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狂妻:太傅大人今天断案了吗》 第1章 掏空了身子 “既然如此,那苏大人便就下去看看有没有尸体如何?” 耳边骤然传来一声嗤笑,苏南锦一睁眼,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屁股倏地一疼,随之而来的是身子失重,整个人重重往后栽去。 卧槽! 苏南锦在心中怒骂一声,身体比大脑要先一步行动,下意识抓住了离自己最近的物体。 不过这……貌似是哪个倒霉蛋子的衣服? “噗通噗通——!” 两道落水人影一大片水花。 冰凉的湖水激得苏南锦打了一个寒颤,四面八方的湖水朝着她灌来,岸上已经乱成了一片。 “长孙太傅!苏大人!” 一大段不属于她的记忆像是电影一般,伴随着岸上慌乱的叫声,涌进她的大脑。 车祸,穿越,失踪案…… 几分钟之前,她还是二十一世纪华国最杰出的大法医,结果现在就已经变成了一个和她同名同姓的古代女子身上。 最惊悚的是,这个女子还不是普通闺阁女子,而是女扮男装,顶替她失踪的兄长成为大周威名震震的大理寺卿! 这其中的缘由太过复杂,苏南锦没时间分析,现在当务之急是先从水里爬出来。 她水性还不错,恰好这湖也算不上很深,再者如今正值盛夏,池子里有很多荷叶,苏南锦很快就从水里扑腾起来,可是下一刻,一只大手狠狠掐住了苏南锦的细腰—— “苏大人,你胆子当真不小。” 阴恻恻的声音在耳边突兀响起,苏南锦登时打了个激灵,她忽然想起自己掉下来之前,好像是抓住了什么东西…… 该不会是—— 她猛地偏头,冷不丁对上了一双深邃幽暗的桃花眼,漂亮的黑眸中尽是冷漠嘲讽的光,看着她的眼神,仿佛在看着一个死人一般。 男人浑身湿透,墨发贴在脸上,有些狼狈,却也丝毫未掩住他周身矜贵的气质和那绝代风华的面容。 这是一个好看到极致,却又不禁让人从骨子里恐惧的男人。 几乎是一瞬间,苏南锦就从记忆深处找到了这个人的身份——当今权倾朝野的太傅,大渝王朝曾经最年轻的状元郎,长孙云淮! “太傅说笑了,若不是您的贵脚突然抽筋了,我又怎会在那惊慌失措之中,千钧一发之际有幸跟您一起共赴黄——” “啊呸!一起做共患难的兄弟呢!” 想起事情的前因后果,苏南锦磨了磨牙,这丫的也不知道抽了什么疯! 两人在冰凉的湖水和滑腻的淤泥中纠缠,不知不觉滑到了湖中心处,周围皆是茂密的荷叶。 听着苏南锦理直气壮地狡辩,长孙云淮墨眸微眯,眼神十分危险。 他勾起泛冷地嘴角:“我倒是不知道,素来皆称苏大人稳重知礼,却是这样一个牙尖嘴利的性子。” 牙尖嘴利可不是一个好的形容词。 长孙云淮周身危险的气息顿时让苏南锦的大脑在一瞬间就发出疯狂地警报声。 她忘了,这具身体是男扮女装,是给原主的哥哥撑场子的!如若原主的哥哥失踪这件事儿暴露了,后果不堪设想! 而她如今面对的可不是躺在手术台等待解剖的尸体,而是当朝能只手遮天,狠辣无情的第一权臣,长孙云淮。 苏南锦霎时头脑清醒。 她清了清嗓子道:“咳咳,太傅言重了,先前是我脑子进了水,还没好转说了胡话,望太傅莫怪,莫怪。时辰也不早了,再待下去有损您的贵体,咱们还是赶紧上岸各回各家!” 说完,苏南锦连忙掰开长孙云淮的手,准备先上岸,先走为妙! 但是她才一动,就被大手给抓住。 长孙云淮死死的抓住她的肩膀,迫使她转过身来。 瞥见他苍白难看的脸色,苏南锦愣了一下:“你不会水?” “闭嘴!”长孙云淮咬牙切齿低吼一声。 苏南锦撇了撇嘴,想见死不救,可自己这小命还捏在他手里,心里堵着一口气,闷闷地就要带着长孙云淮上岸时—— 脚底下的淤泥倏然松动,她脚底一滑,两人再次溺进浑浊的水中。 长孙云淮不会水,自然是下意识的紧抓住苏南锦的肩膀,这样一来,她的动作被人限制住,就算会水也没有办法施展开来。 苏南锦拼命往上爬,嘴里忍不住吼道:“松开!松开我!你死压着我干嘛,压着我怎么带上去!” 这片湖水虽然边缘不深,但是面积很大,他们已经纠缠到了湖心处,周围全部都是荷叶。 虽说岸上有人,可要在这些荷叶中找到他们,也需要花费一点时间,加上淤泥难缠,还有个旱鸭子,苏南锦深深叹了口气,该不会出师未捷身先死,她刚穿越就在凉了。 可长孙云淮面色十分难看,一直死死的抓着苏南锦不松手。 苏南锦无法,只好试图反手抓住长孙云淮带他上岸,然而怕水的人在水中总是会下意识的抓住身边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她试了一下,压根就没有办法将长孙云淮的手掰开,反倒是长孙云淮越缠越紧,两只手都抱住了她的腰。 忽然,苏南锦脸色一变! 这丫的狗爪子放在了她胸上! 她正想发作,可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只能生生的忍了下来。 更可恶的是,长孙云淮的手竟然还动了一下! 似乎也察觉到了手底下的触感不对,长孙云淮拧了拧眉头,整个人贴近苏南锦,声音低沉:“苏大人的身子,怎么这么软?” 简直流氓! 可他下一句,差点要把苏南锦气得当场去世! “莫不是被女人掏空了身子,这才虚浮无力,连凫水救人一事都使不上劲儿。” 苏南锦:??? 你一个旱鸭子有脸说? 苏南锦在心中暗骂,气鼓了脸,脑子里却仍在飞速运转,寻找自救对策。 等等! 苏南锦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一团粉色沉在湖底。 “是一具尸体!” 作为一名大法医,她常年与尸体打交道,对于这些事情,苏南锦几乎是形成了肌肉反应。 恰在这个时候,岸上的侍卫才姗姗来迟,搭救他们。 “太傅,苏大人!快上来!” 几个侍卫七手八脚的将长孙云淮接过,苏南锦趁机喘了一口气,道,“你们先带着太傅上去,我去那边看看。” 话落,苏南锦头都不带回的往水里一扎,朝着荷叶茂盛处游去。 直到靠近了那处,苏南锦拨开荷叶,仔细打量了一番,确认无疑是一具尸体。 那尸体应该是在水里泡了有一段时间,身子已经肿大,但从衣服和发饰来看,应当是一具女尸。 来不及多想,苏南锦冷静地拖着尸体朝岸上游去。 此时长孙云淮已经上了岸,周围的人正七手八脚的给他擦身体,看见苏南锦上来,他一摆手,示意身边的人停下动作。 苏南锦将肿大的女尸拖到岸边,自己也趴在一边不断的喘着气:“来个人把尸体弄上去!” 她无力地将下巴搁在地上,缓了会儿后才翻身上岸,这身体的素质也太差了?这才游了多远就已经喘成这样了! 甫一起身,苏南锦一抬头,视线蓦地撞上了长孙云淮裹挟冷意和探究的目光,她心里瞬间一凛。 这个男人,该不会是发现了什么? 第2章 苏南行 “现在看来是我猜对了,尸体确实在这湖底。太傅大人,你我不如先去换件衣服,稍后再谈?” 从身体里回忆起之前的记忆,苏南锦兀自镇定的开口。 前世她出了一场惨烈的车祸,十死无生,既然能够重新活下来,那就要珍惜,现在苏南锦只想拖延一点时间,整理清楚目前的情况。 长孙云淮目光沉沉,盯着苏南锦看了好一会儿,薄唇忽然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看来是我之前错怪苏大人了,苏大人请便。” “多谢太傅。”苏南锦面不改色,吩咐手下将尸体保管起来送去大理寺,不许任何人碰之后,才跟着下人去换衣服。 刚才在水里她就快速的分析了一番,大渝王朝圣上年幼,根基不稳,朝堂之上自然也是被分成了几个派别。 至于原主的哥哥苏南行,作为大理寺卿,手上拥有实权,并且有先帝的打龙杖在手,一直保持中立,牵制着各方势力,令朝堂维持着一个诡异的平衡。 而就在三个月前,苏南行忽然失踪,下落不明,各方势力蠢蠢欲动,都来打探虚实,但苏南行的手下也不是吃素的,只告知大理寺卿身体不适,需要静养,谢绝见客,但暗地里一直在寻找他的踪迹。 安稳持续到十几天前,京城之中忽然发生了一件离奇的案子。 京城之中接连失踪了几名女子。 最头疼的是这些女子身份俱都不凡,先是兵部侍郎的嫡长女,再是河西郡王的嫡女,而这一次失踪的,是平远公的嫡幼女。 若是旁人,还能拖一拖不出面,可偏偏平远公的夫人是当今太后的表妹,女儿失踪当日就哭着进宫求太后下懿旨彻查此事,自然是没有办法再拖。 恰好原主和苏南行有八分相像,再多几分修饰后,这才被推出来顶替苏南行,硬着头皮出来查案,可原主只是一个闺阁女子,自幼习得是女红一物,十指不沾阳春水,怎会查案一事? 所以才有了先前在湖边,她为了应付长孙云淮,说出尸体可能在池塘里的话,没想到被她误打误撞的穿越过来,还真的就发现了尸体。 擦干头发,苏南锦吐出一口浊气。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穿越,但是能活下来,就是好事。 而目前原主的身份是断然不能暴露的,不然就是死路一条。 “苏大人,太傅派人来问您了,不知您换好衣服了没有?”门外一个侍卫敲响门,苏南锦回神,匆匆应了一声。 “好了,我马上出来。” 官大一级压死人,大理寺卿只是区区正三品,太傅位列三公的大爷。 虽说太傅只是皇帝的老师,闲散职业,但门外的那位,可是有实打实的权力在手上的。 圣上年幼,先帝下达命令让他辅政,又将禁军,锦衣卫等军令交予他。所以说,朝堂之上最不能惹的人,长孙云淮必定是之最。 整理好情绪,苏南锦正准备出去,却不小心带动了身边换下来的衣服,里面掉出一个东西。 她低头,就见寒光一闪,竟然是她现代用惯了的那把手术刀! 苏南锦心中一喜,忙将手术刀捡起来擦干净收好,才出了门。 有了手术刀,她能从尸体上得到更多的信息。 一路跟着侍卫出去,苏南锦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不得不说,平远公的府邸还真是奢华无比,从刚才的那个巨大的荷花湖也能知晓一二。 前厅长孙云淮已经收拾完毕,瞧见苏南锦过来,他端坐主位,不咸不淡道:“苏大人现在有何打算?” 话虽平淡,可眼底蕴着寒光的眸子却在无声打量着苏南锦,不知为何,他总觉着眼前这人在落水前后,似乎变了一个人一般。 本来唯唯诺诺的人,现在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自信。 这桩案子本也不该他一个太傅管,可外界都说苏南行失踪,若不是这一次太后懿旨,苏南行怕是到现在也不会出面。 落水之前,长孙云淮也觉得面前的苏南行有些不对劲,可现在看来,又好似苏南行还是与之前一样。 有几分意思。 长孙云淮黑如点漆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兴趣。 “尸体已经被运到大理寺,那就去大理寺看看再说。”苏南锦淡定的说道。 平远公夫人进宫不在府内,平远公也因为女儿失踪伤心欲绝一病不起,因此也不需要和谁告知。 原本长孙云淮只准备探一番虚实就离开,可如今看着苏南锦的模样,他忽然来了兴致,他倒要看看,这个“苏南行”,要怎么查案。 “那就按照苏大人所言,备马车,去大理寺。” 看着门口只有一辆马车,苏南锦陷入了沉默。 “怎么?苏大人在犹豫什么?” “我与太傅,共乘一辆马车吗?”苏南锦有些抗拒,“不如再备一辆。” “如今当务之急是去查案,苏大人在担心什么?你我都是男人,应当没有什么好避嫌的。还是说,苏大人对我有什么不满?”长孙云淮长眉微扬,咬重“男人”二字,想起方才在水下不小心的动作。 正常男人的身体,会有这么软吗? 苏南锦心中一惊,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皮笑肉不笑道,“太傅大人哪里的话,我只是想着太傅大人身份尊贵,与我同坐一辆马车,有点不合规矩罢了,既然您不介意,请。” 说实在的,面对着长孙云淮,苏南锦总是会有一种自己被看穿了的错觉。 压力很大,长孙云淮绝对不是善茬。 长孙云淮微微勾唇,没有说话,上了马车。 苏南锦也紧随其后。 路上为了避免和长孙云淮说话,苏南锦索性直接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好在长孙云淮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只是那道灼热的视线一直锁在她的身上。 车厢狭隘,压力很大,饶是苏南锦心理素质强大,也觉得呼吸有些凝滞。 相安无事的到了大理寺,苏南锦率先下了马车。 大理寺早就有人接应。 “尸体现在在哪?”一下车,苏南锦就立刻问道。 前世的她是个实打实的工作狂魔,本来她是在一个十分有爱的家庭中成长的,但七岁那年天降横祸,一个杀人狂魔残忍的杀害了她的父母,让她成为了一个孤儿。 要不是父母让她藏起来,她也不能幸免于难。 可目睹了整个过程的苏南锦还是大受打击,也因此立志要成为一名法医。 “回大人,尸体现在正在停尸房。” “去看看。”苏南锦说着,迈开腿欲走,忽然反应过来身后还有一个长孙云淮。 她回头,十分认真道,“停尸房这种地方,太傅大人身份尊贵,怕是会有不适,不如就在前厅稍作休息如何?” 话语恭敬,但其中的嫌弃的意味任谁都能听出来。 第3章 耐人寻味的死因 然而长孙云淮视若无睹,径自迈开长腿跟了上来,步履平稳优雅,眼底闪过一丝意味深长,“无妨,我从前便听闻苏大人查案一绝,没有凶手能从苏大人手下逃脱,仰慕已久,想来,苏大人定不会拒绝我的请求,是吗?” 闻言,苏南锦嘴角抽了抽,呵呵一笑,“自然。” 随后她让手下带路。 可那人有些犹豫,眼底也尽是担忧。 “大人,你果真要去停尸房吗?” 苏南锦抬头看了他一眼,从记忆中找出他的身份,是原主哥哥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名叫申丛,这次让苏南锦出来顶包,也是他与另外几个人商议之后决定下来的。 申丛知晓苏南锦的真实身份,苏南行将这个胞妹宠上了天,娇生惯养的,看见一只虫子都要尖叫不止,怎么可能受得了停尸房的味道和景象? 他担心会露馅。 “哦?苏大人从前难道不去停尸房吗?”长孙云淮一挑眉,走了过来,笑眯眯的问道。 气氛一下就凝重了起来。 申丛自知自己说错话,正准备开口,却听一道清冽平静的声音传来:“申丛只是担心我久病未愈,担心我的身体罢了,太傅大人可不能乱说,要是叫旁人听去了,还以为我这大理寺卿是个无用的废物。” 风趣的话恰到好处的缓解了压力,苏南锦平静的声音似乎带着某种力量,让申丛忐忑的心安定下来。 长孙云淮扫了她一眼,脸上的笑意放大,道,“苏大人说的是,那走。” 苏南锦朝着申丛使了个眼色,申丛也只好硬着头皮带路。 六月的天气已经很热,停尸房中却是阴凉。 冰块贵重,但为了保证尸体不腐,停尸房内还是每天都会有冰块送来。 可饶是如此,一打开门,里头的腐烂味道还是令人作呕。 苏南锦神色不变,抬腿进去。 “京城之中一共死了三位贵女,尸体都在这里了吗?”苏南锦先是扫了一眼里头的情况,而后才询问道。 申丛有些呆愣,没想到苏南锦竟然这样从容不迫,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苏南锦叫了他一声,才立刻说道:“是的大人,尸体全部在这里了。” 他指了一下靠右边的三具尸体,示意在这里。 苏南锦点了点头,最先走到了那具她亲手拉上来的尸体边。 尸体已经涨得肿大,面色惨白,看起来十分可怕,苏南锦脸色没变,甚至上手给尸体做了一个初步的检查。 她扯下尸体腰间的玉佩,上面刻着几个大字——平安郡主。 是平远公的嫡幼女没错了。 将东西递给一边的申丛,苏南锦继续查看尸体。 整体很正常,外表没有发现任何伤痕,看起来似乎是溺水而亡。 只是很快,苏南锦就发现了不对劲。 她拧了拧眉头,掰开了平安郡主的嘴巴,舌根处有些隐隐的发黑,牙齿靠近牙床的位置,也是黑的。 这么想着,苏南锦检查了另外两句尸体,一样的结果。 如果说一具尸体是这样的话,那还能是巧合,可三具尸体都有一样的特征,那这其中,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不过查看具体的死因,还要解剖取证。 看着苏南锦娴熟的手法,不只是长孙云淮,就连一边的申丛,都有些震惊。 这还真的是那位娇滴滴的大小姐吗! 见苏南锦拍了拍手起身,申丛立刻拿出干净的帕子给她净手,长孙云淮问道,“可有什么发现?” “倒是有一点发现,不过还要继续查证。” 苏南锦一边擦手,一边模棱两可的说着话。 在没有最终断定结果之前,她不会告知任何人自己的猜测。 更何况,长孙云淮是敌是友,她尚未可知。 似乎是察觉出来苏南锦的警惕和不愿回答,长孙云淮轻笑一声,也不在意,只接着问道,“为何直接先看尸体?” 提起这个,苏南锦来了精神,她看了长孙云淮一眼,微微一笑:“太傅大人,有的时候,相比较于活人的话,死人能提供更多的信息,而且,远远比活人真实。” 听后,长孙云淮略略一扬眉,似乎有些讶异从苏南锦的口中竟然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他敛神目光沉沉的看了一眼苏南锦,神色莫测。 这个“苏南行”,比他想象中的有意思的多。 擦完手,苏南锦等人除了停尸房。 “申丛,关于其他两具尸体的信息和死因,档案给我,然后再去查一查,平安郡主生前接触过哪些人,做过哪些事,发现失踪之前,最后一个见到她的人,是在什么地方。” 苏南锦有条不紊的安排下去,申丛几乎是下意识的就照令全做。 直到将档案放在苏南锦的手上那一刻时,申丛才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那位娇滴滴的大小姐,而不是他的主子苏南行。 他刚才竟然一瞬间有些恍惚,面前的人是苏南行。 迅速看完档案,苏南锦准备分析。 兵部侍郎的嫡女是最先发现死亡的,死在了自己的房间里,是自缢而亡,悄无声息,等到丫鬟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凉透了。 礼部尚书的嫡女,就比较有趣,是在几天前的花灯节外出后失踪,被人发现死在了一个破庙里,身上也没有伤痕,死状安详,但是衣服凌乱,有婆子看过,说是死前有过鱼水之欢。 平远公的女儿,就是她刚刚发现的。 而这几个死去的姑娘,能够联系起来的共同关系,只有一个,都与尚亲王定了亲。 长孙云淮从她手上拿走档案也看了一眼,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模样,问道:“苏大人现在可有什么想法?” “太傅是准备一直跟着我查案么?”苏南锦没有着急回答长孙云淮的话,端起手边的茶,不疾不徐的反问道。 