重的摔在了水面,强烈的冲击,令人一瞬间痛得无力,冰冷的水立刻没顶,她腿部又开始抽搐,连吸了几口水以后,渐渐有些意识涣散。 “芸儿。”似乎听到有声音有喊自己,很空很远,象有另一个空间。 然后被一双手紧紧扼住了腰,猛然被拉出了水面。 随后,胸口如同被大石一次次的重压,一口一口地吐着水。 等神志恢复,慢慢睁开眼来,却被一滴水滴进了眼中,沈芸儿难受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来。 “醒了。”月牙西斜,月光落在身体的背侧,那人的笑容在暗影中模糊不清。 她有气无力的答了一句:“没死。” 兜兜转转,还是和他对在了一起。 “出了点事情,我没来得及到会合地点等你。不过我安排了两个人在山涧这里,就怕出意外。这山涧底部全是水,我原也准备着可以是一条退路。” 这算是他没有出现的解释吗? 他混身也湿透了,似乎下到水里去过,说话间他头发上的水又滴在了她的脸上,凉凉的。 他站起身去,身后立刻有人上前低声道:“他们开始往下搜查了。” 沈芸儿躺着不动,闭上了双眼,准备调整一下呼吸起身,手刚刚撑地,一双手从身下绕过,把她抱了进来,他湿透的衣衫贴上了她,双重的冷意刺激得皮肤着起了一层细粒。 “走。”他声音低沉,一点也不象平日和风细雨或是淡泊从容的样子,隐隐有种高高在上的威压之势。 突然发现,再次见面,越来越看不透他了。 一百零一、交易 直到一行人出了山涧,上了一直停在山脚的一辆马车上,纪未然也没有追问那个盒子的下落。睍莼璩晓 等沈芸芸在车内换好衣物,他才登了车,吩咐车马驶动。 两个人在车内各倚了一边,沉默不语。 半晌,沈芸芸嘴角带了一抹玩味的笑先开了口:“怎么不问我东西去哪儿了?” “你没带出来,还在重龙寺里。”纪未然没抬眼,回答得甚至有些漫不经心轹。 他摊开一张图仔细地看着,车内的灯光笼在他的脸上,纤毫可见,原本轮廓分明的面容显得柔和得不可思议。 他说话的时候没有半点怒气,似乎对她这样的做法早就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沈芸芸抿了抿唇,她的确把东西仍然留在了重龙寺里糈。 那么那个褐衣人,是他的同伙吗? “我会再想别的办法。”纪未然终于抬起了头,合上了手里的图,笑微微地看着她,“现在,我们去扶摇。” “你这不是做了赔本买卖嘛?”沈芸芸笑容不改,眼晴都不眨地和他对视。 “我原本也准备要去,正好顺路。”他好脾气得很,望着她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坦诚。 如同每一拳都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沈芸芸越见气闷,索性闭了眼不再看他。 其实自己出来时候就把那本《驭龙引世经》放在了藏经阁三层的匾额后面,她并不担心重龙寺的僧人发现,因为那匾额后面积了很厚的灰尘,看来已经很久没有打扫过了。 严洛也在找《驭龙引世经》,所以她看到盒子里的东西以后,才改变了主意,她要把书交给严洛。 但是为防万一,还是要尽早取出来。 “我告诉你东西在哪儿,但是我要那本书。”沈芸芸垂眸看着自己随意伸曲的的手指,缓缓地道。 “好。”纪未然很痛快地答应,他的目标原本就是那两块晶钰,“我同意。我只要那两块晶钰。” “成交。”他还真是爽快,一口便答应了,即使被自己摆了一道也若无其事的样子。沈芸芸脸上的笑意未改,心里暗自捉摸着,那两块所谓晶钰一块为铁锈色,一块为深绿,虽然颜色看着很特别,上面还有些有奇特的纹路,但是石质却很是平常,看上去摸起来都不过是一般的石头。 纪未然要这石头有什么用呢? 她还在想,面前一暗,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猝不及防之下下意识的抬头,纪未然的脸已俯近了面前,近在咫尺的双眸漆黑明亮,水一样沉静,她的眸子真切地映在那两潭秋水之中,倒象是他眼中有一抹慌乱,她一惊之下,把头稍稍往后仰了仰,这才回过神来,他是要她告诉他晶钰和书存放的地点,为了怕被人偷听,所以才这样接近她。 沈芸芸有些暗恼,自己失常了,定了定神,将头伸过去,在他耳边低低地说出了藏物的地点。 等沈芸芸说完以后,纪未然掀开帘子,叫过一个人来,凑到那人耳边交待了一番,那人点头迅速的离去。 “鄯善康戎为什么也想要盒子里的东西?”等纪未然回身坐下,沈芸芸又蓦然出声。 纪未然愣了一下,淡然道:“你认出他来了?” 那个褐衣人就是鄯善康戎,沈芸芸虽然只见过鄯善康戎一面,但他的眼晴和声音很有些特别,仔细一想,便将两个人对上了号。 “鄯善康戎想利用晶钰和经书找到所谓的明疆宝藏,以便有实力和他的哥哥鄯善康术争夺西塞国的王位,我原本以为只是他很容易对付,没想到他和宁王高明联了手。倒差点栽在他们两个手里。”纪未然说到这里,微皱了眉头,低下头,轻轻吸了一口气,手下意识在胸口处轻按了一下。 “高明?”沈芸芸吃了一惊,“高明和鄯善康戎联手?” 她立刻想,高明有什么企图,会不会牵涉到严洛? 鄯善康戎的目标是王位,那么高明的目的又会是什么呢?会不会也是北魏的皇位? 纪未然抬起头勉强对她笑笑:“芸儿,让我先休息一下,等会儿再说。” 沈芸芸这才注意到他的不妥,不由自主地问道:“你怎么了?受了伤?” “之前和鄯善康戎动手,受了点小伤,休息一下就好了。”纪未然闭眸靠上厢壁,又突然睁开眼,眼中带着有些促狭的笑意,“谢谢关心。” 沈芸芸脸一红,只是哼了一声,把头别开来。 车厢里又安静了下来。 不久听到纪未然呼吸渐渐绵长均匀,沈芸芸看了一眼静坐扶膝已然入定的男人,转头挑起车窗帘,看着车外的情形。 马车现在大概已经进了都城,深夜的街道已少有行人,月光被云遮挡,时有时无,车前车后偶尔感觉有人紧随,那应该是纪未然的人。 沈芸芸放下窗帘,缩回头来,看着对面似乎已睡着的男人,除了赵煊这个身份以外,他必然还有另一重身份,而且这一重身份远比京兆尹捕快要高得多,这两年,他到底做了些什么? 他说可以带自己回去,是否是与这个晶钰有关呢? 不久,车马的轻晃中,她也感觉到倦意,倚上厢壁,打起盹来。 她浅浅眯着,迷迷糊糊中觉得马车停了下来,猛然从梦中惊醒时,却发现对面的男人,不见了。 只是微微怔了一瞬,她便垂眸继续小憩,她能猜到几分他去做什么了,他很大可能是重新去了重龙寺。 这种时候,寺里应该更加戒备森严吧,他此时进去其实有些冒险。 但是,从另一方面说,越是险也就越有机会,今晚藏经阁被人闯入,原本巡察的人力会因此反而更分散,大批的人力会被安排在寺内全面排查可疑人物,所以进入藏经阁也许更容易也有可能。 可他身上还有伤……的确,有些冒险了。 沈芸芸眯着眼晴,思绪却没停下来,马车也不知道停在哪里,只觉得周围很静,那些原本随车而行的黑衣随从也无声无息,仿佛并不存在一样。 突然听到有人踏上车踏板的声音,沈芸芸猛然睁开了眼,那人已经挑开了帘子的一角,月光透了一缕进来,借着车内的烛光,来人在外面一眼看见了沈芸芸,惊讶地“咦”了一声:“云儿!” “三儿?”沈芸芸也是十分意外,一下子坐直了身体。 来人竟然是钱玺。 太令人吃惊,钱玺居然会出现在这里,他和纪未然是同谋?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钱玺和她一样莫名惊诧,进车厢、坐下到开口说话,这一路间他的嘴都没合上。 “云儿。你,你怎么在这里?”钱玺有些激动又有些不爽,云儿怎么在赵煊的马车上? “你又怎么会在这里?”沈芸芸没有答话,只是反问了一句。 “我……阿煊要出城,去扶摇,我家一直与扶摇那边有些买卖来往,他求我帮忙借用商道好通过虎山七关。是他约我来的。”钱玺老老实实的回答后,又问了一句,“你呢?” “我要去扶摇。他顺路捎我一程。”沈芸芸扯了扯嘴角干笑一下,眉梢微挑,怀疑地问:“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这么卖力的帮他?” 就因为是关系亲密的好友就不问青红皂白地帮忙,这种说法,很难站得住脚,除非,钱玺根本就知道赵煊的身份。 “你说阿煊?知道一点,不太清楚。他是我朋友,要我帮个忙,我总不好拒绝,他的话,我总是信的。再说也只是顺路,正好有商队要出关,随路多捎几个人而已,并不是特别麻烦。”钱玺大概和纪未然有某种约定,说话小心翼翼,出言谨慎,他的目光在沈芸芸脸上飘来飘去:“云儿知道阿煊的身份?” 沈芸芸在心里揣测大概钱玺还并不完全知道纪未然根本就是个来自另一时空的人,他知道的也许是纪未然除了捕头赵煊这个身份以外的另一些隐密吧。 对于纪未然,她和钱玺知道的大不一样,也无法在此时互相交换信息,因为,毕竟,她与钱玺之间的交情还未到这样坦城的地步,不可能毫无保留。 正因为这样,纪未然才毫不担心地放任钱玺独自和自己见面吗? 这人,果真是善于把握人心。 一百零二、让我们重新开始 两个人只说了几句,车帘一挑,纪未然弯腰进了车里,进来之后,他随意地往钱玺边上一坐,笑着对钱玺道:“来了?” 其实车厢里空间很大,坐三个人也不觉得拥挤,不知怎么沈芸芸还是觉得憋闷。睍莼璩晓 “嗯。”钱玺答应了一声。 “其实十三就是我跟你说的我以前的搭档,应该叫沈芸芸,名字差不多,也可以叫云儿。”纪未然神态自若地给钱玺介绍。 钱玺瞪大了眼晴看着沈芸芸:“云儿,你,你也和他一样,你也是另一个……来的?轹” “芸儿和我一样,也有一点不一样,以后我再慢慢跟你说。”纪未然没有做过多解释,正色地对钱玺道,“三儿,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记得你承诺我的话,连高策你也不可以轻易告诉他。” 钱玺尤未回神,仍是愣愣地看着沈芸芸,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纪未然为了争取钱玺的帮助竟然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了钱玺,沈芸芸也很是意外,自己刚才完全猜错了,他根本就没有向钱玺隐瞒自己的身份,看起来,他胸有成竹,是不是意味着他此来的目的就要实现了綦? “三儿,高明和鄯善康戎联手了,我看你要提醒高策一下。”纪未然放下手中的一个包袱,不经意地对钱玺道。 沈芸芸揣测那包袱里应该是自己放在藏经阁里的晶钰和《驭龙引世经》。 “什么?高明和鄯善康戎联手?”钱玺大吃了一惊,随后又皱眉道,“我知道了,我立刻去通知高策一声。”他起身下车,又转头对纪未然道,“你们先到西门等着,商队的车辆凌晨出城。” 等钱玺下了车,车里立刻又恢复了寂静。 沈芸芸垂着眼帘,就听见纪未然悉悉索索的好象是解开包裹。 “芸儿。”纪未然将手中的东西递到沈芸芸眼前,“给你。” 他手上的东西正是《驭龙引世经》,那经书仅有一页,材质很怪非金非石,形状也较一般的书窄,倒象是一块四指宽的笏板。 沈芸儿也不客气,对他注视自己的目光视若无睹,把东西拿过来揣进了怀里,又倚回厢壁上闭目养神, “芸儿,”纪未然的低沉的声音如同鼓锤敲震着鼓膜,“那天……你去了哪儿?” “那天?哪一天?”沈芸芸睁开眼来看着他,她明明知道他说的是哪一天,却故意反问,心跳加速,他竟然先开口质问自己,真是荒谬。 “我一直在游乐场等你。”纪未然定定地看着她,眼神暗沉如夜,“超过了预定时间。” 通常,每一次行动,对于时间都卡得十分精确,为了双方的安全起见,两个人的约定,若是一方超过了约定的时间还不到达,另一方一定要立刻离开。 可是,纪未然的意思是他在游乐场一直等着自己,没有离开? 沈芸芸心里一悸,那天自己被高天予伏击了,当然不可能去约定地点和他会合。 至于他是否真的一直在那里等着自己,这种事情,根本就没法确定。 他这是先发制人,想让自己混乱吗? 沈芸芸冷笑了一下,顷刻间决定,既然开始了,索性摊开来说个明白。 “我去了哪儿?你不知道?”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明明自己的退路是他亲手断掉的,这个人为什么还可以这么坦然地来质问自己? 纪未然明显地愣了一下,眼神变得有些挣扎纠结,他低下头,半晌才又抬起来,漆黑的眸中有一抹流敛的微光,似是无奈又似是难过,他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带着一点请求的意味:“芸儿,把以前的事放在一边,我们从现在重新开始,好吗?” 今晚发生的事情,虽然早有预料,但是仍是让他受到了打击,她明显不再象以前那样相信他,而他在此之前一直还抱着的那一点点奢望彻底被粉碎了。 沈芸芸听到他的话,血一阵发冷,他只是说“重新开始”,却没有一句解释,那么是变相地默认了之前发生的事真的是与他有关?的的确确是他算计了自己。 “那件事不象你想的那样,等回去以后,我会给你一个解释。现在,再相信我一次,我们象以前一样好好合作,好吗?” 他声音很平静,眼神中隐隐带着希翼,还有种自己从未见过的迫切,沈芸芸心里莫明地一悸,微微侧过了头,躲开了他的目光,冷涩地回答:“可以。” 她并不期待那个解释,只是她需要找个办法回到自己的世界去,所以和他合作,是必然的事。 今天的事,她不过是借机给他一个警告,让他明白别想再想算计她,若是要说算计,她也可以把他玩于股掌之上。 很明显,他看明白了她的意图,所以才来了这么一出。 纪未然轻呼了一声,似乎松了一口气。 “芸儿,你知道我拿晶钰有什么用吗?” 她转头去看他,纪未然脸上又挂着惯常的淡然从容的笑看着他,和以前一模一样。 “拿到五块晶钰,就可以有办法回去。加上今天的两块,我手头上已经有了四块晶钰,再拿到剩下的那一块就可以了。” 所谓晶钰就是五行石!沈芸芸猛然醒悟了过来,原来晶钰就是五行石!看起来《九转莲华》中所说的是真的。 “在这之前,还要解决你的问题。你身体里的毒素和气息紊乱,这两件事。”纪未然的笑容显得有些莫测高深,“所以,扶摇城,的确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 沈芸芸一行到达扶摇城的时候,正是扶摇城的赏菊花会时,到处人山人海。 沈芸芸等人找了个酒楼打尖吃饭,楼中也是人满为患,热闹喧哗。 好容易在楼上找了个座,刚坐下来,钱玺猛然想起似的哎呀了一声,把沈芸芸吓了一跳,转过头去瞪他:“你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哎,我忘了,过两天是扶摇城主的妹妹姬双夏招亲的日子。呀,怪不得看见这么多熟人。” “熟人?”沈芸芸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的确这楼上看去不少鲜衣锦带的年轻公子,而居然她也看到了一个熟人。她愣了一下,那人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衣白胜雪,发如墨泉,唇似点绛,星眸如同含着千年冰雪,在看到她的时候,那冰雪顿时消融成了春水柔柔,带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欢……”她欢喜地要扬手,月离欢却微不可见地对她摇了摇头,转向了一边。 沈芸芸及时的止住了自己的声音,只见月离欢悠悠然地站起身来,白衣翩翩,修长挺拔的身形在人群之中极为惹眼,他手扶上身边一个小厮的肩,慢慢地跛着足往楼下走。 周围一片唏嘘,可惜了这么美的人儿,却是个腿脚不便的残疾。 他这一起身,沈芸芸立刻看出了端倪,这楼上不下十个人跟着他,三三两两故作无意的也站起来跟着月离欢下了楼。 她心里一紧,这些人是不是就是月离欢嘴里说的要害他的人? “有人在跟着他。” 沈芸芸回头看了纪未然一眼,纪未然呷了一口茶,低着眼,没有抬头,就好象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一样。 “他应该也是来参加选亲宴会的吧,”他放下茶杯,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沈芸芸,“毕竟他是月氏既定的未来少主。” “他就是月离欢?”钱玺这才知道这个当时随沈芸芸到一品堂去风华绝代的少年原来就是世间传闻的白衣离欢,他想起月离欢和沈芸芸亲密的样子,有些不甘地看了沈芸芸一眼,“能和扶摇城联姻是件天大的好事,月氏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我听说扶摇城外有一个叫鸠谷的地方,毒医活死人就住在那里?”沈芸芸仿佛没太注意他的话,突然问道。 这一段时间以来,她除了自己的事又多了一件事,那就是想办法替月离欢解毒。一来是她不想自己真的成了月离欢的药罐子,二来,她在心里心疼月离欢。 那天在雨里,月离欢抱着她说不要离开的他的时候,她心里很疼,感觉得到月离欢一定经历过很不寻常的过去,给他留下了很深很深的阴影,所以才会让他现在的性情这样冷漠近乎脆弱。 她和月离欢一样有辛苦心酸的过去,幸运的是,她的身边有姐姐陪伴,而月离欢,却永远那么孤单。 那一天,他站在雨里,仓皇狼狈的样子,象一个被人丢弃的小孩子,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疼。 她本能地想要尽力让他过得开心一些,快活一些。 一百零三、偶遇 “不用担心,月氏在四城都很有势力,月离欢能在月氏坐上少主这个位置,也不是寻常人物,想要暗算他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睍莼璩晓” 似乎知道她在担心,纪未然出言安慰。沈芸芸闻言抬眸正对上他的视线,他只是微微一笑,又道:“活死人钟灵的确在鸠谷,不过听说钟灵从来都是见死不救,性格极为怪异,很麻烦。” 他仍如以前一样,她有疑问,他就会认真答复,不会追问她想做什么,只是将自己所知道的讯息尽数提供给她。 沈芸芸点了点头,对他了解得如此多并不惊讶,他原本就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以他的能力,两年的时间足够他了解这个时代里的绝大部分事情。 “看目前的情况,各国各城都来了不少人,情况会比较复杂。这一行,我只带了几个人,大家行事要各自小心。”仿佛猜到她有可能会单独行动一样,纪未然提醒了一句,又转头对钱玺道,“三儿,我看你还是要尽快赶回去,高策那边情形看样子也并不乐观。轹” 钱玺“嗯”了一声,眼神从沈芸芸脸上溜过,又落在纪未然身上:“阿煊,哦,不,小纪,你们还会再回魏都吗?” 自知道了纪未然和沈芸芸的离奇来历,他便猜测,这一次他们离开魏都便不会再回去了,心里十分遗憾不舍。 “难说。”纪未然对他笑笑繇。 钱玺眼晴一亮,仿佛看到了一线希望:“真的?” “要看事情办得顺不顺利,我也不能确定是不是需要回魏都,总之,是走是留,到时候,我会给你准信的。”纪未然边说边饮了一口茶。 “哦。”听他回答得并不确定,钱玺稍稍有些失望,呆坐了一会儿,随即又笑起来,“说这些做什么,时间还长着呢。再说,这么好的机会,来扶摇走走逛逛,顺便参加选亲会,应该好好的玩玩才对。” “你也要去选亲?”沈芸芸来了兴趣,没想到钱玺竟也要去参加这个选亲会。 “嗯,太后前阵子把贴子送到了我家,”钱玺看她兴趣十足的样子,明显她对自己半点其他的心思也没有,的确令人有些丧气,他怏怏地答,“若不是这趟来了,我都忘记这事儿了。” “正好,我们陪你去看看热闹。”纪未然突然出了声,“也许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也未可知呢?” “好啊,也许还可以打探到严大人的消息。”沈芸芸也十分赞同。 “好吧。”比起纪未然和沈芸芸来,钱玺这个主角反而兴趣缺缺,一脸无精打采的样子。 几个人用过饭,准备回客栈休息的时候,钱玺自告奋勇地要带两个人出去逛逛。 扶摇盛产奇玉,街面上售玉的店铺比比皆是,几个人看了一路,钱玺突然想起一件事,转头问身边的沈芸芸:“云儿,上次我送你的钗……” “啊?出来得匆忙,忘带了。”沈云儿一脸抱歉。 钱玺苦笑着扯扯嘴角,忘记了?是根本都没有打开盒子看一眼吧? 他心情不爽地转开了视线,正看见两个女子站在一个玉器铺子前买玉,其中一个浅红长衫女子个子稍高,正在问那摊主价钱,那摊主张嘴要一百两。 钱玺也不知哪根筋犯了,大步走了过去,从那女子手里把玉拿过来,冷笑着对那摊主道:“就这样子的玉也值一百两,你不如去抢钱好了。明明是均山的玉还挂着阳帝山的名,你这不是明着骗人么?” 他冒然的来这一出,周围的人都一愣一愣的,沈芸芸和纪未然对看了一眼,纪未然的笑容里有一抹揶揄之色。 那两个买玉的女子中稍矮着绿衫的那个细声细气,小心翼翼地问:“你是谁啊?” 那摊主原本被钱玺这一唬还有些心虚,此时听这女子一问,立刻知道他们不是同路的,顿时气焰就起来了,上前来就给了钱玺一拳:“吗的,嗑瓜子嗑出个臭虫来,你小子算哪根葱?” 钱玺一时不妨被一拳打在了脸上,身子一歪撞在了那红衣女子的身上,那女子轻轻叫了一声,钱玺只觉得自己触手之处温热绵软的,他也是脂粉堆里混过的人,立刻知道自己碰到了什么地方,心里一懵,连忙撤手,一边撤手还一边道歉,这一下,更是身形不稳跌坐在了地上。 那摊主原本就是这一条街上的混混,平时欺街霸市横行惯了的,摆个摊不过是见这几日热闹,想坑几个外来的生人的钱花花,却不想碰上个脑子拧了筋的楞头青跳出来搅了自己的事,气不打一处来,吆喝了一声,从人群中又冒出几个痞里痞气的男人,把钱玺和两个女子围在了中间。 “吗的,给我打。”那男人喝了一声,几个混混冲上来对着钱玺拳打脚踢。 人群立刻四下分散开来,没有人敢上前去拉架劝解,只敢远远观望。顿时一条街上空了一半。 那两个女子中矮个绿衫的女子,抱着那红衫女子的胳膊吓得不敢说话,混身发抖。 沈芸芸和纪未然没有走也没有上前帮忙,叉着手在边上看热闹。 钱玺刚才不过是一时不慎中了招,若是论真动起手来,这几个混混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根本无需他们插手。 不过几个回合,场内胜负已分,几个混混中逃走了三四个,还有两个躺地上哼哼着起不了身。 钱玺尤自不解气,上前去对着两个人各踹了两脚,摸着自己已经有些瘀清的脸,恨恨地骂道:“也不睁眼看看你钱爷我是什么人,竟敢打爷的脸!” 他虽然怒,下手还是有分寸的,这里毕竟是扶摇城,不是魏都,行事不能太过张扬。 那红衣女子走过来对他盈盈施了一礼:“多谢公子。” 钱玺这才看清面前女子的样子,雪肤红唇,俊俏秀丽,眉如春山,眼波宛转清灵,长得极美,他不禁脸一红,下意识的拿手遮住了自己脸上那块瘀清,不好意思的道:“哪里,是我给你们惹麻烦了。” 那红衣女子柔柔的一笑道:“我们主仆二人也是第一次来看这赏菊会,人生地不熟,若不是遇上公子,就已上了别人的当了,所以还是要多谢公子。” 钱玺呵呵的一笑:“哪里,不必客气。” 他想了想,从衣上解上一块紫玉来递给那个女子:“钱玺这一闹扰了姑娘你的雅兴,这块玉就当我赔给你的吧。” 那红衣女子微微怔了一下,又是一笑,伸手接过了紫玉。那绿衫女子见她毫不推辞的就接了东西,在边上轻轻呀了一声,红衣女子转头瞥了她一眼,她立刻低下头,不再作声。 “不知道钱公子要在这里呆多久呢?” “要逗留几日。” 那红衣女子听了低眉垂首行了一礼道:“若是这样,公子能否告知下榻之处,明日小女子也好登门拜谢。” “啊?”钱玺有些措手不及,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其实自己今天这架打得也有些糊涂,说到底也是自己一时冲动惹出来的,却没想到这女子似乎认定了自己帮了大忙一样,居然说要登门拜访…… 这女人样子端庄温柔,这一举却又着实十分大胆,钱玺一时实在是没反应过来。 沈芸芸上前一步笑道:“我们是钱公子的朋友,都暂住在鸿来客栈,到时候恭迎姑娘大驾光临。” 那红衣女子抬起头,如水的眼波在沈芸芸和纪未然的脸上转了一转,嫣然一笑,她对着三人又拜了一拜道:“如此,我明日一早再去拜访,就此告辞。” 钱玺还来不及说话,那女子已经转身而去。他呆看了一会儿那女子亭亭的背影,转过头埋怨沈芸芸:“芸儿,你怎么随便就把住的地方告诉别人?” “你东西都送出去了,还不兴人家回来拜访一下么?”沈芸芸取笑了他一句。 纪未然在边上也笑道:“我看这位姑娘虽然柔顺,性情倒挺爽快的,和三儿你也算对得上脾气。” “你们在说什么?”钱玺发了急,瞪着纪未然,“我可什么也没想!” 他的确是怜香惜玉惯了,见那女子原想买玉,被自己搅了便很自然而然的想要补偿一下。值钱的东西他随手都能拿出一件两件的,但是那块玉却的确是家传的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品,他只想着,既然她要买玉,那自己便还一块给她,也就没考虑那么多,现在想来,这代价似乎真是大了些,竟然一顺手把家传之物都送了出去。 不过钱三少毕竟是大手大脚惯了的人,也只是那么一想,便放下了。 沈芸芸笑得眉眼俱弯:“我们可也没说什么啊?” 一百零四、二选一:你,还是你男人? 沈芸芸到了鸠谷前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睍莼璩晓 晚霞把面前的庭院染上了一层艳红,竹篱竹屋,门面青竹千株,微风轻过,唯闻竹叶沙沙,安闲而超然。 严洛的事有纪未然的人在帮忙查找下落,所以月离欢的事被她放在了第一位。 “请问有人吗?”她站在门前大声问。 门内无人回应轹。 喊了几声,屋内仍是悄然无息。沈芸芸想了想,推开竹篱进了门。 眼前的竹影似乎晃动了一下。沈芸芸停下了脚步,仔细看了看,挑了挑眉,*阵法。这一片竹子竟然是按*阵放设置的,暗合“乾、坤、生、死、水、火”六门,但是看上去设置的人并没有太深研究,变化不会太大。 沈芸芸悠然地抬脚先踩上了“死”门。一大捧竹子立刻从四面八方夹击而来,她轻轻闪动,身形极快地站到了水位,那竹子瞬间立刻倒伏了回去麸。 沈芸芸嘴角勾起,轻松地在阵中穿了几个来回,这才由坤门出了阵,眼前就是竹屋的小门。 还未等她敲门,门蓦然开了,一个女人叉手往门边一靠,睨视着她:“你是什么人?” 这女人一身火红衣衫极为惹眼,黛眉英挺,杏眼有神,尖尖的小脸上,丰满性感的唇分外诱人,沈芸芸想,这放在现代也是超级美女一名啊。 她还未开口,女人眼神一变,站直了身子,凑得她近了些,嘴里喃喃地道:“真象。” “请问您是钟灵钟神医?”沈芸芸笑吟吟地问。 “我是钟灵,但是我不是什么神医,姑娘你找错人了。”钟灵神态回复了原样,又懒洋洋地靠回到门框上。 “我就找你。”沈芸芸仍是满脸笑容。 “你能过我的*阵,也有几分本事。” “那是你的*阵变化太少了,我想能过的人肯定不只我一个。” “真的?”钟灵咬了咬性感的红唇,神情略有些松动。 沈芸芸一看自己的方法奏效,又笑着说:“*阵若是利用得当,配合天时地利,可以不只三十六种变化,你这阵不会超过十个,不过是*阵中下之又下的手法罢了。” “下之又下?”钟灵杏眼圆睁,拔高了声音。 沈芸芸毫不示弱地和她对视,笑眯眯地点头:“正是。” “我问你,你是什么人?”钟灵看着她,问道。 “我叫沈芸芸,是从北魏而来,专程来找钟姑娘的。” “嗯,你不是姓云么?”钟灵眼中闪动着疑惑之色。 “云?不,我姓沈叫沈芸芸。”有些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问,但沈芸芸仍是很耐心地回答。 “那你也不是怜星宫的人?” “不是。”怜星宫?似乎欢欢和怜星宫有些关系? “好吧,你进来。” 钟灵一闪身红影轻动,先进了屋子,沈芸芸没想到她这么痛快,愣了一愣,随即跟了进去。 屋里陈设简单,隔着竹屏,里面一间香烟袅袅,看上去象是个小小的香堂。 “坐吧。”钟灵先坐了一边,指着桌对面的另一边示意沈芸芸坐下,仍是一脸懒洋洋的神情,“你找我什么事?” 沈芸芸也不客气,把月离欢的情况对她细说了一遍,其实她也不太了解月离欢什么情况,只能依据自己身上那一股寒冰之气的状态来说,又把那条蛇的样子详细描述了一遍。 因为之前钟灵刻意问到她怜星宫的事,令她心生防备,所以她并没有把月离欢的名字说出来,只说是被蛇咬了中了毒。 钟灵听着听着脸上露出了有些诡异的笑容,还没等沈芸芸说完,一把抓过沈芸芸的手,沈芸芸一惊之下想要抽回去,钟灵却先一步又放了手,冷笑道:“你吸了那条蛇的血吧?” 沈芸芸没想到她只是搭了一下,便知道自己吸了蛇血,看起来她的医术的确不可小觑,当下也不隐瞒,点了点头。 “好吧,你把*阵的三十六种变化画下来给我,我可以帮你。不过,我只能救一个人,”钟灵脸上带着那抹诡异的笑容,盯着她,性感的唇勾起一个极诱人的角度,“你,还是你男人,你选一个吧。” 沈芸芸没想到她说话如此直接大胆,一时没有心理准备,竟微红了脸:“你说什么?” 钟灵看看她的表情笑得更是娇媚:“不是你男人?不是你男人,你就这么上心?真是少见。” 她说罢又冷哼了一声,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笑容带了些凉意:“若不是你的男人,我劝你还是救你自己的好,那蛇毒在身上现在虽无事,久了也会荼毒你的身体,有害无益。” 沈芸芸定下神来,淡然道:“这个不用你管,救他。”说罢向钟灵伸出手去,“拿纸笔来,我知道活死人言而有信,我就先画十种变化给你,等你给了我解药,我再画余下的。” 钟灵挑了挑眉,果真去拿了纸笔来,沈芸芸接过来,看了看手边的砚台,说了一句:“没墨。” 钟灵一愣,咬了咬牙,恨恨的拿起墨锭开始给她研墨:“好你个小丫头,倒有几分折损人的心气儿。” 沈芸芸嗤的一笑,边看她研墨边道:“小丫头?你看起来也不比我大多少。” “你有多大?不过十六岁吧,姑奶奶我可已经快三十出头了,叫你一声小丫头难道还折损你了?”钟灵咬着牙狠狠的研墨。 “轻点,慢点,你这样研出来的墨还怎么用?” 钟灵愤愤地瞪了她一眼:“你管我。”一边放轻了手上的力道。 沈芸芸笑盈盈的,心下也惊异,钟灵样子看起来完全象个不出二十岁的小姑娘,居然已经快三十了,又打量了她好几眼,由衷地道:“你的皮肤这么好,又这么美,一点也不象快三十岁的女人。” 钟灵停了手,拿杏眼睨她,心里对她的话极为受用:“哼,想不到,你这张嘴倒是挺甜。” 沈芸芸画的时候,钟灵一直在边上看她画,不住的发出低低的惊叹声。 等沈芸芸画好,钟灵拿着一页一页地看,啧啧称奇。 “解药呢?”沈芸芸伸手向她要解药。 钟灵把几张图放进一个小匣子里锁好,转头对她微微一笑:“我什么时候说我有解药了?” 沈芸芸只是一怔,“活死人”钟灵虽然常常见死不救,便是却从不食言,这是人所共知的,可是今天她似乎摆明了要耍赖。 “我可不是耍赖,”钟灵妖娆的一笑,走到竹屋的一侧,推开了一扇竹门,“你若是选你自己,赤炼的毒我倒是有解药的。可是你选了你男人,那我就只能由你听天由命了。他中的毒连赤炼的血都不能全解,那么很有可能是比赤炼毒性更大,这世上赤炼的毒已是极致,比赤炼更毒的毒可真是极品了。” 她指了指打开的门,笑眯眯地对沈芸芸道:“我这谷中全是天下至毒的毒草,也许其中有一味可以解你男人身上的毒,你可以一个一个的试,若是有一种能把你毒倒,我倒可以对症下药,想法做出解药来,这解药兴许就能解他的毒。你可愿意试一试?” 沈芸芸看着那扇门,隐隐可以看见门后盛开着大片五颜六色极为艳丽的花,她稍稍犹豫了一下,脑海里不由地想起石屋里月离欢惨白虚弱的脸和雨中那仓皇无助的表情,心里想:“按她的说话,自己也算是百毒不侵了,即使是真的中毒,应该也不会立刻就有生命之忧,她既然承诺可以找出解药,那么只要自己不死,那解药也可以解自己的毒。这样既帮了欢欢,也帮了自己,岂不是两全其美?” 明明这想法里有很大自欺欺人的成份在里面,她却想得极为顺理成章:“若是欢欢的毒解了,他也不用吸我的血,也不用到了时间就东躲西藏了。有个人对他这么好,他会开心吧?额,他笑起来真的挺好看的。” 她近乎鬼迷心窍地想着,越想越觉得这结果值得去以身犯险,顿时下了决心,向门口走去。 她经过钟灵身边的时候,钟灵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妩媚的笑容里多了些东西,等沈芸芸一脚跨进门,钟灵突然道:“放心,我不会让你死。” 这一句话,她说的口气极为郑重,沈芸芸回头对她一笑:“那就多谢了。” 一百零五、降伏她的办法 “你还真有意思,和她真的很象。睍莼璩晓”钟灵定定地看着她,半晌轻笑了一声,“你知道为什么人人都说我见死不救吗?” 沈芸芸停下了脚步,为什么? 她进来之前就有听说,进“活死人”钟灵的门很难,看见钟灵门前的竹林的布置,但猜到可以利用阵法来和钟灵谈条件,因为那种阵法布置得的确很一般,设阵的人很明显对阵法虽然极有兴趣,却水平泛泛。 没想到自己一招中的,钟灵爽快地接受了条件,爽快得令人意外。 因为钟灵的爽快,她几乎忘了“活死人”见死不救这个说法了轹、 “因为凡是进得我的门,要我救人的,都要先进这毒谷,这毒谷里百毒齐聚,除了毒草还有毒虫毒物,试想,又有几个人为了救人随便舍了自己的命呢?即使进去了,还不过第一重几乎都逃了出来。说来说去,到现在为止,我还只遇到过一个人,为了救人进了我的毒谷,而且还到了第三层。不知道沈姑娘能走到第几层呢?” 沈芸芸这才明白原来钟灵的“活死人”见死不救这一说法是这样来的,她心念转动,刚才和钟灵一番交谈,感觉到钟灵性情并不是特别怪异冷漠的人,可是为什么行事却如此怪诞呢? 不由脱口问道:“钟姑娘是不是有什么不愉快的经历?所以才……麴” 钟灵脸一沉,冷冷地道:“丫头,要进去就进去,少说废话。” 沈芸芸见她神情不快,笑了笑,也不多话,迈进了门。 “这谷中有瘴气,一般人呆一个时辰便已经承受不住了,你吸了赤炼的血,可算百毒难侵,但也只有一天时间,你若是真想救人,沿着脚下这条路,直接去到前面那座芒肓山脚,那便是毒谷第三重,有百种天下最毒的毒草,也许有你要想的东西。” 就听见身后吱呀一声,是钟灵说完以后掩上了门。 眼前是一片青青草地,原本已是秋季,五颜六色的花却开得很好。再往后灌木丛生,夹杂着高高低低的乔木,层层叠叠,绿意幽深,景色怡人,低头看看脚下,有一条迤逦宛延的白石小径直通向这绿色无边的深处。 这景象半点没有钟灵嘴里所说的骇人感觉,倒象是人间仙境,美不胜收。 沈芸芸记得钟灵的话,也不敢怠慢,小心地沿白石小径往密林的深处走。 沿石径走到钟灵所说的芒肓山山脚之下时用了近一个时辰。眼前的芒肓山山势险峻,壁如刀削,朝向南面的壁上几乎没有植被,偶然有一两两株杂树突兀盘绕,褐枝虬然,显得分外孤高奇伟,如同山中的隐士遗世独立于悬崖陡壁之间。 山腰间盘亘着层层云雾,如雾如纱,在阳光映射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山下有一潭池水,碧波澄澈,如一面玉镜,倒映着蓝天白云,绿树青山。 想不到,这人人谈之色变的毒谷中竟有如此奇幻美景。 被这绝美的景色震撼,半天沈芸芸才想起自己的来意,这才开始在山下寻找可以毒倒自己的毒草。 她虽然也识得一些草药,可是这山下的药草却几乎都是见所未见,她根本说不出名字来,毫无头绪地辨认了半天,她终于选择了最直接的方法,开始试用每一种草药。 她在里面忙碍的时候,毒谷外面又来了两位不速之客,其中一个是纪未然,一个却是神医何半夏。 离竹屋越近,何半夏的脸色便越难看,到后来几乎要转身逃走。纪未然一把拉住了他:“你干嘛?” 何半夏吞吞吐吐了半天,嚅嚅地说话,纪未然不仔细听都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 “我,我还是有些怕见她,小纪……还是你自己去吧。” 纪未然皱起了眉头:“怕什么?现在情况紧急,你不去也得去。芸儿进去快半天了,若是真出的事,怎么办?” “小纪,你确定……那个沈芸芸真是大司祭的女儿?” 纪未然很郑重地点点头:“我确定,我就是为这个来的,当然可以确定。” “可是灵儿她一直恨我,见了我只怕要跟我拼命,我去了说不定适得其反,我看我还是不要去了。”何半夏仍有些畏缩不前。 “你帮我拖住她,让我进毒谷里去找芸儿就行了。” “我,我怎么拖住她?”何半夏一脸苦像,“我又不能真的跟她动手,她已经恨我入骨了,我再跟她动手,她可就真的会跟我恩断义绝了。” “我听说钟灵原本是你的未婚妻?”纪未然突如其来的问了一句。 何半夏听到这一问,身形顿了一顿,原本苦涩的神色中又添了一抹无奈伤感之色,他轻轻点了点头,又叹了一口气。 “看样子,你不只来过这里一次吧?”纪未然玩味地笑看着他。 “嗯,我每年会来几次,每次都被她打得半死不活赶出来。”何半夏垂头丧气地老实回答。 “她怎么没把你打死?” 纪未然这话也太触霉头太难听了,何半夏听了差点背过气去,狠狠地瞪纪未然:“小纪,你这话什么意思?敢情你是嫌我没被打死?” 纪未然很淡定自若,没一点愧疚的样子:“我是问,你有没有想过,你不动手,只是被动挨打,她却为什么没乘机致你死地呢?我猜,你的伤大概也都是皮肉伤吧?” “难道你还想告诉我说她对我手下留情?嘁,上一次她不只打我还用毒毒我,幸亏我能解毒,不然……”何半夏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纪未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何半夏这时才将过往的一切认真的想了一遍。 灵儿她恨自己依附了怜星宫,成了月紫菱的手下,所以愤然与自己恩义两断,自己虽然有苦衷,却不知该如何告诉她,也不能告诉她。 每一次见面,她从不对自己假以辞色,也不说一句话,打晕了就扔到谷外,生死由命。可是的确如纪未然所说,钟灵打自己打得是狠,皮开肉绽,血肉横飞,却从来不会伤至内腑,通常自己躺上个把月基本就没有大碍。那次她使了毒,可他是谁啊,何半夏啊,医冠天下,这点毒,不是小菜一碟嘛,他爬回家去立马自己配了一贴药喝下去就没事了。 所以,她是真的从来没有真正下死手要自己的命,正如纪未然说的一样,每一次自己都任她打,若是她有心要自己的性命,自己的小命儿岂不早就一笔勾销了么? 何半夏停下脚步,呆呆地站在原地出神,脑子里有些混乱,只是想:“灵儿她为什么没有对我下狠手呢?”心里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想明白,乱成了一锅粥,隐隐的又生起些莫名其妙的希翼,整颗心如平静的水面被投下了无数的石子,涟漪四下荡漾,纠缠不明。 “快走吧,这一次给你个机会,你把事情的因果和她说明白,我想她应该会相信你。” “现在?可以说吗?”何半夏踌躇不决,毕竟这个秘密自己隐瞒了这么久,现在真的是说出来的时候了吗? “现在不行,你觉得什么时候可以?”纪未然笑了笑,“事无绝对,也没有所谓绝对不冒风险的选择。现在情况紧急,而且严洛的身份也已经明瞭,你若再不决断,就真的来不及了。” 何半夏听了他的话,眼中神情渐渐坚定了下来,点点头地道:“好,我听你的,我把事情都原原本本地都告诉她。” 纪未然笑着点点头:“好,走吧。” “可是,灵儿她现在从来不听我说话,都是见面就打,我怎么说?”何半夏刚迈出一步,原本还很有气势的眼神又黯淡了下去,“根本没机会啊。” 纪未然嘴角勾了勾,对他笑:“你过来,我告诉你一个办法。” “你有办法?”何半夏半信半疑地凑近他,纪未然俯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何半夏听得眼晴越睁越大,神情说不出是喜是惊。 纪未然说完他的办法,抬起头离何半夏远了些,笑眯眯地看着他:“你就这样,我保证她会听你的话。” “这样……这样……真的可以?”何半夏分外局促,脸上居然起了淡淡的红晕。 “我肯定。”纪未然笑得人畜无害,扬了扬下颌,“走吧,再晚时间来不及了。” 一百零六、调教师姐 竹屋前静悄悄的,何半夏率先上前推开竹篱,转头对纪未然道:“这竹阵是按*阵法设置的,小心点。睍莼璩晓” 纪未然点了点头。何半夏却并没有继续往前走,看着纪未然的眼神有些闪闪躲躲,不好意思的样子:“小纪……你刚才说的那办法,真的……可以?” 纪未然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所谓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你想想,除了个办法以处,你还有机会开口说话吗?” 何半夏默然想了一想,仿佛下定决心般重重点了点头:“嗯,就按你说的办。不过进毒谷的门有机关,你要等我制住了灵儿以后才进去,明白吗?” “好,我知道了。轹” 两个人刚穿过竹林,竹屋的门吱呀一声打开,钟灵出现在门口,一眼看见是何半夏,立刻大怒,脸色黑沉,杏眼圆睁,何半夏刚喊了一声“师姐”,她话也不说,毫不犹豫的一把暗器撒了过来。 何半夏还站着发愣,纪未然手疾眼快一手挥开了暗器,一手把他拉到了一边,皱着眉暗暗摇头,这何半夏一见了钟灵就傻了半截,魂都不知道到哪儿去了,这一把暗器撒在身上,人都得扎成刺猬去。 “你是什么人?”钟灵似乎这才看见纪未然,用手指着何半夏:怒气冲冲地喝问,“姓何的,你居然敢随便带外人进鸠谷来,还闯进我的竹阵,你想做什么?趑” 纪未然听了一笑,了然地点头“哦”了一声,颇有意味的看了一眼何半夏:“原来何大夫不是外人。” 何半夏原本一来就被钟灵不分清红皂白撒了一把飞针,心里有些颓然,听见纪未然这一句,眼睛又一亮。 钟灵说自己带外人进来,那就是说,在她心里自己并不是外人? 他正在暗自欢喜,纪未然在他旁边轻声地道:“动手。”合身向钟灵所站的位置扑了过去,何半夏来不及多想,也按照之前的计划随着纪未然从另一侧攻向了钟灵。 钟灵听到纪未然挑自己的语病,又羞又恼,一时发怔,两个男人已经到了面前,她用毒虽强,但论拳脚功夫比起何半夏就输了一筹,只不过何半夏怕惹恼她从来不敢认真跟和她动手,两人个闹翻以后,何半夏在她面前更是任打任骂,从来不还嘴还手,所以她才能每每占了上风。 此刻不只何半夏又加上了一个武功更不可低估的纪未然,她哪里是对手,根本连还手之力也没有,情急之下,她一边退后一边垂了一下头。 “她颈后有暗器!”何半夏大喊了一声,纪未然的身形快如鬼魅,已贴到钟灵面面前,电光火石间,伸手便点了她的穴道,钟灵顿时身形一软,后赶到的何半夏一把把她抱在了怀里。 钟灵原本想攻其不备,却被何半夏喊破了行动,立刻中了纪未然的招,人软倒在何半夏怀里一动也动不了,只能对着何半夏“卑鄙”“无耻”“下流”不绝口的地大骂。 何半夏一脸苦笑,任她骂,抱起她进了屋,纪未然似笑非笑地跟着他进门。何半夏进门以后,抱着人走到侧边的那扇竹门,在门框边上摸了一下,门吱呀打开,他转头对纪未然道:“你先进去,我一会儿就来。她应该直接去第三重,你沿石路一直往里走,到前面芒肓山找人。” “何半夏,你反了么?我爹的规矩你忘了吗?竟敢随便放人进去!” 何半夏对钟灵的叫骂置若罔闻,只管对纪未然道:“还不快去。” 原本刚才他还一副犹豫不决,瞻前顾后的优柔寡断模样,此刻却显得冷静决断,令人刮目相看。纪未然挑了挑眉,也没多说转身跨出了门。 竹门关闭之后还听得见钟灵无休无止的骂声。 “姓何的,你是要欺师灭祖么?忘恩负义的卑鄙小人,你……” 钟灵尖利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似乎被什么堵住一样,发出“唔唔”的声音。 纪未然在门外勾唇邪邪的一笑,也没多停留,顺着石径往芒肓山方向走去。 等何半夏的嘴移开,钟灵已经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半天也没回过神来。 惊骇之下,她忘了继续骂他,只是在心里想,到底何半夏这是怎么啦? 这个一直以来在自己面前逆来顺受的男人,今天吃了豹子胆了吗,竟然敢强吻自己? 她脑子晕晕的,一半是被何半夏吻得上不来气,另一半是完全没想明白,何半夏什么时候竟然这么大胆放肆了。 她当然没想到,这完全是纪未然出的龌龊点子。之前纪未然在何半夏耳边说的就是,钟灵这么凶,如果不用点非常手段是不行的,所以,作为男人,要学会以攻为守,先这样这样,如果不行再那样那样…… 何半夏见她不再骂自己,顿时觉得纪未然的法子果然高妙,这一吻既一偿了自己这么久以来的夙愿,又真的让钟灵安静了下来,绝对的高啊。 他喜笑颜开地对钟灵道:“师姐,你听我……” 他话还没说完,钟灵回过神来,羞怒交加,怒气比刚才更甚:“好你姓何的,你竟敢,竟敢……这样对我,我绝不会放过你,混帐东西!有本事你就让我永远也动不了,不然我一定要把你五马分尸,大卸八块……”钟灵说话间身子都气得发抖,看着何半夏的眼中都似要喷出火来。 何半夏原本笑得开心,被她这一骂,顿时如同被三九天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心情掉到谷底,脸色都有些发白。 他只是愣怔了一下,立刻又咬了咬牙,抱着钟灵往屋里一侧的小室里走,那里是卧室。 “何半夏,你要干什么?” 等何半夏把自己放在床上的时候,钟灵觉得事情开始不妙了,眼前这个一直以来乖顺听话的师弟,此刻完全象变了一个人,脸上的表情也不象往日一样温和有礼,显得阴戾危险。 “师姐,我一直想好好跟你说的。你却从来不愿意听我说。”何半夏没有管钟灵大喊大叫,伸手去慢慢解她的衣裳上的丝绦,嘴里低声慢慢地说着,“你若是肯好好的听我说一句,我也不会这样做。” “何半夏,你,你,住手!”钟灵的声音不再象之前那样怒气冲天,带了一丝恐惧的颤音,“你不可以……” “我为什么不可以?”何半夏彻底入了戏,堆积已久的伤心难过此刻全都在心里翻腾,让他的情绪有些难以克制。 他不看钟灵,只低垂着眸看着自己的手,手上的动作也不停,嘴上絮絮叨叨地如同自语,“你既然要把我逐出门,就早已经不把我当作你的师弟了,既然如此,我还顾忌什么呢?再说,师父把你许配给我,我和你既有婚约,你就是我的人,不过是早晚的事,实在不行,今天就当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说罢他抬眸对钟灵诡异的一笑:“等你成了我的人了,你才会乖乖听我的话。” “你放屁,老娘我绝对不会听你这个混蛋的话。”钟灵被他那一笑看得心里发颤,强撑着继续开骂。 “那好吧。”何半夏眼神一暗,又垂下眸,只是动手继续解她的外衣,却不再说一句。 他解开钟灵的衣襟的时候,冰冷的手指偶然触到钟灵温热的肌肤,钟灵身上顿时起了一身细粒。何半夏只是低着头,也没管她的反应,把外衣拉开来。 “姓何的,你住手!”此刻的声音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气势,近乎恳求。 “何半夏,你听见没有……”声音越见低了下去。 男人仍是不紧不慢的解着中衣。 “何半夏……停下来……”钟灵此刻已经带了些哭腔,片刻见何半夏还没有反应,终于放下了全部的傲娇,“阿南……” 她叫了自己的小名……何半夏的手蓦然一顿,停在了领口的地方,抬起头来看钟灵,漆黑的眼眸中有一时的愣神。 不点她的哑穴的确是对的,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她这么温柔地喊过自己的小名了。 “阿南,你要怎么样才肯停下来?”她杏眸中水光盈盈,满是委屈。 何半夏的心顿时软得被揉成了一团,自责不已,脸上却撑着冷漠:“我要你听我说话。” “好,我听你说……你说……”钟灵连连答应,“你停下来,我听你说。” 以前何时见过她这么乖顺听话的样子,何半夏只觉得一股邪火窜到了头顶,只想继续下去,不想停下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了平气息,好不容易克制了***,突然想,纪未然这一招真是可恨,这哪里是要调教师姐,根本就是想要了自己的命…… 一百零七、绝壁险情 “从现在起,你不准动不动就随便骂我打我,知道吗?”何半夏突然想起了这个碴,这完全是他突发的想法,但是十分重要,趁着现在她这么听话,要把所有能想到的要求提出来。睍莼璩晓 钟灵咬着唇看他,没有立刻答应。 “不愿意?”何半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钟灵被他这一看立刻打了一个激凌,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师姐,你也知道我若是真要和你动手,会是什么结果,你可别想着哄着我放了你,然后就反悔不认帐。若是那样,我可不会象今晚这样停下来了。” 今晚原本逆来顺受的小绵羊突然变成了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轹。 可以说是从小一起长大,何半夏是什么样的的性格,钟灵也多少知道一点。 他虽然性格柔顺却极是坚韧倔强,所以他此刻说的绝对不是吓唬自己的话。 好女不吃眼前亏,钟灵乖乖地闭眸点了点头,心里绝望地想,到底是什么让这个男人突然变了样子,猛然反‘攻,立刻就完全的控制了局面趱。 “这就乖了。”看着钟灵微红的小脸,闭着眸怯生生的表情,有种想俯上去狠狠亲吻的冲动。 何半夏重重地咳了几声,才勉强抑止住心头的绮念。 “你知道你送进毒谷里的是谁吗?” 钟灵睁开双眼,疑惑地看着他:“是谁?她说她叫沈芸芸。” “她可能是月神殿大司祭的女儿。” “啊?”钟灵睁大了双眼,“你说什么?大司祭?你是说云瑶?她是云瑶的女儿?你骗我,云瑶是大司祭,大司祭怎么可能有孩子?“ 她连声质问,一脸不能置信的惊诧表情。 “你先别管可不可能。沈芸芸的身上除了蛇毒,还有两种相冲的气息,你没有发现?你这样把她扔进谷里去,若是她隐疾发作,很可能死在谷里。所以我们才来这里想把她带出去。” “我没有发现……我只是随手搭了一下她的脉……”钟灵喃喃地说道,突然又激动地挣扎起来,“那你还不快放了我,快点,进去找她。” “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何半夏单手扶住她的肩,让她躺好,双眸深深地看着她,“师姐,你一直觉得我背叛了师门,害死了师父,从来不听我说一句半句,现在我要你好好听我把话说完。” 这小两口在这里别扭地谈心,纪未然已经找到了芒肓山脚,沿着山脚一路找,并没有看见沈芸芸的人影。 他正准备再里走些的时候,一抹光晃到了他的眼上。他眯了一下眼晴,抬头往光线来处看了一眼,眼前的情形让他心脏骤然一紧,血液都瞬间凝固了,脑中一时一片空白。 沈芸芸正吊挂在眼前的绝壁之上,远远的看去,她整个人如同一片枯叶在风中晃荡。 纪未然还未来得及想该怎么办,就在他抬头的一瞬间,沈芸芸突然从半空中掉了下来。 纪未然不由自主地大喊了一声“芸儿”纵身向山脚下扑过去。 山脚下没人,他心里蓦然一松,看起来她没有掉下来,又紧张地抬起头来往上看,半山腰有几棵岩松,枝虬叶茂,伸展出的树冠遮住了视线,是不是她正好掉在了树上? 等了一下,没有动静,纪未然开始有些心慌起来。他观察了一下绝壁的情况,确定了路线,然后把衣裳袖口扎牢,开始往上攀。 说到攀援,他不及沈芸芸,若是沈芸芸都没法攀上去的山崖,他更是无能无力。可是现在他来不及考虑这个,此时他甚至都不敢想,她是不是已经出了意外了,只是一门心思想着赶紧上去把她救下来。 山势越往上越陡峭,着力点也越来越少,攀起来越加困难,所幸他选择的路线准确,慢慢地离刚才沈芸芸掉下去的那一点越来越近。 就快接近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原来刚才沈芸芸掉下的地方下面有一块突出的小小平台,岩松长在平台下方,枝叶繁茂,由下往上看的时候,正好把平台挡了个严严实实。 纪未然心想,难道芸儿刚才是跳到那个平台上去了?想想她掉下去的时候,似乎身体晃荡地很厉害,难道她当时是为了落在这个平台上,所以才故意晃动身体,以便借力? 不久,纪未然也攀到了平台上方的位置,果然,在那个平台的周围好几米的地方,没有可以立足落手的地方,要是想跳上去,只能靠身体晃动的力量荡过去。 纪未然只是略略思忖了一下,便毫不犹豫地伸手抓住就近的岩松树枝,用力摇动身体,就是身体往前晃的瞬间,向那个平台跃了下去。 眼看就要落在实处,一只脚却险险踩在了岩边的青苔,脚下一滑,他心里只叫不好,身体已经不可避免地顺着势向后倒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他反应敏捷的伸手去够边上岩松伸出的树枝,一手刚够到树枝,另一只手的手腕被一只手死死扣住,那手用力把他往里拖了一把,把他带进了平台之内。 纪未然危急之时逃脱一劫,心里侥幸不已,还未稳下神,就听见沈芸芸在旁边道:“你怎么来了?” 她脸上的表情明显很意外,纪未然想到她冒着性命之险来毒谷为某人求解药,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闷,却仍是一脸淡淡的笑容:“我担心你有事,来看看。” “我没事,这里瘴气很重,你这样进来会很不安全。”沈芸儿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还是如平时一样,随口说了一句,便转身往里走,边走边道:“我发现这里不太象天然的石洞,所以下来看看。” 虽然是关心的话,却似乎没有太多的感情,就好象日常的闲话一样,纪未然苦笑了一下,自己现在还奢望什么,她肯答应和自己合作已经算是不错了。 他定了定神,这才看清面前是一个半人高的石洞,洞口一半被石头乱石堵塞,又从石缝中生了小树杂草,把洞口密密遮住,在外面很难看得出来。 沈芸芸拨开杂草,从堆在洞口的乱石上方探头去看,里面一片昏暗,看不清楚。她转过头对纪未然道:“带火摺子了吗?进去看看。” 纪未然拿出一颗圆圆润润的大珠子来道:“山洞里用这个也许更适用些。” “夜明珠?”沈芸芸挑了挑眉,这么大的夜明珠绝对是孤品,纪未然竟然随手就拿了出来。 “是从钱三儿那里拿的。”纪未然对她笑笑,上前去撑着乱石先翻进了洞里,站在里面对沈芸芸道:“进来吧。” 他还是比较喜欢这样,有种照顾着她的感觉,而不是象方才,她说话的口吻,举手投足间的平淡疏离,都让他感觉,对她而言,他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虽然这是现实,他仍然很难接受,想要试图改变。 沈芸芸并没象他这么多想法,她对眼前的这个石洞充满了好奇,一心想进去探个究竟,就更没发现从容淡泊如纪未然居然也会有心思纠结的时候,她翻进去以后直接说了句“走吧”,就径直走到了前面。 