她现在所处的环境不同于现代,危机四伏,稍有不慎可能就会丢命。 权臣之间的勾心斗角更是可怕,原主的哥哥又是个中立党,有多少人想要拉拢他,就有多少人想要他死。 苏南锦没有办法判断长孙云淮是敌是友,也不好做出对策。 毕竟圣上年幼,长孙云淮也有先帝圣旨,手上还有实权,基本上所有的大事都经由他手。 谁能知道,眼前这个俊美无俦的男人,有没有起了什么别的心思? 第4章 半斤八两,你凭什么嘲笑我 “奉太后懿旨,协助苏大人查案。”长孙云淮淡淡的说道,“苏大人安心查案就是,我只关心案子。” 闻言,苏南锦差不多是理解了,这个男人,怕是会一直跟着她,直到将这个案子查到水落石出。 拧了拧眉心,苏南锦放下杯子,道,“既然如此,那就辛苦太傅大人了。” 各方都在等着看她的表现,要是一直拒绝,反倒会令人生疑。 更遑论长孙云淮的手上还有太后的懿旨。 按照这个情况发展,就算她回绝了一个长孙云淮,还会有旁人派人过来。 还不如让长孙云淮跟着,之后只要小心一点,她甚至还能利用长孙云淮将她就是苏南行的消息递出去,造成假象,混淆视听。 “那苏大人准备怎么做?”长孙云淮捏着杯子,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苏南锦抽出礼部尚书嫡女的档案,道,“先从她入手。” “何解?” “这三个女子,都与尚亲王有婚约之后没几天就死于非命,但只有她不一样,她有属意的男子,甚至差点谈婚论嫁,试问一个闺阁小姐,缘何会去郊外破庙?”苏南锦分析道,“按照她的婢女所说,花灯节她确实是去见了定远侯的小儿子,可似乎结果不尽人意,回来的时候很沮丧,但没多久有个人来找她,她又开心的走了,之后就失踪了,先去问问定远侯家的小世子。” “但是定远侯世子,之前大理寺派人去盘问了,他态度很不配合。”申丛忽然出声道,“定远侯世子性子暴躁,我们也不好强求。”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呗。”苏南锦不在意的说道,前世她与刑侦大队的队友不知道碰见过多少不配合的人,总归有办法知道想要的东西的。 主要是古代等级森严,定远侯也是个权倾朝野的大人物,绝不是一个小小的三品大理寺卿能够得罪的。 “定远侯世子有没有什么喜欢去的地方?” 申丛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一旁的长孙云淮忽然一笑:“我倒是知道一个他每日必去的地方,现在看看时辰,他应该已经去了。” “什么地方?” “去了就知道了。” 苏南锦转头看他,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似乎从男人的眼中看出了一丝恶趣味。 直到半个时辰后—— 看着面前的莺莺燕燕,闻着鼻尖的胭脂粉味,听着一声声酥软入骨的“公子,进来呀”,苏南锦有些风中凌乱。 “这就是你所说的,定远侯世子每日必来的地方?” 静默良久之后,苏南锦终于忍不住询问出声。 现代扫黄打非严重,苏南锦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架势,面前一众娇滴滴的女人酥胸半露,香肩白嫩,着实有些迷人眼…… 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长孙云淮轻笑一声,道,“定远侯世子最爱玩闹,这宝香楼,是他每日必来的地方,苏大人这个年纪,莫不是还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 苏南锦挑眉,上下打量了长孙云淮几眼,眼神中有几分惊讶:“听太傅的语气,太傅竟是常客?” 看起来倒是人模狗样,翩翩君子的,没想到也玩的这么花。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我自然不会来这样的地方。” 庸脂俗粉,他嫌恶心。 若不是想试探苏南锦,他断然不可能会踏入这种烟花柳巷。 “你也没来过,那凭什么嘲笑我!” 苏南锦轻哼了声,翻了个白眼,先一步抬脚朝前走去,这么多美女姐姐,不看白不看! 见苏南锦竟然没有丝毫抗拒直接进去,长孙云淮眼底划过一丝暗光,但很快就跟了上去。 两人一走近,就有几个貌美女子迎了上来。 “哎呀,这两位小公子看起来好面生啊,第一次来我们宝香楼?快进来快进来,保管这里比神仙世界还要快活,两位公子来了一次就铁定离不开了。” 一边说着,他们一边想上来拉长孙云淮和苏南锦。 只是还没碰到长孙云淮的衣角,就被他凌厉的眼刀给吓退了。 哪有人来青楼是这样的状态? 苏南锦担心他露馅,便就笑嘻嘻的照单全收。 “你们来我这里就好,我这位兄弟,他还没来过这样的地方呢,榆木脑袋不解风情,我们初来京城,听闻宝香楼盛名,所以本公子才带着他来见见世面呢,你们不用管他,伺候好本公子就是。”苏南锦一手一个,搂住离她最近的两个女子,甚至还揩了两把油。 又往几个少女的手中丢了点银子,瞬间把几个女子哄得服服帖帖,围着她身边,一口一个亲亲郎君叫得不亦乐乎。 看着苏南锦娴熟的模样,长孙云淮面容有一丝龟裂,这叫从来没来过吗? 进去之后,苏南锦要了一个包间。 这个包间有个小窗户,能够清楚的看见进来的人,要是定远侯世子进来,他们能第一时间看见。 宝香楼的老鸨进来,看见长孙云淮和苏南锦身上的华贵衣服瞬间眼睛就亮了。 这可是上好的江南锦缎,一匹价值千金,两头肥羊啊! “两位公子,不知道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奴家这宝香楼啊,应有尽有。”老鸨子脸上堆满了笑容,肥肉把她原本就不大的眼睛更是挤成了一条缝。 苏南锦十分熟练的从长孙云淮腰上取下荷包,掏出一张银票丢给老鸨子,随手指了一个陪他们进来的姑娘,道,“就她。” 老鸨子接过钱,更是笑的见牙不见眼,她看了长孙云淮一眼,道,“那这位公子呢?” “不用管他,等他看本公子渐入佳境,定会心动,放心,银子不会少了你的。” 一听银子不会少,老鸨子顿时不说话,带着剩下的姑娘们出去,只是那些姑娘有点不乐意。 好不容易碰到两个长得俊俏又有钱的公子,她们都不愿意放弃。 等到人全部出去之后,苏南锦才带着那个姑娘走到一边坐下。 至于长孙云淮,早早的就坐的远远的,仿佛这边有什么细菌一般。 “你叫小兰是?”苏南锦笑眯眯的搂着她问道。 “嗯。”小兰娇羞万分,靠在苏南锦的怀里。 留下她不是没有道理,方才那几个女子之间,苏南锦观察了一下,只有这个小兰话最多,也最八卦,指不定能问到什么也说不定。 等到苏南锦把小兰哄得心花怒放,东西也问的差不多了之后,她随口找了个理由,将小兰打发了出去。 “苏大人快活够了?” 小兰才出去,苏南锦就听见了一道嘲讽的声音传来。 第5章 那我走 苏南锦本来正准备和长孙云淮分享自己打探到的消息时,就看见长孙云淮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似乎还有点鄙夷,她被噎了一下。 “什么叫快活够了?我这是在办正事。”苏南锦一本正经的说道。 “左拥右抱还不够快活,看来是我在这里,影响了苏大人发挥。”长孙云淮嗤笑一声,漂亮的桃花眼挑起,凉薄又妖冶,他顿了顿,道,“那我走?” 苏南锦:“……” 宝香楼的气氛暧昧昏黄,烛光摇曳之下,苏南锦竟然觉得,长孙云淮比外头那些姑娘长得还要好看几分。 鬼使神差的,苏南锦看着长孙云淮,一句话脱口而出,“要论真的快活,和你才是最快活的,外头的姑娘捏在一起,也不如你好看。” 气氛瞬间凝结到了冰点。 长孙云淮的脸色也在一刹那变得冷冽。 他眯了眯眼睛,看着苏南锦的眼神逐渐弥漫起了杀意。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完了! 苏南锦猛然回神,在心中一阵哀嚎。 面前的这个男人,可是大渝王朝最年轻的第一权臣! 他这么年轻就能坐到现在的高位且安稳无忧,足以看出他有多可怕。 她怎么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虽然这话也只是夸奖他好看,但是听起来,配合现在的气氛,总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调戏意味。 就在苏南锦大脑疯狂运转寻求对策的时候,长孙云淮忽然凑近了她,两人之间的距离直接被逼到了危险距离。 苏南锦下意识的瞪大了双眼,身体僵硬,看着长孙云淮的逐渐靠近,有些不知所措。 向来冷静理智的大法医,在此时竟然慌张不能自已! “原来苏大人二十有七不曾娶妻,身边也没有个侍妾,是因为有龙阳之好?” 长孙云淮温热的吐息轻轻的撩拨着苏南锦的耳垂,让她原本粉嫩的耳朵瞬间充血通红。 苏南锦大脑一片昏沉,前世活了二十多年,除了尸体之外,她什么时候跟一个男人这么亲近过?甚至还是一个祸国殃民的美男?! 见苏南锦面色通红,长孙云淮忽然起身,一只手甚至穿过她的腋下,撑在了她身后的桌子上,将人禁锢在自己的怀里和桌子之间。 苏南锦下意识的抵住了他的胸口,隔着薄薄的布料传来的热度让她觉得有些烫手。 长孙云淮微微勾唇,另一只手捏住了苏南锦的小手,道,“苏大人方才说出那样的话,是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吗?” 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非常近,苏南锦甚至能闻得到长孙云淮身上好闻的冷香味,还有上位者与生俱来的侵略性和压迫感。 在这样的气氛之间,她莫名觉得有几分口干舌燥。 “没有……太傅大人,你理解错了,我怎么可能喜欢男人呢?我……我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自然喜欢的是女人!那种丰乳肥臀好生养的女人!” “是吗?” 长孙云淮从喉间溢出一声轻笑,不置可否。 他饶有兴趣的看着身下的小人儿如同一直煮熟了的虾子,慌乱的手足无措,视线逐渐移到了苏南锦通红的耳垂上,那一个小小的耳环洞。 瞧瞧他找到一个什么宝贝? 多有趣。 那声轻笑如同一根刺一般扎在苏南锦的背后,她有一种自己是老鼠,正在被长孙云淮这只大猫戏耍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不好,苏南锦咬了咬唇,强迫自己稳下心神,将手从长孙云淮的手中抽出来,顺势推开他拉开距离。 一定是这种地方的氛围感使然,才让她这么失态的! “真的,方才是我失言了,还请太傅大人见谅,等到我们问出了话,回去之后,我必定会给太傅大人上门请罪。” 她认真的看着长孙云淮,不确定这个恶劣且阴晴不定的男人是否会放过她。 好在长孙云淮没有多说什么,只微微一点头,重新坐下,支着下巴笑道:“好啊,那我就等着苏大人,上门请罪。” 最后四个字他说的极为缓慢,带着缱绻的尾音,让苏南锦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只是一个礼貌的托词,怎么长孙云淮还认真上了呢? 不对! 她现在在长孙云淮的面前还是原主哥哥的身份,想起刚才暧昧不清的动作,苏南锦一瞬间似乎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长孙云淮说苏南行二十有七不曾娶妻,他自己不也是吗? 难道真正的龙阳之好,竟是长孙云淮自己?! 第6章 不是他的菜 仿佛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回想起刚才两人之间的亲密互动,苏南锦没由地从脊梁骨窜起一股寒意。 不是,不是,不是! 这个天下相貌出众的男人,都去分桃断袖了? 而且她现在可是冒着哥哥苏南行的名,要是这位太傅大人看上了“她”,那等他哥哥回来之后…… 那画面太美,她不敢想象。 “苏大人是怎么了,难道我的宅邸是龙潭虎穴,以至于让苏大人脸色都白了?”长孙云淮慢悠悠道。 他现在觉得,这个奉旨协查的差事变得有趣了起来。 这位“苏大人”,可真是个解闷的宝贝。 苏南锦强忍着那股尴尬和不适,回过神来拿袖子擦了擦额上渗出的冷汗:“太傅大人说笑了,只是我久病刚愈,身体还很虚,所以脸色发白,怎么会和太傅大人有关系呢?呵呵……” “原来如此,”长孙云淮忽而敛下笑意,凑上前正经地向她招了招手,“苏大人。” 苏南锦登时紧张起来,这里毕竟是个收集证据的现场,莫非长孙云淮发现了什么可疑之处? 她不疑有他,立即前倾身体:“什么?” “苏大人若是体虚,那还是少来这些花柳之地,龙元损耗过度,可是会折寿的。” 长孙云淮轻飘飘扔下这句话,勾起唇角,抬脚便向包厢门口离去。 苏南锦维持着那个姿势,从耳朵到脚,完全僵化成了石头。 …… 真是好强的恶趣味,还能不能愉快地查案了? “苏大人若是想夜宿在此,那我就先回去了。” 门外传来长孙云淮的声音。 苏南锦做武林人士运气状深呼吸一口气平复心情,起身急忙跟了出去。 在宝香楼耽搁半天,外面的天色已经见暗。 长孙云淮的马车已经在外等候,他走到马前,回身问苏南锦道:“苏大人是要回府,还是去大理寺?” 作为一个天生的工作狂加法医职业爱好者,苏南锦毫不犹豫地对长孙云淮一拱手:“我去大理寺,不如太傅大人——” 咱们就此别过六个字还没说出口,她就被长孙云淮一把给拽上踮脚凳,塞进了马车里。 进出宝香楼的客人都对这辆疑似抢人的马车投来惊异的目光,但长孙云淮毫不在意,神色自若地吩咐道:“去大理寺。” 车夫答应一声,扬鞭飞快地将车赶走了。 苏南锦惊魂未定,瞪大了眼睛看坐在对面的长孙云淮。 长孙云淮也瞧着她,坦然大方道:“你我奉旨同查此案,以后合作的地方想必不少,区区代驾之劳,苏大人不必客气。” 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苏南锦在心里狠狠吐槽,但嘴上可对这位权倾朝野的太傅怂得很:“呵呵,真是多谢太傅大人。” 长孙云淮余光瞥见她有气不能撒的小模样,愉悦地勾起了唇角。 这样华贵的车轿行人远远看见就会避让,车夫在畅通无阻的路上把马赶得飞快,眨眼就回到了大理寺。 申丛就等候在门前。 他虽然已经见识了这位假冒苏大人的能力,可听说苏南锦要去探查线索,还要去询问那桀骜暴躁的定远侯世子时,心还是悬到了嗓子眼。 如今见苏南锦从车上毫发无损地下来,一颗心才落回肚内。 “大人,您回来了,还要去验尸吗?”申丛上前忙问。 苏南锦径直向内走,边吩咐申丛道:“不,去档案处,今日我迟回府,你帮我把蜡烛多找些出来,之后你就回家。” 申丛嘴上答应了,可看到也一起跟着进来的长孙云淮,却哪里敢走? 长孙云淮自然瞧出这大理寺卿助手的焦虑,但他不以为意,跟进档案处后,随手就搬了把椅子过来,在苏南锦对面坐定。 不多时,天色就彻底暗了下来,申丛将屋内所有蜡烛都点亮了摆到苏南锦不远处,又悄悄地退回自己的岗位上。 苏南锦此刻完全沉浸在案件之中,丝毫察觉不到这屋内另外两人的暗涌,只顾提着毛笔,在纸上写下所有线索。 随后,她看到柜边有残留的钉子,就随手把写下的线索,纷纷钉到了身后的白墙上。 这都是她前世的习惯,只不过那时用的是白板和磁吸钮。 “这里就是不方便啊,钉一次一个坑,还是磁吸钮好用。”苏清欢看着线索,喃喃自语。 忽而,她惊觉身后有两道炙热的眼神。 该不会…… “你怎么会在这里?”苏南锦缓缓扭过头,被正似笑非笑看着她的长孙云淮吓得一蹦跶。 长孙云淮却不答,反问她:“磁吸纽是什么?” 糟了糟了,刚才沉浸在案件里,竟然把心里那点吐槽都给说了出来。 “这不重要,”苏南锦急中生智,赶忙拉开话题,“下午那个小兰说了条很重要的线索,我推测礼部尚书嫡女之死和安定侯世子必然有关联。” 长孙云淮抱臂看她,嘴唇一碰,吐出两个字来:“为何?” “你看这个,是小兰的口供。”苏南锦扯下墙上所钉的一张纸,递给了男人。 长孙云淮飞速扫视完,蹙起眉头道:“宝香楼诸多女子的身材特征,就是你收集了一下午的线索?” “要透过表象看本质嘛,”苏南锦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眼里与平常不同,放着机敏的光,“太傅大人,你想想礼部尚书家的嫡小姐,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我是指外在。” 长孙云淮垂眸迅速回忆了下档案中所记载的事,当下明白了苏南锦的意思。 那礼部尚书家的嫡小姐,是个面容清秀,身材玲珑的姑娘。而据宝香楼的兰儿所言,安定侯世子所钟爱的姑娘都是妖冶类型的。 因此这两人之间可以初步断定并无私情,但两个并无私情的人,为什么又会在花灯节私下相会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异,礼部尚书嫡女并非安定侯世子的那盘菜,却在这样的节日相会,这只能说明,两人间藏有秘密!”苏南锦拳头一握,下了定论。 长孙云淮却摇了摇头:“那么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如何撬开安定侯世子的嘴? 第7章 要不男扮女装 华灯初上,一辆马车,悄悄停进了宝香楼的后院。 长孙云淮长腿一伸便下了马车,“唰”地打开折扇轻摇,眼神轻佻地打量着四周,活脱脱个来寻花卧柳的浪荡公子哥。 但是是颜值过高,姑娘愿意倒贴的那一种。 苏南锦默默开始内心小剧场,踩着踮脚凳下来,出声提醒道:“我们现在就过去,免得待会撞上安定侯世子,引起他怀疑。” 长孙云淮并不作声,只是迈步朝着前面的花楼走去。 他们前日得了消息,今夜安定侯世子会在这里与朋友聚会,若是要打探消息,那么此刻正是良机。 两人到二楼入室内,对面的位置正是安定侯世子长年包下的厢房,可以很好地观察对面的动向。 只是此时,安定侯世子人还没来,老鸨就先循着钱味黏了过来。 “哎呀,公子又是你呀,”老鸨一眼就认出了苏南锦,谄媚地笑着,“我们小兰现在正得闲空呢,公子是叫她过来,还是今儿想换换口味啊?” “出去。”长孙云淮冷声道。 仅仅两个字,就让那老鸨浑身一抖。 逛花楼却不叫姑娘,这事办得尴尬,苏南锦讪笑着打哈哈道:“我这位朋友不喜……” 热闹两个字还没出口,苏南锦就看那老鸨的脸色风云变化,先是惊讶,后是“我懂我懂”的暧昧,步调一转就又凑到了长孙云淮跟前:“这位公子,其实啊,咱们店里也有男倌,您看您喜欢什么类型的?” 一锭银子就从长孙云淮手里飞到了门外走廊上:“拿银子,滚。” 那老鸨看见银子两眼直冒精光,饿虎扑食似的扑出去把银子塞进袖里,还体贴地给两人关了门。 苏南锦走到门前贴耳一听,果然听见那老鸨在狂喜:“这样断袖的一对来得越多越好,真是赚呐!” 她抬手一捂眼,得,这家店记得拉上黑名单,以后哥哥回来了也千万别来! 再回头一看,那位让人误会的大爷正没事人一般坐着品茶,看架势,似乎这背景是什么清雅茶楼,而非秦楼楚馆。 苏南锦也找了个地坐下,没两秒钟却感觉有点膈腿,再一看,长孙云淮身下却有个垫子。 她便再起身,也懒得叫谁过来再让人误会,自己走到木柜前打开寻找,但垫子没看见,只找到了一身红色长裙。 而且……还是一身纱制的,若是谁穿上了,那场面定然是香艳非凡。 她脸上一红,急忙把衣服塞回去,换了个姿势盘腿坐下。 夜色渐沉,外面逐渐热闹起来,但厢房内却安静得很。 长孙云淮是一句字也不说,一句话也不问,苏南锦既想引他说话,但又怕这男人又蹦出什么惊动鬼神的话来,只要憋着自己,频频朝对面厢房看去。 这人,怎么还不来啊? 一壶茶水都被喝完了,苏南锦终于忍不住道:“太傅大人,不是我怀疑您的能力,但这消息来源不会有误?” 长孙云淮拨开一个柑橘递给她:“稍安勿躁。” 苏南锦接过柑橘来咬了口,清新酸甜的味道冲入唇舌,仿佛心头等待的急躁火苗真的被浇灭了不少。 “这里的香有活血作用,加上四处都是橙和红两种暖光,便会使人情绪急躁。”长孙云淮忽而开口。 苏南锦一愣,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帮她找台阶下。 她再仔细一回想,果真上次与这次进来时,都能闻到一股很饱满的香味,只是因为在里面坐久了就给忘了,她还一直以为是女子身上脂粉的味道。 吃完了柑橘,苏南锦也扒了一个,放到长孙云淮面前:“谢谢,这是还你的。” 长孙云淮两指托起那柑橘,偏头对她一笑:“能听见苏大人说声谢谢,可真是难得啊。” “我性格明明很温和,”苏南锦不满嘟囔,她哥哥的性格比她还温柔许多呢,“只是太傅大人平日……与我都在办案,我自然要严肃一些。” 她没好意思说,是你长孙云淮没事就喜欢逗她,她能给好脸色才怪。 而且他们两人,分明连是不是一个阵营的都还是未知! 对面有一行人各自揽着娇软姑娘走过,长孙云淮眼神骤然一凛,提醒道:“来了。” 苏南锦连忙扭头,果真看见四五个青年男子一同进了对面的厢房。 “哪一个是定远侯世子?”她从未见过这人,更别提原主那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了。 “最前面,”长孙云淮神情极是认真,“啧。” 一向喜爱看一楼大厅舞女表演的定远侯世子,此次却命人将包厢的门关了起来。 苏南锦轻拍了下桌,急忙扭头询问:“你安排了哪个姑娘去打探消息,她在进去的人里吗?” 不料长孙云淮扭过头来,一副完全在状况外的模样。 “你没安排人?”苏南锦压着声音惊讶道,“你……太傅大人,你不是说一切都已安排稳妥了吗?” 长孙云淮指了指旁边的衣柜:“那衣服不是已备下了?” 急得站起来在屋里反复折返的苏南锦愣住了:“你要男扮女装?” 好,她承认她有那么几个瞬间也很想看长孙云淮这样的帅哥女装起来有多美,但是哪里会有女子长这么高的呀! 看她脸上神情阴晴不定,长孙云淮淡淡道:“自然是你男扮女装了。” “我男扮女装?”苏南锦下巴都要惊掉了。 她男扮女装,那还能叫男扮女装吗?那叫回归女儿身! 她要真是个男的也就算了,这要是去了那边,定远侯世子一时兽性大发起来…… “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 “为何不行?”长孙云淮好奇地看着她,脸上写满了真诚,“苏大人不是最以公务为先吗?此案事关重大,青楼女子断不能用,遗漏消息事小,泄露案情事大,苏大人正好身材瘦削,又深怀经验,正是最佳人选。” 这一套又一套的,听得苏南锦着实呆了。 她脑海中又回忆起了那红纱裙的样子。 那纱什么都遮不住,要是穿了,谁都能瞧出来她就是个十足十的女儿身啊! 第8章 暂时结盟 她正要再次拒绝,一抬眼,却对上长孙云淮那双捉摸不透的漆黑双眸。 这男人总是会似笑非笑地盯着她,让她有被看透的感觉。 不行,没弄清敌友前,她绝不能让自己暴漏,置哥哥于危险的境地! 心里想着苏南行,苏南锦强迫自己稳定心虚,快速说道:“我有的只是查案经验,这样贸然伪装过去我会紧张,并且安定侯世子也并非黄口小儿,如果察觉,反而更打草惊蛇。” “相反,这里的女子虽然没有办案经验,但心理素质比我要强许多,也懂得哄客人和明哲保身的手段,请她们帮忙,要比我上安全得多。” 她飞快地列着原因,一边盘算着,如何现找个姑娘送进对面房里去打探消息。 但还没让长孙云淮改变意图,他们包厢的门就被敲响了。 “进。”长孙云淮道。 苏南锦忙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坐回原位。 一个紫衣女子走了进来,嘴唇涂抹得鲜红,一双眼睛顾盼生辉,像是会勾人一般。 关了门,紫衣女子便倒豆子般飞速道:“这位公子,世子说,他的确和礼部尚书家的小姐在花灯节见过面,但那只是因为小姐约世子询问李修仁公子的消息,别的,世子没说,他们顾着饮酒,奴家也不好再问了。” 长孙云淮又掏出一锭银子,扔到紫衣女子怀中:“去,规矩你知道。” “奴家必然守口如瓶。”紫衣女子得了银子,欢喜非常,出去临关门前还不忘给苏南锦留下个媚眼。 如今消息是有了,可苏南锦却更生气了。 长孙云淮起身道:“走。” “等等!”苏南锦伸长胳膊,一把拦在门前,“太傅大人,您不觉得您这样做太过分了吗?” 她这般生气,长孙云淮却云淡风轻地垂眸望着她,轻轻巧巧地说话:“这只是个玩笑,苏大人,这个玩笑和你前次在这里对我说的话没什么不同。” 男人又靠近了几步,房门正好变成了另一面围栏,把苏南锦逼到了长孙云淮的胸膛前。 “苏大人,你既是男人,为何如此激动,还有……” 扫过脸颊和耳廓的热气,让苏南锦心率直线飞升。 长孙云淮带着恶劣的笑意凝视着她,又一把抬起了她的下巴,补全了未说完的句子:“慌张?苏大人,我方才看得明白,你并非全因机会错过而动怒,更多的,反而是惊慌啊。” “为什么如此惊慌呢?是换上那件裙装,会有什么秘密暴露吗?” 苏南锦呼吸都要停止了,方才是因为太过暧昧的姿势,现在,却是因为秘密会被发现的恐惧。 长孙云淮究竟是谁的人? 她努力翻找着这具身体的记忆,此刻无比渴望从中能得到一点点,哪怕一句话的,来自于原主哥哥无意间的暗示。 可惜没有。 如果被发现,权倾朝野的太子太傅,她和哥哥会遭遇什么? 就在这苏南锦觉得将要迎接灭顶之灾的时刻,下巴上的桎梏忽然松开,身前的压迫也退后了。 长孙云淮掏出一方浅玄色方帕,塞到了她手中。 “若要走这条路,那么就先做好完全的准备,幸好,你遇见的是我。” 撂下这句话,长孙云淮便打开门,离开了房间。 苏南锦捏着那方帕子僵了很久,才控制住身体不颤抖下去,擦了擦汗,也离开了这房间。 她上车后,车夫便自动驾马,离开了宝香楼。 苏南锦许久才彻底把狂跳的心脏平复下去,待她察觉到后怕时,后背的冷汗已经浸湿了衣裳。 为什么提醒她,身边这个人有什么目的? 是想挟持她,还是……只是善意的提醒? 苏南锦忍不住看了眼长孙云淮,却猝不及防地撞进对方的视线。 “想说什么就说。”长孙云淮道。 无数疑问猝然全部涌到嘴边,但也如一群人同时要挤出一道门一样,根本问不出来。 片刻,苏南锦摇了摇头:“我现在只想把案子查清楚。” “好。”她很快得到了回应。 苏南锦惊讶地抬起头,那个回答她的人脸上却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也是奉旨查案,我们目的既然一致,那么合作愉快,”长孙云淮轻笑,“我命车夫前去苏府,不过看你的状态,似是不用了?” 这番话很简单,但却对苏南锦很重要。 长孙云淮表了态:不设立立场,查出真相。 这正是她需要的,而且不需要对一个时常跟在身边的人隐瞒性别,她也会轻松许多。 至少,现在她们是伙伴。 苏南锦掀起帘子,对车夫道:“麻烦前面掉头,去大理寺!” 两人又回到了档案处。 依旧是满桌的档案和钉在墙上的线索。 苏南锦站在墙前,手背搭着下巴分析:“定远侯世子说见礼部尚书嫡女是因为对方想通过他了解李修仁的消息,这事里牵扯到了第三个人,那么他应该没必要撒谎。” 边说着,苏南锦便把李修仁三个字圈了起来。 “可据我们所知礼部尚书嫡女先前所爱慕的是江宁织造的儿子吴远,两个人是表兄妹关系,这个李修仁先前从未出现在关系网中。” 长孙云淮沉思片刻,也否认道:“此人并不在京官之列。” “京城官员很多的,不止有需要上朝的那些,”苏南锦善意提醒道,“还有很多小鱼小虾,你能确定吗?” 长孙云淮脸色不变,如谈论家常便饭般说:“自新皇登基后,所有京官无论大小先后,新皇都分批次一一召见过,我皆是陪同,我可以肯定,此人至少并非京官。” 苏南锦沉吟片刻,忽然又来了灵感:“但这个人可以接触到礼部尚书的嫡女,无论是见过面,还是听过名字,都证明他至少有途径,你说,我们可不可以从仆从中查起?” 高官的仆从丫鬟不在官员之列,但却可以接触到许多贵胄。 长孙云淮赞同地点了点头:“此时交由我来处理。” “好,”又抓到一条线索,苏南锦非常激动,但又很快被为难所代替,“还有一件事,我们现在还不明确三名死者的死因,我想解剖尸体。” 第9章 她都愿承担 长孙云淮神情一顿,看向苏南锦道:“你觉得她们的死背后另有隐情?” “难道不是吗?”苏南锦很是意外,“她们三个人都与尚亲王有婚约,现在又都死于‘意外’,长孙大人莫非觉得真是偶然?” 说起来,这个尚亲王也很值得怀疑。 只是尚亲王身份摆在那里,她如果没有证据,就不能冒着身份暴露的风险去问询。 长孙云淮看着眼前一心要还死者公道,勇气非凡的苏南锦,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话似不投机,屋内古怪地静下来。 两人对视良久,片刻,长孙云淮才又开了口:“我提醒过你,做事,要考虑好后果。” 苏南锦把男人的话在肚子里转了两圈,却仍然不明白。 她反问:“我们是奉太后懿旨查案,难道还有谁能越得了太后?” 看着对方清澈又饱含坚韧的双眸,长孙云淮失笑着摇了摇头:“这句话不是你所理解的含义。但你要解剖她们,单是要征得三家亲眷同意,便是难事一件。” 经过这几日相伴,苏南锦也摸清了些长孙云淮的为人:虽然性格恶劣,但在正事上,却十分靠谱。 她知道对方说的不是假话,但却不能够理解其中的程度深浅。 “我朝律法不是白纸黑字写着,若死因存疑,为避免死者为亲眷所害,而元凶借此理由逃脱干系,因此此类案件一概不必经亲眷同意便可解剖么?”苏南锦搬出她为了不露馅而连夜彻读的条令反驳。 长孙云淮摇了摇头:“你方才也说,无人可越过太后,平远公嫡幼女可是太后的姨侄女,纵然你是我大渝朝廷的英杰,太后不同意,你也无法。” 确实是这么个理。 苏南锦缓缓坐回椅上,单手托腮沉思。 她在现代当法医那会,尚且有不少死者家属哭天抢地要留全尸,还要状告法医破坏尸体的,何况是更崇尚繁文缛节的古代呢? 只是想想就知道,要征得平远公同意该多难。 该怎么办才好呢? 长孙云淮凝望着对面方才还浑身冲劲,现在就蔫了的小女子,神情不易察觉地冷了几分。 他只当她有多么地不同,所以才有心情提携一二。 原来,也不过是个远望南墙便回头的角色。 长孙云淮便要入宫,将目前所查探到的消息向太后禀报,一起身,袍子下摆上却多了一只手。 “你能不能帮我?” 苏南锦紧紧抓着男人衣服,仰头恳切地看他:“我请求你,刚才在马车上你也说,你奉旨协查,有责任在身。那我想还死者一个公道,你能不能帮我?” 长孙云淮低声道:“放手。” 明明这个权倾朝野的太傅是最不能得罪的,但想到那三人在刚绽放的年华就失去了生命的少女,苏南锦就不知道从哪横生出一股勇气,更用力地死抓住对方的衣袍。 她急于说服对方帮助她,机关枪似的道:“太后要我哥哥查案,这是我哥哥,也是我的使命。” “而且,我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惩奸除恶,还死者公道,让他们九泉之下安息,我……我是个闺阁女子,此生可能只有这一次短暂实现心愿的机会!” 苏南锦说着,所拥有的两份回忆皆翻涌起来。 一份是属于她的,七岁那年,她被妈妈抱起来藏在厨房顶部的橱柜里,亲眼从缝隙中看见凶手挥刀疯狂砍倒在雪地里的父母。 一份是属于这具身体主人的,一大片倒塌的宅院,和宅院上燃烧着的仿佛怎么也扑不灭的熊熊大火。 辛酸、仇恨、悲恸……种种情绪混合在一起向上顶,苏南锦双眼通红,斩钉截铁道:“我一定要把这些案子查清,太后不愿意,我就去说服,就是太后怎么降罪,我苏南锦都愿意自己承担!” 长孙云淮微微勾唇,眼里的冷意已然尽数散去。 很好,这才是让他有兴趣掺和这案件一遭的人。 “你既然已经打定主意了,”长孙云淮好整以暇地低头看着她,“那还要我帮什么忙?” 苏南锦流下两条宽面条眼泪:“打板子罚俸什么的就算了,到时候万一太后要把我扔进大牢,我不方便啊!还请太傅大人帮我说说情。毕竟您对朝廷这么重要,太后一定会考虑的!嗯!” 长孙云淮毫不费力地将她手掰开,看着她可怜兮兮示弱的眼神,不禁又起了玩心。 “帮苏大人说情于我,不过举手之劳,”他俯身,凑到她耳边问,“不过,苏大人又能给我什么好处呢?” 那股熟悉的过电感,又顺着耳朵蔓延到全身,苏南锦浑身打了个哆嗦:“案件查清后的功劳全归太傅大人,我只求心安就行,或者你要钱,我也可以给你,或者……呃……” 他哥哥为官这么多年虽说清廉,但总该有些存款? 不过这些钱长孙云淮看得上吗?应该?谁会和钱过不去呢? 长孙云淮就爱看苏南锦这副局促紧张的模样,不过他今天看得够多了,便准备将此事带过。 但他刚准备张口,就听见门外巨大的一声响。 两人注意力都在对方身上,此刻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苏南锦更是跳起来向外看—— 铜制的水盆打翻在地,申丛双手还维持着端盆的姿势,一脸震撼地看着他们。 …… 他们俩刚才,是什么姿势来着? 苏南锦十指尴尬得要抓地,摆出标准的露八齿微笑,温言软声道:“刚才有个小虫扑眼,太傅大人帮我抓一下,你别误会。” 申丛手脚僵硬地把热水全洒了的水盆捡起来,眼神竭力躲过长孙云淮:“大人,我再去重新倒一盆来给你洁面!” 长孙云淮看申丛别扭的姿态,忽然觉出不对来:“他怎么只不敢看我?” 苏南锦以默哀的眼神看着他:“或许,是太傅大人威严非常,申丛他不敢直视。” 这可真是个套娃思路。 申丛知道她是女人,但申丛却不知道长孙云淮也知道啊! 所以在申丛眼里,长孙云淮已经妥妥变成了个……垂涎她哥哥美色的,断袖。 第10章 进宫求旨 翌日卯时刚过,苏南锦就坐上长孙云淮的轿子一同入宫了。 这是昨日长孙云淮为她谋划的策略,现在她奉旨办案,又大病初愈,皇帝既准她多加修养,不必日日上朝,那她就不要以苏南行的身份露面。 毕竟,她修饰过的容貌与身量虽然能够唬过朝臣,但若有了接触,那些人与苏南行同朝为官数十载,难免会出现纰漏。 因此,长孙云淮让苏南锦早朝前乘他的轿子入宫以掩人耳目,退朝后,再一同去面见太后,便可避开与同僚接触。 轿子平稳地向前走着,苏南锦悄悄掀起帘子向外看,宫门已经近在咫尺。 待会,就要面见太后。 皇帝年幼,除了身边辅政的太傅外,太后便是天下权力最盛的人。 而她,即刻就要顶着别人的身份和这位深宫主人相见了。 “昨日不是勇气非凡,怎么现在是害怕了?”长孙云淮忽然发问。 苏南锦松开被握出褶皱的袖口,偏头看了眼对方,却发现长孙云淮只是目视前方。 她稳了稳心神说:“我不像太傅大人,少年英雄、惊才绝艳,满朝文武能胜过大人的恐怕万里挑出一个,我只是闺阁女子,又顶着哥哥的身份,第一次见面太后,自然会觉得有些紧张。” 长孙云淮这次看向了她,眼里带着笑意:“人坐在我轿子里,就从牙尖嘴利变成了溜须拍马。” 苏南锦被戳破心思也不尴尬,虚伪恭维:“哪里,这都是我肺腑之言。” 她还不是指望着待会这男人能多帮帮她么?再说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苏南锦能屈能伸,为了自己小命一点儿也不丢人。 到了宫门前,别的官员便要下轿步行至肃仪门前等候传召,再列队依次步入宣政殿,但长孙云淮却有乘轿与骑马的特权。 侍从将腰牌递,又只掀起轿帘一边露出长孙云淮,那宫门侍卫便小心看了眼,示意放行了。 轿子再度向前,躲到另一边锁起身的苏南锦松了口气,转念一想,又心生感慨:“幸好奉太后懿旨查案的是你。” 长孙云淮嗤笑一声:“苏大人现在不腹诽我了?” 苏南锦心虚地否认三连,这男人,怎么在肚子里悄悄说过他坏话都不行! 片刻长孙云淮下了轿,与轿夫嘱咐了几句,便向着宣政殿而去。 不想还没迈步,便被一道浑厚的声音拦了下来:“长孙太傅为表恭顺向来与我等一同步行入宫,怎么今日倒坐起了轿撵?” 长孙云淮淡然挥手,示意轿夫按他方才所言办事,回身对阔步而来的定远侯笑道:“原来是定远侯,近日阴雨连绵,我这膝盖夜间受风,疼痛难耐啊。” 定远侯! 不知为何,苏南锦只是在轿内听到对方的声音,就兀地从脊梁窜起一股寒意。 她很想掀起帘子悄悄看一眼这定远侯乃是何等人物,但理智却压住了她蠢蠢欲动的手。 轿子在宫里拐过几道弯,最终在一处铺青叠翠的寂静小院停了下来。 侍从在外头悄声说:“苏大人,您先下来。” 苏南锦“哦”了一声,下来打量了一番这院子,就被带进了屋内。 她看四处无人,但陈设上都无落灰,显然是有人常住的,开口想问,但又想到这肯定是长孙云淮的人脉,就歇了心思。 只等了一会儿,长孙云淮便出现了。 “无事?”他询问侍从,眉宇间氤氲着一股冷意。 侍从答道:“主子放心,没人发现。” 长孙云淮一点头,眼神扫过来,对苏南锦道:“跟我来。” 苏南锦对着铜镜整了整衣冠,又按照记忆中苏南行的样子调整了下表情,连忙快步跟上。 她知道,这是要去见太后了。 迎面两对宫女走来,苏南锦心底一晃,下意识地向长孙云淮身后要躲,却被对方止住。 那几个宫女看见他们,行礼后便又径直离开了。 “早朝已散,朝臣都出宫了,不会遇上熟悉苏南行的人,”长孙云淮压低声音告诉她,“待会见到太后,万事有我,不必慌张。” 苏南锦胆子虽大,但真的身处宫中,望见四周巍峨殿宇、绵延宫墙,也难免有些惧怕。 不过长孙云淮的话,神奇地让她安心了许多。 又拐了两个弯,长孙云淮停下,微侧过脸等她:“准备好了?” 苏南锦知道进去后便是要立马见到太后了,仰头一看,眼前高阔建筑的匾额上写着苍劲的紫檀宫三字,匾额下两列侍卫护持着,很是庄严。 