纪未然习惯性的跟在离她不到一米的左侧后方。 两个人一前一后弯着腰沿低矮狭窄的通道往里走。 越往里走,就越能肯定,这个洞不是天然的,墙上到处可见的凿痕明显是刀斧形成,看来有人专门在这里开挖了一个山洞,或者利用原有的山洞改造成了现在的样子。 走了大约两三百米,顶上一下子高了许多,两个人终于可以直起身来往前走,又往前走了没多远,眼前是一片开阔的空间,宽敞明亮,似乎是一个大的石室。 “的确有人住过这里。”纪未然环顾四周,石室里有石桌石椅,还有一个石榻。不知道从哪里透出的光此刻正洒在石榻之上,光线中轻尘不上不下的浮动着,一种奇怪的寂寞感觉油然升起。 明明是第一次踏足,却仿佛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纪未然微皱了一下眉,自己今天似乎情绪很不在常态。 “有人住过。”沈芸芸在室内转了一圈,“可是这人难道不用吃东西?若是要吃东西,那就应该会有通道连到外面。” 纪未然很赞同她的分析,点头道:“我们分头找一找。” “嗯。”沈芸芸答应了一声,便自然地走向右边。 一直以来两个人都是男左女右的传统式分配,纪未然见她浑然没有觉察她自己的行动完全被习惯支配了,不禁微笑了一下,转向了左边。 “这里还有一间密室!” 纪未然听到沈芸芸的低叫声,立刻转身快步走过去,只见沈芸芸摸着一块石壁上的月牙形图案,低低地道:“这里面,应该有一间密室。” 一百零八、诡异的玉雕人像 纪未然听到沈芸芸的低叫声,立刻转身快步走过去,只见沈芸芸摸着一块石壁上的月牙形图案,低低地道:“这里面,应该有一间密室。睍莼璩晓” 那里看上去俨然是整块的石壁,纪未然疑惑的看了沈芸芸一眼,不禁有些意外。 此刻的她垂眸沉吟的样子沉静端庄,脸上的线条在这样的表情下仿佛笼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显得分外的柔美,就象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冰清玉洁,美仑美央。 就象是另一个人。 纪未然心里一悸,上前低唤她:“芸儿。轹” 有一刻,他觉得她似乎要彻底消失离去,心里扯得难受,即使此刻的她看上去这样的美,他还是宁愿她是那个看似无心,喜笑随性的女人。 听到他的声音,沈芸芸仿佛从梦中惊醒,转过头来看他,眼神里有一丝茫然:“我怎么了?” 纪未然莫名心痛,却笑着对她道:“没有,没事。你好象是说这里有一道暗门。酰” “啊?”沈芸芸蹙眉又看看面前的石壁,手在石壁上慢慢的摸着,有些不解地道,“是啊,我刚才莫名其妙的就好象觉得很熟悉这里,知道这里一定有个暗门,真奇怪。” “真的有吗?在哪儿呢?”她一边轻轻在四下摸拍着,一边自言自语。 “也许没有机关直接用力推就可以了,让我来试试。”纪未然走上前去,示意沈芸芸站边上一些,“我们一起来。” “不用,找到了,站边上一点” 沈芸芸话音刚落,手触到了机关,面前的石壁发出沉重的轰隆声,慢慢往上升起。 等石门打开,纪未然率先一步走了进去。 这个暗室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陈设和外面的石室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里面有一座半人高的玉雕像,端端正正的摆在一座石台之上,在暗处散发着莹莹的光芒。 纪未然先走到玉雕像面前,那玉雕像是一个女子的样子,雕工极为细致,连衣袂的褶皱都清晰可见,果然如他所想,那女子的面目与沈芸芸极为相像,只是眉眼间显得更加端庄,仪态高贵。 随后走过来的沈芸芸也看出了蹊跷,她在镜中不只一次看过自己的样子,所以一眼便发现,这玉雕的女子模样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 “她是谁?”沈芸芸的眼中又一阵茫然,这玉雕像似乎有一种魔力,那张洁白无瑕的面容上的双眸仿佛望到了她的心里,耳中似是听到有人低低声唤自己的名字:“芸儿。” 如同中了魔,沈芸芸自然的上前了半步,超过了纪未然,右手按在了放置玉雕的石台之上。 她的手甫一接触到石台,原本毫无特别之处的石台突然毫无前兆地凹下去了一块,露出的形迹如同一只手掌,形状与大小恰恰与沈芸芸的手掌一模一样,这个石手印刚一显现,立刻与沈芸芸的手严丝密缝地贴合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沈芸芸的眼中闪过一道极亮的光采,然后眼神变得越来越暗沉,脸色渐渐苍白,仿佛整个人都失去了意志,而此时石台上的玉雕原本浅浅的光开始亮起来,而且越来越亮。 这情形出离的诡异,纪未然皱起了眉,转眼看见沈芸芸此刻的样子更是大吃一惊,他来不及多想,上前一手抱住了沈芸芸,一手搭上她的右手小臂想要把她从石台边拖离开来,可是刚一接触到她,就如同有一种极大的吸力把他的手紧紧吸住,感觉自己身体的气息不断的被吸走,他惊愕不已,这石台和玉雕居然可以吸取人的精气。 一惊之下,他无暇多想,继续用力往下扯沈芸芸的手,沈芸芸的手却如同与那个石台连成了一体,纹丝不动。 “你,你没有死?”突然沈芸芸的嘴里缓缓地吐出一句话,清冷寒冽中带着说不出的令人心颤的感觉,象是极度的失望又象是极度的伤心。 她此刻完全变了样子,神情涣散,身体僵硬,纪未然下意识里觉得她说话的时候,那玉雕的眼睛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令他有种汗毛倒竖的感觉,就好象刚才芸儿说的那句话根本就是这玉雕借她之口说的一样。 此刻,他体内的内力还不断的在流失,这种情形下,最安全有效的办法就是松手放开沈芸芸才能保全自己,可是他却想也没想更紧地抱住她渐渐变得滚烫的身体,一边继续用力把她往外带,一边大声唤醒她的意志:“芸儿,醒过来。你不是这个人,你是沈芸芸!” 他这声大喊之后,沈芸芸的身体顿了一顿,转过头来略有些茫然的看着他。虽然她的手仍然没有从石台上脱开,但纪未然仍旧立刻感觉到自己内力的流失减小了,心里大喜。 这石台和玉像此刻借助沈芸芸心里软弱的一面在控制着她,这种方法一直以来是月神殿的封印密术,除了大司祭,没有人能掌握和操纵这个移魂之术。 使用这个术的人功力深不可测,居然只是光是借物便实施了移魂之术。 想明白了这一点,纪未然心里明了,现在的情形之下,两个人若是要脱困只能靠沈芸芸自己清醒过来,把令她的心软弱阴暗的事物都从她的心里驱赶出去。 他心里想,芸儿她一直在怨恨自己吧?这样的怨恨也许是她心里最大的阴影。 无论如何,要打开她的心结,这样才能从这个术里解脱出来。 “芸儿,你醒过来,我带你回去。”他紧紧地抱着她,“芸儿,相信我,芸儿,那天我的确故意让你的行动失败,高天予不能死,所以我才那样做。但是我一直在等你,是真的。我没有想到你在路上被伏击了……” “相信我,我没有把你撤退的路线告诉任何人。”他斩钉截铁地道,“我没有做过。” 他在她耳边大声说出这一句的时候,沈芸芸的神情渐渐起了变化,纪未然心里一宽,她终于恢复了神志。 一旦恢复清明,沈芸芸一双碧眸猛然光芒大盛,咬牙低骂了一句:“混帐。” 纪未然感觉到原本失去的气流倒贯回了自己的体来,如果说之前利用石像和石台设下移魂之术这种事已经令他惊诧,而现在沈芸芸在清醒之后竟然强行将被吸走的内气倒吸了回来,更加让人匪夷所思。 可是那股气息明显不纯,夹杂着阴冷之气,就象之前她隐伏体内的寒冰之气一样,令人感觉浑身冰冷。 纪未然猛然醒悟,大喊了一声:“芸儿,撤手。”用尽全力把她从那个手印的吸力中外往拽,这一次因为沈芸芸意识的觉醒,终于成功地把她的手从石手印中脱离开来。 可是他因为心急,虽然明知道沈芸芸思维已经脱离了术的控制,与石台手印之间的吸附力量自然而言的相应减弱,他仍是用了大力,一时收势不住,两个人直直向后摔了下去。 倒地的时候,纪未然揽紧了沈芸芸的腰,让她整个人都贴在自己怀里,他自己硬直地摔在地上,被沈芸芸重重压在下面,做了垫子。 一经从石手印中脱离,沈芸儿如同整个人被抽空了气的口袋一样,软倒在纪未然怀中,这样的大起大落难免给她的身体和意识造成极大冲击,纪未然有些困难地坐起身来,这才发现,她已经昏厥了过去。 石台上转来细微的破碎声音,纪未然转过头去,看见那玉雕渐渐地生起无数的细纹,如同细细的绳索把那个玉雕的小人绑得严严实实,细纹飞速增加,越来越多,线条越来越粗,终于一声脆响,整个雕像在这刺耳的声音中四分五裂,彻彻底底地碎成了一片粉屑,因为分崩的力道,玉屑四散落地,立刻与尘土混在一起,难寻踪迹。 这一幕冲击着纪未然的视觉,就如同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真的粉身碎骨一样冷酷无情。 震撼之中,纪未然感觉到有一点玉屑扑到了自己脸上,猛然间,耳中响起一声女子伤心欲绝的叹息,带着深深的不甘与怨恨。 纪未然下意识地搂紧了怀中的沈芸芸,警惕的看着周围,自己并不是错觉,那个叹气的人就在身边,很真实,似乎还能感觉到她叹息间呼到耳上的热气。 可是明明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难道真的是自己关心则乱,心生魔障? 他低头看看沈芸芸略显苍白的脸,长睫在眼下投下浓重的暗影,她蹙着眉,似乎很难受的样子。 她的状况看上去很不好,当务之急要想办法出去,寻找出路看样子是行不通了,只能回到开始的平台那里,等着何半夏赶过来,再想办法下山。 他拿定主意,抱起她出了石室,沿着通道又走了回去。 一百零九、她没事了? 纪未然之前还有些担心入口处被下方的岩松遮挡着,何半夏可能看不到自己,没想到情况比他想象中的要好了百倍。睍莼璩晓 原本钟灵豢养着两只名叫白鸠的鸟,利用白鸠来取得进入毒谷中的人的情况,这样若是有什么异常她也能及时赶到。她并不真的喜欢有人死在毒谷里面,对于毒谷而言,人的尸体也是种异物。 白鸠在空中盘旋时,发现了纪未然,而后何半夏赶到,又利用白鸠将一条粗绳和其他工具带上去,纪未然借着这些东西安全顺利地带着沈芸芸下了山。 何半夏给沈芸芸诊脉的时候大吃了一惊,不能置信地连喊怪事,随后一而再再而三地把沈芸芸的手腕摸了又摸,一直到纪未然看不下去了,钟灵说话已经带着咆哮之音了,他才恍然梦醒似的回过神,放开沈芸芸的手,双目紧盯着纪未然,神情怪异:“石洞里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她身上的寒冰之气自动消失了。” 纪未然又惊又喜:“你确定?她身上的寒冰之气没有了?那就是说她全好了,不需要再修习迷迦之术来引气?榛” “不能说全好,因为她蛇毒还未清。但是她的确不需要修习迷迦之术了,因为现在她体力那股寒冰之气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小纪你要告诉我到底石洞里发生了什么?,她没有修习迷迦,更不可能学了易筋法,寒冰之气却的的确确消失了,这太不合情理,不可思议,难道除了这两种办法还有第三种办法,连药王宝典上都没有记录吗?” 纪未然没有立刻回答他,目光落在叉手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的钟灵身上,缓缓地问道:“那个石室里曾经住过人,那人是谁?” 钟灵轻哼了一声,把头转向了一边茵。 之前何半夏和她谈话的时候,说到最后,抵不过她的胡搅蛮缠,红着脸把纪未然招供了出来,只说自己那些猥琐的办法都是纪未然教的,把责任全推给了纪未然。 所以钟灵一见纪未然就窝着一肚子的火,恨不得喂他些毒药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才能解气,哪里还会回答他的问题。 何半夏见状,轻咳了一声,接过了话茬:“我记得师父说过,之前曾经有人为了寻药在毒谷里住了一两个月,应该就在那里。” 他话音未落,钟灵冷冷开了口:“那个人没有找到解药,反而差点中毒身亡。幸亏我父亲救治得及时,才没当场死去,只是面容却全毁了,后来他便失踪了。” “除了他还有没有别人住过?”那个移魂术明显不是一般人能操控的,纪未然心里已然有了答案,但他需要得到证实。 “没有!” “有!” 两人异口同声,答案却完全相反。 钟灵看了一眼满脸惊讶的何半夏,又面无表情的转头注视着纪未然,笃定地道:“有,那时候阿南已经出师游历,所以他不知道。有人来过,但是我没有看见样子,只知道是女人。因为我父亲不准我偷看,所以我只能听到声音。后来怜星宫宫主月紫菱也来过,我父亲也就是那次死在了月紫菱的手上。” 她说话间眼神掠过了何半夏,何半夏略有些愧疚地低下了头,虽然他并不是害死师父的罪魁祸首,但是这些年一直在为怜星宫做事,和杀了师父的仇人为伍,这种事怎么说也有些说不过去。 之后来的是月紫菱,之前那个女人是谁呢,是她吗?她为什么而来,又是不是进过石室,那个玉雕像是什么时候放上去的?为什么要吸走芸儿的精气?纪未然蹙起了眉,沉吟不语。 “其实,我一直猜之前那个女人就是月神殿的大司祭云瑶。”钟灵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沈芸芸,板着脸对纪未然道,“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全是看在这个丫头面上。她为了救你,连试毒都不怕,其实稍通一点药理就知道,所谓尝百草解毒的说法原本就有些不着边际,就算有一味草药毒倒了她,也很难说与之前她已经试过的草药无关,哪有那么容易找出对症的解药来。她明明很聪明,却偏偏犯了傻,我想她并非没想到这点,只是在心里即使有一点点希望也不愿意放弃吧。她对你这么有情有意,哼,也不知道值不值得。” 纪未然闻言苦笑了一下:“你太抬举我了,她并不是为了我。” 钟灵愣了一下:“不是为你?那是又是谁?” “是月离欢。”未等纪未然开口,何半夏接过了话头,“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找到了红莲的儿子吗?就是月离欢。” 之前两个人说话,何半夏只说到一半,白鸠就飞回来带来了纪未然的消息,两个人便急忙赶进谷里去,未及把话说完。 “月离欢是红莲的儿子?既然是红莲的儿子,又怎么会成了月紫菱的儿子?你把我弄糊涂了。”钟灵原本懒懒得倚在床柱上,听到何半夏的话,一下子站直了身体,声音蓦然抬高,“月紫菱这个恶毒的女人,是不是她给红莲的儿子下的毒?” “这我不能确定,事实上是月紫菱主动找到我,要我替月离欢解毒。我想,下毒的人应该是月氏的其他人,毕竟月氏一门为了怜星宫宫主的位置兄弟相残,骨肉相争都是常事。” “呵,她会这么好心?若不是她,红莲又怎么会被月神殿乃至整个明疆追杀?这个女人心比蛇蝎还毒,我迟早要杀了她为爹报仇。”钟灵说话间咬牙切齿,想了想又道,“就算不是她下的毒,她养着红莲的儿子也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聪明,师姐,这一回你真是说对了。”何半夏真心真意的赞了一句,钟灵的脸竟不由和有些发红,居然不敢和他对视,飞快地移开了视线,她此刻的这番举动没有了往日的蛮横强硬,倒显出些小女儿家的羞涩来。 何半夏难得见她这样的神态,立刻想起之前亲她时候,她双唇柔柔软软的触感,心神一荡,不由得失神。 钟灵眼神偷偷瞥回来的时候,就见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发愣,不禁羞恼交加,手捏得紧紧地,恨恨地道:“快说!” “啊?”何半夏这才回过神来,纪未然在旁边薄唇微抿,嗤的一笑。 “啊,哦……”何半夏啊哦了半天才找真正找回魂来,连忙接着往下说,“我这几年一直在怜星宫就是为了替离欢解毒,后来赤炼的血被这位沈姑娘无意间吸食,奇特的是她吸食了赤炼的毒血,却未死。离欢带她找到我时,我又发现离欢为了帮她,弄巧成拙,把寒冰之气输入了她的体内,反而让我一时之间没有了对策。我原本来找你,想看看你这里有没有办法为离欢和沈姑娘解毒,可是你见我就打……我根本没机会说话。” 说到后来何半夏满脸沮丧地叹了一口气:“所以才一直拖到了现在。” 钟灵自知理亏,垂了眸,也不出声。 “今天的事也算是因祸得福,至少她身上的寒冰之气解除了,只是我不明白是如何解除的。”何半夏说着又转头去看纪未然,停下来等他的答复。 “那石室里有一尊玉像,有人用玉像设置了移魂术的结节,芸儿中了术,被吸走了精气。那个术完全就是针对芸儿设置的。” “移魂术?”钟灵和何半夏对幻术也有所了解,但是对移魂术却一无所知。 “是一种幻术?”何半夏问道。 “是,而且是月神殿大司祭才会使用的封印幻术。” “月神殿大司祭?那不就是云瑶?”钟灵声音蓦然尖利,死盯着纪未然,“你不是说沈芸芸是云瑶的女儿吗?现在你又想说是云瑶设置幻术来吸走芸儿的精气,真是荒谬。你们这是在耍我吗?” 她怒气冲冲的转向何半夏,何半夏也是一脸迷茫:“小纪,你说什么,我不太明白?” “我也一时想不明白。”纪未然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波澜不惊,“这件事先放在一边。关于严洛的事,你有没有告诉钟姑娘?” “啊,还没来得及。”何半夏这才又想起自己还有话未说完,连忙又回头对钟灵道:“灵儿,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不过你听了,不要太过激动。” 何半夏难得这么严肃,让钟灵不由得也正了正神色,随后又极不耐烦地道:“说吧,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何半夏稍停了一停,考虑了一会儿,这才慢慢地说:“我是要告诉你,红莲没有死,北魏国的中书令常侍严洛就是洛红莲。” “什么?”这一次钟灵的激烈反应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冲上去抓住了何半夏的胳膊,声音都在发抖,“你说红莲还活着?” 一百一、恩怨情仇 何半夏的胳膊被她抓得生痛,痛得吸气,却没有挣脱,反而对她强撑着宽慰的笑容点头:“是,红莲还活着。睍莼璩晓” 钟灵杏眸之中泛起了水光,脸上的笑容不知道是喜是悲,抓紧了何半夏,嘴里喃喃自语:“还活着,还活着……真好……” “那她人呢?她人现在在哪?”钟灵遽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何半夏,“她人在哪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说到这里,立刻焦燥起来摇着何半夏的手臂,恶狠狠地道,“你现在来告诉我这些,是不是红莲出事了?” “你冷静点,”何半夏觉得自己的胳膊快被她掐断了,终于抬手抓住了钟灵的手腕,用了些力,让她松开自己。 “洛红莲为了找‘迷迦’术进了扶摇城。可是她一到扶摇就失去了踪迹,我们现在也没找到她。”纪未然替何半夏回答了钟灵的问题榛。 “肯定是月紫菱,除了她没有别人!一定是她!”钟灵咬着牙恨声道,“当年她不仅给红莲下蛊,还骗着红莲盗取了月神殿的圣书和秘术,害得红莲被明疆和月神殿追杀。现在定然是知道红莲没有死,所以又来害她。” “很有可能,而且我觉得严洛应该还在扶摇,因为怜星宫那边并没有异常的消息,只是不知道她到底在那里。”纪未然说完,屋里陷入了沉默,若是严洛仍是扶摇没有离开,那么她到底会在哪儿呢? “扶摇城里防卫最严密的地方,人很多,闲杂人又少的地方在哪儿?易”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转向声音的来处,纪未然大喜过望,几步走到床边道:“你醒了?” 沈芸芸闭眸点了点头,她醒来的时候,正好听见纪未然说到洞里的玉像的事,也听到了沈云儿是云瑶的女儿这个意外的消息,一时之间有些不能接受,若是纪未然所说的是真的,云瑶为什么要用幻术来攻击自己的女儿?她一直沉默着没有出声,直到听到几个人提到严洛失踪的事,整个心思立刻转到了来严洛的身上,这才说了话。 “防卫最严密,闲杂人少的地方?”何半夏眼睛一亮,几乎和纪未然异口同声的说了出来:“扶摇城城主的宫殿!” 沈芸芸对纪未然道:“我想,你的人也很难进入扶摇宫吧?如果其他地方都没有人,而你认定人还在扶摇,除了扶摇宫,没有其他更可能的地方了。” “没错。”纪未然一脸释然,微笑着点头,“我们只想着扶摇宫防守严密,很难有人能进去,况且月紫菱还要带着严洛进去,更加难。其实,若是严洛根本就是自己潜入扶摇宫的,那这一件事就容易得很了。” “嗯,我想月紫菱一定用迷迦术引诱严大人进了扶摇宫的某处,也许真象你所说,她们现在还扶摇宫里。” 钟灵在旁边急道:“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们得赶紧去救红莲,不然若是她落在月紫菱手上,还不知道月紫菱会怎么折磨她呢。” 何半夏轻轻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安抚她的情绪,低声道:“你不要急,要想个周全的办法,不然我们莽撞闯进去却没把人救出来,反而把自己搭了上去,不是得不偿失吗?” “如果可以拿到扶摇宫的地图,事情就好办了。”沈芸芸从床上坐起身,倚在床头,想了想对纪未然道:“你去找地图,我去找月离欢。” 纪未然愣了一愣,笑容变得有些牵强干涩:“找月离欢?你想从他那里得到严洛的消息?” “我不确定,但是我觉得不放心,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不知道月离欢现在知不知道严洛就是洛红莲,也是他的亲身母亲,还有何半夏他们嘴里说的月紫菱看样子和洛红莲仇怨颇深,为什么她还要养大月离欢?这件事更加让人不安。所以,想要见见月离欢,确认他是不是还好。 “不放心”几个字如针一样扎得人心痛,纪未然垂眸轻吸了一口气,抬眼看她的时候又是一脸云淡风清的笑容:“好,他住在离扶摇宫不远的‘云来客栈’,你去见见他也好,也许可以知道月紫菱到底要做什么。” “那我先立刻安排人去找扶摇宫的地图。”纪未然站起身来,对何半夏道,“半夏,你呢?” “我跟你去,我认识几个工匠,说不定能帮上忙。” 待纪未然和何半夏离开,沈芸芸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头发,也准备出发去找月离欢。 “喂,丫头。” 她正准备站起来走的时候,钟灵喊住了她,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她面前,啪的一声把一个小瓷瓶墩在了桌上:“给你,这是玉清丹,一日一粒,连服七日,可以解你身上的毒。剩下的给月离欢,也可以抑制他身上的毒,这样至少他不用吸你的血。虽然我从不救怜星宫的人,但是他是红莲的儿子,另当别论。” 沈芸芸看了看她,说了声多谢,把瓶子收了起来。 “那个姓纪的和你什么关系?”钟灵玩味地看着她。 沈芸芸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立刻回答。 其实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搭档?似乎已经拆了。现在算是为了同一个目的,临时勉强凑在一块儿,各取所需而已。 “呵,那小子心眼多,一肚子坏水,”钟灵说到这里又想起何半夏被纪未然撺掇着做的事,咬牙哼了一声,又挑了挑眉道:“可是我看他对你倒是不错。听见你没事了的时候,欢喜得不得了。” “是吗?”想象不出来纪未然欢喜得不得了是什么样子,可是刚才他发现自己醒来的时候,似乎看上去的确很开心。 “我看那小子喜欢你。你呢?是不是喜欢月离欢?你连命都舍得,肯定是喜欢月离欢了?”钟灵说到底还是个女人,对八卦的东西有着天然的兴趣,说到兴起啪的一声拍掌道:“好,活该那小子受罪。你没看见,你说要去找月离欢,那小子的脸色,嗤,真是太好了,大快我心。” 沈芸芸有些无语的看着她,所以说,得罪什么人,也不要得罪女人,尤其是象钟灵这样的女人。 纪未然的脸色?似乎的确并没有特别注意,当时心里牵挂着月离欢,并没有太认真去注意他的表现。 他不开心?可是他好象一直笑着在和自己说话,并没有什么特别不妥。他的心事从不放在脸上,那么有城府的一个人,又怎么会把心事放在脸上,让人一眼看穿呢? 是钟灵看走眼罢,钟灵心里恼着纪未然,所以想让他难受这种想法已经成了钟灵的执念了罢。 沈芸芸想到这儿,看着喜笑颜开的钟灵,不禁也是一笑,觉得她虽然是个三十岁的女人,有时候睚眦必报的心性却象个小孩子一样有趣。 钟灵见她只是笑不说话,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把手放在桌上,又左歪右歪地打量了沈芸芸几眼道:“我说嘛,你的眼睛象极了云瑶的眼晴,原来你就是云瑶的女儿。” “云瑶是什么人?”沈芸芸注视着她,神情淡然。 钟灵微微怔了一下,哂然一笑:“你都听见了吧?既然听见了,就该知道,她可能是你的娘亲。” “那月神殿是什么地方?大司祭又是什么?”沈芸芸又问。 “这话说来很长,简单的说,在四城之外的明疆国里,举国上下都信奉月神,以月神为尊,月神殿的大司祭便代表的月神,是月神殿乃至明疆地位最高的人。” “就和月氏在沙兰国的地位一样?”沈芸芸想起月离欢对自己说过月氏一族掌握着沙兰国的实权。 “可以这样说,不过明疆远比沙兰大得多,相比起来沙兰不过是一座小小城池而已。” “云瑶,严洛,啊,不,应该是你说的洛红莲,还有月紫菱到底又有什么关系?” 钟灵眼神一暗,停了一会儿才道:“我说过,这些事很复杂。云瑶是大司祭,而红莲和月紫菱则是月神殿的左右两位护法。她们亲如姐妹,至少,红莲一直把紫菱当作亲妹妹。” “哦?为什么现在她们反目成仇了?” “这其中的原因我也知道的不多,我只知道红莲为了救一个男人,听了紫菱的话盗走了月神殿的圣书和几份秘籍,结果被月神殿和明疆追杀。是月紫菱骗了她。” “那云瑶呢?” “云瑶原本是大司祭,可是却不知怎么的突然从月神殿消失了,我现在才知道,大约就是因为你。大司祭是圣女之身,终身不能婚嫁,可是她却怀上了孩子,我想,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她才突然消失不见了。”钟灵说到这里百思不解,“纪未然说是云瑶设了幻术害你,我实在没有办法相信,毕竟她是你的娘亲啊。我虽然没见过云瑶,可是却一直听说她是一个仁慈善良的人,只会救人不会害人,又怎么会害自己的亲身骨肉。” 的确,虎毒不食子,为什么云瑶要这样做? 沈芸芸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当时那个玉雕像要的对付不是沈云儿,而是自己。 自己现在对当时发生的事情几乎没有了记忆,只觉得魂魄就要脱离身体,不想留在沈云儿的体内,似乎离开就会从心里的无尽怨念中解脱出来。 怨念? 她心里蓦然一惊,当时整个人心里被颓丧愤恨的负面情绪填得满满的,被人陷害,被人背叛,被人欺侮,所有令人痛苦悲伤难过愤怒的不堪回首的事一时间全都涌了出来,然后似乎觉得那玉雕像里有最温柔的声音召唤着自己,吸引着自己,一心只想去那个地方,在那里寻求到解脱和释放。 若不是当时,纪未然在自己耳边大喊了几句话,也许自己已经魂消魄散了。 他当时说了什么?沈芸芸极力的去想,却似乎很不明确,只知道,因为他的话,她突然恢复了意志。 还有值得留恋的人在等着自己,还有姐姐…… ――――― 去“云来客栈”的路上,一直有人尾随着她。体内的寒气被那个玉雕像吸走以后,沈芸芸内息不仅恢复如常,而且比以前更进了一步,身后的几个人此刻完全不在她的眼内。她没管那么多,径直一路进了“云来客栈”。 月离欢不在客栈里,沈芸芸只好留下来坐在楼下,沏了一壶茶等他。 渐渐的她发现周围正经吃东西的人越来越少,多了好些劲装打扮的人,而且这些人都只是站着,也不坐下来,完全没有要隐藏形迹的意思。 沈芸芸不以为意的笑了,很明显这些人是冲着自己来的,而且极有可能是月氏与月离欢对立的人,自己大模大样的来找月离欢,这些人怕是要对自己下手了。 “拿下。” 一个略带嘶哑的声音低低地说,这声音很低,但是沈芸芸听力过人,没有回头便知道那说话的人就在自己身后大约四五米的地方。 话音刚落,四周的人立刻应声扑了上来。 沈芸芸仍是坐着未动,随手拔出了腰间的软剑,快如闪电的一剑向最接近自己的一人刺了过去。她出手既快又狠,那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一剑刺中了前胸,锋利的剑刃穿透了肋骨,随着剑尖拔出,一篷鲜血直喷出来,飞溅在沈芸芸身前桌面之上。 一百一十一、给我一个不杀人的理由 她狠辣的这一击令后面的几个人十分意外,身形稍缓,又立刻攻了过来。睍莼璩晓这一次他们小心了很多,并没有马上进攻,几个人把沈芸芸合围起来,伺机而动。 沈芸芸冷笑着环顾四周,注意着每个人的动静,这些人明显都是高手,他们应该会担心月离欢回来,所以不可能耗太久时间,一定会采用速战速决的战术。 她找到了包围圈中最薄弱的一环,那是一个使刀的青年,身形微胖,凶光外露,若是他们合攻上来,就拿他开刀。 只听其中一个一声低喊,七个人一起冲了过来。沈芸芸有些庆幸,客栈里空间有限,否则再加上站在边上怕误伤同伴没法加入战斗的四五个杀手,自己要取胜也有些困难。 她不退反进,迎着一片刀光剑影冲了两步,银剑抖动如一条毒蛇找准了目标,直刺过去,那个使刀的青年原本离她稍远,根本没想到她不管其他人的攻击,首先便选择了自己,反应不及,肩上立刻中了一剑,手里的刀当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榛。 站在外面观战的那个头领低低骂了一句:“废物。”又沉声道:“阿四上去!” 立刻又一个人补上了那个使刀青年的位置,七个人首尾相顾,互相照应,轮番向沈芸芸进攻。 很快七个人中又死了一个伤三个,马上又有人补了上来,沈芸芸在这车轮战中体力消耗极大,稍一不慎肩头也中了一剑,血流不止,她却仿佛没看见一般,只顾在人群中左冲右突,一剑狠似一剑,不久对方的人又倒下了三四个易。 那个站在圈外的头领,见身边已经没有多余的人,正想抽身上前,却听见耳边冷哼传来,劲风掠过,一条白影冲进了战圈,紧接着又是几声惨叫,他再看时,自己这方余下的几个人,已经倒在了地上,而且比之前的人情况惨得多,其中一人断了手臂,一个被折断了腿,全躺在地上滚来滚去,号声大作。 这样凶残的手段,他不用看就知道来的是谁,背上升起了阵阵寒意,几乎立刻就想要转身逃走。 还没等他抬脚,那闯进来的人已经到了面前,一双如同凝着千年冰雪的黑眸盯着他,冷森森地道:“看在你在月氏多年的份上,我这次饶了你,回去告诉月离浅,她是我的人,谁敢动她一根汗毛,我就杀了谁。”他说话间周身散发出的冷冽之气,令人不寒而栗。 “月离欢,你为了一个外人杀死月氏的族人,你就不怕我们告到长老那里去?”那人强忍着惧意,撑着一股气,恨声质问。 “呵,你是不想走吗?”月离欢冷笑着,“那好,你想两位长老了?那我就送你回去。”他回头喊了一声“明决”。 明决应声上前来,月离欢道:“来,把这人押回月氏宗祠,告诉长老,此人意欲行刺于我,请长老发落。” 行刺本门少主,这样的大罪,罪不可赦,凌迟分尸也不为过。 那人一听此话,吓得脸色惨白,顿也不顿,纵身一跃,飞速逃出了门。月离欢背手看着,讥诮的一笑。 “离欢,真的就让他走了?大公子会不会真的去长老堂告你一状?”明决有些担心地问。 “他若敢告,我不介意把事情搅得更大。”说完,月离欢转回头,一眼看见沈芸芸正在扳着自己的肩头检查伤处,赶紧走了过去,蹙眉道:“芸儿,你受伤了?” “还好,包扎一下就没事了。”沈芸芸对他一笑,真难得,竟然在月离欢一向清冷的脸上看到了些许紧张之色。 “那进房间去,我来帮你。” “少主!”明决见月离欢要引沈芸儿上楼,不由出言提醒,“宫主还在等。” “嗯,我知道了。”月离欢随口答应了一句,很自然地伸手去牵起沈芸芸的手,看也不看脚边哭嚎的几个人,用脚尖挑开挡着路的一个,一瘸一跛地上了楼。 走在他身边,看着他脚步迈动中身体一起一伏,心里一痛,明明美若仙人,却身带残疾,年不过弱冠的他不知道吃了多少的苦,才能在月氏这样冷酷的家族里生存下来,才能活到现在。 “怎么啦?”月离欢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停下脚步问道。 “没怎么,”沈芸芸掩饰的一笑,厚着脸皮道,“你好看。” “哼。”月离欢已经习惯了她没脸没皮的调戏自己的口吻,转回头,用力拖了她一把,“走!” “你会不会替人包扎啊?”沈芸芸坐在桌前,一手扶着受伤的手,一边吸着气一边皱眉抱怨,“象你这样,轻伤成重伤,重伤就可以直接身亡了。” 月离欢原本就不熟练,被她这一说手脚更不灵活了,一不小心又按到了她的伤口。 “咝”沈芸芸痛得眉毛拧成了结:“欢欢,你这手倒是蛮好看的,细细长长的,怎么就这么,这么……啊~”伤口被故意重重一按,痛得她大叫一声,几乎跳了起来,涨红了脸怒不可遏,“月离欢,你想谋财害命啊?” “哼,谋财,你有吗?谋色,就凭你?”月离欢冷笑着随手把手上的布带药膏全扔在了桌上,喊了一声明决,然后站起来走到了一边。 明决进来三下两下给沈芸芸包扎好,出门之前原想再提醒月离欢一声,见月离欢一张俊白的脸沉得象锅底一样,很识趣的闭上嘴退出门去。 明决出去以后,屋里的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都不说话。 月离欢背着手,仰着脸望着斜上方不知何处,沈芸芸坐在桌前无意识的手抚摸着肩头的伤口,考虑着该从何处说起。 “你来干什么?”终于还是月离欢先开了口,语气冷冷的,却还算柔和。 “废话,当然是来找你。”他一开口,沈芸芸立马嘴顺了起来。 “哦?”月离欢转头看她,似笑非笑,“找我做什么?” 沈芸芸被他寒星般的双眸看得没来由的心虚,不动声色移开了视线:“额,叙叙旧谈谈心什么的。” “好啊,”月离欢走到了桌前,在她对面姿态极优雅地缓缓地坐下来,仍是笑得高深莫测:“你想谈什么心,叙什么旧?” “你不是要出去?”沈芸芸被他看得有点发毛,随口想到什么就说。其实,她一听明决说“宫主在等”的时候,就有些在意,宫主当然就是月紫菱,月紫菱要和月离欢见面,会不会和严洛有关? 所以她虽是无心,却的确因为这件事上了心,所以张口就问了出来。 月离欢眼中一抹了然之色,淡然答道:“是啊,你若没急事,我就要准备走了。” “你出去……是做什么?”又“顺口”问道。 月离欢并没有立刻回答,浅笑着看了她半天,直看得沈芸芸又快要发毛的样子,他才漫不经心地答道:“杀人。” 沈芸芸倒吸了一口凉气,怔怔地看着月离欢。 月离欢脸上的笑容渐深:“芸儿是不是还想知道我要去杀谁?是不是去杀严洛?” “你……你知道?”沈芸芸惊了一下,说话有些中气不足,没想到月离欢竟然早就知道了自己想说什么,月氏的少主并不是白得的虚名。 “我知道,芸儿和严洛严大人关系一向亲近,芸儿此次到扶摇来十有八’九也是为了严洛而来吧?”月离欢笑容愈见温柔,“我还知道,芸儿认为我不该杀也不能杀严洛,对吗?” 沈芸芸大吃了一惊,愣愣地看着月离欢,他竟然早知道了,看来他甚至还知道严洛就是他的亲身母亲。 “芸儿不用这样看着我,其实我也不过是刚刚知道一些事情而已。我不是傻子,月紫菱想看所谓母子相残的把戏,我不介意演给她看。” 极度冷酷的话从那张好看的红唇中吐出,沈芸芸这才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个人并不是普通人,他是月氏的少主,是从血雨腥风里历练出来的人上之人,脚下踏着的也许是无数多人的尸体,剑上不知道沾了多少族人的鲜血。 即使他看上去如此柔弱,身带残疾,他却凌驾于众人之上,手握杀伐,没有人能掌控和摆布他,即使是月紫菱也不可以。 这样的月离欢与那天雨里的那个人,就好象两个人一样,明明应该是讨厌的或是惧怕这样的月离欢,可是只是觉得心痛,痛得抽搐,他走到今天,变成这样,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伤痛折磨。 月离欢的目光落回到沈芸芸的脸上,她怜惜的表情令他微微愣了一下,他并不愿意看见她这样的表情,不需要也不想她为自己担心,自己原本已经下了决心要保护她怜惜她,就不应该让她有一点迷茫不安。 他冷冽的神情不由舒缓了下来,用手轻轻点了点额头,低头说话时带着些许讥诮的笑意:“芸儿若是要我不杀她,不如给我一个不杀她的理由。” 一百一十二、原来还有人在乎我 不杀她的理由?看上去月离欢对严洛真的是半分感情也没有,沈芸芸愣愣地望着他,轻声道:“她,她是你的……” “娘亲?”未等她说完,月离欢抬头脸上的笑容复杂,黝黑的眸暗沉得看不清里面蕴着的是怒是喜是伤还是悲,“生而不养,与禽兽无异。睍莼璩晓芸儿,你的这个理由不好。” 一时无话可说,月离欢的难过和痛苦那样的深,压得人无力,他说的没错,生而不养,如何能称得上为人父母。 他脸上笑意俨然,说话淡泊冷漠,沈芸芸却感觉这淡然的态度如同一把钝刀在慢慢的割着她的身体,那种痛鲜明得让人无法逃脱。 “可是,你为什么要杀她?你杀她的理由呢?”她不愿意就此放弃,仍然坚持问道,说话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榛。 “我杀人从来不需要理由。”月离欢手指轻轻在桌面上划动,微垂了眸看着自己的手指,薄唇微抿,线条冷酷,“人命并不值钱,人命很贱的,我也一样。” “胡说八道!”沈芸芸突然吼了一声,月离欢诧异地望着她,手停下了动作。 “月离欢,我为了给你找解药,在毒谷里呆了一整天,活死人说要尝尽百毒,才能找到解药,所以我就傻乎乎每一种草药都去试,命都差点没有了,你竟然敢告诉我说你的命很贱,那我做这么多算什么?”沈芸芸怒不可遏地对着他吼,越想越觉得委屈不甘,眼前的人让他既疼又恨,她一心想着为他解毒让他好过些,他却自轻自贱,枉费了自己一番好意易。 沈芸芸心里一阵发堵,泪水差点掉下来,又被她生生的瞪了回去,把桌子狠狠一拍,“你算什么男人?!” “你中毒了吗?”月离欢根本不在意她骂了自己,紧张地站起来,拉起她的手,想要摸她的脉。 沈芸芸把手一甩,气呼呼地道:“死不了,我的命可宝贵着呢,我可要好吃好喝好穿好用地供着,活他个一两百年才够本儿。” 见她一脸悻悻的样子,月离欢扑的一笑,又伸手去拉起她的手,这次他用了些力,沈芸芸甩了两把没甩开,他已经摸清了脉相,挑了挑眉:“咦,你身体的气息正常了。” “嗯,这叫因祸得福吧。”沈芸芸虽然板着脸,但还是答了话。 月离欢左手还执着她的手没放,突然伸出右手,曲着食指在她脸颊上轻刮了一下,低笑道:“本来样子还算过得去,可这样板着个脸就真难看了。” 沈芸芸没提妨他竟做出这样亲昵的动作,顿时脸上一热,泛起了红晕。 “呵,”月离欢做出一脸很意外的样子,“芸儿也会脸红?” “滚。”沈芸芸用大力甩开了他的手,坐回椅子上,脸别到了一边。 心跳得有些急促。 月离欢把椅子拖得离她近了些,也坐了下来。 “芸儿,还记得这个吗?” 他把手里的东西伸到她的眼前,沈芸芸一眼认出来,那是在“凤庭轩”第一次看见他时,他掉下楼的那个拨浪鼓,暗黄的竹柄,月白鼓面上两边都绘的是一朵大大的红莲,火红的莲瓣恣意的张扬着…… 鼓面上的图案是…… 红莲! 沈芸芸蓦然抬头,迎上月离欢的目光,那双眸静得无风无浪。 原来,这是他娘亲留给他的东西。 他一直带在身边……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心里并非真的对严洛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事情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月离欢并没有给太多时间让她去想,把手收回去,手指把竹柄捻着转了转,淡淡地开口说起话来。 “我三岁的时候,有一天跟我娘出门,走到半路,她突然拿出来这个拨浪鼓给我,我特别开心。我记得那天下了好大的雪,我原本正玩得兴起,娘亲突然跟我说,她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办,让我留在一个铺子里等她。” “她对我说,等一下,就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 “后来,我站在门口的屋檐下一直等着,不知道等了很久,天越来越黑,雪越来越大,我很饿,也很害怕,大声地哭,一直喊着娘,可是,她没有回来。” 泪水润湿了眼眶,默默地看着他如同说着别人的事情一样淡漠的表情,仿佛有一只手揪住了心,扯着难受。 月离欢却仍带着那种淡如云烟的笑容继续说道:“后来,我想去找她,在雪地里一直跑,跑不动了走,实在走不动了就慢慢的在地上爬着,直到筋疲力尽,终于坚持不住,就那样,躺在雪地里。” “我躺在地上,看得好清楚,雪花大片大片的,还真的象鹅毛一样呢,落在我的眼晴上,真冷。我喊不出来,也不能动,就那样看着象鹅毛一样的雪落在身上,把我埋起来。再后来,我的腿,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我一直会想,”他转动了一下竹杆,鼓锤击打在鼓面上,发出“咚”的一声,“为什么她没有回来找我?是太讨厌我,又或者是……我是什么人的私生子,见不得人,本来就不该在这世上存在?我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从来也没见过他……” “不会的,不会,她不会扔下你,也许……”沈芸芸喃喃的如同自语,想要说替严洛说几句话,想要安慰一下眼前的这个少年,却终究说不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 他一直背负着这样身心俱伤的痛苦记忆,没有经历其中的自己,无论说什么,都太轻,轻得毫无意义。 “也许,她有不得已的苦衷?”月离欢接过了她的话,浅笑着的眼晴望着她,就象要看到她心里去。 沈芸芸有些气短地低头躲开了他的视线,在接触不到他的眼神的位置,轻轻地点头。 “也许吧?可是很久以前,我就已经不再想知道了。这么多年,我用这双跛脚每走一步,就会想,这也算是我的娘亲,她留给我的不错的纪念。”月离欢看着手里的拨浪鼓,微笑着手指用力。 听到“喀嚓”的一声脆响,沈芸芸遽然抬起头,那个拨浪鼓已经在月离欢的手上断成了两截。 “欢……” 月离欢面无表情的把分开来的鼓身和竹柄分开摆在桌上,勾了勾唇,慢慢推到沈芸芸面前:“若是这鼓还能复原,那么,也许,算是个不错的理由,一个可以不杀她的理由。” 沈芸芸看着断成了两截的鼓,黯然的伸出手去摸着那暗黄色的竹柄,一切都不能挽回了,发生的事不可能再重来,月离欢所受的伤也不会消失,就象这个鼓折断了,便不能再复原了。 自己实是在没有用,眼看着这样的痛心局面,却无能为力,根本无法开解。 “芸儿。”月离欢突然轻轻的喊了她一声。 沈芸芸抬起头来看他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泪眼朦胧了。 月离欢看到了她眼中的泪光,微怔了一下,脸上又浮现出了笑容,这一次,他的笑容很暖:“芸儿,记不记得,那天在街上,你也对我说过一样的话,你说,让我在那里等你,不要走开。” 记得,当然记得,那一天自己被雨淋得狼狈不堪,一直在雨里来回地找着他,担心他,害怕他出了意外。 “你一定不会相信,我当时很害怕,是真的很怕,就象又回到那天一样,我想你是不是也和她一样再也不会回来了。”月离欢释然地笑,“谢谢。” 他并不是绝对冷酷的,至少心里还怀着一份感恩的心情…… 看着他的笑脸,沈芸芸心里又浮起一线希望。 “芸儿,”月离欢一手撑着桌子,艰难地曲膝蹲身下来,蹲在了她的面前,手轻轻盖在了她的手上,她手背的暧意立刻传上他冰冷的掌心,“芸儿,”他又低低地念了一声她的名字,似乎并不是在唤她,只是在自语,在用心的念着这两个字。 “以前我一直觉得生死对我并没有两样,没有人会在意,也没有人需要,我虽然活着却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现在我知道了,原来还有芸儿,会在乎我的生死,会为了我伤心难过。” 他的声音缱绻温柔,蛊惑着人的心随着他的话急速跳动,沈芸芸傻傻地看着他,这样温柔这样深情的月离欢,从来没有见过,他原本如同凝着千年冰雪的双眸,此刻柔如春水,令人望一眼便会陷落。 “芸儿,”他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未语先笑,“你若是真活到两百岁,岂不是会成了个老妖婆?” 一百一十三、杀了我,你会开心些吗? “你才是老妖婆!”沈芸芸脸上又泛起绯色,她原本是赌气才随口那样一说,却被他取笑了。睍莼璩晓 这个性情冷漠的人,什么时候也学会和人开玩笑了? 今晚,看到了他太多与以往不同的面,让她一时间有些应接不瑕。 “我怎么可能成老妖婆,真的等到了那时候,我也只能做个老魔头。”月离欢望着她,笑得颇有意味,“你是老妖婆,我是老魔头。” 沈芸芸立刻明白了他这句话的调笑意味,脸上如火烧一样,红得要滴出血来,立刻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咬着牙恶狠狠地看着他:“你再胡说八道试试!辂” 她的手一抽离,月离欢的手便落在了她的膝上,他就那样扶着她的膝,笑容渐渐隐没,漆黑的眸深沉如夜色一样,沈芸芸被他看得发慌,暗想,是不是自己态度太凶,伤到了他。 “芸儿,我活到现在,不知造了多少杀孽,夺人性命对我而言如同儿戏,江湖中想取我性命的人数以千计,我的每一天都活在阴谋诡计,暗算和杀戳之中,今日我若没有死那必是有人死了。” “所以对我而言一直以来就只有今日,从来没有明天二字,因为我从不知道自己是否一定能活到明天,明天对我毫无意义。妤” “可是现在,我想到明天也许我还可以见到你,看到你笑,甚至还可以和你说上几句话,我就觉得很开心。原来有所期待,也很有趣。” “我知道我不会一直都那么走运,也许明天我就会死在谁的手下,可是但凡有一日我就会护你一日。” “若是以后你真的成了两百岁的老妖婆,可别忘了我。” 原本他的最后一句话应该是打趣,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此刻戏谑的笑容,她只觉得心痛,有一刻的茫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只是呆呆看着他。 月离欢话一说完,便手撑着桌子慢慢站起身,笑道:“我真的有事要走了,就不留芸儿了。” 沈芸芸猛然一惊,突然醒悟过来,他这是要去杀严洛,立刻变了脸色。 “我刚才随口说的,今天是别的事,与她无关。”月离欢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淡然解释,“至少不会这么快。” 沈芸芸听了,没有再多说话,把桌上断成两截的拨浪鼓收进了怀里,然后站起身来,对他笑了笑:“那我先走了。” 月离欢看她把拨浪鼓收起来,微微怔了一怔,蹙眉道:“芸儿,你?” 沈芸芸对他笑笑:“欢欢,若是我把这个拨浪鼓接好,你是不是就可以原谅严大人?” 月离欢眼中闪过一抹讶异之色,随后又是一声轻笑,神情中带着种不明意义的自嘲:“原谅?” “其实,芸儿,你应该问问严大人,她需要我的原谅吗?若是她根本就不需要,你做这么多岂不是白废了心思,而我若是答应了你,岂不是也成了自作多情?” 他的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沈芸芸一时愣住,竟无言以对,在她的心里,从未想过,严洛是否需要月离欢的原谅,因为在她的下意识中,若是说当年严洛的初衷就是要遗弃月离欢,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可是,这一刻,她突然没有了绝对的信心。 真的是不可能的吗?就如同自己那样相信纪未然,不也一样被欺骗了吗? “不过你尽管放心,若是你一定要这么执拗,真的可以把鼓复原,我说话算数,一定不会杀她,也绝不会让月紫菱伤了她的性命。” 说罢他温和的一笑:“走吧,我先送你回去。” ――――――――― 月光洒在下来,黑黝黝的瓦屋面亮了一些,但仍是暗沉沉的。沈芸儿两手各拿着拨浪鼓的半截,坐在屋顶上发呆。 鼓面上的红莲在清冷的月色渲染下少了几分妖艳多了几分清雅空灵,望着那朵红莲,眼前浮现出严洛的样子,秀美的面容,温柔的笑…… 仍旧不能相信,她是故意抛弃了月离欢。 她不会那样做。 把鼓身和竹柄对在一起,稍一放松,便又断开来,沈芸芸轻轻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叹气?”身后有人问。 沈芸芸身体微微一僵,垂下眸,没有回答。 纪未然在她旁边坐下,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从哪儿来的?月离欢的?” “嗯。”虽然心结未解,但是自从答应和他合作以后,关系缓和了很多,也就并不避讳让他知道这件事,“他娘亲送给他的。” 纪未然几乎立刻明瞭,为什么这鼓被折成了两段,大约也是月离欢所为,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沈芸芸要把这个断了的拨浪鼓带回来,还坐在这里对着这鼓纠结 “欢欢说,若是我能把这个鼓复原,他就不会杀严洛,也不会让月紫菱杀严洛,” 原来如此,纪未然看了一眼她手里的那一截竹杆,断头上已经破裂凹瘪,按常情,肯定很难复原了, 可是,她似乎并不死心。 还是老样子,又傻又倔强执拗,纪未然轻笑了一下道:“好象很难。” 沈芸芸默然看着手中的鼓,没有答话。过了一会儿,她转过头问他:“找到地图了?” “嗯,何半夏认识的工匠里有参与过原来的扶摇宫修建的人,不过现成的图没有了,要重画,明天中午之前可以拿到图。”纪未然停了一下又道,“靠记忆的话,也许会和实际情况有些差异。” “没关系,了解大致位置就好。我想,如果真的严洛在扶摇宫里,也只会在使用率很低的地方,那种地方,看一看图应该就可以找出来。”沈芸芸一边说,一边无意识地转动着手中的竹柄,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其实月离欢和你,你们两个人很象。” 沈芸芸蓦然转头,正迎上了纪未然的目光,黑如点漆的双眸中笑容一如从前,睿智温和,深如海水,瀚无边际,仿佛带着能抚慰人心的魔力:“他和你很象,恩怨分明,眼里容不得沙子。”沈芸芸听到这里挑了挑眉,想要反驳,纪未然做了个手势让她等他说完。 “我明白,对你而言只是原则问题,一直以来,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是你行事的原则。可是,芸儿,”纪未然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她,除了那一次在毒谷的石洞里以外,两个人如同有默契一般,都从未提过那场令两人关系分崩离析的失败的刺杀行动,都在刻意回避着这个横亘在彼此之间的事实。 而很明显,沈芸芸已经记不得在石洞里自己对她说过的话了,他有些颓然,也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事,就象当日自己看到的影像一样,免不了最终的生离死别。 可是仍然那样心有不甘,存有奢望,想和她如从前一样,心无芥蒂的好好相处,至少在这段时间里,能象以前一样。想让她能象以前一样对自己笑,对自己发火,对自己撒赖。 现在这样的故做若无其事,实则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相处,让他备受煎熬。 “什么?”见他看着自己半天不说话,沈芸芸追问了一句。 纪未然回过神来,对上她询问的眼神,突然一阵冲动,冲口而出:“若是我们一起回去以后,如果我真的做了有负于你的事,芸儿,你会杀了我吗?” 沈芸芸心中一悸,原本一直没有谈论过的事,突然一下大张其鼓近乎鲜血淋淋地摊在了面前,她没有一点心理准备,此时的纪未然实在太不冷静,她一直以为若是自己不提,以他的性格绝对会永远保持沉默。 尴尬,别扭,怨怼,难过,种种情绪一时全都涌上心头来,她沉默着,没有做答,也不知道该如何做答。 “呵,我应该高兴,对吗?”纪未然笑起来,伤感之色在眼中一闪既没,“以你的个性,没有直接回答是,已经很好了。” “假如,我是说如果,芸儿杀了我,会开心吗?”他又问,神情恢复了先前的那种温和宽厚。 心脏如同突然受了重重的一击,一瞬间停止了跳动,脑中顿时空白。只是短短的几秒,如同过了一世。 会开心吗? 她没有想过。 从来没有想过…… “又或者,我换一种说法,杀了我,芸儿是不是就不会难过了?” 一百一十四、突变 “又或者,我换一种说法,杀了我,芸儿是不是就不会难过了?” 这一次,没有等待她回答,纪未然接着说道:“芸儿有没有想过,若是月离欢杀了严洛,他会怎么样?会从以前的恨意中解脱吗?” 这个问题原本看似并不复杂,可是却根本无法回答。睍莼璩晓 沈芸芸出神地看着他,脑中有些混乱,她想不出来,杀了严洛,月离欢会怎么样,但是有一点她很确定,月离欢不会解脱也不可能开心。 那为什么要杀了他(她)辂? 为什么要做并不能让自己解脱和开心的事? 她觉得脑中越发混乱,索性蹙眉闭上了双眼,不想再去想这些复杂的问题。 “解铃还需系铃人,如果你想帮月离欢,又真的对严洛有信心的话,不如先直接去问清楚,到底曾经发生过什么事。”纪未然的话及时地解除了她的混乱妲。 “我也想过,我也想严洛一定有苦衷。可是你知道吗,欢欢告诉我,他的腿就是因为他三岁的时候……严洛把他独自一个人留在一个店铺里,然后就再也没有回去找他,后来他被埋在雪地里,冻伤了腿……有再多的苦衷又有什么用?我不知道,我还能说什么,不管发生过什么,事实就是这样,因为严洛没有回来,他才出了意外。” 她转头望着纪未然,“所以,发生过什么有什么理由,重要吗?后果已经造成了,说什么都于事无补。我没法说出口,说不出来。”