她吐出口浊气,悄悄点头:“进去。” 通传、引见,满屋宁神的香气,还有如人偶般侍奉在多处的宫女。 按照昨夜的演练,苏南锦跟着长孙云淮一齐朝坐上的华衣行礼:“臣长孙云淮、苏南锦,参见太后,愿太后福寿安康。” 那深褐色绣金凤的华衣主人开了口,很是亲切慈爱:“两位大人免礼,佛莲,赐座。” 名唤佛莲的宫女,立即带人搬上两把椅子。 苏南锦学着长孙云淮的样恭敬坐下,一抬眼,却发现太后沉静却隐约露出利光的凤目正看着她。 雍容华贵、深不可测,苏南锦看着太后的脸,脑海中登时蹦出来两个词。 “哀家久不见苏大人了,苏大人身疾可愈?”太后一笑,端庄亲和,眼角眉梢竟没有任何皱纹,“正好待会王院令要来给哀家请平安脉,不如让他也给苏大人瞧瞧。” 苏南锦正要拒绝,余光却瞥见长孙云淮右手握成了拳头,这是他们定下的几个暗号之一,拳头代表可以的意思。 “多谢太后垂爱,臣已经痊愈,只是还有些体虚。”苏南锦忖度着用词回答道。 太后点了点头,敛了笑意:“听佛莲说,两位大人今日来见哀家,是案情有了进展?” 长孙云淮不动声色地把话接了过去:“太后,臣与苏大人已找到了平远公小姐的尸首,只是和另两位小姐一样,死因并非明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太后眉头一蹙,带了怒音:“长孙大人是说,有人胆敢谋害哀家的侄孙女,还杀了如此多的贵女?” “正是,”长孙云淮起身,朝太后深深一拜,“请太后允准我等解剖三位小姐,以祭她们性命。” 第11章 劝说太后 此言一出,大殿内气氛骤然变化,太后的随身宫女佛莲,久久才将脸上的震撼掩饰下去。 苏南锦自然也看见了,忙跟着长孙云淮一同跪下,等候太后的雷霆震怒。 半晌,一道刺痛耳鼓膜的拍桌声带着凌厉的怒火一同而来:“你们好大的胆子,那可是哀家的侄孙女!她既已惨死,难道你们要她不得死也不得安宁吗!” 纵然已经做了心里建设,但真的面对,苏南锦心脏还是忍不住地狂跳。 就像知道蛇很可怕,但那种恐惧与在现实中面对面接触到的恐惧,完全不在一个量级上! 面对面的是当朝太后,是掌握生杀大权的女人,她一句话,是可以让人掉脑袋的! 她感觉背后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裳,惊慌间,却感觉身边的长孙云淮直起了上半身。 “太后请听臣一言。” 在这样全然陌生,又直面性命威胁的环境中,长孙云淮熟悉的低沉嗓音,如冰块般激得苏南锦回过了神。 “解剖一事,臣也是无奈之举,且经过深思考量,才来请求太后准许,平远公小姐与另两位小姐死于非命,却被伪造为自尽,若此案不能查明,一则不能告慰亡魂,二则,恐会引起民间慌乱。” 长孙云淮面上不带任何惊惧,娓娓道来,仿佛只是在与他平级朝臣商议事项。 “查不出真凶,是你们无能!”太后凤眸一凝,转向伏着的苏南锦道,“苏大人,你屡破奇案,民间称你为再世清天,难道你也不能找出真凶吗?” 直接被点了名,可就逃不过去了。 长孙云淮拿余光关注着苏南锦,心中早已盘算好,如果她惹怒太后,他就先一步假意发难,让人把苏南锦拖出去,再平息太后怒火。 这样,苏南锦至少不会落到别人手中,逃离他的控制。 “臣……臣虽屡破奇案,根源皆在刻苦用心,和微薄的天赋,但臣也不过一介凡人。” 苏南锦声音起初有些颤抖,但她想起那三个无辜枉死的女子,又无端地生出勇气。 是她说的,还死者公道,还人世清白。 如果连争取解剖,让死者告诉她,她们死亡真相的权力她都做不到,那她还做什么法医! “解剖,并非破坏尸体,羞辱死者,佛家有云:‘凡有所相,皆是虚妄’,得道高僧坐化后,在人间的躯体也不会随之进入西天极乐世界,可见人体较于精神之微贱。” “虽然俗语也有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得轻易损害,但微臣想问太后,孝行不是发于内心吗?三位小姐已然逝去,躯体已不能够尽孝榻前,若臣能借她们的躯体揭示真相,告慰她们的亲眷,这不也是替她们尽孝吗?” 长孙云淮眼神一暗,他推测过苏南锦的许多说辞,却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却能引据佛家来劝说太后,且破立之间,游刃有余。 看来,这个苏南锦,是真的不简单。 太后一时也怔住了,无言思量了会,再开口时怒气已然消散了大半:“旁的也就罢了,可哀家的侄孙女毕竟是天家宗亲,她若不得全身,是无法葬入族陵的,哀家身为她的姨母,怎能忍心呢!” “敢问太后,可是只要保证小姐尸体体面,便可入葬?”苏南锦一听太后的口气显是松动了,立即追问。 这下连长孙云淮也不禁偏头看向她,不知她底下是什么文章。 “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太后道。 苏南锦立即回说:“臣办案多年,也曾遇到过许多不愿解剖亲眷尸身的人,因此臣就研习了一种入殓的美化办法,可以使解剖的尸体恢复原貌,至少,在八成以上。” 这技术在现代其实很常见,很多死于非命的尸体难免看起来会让人难以接受,因此就诞生了尸体化妆师这一行业。 当时她也是觉得那些家属看着面目全非尸体的神情很让人心酸,所以就去进修了一下,没想到,会在这里派上用场。 此言一出,太后又陷入了沉默。 长孙云淮看透太后心思,又接着道:“太后,臣与苏大人前来,是我等奉您懿旨查案,您又是定远侯小姐的姨母,因此求您允准,苏大人动手前,我们自是要再取得三家亲眷准许的。” 言外之意,便是不必太后出马,只是太后乃是这事的主派遣人,因此于情于理,都要先征求她的同意。 至于那三家愿不愿意,这就是他长孙云淮和苏南锦的事了。 “好,”太后叹了口气,勉强点头,“此事我首肯了,只是你们行事千万顾忌他们的心情,我那表妹也上了年纪,痛失爱女,哎……” 长孙云淮又向苏南锦使了个暗号,让她起身,两人一同道:“臣等明白。” 此事便算成了。 红姑眼观局面,适时提醒道:“太后,王院令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太后点点头:“传他进来,你们且坐下,苏大人,待会让王院令也给你诊个平安脉。” 两人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坐了回去。 一时平安脉诊完,王院令起身,脸上带着笑意道:“回太后,苏大人贵体的确已无大碍,只是有些气血虚弱,想来是大病初愈的缘故,只要休息得当,也就不要紧了。” 太后放心笑道:“哀家的夜间便可安枕了,苏大人,你可是我朝肱骨之臣,你的身体不仅是自己的,更是朝廷的,可要好好保养才是。” 好家伙,不仅996,还签了卖身契啊。 苏南锦心里吐槽,面上却一副感激不尽的模样,行礼谢恩:“臣谢太后挂念,定为皇上太后效犬马之劳,鞠躬尽瘁!” “你们且退下。”太后笑眯眯地,很是满意。 两人又坐上了来时的轿子,一直到出了宫门,苏南锦才敢彻底松懈下来,这一下,手心额头就止不住地冒汗。 长孙云淮带笑看她,递过帕子:“刚才看你在太后面前不是挺大胆的,现在后怕了?” 第12章 硬骨头 苏南锦一软,朝轿子里瘫坐下去,擦着汗说:“她是威仪的太后,我算什么呀,当然害怕了。” 长孙云淮颇含深意地一笑,用肯定的语气道:“你是本朝声名远扬的大理寺卿,苏南行。” 他是在告诉她,不必怕。 要让别人相信,自己先要相信,她就是苏南行。 苏南锦点点头,拿着那帕子说:“这次谢谢你,这帕子我洗干净了再还给你,嗯……如果你还要的话。” 长孙云淮并未接这个话题,而是问道:“方才在太后面前,你如何想到要以佛道来劝说她?” “这不是很明显吗,太后居住的地方叫紫檀宫,侍女叫佛莲,太后的手上还有佛珠,虽然很多人上了年纪都喜欢带佛珠,但别的却不是偶然,”苏南锦罗列着证据,娓娓道来,“所以我想,拿佛法来劝说,应该效果会更好些。” 长孙云淮瞧着她,勾唇一笑:“倒是机灵。” “你问了我一个问题,我也要问你一个,”苏南锦把压了许多的疑惑翻上来,“太后她老人家,今年到……呃……” 三十岁古代人叫什么来着? 而立,对了! 苏南锦忙上话道:“到而立之年了吗?” 长孙云淮摇了摇头:“尚未,怎么?” “怪不得那么年轻,我还以为是有什么宫廷秘药呢,”苏南锦掐指算着年龄,“那,咱们皇上今年多大呀?” 长孙云淮奇怪地看着她:“九岁,怎么,苏南行从未和你说过?” “可不是么。”苏南锦耸耸肩。 她能看到的原主的记忆,不是和苏南行一起玩闹,就是在和府上的丫头们嬉戏,苏南行也从未在原主面前提过一句朝中的事。 绝对是个被哥哥宠着的,出了苏府东南西北都反不清的单纯大小姐。 长孙云淮闭上眼道:“听好,当今圣上名讳玄乐,太后乃其生母,是先帝的丽妃。当天朝廷除我之外,太后也有辅佐圣上的职责。” 垂帘听政是职责,而非权力? 苏南锦留意到长孙云淮的用词,心下疑惑,但看他似乎很疲惫的模样,便没有询问出来。 马车还在继续向前走,苏南锦忽然想到对方还没和她说去哪,便问:“我们现在是去劝说那三名死者的亲眷吗?” 长孙云淮仍旧闭着双眼:“嗯,先去礼部尚书家,兵部侍郎今日我早朝时顺便提起,他已然同意,还让我向你带话,请你务必还他女儿一个真相。” 兵部侍郎嫡女便是自缢在家中的那一个,苏清欢还记得那女孩的面貌和档案,是个相貌明艳、性格外向的女孩子。 这样开朗活泼的女儿忽然自缢身亡,没有任何原因,想必做父亲的,自然是难以接受。 她,一定会还这些无辜女子公道! 不多时,马车便停了下来,外头随从道:“主子、苏大人,李尚书家到了,是递名帖,还是奉旨召见?” 递名帖,是作为同僚请见。 奉旨,便是奉太后的旨意来问案。 长孙云淮睁开眼,腿一迈便下了车:“递名帖。” 他说完话,后面车夫也正把踮脚凳拿出来放好,苏南锦便踩着下了马车。 随从前去递名帖,长孙云淮望着李府的阔门负手说道:“这位李尚书是块硬骨头,他比太后要难啃得多。” 听闻是长孙太傅和苏大理寺卿前来,李尚书和其夫人立即就前来亲迎,四人在前堂坐定。 茶水刚上,尚书夫人就迫切地询问道:“苏大人,可找到了害死我女儿凶手的线索?” 那眼神希望里还带着悲恸,让苏南锦看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正要开口,却被李尚书抢了先:“苏大人连口茶水都还未喝,你一个妇道人家,着什么急!” 训斥了自己的夫人,李尚书又转过来变了脸,笑呵呵拱手对苏南锦说:“不好意思苏大人,贱内让您见笑了。” “府上发生这种事,夫人急于得到结果也没什么,”苏南锦看着李尚书那张笑脸,却怎么都喜欢不起来,“我和太傅大人登门造访,也是为了此事。” 尚书夫人语气急切:“大人,可真是有线索了?” 苏南锦与长孙云淮对视一眼,得到准许后便道:“贵小姐体无外伤,舌根与内齿发黑,虽有鱼水迹象,但我们初步推定,谋害贵小姐的与当夜和贵小姐在城郊所见之人,并非一人。” “这是什么意思?”尚书夫人疑惑地看向自己丈夫。 李尚书脸色一变,情绪也波动了:“苏大人的意思是,小女是死于毒杀?” 苏南锦点了点头,缓缓地说道:“只是为何种毒药,贵小姐饮毒后过了多少时辰才身亡,这些都需要剖开贵小姐的尸体,才能得知。” 尚书夫人呆了半晌,惊得直接站了起来:“苏大人,您说什么?要……剖开我女儿的尸体?这怎么能行呢!” 李尚书比之要淡定许多,只是脸色十分难看。 “牧野,你说句话呀!”尚书夫人急得直拉李尚书的手臂,“咱们的女儿已经遭了横祸,我们为人父母,怎么能让女儿尸体都不得保全呢!” 一时前堂内,四处都充斥着尚书夫人的恸哭。 苏南锦不禁为止感染,心下也不住发酸,虽然这场面她早已见过千百回,但没一次看见受害者家属这样,还是难过。 李尚书拍了拍夫人的手,示意奴婢将尚书夫人扶过去坐下,才看向二人道:“两位大人,诚如贱内所言,小女已经如此,这……有没有两全的办法?” 即便是在现代,不解剖尸体,已然无法知晓毒进入了何处,也就无法根据人体循环速度推测,死者是服毒后多久身亡的。 苏南锦摇了摇头,起身拱手说:“李大人,若有别的办法,我也不会说出此等冒犯之语了。” 长孙云淮在旁也道:“李夫人,你们爱女之心我与苏大人都了解,但此事确实只剩这一种办法可行,来此之前,我们也已向太后请得了允准,事……” “你们休想拿太后压人!”尚书夫人猛然冲上前大嚷道。 第13章 尚书府五小姐 苏南锦就离尚书夫人一步之遥,这样贴面被吼,她也吓了一大跳,险些出于本能,反手一拳砸过去。 上辈子她经历过许多次医闹事件,还是下班后的袭击,搞得她遇事先反击的念头刻入了dna,幸而这次她忍住了。 “在两位大人面前不得无礼!”李尚书忙指挥同样被吓坏的两个丫鬟,“还不快把夫人请回屋内!” “我不走!”尚书夫人一想到自己的女儿,一双纤细的手腕,竟横生出无数力气,猛地就把两个丫鬟挣脱了。 她就要再冲上前,来揪苏南锦的衣领。 但手还没碰到,忽而,就被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量死死按住肩,逼停在了原地。 长孙云淮双眸凌然,低声道:“夫人想保护女儿的心情,我们十分清楚,我和苏大人皆有家人,只是夫人觉得,贵小姐是更想保全这死可有可无的颜面,还是得到清白,冤魂昭雪呢?” 尚书夫人挣扎几番,浑身忽然如被抽去脊梁骨似的,瘫软在地:“我的女儿……我什么也不选,我只要我的女儿回来,女儿啊……” 李尚书紧皱着眉头摇头,朝婢女挥了挥手。 尚书夫人便被人扶了下去。 气氛一时压人得紧,苏南锦知晓,尚书夫人是既想查明真凶,又想保全她女儿的尸体。 但现在,却是只能得其一,因此她哪条路都不想选。 只可惜,世间之事就是如此,由不得自己的意愿。 长孙云淮踱回座位,看着李尚书道:“那么李大人,你的意见呢?” 李尚书凝重地摇了摇头:“两位也见到了我夫人的样子,若是我同意,只怕我连夫人也要失去了。” 话已经说到了这里,以人命相逼,长孙云淮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苏南锦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还是先走,俩个人便能起了身。 “如此,我与苏大人改日再来拜访,”长孙云淮一拱手道,“惹夫人哀痛,并非我和苏大人之愿,抱歉。” 李尚书摆摆手说:“贱内性情软弱,两位大人无需放在心上,下官想去看看夫人如何,就不远送了。” “大人留步。”长孙云淮道。 门外立即有尚书府的下人来送两人出去,苏南锦叹道:“最软弱的,才是最难攻破的。” 长孙云淮轻笑:“你这两句话,倒像是久经人事才说得出来的。” 苏南锦心下一惊,她的确已经工作了很久,但这具身体的主人才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 糟了,因为和长孙云淮几日亲近了些,她就忘了伪装。 “我也是听哥哥说起过这话,”苏南锦连忙找补,“正好对景,就这样想起来了。” 长孙云淮应了一声,她留心观察着反应,见对方只是顺嘴一说的意思,这才放下心。 过了二重门,再走便是正门了,忽然一个穿着浅月白衣裳,不着粉饰,头戴百花的女孩子跳出来,拦住了二人:“你们不许走!” 引两人出门的下人惊道:“五小姐,您怎么在这?当心冲撞了贵客,老爷责罚!” 说着,又对长孙云淮和苏南锦告饶“两位大人莫怪,这是我们府上的五小姐,年纪还小,许是听说两位大人是查咱们三小姐的案子,所以过来的。” “你说的对,”那位五小姐推开下人,眼睛红得兔子般,正直勾勾地盯着两人,“你们告诉我,姐姐到底是谁害死的?” 两人对视一眼,长孙云淮对她示了意,苏南锦便要向五小姐解释一番,但话到嘴边,她忽然来了个主意。 “我们想和五小姐多说几句,不知可否行个方便?”苏南锦问那下人。 五小姐抢白道:“你问他做什么,是我要和你们说话,你走开,你们现在就说!” 那下人本就是个管杂货的,如今看三位大人物都乐意,他又何必在里面掺和,边退了下去。 长孙云淮虽然好奇苏南锦要做什么,但也并未质疑。 “五小姐看,我们去哪说比较合适?”苏南锦顾及着她闺阁身份问。 “回前厅,”五小姐一转身,“跟我来。” 苏南锦抬脚跟上,见长孙云淮还在原地不动,便扯了扯他衣袖,示意跟上。 长孙云淮却是一张臭脸,看了苏南锦一会,才慢条斯理地也跟过去。 又回到前厅,五小姐也不说倒茶,也不讲礼数,劈头盖脸便问:“到底是哪个登徒子杀了我姐姐,你们查了这么多天,到底有线索没有?” “没有,”苏南锦卖了个关子,“但可以有,只是……要看你们的爹娘愿不愿意。” 五小姐吊起了眼睛:“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看我是姑娘家又年纪小,所以耍我?” “在下万不敢如此。”苏南锦便迅速将来龙去脉,又和眼前这位念姐心切的五小姐说了一番。 说完,她便坐下,只看对方的脸色。 五姑娘如所有听见苏南锦想法的人一样,先是震惊,不可置信,但渐渐地,她坐了下来,低头陷入了沉思。 苏南锦看她如此,眼神一亮。 有门路! 她拿胳膊捣了捣一边的长孙云淮,朝他眨了下眼。 自两人相识,长孙云淮所面的苏清欢有逃避的、嫌弃的、认真的,却还从没有过如此活泼明艳的。 即便,是顶着苏南行的脸。 他不禁好奇,若是苏清欢自己的脸对他这样活泼地眨眼微笑,会是什么模样。 “我同意,”五姑娘握拳站起,宣布了自己的重要决定,“我同意你们解剖我姐姐的尸体,要是我爹娘追究,我出来阻拦,但是你们一定要找出杀我姐姐的凶手!” 苏南锦摇了摇头:“这是下策,但我有个办法,需要你配合,或许能让你爹娘点头,你……” “我愿意尝试!”五姑娘急着表明决心,“无论是什么,只要是为了姐姐,我都愿意做!” 苏南锦看着眼前满面赤诚的小姑娘,点头道:“好,那等我们回去之后,你就这样做……可有困难?” 五姑娘想了会,摇头道:“我能做到,但是希望你们也能做到自己该做的事,否则,我也不会放过你们!” 第14章 你要放弃 轿子又稳稳地前行起来。 长孙云淮问:“你同她说了什么?” “请她演场戏,说梦见姐姐哭诉,再让她扮作她姐姐,闹闹鬼罢了,”苏南锦说到,“我看尚书夫人是爱极了女儿的,咱们以柔打柔,不怕尚书夫人不答应。” “你倒会利用人心。”长孙云淮评价道。 苏南锦皱了皱眉头:“别说得这么难听啊,要是换做你呢,你会怎么做?” “强压,”长孙云淮冷冷道,“以太后和京中安定为由,快速解决。” 苏南锦抱着自己胳膊抖了抖,以示寒冷:“好强硬的手腕……” 她忽而想到什么,猛地仰起头道:“原来你在太后面前说什么,因为太后派你来,身份又尊贵,又是死者的姨母,所以先获得首肯,是哄太后的啊?” 