她的声音渐渐有些有些发颤,低下头望着手里断成两截的拨浪鼓,“这个鼓是他出事的那一天,严洛给他的。他折断这个鼓,就是想让我知道他早已经心死了,有再多的理由对他而言都没有意义了。” 所以,芸儿,你才根本不愿意问问我,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因为无论有什么理由,也已经于事无补,无法挽回了吗? 纪未然想到自己一阵灰心,默然不语。 “其实我也知道再也接不上了,可是我不死心……姐姐心底是好的,欢欢也并不是罪孽深重之人,为什么会这样?”沈芸芸声音低得如同喃喃自语。 我和你,不也是这样?永远无法再回到从前了。纪未然定定地看着她,心里苦涩难言,半晌笑了笑道:“别这么担心,事无绝对,也许会有转机也不一定。” 沈芸芸低着头,没有答话。 “对了,刚才监视扶摇宫和怜星宫动静的人传来消息,说怜星宫的人在撤离扶摇。” “啊?是不是严洛出事了,已经落在他们手上了?”一听纪未这样说,沈芸芸立刻紧张起来,随后又摇摇头,“不,按欢欢的说法来推测,他们应该还没有抓住严洛……不可能只是这半天时间就情况大变了。” “应该是月氏那边的事,有可能是月离浅牵制了月紫菱。”纪未然猜测着道。 “不好,如果这样的话,我怕月紫菱会加快计划,不等看戏,直接对严洛下手。不行,得赶紧进宫去!” 她一时激动,忘了自己站在屋顶上,猛然站起身来,身子虚晃了两晃,差点摔下去。 纪未然手疾眼快,一把拉住了她,把她整个人搂进了怀里。 有那么一刻,希望时间就这样停住了,再也不要往前走一步,他突然发现,自己的愿望原来如此简单,能这样和她在一起,就足够了。 “别急。”他宽慰道。 “喂,小纪,你们在干嘛?”何半夏的声音不合时宜的从下面传来,沈芸芸已经挣脱纪未然的怀抱,跃下了屋面,沉着脸从何半夏面前经边,快步走进了客栈大门。 “小纪啊,你们刚才在干嘛?”何半夏笑得有些诡异。 “你不都看见了吗?”纪未然冷眼看了他一眼,也径直往房间里追了过去。 “芸儿,你先不要急,就算今天晚上要进宫去,也要先计划好再行动。”纪未然看正在整理行装的沈芸芸仿佛对自己的话充耳不闻,不禁蹙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冲动?就算是和月离欢有关,你也不能急成这样,意气用事,只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原本是救严洛,却扯到了月离欢,纪未然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说,话里竟有股酸意。 沈芸芸蓦然停下了手,仿佛赌气一样把软剑当的一声扔在了桌上:“我一直就是这样的,你不知道吗?” “以前即使再紧急的事,你至少会静下来听我讲话!”纪未然也失去了平时的沉重持重,语气有些不受控地带了指责的意味。 “我现在不想听!”沈芸芸又去捡桌上的软剑,纪未然伸手按住剑鞘,声音里明显感觉得出压抑着怒气,“不行。” “哎哎哎,停停停,”何半夏原本一直没说话,他只知道纪未然和沈芸芸认识,并不知道两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又发生过什么事,所以两个人争执的时候,他就站在边上左看一下右看一下地看热闹,此时一看势头不对,连忙出来阻止,他站在两个人中间,抬手示意两个人停战,先是表情严肃的转身对纪未然道:“小纪,你怎么突然这么冲动了,平时不是很稳重的嘛?” 他责备了纪未然一句以后,又转头看着沈芸芸脸上堆起了笑容道:“沈姑娘你先别急,其实小纪他也是好意,他也是担心你,对不对?先听他说说,也不会浪费多少时间,听听总是没错的。” 沈芸芸原本只是一时着急,纪未然的话又说得不太客气,所以才和纪未然冲突起来,心里也知道,自己这样两眼一抹黑地闯进扶摇宫找严洛,根本就是去送死,且不要说找不找得到严洛,如果月紫菱真的设下了陷井,只怕自己人没有找到,先赔上了性命。此刻何半夏站出来调停,她也没有再坚持,只是轻哼了一声,松了手,冷着脸坐了下来。 “小纪,那你先说说,你的计划?”何半夏赶紧给纪未然使了个眼色,让他说话。 纪未然看了看一脸别扭的沈芸芸,心里有些无奈,他也坐下来,双眸注视着她,态度极为认真,语气也恢复了惯常的沉静:“我知道你很急,你想的也很有道理,这种情况下,月紫菱很有可能会提前行动。但是现在对比下来,天时地利我们没有任何优势。不熟悉环境是最大的劣势,除非我们可以把月紫菱引出来,但是时间太紧,已经来不及了。” “所以除了闯进去,还有别的办法吗?”沈芸芸冷冷地道。 “即使是要闯,也要有闯的办法。”纪未然淡然一笑,“即使是月紫菱也不可能在扶摇宫内明目张胆毫无顾忌的杀人。扶摇宫最近因为姬双夏招亲的事情很热闹,几乎天天都有宴会,现在不过是酉时,时间还早,所以不必太急。虽然相比我们月紫菱更熟悉扶摇宫的地形,但是毕竟那只是相对而言,所以我估计她也不可能放很多人手在扶摇宫里。人手上,我们应该没有问题,至于地形不熟悉的问题,其实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 “哦?”何半夏和沈芸芸异口同声问道:“什么办法?” 纪未然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找钱玺。” “钱玺?”沈芸芸不明所以,蹙起了眉,“为什么找他?” “呵,所以也算是我们的运气。你知道那天在街上,钱玺打抱不平相助的那位姑娘是什么人吗?” “是什么人?”沈芸芸若有所思地道,“难道,她和扶摇城主有什么关系?” “她就是长公主姬双夏。” “啊?”何半夏和沈芸芸都大吃了一惊。 “原本我并不想把无关的人牵扯进来,但是现在事情紧急,我们只能先去找钱玺帮忙,让他带我们进扶摇宫去找姬双夏,姬双夏应该对扶摇宫的情况了如指掌,只要她肯帮忙,事情就好办了。” “那我们去找钱玺!” 沈芸芸立刻起身就往门口走,走了几步见后面的两个人都没跟上来,转头见纪未然和何半夏坐得稳稳,纪未然还在给自己的茶杯里斟茶,她微怔了一下,不耐烦地道:“走啊。” “还是你一个人去吧,这样说起来方便。”纪未然对她笑笑,“等你和他说好,我们想谈详细的计划。” 沈芸芸想了想,点点头,独自出门去找住在长廊另一头的钱玺。 一百一十五、背水之战(一) 扶摇宫内灯火通明,筵席还未完毕。睍莼璩晓不过通常这样的宴席,姬双夏能避则避,她性格懒散,也不太喜欢这种太热闹的环境,兄长姬楚也不会强求,所以这种时候她通常都呆在自己的寝宫内休息,或是象上一次一样偷偷溜出宫去。 她让贴身的侍女苹儿拿出这两日和钱玺一同游玩时顺便买的些玉石珠宝,细细的把玩,苹儿在边上掩着嘴笑:“公主又在想谁了吗?” 姬双夏佯怒地瞥她一眼,嘴角却轻轻勾起,笑容还未完全展开,眉头又聚起来,轻叹了一声:“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哎呀,都怪那个不识趣的马将军,竟然当街揭穿了公主的身份,真是讨厌。”苹儿极不高兴地抱怨,“扫了公主的兴。” “苹儿,你说,他不会怪我瞒了他吧?”姬双夏稍稍有些担心地问辂。 她嘴里的那个他是谁,苹儿自然心领神会,连忙道:“不会啊,我看钱公子性子也很爽快,当时他不也没事,还把公主送到了宫城么?” 姬双夏点点头:“嗯,他的确是位有风度的谦谦君子。” “还是一位英俊潇洒的少年郎。”苹儿调皮地对她眨眼妾。 姬双夏脸一红:“你胡说什么。” “公主,我让人去查过那位钱公子的身份了,原来他和北魏国皇太后沾亲带故,这一次也是来参加公主你的招亲会的。”苹儿很是兴奋地说道,“公主,这真是太好了。” “是吗?”姬双夏听了却并不是特别开心,倒有些失落的样子。 “公主,你怎么看上去不是很开心?”毕竟是贴心的侍女,苹儿一眼看出自己主人情绪并不太好。 “他也是为着长公主来的……”姬双夏郁郁地道。 “公主你在说什么啊,你不就是长公主嘛。”苹儿不能理解地看着姬双夏,不知道她在纠结什么。 “哦。”姬双夏轻轻摇头道,“没什么。”停了片刻,她又接着道:“我在想,若是我不是扶摇的长公主,他会如何呢?他明天会不会还是一样要来参加招亲会,若是长公主看上了他,他又会如何呢?” “哎呀我的公主,你在纠结什么啊,我都不明白!你明明就是长公主,长公主就是你,你还想那些没用的干什么?” 姬双夏见苹儿急吼吼的样子“噗”的一笑:“对啊,我想这些没用的做什么。” 正在这里,一句侍女匆匆的进来,呈上一块玉佩:“公主,侍卫说门外有一位公子求见公主。” 这块玉佩正是姬双夏送给钱玺,原是扶摇宫中的宝物,侍卫们有见过的,这才递进来传了话。 姬双夏面露喜色:“快把人好生请进来。” 等侍女把人引进来以后,姬双夏有些意外,没想到钱玺并不是一个人来的。 钱玺倒没有不好意思,上前将纪未然、沈芸芸和何半夏引见给了姬双夏,又爽快地说明了来意。 姬双夏大为意外,蹙眉道:“你们是说有人要在我扶摇宫里设伏杀人?这怎么可能?” 沈云儿上前一步,拱了拱手道:“公主,原本是我姐姐为了救我,想要求取扶摇的迷迦术,她一入扶摇便没了踪迹,我们猜测她已进了扶摇宫中,担心她被仇人陷害,所以想请公主帮个忙。” “迷迦术?原来她是想来我扶摇宫中盗取迷迦术的?”姬双夏冷笑了一下,“胆子可真不小。”她毕竟是扶摇城主的妹妹,遇上了突发的事件,也不慌张,显出临乱不惊,从容不迫的大家风范来。 “迷迦术只有扶摇宫才有?似乎传闻中至少扶摇四大家族都精通迷迦术……”何半夏有些意外。 “那只是传闻而已。”姬双夏神情仍是冷冷的,转眼看着钱玺,“你真的要我帮他们?” 钱玺态度极为认真的点头:“是,希望公主能出手相助。” “我们只是想确认一下,人在不在宫里,若是真的在这里,我们会把人带出宫去,绝对不会觊觎贵国的迷迦术。”沈芸芸连忙解释。 “帮你们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姬双夏一双美目只是落在钱玺一个人身上,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等着他回答。 钱玺稍微犹豫了一下,转头看了看沈芸芸,心里泛起百般滋味,终究回头对姬双夏道:“好,我答应。什么条件?” “我还没想到,想到了再告诉你。”姬双夏抿唇嫣然一笑,眸光轻转,又落在沈芸芸身上,仔细地打量了她半天,才缓缓道:“你们要我怎么帮忙?” “不知道宫内最近是否有些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还有我们想知道,平时宫里少有人去的地方通常是哪些地方?” “不寻常的事?”姬双夏沉吟不语,“这我倒没听说。” 苹儿突然在边上开口道:“有啊。” 姬双夏看了她一眼,苹儿马上收了声,低头不说话。 姬双夏淡淡地道:“既然说有,就说来听听。” “是。四天前,去静仁堂后面的地窖取东西的内侍说,地窖里闹鬼,说得绘声绘色,吓得打扫静仁堂的人都由晚间改到了白天打扫,原本每天一次,据说自那天以后,到现在也只打扫过一次,这种话也就是奴才们之间传来传去,断不敢传到主子们面前来的。我原本也以为是打扫静仁堂的奴才们想偷懒,故意胡说,也只是那么一听,刚才听这位姑娘的话,才想起来了。” “静仁堂?”姬双夏微挑了眉,想了想,转头对沈芸芸道:“我看倒是挺相符,静仁堂是祭祀礼拜的地方,平时是不用的,正合了少有人去的一条,堂后的地窖更是很难有人去一次,而且又出了这么一件传闻,和姑娘你说的两条都对得上。” “那静仁堂在哪儿,可以让我们去看看吗?”沈芸芸和纪未然对视了一眼,眼神交流,两人立刻都确定,十有八‘九要找的就是这个静仁堂。 “嗯,我带你们去。”姬双夏点头。 “还是不要了,”钱玺突然出声,“公主只需告诉我们地方,我们自己去就好。” 姬双夏微怔,随后便反应过来他是担心自己,心里一甜,摇头道:“不妥,宫里的防卫很严,若是你们自己去,只怕还没走多远就被侍卫拦下了,还是我带你们去吧。” “可是只怕会有……”钱玺仍有些犹豫。 “若是有危险,钱公子自然会保护我,对吗?”姬双夏大胆地说了一句,脸上立刻飞起了红霞。 钱玺愣了一下,有些窘迫地点头:“是……自然是的。” 说话间他的目光不由得扫过了沈芸芸的脸,正触到沈芸芸的双眸,她眸中带了些戏谑的笑容,似乎在暗示她洞悉了姬双夏和他的不寻常的关系。 他暗暗苦笑,即使没有月离欢,她对自己也必定也没有其他特别的情意,落花流水,明月沟渠,自己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事到如今,退一步,守着一份朋友情谊,也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迎着她的戏谑的目光,也是一笑。 ―――――――――― “红莲,你何必躲着我呢?你我姐妹二人,这么多年难得相聚,你却避而不见,让我好伤心啊。” 浅紫色衣衫的美丽女子,红唇轻启,身子半旋,仪态优美地往一张檀木椅上一坐,这略显杂乱的环境也丝毫没有令她绝代的姿容和万千风华有半分褪色。 她身后的四个俊美的白衣男子目光警惕地四下观望,而她却悠然地抬起手,欣赏着自己莹白修长的手指,如凤仙花般艳红的指甲在光下如宝珠一样的细腻润泽。 “我不过是想和你叙叙旧而已,你看,你都杀了我怜星宫三个护法了,我都没有生气,还专程亲自来请你,你怎么这么不念旧情呢?”月紫菱媚眼如丝,目光在地窖里若有若无的扫视。 “哦,对了,你这几天都呆在这扶摇宫里,怕是很难知道外面的消息。妹妹我想到了这一层,特意来告诉你两件大消息,你一定会很感兴趣的。” 月紫菱望着地窖上方黑沉沉的屋角,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冷笑,声音听起来却分外地娇媚撩人:“一个是那位沈云儿姑娘很替姐姐你担心,巴巴地赶到扶摇来了。月离浅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居然敢对姐姐你看重的人下手,多亏我家离欢仗义出手,救了那位沈姑娘,现在,她和我们离欢处得可不错呢。” 一百一十六、背水之战(二) 月紫菱停下来,静静地听着室内的动静,可以确定洛红莲就在屋檐之上的暗阁之内,她恨得咬牙,她竟然没想到手中的地图居然漏掉了这个暗阁,洛红莲进入地窖的时候,她以为已经是瓮中捉鳖,手到擒来了,谁知道洛红莲利用这个暗阁,居然出其不意的杀了她的三个护法,这个女人还和以前一样,装得弱不禁风,我见犹怜,却阴毒狠辣,下手无情。睍莼璩晓 她甚至感觉到洛红莲明明知道是个陷井,却故意闯了进来。 洛红莲是故意的,她想做什么?月紫菱的背上升起了一丝寒意,渗进了心脏,血液都似乎要凝固了…… 她杀了三个人,明明有机会逃脱,却留下来没有离开,她是故意的……原来,她在引自己入瓮…… 是因为时日不多了,所以破釜沉舟,想和自己做个了断么辂? 呵,你还是象以前那么幼稚! “对了,那个沈云儿,我也见过一面,她那双眼睛真是好熟悉,很象云瑶姐姐,也不知道,是不是和云瑶姐姐有什么关系……” 话未说完,她脸上泛起得意的笑,因为这一番话,左边的某处有了一些很难闻听的微弱动静。她左手一扬一道银光向左边屋顶上的暗处直射而去,篷的炸开一团雪一样的烟雾,身后的四名白衣男子中的两个也随着向那个方向扑过去娅。 视线被堆得高高的杂物遮挡,只能勉强看得到人影晃动,月紫菱站在原地等着,耳中听到那漆黑的暗处拳脚的带出的风声,微微眯起了双眼。猛然一抹剑器冷冽的寒光晃在了她的眼睛上,她心中一凛,遽然睁眼,只听噗噗的两声,那两名白衣男子身体从上空直坠下来,重重的落在了地面上,激起的灰尘扬到了半空,那两人的肩胛被剑器准确的穿透,立时便被废了功力,躺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又听得扑通扑通三声沉闷的声音,原本一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三名护法的尸体也相继落在了地上。 “废物!”月紫菱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抬眸看着那暗黑的一处,神情越加阴霾,半晌,忽然发出的刺耳的笑声:“想不到以前威风八面的月神殿红莲左使,现在居然只能象只老鼠一样躲在阴暗的房梁上。事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姐姐,你可真是太让我觉得意外了。” “月紫菱,你不必大费周章地用激将法了,你不就是想让我下去见你吗,等我收拾完你身边的人,我自然会见你。”清冷的声音里带着轻视的意味,忽远忽近,忽左忽右,月紫菱大惊,还没来得及嘱咐身后的两名男子小心,不知从何处射出的三棱刀已经迅雷不及掩耳地射向了两人,幸而两个人武功极高,及时闪过,其中一人稍慢了一些,被飞刀擦伤了手臂。 她何时移动到身后去的?月紫菱目光环视了一圈屋顶,顿时醒悟,这暗阁竟然环绕了整个屋顶,所以洛红莲才能在整个屋顶上移动身形。 这样的看来,形势立刻颠倒,倒象是自己落入了洛红莲的陷井中一样。 身后两人突然痛苦地叫起来:“宫主……” 月紫菱蓦然回过头去,那个被飞刀擦伤了手臂的白衣男子,痛的捂住了伤口,单膝跪在地上,再一看远处之前的两个受了伤的男人中未死的一个也挣扎着踉踉跄跄跄地往这边跑,声音都变了调:“宫主,我中毒了……” “洛红莲,想不到几年不见,你居然也在剑上用毒了,以前不是不屑这种下九流的招术吗?”月紫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两个手下痛苦挣扎,如若未见,只顾对着半空说话,她准备了这么久,才把洛红莲引到了这里,这样难得的机会,必赢的局面,竟然看似将被反转,她不甘心,冷冷笑,越笑越大声,再也不管此处尚在扶摇宫内,不想控制和压抑自己的情绪,“看来,你也中毒了吧,你居然用自己中的毒反伤我的人,洛红莲果然是洛红莲。这种毒性如何,你是不是已经开始身体无力了?看起来,我只需要坐在这里慢慢地等时间了,我看只需半刻钟,就够了吧?” 她望着半空,边说边微转了个方向,话音还未落,一柄寒气森森的银剑已经自背后搭在她颈项之上:“没错,也许半刻钟都不用,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足够的时间杀你。”洛红莲冷峭的声音近在耳边。 月紫菱的身体一僵,整个人如同陷入了冰窖,似乎连血液也凝结住无法流动。 “解药!”洛红莲冷冷地道,“拿出来。” 月紫菱背对着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显得妩媚:“姐姐真是好手段,居然换了我的人的衣服,穿着臭男人的衣服多不舒服啊,姐姐不如先换下衣服来,我们慢慢聊聊,这么久不见,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说呢。” 身后的洛红莲穿着的正是一件白色外袍和之前月紫菱的七个护卫的衣衫一模一样。 她之前杀了三个护卫以后,便故意将尸体藏匿起来,换上其中一人的衣物,刚才混在那三具尸体之中故意掉下楼来。然后又借着自己用暗器触动自己之前借这地窖里趁手的工具安装的发射装置从其他的位置发出飞刀,引开了月紫菱的视线。 之后她才假装成一个重伤未死的护卫,接近月紫菱。 月紫菱判断失误,甚至以为暗阁环绕了整个屋顶。一心以为洛红莲已经换了位置到了自己的身后,根本没想到向自己跑过来的人竟然是洛红莲,她一门心思的说话,全无防范,轻而易举地让洛红莲得了手。 “解药!”洛红莲的手紧了一紧。 “姐姐,你是了解我的,我若是真的想杀一个人,又怎么会带着解药出门呢?你看,若是现在出现这种情况,那岂不是白白用了毒了。”月紫菱一点也不紧张,咯咯地娇笑,“姐姐应该知道,姐姐你仁慈宽容,我心肠歹毒,姐姐也许一念之善会饶了对手,我可绝不会手下容情。” 洛红莲的额上渗出虚汗,之前杀死那三个护法的时候所中的毒已经压制不住,慢慢开始在体内游走,她这才决定兵行险着,直接拿住了月紫菱。 可是月紫菱说的不是虚话,她心狠手辣,若是要杀人,绝对不会留下任何退路,不管是对手还是自己。 “姐姐若是生气,索性就一剑杀了我好了。”月紫菱说话间竟带了些撒娇卖痴的语气,“妹妹我绝不会有半点怨言。” “把‘迷迦术’交给我!” “姐姐,你果然聪明,可是既然知道是陷井还要进来做什么?难道为了那个沈云儿,命也可以舍得么?”月紫菱就在洛红莲的剑下转过了身,绝美的脸上笑意盈盈,美得不可方物。 “我一直就在想,这个沈云儿到底是何方神圣呢?值得姐姐你如此大费周章,尽心尽力地照顾有加。” “你也不必猜了,她就是大司祭的女儿。”洛红莲冷冷地看着她。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呢,”月紫菱的笑容越发不可测,“和姐姐的儿子一样,又是一个孽障。” 洛红莲手微微一颤,喉里涌起一股甜腥之气,她勉强吸气压了下去。 月紫菱看着她的反应,故作怜惜的摇了摇头:“姐姐你还真是的,对这个孽障这么用心。想当年,我四处找不到你,不过是随便抱了个女婴,就把你引了出来,唉,你也真是狠心,为了追别人的孩子,竟然连自己的儿子也不管不顾,他真是可怜。” 沈芸芸等人处理完隐在暗处的怜星宫宫众潜入地窖中,正好看见洛红莲制住了月紫菱,几人没有立刻现身,尚在观察地窖内的情形,因此也都一句不落的把两个人的对话听在了耳中。 月紫菱的一句话如同雷霆击中了沈芸芸。 月紫菱的话中之意,便是说,当日洛红莲之所以扔下月离欢,是为了去追沈云儿,一切的症结竟然全在这里! 她脑中嗡嗡作响,心乱成了一团,这一番恩怨竟然把自己也牵扯了进去,若不是因为沈云儿,洛红莲不会扔下月离欢,月离欢也不会因此成了一个残疾,追根溯源,这件事竟然全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想起月离欢踽踽而行的孤单身影,心如死灰的冷淡言语,一时间心乱如麻,分寸大乱。 纪未然感觉到她的不妥,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掌,冰凉的温度令他心中一痛,俯首在她耳边极低地道:“别急。” 她这种状况根本无法行动,他转头对何半夏示意,三个人仍隐在暗处,没有立刻出击。 一百一十七、背水之战(三) “姐姐,看样子是一定想要我的命了?妹妹命不足惜,不过,若是你杀了我,只怕再也不会知道‘迷迦术’的下落了。睍莼璩晓”月紫菱神情悠然地看着洛红莲。 “不必了,我已经没事了,姐姐。”沈芸芸突然出声,从暗处走了出去,纪未然和何半夏也只好跟着现了身。 “云儿!”洛红莲惊讶出声,银剑却仍是稳稳地架在月紫菱的颈上纹丝不动。 “姐姐不要受她挟制,随便怎么处置她都没关系。”沈芸芸狠狠地盯着月紫菱。 何半夏上前去把住洛红莲空着的手替他诊脉,又顺手点了月紫菱的穴道,从身上取出一个药瓶,拿出一粒递给洛红莲:“先服下去。暂时能抑住毒性。辂” 月紫菱没有半点姿态地软倒在地上,恶狠狠地骂道:“何半夏,你找死!” “半夏?”乍一见何半夏,洛红莲也十分意外,“这么多年不见,我听说你在怜星宫,我一直没法相信,你现在……” “哼,他若不是为了你那个孽畜又怎么会一直呆在我的怜星宫!”月紫菱讥诮地笑着,“当日他接了你的信却没及时赶到那个茶铺,结果你的儿子就失踪了,他心里愧疚哪里还敢见你?姣” “半夏?”洛红莲看着何半夏,眼神中带着询问,疑惑不解,“你是因为这个……凡儿不见了,也许是天意,你也不必要过于负疚。更不必要因为这个进怜星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半夏满脸愧疚:“红莲,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去得晚了,才害得离欢伤了腿。” “离欢?你说什么?”洛红莲大惊失色,一把抓住了他,声音有一丝颤抖,“你说什么?” “呵,洛红莲,你还不谢谢我,若不是我大发善心收养了你的儿子,他早就冻死在雪地里了!”月紫菱尖声笑着道。 洛红莲手一松,银剑落在地上发出当的一声,清脆响亮,她看着何半夏,不能置信地轻轻地摇头,喘息声越来越重。突然她重新双手抓紧了何半夏的两条胳膊,力道大得几呼要把他胳膊掐断:“半夏,你给我说清楚,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何半夏惭愧不已,眼中噙了一点泪光,轻声道:“红莲,对不起,那天你和我约在茶铺见面,我因为有事去得晚了,结果你不在,我后来才知道,你当时带着离欢,你定然是以为我马上就能赶到所以才放心的离开。红莲,是我的错。之后月紫菱找到我,要我给离欢解毒,我才知道,离欢是你的儿子。我心里有愧便一直呆在怜星宫,希望能帮离欢解毒,甚至希望哪一天奇迹出现,可以治好离欢的腿……红莲,我对不起你。” 洛红莲木然松了手,整个人如同没了意识一般呆呆地发怔,半天才惨笑着道:“不,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我是他的娘亲,原本就不放他一个人在那里,他还那么小,还不到三岁。是我的错……他恨我也是应该的。” “不,姐姐,你没有错,不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为了找云儿,你不会扔下他不管,若是说错,也是云儿的错。”沈芸芸看着洛红莲惨白的脸,茫然的眼神心痛不已,上前抱住她的肩,“是云儿的错。” “呵,傻瓜,你那时候还不过是个婴儿,会知道什么?”洛红莲安慰地抚着她的头发,长长的叹息,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容,“一直以来,我自认自己信守承诺,敢于担当,为人做事光明磊落,对得起天地。可是,现在才明白责任二字实在太重,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背负了。越到后来,越不能坚定……对不起,云儿……我觉得很累。” 累,也许是洛红莲第一次这样说这样的话,她终于也支撑不住了么?沈芸芸抱着她的胳膊,一阵黯然:“姐姐……” “我抛弃了儿子,欺骗真心待我的人,做了许多背信弃义的事,又连累了多少人无辜受罪,都是为了责任二字。为了这两个字,我失去的,亏负的,那么多,值得吗?甚至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 “姐姐,还来得及,来得及,我们一起去找离欢,和他说明白,他一定会原谅你的。” “呵,你们要找离欢,恐怕会来不及了。”月紫菱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洛红莲,你以为我会白白为你养大儿子么?你现在想这些还早了些,再过两三天,只怕你连后悔的力气都没有啦,哈哈~” 她笑得脸涨得通红,笑得真喘气,眼泪都笑了出来。沈芸芸惊愕地看着她,洛红莲却冷静下来,等她笑了一阵子才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现在说后悔还太早了。”月紫菱边笑边道,“你知道,我原本是想让离欢杀了你,可惜天不遂人愿,月离浅这个蠢货害得我不得不提前行动,离欢他大约也猜到了我的想法,迟迟不动手,我索性让他去做另外一件更有意思的事……” 月紫菱停下来笑了好一会,才又接着说道:“呵呵,我一直在猜,那个和你生下这个孽种的男人是谁,到底是高明还是高正,现在我懒得去想了,我交给了月离欢一个任务……就在我来找你之前……我让他去杀掉高正,然后再除掉高明,这样一来……也省得我费脑筋想了。现在已经过了丑时,这么四五个时辰,我想,他早已出了扶摇,说不过已经到了虎山了呢。” “呵,杀高正、高明?你在说笑话吗?以怜星宫的实力能和北魏抗衡?你真是痴人说梦。”洛红莲不为所动冷冷地看着她。 沈芸芸心里一动,欢欢竟然可能是高明或者是高正的儿子?洛红莲并没有反驳,是否意味着月紫菱所说的有可能是真的。 “杀不了,两败俱伤也不错啊,我就喜欢看这种父子相残的戏码。而且,我看高正现在差不多也跟死人没什么两样了,若是他儿子送他上路,岂不也是一大善事。”月紫菱咯咯地笑道。 “你说什么?高正怎么了?”洛红莲听出来她的话意,心里一悸,不由得动容。 “你做这副样子,难道是关心三哥?真假,呸。”月紫菱突然极粗俗的吐了一口口水。 “这可不能怪我,怪来怪去也要怪你自己,浪荡成性,勾三搭四,勾搭了三哥不算,又和高明扯不清关系。你来扶摇的速度那么快,三哥一定给了你好东西吧?” 月紫菱的神情显得有些诡异,洛红莲忍着心悸静静地看着他。 “我听说高明追着要送你出魏都,你和他还小坐了一会儿,他不小心弄脏了你的衣裳,你就离席去换了衣服。不知道你换衣服的时候,有没有把黄龙玉符取下来呢?” 洛红莲的手微微的发抖,她出魏都的时候已经夜半了,高明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消息追上了她,他当时有些酒意,人看去十分颓废,她不忍拒绝,便和他在附近的酒楼喝了几杯,席上高明的确吐脏了她的衣服,她换衣裳的时候,把黄龙玉符放在了一边。她的心里升起阵阵的寒意,几乎要控制不住抓住月紫菱让她快点说出来发生了什么事。 “呵呵,你可以想一想,看到高明带着西塞国的兵马,一夜突破城门的时候,高正的表情……听说虽然被高明,西塞,太子三队人马里应外合围困,高正仍在皇城里坚持了一整夜,可是后来看见高明手中的黄龙玉符时,竟然立刻束手就擒了。刚才我说要告诉你两个大消息,这便是第二个,姐姐,你不在的几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了。” 沈芸芸第一次从洛红莲脸上看到了慌乱,她脸色苍白,颤抖着手去翻自己贴身腰封,连翻了几下也没翻动,终于她翻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脸上一喜,急忙拿了出来,举到月紫菱面前,咬牙道:“玉符在我这里,你若再胡说八道,我立刻杀了你!” “姐姐,黄龙玉符可不只一块,你确定你手上这个是真的吗?”月紫菱毫不害怕地注视她,笑容阴森,“难道,你会比出身王室的高明更熟悉黄龙玉符。” “可怜了三哥,为什么会喜欢上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你以为他武功盖世,月离欢杀不了他?你错了,他刚一投降,便被高明断了琵琶骨,废掉了武功,现在他只是个废人了。”月紫菱原本说得又凶又狠,到最后竟流露出一点伤痛,“”我对他一心一意,他却对我视若无睹,偏偏一门心思在你这个浪货身上,现在可好,终于要赔上性命了。”只是一瞬她的声调又扬了起来,对着洛红莲大骂,“这一切都是你的错,你这个祸害,该死的贱人!” “啪”的一声,一记重重的耳光把月紫菱打倒在地上,嘴角立刻淌下血来。 “你口口声声说爱他喜欢他,却不顾一切地害他,你根本就不配说喜欢两个字!我告诉你,看在你养大离欢,我不杀你。从现在开始,你若敢再提他的名字,我就割了你的舌头,剜了你的眼睛,再送你回月氏去,看你能撑到几时?”洛红莲俯下身去死死盯着她,神情如同要嗜血的猛兽,令人心寒,她阴森森地笑道,“妹妹,你可相信?” 月紫菱被她看得毛骨悚然,竟然不敢作声。 洛红莲直起身来对沈芸芸道:“我要回魏都去了,云儿……” “我跟你一起回去!” 洛红莲想了想,点头道:“好。” 她看也没看月紫菱转身就走,却听见身后一声惨叫,转过身去时,却见月紫菱左肩鲜血淋淋,原来是沈芸芸一剑挑断了她的琵琶骨。还未等洛红莲出声,沈芸芸又是一剑,月紫菱的另一边肩头也立刻血水飞溅。 月紫菱痛得连声惨叫,身体胡乱扭动着,沈芸芸面不改色地把剑在她衣服上拭干了血迹,剑还于鞘,然后走到洛红莲面前微微一笑道:“姐姐,我们走吧。” 洛红莲看着月紫菱的惨状,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却也未说话,转身走出了地窖。 ――――――― 几个人出了地窖和钱玺汇合回到了客栈。钱玺听到北魏内乱的事情也是大为惊讶,这才想起,的确这几日,自己竟没有得到一点北魏的消息,看来定是因为内乱关防严紧的原因。 “这种事急不来的,内乱刚起,局势定然很紧张,关卡一定会严加检查。幸好之前燕王和晋王都有所安排,高策现在身在燕王封地,又手握晋王的调兵兵符,不几日应该就能组织人马反击,我们先等一等。” “调兵兵符?”洛红莲疑惑地看着钱玺,“你是说晋王和燕王早已发现情况有异做了准备?” “算是吧,不过还是差了一着,不然不会让高明攻占了皇城。”钱玺叹了一口气。 “我想,晋王也许是故意的以自己吸引高明的注意力,这样能让高明等人忽视了高策的动向。而且西塞军队一夜攻陷皇城,速度如此快,肯定人数并不是很多,即使后面有大部队跟上,行动速度相对前锋军队一定会慢很多。若是高策能及时在中间斩断,集中岭南和晋阳两地人马合力分而击之,会有很大胜算。西塞军队突袭进攻,经过占领的城池必定无法留人占守,只能任用以前的官员,所以,这些城池的人心向背极为重要,现在主要是看谁能抢得人心了。”沈芸芸低头看着纪未然和钱玺临时绘成的地图,手在地图上边指边说着,“这一点,我觉得高策一定占着优势,我听说他多次出征,性格也很是豪爽不拘小节,与各边关守将都十分熟悉,若是时间充足,一定能争取到大部分的支持。” 其余的人都频频点头,钱玺突然笑道:“云儿,没想到你倒是个难得的将才。” 沈芸芸抬头哂然一笑:“多谢钱三公子夸奖。我猜晋王和燕王也是有这个想法吧?吸引敌人由暗转明,然后再各个击破。只是若是这样,晋王为何弃城投降呢,至少应该再坚持一日……多一日多一分机会……” 她说得兴起,却听见纪未然一声轻咳,抬头一眼便看见洛红莲有些黯然的表情,立刻住了口,猜想她是想到了高正,心里也想,即使是不想多伤无辜,高正个人付出的代价也似乎太大了些,或者他当时真的以为是姐姐把黄龙玉符给了高明,所以彻底心灰意冷了吗? “皇城人大多还是手无寸铁的宫人,大概晋王是不想多伤人命吧。”钱玺赶紧在旁边圆场。 “目前这个形势,我们还是先去和高策会合这样比较妥当。”纪未然在边上说道。 “我要先进魏都去看看情况。”一直沉默不语的洛红莲突然出声道。 “姐姐,现在魏都不同往日,已经是险地,这样冒然进去,若是被高明的人发现,很难脱身。我不同意。”沈芸芸立刻反对。 “我会小心的。我一个人单独行动,进退都很方便,你不用担心。”洛红莲态度坚决,“而且我还有一部分人留在魏都,若是能联系得上,也是可以做内应。” “我还是不同意,太危险了。”沈芸芸又说了一句,见洛红莲完全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又说道,“我要跟你一起去。” “不行,云儿,你留下来和高策会合,战况紧急,多一个人手总是有好处。我的事,我想自己去解决。”洛红莲语气中没有转圜的余地,沈芸芸还想要说,却被她的肃穆眼神把话堵在了嘴里。 洛红莲准备要出去的时候,沈芸芸拿出高显送给自己的银制小箭交给洛红莲:“这是宁王世子高显送给我的,他说凭这个,可以向提一个要求。姐姐,你带上。我猜当初高显称母亲身体不适要回南宁,根本就是准备兵马进攻魏都。所以,他应该也在皇城中,姐姐若是遇事,凭这个银箭去找他,应该会有用。” 洛红莲收下小箭,对她温柔的一笑,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发:“芸儿,我会小心的,自己保重。” 看着洛红莲远去的背影,沈芸芸没来由的有些心慌,似乎觉得她这一去就是永别。 等洛红莲离开,纪未然走了进来,还未等他开口,沈芸芸抢先说话:“我记得,你不是有一批人吗?” 纪未然挑了挑眉:“是。你想到了什么?” “时间很重要,高策那边也需要足够的时间布防,我想,你把人借给我,先和高明的大部分玩一玩,至少让他们走得更慢一些。” 一百一十八、是谁操纵着一切?(一) 纪未然刚一进帐,一柄弯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眼也没眨,似乎料定了会有人在这里袭击自己一样,只是微垂了眸,看着刀刃上映出的一抹清冷月光。睍莼璩晓 那人很在意他的反应,见他如此镇静,微愣了一下,手腕一转,只是片刻刀又如月光一样无声无息的隐没在袖中,那人在暗处低声质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倒是沉得住气,现在才来问我。”纪未然很淡定自容地继续往帐内走,并没有转头看她,“走进来些。”他走至帐篷深处,才缓缓转过了身,微笑地看着偷袭他的人,“红莲左使果然名不虚传。” “我刚才随时可以要了你的命。”洛红莲双眸冷冷地看着他,“你居然还能这么冷静,我果然还是小看了你。” “呵,我知道大人此来不是想来要我的命的,又何必慌张呢?”纪未然慢慢的在案边坐下来,给自己的茶杯倒了些水,想了想又放下,对洛红莲笑道,“现在是看谁能持久的时候,还是节约点物资比较好……大人还是进来些说话吧,外面人多难免被人听到了不该听的话。攴” 洛红莲沉着脸真的往里多走了两步,低声道:“你到底为什么要接近云儿?” 纪未然凝眸注视着她,脸上笑容慢慢隐去,神情显得不同寻常的郑重:“我和大人你一样,想要保护她。大人应该知道,芸儿并不是之前的那个沈云儿了,我要带她回去。” “你真的叫纪未然?”洛红莲眼中闪动怀疑之色,“你到底是谁?逖” 没等纪未然回答,她又拧眉断然道:“你最好离云儿远点。否则不管你是谁,我下一次都会动手杀了你。” “为什么大人觉得我不应该叫纪未然,难道大人认得另一个不叫纪未然却和我长得很相像的人?”纪未然虽然在问,却一脸了然于心的表情。 “没错。”洛红莲并没隐瞒,直截了当的回答,“看来你也早就知道了。那你也就应该知道,我不可能让你呆在云儿身边。” “我并不是你想的那个人,我和芸儿从一个同样的地方而来,事实上是你告诉我怎么样才能来找到她的。”明明说着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可是纪未然脸上的表情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在月神殿的祭坛里,你告诉我,怎么样才能重新找到她,带她回去。” “我?”洛红莲并不会轻易信人,但是纪未然却并不象平常的人,因为他的容貌与那个人实在太像,还因为他此刻说话时的表情,漆黑的双眸中的坦然诚挚,语气中的庄重严明,让人不由自主的相信他所说的话。 可是他只怕如那个人一样,会成为云儿一生的劫难,若是自己一眼就能看到这一点,又怎么可能指点他如何来找到云儿?况且自始至终,自己也根本没有和他见过面,虽然他很象以前那个人,但是她还是可以感觉得到,他们是两个人。 按理,那人应该四十出头的年纪了,怎么可能还如此年轻? 这样事情诡异得离奇,也许应该就在此刻杀掉他,以绝后患才是最好的决定,洛红莲眼中渐渐浮现出一抹杀气。 “大人不必这么急着下决定,先听完我说的话才决定也不迟。”纪未然眼神敏锐,把她细微的动作看在眼里,勾唇一笑,很随意地说道。 他话音顿了一顿手指在桌上轻点了一下,又抬起来轻轻抚了抚自己的鼻侧,似乎在考虑如何继续说下去。 洛红莲按着刀柄的手慢慢松开,纪未然看样子很不简单,自己根本没法一击之下杀了他,若是两个人打起来被旁人发现,更是很难向云儿说明缘由了。 “我刚才的话并非虚言。月神殿的祭坛中殿听说只能大司祭和左右使者经大祭司允许才能进入,其他的人若是随意闯入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化为烟尘。更不用说祭坛中殿后的祭魂禁室了。” “这件事但凡是知道月神殿的人都会知道。”洛红莲淡淡地道,“总不会是那个‘我’告诉你的吧?” “当然是那个‘你’告诉我的,”纪未然一点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很肯定地回答。 “祭坛上有一个大的五色水晶盘,盘中有五个置放五行石的五角形孔洞,中间有一个圆形环状孔洞。盘面上刻有日月星三种图案,月在日星之上,下有山脉河流,走兽飞鸟,阴阳铭文,代表着天地万物永恒永生,轮回不绝。” 洛红莲心里一悸,纪未然所说的一字不差,没有进过祭坛中殿的人根本不可能看到那个水晶盘,即使是她也只是进去过一次,看到过一眼,纪未然竟然说得清清楚楚,甚至连铭文的意思也没有说错。 “我说得没错吧?”纪未然坦然看着洛红莲,“这样的话,大人会不会相信我呢?” “不会。”洛红莲回答得斩钉截铁,“因为除了我和大祭司,还有一个原本应该死了的人,也知道这一切!” 她说话间弯刀迅疾滑落掌中,只是一摆,刀光如同一道流星奔向纪未然的面门。 洛红莲的武功过人,这一刀看似简单,却暗藏了连环的攻击,纪未然不敢小觑,连连闪身,这才躲闪开去,难免显得身形狼狈,他略有些着急,冲口而出道:“大人,我真的不是段景天,段景天的确死了!” 虽然急切,但他仍是压低着声音,似乎并不想让人发现这里的打斗,洛红莲犹豫了一下,放慢了攻势。 “我两年前来到这里,一直在找芸儿,慢慢的就发现情形不对。”纪未然边闪躲边耐心地道,“我好不容易见到段景天的时候,他已经面目溃烂,奄奄一息,是我亲眼看见他死的。他的的确确死了。” “那就是说祭坛中的事,是他告诉你的?”洛红莲说话时冷笑了一声,终于到此时,他说了实话。 “不,是你告诉我的。”纪未然仍坚持自己的说法,“我想也许那就是所谓的来世,在另一个世界,你是芸儿的姐姐!” 这最后一句话令洛红莲稍一失神,高手过招,胜负只在一念之间,她只是这稍一失误,纪未然的手扣住了她的弯刀,另一只手上的短剑在她的颈间轻轻擦过,却未伤毫发,又只是用力一推,将她身子荡了开去。他立在原处,黑眸强势地望向她的双眸的深处,神情不容置疑:“是你告诉我一切。若是你不相信我,那么你应该相信,我刚才原本可以杀了你。” 局势很明显,洛红莲垂下眼眸,他那一下当然不一定杀得了她,但是很明显,自己也同样不可能在一对一的局面中取他的性命。而且他刚才提到段景天,原来那个闯进禁地,长相和他一模一样的男人,叫段景天! “只要大人你肯静下来听我说,我相信,大人一定会愿意和我合作,毕竟,我们的目的都一样。”纪未然静静地看着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沉吟了半晌,洛红莲终于轻轻往边上迈了一步,手扶桌案,在桌边坐了下来,微微仰头看着站得笔直的纪未然,声音仍是淡淡地道:“好,你说。” “大人这两天应该有听说,高明为什么那样快地闯过七关占领了魏都。” 纪未然坐下来一开口,居然扯到了完全不搭边的事情上,洛红莲皱了皱眉,却并没有打断他,只要愿意,就能全心认真听对方说话,这是她往往能洞察事物的一个原因。 “除了通关玉佩,我听说,在高明的队伍里有一队魔兵,据说这一队人作战勇猛,行动神速,凶残无比,能以一挡千,更可怕的是他们是不死之身,刀枪不入,根本不会受伤,因此在战场上无坚不摧,战无不克。” 撒豆成兵,这种事时常在战场上传得纷纷扬扬,可是大抵是靠阵法来制造错觉而已,洛红莲并未觉得特别。 “我的人亲眼见过,那不是一般的靠阵法演变出来的幻影,”纪未然仿佛知道她的想法又进一步道,“那些人很不一样,的确是真的不死,只是他们并不是刀枪不入,而是根本不在意受伤!” 洛红莲心头一震,驱魂引,这个词一冒出脑海便被她扼灭了。 不可能,大司祭归天了,不可能再有人会用这个术! 纪未然观察着她的表情,不动声色地继续道:“那天我和芸儿进了鬼谷中的芒肓山山洞的密室,在里面发现一尊玉像,那尊玉像差点吸食掉芸儿全部的精气。” “什么?”洛红莲的再也掩不住惊愕,原本平放在桌面上的手突然捏紧,声音变得有些尖厉,“你说玉像要吸掉云儿的精气?” 说完她整个人大失了常态,完全没有心情顾忌站在一边的纪未然,只是低下头喃喃不安地自言自语:“怪不得,我总觉得云儿与以前有一些不同,难道是这个原因?不,不,不对,这不可能。” 一百一十九、是谁操纵着一切?(二) “难道是月紫菱?”洛红莲抬起来头,眼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光,“那天我真的应该结果她才是。睍莼璩晓” 纪未然只是未置可否的一笑,没有说话。 他相信洛红莲并非没想到其他答案,只是她不愿意相信罢了,所以他多说也没有意义。 “大人此去魏都,可以亲眼看一看高明手下的所谓‘魔兵’,我相信大人应该也有化解的办法。这一战能快速解决最好,我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纪未然的眼神一黯。 “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洛红莲反问了一句攴。 纪未然走近些,在她面前坐下,低声说了几句,洛红莲惊讶地抬头看他,眼神极为复杂,纪未然对她安慰地一笑:“所以,行动必须要快。” 两人个又说了大约一刻钟,洛红莲才起身从帐后悄然离去。纪未然在帐中静坐了一会儿,站起身来,慢慢走出营去。 洛红莲借口去魏都,却暗暗潜回来就是要知道他的底细,这样又消耗了几天时间,早知道如此,自己应该先去找她才是逡。 他负手若有所思地看着半空中的一轮明月,被一缕薄纱般的云掩映着,光色朦胧。他微嘲的一笑,早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想这些无用的东西了? 面前是层层叠叠的营帐,这些是高策暗中联络的高正原来的旧部,集结了两万人左右,准备赶到离魏都不远的平清关集结会师,芸儿估计得没错,虎门七关虽然被高明突破占领却并没有太多高明的势力盘踞,相反,这些城内的守卫将领虽然被高明杀了不少,但仍是高正的旧部居多,这些人长年跟随高正,献城投降又有大半是因为见到佩玉受了蒙骗的缘故,加上眼见高明入城后杀了不少人,难免寒心,人人自危,因此高策的暗地里的策反策略就很有成效。 从人心向背上看来,这一仗高正应该是必胜无疑了,只是代价会不会太大了一些? 纪未然想到这里,又自我否定地摇头,自己不是高正,又怎么可能真正明白他?就好象自己绝不会象他一样因为看到那块玉便弃城而降…… 对于自己而言,相信芸儿可以象相信自己一样坚定,从来不用怀疑。 清冷的光打在纪未然脸上,勾勒出明明暗暗的线条。 沈芸芸从一个帐篷后转出来正好离他不远,看见他在月色之下,悄然而立,衣袂随风微扬,心里蓦然紧了一紧,竟有些不好的感觉。 仿佛有感应般,他蓦然回头,脸上的自嘲隐没,立刻泛起了淡淡的暖风般的笑容:“回来了?” “我有些事,所以安排胡甲去接应你,看你的样子,一切很顺利?”他的笑容里带着浅浅的宠溺,就好象很久以前,看见她在游戏里大获全胜,羸得了奖品时一样。 “还好,回来的时候顺便砍了泯江上的索桥……我听说高明和鄯善康戎还联合了楼云的小国,也向魏都进兵了,这样看来,魏都若是久攻不下,围城打援很有可能会变成两面夹攻,被动挨打,这样会让局面很不利啊。”她不由自主便开始和他如以往一样讨论起战前形势。 “所以时间和速度才更加重要。”纪未然笃定地道,“高策应该会先重点打击鄯善康戎和高明的军队,楼云的小国只是因为和西塞毗邻,长年受西塞压制,就算与西塞合作,大概也是更多抱着观望自保的态度,所以根本不可能全力攻击。” 沈芸芸笑道:“所以这样的情况,让高明以为可以两面夹击反而倒好,可以诱他出城,不然以都城的城防之固,一时更没法拿下!你是这样想吗?” “对,”纪未然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赞赏之意,“就是如你所想。” 沈芸芸又是一笑,笑容中带了些得意之色,纪未然看得呆了一下,只是此时,她这样的笑容,才让他觉得终于他们之间又好象回到了从前。 想到这些,他也随着她露出释然的笑容,又肯定地说了一句:“你说的没错。只不过,”他停了一下,稍微考虑了一会儿,又接着道,“这场战争与你我的关系并不是很大,我是真的希望它快一点结束,这样,我们才好快一些回去。” “回去?”沈芸芸仿佛突然惊醒一般,脱口反问了一句,笑容也淡了下去,如同自语般说了一句,“对啊,要快一点回去。” 她的表情似乎几乎忘记了要回去这件重要的事,为什么? 夜风轻拂,营帐各处渐渐有了些响动,传来了人声和铁器相碰的声音。队伍只是临时停留了三个时辰就要起拔了,这算是一路行来休息最长的时间了。 纪未然抬眼去看前边影影绰绰的营火,心里微微苦涩,是为了月离欢?眼前又浮现出那一抹白衣,不良于行却身姿傲然,眉目间蕴着令人无法小觑的自负冷洌。 月离欢的确有些象尹风,他还记得那个眉眼倨傲冷漠的少年,他告诉自己,应该明白尹风在她的心里是永远无法抹去的,甚至也许是他无法替代的。 因为她失去了尹风,却永远不会失去他。 人往往是这样,因为不会失去,所以也不会在意,至少不会更加在意。 也许自己想多了,在她心里最在意的应该是洛红莲吧? 他没有再继续想下去,很体贴地对沈芸芸道:“你刚回来,先回去休息一下,大概很快就要启程出发了。” 说完他又恍然道:“你刚到,见过钱玺了吗?他给你安排在哪里?” 他总是这么面面俱到,却又不落特别的痕迹,一如从前,沈芸芸心里有些异样,却立刻压下去:“马上就要起拔,来不及休息了。” “也是,那去营地里看看?” “行。”她欣然同意。 士兵们正在埋锅造饭,有些人席地而坐小声聊着天。这一次休息以后便会直奔魏都的外城,也许这将是最后几餐中的一餐,也许就是最后一餐也不一定。 但并没有人特别在意这样的事,每一个人都很自然,甚至谈笑风生。沈芸芸其实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两个人在人群慢慢走过,有个圆脸的士兵从人群中站起身来,一边对着他们招手,一边笑呵呵地喊:“喂,秀才,来,能不能帮个忙,帮我写封信!” “好。”纪未然笑着走了过去。 “秀才?”沈芸芸惊讶的看着纪未然,“他们也叫你秀才?” 纪未然回头对她灿然一笑,“此秀才可不是你嘴里的秀才,人家可比你尊重我多了,他们可是真的觉得我是个有文化的人呢。走,过去看看。” 沈芸芸一阵哂然,突然发现,自从再次见,她从来没有正经喊过他的名字,连“喂”也没有称呼过,只是说“你”。 以前,她也叫他“秀才”,可不是真的“秀才”的“秀”,那只是拐着弯叫他“秃驴”,“秃”字和“秀”字不就是一个拐弯的差别吗?因为他总是重复再重复地叮嘱他认为重要的事,在她听来就和和尚念经没有什么差别。所以,她就给他取了个“秀才”的绰号。 她一直以为他不明白这词里的意思,并且因为他的默认暗暗得意,现在才知道,他只是不介意,任她戏弄也不生气,只把这个词当好话来听…… 就着营火,就在一个临时搭的石板上,纪未然写好了信,纸张很粗糙,墨迹渗进了石头的纹理,每个字都写得很大。 兵士把信叠好和身边一个个头稍矮的兵士互相交换信件,沈芸芸明白,这样做的原因是希望若是自己死在了战场上,活着的同乡朋友可以把信件给自己带回家去,若是自己未死,那自己有机会自然可以返乡,也不需要这封家书了。 “这里就我们两个是同乡。”那个矮个的兵士见沈芸芸一直看着他们,憨憨一笑,对她解释。 “看样子你们感情不错。”沈芸芸随口说了一句,眼看着纪未然被其他人又拉走,继续代人书信。 “哪里,他们两个是原本是有仇的,见面就打,这次是第一次凑在一起,才见的那天还又差点打起来呢。”四周的兵士哄然笑起来 “胡说八道!”那胖脸兵士瞪了周围的兵士一眼,不满地道,“你们知道个屁!” 他转头对沈芸芸讪笑道:“他们什么也不知道。我们以前是光腚玩大的兄弟,后来是出了点事情,也有些误会……然后我们就各自入了伍……” “开始我们是挺恨对方的,现在觉得很没有意思……” “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事……” “说不定过两天,我们两个就连第二天的太阳都看不到了,哪有那么长的恩怨啊。想想以前,还真开心啊。” “就是啊,人活一世,多想开心的事才对啊,说不定哪天小命就扔在那个山沟野地里了呢。” 两个人说话间又开始扯起往事,说的都是开心的过去,笑声朗朗,眉飞色舞。 原来,原谅竟然这么容易就可以做到。 沈芸芸看着两张被火光映得红彤彤的笑脸,陷入了沉默。 也许经历了生死,才会真的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自己同样也算是经历了生死,心里却无法摆脱怨恨,她转过头去,不远处,纪未然正拿了块布擦了擦手上的墨迹,笑盈盈地转过头来,看见她若有所思的表情,愣了一下,把手中的布放在了一边,缓缓向这边走过来。沈芸芸连忙转回头去看面前的那一堆篝火。 纪未然在她旁边坐下来,轻声问:“在想什么?” 光影在她洁白的面颊上摇动,她没有回头看他,一字一句的地问:“我被高天予抓住,和你有关吗?” 他心头一悸,心里不知道是狂喜还是担心,竟怔住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应该是欢喜的,她终于肯开口问到那天的事。 可是他却不知道如何才能稳妥的回答她的问题,才不至于让两个人的关系再度分崩离析。 说无关,却的确有关,要怎么样才能好好的告诉她? 他还没来得及想好,她突然拍拍手站起身来,仍旧没有看他,轻轻地道:“算了,现在也许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以后再说吧。” 摸不透她这样的说法,到底是好还是坏,纪未然定定地看着她站起来,理了理衣衫,然后独自一个人向另一边走去。 “芸儿。”他回过神来,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追了上去,却看见她突然停了下来,呆呆地看着前面的暗处。 “什么人!来人,有奸细闯进来了!来人!”一群士兵发现了异常情况,大呼小叫的围了上去。 这个人只身潜进了大营却一直没被人发现,直到他主动现了身。 一袭白衣在暗夜中如同盛开的白莲,芳华亭亭,遗世独立。 火光亮起来,他在一群人中如明月一般耀眼,纪未然涩然一笑,来得真是及时。 他仿佛并未看见环伺在身前的刀光剑影,悠然的负手微偏了头看着沈芸芸,眉目绝美冷艳,明明是冷的,嘴角眼底的笑容明澈却如同冰雪初溶般温柔。 “欢欢!”沈芸芸喃喃出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晴。 一百一十九、是谁操纵着一切?(三) “欢欢!”