其实根本就是要拿太后来压这些不愿意的亲属! 长孙云淮勾唇一笑,眼底闪过丝狐狸般的狡猾:“现在反应过来,还不算太笨。” “分明你才是会利用人心。”苏南锦上下扫视着男人。 长孙云淮道:“快速,有效,这是我的行事准则。” 苏南锦听得乍舌,难怪长孙云淮年纪轻轻,就能坐稳太子太傅这个扎屁股的位置。 “那我们接下来去平远公府吗?”苏南锦问。 长孙云淮点点头,又道:“平远公和平远公夫人都是爆碳性格,不过幸而平远公夫人因为哀思过去,太后召其入宫,现下不在王府,平远公也因女儿过世伤心过度病倒在床,不然……” 他瞧了一眼苏南锦。 就那一眼,苏南锦却觉得毛骨悚然:“不然,会怎样?” “平远公嫡子年轻时不成事,沉溺于色相红尘,不务正业,平远公便出手,打了他十鞭,平远公嫡子因此修养了一个月,都没能下床,”长孙云淮缓缓靠近,端详她的脸蛋,“如果是你?” 十鞭就让人躺了一个月! 苏南锦打了个哆嗦,害怕道:“那怎么办?他们家虽然两个管事的一个病着一个不在,但不会秋后算账?” 长孙云淮转过脸去,心情颇好,但神情却很认真:“待会别说话,我去应对。” 不多时又到了平远公府,这次,侍从却没问是要递帖子还是奉旨召见。 连门口的小厮都没吱声,只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就又没事人一般了。 苏南锦满腹疑惑,小跑几步跟上阔步行进的男人:“你怎么不递帖子?” “人都病了,还递什么。”长孙云淮随意道。 “哦……”苏南锦闭了嘴。 这里她还算熟悉,刚穿越过来看到的第一个场景就是平远公府,也就是在这里的荷花池,她发现了平远公小姐的尸体,还和长孙云淮产生了孽缘。 再次经过那荷花池,苏南锦还颇有些感慨。 长孙云淮径直走着,苏南锦也没多想,便一直跟,很快,就进了个房间。 ……房间?! 苏南锦瞪大眼睛再确认一番,八仙桌、帷帘、屏风……真的是卧房! “怎么这么磨蹭?”长孙云淮示意苏南锦坐下,毫不见外地拿起桌上茶水来倒,“你老爷子病了,你就又欠揍了。” “嗨呀,咱俩这么长时间没见,你就不能说句好话!” 一道温润的声音从内室传出,接着,隔门一开,一个桃花眼、薄唇粉面的男人便走了出来。 那男人看见苏南锦,玩味地打量了几遍,又走过来瞧着长孙云淮道:“几日不见,我看你才是变了性啊。” 长孙云淮冷冷道:“他是大理寺卿苏南行,你妹妹的案子,他是主案人。” “你就是苏南行?”桃花眼改了随意的坐姿,神情也严肃起来,“对不起,方才我只当你是……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府上嫡子,喻行远。” 苏南锦回礼道:“见过喻公子。” “这次你们来,可是想问什么?”喻行远道,“家父病了,现在家中是我主持一切事项,云淮,你要什么尽管说。” 云……淮??? 苏南锦扭头看向身边的男人,露出个标准的假笑。 所以这两人根本就是老相识,这男人刚才在轿上说的话又在哄她?! “此次的事,比较严重。”长孙云淮搁下茶盅,简略将事情说了出来。 喻行远苦笑:“云淮,这可不是比较严重?” “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才出此计策,”苏南锦带着歉意道,“但我想与令妹的公道相比,这一步,并非不可接受。” 喻行远摇了摇头:“苏大人,云淮,不是我不愿意,我自然想给妹妹一个公道,母亲我也能拦着,但父亲那边……恐怕把我打死,他也不会同意啊。” 长孙云淮也不为难他,听此话起身直接道:“嗯,告辞。” 说着,还派了把苏南锦的肩膀,示意她跟着离开。 “喂,你也太无情了!”喻行远不满嚷嚷,“兄弟刚从岭南那鬼地方回来,你一句问候一句悼念也没有?” 外面长孙云淮已经走远了。 苏南锦倒很不好意思,朝喻行远又作了个揖:“喻公子,十分不好意思,改日我再和太傅大人来悼念令妹,我先行一步,告辞。” “没事,”喻行远客气完,又对着空了的桌子嘟囔,“这冰块脸,谁都比他有礼!” 忽而,他又奇怪地“嘶”了口气:“什么叫‘我和太傅大人’,没听说这两人关系好啊?长孙这臭脾气也能交朋友了?” 外面,苏南锦跑了几步都不见长孙云淮的影子,正到处找人,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这里。”长孙云淮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苏南锦吓了一激灵,扭头无奈道:“他好歹是你兄弟,你怎么跑的比兔子还快。” 长孙云淮不答,说道:“走,去见平远公。” “等等等等!”苏南锦忙拉住男人手,“喻公子都说不行,咱们现在去找,不是送死吗?” 长孙云淮低头,看了一眼被抓住的手。 苏南锦顺着他的眼神一看,马上举起手来:“我不是故意的。” “你想放弃?”长孙云淮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第15章 说服平远公 “当然不是,”苏南锦双手在胸前比了个叉,“但是总得有个计划,礼部尚书不答应可以搬出太后来,但平远公夫人可是太后的表妹,还是先想个法子。” 长孙云淮看着她,转过了身道:“跟我来。” 平远公宅邸很大,四处草木旺盛,和楼宇相映成趣。 若是奔着散心的目的来,走在这里,一定很开心,苏南锦心情沉甸甸地想。 片刻,长孙云淮在前面问道:“你可知道平远公的封号因何而来?” 平远…… 苏南锦把两个字在嘴里转了圈。 她猜测道:“是早间间,平远公出征过边域?” “不错,”长孙云淮肯定了她的回答,“平远公也是喻家骨血,只不过已离主脉很远,年轻时靠战场拼杀被先帝授公卿位,平远公夫人也是看中他年少有为,才愿意下嫁。” “难怪平远公看见喻公子会生气。”苏南锦小声嘀咕。 那位喻行远虽说举止并不娘气,但是相貌阴柔,看来是随了平远公夫人,又是个咸鱼性格,和这样有大志气的爹在一起,可不是针尖对麦芒么。 长孙云淮点了点头:“不错,不过我想说的是,平远公在沙场斩杀的敌将少说也有数千,他不信神鬼阴司那一套,对所为的保全尸体也没那么看重。” 苏南锦眼前一亮,步伐也轻快起来:“你是说,他会很顺利地答应?” “这个,就看你的了。”长孙云淮步子一顿,扭头对她一笑。 苏南锦身体向后倾斜,和他拉开些距离:“我怎么觉得你没安好心呢?” 下一秒,苏南锦就被长孙云淮扔进了平远公的寝居。 两人已经让人通传过,平远公早从床榻上起身,在外厅会见。 苏南锦喝口茶,悄咪咪打量着眼前这位传闻中因为悲恸过度,缠绵病榻的平远公,却怎么看不出任何病气。 那健硕的身形,炯炯有神的眼,周身气度活像大门上贴着的威严门神。 “苏大人和长孙大人有什么事就直说,”平远公直入正题,“文邹邹那套就算了,他,听着头疼。” 语气很冲,还有夹着口音。 苏南锦一口水差点喷出来,瞧着这位很正经的模样,谁想到开口这么地……喜感。 “是这样的,我们……” 苏南锦边说边揣度着平远公的脸色,生怕用词不当,会勾起对方伤心。 她按着进来前长孙云淮的意思,把跟在太后面前保证过的事,以及太后的反应,也都说了出来。 平远公静了半晌,鼻子长呼一口浊气,神情也颓然了许多:“既然苏大人能够保证能够让月儿恢复原貌,那我也就安心了。” 这边这么顺利! 苏南锦忙起身拱手说:“您放心,我必定还贵小姐一个清白,也会让她安稳下葬!” “只是您夫人那边……”长孙云淮出声提醒。 平远公摆了摆手:“我会劝她答应,你们要能查清真相,就是对得起月儿了,我老了,一病就提不起精神,就不送了。” 说完,也不等苏南锦和长孙云淮离开,平远公就站起来,先进了屋。 纵然他头发还黑着,身形也很健壮,但走起路来,却有些颤抖。 苏南锦轻轻叹了口气,跟长孙云淮也出了房门。 天下父母之心最苦,她现在所能做的,也就是还死者公道,告慰他们的亲属了。 三家搞定了两家,接下来就等礼部尚书五小姐的回音了。 苏南锦是闲不下来的,还没出平远公府便又惦记上了李修仁的事。 这个李修仁实在古怪,若非京官而是下人,礼部尚书家的小姐又怎么会和他扯上关联呢? 跨过二道门,苏南锦正要开口询问,忽然听到身后远处有许多人大喊:“走水了!走水了!” 她扭头看去,只见冲天的黑烟,显然是哪里着了火。 这院子里到处都是草木,烧起来可怎么得了? 她下意识地去掏口袋想打电话求救,触手一摸,却是官服上咯手的刺绣。 恍惚间,长孙云淮已飞身直奔大火烧起来的方向而去。 “等等我!”苏南锦叫了一声,也赶忙收回心绪狂奔起来。 “快拿水!快!” “那里也烧起来了,分点人去后院!” “谁看见公子了?公子没有受伤!” 数不清的丫鬟混乱做一团,手里全拿着盛水的器皿乱跑,也不知道是谁救谁。 苏南锦扫了一眼,没看见长孙云淮的人影,索性先叫道:“别慌!都听我指挥!” 有几个人看了苏南锦一眼,其余丫鬟都被吓飞了胆,完全只知道找水过来扑到着火的建筑上。 苏南锦叹了口气,强行拦了个方才看向她的丫鬟:“你们从哪取的水?” 那丫鬟忙说:“四十步外有个池子!” “你找几个相熟的,跟我走,我带你们救火!”苏南锦字字铿锵有力。 那丫鬟见苏南锦是个身着官袍的男人,估摸着是自家少爷在朝中的好友,当即就完全信赖了苏南锦,很快便拉了七八个同在一处做活的丫鬟来。 苏南锦伸手一挥:“快跟我来!” 去湖边的路上,苏南锦算着步数,七步留下一个丫鬟让她在原地站定,自己则抱着摞起来的盆到湖边,飞快地舀水,然后把水盆传递给下一个丫鬟。 如此传递,水便源源不断地被送到了着火处。 其余慌乱中的丫鬟留意到她们的做法,也都跟着学起来,很快,大火就被扑灭了下去。 苏南锦这才发现,这着火的地方就是喻行远的居处,再一看,喻行远和长孙云淮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到了救火队伍里,两个人灰头土脸的,应该是从里面刚出来。 “行远!”闻讯而来的平远公一把拍在喻行远胳膊上,“你没事?” 喻行远一张白脸全黑了,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爹,我没事,刚着火云淮就冲进来救了我,嚯,那架势跟抢亲似的。” “臭小子,说的什么话。”平远公臭着脸。 苏南锦过去道:“你们俩还是先去洗脸!” 第16章 千里抓人 很快便有丫鬟过来端水递茶,苏南锦在外坐等,长孙云淮和喻行远则在里面清洗手脸。 隐隐约约的,就有喻行远的声音飘出来。 苏南锦虚心地看了看四周,发现倒水的丫鬟没在看她,便尖起耳朵来听。 “你这冰块,还是挺关心我的嘛。” “欸,咱俩认识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次看你脸上有着急的表情,哈哈,看见兄弟要死,担心了?” 长孙云淮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苏南锦使劲集中注意力也没能听见。 片刻,喻行远又说:“对了,我离开京城前听说这个苏南行苏大人是个铁面人物,油盐不进的货色,你怎么和人家处成兄弟的?你俩在一起比谁说的话少吗?” 这一句长孙云淮的回答,苏南锦倒是听见了,因为两人已经向外走了。 长孙云淮说:“那是因为你不了解她。” 苏南锦喝茶的动作一顿,就好像他现在有多了解她似的。 “苏大人,瞧瞧,”喻行远搭着长孙云淮的肩膀说,“看,怎么样,是不是比他那一身黑好看多了?” 啪嗒一声,茶盅盖子脱手,落回了茶盅上。 苏南锦呆呆地看着眼前一身白底绣青竹纹样的长孙云淮,耳朵里“轰”的一声,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什么叫帅哥!就这模样要是扔到现代,那不得c位出道? 长孙云淮平常穿着神色衣服,本身又不爱做表情,看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但这张冰块脸换了这么温润柔和的衣服,真是意外地有反差萌。 简直了! “太傅大人,我深切觉得……”苏南锦憋着一大堆赞美词汇,便要开口。 然后她就收到了来自于长孙云淮的警告眼神。 好,官大一级压死人,谁叫她现在只是个大理寺卿,还得靠着人查案呢? 喻行远不满地指责:“云淮兄,这就是你不对了,你怎么能拿眼神吓唬人家苏大人呢,人家苏大人这么亲和可……” 他说话间,手就要过来搭苏南锦的肩。 随后喻行远的手就传来一阵疼,是被长孙云淮打来的纽扣直中掌心。 “你干嘛啊!”喻行远大叫。 长孙云淮拉起苏南锦便向外走,冷冷扔下三个字:“你手脏。” “嘿云淮,云淮!”喻行远跟着追了出去。 不想刚到门口,申丛和奚容就匆忙地迎了上来:“主子!” “有消息了?”长孙云淮问。 这奚容是自幼就跟在他身边的家奴,说是家奴,其实就算是他的半个徒弟和亲人。 查到李修仁此人后,他就将此事交给奚容去调查了。 奚容一点头,但未开口,防备地看向了喻行远。 “他是受害人之一的哥哥,亦是我的朋友,你直说无妨。”长孙云淮道。 奚容便说:“主子,这个李修仁曾是江宁织造吴鸿三房妾氏堂妹之子,家境贫寒,五年前借着这层关系,到织造府上跟着一众公子一起念书,和吴鸿嫡二公子吴远关系亲近,三年前跟着一起来过京城——” “等等,”喻行远抬手截断了奚容的话,皱起眉头问,“你方才说,李修仁?” 奚容年纪尚小,一双杏眼瞳仁漆黑,直勾勾地看着喻行远,并不答话。 苏南锦默默吐槽了句不愧是长孙云淮的仁,主动解释道:“就是李修仁,我们查到此人与礼部尚书家遇难的小姐有联系,喻兄可是听闻过此人?” 喻行远拿折扇敲了几下头,终于一拍手说:“想起来了!这人我在岭南见过,就在十一天前,他妹子是我岭南那边总管的儿媳。” “我去,这么巧?”苏南锦看向长孙云淮,“直接抓人!” 长孙云淮朝奚容一点头,后者立即反身上马,扬长而去。 苏南锦微微松了口气:“等这个李修仁抓捕到京,也就不怕撬不开定远侯世子的嘴了。” 喻行远听了这话,刚松开的眉头又拧了起来:“怎么,此案还与定远侯世子有关?” 苏南锦正要解释,却被长孙云淮示意拦下了。 “碰巧其中一个死者生前曾见过定远侯世子,不算什么大干系,”长孙云淮道,“你留步,案情若有进展,我会派人来通知你。” 喻行远拱手道:“多谢。” 上了轿,天也要到正午,长孙云淮便吩咐车夫道:“就近去一家酒楼。” 苏南锦扭头说:“你要去酒楼吃饭吗?” “怎么?”长孙云淮反问。 “我想回府一趟,”苏南锦揉了揉额头,“这两天天天熬夜,有点熬不住。” 她还当自己是自己的身体,为了赶着出化验结果连续熬两个通宵睡一觉就能补回来,却忘了现在的身体是个娇柔小姐的。 这两天熬夜后劲那酸爽,她简直不愿回想。 长孙云淮也没强求别人的习惯,又重新吩咐了一遍车夫。 经过征求同意这一事,苏南锦对长孙云淮也没那么抵触了,轿上无事,她就看着长孙云淮笑道:“我发现你这个人,特别傲娇。” 长孙云淮眉头一蹙,虽然他不明白苏南锦所说的最后二字是什么意思,但他从她的笑容里,直觉地感受到这不是一个很好的词。 “你可别以为我在骂你啊,”苏南锦看他又要变阴天,连忙解释,“我看你虽然对喻公子一直冷冷的,但你其实很关心他嘛。” 长孙云淮没听见似的,毫无反应。 苏南锦看他这样,也懒得一直叭叭叭地像个对空气说话的神经病,就闭了嘴,靠在轿上闭眼休息。 忽然,她眼前就燃起了熊熊大火,身边还有很多逃窜的丫鬟。 她拦住一个人询问:“这火刚才不是已经被我们扑灭了吗?” 但那丫鬟并不答话,面容也渐渐地变成了苏南行:“妹妹,大家都死了,我们的爹娘都被烧死了!” 苏南锦迷茫间顺着苏南行手指的方向看去,入目是滔天的火,火舌仿佛要把黑沉的天都烧出个大窟窿来,忽然从浓烟中显出了一张被烧得令人胆寒的脸。 “苏南行!苏南行……苏南锦!” 第17章 神秘人 苏南锦恍然惊醒,看着眼前长孙云淮紧张的脸,一时缓不过神来。 “我、我在哪?”她愣愣发问。 长孙云淮拍醒她,就坐回了原位:“一刻前我们离开定远公府,你在我轿上睡着了,现在我们在苏府外。” 苏南锦才知道,刚才那漫天的大火和破败的脸都是做梦。 而这些梦都来自于……原主的隐约的记忆。 她放下揉着额头的手看了看,不明白这具身体以前,到底经历过什么。 “我下去了,”苏南锦撑着坐垫起身,“多谢太傅大人送我一程。” 长孙云淮神色不明,一直看着她动作。 轿帘落下前,苏南锦忽而听到男人的声音说:“如果你需要帮助,来找我。” 她一愣,忙挡住了要落下的帘子。 长孙云淮脸上却仍然冷冰冰的,好似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一样。 果然是个傲娇怪嘛。 苏南锦心里因为这句话松快了许多,笑着说:“好,多谢。” 一直到苏南锦进了自家门,长孙云淮才收回视线。 他抿着唇,心情少见地起伏起来。 他这是怎么了? 何必,要对一个刚认识几天的人伸出援手。 即便,这个人是他所欣赏的。 苏南锦中午回府,倒让府里的下人们兴奋了起来,首当其冲的,就是跟着她一起长大的丫鬟锦瑟和乳娘李妈妈。 “小姐回来了!”锦瑟惊喜地冲屋内叫了声,李妈妈和另两个丫头绿倚和独幽都忙迎了出来。 那边锦瑟去烹茶,绿倚给苏南锦脱衣裳,李妈妈绕着苏南锦动问西问,又忙叫独幽快些去叫厨房做吃食过来。 苏南锦一身玲珑曲线,要装成苏南行平日里都拿布料死死地捆着,眼下刚要到夏季就已热的受不了,回回都是一身的汗。 她解了束缚,换上女儿家的衣服,又喝了口端过来的冰镇乳酪,才长舒出一口气来。 “小姐受苦了,”李妈妈慈爱又心疼地瞧着她,“只是不知道咱们家少爷,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苏南锦心里对这事也存着很深的疑惑,而且此事,她也准备着手调查,毕竟伪装只是一时应付的计策,而且是下策。 苏南行从不对原主提朝中之事,那么万一哪天,她遇上了同朝为官之人,对方很容易就能察觉出她语气和说话内容的异样,毕竟在原主面前的苏南行,永远都是温柔宠溺的哥哥。 尤其苏南行在朝中的地位还十分特殊,她根本不能避不见人太久,否则也会让人生疑。 那天被长孙云淮看破后,她夜里睡觉都惊醒了好几次,次次梦见她身份被别人察觉,然后被处以死刑。 “李妈妈,你知道我哥哥走之前,可曾见过谁吗?”苏南锦准备从府中人开口。 李妈妈摇头道:“我只管着内宅的事,怎么知道外面的事,不过小姐要是想知道,可以问问鸣钟。” 鸣钟,苏南锦略一想,就记起了这个人。 此人和苏南行的关系,和原主与锦瑟的关系是一样的,只不过鸣钟从不到内宅来,因此原主记忆里也没有什么关于这个人的线索。 苏南锦点点头道:“妈妈,你帮我把这个人给找过来,现在我哥哥失踪了,咱们也别顾那些繁文缛节了,找到哥哥要紧。” 