沈芸芸喃喃出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晴。睍莼璩晓 “傻掉了?”月离欢动作优雅地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刀枪剑戟,微跛着走到她面前,轻轻拍拍她的脸,“醒醒!” 他的身后一片唏嘘声:“啊,他是个跛子。” 月离欢仿佛没听到一样,仍然看着她笑,沈芸芸眼眶一热,一手拨开月离欢,对着后面的人大喊了一声:“住嘴!” 他的不幸,都是她的错,是她带来的灾祸攴。 所以,她比他更不能忍受这件不幸的事被其他人不停地谈论。 相比起来,月离欢反而淡定得多,他已经习惯了,若是听得烦了杀了就行了,若是心情还好,便由得他们去说,而现在他看见她比自己还要在意这种事,脸上不禁笑容更深,心情比刚才看见她和纪未然同坐说话的时候要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所以他一点没有想要动手杀人的意思。 人群被沈芸芸这一声喝顿时静了下来,但是仍是警惕地围着他们,没有散去逶。 “我路过这里,顺便来看一看你。”月离欢根本不在意其他人,周围剑拔驽张的环境对他而言似乎如同可以闲庭信步的花园,他很自然地牵了她的手往营地外走,微笑着道,“我要赶回怜星宫去处理一些事情。” 他冷静自若,举重若轻的态度有着无形的震摄力,周围的人只敢远远跟着走,走了一段有些人大胆一些想要上前,纪未然在边上转身若无其事的对众人道:“大家散了继续做起程的准备吧,这位是我们的朋友,并不是细作,钱公子和将军那边我们会交待的。” 众人大多对纪未然抱着敬服的态度,听了他的话,也就真的散开来。 月离欢看了纪未然一眼,攒眉冷笑:“我月离欢从出生到现在,只有仇人,从来没有朋友。” “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你难道想一直被这样围着说话?”纪未然并不介意他的态度,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又转头对沈芸芸道,“很快就要起程,不要耽误太久。” 沈芸芸还未答话,月离欢拉着她大步往前走去,步子快得让她打了个趔趄,手也被捏得生痛,不禁皱眉道:“欢欢,你干什么?” “你不要去魏都。”月离欢边走边说话,声音里带着莫明的不快。 “为什么?”沈芸芸有些意外地看他,他原本说是顺路来看看自己,为什么又说出这样的话。 “不为什么,总之,你不能去。”月离欢终于停下来,眉头攒紧,面色很不好地看着她,“我不许你去。” “欢欢,你应该知道我,我不会随便就改变决定。”沈芸芸很郑重的回了他一句,“除非有能说服我的理由。” “没有理由,我感觉不好,所以不想让你去。”月离欢说得十分任性,沈芸芸却从他的话里听出来了一些不同的东西,她试探地问道:“你从魏都来?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她突然想起来月紫菱的话,心头猛的一跳,声音都有些发颤:“你……是不是杀了高正?” “没有。”月离欢想也没想很简洁地回答。沈芸芸顿时松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那就好。” “月紫菱出了事,我要赶回怜星宫帮她。至于高正,我突然很没有兴趣对付一个武功几乎全废的人。” “欢欢,你知不知道……”沈芸芸欲言又止,她想要问他知不知道高正很有可能是他的父亲,却又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知道什么?”月离欢似笑非笑的双眸深沉如最黑的夜色,“芸儿为什么不说了?” “你知不知道……”沈芸芸突然心念一动,咬了咬牙,低声道,“当年严洛是为了另一个人,才把你留在了店铺里。” “另一个人?”月离欢表情变也没变,就象是带了个微笑的面具一样,语气淡淡地道,“这种事也不无可能,总是得要有个理由。” “那个人是我,”沈芸芸注视着他缓慢的,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道,“她为了找我,上了月紫菱的当,所以我才是让你受伤的罪魁祸首。” 月离欢仍是保持着笑容,如同忘记收回一样。沈芸芸心跳如急鼓,却倔强地定定地看着他:“所以,你恨的应该是我才对。” 然后再也没有人说话,两个人呼吸可闻,却只有死一般的沉默。 这短短的一刻,沈芸芸觉得漫长的如同过了百年,对于月离欢的态度她其实很有把握,他应该不会记恨自己,可是,他没有说出来肯定的答案之前,她却仍是不由自主的担心。 终于,月离欢的眼神渐渐显得柔和,他伸手又握住了她另一手,双手紧紧握着:“过去这么久了,我已经要忘记了,芸儿,以后都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那严大人那边,你……”她只等着这一刻,得寸进尺的提出要求,既然他可以放下,那么就可以接受洛红莲。 “我说过,以后都不要再提这件事了,你是你,她是她。”月离欢似是不耐烦一样打断了她的话,又道,“芸儿,你跟我回怜星宫吧。你在我身边,我会放心些。” “不行。”沈芸芸毫不犹豫地断然拒绝,“不,我必须要去。” 洛红莲还在那里,若是看不到她安然无事,她绝对不会放心。 月离欢皱起了眉,脸色不快,转头看了看远处的营火,冷然道:“是因为那个男人?” 沈芸芸微怔了一下,才回过神来他说的是纪未然,她摇了摇头:“不是,严大人去魏都了,我担心她。” 如果可以,她相信纪未然也不希望她去魏都,他说过这场战争与他们并没有太大关系,可是因她要去,他没有说一句反对的话,只是陪着她去,尽力帮她而已。 “欢欢,不管你怎么看严大人,对我而言,她都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月离欢沉默了一会儿,松开了她的手,淡淡地道:“好吧。” 说罢,他转身而去,连告辞的话也没有多说一句,沈芸芸愣愣地看着那一抹白影,一步一拖,姿势极为怪异地在夜色中渐行渐远,孑然孤单,心里一阵揪痛。 他若是强行要带走她,两个人大闹一场,也比现在这样闷痛的感觉要好,这样不声不响的放弃,反倒让她觉得满心的抱歉。 她心事重重地往回走,队伍已经开始陆续出发了。纪未然和钱玺、何半夏各骑了一匹马在队伍边上等她。 何半夏远远地看见她走近,轻轻摇了摇头,又看看纪未然道:“小纪……你们三个……” 他话才刚出口,纪未然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他立刻把话咽了回去。 “解药有没有找出来?”纪未然出口问道。 “没有,要等我看到了那些人的样子才可以,或者抓一个回来看看也行。” 关于高明的那一队魔兵,他只是从纪未然口里得到了一些信息,初步判断有可能是中了某中毒或蛊,然后完全被控制,但是具体是什么原因还要亲眼看见才能确定。 纪未然沉吟了一下道:“我觉得那倒应该不难。”他转头对钱玺道,“三儿,等到了会合地点,我们先和高策商量一下。” “嗯。”钱玺点了点头。 “其实,离欢应该会有办法。可惜他不可能会帮我们。”何半夏边说边叹了一口气。 “月离欢有办法?”纪未然和钱玺异口同声地问,两个人又对看了一眼。 “对啊,怜星宫里有一种奇木叫蟾桂,天生的有克制百毒,醒神养心的功效,我觉得按你说的情形来看,那些人中毒以后失了心性,这样来看,蟾桂木应该会有用。若是能拿到蟾桂木,那事情就容易多了。只是月氏现在应该是帮着高明的,即使不是帮着高明,也不可能帮我们,所以,真是可惜啊。” 难道月离欢看到了那些中毒的魔兵药人,所以才来找芸儿,看样子,他是想阻止芸儿去魏都么?纪未然在心里推测着,见沈芸芸走近,脚尖轻轻碰了碰身下马的马肚,牵了马,迎上前去,温言道:“回来了?” 沈芸芸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接过他手里的马缰,翻身上马坐好,然后她正了正身子,深呼了一口气,转头对三个人露出了明朗的笑容:“走吧,出发。” 一百二十一、情义难分(一) 第三日午时,众人与高策碰了面。睍莼璩晓 几个人把目前的形势重新分析了一下,决定先拿下魏都,再与高明的援军决战。 难的是高明手下的那几百所谓的“神兵”。 翌日,在试探性地对魏都外城攻击了一两次以后,高策命令军队后撤了一里扎营。 纪未然等人在大帐商议的时候,沈芸芸到了何半夏的营帐,他独霸了一个营帐,帐内满是草药气息。沈芸芸进帐的时候,他正一脸愁容地对着炉上的药罐子发呆攴。 “怎么样?”沈芸芸知道他在制药,而且没什么进展。 何半夏缓缓回过头来,目光呆滞地看了她好半天,才摇了摇头。 “还是不成功。”他转过头望着被纪未然活捉回来,用铁索捆绑扔在角落里的那个的“神兵”,衣衫已经被兵器划得破破烂烂,露出满身刀伤剑痕,血肉翻出,有些地方几乎可见白骨,可是那人却似乎完全没有任何痛楚之色,拼命地挣扎着逯。 沈芸芸看得只皱眉头。 “没有办法了?” “有倒是有……”何半夏的眼神突然一亮,起身凑到了沈芸芸面前,“行不行就要看你的了。” “我?什么意思?”沈芸芸见他满脸诡异的笑容,不觉得心里有些发毛。 “别理他。” 何半夏还没开口,帐外传来了说话声。帐帘一撩,纪未然迈进帐来,狠狠瞪了何半夏一眼,又转头对沈芸芸道:“我和高策他们商量过了,就在这几日攻城,选几十名武功相对比较好的人和我们一起专门对付那队‘神兵’。” “小纪,情况比你们想象的要严重。”何半夏正色地道,“这些神兵并非不死之身,可是为什么人数却不见减少?你们没想过吗?” 沈芸芸心头一震转头看见纪未然也是满脸凝重。 何半夏指了指地上的那个缩成一团的人道:“对方有办法把受伤未死,但体质相对较好的人改造成神兵,这就是为什么这队所谓神兵一直不死的原因!所以,若是真的想要攻下魏都,必然要想出彻底解决的法子。所以还是要拿到……” 何半夏话还未说完,便再一次被纪未然打断:“怜星宫距离这里不是一步之遥,即使拿得到蟾桂木也不是一两日的事情,还要制作药剂武器,时间根本来不及。” 何半夏还想说话,纪未然断然道,“若是我们能抓住时机,行动迅速,一击成功,不给他们培植新武力的时间,仍然有很大希望在两日内攻下魏都。” 沈芸芸从他们两个人对话中隐隐听明白了几分,原来怜星宫有克制这种毒的药材,何半夏刚才那样的表情跟自己说话,也许是希望自己借着与月离欢的关系拿到所谓的蟾桂木。 不过,纪未然说得很对,即使自己真的可以从月离欢那里拿到蟾桂木,也不是一两天可以做成的事,而战场上情况瞬息万变,只是一时一刻就已经足以令胜负易主,成败颠倒。 三个人正在说话间,没有人注意到那个缩成一团的人猛然之间似乎又恢复了力气,仿佛被某种力量控制一样,那人一下子窜了起来,直向离他最近的沈芸芸撞了过去,危急关头,沈芸芸身体比意识更快地反应,立刻往后爆退,纪未然低喝了一声“小心”,长臂一伸把她扯到了自己身前,双手掩住了她。 与此同时,营帐外飞射进一道紫荧荧的光芒,直没入了那个兵士的胸口,那兵士立刻尖厉地惨叫了一声,似乎痛入了骨髓,然后便砰然倒地,痛苦地抽搐哀叫了一阵子,慢慢便无声无息了。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胸口那一击,让原本不知道痛为何物的“神兵”竟然突然有了痛觉,这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觉让他最终还原成了一个普通的人,很快便走向了死亡。 “死了?”何半夏有些不能置信地看着地上的人,转过头看见出现在帐内的白色身影时立刻便明白了缘由:“二公子。” 来人白衣如雪,发如墨泉,容颜昳丽,点漆般的绝美双眸中此时如同凝了千年的冰雪,令人隔着老远也觉得寒意阵阵。 何半夏不由自主缩了缩身子。 “欢欢!”沈芸芸也是又惊又喜。 月离欢的目光落在纪未然尚还挽着她胳膊的手上,眸色又沉了几分,毫不客气的上前拉住她的手,轻轻用力,便拽到了自己身边,皱眉道:“怎么这么不小心,若是被伤到,你也会中毒的。” 纪未然手中一空,心里既无奈又夹带了一丝失落,却只是负手在身后,冷眼看着月离欢旁若无人地和沈芸芸说话。 “果然蟾桂木是克毒的解药。”何半夏蹲在那个死去的人旁边,小心翼翼地从胸口取出一小段紫色的象木刺一样的东西。 “不是解药,不过是能杀死这些药人的武器而已。”月离欢冷冷说道,“而且蟾桂一旦沾了这些人的血就会变得奇毒无比。” “啊?”何半夏吓得手一抖,手上的蟾桂木掉在了地上,他哭丧着脸道,“你怎么不早点说?” 他心里暗暗后怕,还好他是个行医解毒的行家,取那段木刺的时候没有直接用手去命,习惯性的拿手帕包了才去拔了出来。 “没有伤口,毒性是不会渗入的。而且过几个时辰毒性就会消失,只不过蟾桂也就成了最普通的木材了。”月离欢口气仍是淡淡的,“你不是神医么?连这一点也不知道?” 何半夏被他这话着实梗得有些气短,半天才道:“书上也没说过蟾桂木也会吸毒。” 他突然怀疑月离欢刚才说蟾桂会沾染毒性是不是在故意耍他,这小子,看上去冷冰冰地,不苟言笑,可是也难保他兴之所至,干点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总之,最近这小子变了很多,性情好象更加捉摸不透了。 何半夏看了看沈芸芸,又看看月离欢紧抓住沈芸芸的手,颇有意味的嘿嘿一笑。 沈芸芸还没开口,月离欢蹙紧了眉问道:“笑什么?” “啊?没什么,没什么,”何半夏连边摆手,又摆出一脸讨好的表情地对月离欢道,“这蟾桂木若是用过一次便不能用的话,那不知道二公子身上还有没有多的,那个,您既然来了,想必……” “晚些明决会送一批过来,只怕你们不领情,不让我的车进你们的大营。” “哪里,哪里,”何半夏高兴得差点蹦起来,“好,好,小纪,快,我们去找高策,让他下令不要阻拦,赶紧的,放人进来。” “取一小截木材,做成尖刺装在箭头上,召集营内的神射营的士兵,每人发十只箭,专射对方魔兵颈,胸部位。”高策招来副将下令。 纪未然沉吟着道,“如果颈和胸是致命部位,我们知道的话,对方当然更明白这一点,自然会对这两个部位加强保护。除了用箭以外,大概还是近距离直接攻击更加稳妥,还是按之前的计划,选一批武功好的士兵,将蟾桂做成武器,在近身作战的时候找准时机利用蟾桂木杀死那些药人。” “好。”高策一口赞成,立刻吩咐下去开始准备。 沈芸芸也捡了一段蟾桂枝准备把一头削尖做成一根大的木刺,但是蟾桂极硬,加上手上的工具也不是很趁手,她削了半天才初初地削出点形状,一直坐在边上冷眼旁观的月离欢走到她面前,把手摊在她眼前:“这个给你,别弄了。” 他手中卧着几枚做得很精巧的形状象莲花一样的暗器,莲瓣上嵌着精铁刃,增加了暗器的硬度和攻击性。 “真好看。”沈芸芸毫不客气地伸手拿起收进了袖里,还未等她多说话,月离欢已经转身走开了。 他突然的冷淡让沈芸芸有些不适,看着他的背影发呆。 “离欢他还是不习惯这么热闹啊。”何半夏在边上念了一句,又轻叹了一口气。 沈芸芸被这句话一下子点醒,连忙站起身来,追了上去。 她刚起身走出两步,纪未然在旁边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她站住回头看时,他笑着走上前来,递给她一个小的刀囊,里面装了数把小巧的飞刀:“你以前用习惯了这个,会趁手一些,上层和中层的刃上装了蟾桂木,应该足够了。” “嗯。”沈芸芸也没有说谢,直接接过来。 纪未然又道,“明天行动的时候你就在我旁边,不要离得太远,这样也好互相照应。” 他很想跟她说,让她留在自己身边,这样自己才能时刻照顾她,却又不能直接那样说,只好说,不要离得太远,为了“互相照应”。 “好。”沈芸芸回答得自然而然,甚至连考虑也没考虑一下。 两个人都愣了一下,沈芸芸反应过来时,有些不安地干干地笑了笑又道:“我走了。” 纪未然眼看着她一直走出了灯火通明的营地,走到了营地的最边上暗处那一抹白影的身边,出神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往何半夏的营帐走去。 一百二十二、只有你才是我的宏图大业 洛红莲独自沿着台阶一步步走进阴暗的通道。睍莼璩晓她穿了一身狱卒的衣服,又带了高显交给她的令牌,打着提审要犯的名号畅通无阻的进入了地字第一号监。现在的高正已经是没有攻击的废人,高显看到洛红莲手中的银箭后,只问了一句:“她还好吗?”得到洛红莲的答复后,只是轻叹了一声,再也没有说第二句话,便拿出了自己的钨金令箭。 洛红莲走到地字第一号监的铁棚栏前看进去,牢里并没有想象中的零乱,也没有很重的血腥气,只有阵阵湿霉的气息扑面而来。地上并没有铺,空空如也,就着冰冷的石地,男人正静静的仰卧着,平时神采奕奕的双眸微闭,瘦削的面容如刀削斧凿,棱骨尽显。他面色沉静,无声无息,如同一块坚硬的岩石,岿然不动,即使衣衫上血迹斑斑,刑具加身,他看去竟也没有一点狼狈之色,一如平时,气势超然。 洛红莲咬了咬唇,找出钥匙开锁。 金属叮当相碰的声音让高正微微抬了眼皮往这边看了一眼,立刻又睁大了双眼,他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片刻又恢复了淡漠。 “你怎么进来的?”洛红莲给他卸下刑具的时候,他低低地问膣。 “高显给了我令牌。” “这孩子倒是心实,可不象他老子我那四哥。”高正半开玩笑地道,“门口的人呢?” “杀了,外面我留了几个人看着,若是被人发现,还可以拖一些时间。蝮” “你一个人进来,怎么带我出去?” “我以前不是也背过你。”洛红莲把解下的刑具当的一声扔在了一边,蹲下身,伸手拉住高正一只胳膊,把他拉起来,转过背把他往身上搭,却没提妨,差点被高正的重量拉倒下去,连忙身子前倾,一只手撑在了地上。 “呵,今时不同往日了,你可不是当初的小姑娘了,我也养尊处优得吃得脑满肠肥了,手腿又都已全废,你怕是背不动了。”高正仍是笑嘻嘻的,提到自己的伤一脸毫不在意。 洛红莲喉中一梗,撑在地上的手手指死死扣在地面,指节撑得发白,抓在地上的力道大得指甲几乎都要被掀翻过来,她却一点也不觉得痛,只觉得心里的痛比这手上的痛要痛过千倍百倍。高正没有说一句责怪的话,可是每一句听在耳中,却如同锋利的刀一刀刀地刺在心上,痛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洛儿,你怎么了?”高正笑了一会儿才发现她的不妥,怔了一下,这才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让她难堪。 他笑了笑又道:“你别想多了,我再有怨有恨,能看到你进到这地牢来,也早消气了。我看四哥不是这么不警觉的人,你带着我很难离开这里。四哥不会杀我,他这样对我不过是泄愤罢了,就凭这一点我就知道那块玉一定不是你给他的,我很满意。” 洛红莲眼眶一热,一滴清泪落在了青石地面上,发出轻轻的啪的一声。 “我有高显的令牌,只要速度快一些,就安全了。”她抬起手不动声色的拭去眼角的湿痕,语气果断决然,“走吧,别浪费时间了。” 这一次她用了十成的力气,把高正背了起来,走出了牢门。高正身材高大,俯在她身上,虽然她把他的腿挽在身体两侧,脚尖却仍拖在了地上,上台阶的时候脚背硌在台阶上拖动,很快就磨出了血。 “洛儿,”走了几步洛红莲停了下来,高正怕她发现自己脚背已经磨烂,笑着跟她说话,“你记不记得当初我和皇兄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 “记得,你很讨厌,想着办法欺负人。”洛红莲继续往上走,边走边答。 “嗯,因为我知道你那时候心里偷偷地喜欢皇兄,我就生气。” “我只是觉得大哥举手投足都很有气度待人也很好……比起你好多了。”洛红莲很不客气地回了一句。 “那四哥又比我好在哪里呢?”高正一句话出口,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立刻变得尴尬起来。 洛红莲没有再说话,加快了脚步,很快就到了地牢大门。 兵十一一身内侍打扮带了三个人守在地牢外的暗处,见她出来立刻迎上来:“大先生,快,刚才我们解决了几个巡夜的士兵,马上可就会有大队人马赶来了。” 几个人把高正抬上了一辆简易的担架,迅速地往外撤离。出了第一道宫门,墙角停了一辆宫内送夜香的板车,几个人把高正往上放的时候就听见地牢方向传来了阵阵的人声,灯光通明。 “快,走。”洛红莲吩咐了一声,几个人立刻推着车往第二道宫门飞奔。 第二道宫门前停了高显的官轿,洛红莲和高正坐进了轿子,兵十一等人抬轿飞速出了第二道宫门。 “转到坤宁宫。”高正突然沉声道。 好不容易出了宫门,竟然又要绕个大弯绕回去,洛红莲疑惑地看着他,嘴里却按他的话吩咐下去:“转道坤宁宫。” “反正现在不能出城,那就要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坤宁宫是先皇后的寝宫,自皇后殁后,皇兄因怀念皇后便没有再立新后,坤宁宫就空下来了。” 他说完以后,洛红莲仍是看着他不转眼,高正呵的一笑:“好了,瞒不过你,坤宁宫里有条暗道。这是先帝时便有的,原本应该只是皇兄才知道,也只能是皇帝才知道的事,皇兄一定要告诉我,所以我也就知道了。” “大哥他……”刚一进宫,洛红莲便已经探听到了高广殡天的消息,只是不知道身在狱中的高正是否已经得知这个讯息。 “皇兄的身体原本已经是日薄西山,时日不多,也是因为这个,高明才这么急不可耐地行动了吧。他大约也已经知道了皇兄要废掉太子的事,便再也按捺不住了。”高正冷笑了一下,“他原本就是野心勃勃的人,隐忍了这么多年,又怎么能不抓住这最后的时机铤而走险垂死一搏呢?” 洛红莲默然没有作声,高正见她不说话,也没有再说下去。一行人悄然由坤宁宫的密道潜出城郊的时候,地牢和整个宫城几乎被高明的人翻了个个儿。 出了地道以后,按高正的指点,几个人到了城西的一间普通宅院。兵十一帮着洛红莲将高正安置好后,有些担心:“大先生,这里会不会不安全?” “不会,”洛红莲还未答话,高正笑着答道,“没有人有心情来多关心我这个废人,毕竟高策的大军已经压境了。高明得花心思去应付城外的大军,哪顾得上我。” 洛红莲也笑了笑表示赞同他的说法,对兵十一道:“你先出去吧。” 等兵十一出门,洛红莲掩上’门转身回来,拿过放在桌上的一套新衣物,走到高正榻边坐下,开始给他解开身上的衣裳,准备给他换一身衣服。 躺在榻上的高正一语不发,只不转眼的注视着她,偶尔视线在她的手和脸之间游移。 洛红莲虽然没看他,却感觉到他的视线变得灼热,脸上渐渐的也开始不由自主的发烫。 “闭上眼睛!”她突然恨声说了一句,“看什么看?” “洛儿,我想抱抱你。”高正声音显得有些喑哑,带了一丝情yu,他边说话边艰难的动了动手,还未抬高一寸便徒劳落下,只能苦笑道,“这是不是我以前欺负你的报应啊?不然,洛儿你不计前嫌,抱抱我?” 洛红莲却心头一酸,泪水立刻再也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自从他进了吴都做了摄政王爷,在她面前他从来都是霸道无理,任性妄为,何尝象这样无可奈何过。 她手抚在他干裂枯瘦,骨节突出的手背上,他立刻翻转了手扣住了她的五指,紧紧地握住,低声道:“怎么哭了,是我说错话了……”停了一停又道,“这是你第二次为了我哭……第一次也是我受了很重的伤……” 洛红莲再也忍不住伏在他身上,无声地抽泣,隔了很久,她才幽幽地道:“是我的错,哪个男人没有宏图大志,不想功成名就,是我害了你。若不是我,你即使做不了皇帝,也大可以在封国做你的闲散王爷……你恨我,是应该的,是我欠你。” 半晌,高正在她头顶哑声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些欣慰满足:“傻洛儿,事情没你想得那么容易,没有发生的事,会是什么结果,谁又能知道呢?若是一定要说你欠我的,这几年你也已经还了我不少了。” 洛红莲没有出声,就听见高正又慢悠悠的开了口。 “我哪有什么宏图大志,一直以来,我的宏图大志就不过是你而已。” 洛红莲猛然抬起头来看着他,高正的笑容坦诚无邪:“洛儿,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总会想,不知道哪一天,可以和你一起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与世无争地过日子,哪怕只是一天,也值得。” 洛红莲心头一热,毫不犹豫地闭眸重重点点头:“好,等我们出了吴都,就去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一辈子。” 高正脸上的表情无法形容,似笑似哭,仿佛人在梦境之中,傻愣了半晌,他苦笑道:“洛儿,你是说真的么?你不必这么为难……” “我是说真的。”洛红莲坐直身体,又开始慢慢解他的衣襟,缓缓地说道,“这几天,我也这样想,我还想若是离欢可以和我们一起去,那就……” “离欢?你是说月离欢?” “你见过他?”洛红莲停下了手。 “见过……有一晚他到地牢里来过,我以为他是来杀我的,可是最后他没有动手。他是什么人?”高正看出来事情的端倪,追问道。 “三哥,月离欢他就是凡儿,是我的儿子……也是你的儿子。”洛红莲眼神带着一抹负疚,“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也以为凡儿他早已不在人世了。” “什么?!”高正被这一件突如其来的讯息惊得反应不及,随之而来的欢喜和难过纠结在一起让他半天说不出话,良久才喃喃地道:“我以为……以为你恨我对你用强,把孩子……” “他是我的亲骨肉,我怎么会忍心……只是凡儿他对我成见很深,也不愿意认我,只怕,我们和他今后都只能是路人了。”洛红莲黯然神伤地低下了头。 “别担心,会好起来的。不是有我陪着你吗?”高正说着话下意识的想抬手去安抚她,这才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也不禁有些颓然,“呵,我什么也不能做。” “谁说的,你会一直陪着我,对吗,三哥,”洛红莲再次伏身抱住了他,“我抱着你,也是一样的,是不是?” “至于凡儿,只要知道他好好的活着,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 两日之后,高策用计诱敌出城,高明明知可能是计却倚仗着手中的“神兵”贸然出击,高策等人借着蟾桂木大破神兵,乘胜攻破了吴都。 太子高仪在混战中死于高策刀下,高明被擒,高策攻下吴都以后,又一股作气击败了迟迟赶到的敌人援军,平定了一场外侵内乱。 高正以摄政王身份当庭宣读了高广的密旨,这份旨意是高广决定废除太子时拟定的,原本高广有意将皇位传给高正,但是高正拒而不受,因此高广便拟下旨意将皇位传给燕王之子大将军高策。 至此,这一场国乱尘埃落定,高策即日登基为王,国号太兴。 一百二十三、结局:想念 吴都内,庆贺新帝登基,一派欢腾景象。睍莼璩晓 城郊。 月离欢从轻轿上居高临下看着纪未然道:“让开。” 明决和未央上前了一步拦在纪未然面前。 纪未然并没有多看逼近的两个人,目光落在月离欢怀中昏迷不醒的沈芸儿身上,微微蹙了眉腙。 