王妈妈叹了口气,劝道:“小姐,你连日在外奔波,我们都提心吊胆的,更别说你自己了,好容易中午回来一趟,吃了饭先睡会,我再叫鸣钟过来见你。” “也行,”苏南锦也知晓这份心疼,李妈妈是他哥哥给她寻的人,看着她长大,对她就如同亲女儿一般,“对了,府上的人清完没有?” 这还是前晚的事。 那天她将近子时才回府,本该除了巡夜的人,四处都应该闭户无人的,可她却发现有七个人凑在一起摇筛子。 甚至进了内院,还发现有巡夜的婆子聚在一处摸骨牌。 当即苏南锦就让人把府上佣人的名册拿过来,这一番,倒把她吃了一惊,那名册足足有她读研时专业课书那么厚,再一问,才知道这府上光男丁就有两百人,还不算丫鬟。 当即苏南锦就让李妈妈让管事的把这大院子没人住的地方全都腾空封上,平日也不留人看管打理,只留下巡夜的人。 她假扮苏南行这事,府上只有几个老仆知道,但难保别的下人日子久了,会不会发现什么,到时候再传扬出去,又是难事一件。 索性,提早把这事扼杀在牢笼里。 李妈妈回说:“已经清整了大半,府上人多,咱们府也不能一下就叫人走,还要发放他们一笔还乡银,这里头不是小数目,小姐且等等。” “我平日在外,里面就靠你了。”苏南锦郑重道。 李妈妈笑着握住苏南锦的手拍了拍:“小姐只管放心。” 不多时饭传了过来,苏南锦吃完饭小睡了一阵,就自然醒了。 她脑子还是觉得昏沉,但却再睡不着,那场滔天的火始终在她心头萦绕着,让她不得安宁。 苏南行的消失,会不会和这场火有关呢? “小姐醒了,怎么也不叫我们?”锦瑟过来清理燃尽的凝神香香灰,一打眼看见苏南锦醒了,倒被吓了一跳。 “头有点晕,不想动呢,”苏南锦笑着坐起来,“对了,鸣钟他来了没有?” 锦瑟把床帘挂起来,又拿来茶水给苏南锦漱口:“来了,在外面候着呢。” 苏南锦穿了外衣,便说:“叫他进来见我。” 不多时,钟鸣就被锦瑟引了进来,一过门槛,先就对苏南锦行了个大礼。 “起来。”苏南锦被这一跪弄得浑身不自在,她拜太后时因为被气场唬着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如今看别人拜她,心里头还真不自在。 鸣钟就站起来,垂头立着。 苏南锦问:“叫你过来是想问你,我哥哥最后那次出门前,可见过什么人,或者有什么反常?” 不料鸣钟一点迟疑都无,赶着说道:“小姐,少爷最后那次出门前,的确见了一个人,我瞧着那人实在奇怪得很!” 第18章 搜寻线索 苏南锦精神一振,以为就此能找到苏南行的去向,忙问:“是谁?” 鸣钟面露难色道:“小姐,我也不认识那个人,甚至咱们少爷也不认识!” “谁让你在这打哑谜了,究竟怎么回事?”锦瑟在旁,不耐烦地催促。 于是鸣钟便将苏南行最后出门那次,所遇见那神秘怪人的情景,回忆着同苏南锦说了一遍。 那还是在三个月前,苏府门前,忽然来了个手持拂尘,身着道袍,腰间却挂着佩剑的极其标致的一个坤道。 那坤道走到苏府门前,驻足打量了一番,顿时脸色一遍,便让门子去叫苏南行出来。 门子见那坤道举止奇怪,便疑是行走江湖的骗子,便挥手撵人走,那坤道也不生气,只远远地坐到了苏府对门不远处的柳树下。 小半个时辰后,苏南行匆忙出门,只让人备了一匹马,连鸣钟都没准备带。 正是这时,那坤道又迎了上来。 苏南行只道她是来讨口水喝的过路人,吩咐鸣钟招待顿斋饭便要走,那坤道却又挡在了马前。 苏南行这才正经地打量起那坤道,舒展开原本紧皱的眉头说:“不知道长这是何意?” 那坤道说了一句除她和苏南行之外,在场所有人都没能理解的话,她说:“过往与今后,看来大人是要选择过往了?” 鸣钟当时看见苏南行脸色一变,下了马直走到那坤道面前:“道长这是何意?” 那坤道摇了摇头,又说了一句,若执着于过往,便要做好承受结果的准备,便转身走了。 随后,苏南行在府前也站了许久,终于还是上马离开。 苏南锦原本是奔着鸣钟能提供些线索而来,可听完这个故事,却觉得脑子里更是一团乱。 她沉吟片刻,心底隐约觉得那个所谓过往,和原主记忆中那突兀的滔天大火有关,便又问:“哥哥这次是因何出门,他说了没有?” 鸣钟自责地摇头:“少爷以前出门都会让我来小姐院里递信,只有这次没有,我看那道长不像个好人,应该拦着少爷的!” “这不是你的错,”苏南锦轻轻摇头,“那我哥哥出门前是什么神情?” 鸣钟咬唇想了会,便道:“少爷很着急,像是忧虑着什么事,但那段时间少爷下朝后总是那个神情。” 三个月前…… 这个时间还不算远,但往常的生活一成不变,要分辨出平日里的细碎生活究竟在前在后还是困难。 苏南锦索性按着苏南行和不开心两个线索在原主记忆里翻找,半晌,却没有结果。 倒不是她回忆不出来,而是苏南行在原主的回忆里,永远都是温柔开心的样子,看来是极度疼爱妹妹,什么糟心事都不带回家的绝品男人。 苏南锦叹了口气,手握住成拳,在桌上轻轻敲了会,忽而想到,苏南行在这府上还有个书房,平日里若有事,他都会待在书房。 而他失踪之后,那些下属也自觉地把书房加强了守卫,想必,这书房必然是苏南行往日间存放私密东西的地方了。 苏南锦拿定主意,忖度着时间还有些,便起身说:“走,你跟我去哥哥的书房看看。” 鸣钟吃了一惊,犹豫着不肯迈步:“小姐,这……” “怎么了,”苏南锦眯眼瞧过去,“我是我哥哥一母同胞的妹妹,难道连我也不能进去吗?” “那自然不是,小姐说着话,是打我的脸啊,只是……”鸣钟挠了挠头,寻了个理由出来,“少爷从前是不想让小姐碰这次事的。” 他其实是想着,家里这位小姐一直天真烂漫的,曾经闹着让少爷给她看看公文什么模样,没想到看了两眼人就困得直点头,就算去了那书房,也找不到线索,指不定还会添乱。 苏南锦看他欲言又止的神情,也能猜到他心里所想,毕竟,这样的对待她在这府上也不是第一次遇见了。 她笑了笑,并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只要真的能有收获就行,比如大理寺她哥哥的下手,现在不也对她改观了么? “走。”苏南锦利落说道。 苏南行的院子就在苏南锦居所前面,只需从前门出去,再从苏南行的院子后门进去就行。 但就是这短短两道门的距离,苏南锦就受了不少礼,全都来自于苏南行的手下。 苏南锦记数量,她哥哥院子外面守着的手下,就足有二十四个之多。 “小姐,”赤芍头发高高束起,一身便于行动的贴身衣裳,腰间和袖口都紧收着,越发显得干练挺拔,“怎么来这了?” 能进内院的侍卫全都是苏南行从各处人伢子手里赎出来,亲自教导长大的,他们和苏南锦年纪相差无几,可以说都是苏南锦的自幼的玩伴,因此和苏南锦兄妹俩的关系都很亲密。 “赤芍姐姐,”苏南锦指了指书房上落着的锁,“我想进哥哥的书房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些线索。” 赤芍垂眼一想,点头说:“好,那我陪着小姐进去。” 她转身,从腰间掏出钥匙,把书房上挂着的铁锁打开,先走了进去,又把苏南锦叫了进去,在门口关了门。 “小姐稍等,”赤芍说着,把门前的花瓶又挪了几次,才点头说,“现在可以进去了。” 苏南锦先前是不知道,进书房还有这样的讲究的,越发肯定书房里必然有什么秘密。 她四处搜寻了一番,外面能找到的都是苏南行平日里看的书和无关紧要的公文,上锁的抽屉都无法打开,连赤芍也没有钥匙。 苏南锦叉腰站在上锁的抽屉前,皱着眉寻思把这锁强行弄坏的可能性。 赤芍看着她的模样,不禁一笑:“小姐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苏南锦心里警铃大作,忙问:“哪里不一样?” “以前小姐必然不会管这些事的,”赤芍望着苏南锦,眼神很复杂,“现在我看着小姐,都有些是在看少爷的错觉了。” 幸好幸好,不是怀疑她…… 苏南锦舒了口气,余光却瞄到了桌上一簇浅灰色的灰尘。 第19章 别再装下去了 苏南行离开后,书房虽然没有人进来收拾,但怎么会有聚集起来的灰尘呢? 苏南锦觉得奇怪,凑近去看,却发现那并不是灰尘,而应该是纸张燃烧后落下的灰烬。 应该是他哥哥烧了什么东西,打扫时漏了些在桌上。 苏南锦心头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既然这些灰能留在桌上,那被点燃的时间应该是苏南行临走前。 而且苏南行一定很匆忙。 原主记忆中的苏南行,是做事非常细致的一个人,而且观察力出奇地好,哪怕她步摇上掉了一颗珠钗,苏南行都能在见到她的时刻立马察觉。 如果不是事态紧急,苏南行绝不会遗漏掉这簇灰尘。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既能和那场大火联系起来,又让苏南行抛下手边的一切事情,甚至来不及告诉她这个唯一的亲人一声,就匆忙离开呢? 无端地,苏南锦觉得苏南行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赤芍,”苏南锦心情沉重,“你们这些人一直在调查我哥哥的下落,有什么消息吗?” 赤芍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小姐,是我们无能。” “他走得太匆忙了,连我都没有告诉,”苏南锦看着那簇灰烬,“或许是因为那件事很危险,你们后面可以查一查,朝中近来可有什么要紧事情,或者我哥哥可收到过什么信件、纸条之类的东西。” 赤芍担忧地注视着苏南锦:“我们在全力搜查,小姐,少爷他有武功在身,又很机敏,就算遇到什么危险,也一定会给我们留下线索,想必很快就会有下落。” “但愿。”苏南锦叹了口气。 转了一圈,没找到太多线索,现有的线索反而让局面更加危急。 苏南锦按着太阳穴休息了会,回到自己住处换了苏南行的衣裳。 时间快到了,她也该到大理寺继续假扮她哥哥了。 “大人,”申丛等到苏南锦,忙看见救星似的迎了上来,“您可算来了。” 苏南锦疑惑地看他:“怎么了?” “长孙太傅已到了,”申丛局促道,他避着人,看向苏南锦的眼神里还饱含担忧,“小姐,您还是想个法子,让长孙太傅离咱们大理寺远些,我只是个下属,有些话不好说啊!” 申丛额头满是汗,是真的打心眼里着急,苏南锦想了想,虽然申丛是苏南行右迁大理寺卿才开始在他手下听差的,但既然她假扮苏南行一事,申丛也被允许知晓,那说明可以信任。 她便低声试探道:“其实,我们或许可以将此事,告诉太傅大人。” “什么?”申丛一双眼瞪得有平常两倍大,“小姐,你怎么……” “我觉得,迟早会被他发现,”苏南锦想起那天被认出来地事,有些泄气,“他奉旨查案,现在天天跟在我身边,时间一长,难保露馅。” 申丛急地手直抖:“小姐,那也不行,快断了这个念头!长孙太傅这人最不讲情面,大前年安西王家犯了事,王家主母乃是平宁公主后裔,太后示下可以轻责,长孙太傅都质疑将王家抄家,男丁一概问斩,这……” 当时被发现,苏南锦心头也是突突得跳,她很能理解申丛心里的感觉,压着他肩说:“别慌,至少他现在没发现,还帮了我许多,就已经说明了立场。” 申丛看着苏南锦单纯的眼神,越发火上浇油一般。 这个闺阁小姐,哪能懂得朝廷里的事呦!若是在前几日就被揭穿,那还有回旋的余地,可苏南锦现在已经插手了如此重要的命案,一旦事发,就没那么简单了! 而且这位长孙太傅,素来和苏南行是不往来的,谁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 申丛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推着苏南锦道:“小姐,你这就回府,我和你一道过去,你不能再装下去了!” “申丛!”苏南锦苦笑不得,忙拉着他往后撤,“案子都开始查了,我要现在不装了,我哥哥怎么办?” 申丛急道:“小姐,大人平生最挂念的就是你,我不能看着你再赔进去呀!” “苏大人。” 一道清冽的声音,利剑般插入了两人的争论。 申丛用眼神催促着苏南锦,转身换上笑脸:“长孙大人怎么出来了?” “屋内沉闷,想着出来透透气,没想到正遇上你们,”长孙云淮负手,踱步到两人身前,“不想撞到苏大人和手下争执。” 申丛忙低头说:“长孙大人误会了,卑职哪敢和大人争执,只是讨论案情。” 长孙云淮看破不说破:“苏大人,案情有新进展?” “没有,我说要先解剖完同意的两家,”苏南锦朝着长孙云淮丢去个求饶的眼神,“天要下雨,屋内才闷热,太傅大人还是进屋。” 长孙云淮一点头:“也好,请。” 两人前后脚朝大理寺而去,申丛在后面看着,急得直冒火。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长孙云淮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偏生苏南锦现在信任他,要是将来苏南锦出了事,他怎么还有脸面对苏南行啊! 而且,这大小姐现在还要解剖尸体,这是谁都能干的活么?! 申丛拍了自己一巴掌,对于当初答应帮着苏南锦打掩护这事肠子都悔青了,赶忙拔脚跟上。 那边苏南行径直去了存放三人尸身的地方,天气暖和,停尸房里都是冰块,反而比外面要凉快许多。 苏南锦看了看满面憋屈的申丛,又看了看好整以暇站着的长孙云淮,清了清嗓子开口:“太傅大人,这解剖的场面着实不雅,您要不去外面坐等?” 她知道申丛是觉得她没那个本事,所以想支开长孙云淮。 正巧她也不想在干活的时候有旁人围观,虽然长孙云淮人很安静,也不会做对尸体不敬的举动就是了。 申丛连忙就打开了门,毕恭毕敬道:“苏大人说的这话正是理,长孙大人,不如您就在外面坐等,一有结果,我立马禀报您。” “我奉太后懿旨协查,无论场面如何难堪,我自然都要在场,”长孙云淮淡淡道,“苏大人不必在意我,请。” 第20章 解剖 申丛又急又无奈,他这边都要晕过去了,怎么大小姐还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呢! 别说解剖了,这大小姐有没有杀鸡的胆子都是大问题啊! “申丛,”苏南锦掏出了跟着她一起穿越过来的手术刀,“把火拿来。” 语气很平淡又坚定,申丛看了看屋内的两人,硬着头皮拿火折子点燃蜡烛,给苏南锦移了过去。 实在不行,待会他就悄悄指挥着苏南锦! 苏南锦拿着刀,在燃起的外焰上仔细地烤,来给她的刀消毒。 申丛看她动作娴熟,又看见那把从未见过的,闪着银光的薄刀,既狐疑又惊讶:“大人,这把刀……” 不远处的长孙云淮也留意到了。 他也并非第一次亲临解剖现场,也并非第一次看见揭破所用的刀具。 但苏南锦手里的这把,比他所见过的任何一把都要薄、利。 听申丛的语气,这把刀也不是苏南行的,那苏南锦又是从何而来? 长孙云淮双手抱臂,更来了兴趣。 苏南锦并未回答,给到消毒完毕,穿上验尸衣戴了手套,便对着尸首的喉咙先动了手。 她下刀利落,手臂极稳,看得申丛惊在了原地。 这大小姐,是何时学了这等手段? 就算是大理寺卿最老道的仵作,也不过和苏南锦能打个平手! “喉咙发黑,”苏南锦边检查边说,余光瞥见申丛呆了,就提醒他,“记,喉咙发黑,伴有溃烂。” 随机,苏南锦又继续向下解剖,直到胃里。 血腥气和腐败的味道充斥着房间,就连长孙云淮也微微皱眉,但苏南锦却毫无反应,就像闻不到一般。 谁也想不到,她从跟着师父学习到毕业后,已经闻这股味道快七年了,经常出去后洗了澡都去不了身上的气味,早已经习以为常。 “毒物在胃部消化,肺部损害严重,已经……”她本想说纤维化,可想了想,似乎这个时代还没有这个名词,便打住了话头,“惨不忍睹,全身都有炎症,是服下后过了段时间才身亡的。” 申丛已经完全被苏南锦的手段所折服,在不知不觉间就跟着她的节奏,把检验出来的事情一一记。 苏南锦检查完兵部侍郎嫡女的尸首,换了衣服和手套,重新清洁完刀具,又去检查了平远公嫡幼女的。 片刻,她起身道:“是同样的结果,死于同一种毒药,后又被伪装致死,这一具……” 她看向里礼部尚书嫡女的尸体,“如果行凶的是同一人,那么她和这两具尸体应该是一个死法,就等着五小姐回音了。” 长孙云淮心里,却不似苏南锦那般,有暂时解开了一重迷雾的轻松感。 是一个凶手所为,说明问题更严重。 这三个京城贵胄之女丧命于一人之手,并非因为三人自身有什么过错,反而是…… 苏南锦又要来针线和许多胭脂水粉,重新将尸缝好,又给她们仔细整理打扮了一番,才走出停尸房。 她想再找长孙云淮讨论下案情,却被告知人已经走了。 “走了?”苏南锦有些惊讶,前些日子,长孙云淮是赶也赶不走,怎么今天这么自觉,“可说了什么没有?” 那人摇头:“没有。” 后面申丛命人将脏了的手套衣物都拿去清洗,追上来把苏南锦拉到档案间,左右瞅着无人,又关了门。 苏南锦看他鬼祟的样子,觉得很好笑:“怎么了?” “小姐,”申丛抓紧问她,“你是从哪学的解剖?” 苏南锦笑了笑:“或许是天生的,我以前问过哥哥,听过怎么做,后来哥哥走了,我想着万一有这一天呢?就看了些书,就会了。” 申丛自然不信,若真的是听几遍,看看书就能行,那岂不是天下人都能验尸了? 但刚才苏南锦就当着他的面,利落地验了尸,而且手法老道,由不得他不信。 苏南锦知道这事没那么轻易圆过去,笑道:“怎么,你不会担心我是假冒的苏南锦?” 申丛忙摆手,他倒从没怀疑过这一点。 这样吃力不讨好的差事,谁会来做?再说,假扮苏南锦,也没什么利处可图啊! 况且他对苏南锦也算熟悉,眼前这人,分明就是苏南锦。 “其实我刚才也很害怕,”苏南锦收敛笑容,慢慢地坐下,声音也沉了下去,“但是没办法啊,走了长孙太傅,还会有别人,我不会事事都躲。” 一番话听得申丛大为心酸,他自己刚干这一行时,吐了整整四个月,才习惯了那尸体的味道。 如今,苏南锦这样的年纪,一直被保护得好好地,忽然遭此大难,却能够顶住这么大的压力! “大小姐,”申丛心疼地看着她,“您受苦了。” ……其实她能继续做法医,开心得不得了。 苏南锦莫名有些心虚,站起来呵呵笑道:“为了我哥哥,应该的,你帮我打掩护才是辛苦了,我还要再看看档案,你也先忙。” 申丛感叹着点头:“那小姐,要有什么事,你只管来找我。” “多谢。”苏南锦笑眯眯地。 那边长孙云淮离开大理寺,径直回了皇宫。 他大步流星地到勤政殿门前,驻守的侍卫看见他,恭敬地跪下问安。 虽然先帝旨意要他辅政,让新帝视他为亚父,出入宫廷都不必通传,但长孙云淮始终恪守着规矩,从未逾越。 无论他多深切地知道,他厌恶那个万人之上的宝座,可旁人却只会猜忌他的野心。 “皇上在吗?”长孙云淮问。 “奴才这就通传。”那侍卫应声,连忙入殿。 不多时,李忠就满面笑意地迎了出来,他师父是先帝爷身边的大内总管,先帝去后,他便接任了总管的职位,成为了新帝身边的人,今年,才不过十六岁。 “太傅大人,”李忠笑着往里迎人,“咱们皇上念叨了好几日,问奴才怎么太傅大人近来都不在宫里陪他,等了您许久呢!” 纵然知道这话里有讨好的意味,长孙云淮还是微笑了起来。 小皇帝毕竟是他教导着长大的,从前还有夜里拉着他,要他哄睡的时候,亚父这个名头,并非只是名号而已。 第21章 她出的馊主意 绕进内室,桌案前,小皇帝正肩背笔挺地坐着,低头在看着什么。 小小的人,脸上的婴儿肥还没褪去,神情却是认真凝重的,看着叫人又心疼又可爱。 “皇上,”李忠轻声提醒,“太傅大人来了。” 方才还端庄持重的人便一下从座位上蹦了起来,双眼发亮地快步过来拉住了长孙云淮的手:“云淮哥哥!” 面对这个几乎是他一手教导长大的孩童,长孙云淮难得地露出温柔的神情,牵着他把人送回了座位上:“皇上大了,应当叫我长孙大人,或是老师。” “这里又不是朝堂,我不想那么生疏地叫哥哥,”小皇帝流露出不满意的神情,边让李忠赐坐边问,“哥哥,是不是谁又在背后嚼舌根了?” 长孙云淮在左边坐下,笑着说:“皇上,君子不欺于暗室,理应前后一致。” “可你是我的家人,”小皇帝闷闷不乐,转移了话题,“哥哥,你近来都不在宫里,可是有了中意的人?” 长孙云淮脑海中闪过“苏南行”的脸,无奈道:“皇上,臣奉太后懿旨探查京中闺女遇害案,近日都和苏大理寺卿在一处。” 小皇帝心里微动,对李忠使了个眼神,后者便不着痕迹地将殿内侍立的宫女都差遣了出去。 “哥哥,此案进展如何?”小皇帝发问,神色又凝重了起来。 长孙云淮脸色亦不轻松:“大理寺卿已验几人是因中毒而亡,此案背后,只恐另有隐情。” “哥哥是说……”小皇帝抬眼,和长孙云淮交换了一个神色。 两人不约而同地从对方眼中,读到了一个名字。 “哥哥意下如何?”小皇帝问。 长孙云淮反问道:“依皇上的意思?” “无论有没有证据,都先按兵不动,”小皇帝眼神浮现出些许凌厉,“老树盘根,根深而杂,轻易掘起,反而会让根钻得更深。” 长孙云淮欣慰地一笑:“皇上高瞻远瞩,臣心甚慰。” “都是哥哥教得好,前天太后还说我跟着哥哥,越发像个皇帝的模样了。”小皇帝骄傲地仰着头,一脸求表扬的意思。 长孙云淮不禁失笑,陪着他看了一会儿书,又讨论了一会近来递上来的奏章,这才告退。 李忠把人送出院门,回来就瞧见小皇帝正负手立在窗前,脸上脸色看不分明,不知在看着什么。 恍惚间,李忠不觉有看见了先帝的错觉。 但他转念又觉得,好像还看见过谁,也和这场面十分相似。 是谁呢…… “李忠,”小皇帝忽然开口,把他的还没理清的思绪拉了回来,“前日派出去的人,如何了?” 李忠上前几步,笑着回道:“玉奴已经进入长孙府,做了扫撒丫头,她人机灵,更贵在对皇上您忠心,想必很快就能伴随太傅大人左右。” 小皇帝满意地点点头,脸上的笑全无稚气,反而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精明。 大理寺。 早晨,苏南锦到门前,一个在门口踱步的丫鬟就匆忙迎了上来。 “苏大人!”那丫鬟叫住她,“我是李尚书家五小姐身边派来的。” 有结果了? 苏南锦看她神情异样,心里咯噔一声:“进去说?” “不,”那丫鬟忙道,“苏大人,我家小姐只是让我来说,事已经成了。” 那是好事啊。 苏南锦愈发奇怪,看那丫鬟走出几步,又让人把她给拦住请了回来:“你们家小姐,可是出了什么事?” 别人因为她出的这一招,让那位五小姐在家里遭了责罚。 没想到那丫鬟脸色为难,抿唇犹豫了会,竟然掉了眼泪:“苏大人,您那日到底和我们小姐说了什么?” 一看她这样,苏南锦忙支开众人,问她:“你快说,到底怎么了?” “我家夫人忽然发了疯,”那丫鬟眼泪断了线般,“小姐不知道为什么,也成日不高兴,茶饭不思,也不睡觉,今天叫我来告诉苏大人这句话,我猜想着或许那日小姐擅自找大人,大人或许说了什么?” 苏南锦吓了一跳,心底隐隐有了些感觉:“你家夫人怎么会疯呢?” “是因为二小姐啊,”丫鬟越说哭得越难过,“也不知道府上糟了什么难,夫人前些日子夜里总说二小姐回来了,前天晚上又闹起来,人就疯了!” 糟了,她出了个馊主意。 苏南锦一呆,心情塌方似得劈里啪啦一团乱。 都怪她,当初要是让长孙云淮直接搬出太后压人就算了,也不会有现在这么一出了。 她明知道尚书夫人是个性情中人,情绪有不稳定,她就不该出这么个主意啊! “走,”苏南锦片刻间就拿了主意,“我跟你一起去府上看看。” 那丫鬟哭丧着脸说:“苏大人,您去有什么用呢。” 苏南锦不好对这丫鬟明说这里面的主意是她出的,便道:“我和李尚书同朝为官,府上造此横祸,我既知晓,应当拜访。” 那丫鬟不疑有他,也没再说什么。 这边正要走,轿子掉头,就迎面遇上了长孙云淮。 长孙云淮除了上朝并不用轿,现在骑着一匹通身乌黑的马,那马的毛发都发亮,眼神聚光,似能通人性一般。 他一眼认出这时苏南行的轿子,便在轿前勒马问:“苏大人是要去哪?” 苏南锦心下正慌乱着,她上辈子毕竟只是个法医,还是平生头一次遇见这样的事,想找人商量,又不好对旁人开口,此刻听见长孙云淮的声音,就像听见了救星一般:“太傅大人。” 长孙云淮看了看轿外跟着的小丫鬟,又扫过苏南锦不同往常的神色,知道出了事,翻身利索下马,走到轿旁问:“怎么?” 苏南锦低声道:“尚书夫人疯了,五小姐自责不已。” 长孙云淮顷刻间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扭头朝那马做了个手势,那匹马便自己扭头小跑着走了。 他这马聪明得很,会自己找回家去。 “我同你一起去。”长孙云淮示意苏南锦让出位置来。 第22章 夜半私会 苏南锦视线落在地上,心情郁闷。 她实在想不到,她的一个主意会引发这么多问题,她也曾经精神失常的病人,现在医疗手段尚且治不好,更何况是现在? 若是尚书夫人因她毁了后半天,她就算是怎么赔偿,都无法弥补这个错误。 怎么会这样。 长孙云淮看着她无措又伤心的脸,轻嗽了一声:“尚书夫人现在情况具体如何?” 苏南锦摇了摇头:“不知道,过来的丫鬟直说疯了,但听五小姐的反应,应当很严重。” “你不需自责,”长孙云淮说,“主意是你出的,但决定权在五小姐,她既并未让丫鬟传达自己责怪的意思,那责任便不在你。” 苏南锦叹了口气,摇头说:“五小姐不怪罪,是她的气度,可主意是我出的,我不能为自己开脱。” 长孙云淮并不同意这种看法,但他也不是喜欢劝解别人的人,方才他已说了,听不听在于苏南锦,他绝不会浪费自己的时间。 “你准备怎么办?”长孙云淮直接问。 苏南锦自责道:“和尚书府道歉,请太医,或者寻找名医,所有费用由我出,如果尚书夫人一直不好……我也愿意这辈子负责。” 长孙云淮看着她说:“真是个最愚蠢的办法,不过的确是你这种在后府长大,天真到愚蠢的小姑娘会想出来的。” “你有更好的法子吗?”苏南锦此刻压根没空去计较自己被评价为愚蠢,满心只想找到解决的办法。 长孙云淮避开她希冀的目光:“到了尚书府,听我的。” 五小姐的丫鬟自去通传,苏南锦和长孙云淮在门外等候,不多时,那丫鬟便又出来了。 “不好意思,”那丫鬟看着两人道,“因为夫人的事,老爷近来也病了,实在不方便见客,改日,老爷会登门致歉。” “不必了,”长孙云淮说,“既如此,请姑娘代为转达,让李尚书好好休息。” “嗯。”那丫鬟点了头,瞅着门子没留意,偷偷地把一张纸条塞进了苏南锦手里。 两人对视一眼,装作无事般上了轿。 苏南锦展开纸条,上面只写了一句话:请苏大人夜间一叙,勿声张。 背面,还简单地画明了位置。 这便是要私会了。 长孙云淮忽然抬眸,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你这是什么意思,”苏南锦嫌弃道,“人家姑娘不可能对我一见倾心的好不好!” 长孙云淮轻笑:“一面之缘,便如此信任你,可见苏大人有些本事。” “那是我为人正直,”苏南锦把纸条收起,“晚上你来不来?” “这等好戏,我自是不会错过。”长孙云淮道。 于是两人便商定了时间,只等着夜幕降临,做一回偷香窃玉的小贼,去翻五小姐的窗框。 子时已过,苏南锦便与长孙云淮在尚书府后院墙。 “这也太高了,”苏南锦仰头丈量了一下,不禁咂舌,“有两个我那么高了,咱们爬上去?” 长孙云淮瞧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是在嫌弃她没见识。 苏南锦正想反问对方有什么好办法,腰身便被一提,眼前一花,人就已经落到了院墙内。 她呆了一呆,才反应过刚才,长孙云淮简直就是原地起飞了。 “你……这就是轻功吗?”苏南锦双眼放光,激动不已。 轻功欸,是轻功欸! 她一直以为这玩意只存在于小说里,没想到她穿越过来的这个历史上不存在的时代里,反而存在轻功这种东西! 长孙云淮对她如此激动的反应很诧异:“苏南行没在你面前显露过?” 苏南锦身子一僵,她倒是忘了,苏南行也是个会武的…… “他说危险,”她迅速编了个借口,“我只知道他会,但是没见过。” “嗯。”长孙云淮没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低声说了句准备好,便又揽住苏南锦腰身腾起,片刻,便找到了纸条上所标注的地方。 小院里早已熄了灯,一片漆黑,唯独后窗处透出隐约的光。 长孙云淮随手捡了块小石子夹在指尖,甩手的瞬间,那石子就精准地砸在了窗扉上。 窗户迅速被推开,五小姐张望的脸,就出现在了两人视野中。 “你去。”长孙云淮道。 苏南锦听这话中意思,扭头奇怪:“你不来吗?” 长孙云淮靠在树边,摇了摇头。 苏南锦想起来,貌似上一次长孙云淮就很不喜欢这五小姐似的,嘀咕了一句怪人,便猫着腰跑到后窗处,翻了进去。 “嘘,”五小姐拉着她就在窗边蹲下,连灯也吹灭了,“外面睡着我的奶娘,咱们说话小声点。” 苏南锦点点头表示了解,赶忙便问:“五小姐可有要事要说?” “我是想告诉苏大人,我娘没有疯,我也没有伤心过度,这都是我爹在府里吩咐下去的,我娘已经被关了起来,我院子里的一切人等出门,也都被爹的人监视着,同意大人解剖,也是我和娘以命相挟换来的!” 五小姐声音幽怨:“我怀疑,我爹娘瞒着我二姐姐的一些事!” 苏南锦大为惊诧,她都已经做好了负责的准备,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么个结果。 “什么叫隐瞒了事情?”她问。 五小姐摇了摇头:“只是一种感觉。我假扮姐姐去见我娘后,我娘就一直说什么,对不起,但有辱门楣,她也无奈之类的话,可是我姐姐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府上的事啊!” 苏南锦忽然就联想到了,关于李二小姐在与尚亲王订婚前,就已和别人相恋之事。 而二小姐死前又曾有过鱼水之欢,难道李尚书是觉得,二小姐是与相恋的男子私奔,因此即便女儿死于非命,也不愿调查下去? “我知道了,”苏南锦看五小姐难过,伸手拍了拍她的肩,“五小姐放心,若案情有进展,我会派人暗中通知你。” 五小姐心底涌入一阵暖流,她借着月光看苏南锦的脸,正是一个秀气可靠的儿郎,不禁红了脸:“好,我等苏大人的消息!” 第23章 畏罪自尽 苏南锦翻窗出去,回头见五小姐站在窗口眼巴巴地望她,错以为她是盼着自己姐姐早日沉冤得雪,便挥了挥手示意她放心,这才转身离开。 到了树边,却不见长孙云淮的人影。 “该不是自己跑了……”苏南锦嘟囔着左右望,忽而肩膀被轻砸了一下。 她仰头,才发现长孙云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又飞到了树上去。 京城前几日连日阴雨,今夜难得的放晴,空中一轮圆月,清辉透过树叶的间隙打在长孙云淮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显得他像是月中仙人一般。 太傅大人真是立得好姿势! 苏南锦欣赏完毕,轻声叫他:“问完了,带我上去啊!” 长孙云淮一摆手,示意她闭嘴,几乎是同时,不远处就出现了几道光,显然是尚书府上巡夜的家仆。 两人树上树下各自潜伏,等那几盏灯笼走远了,长孙云淮才捞起苏南锦出了院。 这时候再去大理寺显然不现实,长孙云淮便索性把苏南锦送回了苏府。 锦瑟和其他几个丫鬟都已经睡熟了,苏南锦便留长孙云淮在院子里的石桌边坐定,告诉他问到的事情。 “李尚书此人最好面子,他夫人承受不住女儿冤魂受苦,吵闹起来,为了不让消息在下人间传扬,把夫人与五女儿都拘禁起来,也是可能的。”长孙云淮分析道。 苏南锦愁眉不展:“但我总觉得,尚书二小姐身上还有秘密,她若真与江宁织造的嫡二公子相恋,也属门当户对,两家何必又托着不肯定亲呢?” 以至于拖到了太后下旨,将尚书二小姐赐婚给尚亲王。 长孙云淮道:“等奚容回来,此事便可明了了。” “但愿,”苏南锦撑着脸,“最近我心里总是觉得隐隐的害怕,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 长孙云淮看了眼她,没有说话。 得到了尚书府的允准,苏南锦便将尚书府二小姐的尸体也解剖检验了一遍,果如她所料,也是死于中毒,且中毒的反应完全相同。 天色炎热,既然三具尸体都已在长孙云淮的监督下检验完毕,便都发还给各家亲眷,预备下葬。 此后又过了两天,晌午过后,京城又下起了暴雨,奚容就顶着暴雨,骑着风似的快马,回到了太傅府。 “主子!”奚容衣裳也来不及换,身上虽然披着蓑衣,但风雨滂沱,他还是被淋得浑身滴水。 长孙云淮示意他起来,扫了一眼,问:“如何?” 奚容从怀中掏出了一方小铁盒,捧给长孙云淮:“主子,属下迟了一步,属下赶到时李修仁已经畏罪自尽,吊死在家中,当地衙门已经验明确是自尽,这时属下从衙门那拿回来的遗书。” 漆黑的天忽然被劈开般漏出炸眼的亮色,随后一道震耳欲聋的雷神,又归入了黑暗。 长孙云淮眼神一暗,撂下了手里正读着的书。 虽然意外,却也可以预测。 “去换身衣服,好好休息。”长孙云淮道。 奚容点头,径直离开了。 长孙云淮叫来门口侍立的侍卫,吩咐道:“去大理寺,把苏大人请来。” 苏南锦冒着暴雨眼巴巴地赶过来,得到的便是这惊天的消息。 “怎么可能?”八仙桌边,苏南锦拍案而起,“这是连环谋杀案,就算如李修仁遗书中所说,他在花灯节偶遇李二小姐,遂起歹念,犯下人命案,那另外两个贵女也是死于毒杀,他怎么可能一次性地毒死杀三个人呢!” 比起她的激动,长孙云淮就显得过分从容了,他看着苏南锦,慢慢发问:“你的意思?” “这肯定是真凶在背后嫁祸!”苏南锦气道,“这太离谱了,李二小姐的人命有了替死鬼,接下来的两外两个也会有,这件事不能就此罢休!” 三条人命已经够多了,可现在,那谋害了三个少女的人,还妄图谋害更多的人来脱罪! 长孙云淮始终望着她,半晌,才道:“我的建议是,此事,你不要再插手。” “为什么?”苏南锦反驳道,“我虽然是假扮我哥哥,但是你也看见了我的能力,查案上我很在行,而且我哥哥也需要我来假扮。” “你拥有查案的能力,这一点毋庸置疑,”长孙云淮道,“但你再查下去,必定会和朝中官员往来。” “我不可能每一次都在你身边,你也不会一直能隐藏下去,伪装终究是伪装,不会十全十美。” “比起查真相,你还是先找到你哥哥的下落为好。” 长孙云淮几句话,就把苏南锦的心拉到了谷底。 她很清楚,长孙云淮说得非常对,她只是个高仿,一旦和别的朝臣接触,要不了多久就会露馅。 但她现在只有个关于苏南行的莫名其妙的线索,和作为苏南行,不得不查下去的,越来越乱的案子。 “自然,决定权在你,”长孙云淮语气很平,没有起伏,但始终在看着苏南锦,“你做出任何决定,都记得承担后果。” 继续,还是不继续? 苏南锦闭上眼,几乎是瞬间,那三个死去的女孩子的容颜,就浮现在眼前。 她仔细地给每个人上了妆容,即便已经是毫无知觉的躯壳,容颜仍然是那么美丽,可以想象,这些女孩子活着的时候,该是多么地俏皮可爱。 还有她们亲属的哀痛,还有五小姐在窗后看她的那个眼神…… 苏南锦几乎是瞬间就做出了选择:“我要查下去,我一定要查下去,我相信,如果是我哥哥,他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还死者公道,还世间清白,这是我们俩兄妹的执念,绝不更改!” 长孙云淮垂下眼,沉默了片刻,才又说:“既然如此,你去岭南查案,就以我属下的身份示人。” 苏南锦瞪大了眼睛:“什么?” “苏南行见过哪些官员,那些官员又单方面熟知苏南行,你我都不清楚,”长孙云淮解释道,“所以,不必要时,你就别再以苏南行的身份露面了。” 第24章 换个身份 “以你下属的身份?”苏南锦把这话在肚子里转了一圈,“你的意思是,让我不再女扮男装?” 长孙云淮点头说:“不错,你拿着我府上令牌,照样是奉旨查案。” 苏南锦担心的倒不是权力问题,这个世界虽然和她熟知的历史不同,但朝堂上也并无女子为官。 不过转念一想,苏南行手下替他办差的亲信里,也有许多女孩子,也就安了心。 “好,”苏南锦手满满握成拳头,“畏罪自尽,我不信,我就走一趟岭南!” 长孙云淮瞥了眼门外:进来。” 苏南锦好奇地望过去,瞧见一男一女两个与她年龄相当的人走了进来,男的正是奚容,那女子蜂腰削肩,鹅蛋脸杏子眼,眼神却很淡然清冷,她不认识。 ……怎么这长孙云淮收手下的时候,也都按照自己的性格来挑的吗。 “这位,苏南锦。”长孙云淮对两人介绍。 两人都向苏南锦抱拳行礼,女子自行说:“属下奚棠。” “幸会,幸会。”苏南锦照模学样。 长孙云淮吩咐道:“你们二人随苏小姐一同前往岭南,不得有误。” 苏南锦听着这话,才反应过来:“不对啊,你早就安排好了?” “主子只是善于提前布置好所有事情,”奚容见不得他主子受人质问,哪怕是他以为的‘质问’也不行,“苏姑娘你执意前去,也是一种可能,主子只是提前坐了准备。” 苏南锦不禁好奇起来:“那我要是放弃,你会怎么做?” “换个人探查,也是一样,”长孙云淮道,“你要参与,本才是意外。” 苏南锦也知道她这个冒牌货在验尸上还可以靠技术蒙混过去,别的方面其实就是半吊子。 虽然不知道传闻中脾气最怪,最难搞定的长孙云淮为什么愿意帮她,但帮了就是帮了,苏南锦便冲他一抱拳:“那多谢太傅大人啦。” 长孙云淮解下腰间一块牌子,递给苏南锦:“拿好。” 苏南锦刚看清那银黑色牌子上刻着长孙云淮四字,就被两道目光死死盯住了。 她脖子一僵,缓缓扭头,发现奚棠淡然的目光变得玩味起来,而奚容则是惊讶混杂着不甘似的,都望着她。 “这牌子……”苏南锦缩了缩胳膊,“是不是很重要?要不咱们换一个?” 长孙云淮吐出两个字:“拿好。” 奚容奚棠立马将目光收了回去。 长孙云淮又道:“事不宜迟,你即刻上路。” 苏南锦起身说:“好,那我现在回府去收拾下东西。” “不行。”