在攻打吴都的那一战中,沈芸儿意外地被暗器所伤,昏迷了一整天,直到现在还未醒来。 “你不能带她回怜星宫。”纪未然神情极为严肃,执意拦住几个人的去路。 伤了沈芸儿的是协助高明守卫都城的一名怜星宫长老,当场便被月离欢格杀了。月离欢带沈芸儿回怜星宫就是想借月紫菱之力,让沈芸儿醒过来擤。 “你应该想想,为什么芸儿会轻而易举就被人暗算?而且何半夏也替她诊过脉,她并不是中了毒,你带她回怜星宫并没有用。” 月离欢愣了一下,却仍是冷冰冰地道:“我带她回怜星宫,自有我的用意,不用你来问,闪开。” 纪未然面色微沉,却压下火气低声道:“月离欢,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月离欢阴戾的双眸注视着他,身体纹丝不动。 “离欢,纪公子的话很重要,你听一下再做决定,好吗?” 月离欢淡淡地转过眼神,看着走到纪未然身边的洛红莲。 “离欢,”洛红莲看着他心里百感交集,却忍着所有的情绪,再次说道,“我们这样做都是为了救芸儿。” 洛红莲借用了高显的银箭,从天牢中救出了高正,随后又和纪未然高策等人里应外合攻破了吴都,她原本想留下来照顾高正一阵子,等高正伤势痊愈后,两个人回到封国去居住,再也不问世事,却从严玉嘴里听说月离欢从燕王府上带走了沈芸芸,便连忙赶过来阻止。 月离欢没再说话,冷漠的眼神在洛红莲和纪未然脸上逡巡。 过了一会儿,他低下头去,轻轻把手中的沈芸芸放在软轿上躺好,这才下了轿,走到纪未然面前道:“好,你说。” 纪未然俯头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抬头注视着他,等他决定。 月离欢一直垂眸看着低处,面无表情,似乎在沉思,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想,只是在出神。 明决和未央对看了一眼,明决上前了一步,就见月离欢回过头来,漆黑的双眸冰冷彻骨,声音没有一丝转寰的余地:“未央,去准备马匹车辆,改道往北。” 纪未然松了一口气,转眼看了看软轿上仍在昏迷之中的沈芸芸,脸上露出一丝欣慰之色。 ――――――――― 纪未然月离欢一行人星夜兼程,不至三日便进入了原明疆的地界。 明疆原本曾是一个大国,鼎盛之时周边的小城包括扶摇在内,甚至再远一些的沙兰也曾是明疆的属国,而明疆也是个笃信神教的国家,因此处于明疆以南的流屏山中月神殿是明疆整个国家的圣地,月神殿也因此一度掌握着明疆的实际权力。 但是随着第十五代大司祭圣女云瑶的失踪,又因此无法确定继位的圣女人选,月神殿的势力大大消弱,渐渐失去了对明疆的控制权,而明疆本身也因国力日衰,周边各国的日益崛起,不过十几年,一代强国明疆被各国分裂蚕食,版本也缩小得不能再小,盛世强国竟成了过眼烟云。 此刻站在纪未然和洛红莲眼前的老人,便是月神殿仅剩下的两名长老之一的金石长老。金石长老早已成了一个垂暮老人,头花胡须都已斑白,脸上亦是沟壑满布,但是看人的时候双目炯炯有神,仍然显得气度不凡。 他乍一见到洛红莲时吃了一惊,这么多年,月神殿一直在派人追踪洛红莲,却没想到今天她自己倒送上’门来了。 等再看到纪未然的时候,金石更是不能置信,不由得连声问道:“你是谁?” “纪未然。” “你不姓段?”金石长老疑惑地摇了摇头,“天下竟有这么相象的人?” 洛红莲知道,他乍一看之下,也将纪未然认做了当年明疆的王子段景成,但是不知道金石长老是否知道,段景成和云瑶之间的那一段恩怨纠结的过去。 看着金石长老苍老的样子,洛红莲心头一酸,左膝曲下,低头行礼道:“长老,红莲领罪来了。” 金石长老目光从纪未然的脸上转落在洛红莲的身上,他素来为人宽和,对洛红莲视如己出,当初洛红莲盗取月神殿密术,也是他亲口下令全教追缉,可是他却每每手下留情,放她一线生机,此刻见她自讨罗网,负荆请罪,不免心里有些痛惜,却只是轻叹了一声,挥手让旁边虎视眈眈的教众们退下。 洛红莲突然回来,一定有很重要的事,他心里明瞭,才屏退了众人。 “长老,红莲把‘驭龙引世经’找回来了。”洛红莲等其他人离开后,双手将两本书举过头顶,恭敬地道,“请长老过目。” 金石长老心中一震,略显混浊的眼中闪过一道光彩,又惊又喜,若是洛红莲真的拿回月神殿失传已久的镇教之宝《驭龙引世经》,这不仅可以抵消她当初盗取密术的罪责,甚至还可算一功,的确是件大好事。 他想也没想拿过洛红莲手中的书,只是看了一眼便确定,这就是真的《驭龙引世经》。 金石长老捧着书的手微微有些发颤,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把经书收了起来。 收好经书后,他再次走回去洛红莲面前,喟然长叹了一声道:“红莲,起来吧,你虽然擅盗密术,但也是为人蒙蔽才做下的错事,现在既然拿回《驭龙引世经》可算是将功补过,我便可以收回追缉之令,这样再好不过了。只是,”他长叹了一口气,又道,“本教现在今非昔比,红莲,你还是速速下山,这位纪公子也赶紧离开吧。” 洛红莲闻言不由转头和纪未然对望了一眼,事情果然如两个人推测的一样,月神殿一定出了些问题。 “长老,我们交还《驭龙引世经》是有个不请之请,还望长老成全。”纪未然拱手,毫不客气地道,“我想进入月神殿祭坛。” “祭坛?”金石长老没想到纪未然不仅不下山,竟然还提出这样的要求,不禁蹙眉,神情有些不太好看,“祭坛乃是我教的圣地,连教众也不能随便进入,又岂是你一个外人能进去的地方,你们还是下山去吧。” “我听长老刚才的话中有话,想来教中出了大事,而且据在下推测,这件大事就与祭坛有关,按贵教教规帮众包括长老都不能随便进入祭坛,所以长老才会这么为难吧?”纪未然并不在意金石长老的不悦之色,胸有成竹地反问。 金石长老被他一句话说中的心事,不由得转头去看洛红莲,心里怀疑是洛红莲对他说了些什么,他才对教中的事宜说得如此头头是道。 洛红莲见他看自己,连忙上前一步道:“长老,我们是因为最近遇到了一些怪事,所以才推测也许是教中发生了事情。长老,祭坛之所以不让人随意进入,皆因祭祀之事神圣不可亵渎,但正因如此,若是祭坛中发出了不祥或是阴邪之事更不可隐讳放任,正应禀着坦荡诚实之心除邪扶正才对啊,只要心底清明,坚定忠诚,进入祭坛也并非一定不行的事情,对吗?” 洛红莲的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金石长老心里不禁有些迟疑,也没有再出言赶两个人走,只是沉吟不语。半晌他转身往内室走,边走边道:“进去再说吧。” 进了内室以后,金石长老掩上’门,又确认了无人偷听偷窥,这才让二人坐下,他也随后坐了下来,低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红莲,你一一说给我听。” 洛红莲把纪未然告诉她的关于玉像的事以及高明手下“神兵”的情况都一五一十的对金石做了说明,金石听着眉头越蹙越紧,原本皱褶密布的脸上,又多添了几道纹路。 “竟然会有这样的事?”金石喃喃自言自语道,“怎么可能呢?” 洛红莲心里也十分纠结,却极认真地道:“金长老,我原本也不太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术和接引还魂术都是教内密不外传的密术,可是那一群所谓‘神兵’的的确确是中了*术,我担心有人潜入祭坛禁室盗取了密术……” 金石长老抬眸看着她,眼中闪动着意味莫测的光:“红莲,你真的认为是有人盗取了密术*?” “我……”洛红莲欲言又止,在他的注视中不安地转开了视线,低头不语。她原本在人前一直都显得成熟稳重,不管是作为严洛还是红莲左使洛红莲都自有一番气度,但是金石长老不仅是月神殿的长老,也予她有救命养育之恩,因此在金石长老面前她自然而然流露出小辈的一些性情来。 她并非不明白金石长老话中的含意,只是不愿意相信有这样的可能性存在。 要使用密术须要极高的幻术造诣和驭术能力,尤其是*术这种可以借尸还魂的神乎其神近乎传说的奇术,一般的人即使拿到也无法自如掌控,甚至可能伤及自身。 除了那个人……她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人能驾驭这种奇术,可是那个人又怎么可能做出伤害云儿的事情来?这一点她更加想不明白,也无法相信那人会这样做。而且,那人也早已不在人世了,十几年了,死去的人又怎么可能死而复生呢? “你想的也许没错,”金石长老沉声缓缓地说道,“她可能真的死而复生了。” “原本圣女失踪以后,祭坛一直封闭,可是最近有教众说看到有人出入祭坛,而且把容貌也说得一清二楚,那个教众是圣女失踪后才入的本教,他从未见过大司祭的面容,可是他所描述的出入祭坛的人的样子和圣女大司祭极为相像。我初时也不相信,为此还责罚了那名教众。可是近来这种事频频发生,看见这种异事的人也越来越多,说得都与之前那个教众相似,因为之前的事,他们不敢在明处说,却在私下里四处传得沸沸扬扬。我虽未亲见却也不得不怀疑了。现在听你这样说来,我想,也许那些看守祭坛的教众说的,并不一定是空穴来风的谣言……” 说话间,金石长老转眼看了看纪未然,又接着道:“你带来的这位公子看来与此事也有莫大关连?” “他是云儿的朋友。”洛红莲将纪未然告诉自己的事情重新向金石长老转述了一遍。 “云儿现在昏迷不醒,我们担心……” “你们想让她的魂魄归位?” “是,晚一些,她就没有机会了,所以才想马上进入祭坛。”纪未然肯定地答道。 “可是大司祭云瑶也在祭坛里面,她因怨忿不散而魂灵未灭,又利用沈芸芸的怨念吸走她的精气,现在应该恢复了很多,她原本能力超群,吸食了转世祭司的灵气便可以真的重生,若是带着沈芸芸进入祭坛,正中了她的下怀,一时不慎,只怕这位沈芸芸姑娘的魂魄和沈云儿的本体的会彻底被她吞食侵占,”金石长老直直的看着纪未然,声音低沉,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么就真的再无回天之术了。” “大司祭……她怎么会这样……”洛红莲仍然不能置信的轻言自语,“她一直是最善良最慈悲的人……怎么会利用自己的女儿和转世圣女的魂魄……我不相信……” “执着怨念,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吧。”金石长老轻叹了一口气,又盯了纪未然一眼,“情之一字,终究是害人匪浅,就连心底明澈无私如瑶儿这样也难得解脱。” 虽然洛红莲没有明说,他也已经猜到云瑶与当年的段景成一定有一些旧事,沈云儿也许就是段景成的女儿,而沈芸芸应该是云瑶的转世,也许云瑶在死去时怨念至深,以至历经几世之后竟做出了这样逆转天道的事。 “若是真象长老说的,我们难道没有办法可想?”纪未然不由得有些失望,自己费尽心力想把芸儿带回去,现在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要回去必须要借助五行石之力,也就必须要进入祭坛,但是若是进去,也许芸儿是真的九死一生了。 三个人一时无话,都沉默了下去。 “万事有因才有果,解铃还须系铃人……”金石长老刚刚说个话头,门外传来一阵喧闹之声,房门呯的一声被撞开来,随着门开,一名月神殿的教众直飞进来摔在了地上。 然后白影一掠而入,月离欢甫一进门,但急急道:“芸儿不见了。”绝美的脸上竟是从未有过的慌乱。 纪未然和洛红莲俱是一惊,纪未然忍不住出言责备:“不是说了要一直看着她吗?” “她象是中了邪术,睡到半夜突然自己起身出了门,我不敢贸然惊动她只能跟着她,可是一到这里,她就突然不见了。”月离欢第一次没有计较他的态度,心里也是自责。 “不好,”金石长老突然在边上急忙站起身来,“快,去祭坛。” 纪未然和洛红莲此刻也恍然回转,连忙跟着金石长老往门外走,经过月离欢身边的时候,纪未然停了一停,凑他近了些,低声道:“你记住答应我的话,要好好照顾芸儿。” 月离欢一愣,只觉得他这句话说得不同寻常,仿佛此去便不会再见的临别叮嘱,抬眸看他时,他脸上的笑容明亮温暖,没有一丝杂质。 “好好照顾她。她很懒,不爱吃早饭,但是不挑食,所以你随便做点打发她就好。她喜欢吃甜的东西,晚上不能让她吃太多了,可以准备些干果。若是你离开的时候超过一天,就多放些鸡蛋西红柿在冰箱里,因为她唯一会做的菜就是西红柿炒蛋,味道还不错,有时候稍微咸了些,但是你一定不要说出来,否则她也许再也不会做了。” 月离欢不明所以地看着纪未然,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可以纪未然却不顾他的反应一直说着,脸上的笑容温柔缋绻,与其说是在对自己说话,更象是他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一样。 “她不太记路,若是要出远门,你费点心帮她做点计划,随时打个电’话提醒她……还有,记得别养娇气的宠物和花,因为除了乌龟和仙人掌,她什么也养不活……其他的……时间长些就会知道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的话让人听得心里发闷,月离欢心里突然生起一种莫名的感觉,仿佛纪未然和沈芸芸之间虽然疏离却似乎有着自己无法介入的过去,那感觉让人有些无奈和不甘。 “你只管听我说,等会儿进入祭坛,我不能确定会发生什么,但是我知道五行石一旦发动,配合时辰,会有极大机率打开一个时空之门。时空之门一旦开启只是分秒之间的事,你要立刻带着她走,要快,不然事情可能就无法挽救了。” 他边走边说,神情极为严肃认真,月离欢竟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随后又蹙眉道:“你之前不是说,你是来带她离开的吗?” 这几日,纪未然总是不管月离欢的冷淡甚至有些厌嫌的态度,时不时地找他说几句话,也把自己的来意告诉了月离欢,月离欢虽然没有放在心上,却也听了几句在耳中。 “是,可是现在出了些意外,我得拖住时间,这样你们才有机会离开……” “哼,”未等纪未然说完,月离欢冷冷一哼,“我凭什么要承你的情?” 说罢,他疾步走在了前面,跟上金石长老和洛红莲二人。 ――――――――― 刚迈进祭坛,洛红莲忍不住低叫出声:“芸儿!” 在他们的前面,一身白色中衣中裤的沈芸芸赤着足慢慢向祭坛正中走去,动作缓而轻,整个人看上去就如同一片浮在半空中的羽毛一样。 纪未然把手中的锦袋交到了洛红莲手里:“大人,请你把五行石放到五色水晶盘上。”然后他转头对月离欢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向沈芸芸追了过去。 祭坛的高台之上,站了一个羽衣霓裳的女子,黑发如墨披于双肩,容颜皎洁如月,碧眸流波敛艳,正是云瑶,她身边的紫衣女子,赫然竟是被沈芸芸断了琵琶骨废掉武功的月紫菱。 羽衣霓裳的女子向沈芸芸伸出手去,碧眸眼波转动,蕴着无穷的魔力,令人沉溺其中:“过来,云儿。” 纪未然急步上前,在沈芸芸还差几步台阶便走到那女子面前的时候挡在了她的身前。在前来祭坛的路上,金石长老悄悄告诉了纪未然一些隐秘。按金石长老的说法,云瑶应该是借泥身附着怨魂的偶人,极大可能是有人想借还魂术令云瑶醒来,却不想被云瑶本身强大的能力反噬,才出现了这样的情况,而这个令云瑶重现的人,很可能就是原本身为月神殿右使的月紫菱。 金石长老的推测并没有错,果然,这一切始作俑者正是月紫菱,而此刻月紫菱却被云瑶控制成了云瑶的傀儡。 “唯有接近她,击破盛体,也就是泥偶的命门,才有一线机会。” 纪未然脑中回想着金石长老的话,望向台上衣袂如风的绝美女子,立刻便如同入魔一般陷入了那双碧眸之中。 “秀才……”沈芸芸的声音在身后突兀地响起,原本被云瑶所惑的她在纪未然拦在她身前的时候突然醒了过来,月离欢在边上及时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听到她的轻唤,纪未然怔了一下,却没有回头,缓缓地一步一步向高台之上的云瑶走去。 “景成?你,没有死?”云瑶的神情先是伤心渐渐的变得怨毒,注视着他的一双碧眸中如同翻起了黑色的海浪,“你骗我,为什么骗我?” “我没有骗你,我寻遍天下想找到能医治你的良药,直到现在。”纪未然慢慢走近她,声音低沉带着金属质地的回音,“现在我来陪你,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此刻的纪未然就仿佛成了另一个人一样,温柔的笑容一成不变,只是他眼中此时只剩下了云瑶一个人。 “他怎么了?”沈芸芸心里一阵刺痛,突然发现自己竟然那么在意,他的全心呵护和温柔都交给另一个人的时候,原来竟然会让她如此心痛。 月离欢在她耳边低声道:“他要救你。”说罢拉住她的手向另一边的五色水晶盘纵身跃了过去。 此时,洛红莲和金石长老已经摆好五颗水晶的位置,一同凝神拈袂,齐声诵读盘上的文字。在低低的诵读声中,一抹月光从顶上不知何处渐渐由远而近向五色水晶盘而来,月光拂过盘上的山川河流,大地山峰,整个水晶盘开始发出熠熠的光辉,光芒越来越盛,越来越亮,五颜六色的光在水晶盘上如海波起伏流动,流光溢彩,渐渐环绕凝结成五朵火焰形结在五颗五行石的顶端,色彩斑斓,如同石上开出的花朵一样。 就在月光落在水晶盘的那个月形图案之中的时候,五朵火焰突然变大,绞在一起,如同一条五色的蛟龙盘绕着冲天而起,复又猛然坠落在水晶盘的一侧,瞬间开启了一个圆形的光门,门内云雾缭绕隐隐似有雷电之声,不知道是何时何处。 月离欢毫不迟疑地拉着沈芸芸往门内跃去。 此刻,纪未然怀里的云瑶尖叫了一声:“你骗我。”声音凄厉刺耳,听上去令人心寒。 月紫菱随着这一声猛地扑向了五色水晶盘,挥鞭向洛红莲攻击。此时的月紫菱已被拥有了云瑶的灵力,攻击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而洛红莲正凝神诵读的紧要时刻,全然不顾身后月紫菱挥来的长鞭。 就是长鞭将及的时候,一抹银光由光门中飞出,长鞭绞上了剑身,飞快的在剑身上绕紧,鞭梢却狠狠落在了执剑之人的手背上,顿时皮开肉绽,鲜血飞溅。 月离欢站在洛红莲的身后,替她挡住了这重重的一击。 那五色的光门只是一瞬便消失了,而沈芸芸也随着这光门凭空消失,无影无踪,仿佛从来就没有在这个世界里存在过一样。 “离欢……”洛红莲转过身看着挡在眼前的高大背影,心中百种滋味翻腾着,欢喜至了极点,竟然潸然落下了眼泪。 月离欢却定定地看着那光门消失地方,在心里轻轻念着那人的名字:“芸儿。” 他知道也许自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她了,曾经他希望她能永远陪在身边,可是突然之间发现,有一个人对她的爱意也许比自己更深沉,也更加执着。 他轻笑了一笑,看了看祭坛上的纪未然,我不是你,怎么可以容忍留在她身边的是自己而她心里却想着另一个人。 纪未然,我不可能输给你。 “我没有骗你,我在芒肓山里因为试毒被毁去了容貌,我知道你去找过我,可我不敢见你。”此刻的纪未然仿佛已经化身为真的段景成,对怀里几近疯狂的女子低声细述着过去,“瑶儿,我会永远陪着你。” 尾声。 电’话铃响了起来,没有人接,响了一阵子便挂断了。隔了不过一分钟,又继续不屈不挠地响起来。沈芸芸终于从被子中伸出手去先摸到了手机,才突然想起,不久前装好了固定电’话,是电’话的铃声,她扔下手机,伸出胳膊拿起话筒来放在耳边。 “芸儿,还没起床?”姐姐沈茵柔柔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过来。 “嗯。” “我在机场,要登机了。” “这么早?”沈芸芸翻身坐了起来,看看床着的闹钟,才不过六点,“你去哪儿?怎么事先没通知我?” “也不是很远的地方,你感冒了,要多休息。” 沈芸芸知道她要去哪儿,沉默了一下道:“好,你自己小心。” “嗯,你自己也要照顾好自己,记得吃药。先挂了,到了地方我再给你打电’话。” 放下电’话,沈芸儿坐在床上发呆。 高天予出事入狱,因为做了污点证人,所以只是判了十几年的徒刑,姐姐应该去了他那里,她曾说想离他近一些。 高天予入狱前替姐姐和自己都做了安排,现在她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沈芸芸了,成了一家公司的普通的员工。 他做这一切,只是为了姐姐。 原来有很多事真的不象自己想的那样,非黑即白,非对即错,感情这件事,自己并没有看清。 等到她有一点点明白的时候,那个一心想让她明白这些的人却消失不见了。 她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莫明其妙地泪水湿了眼眶。 在仿佛永远不能醒过来的梦境里,纪未然对站在祭坛上雪肤玉颜,如皎月般轻灵,又如霁霞般明丽的仙子轻言软语:“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那仙子叫他的名字:“景成。” 梦里他不叫纪未然却叫段景成,他是另一个人…… “若是我们一起回去以后,如果我真的做了有负于你的事,芸儿,你会杀了我吗?” “假如,我是说如果,芸儿杀了我,会开心吗?” “这场战争与你我的关系并不是很大,我是真的希望它快一点结束,这样,我们才好快一些回去。” 她回来了,而他却再也没有出现。 一直以来的对他的怨恨竟然不知道在何时早已消失不见了,是什么时候渐渐淡去的,是在那个梦境一般的过去,还是在两年不见的时间里? 姐姐也不知道纪未然去了哪里,甚至想不起来当初是她告诉纪未然如何去找到自己,又如何回来。 一切真的如同梦境一样。 也许他永远留在那个梦境里,再也不会出现了,也许除非自己再一次做那个同样的梦,否则,自己也再不可能看见他温柔的笑容了。 也许他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她呆呆地坐在床上,无法入睡,一直到白亮亮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蓝色的被面上,突然又一阵铃声响起来。 她蓦然惊醒,下意识的伸手去拿话筒,却发现这一次是手机在响。 “芸芸,你还没来啊?今天一早要交作业,你不来我怎么办啊?”同事的声音哀怨不已,“芸芸你该不会全忘了吧?呜~我死定啦!” “啊,啊,我就来就来,你等我,很快,马上。” 扔下手机翻身起来边穿衣服边冲进卫生间,路过客厅的时候顺便把小乌龟小千从水缸里抓出来,换了一缸水,然后速度地刷牙洗脸,咬着牙刷从卫生间探头看了看钟,还差十分钟到八点,看样子就算出门就能打到的也要迟了,她绝望地想象着上司脸上要吃人的表情,自暴自弃地放慢了动作,反正也迟到了,一分钟和一小时也没什么区别吧? 还没出门,手机又铃声大作,接起来,是小丽:“小芸芸,说好的,我有个朋友借住两天……” “啊,今天要加班……” “那我来拿钥匙,不然你加个通宵,人怎么办啊?” 沈芸芸犹豫了一下。 以前除了纪未然,她几乎很少与其他人打交道,更不习惯与人同住。但是这两年,却时常会有同事朋友上她家里去玩,甚至会留宿,而她也渐渐适应了现在这样的生活。 “放心,不会弄乱你的家的。帮人帮到底嘛。你家里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沈芸芸暗暗叹了一口气:“好,你来公司,我给你钥匙。” 走出门的时候,阳光明朗朗的照在身上,她抬起头来,手遮在额前,对着阳光眯了眯眼,忽然轻轻的一笑。 她现在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做着普普通通的工作,生活平淡而简单。 平淡而简单的生活里,她学会了想念,想念着那个人,在想念中和那个人分享着自己的每一天。 扶在额上的左手手腕处突然闪过一道五彩的光,沈芸芸心里突的一跳,再仔细看的时候,只是阳光在手腕处的那个玉环上抹上了明亮的色彩,随着光的明暗变幻着。 一切如常。 秀才他应该也在某一处,好好的活着吧? 她放下手,右手手指轻轻抚弄着玉环,他也象自己一样把另一个玉环好好地保存着吗? 这一趟加班直到第二天的下午,沈芸芸回到家便直接趴在床上动也不想动,很快就睡着了。 浅睡的时候,一些若有若无的响动让她突然醒过来,看一看钟已经是中午十一点过了。 客厅里继续有声响传来,这个点,那个借住客人应该还在上班吧,客厅里怎么会有声音? 她迅速穿上衣服,顺手从门后的飞镖盘上取下两支飞镖悄悄打开门走了出去。 客厅里并没有人,沈芸芸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就听见有声音从阳台上传过来。她警觉地往阳台上看了一眼,影影绰绰的真的有一个人站在那里,身材高大,是个男人。 她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等刚好可以看到那个人整个身形的时候,那人堪堪地转过身来。 他一手拿了个软毛刷,另一只手里的小千正肚子朝天,张牙舞爪地四脚乱蹬,看样子他正在给小千做清洁。 “你醒了?”他对着她笑了,“乌龟虽然好养,但是也要晒晒太阳,刷一刷,才不容易生病。” 那张脸,一直在梦里出现,那独属于他的温柔的笑容早已深刻在脑海之中,眉梢眼角,每一根线条,闭上眼晴都可以描画得出来。 难道自己仍然在做梦么? 阳光亮得刺眼,眼泪都流了出来,她傻呆呆地站着,手里的飞镖掉了下去落在压花地砖上,却如同无声电影中的镜头一样,根本没有发出声响。 此时此刻,她耳中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一声一声象擂鼓一样重而急促,心脏被激得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 亮晃晃的阳光下,他对她伸出手来道:“我叫卫然,谢谢你收留我。” 她不知道该哭或是笑,男人坦然的笑容只是令人心里伤感,她笑了笑也伸出手去,落在了他的大而温暖的手掌之中:“我叫沈芸芸,你好。” 楼下传来了一声呼哨,沈芸芸心中一悸,从男人掌中抽出了自己的手,向阳台冲了过去,并没有注意到男人眼中一瞬间闪过的落寞。 “嗨,丫头。”楼下的年轻人抬头扬起了嘴角,如凝了千年冰雪的寒澈双眸,消融成柔柔的春水,对她浅笑,“我回来了。” 沈芸芸如坠梦中,惊喜交加,泪水夺眶而出:“尹风!” ***************** 本文就此结局了,菱歌很厚颜地说,留白是中国画里的意境,所以菱歌就这样结局了…… 谢谢每一位看文的朋友,陪着菱歌一路走来。这一篇文,菱歌其实只是想说一个东西,那就是原谅和珍惜。学会原谅,懂得珍惜,很难,尤其是对菱歌这样个性纠结偏执近乎自负的人,实在太难。但是菱歌一直希望自己能做到。特别是这一两个月,真正经历了所谓的生离死别以后,才有切肤的体会。想到的,就去完成,想做的就立刻去做,以前我曾一度以为这是不经大脑的冲动,现在想来,这样也许才是真正的生活,唯一的就是,你肯定你会负责任的承担一切后果。“去犯错,去战斗,去爱,去生活”,这一句非常好。 再次谢谢大家,文在后期非常纠结,也有很多不尽人意的地方,请多多包涵。有缘的话,新文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