奚容伸手拦人。 “那我总不能不带些衣裳什么的,”苏南锦莫名其妙,“路上好几天呢。” 奚棠解释道:“主子都已经备好了,苏姑娘,苏大人的轿子待会回空抬回苏府,你从我们府上,与我们一道走便可以了。” 苏南锦瞳孔地震:“怎么搞得这么神秘?” 这个问题,却没人回答她。 长孙云淮又对奚棠说:“带她去换衣裳。” 苏南锦揣着震撼的心情,就被奚棠带了下去,七拐八拐地,终于进了一道房。 刚开门,两个嬷嬷就满面春风地迎了过来,二话不说就要给苏南锦更衣。 “别别别!”苏南锦警铃大作,反手把两人都给推了出去,“我自己来就行哈,不客气!” 送走了两人,苏南锦扭头这才看见,并排立着的五个大衣柜里放着的都是女子衣裳,全都一尘不染,毫无褶皱,看着就知道是新的。 不过这些衣服并非是闺阁女子所穿,全都收腰收袖,干练利落,穿着行动非常方便。 苏南锦换上了一身浅灰色的衣裳,把头发按着奚棠那样利落地分层,上半层挽起个小包,又打包了几件,这才推门出去:“我们现在就走吗?” “是,”奚棠伸手拿过她胳膊上挂着的包袱,“跟我来。” 先前的院子里,马车已然备下,奚容正往上搬着路上所需的干粮饮水等。 长孙云淮单手负后立在廊下,看见一身女子利落裙装的苏南锦走过来,眼神微微一动,又归于了平静。 “多谢了。”苏南锦再次抱拳。 长孙云淮并无表示,越过她对后面的奚棠说:“小心为上。” 奚棠点头:“主子放心。” 那边奚容已收拾好了一切,坐到车夫的位置上,苏南锦跟着奚棠上了车,三人便从长孙府的后门出发了。 穿越过来到现在,苏南锦还是第一次不用伪装出门,顿时觉得轻松得很。 那些缠在身上的布,早就把她闷得苦不堪言了。 苏南锦不禁心情大好,但这份大好的心情只维持到马车出了京城,就开始直线下滑。 论,三个人里只有她一个正常人怎么办? 另外两个都好自闭!一句话都没有! 郊外的风景也看腻了,苏南锦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开口向奚棠搭话:“奚棠姑娘,你知道我们从这到岭南,要多久吗?” “五日。”奚棠脸上还是冷冷地,蹦出两个字。 “哦,哦。”苏南锦讪笑着点头。 然后……该说些什么? 整辆马车在无言的气氛里到了第一个下榻的客栈。 这客栈开在官道上,前后不靠,瞧着虽然陈旧,但规模却很大,此刻正是晚饭点,一楼吃饭的人很多,苏南锦他们一进去,小二就热情地迎了上来:“客观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两间房,住一夜,”奚容流畅的话忽而一顿,“再来今晚和明晨两顿饭,两碗……阿锦姐,你们吃什么?” 这是提前商量好的,三人按着年纪排位,都以兄妹相称,说是去岭南走亲戚。 苏南锦笑道:“你们俩想吃什么,我跟着就行。” “那来三碗饭,你们看着炒三个菜,再来份汤,送到楼上去,”奚容吩咐着小儿,手摸到怀间,“多少钱?” 那小二笑着伸手示意:“客官您到柜台来。” 一时开好了房间,苏南锦吃完饭睡下,夜里觉得口渴,迷迷糊糊起来时,忽然被一双手捂住嘴压回了床上。 第25章 有刺客 那双手的力气大极了,苏南锦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瞬间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和奚棠睡在一间房里,那现在奚棠怎么样,睡在隔壁的奚容又怎么样? 惊慌之间,制着她的那人忽然开了口:“别动,别出声。” 声音虽然很低,压着变了些,但苏南锦还是反应了过来, 是奚棠。 捂在手上的嘴放开了,苏南锦在黑夜中睁着眼适应了会,很快就适应了。 她看见奚棠悄悄走到桌边,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又折返回来,把手里的东西塞到了她嘴边。 一小颗圆形的东西,还散发着清冽的药味。 苏南锦忽而脑子里冒出来个念头,这个世界既然连轻功都存在,会不会还有易容术? 万一这个奚棠是假冒的…… 算了,如果有武功的都被拖走了,那她这个不会武功的还是躺平。 苏南锦张嘴吃了那颗药,随即又听见黑暗中压低的声音:“别咽。” 奚棠过来,似乎是特地给她送药的,见她吃完,就又猫似地走到门后,背靠墙壁站好,脸看着门。 苏南锦这才发现,奚棠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把匕首,那显然是个守株待兔的姿态。 四周再也没了声音,苏南锦心中惊疑不定,刚才那股瞌睡早已被惊吓和嘴里小药丸散发的苦味驱散。 那药丸吃起来的感觉像是薄荷糖,但味道是苦的,不带一点甜。 她摸到床上自己的包裹,翻出里面奚棠路上放进去的匕首紧紧握住,渐渐镇定下来。 吱…… 门开了道缝,门轴滚动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诡异。 苏南锦心猛地一提,几乎是眨眼间,她就看见奚棠身形一闪,手凌厉一批,直朝那歹徒脖颈而去。 她忍不住要叫声好,却又间那歹徒闪身躲避,步调一便,也举起匕首,向奚棠刺了过去! “当心!” 没想到她一出声,反而引起了注意。 奚棠快步飞来,两人几乎是在她眼前不到一指的距离兵刃相接,随后奚棠飞快抬脚,在对方腰和脖间迅速来了个二连踢,一下把人踢翻在地。 眼见不敌,那歹徒瞬间放弃刺杀,爬起来冲着门前便逃,奚棠并不追,手腕一甩,匕首飞出,精准地扎进了那人的小腿里。 几乎是同时,门外又被扔飞进来一个人,正落到那歹徒身上,砸得二人都痛苦哀叫。 苏南锦忙下床点了灯,才发现地上的两个人都穿着夜行衣,奚容抱着双臂进来,反身关了门,正冷冷地看着两个歹徒:“谁派你们来的?” 地上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求饶道:“我们哥俩只是看三位穿得不错,又是坐马车来的,所以想偷点钱花,没想到三位身手了得,我们认栽,要杀要剐,随你们便!” 奚棠冷笑:“寻常毛贼,能弄到迷香?” 苏南锦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奚棠喂给她的药丸是做什么用的,转而又后怕起来。 要不是奚棠反应得快,那她现在什么下场,真是不敢想。 “三位英雄,我们哥俩真就是想混点钱花,干这行的,哪没有这些门道,”俩人满脸颓败,“三位要是想要钱,我们房间里还有,都给你们!” 奚容走过来,抬脚狠踩在伤了小腿的那人伤处,立即逼得那人叫的变了声调。 “这客栈里还住了南边来的商群,你们二人不偷他们,反而来我们三人房中,还敢说只是来偷钱的?” “我们真是来偷钱的啊,不过先偷了你们而已!”那两人无奈道,“那你们说,我们俩是谁派来的?” 奚棠在两人颈后啪啪两下,把人给劈晕了过去。 “他们不会说的,”奚棠双管齐下,轻松地就将两个成年男子分扛到了两肩上,”你留下保护苏姑娘,以免调虎离山。” 苏南锦看得目瞪口呆,扑到窗边,奚棠人已经跃到了客栈后院,又飞快蹦了几下,就消失在视野中,身形轻盈得很,就像有人在天上拉着她一般。 奚容走过来,也不顾她还在看,猛地就关上了窗。 屋内只剩下两个人,奚容兀自坐到桌边,面无表情。 苏南锦险些被窗户砸到鼻子,心里不冒火是假的,她看了会奚容,步子一迈,就坐到了他对面。 “我哪里得罪过你吗?”苏南锦直截了当地发问。 奚容把眼神撇开:“没有。” “可是你对我好像有些意见,”苏南锦跟着拖动凳子,就是不让他避开,“我不知道你们府上的规矩,哪里得罪了你,也是无心,你说出来,我向你道歉。” 可这段话不知道又说错了哪里,奚容猛地起身,眼神凶狠地瞪了苏南锦一眼,两手握成拳,大步流星地开门离开了。 苏南锦坐在原地,目瞪口呆。 难不成以前那个苏南锦得罪过他? 不可能啊,原来那苏南锦可是连门都不怎么出的,怎么可能会得罪长孙太傅府上的下属呢。 苏南锦烦恼地挠了挠头发,一踹桌腿自言自语道:“跟长孙云淮学的臭脾气!” 不多时,奚棠独自回来了。 苏南锦一直在等着她,倒了茶水递过去笑道:“刚才谢谢你啊。” “没关系,”奚棠脸上神色虽然淡漠,但语气却比奚容要柔和许多,“保护苏姑娘,本来就是我们的职责。” 苏南锦笑了笑,说出了自己一直萦绕于心的疑问:“棠姑娘,请问是否有人早就盯上了这件案子,并且长孙大人也知晓?” 奚棠搁下茶碗,抬眸直看进苏南锦眼底:“这个答案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了,”苏南锦坐到她身边,“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人存在,而且站在我们对立面,我知道了,也好有个防备啊!” 奚棠收回视线,点头说:“有,但主子也不能确定到底是谁,他们会这么大胆公然杀害长孙府的人,也出于我们意料,今夜是我们疏忽,让姑娘受惊了。” 苏南锦还想借此机会多问几句,比如长孙云淮是如何得知,还有第二方势力介入其中的,但奚棠却先一步起了身,让她早点休息。 第26章 杀人犯 烈日炎炎下,一匹马车正在官道上飞快行驶,而不远处道路尽头,竟有三个身着官袍的中年男子正在华盖,被两派衙差环绕着坐等。 看见那些人,奚容虽已有预料,但眉头还是一皱,偏脸叫道:“奚棠,你看。” 他身后的车帘被卷起,苏南锦惊讶道:“他们的消息这么灵通?” “苏姑娘,待会你尽量别和他们对话。”奚棠收回直望的目光,转过来嘱咐苏南锦。 苏南锦也知道她这个穿越过来的冒牌货容易露馅,用力地点了点头。 不多时,马车便在那尽头处停了下来,界碑就立在道路右侧,上面刻着方正的“岭南”二字。 “奚侍卫,你我又见面了。”那三个身着官服中,衣上绣鸿漱的上前拱手招呼道。 苏南锦三人下了马车,奚容在前,先对那绣鸿漱的一笑,又看向他身后二人,“方县令,不知这两位大人是?” 那方县令忙引荐道:“这两位大人是岭南总督方棋方大人和巡抚林文瀚林大人。” 双方互相道过礼,林巡抚便笑请道:“三位远到而来,我们已在衙中设下酒席,不知……” “三位大人客气了,”奚棠笑道,“我们前来所为查案,主子交代要尽早回去,不得延误,多谢大人的美意。” 听言,林大人脸色一板,责问道:“方大人,你不是说那案犯李修仁已经畏罪自尽,留有遗书为证吗?怎么其中还有隐情?” 荔林方县令忙回道:“巡抚大人,此案确实已经结案,十日前奚容侍卫也已将案犯的认罪书带回。” “主子并非疑惑此案有异,”奚棠截住两人对话,“此次我等前来,只是例行回访,看看李修仁家情况如何,他妹子是主子好友名下产业总管的儿媳。” 林大人点点头道:“原来还有这层关系。” “多谢三位大人费心招待,我们回去后会与主子言明,”奚棠冲着三人抱拳,“我等有公务在身,几位大人请回。” 那三人见如此,也并未阻拦,让随从将路让开,目送着马车离开了。 驶远了些,苏南锦才开口道:“奚棠姑娘,这些官员,会不会和四日前的刺客是一伙的?” 奚棠摇了摇头:“不清楚,我们奉主子命令而来,并非暗中查探,地方官员得到消息前来迎接也是常事。” 苏南锦点了点头,心情却不能平静。 在京中时,她还只当有长孙云淮帮助查案,加上太后亲命,受害者又都是京中朝臣,过程应当会很顺利才对。 不想就被现实打了脸,一路上敌友难分,阻力不断,但她却想不明白,究竟是谁要阻拦她查出真相,目的又是什么。 李修仁家住荔林县李家庄,进入岭南境地后,奚容又赶了一上午的车,三人在外吃过饭,下午才到李家庄。 苏南锦撩起帘子向外看,只见道路宽敞,门高屋阔,家家户户都有围院,压根不是她想象中的村庄模样。 “当地人真有钱啊,”她对奚棠道,“我还以为,会是泥地和土房子。” 奚棠来前已查阅过此处资料,便向苏南锦科普道:“这里百姓以贩卖荔枝为生,家家户户都有荔枝园,世代为商,比寻常农户有些闲钱,但也远未到富庶的地步。” 各家有孩子无事,在院子和路上玩闹的,看见苏南锦的马车,都好奇地张望着。 奚容勒马停下,从怀中掏出两枚铜钱,对路边孩子招了招手:“小朋友,你过来,哥哥问路。” 孩子团里走出个扎冲天揪的小女孩,瞅着奚容慢慢问:“你们要找谁呀?” “李修仁,知道吗?”奚容问。 “知道!”小女孩大叫,“杀人犯,杀人犯住在前面,哥哥你不要去找他。” 后面那些观望的小孩比这小女孩还小,看起来只有四五岁,此刻都笑着大叫杀人犯。 苏南锦听了,只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这些小孩还不能理解杀人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只是从家长嘴里听说了,知道杀人犯是不好的人,便四处叫嚷起来。 孩子尚且如此,可见李修仁一家在这庄上会被如何对待。 奚容把两枚铜钱给那小女孩,继续驱车赶去。 转眼到了地,苏南锦跳下马车,一眼就瞧见了一排房屋间有一家极是特殊,别人家都开着院门,唯独正数第二家门窗都紧闭着,可门庭整洁,不似无人居住。 奚容上前,正敲起了那家的门。 可半晌,也不见有人来开。 “会不会没人?”苏南锦猜测,“发生了这样的事,或许投奔亲戚去了。” 话音刚落,就从隔壁院门里走出个接话的妇人:“别敲了,你们敲门他是不会开的。” 苏南锦凑过去讨好一笑:“嫂子,我们是衙门的人,不知这户人家可在?” 那妇人听见说是衙门来的,也不靠着门了,正经站好看了苏南锦和奚容奚棠几眼,态度登立即和气起来:“他们家被骂怕了,三位稍等。” 说罢,就站到李修仁家正门前,叉腰大喊起来:“李家嫂子!是衙门里来的人,你出来开门啊!” 果真里面很快传出了动静,不多时,一个面容憔悴,头发杂乱的妇人开了门:“几位官爷可有什么事?” 苏南锦正要开口,想起邻居还在,便看过去。 “你们聊,你们聊。”邻家妇人讪笑着回了自家院子。 “嫂子,我们能进去说吗?”苏南锦客气着问。 那妇人抬眼看了看苏南锦,点点头,让开了门。 苏南锦瞧李修仁家院里还架着葡萄架,正逢时节,上面缀满了葡萄,此外还有几口大缸和农具,东西虽多,但很齐整。 “请进,”妇人开了里屋的门,把三人让坐下,倒了热水来,“家里没有茶,三位大人见谅。” “嫂子,您也坐,我姓苏,”苏南锦起身接过热水,“您就是李修仁的母亲?” 李家嫂子点头说:“正是。苏大人,我儿子不是已经认罪自尽了吗?你们怎么又来了?” 第27章 另有隐情 “还有些事需要问问您,”苏南锦看李家嫂子精神颓然,斟酌着用词,“嫂子,李公子尚在之时,你可觉察出他有何处不对?” 李家嫂子眼神落在虚处,呆滞地摇头:“没有。” “那李公子出事时,嫂子您家中其他人在哪?”苏南锦又问。 李家嫂子眼圈红了,还是一动不动的:“修仁上吊前天,他妹子说天热起来,怀孕越发难受,吃东西没胃口,我就和他爹把家里腌的豆角送过去,女婿留我们住了一夜,没想到回来就看见……” 她语气平静,眼泪却流了满面。 苏南锦默默把帕子递过去,李家嫂子也没接,拿袖子擦擦脸,也就算了。 看她这样,苏南锦便换了话题:“嫂子,我们还听说李公子在江宁织造府上念过书,且和吴二公子关系不错?” 李家嫂子有些意外地看向苏南锦:“是,我堂姐是吴大人的妾氏,拖着这层关系,修仁前两年的确在吴老爷家念过书。” “具体是几年前,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苏南锦追问。 李家嫂子算了会年份才说:“都是十二年前的事了,一直到去年年末,修仁才离开江宁。” “是为了什么原因回来吗?”苏南锦问。 李家嫂子摇了摇头:“大了,总不好老待在人家,苏大人,这事可有什么……?” “没什么,只是随意问问,”苏南锦笑了笑,“嫂子,我们能去李公子的屋里看看吗?” 奚容带回来的卷宗中所写,李修仁乃是在自己屋中上吊自尽的。 若是过去,或许能找到什么线索。 “可以,”李家嫂子起身说,“三位大人随我来。” 右侧的房子就是李修仁住的房子,门上落了锁,李家嫂子进另一间屋找到钥匙,这才开了锁。 苏南锦进了门,先站在门口环视了一遭。 屋子宽敞,床前便是一张书桌,正对着门是一整派书柜,上面满满当当地放满了书籍,衣柜倒是被挤到了一旁。 她走近书桌一看,上头还隔着未洗的毛笔,桌角有一叠纸,都已写满了字,靠近座位还有单独的一张,上头是一首诗。 “那都是修仁所写,”李家嫂子痴痴看着桌面,“他走之后,这房间就没动过。” 苏南锦低头仔细看去,发现诗的题目是咏柳絮,内容却并非伤春悲秋之类的抒情诗,而是一首言明志向,渴望来年春闱中第的言志诗。 她又再看桌角的一叠纸,上面所写文章有的是骈文,有的是诗,但内容大多也都是抒发志向,还有些是针对朝廷施政的看法。 “倒是个有志气的。”奚棠在旁评价。 李家嫂子眼里又止不住要掉泪,转身躲到了门外。 苏南锦搁下诗,又朝书柜而去,她伸手摸了摸柜阶,上面一尘不染,应该是经常使用或经常清理的,存放的书籍很轻易便可平展放开,显是被翻阅过许多次,但书页十分整洁,可见这李修仁是爱书之人。 虽说读书不代表道德上便也高洁,可像李修仁这样胸怀大志,又坚信自己会学有所成的读书人,真的会因为一时兴起,便奸杀尚书小姐吗? 此中,必定有鬼! 苏南锦踱步出屋,问李家嫂子道:“嫂子,恕我冒昧,你可知李公子和尚书家二小姐,先前可认识?” 李家嫂子还在擦泪,低着头便否认说:“应该不认识的。” “是李公子从未在你们面前提过,还是嫂子你自己推测的?”苏南锦想起先前奚容去江宁的调查,便追问。 根本奚容所言,李修仁曾跟随吴远来京,那时福宁公主正在京中设下百花宴,当时京中所有官家子女皆有参会,李修仁,是完全有可能在那时结识尚书小姐的。 “小儿当真不认识那位小姐,”忽而,一阵男声传来,声音沙哑难听,像是破风箱一般,“几位大人,小儿做了错事,已经以命相抵,你们还要追究什么?” “你怎么起来了啊,”李家嫂子忙过去,搀扶住艰难靠墙行走的丈夫,“几位大人只是来看看情况。” 苏南锦循声望去,只见李修仁的爹竟已是半头白发,但看着脸,显然只有四十岁向上。 想来,是因为丧子之痛,一夜白头。 “那现在也看完了!”李老伯老伯眉头紧皱,吃了枪药般,“现在我们家,就是全村的耻辱,你们还要再来几回!” “我们也是奉旨办案,你说话客气点!”奚容眉眼一冷。 李老伯捂着心口气道:“你、你们给我滚出去!这是我的家,我儿子人都死了,你们还要逼死我们两人不成!” “谁逼你了?!” “奚容!”奚棠低声一呵,挡在了奚容身前,“嫂子,阿伯,他年纪轻,上任不久火气盛,你们别生气。” 李老伯脸色难看,只朝大门挥手,吊着全身的力气道:“你们走,现在就走!” 奚棠见已经这里已经看得差不多了,便用眼神询问苏南锦。 苏南锦心里藏着个主意,她递回个稍等的眼神,上前望着两夫妻说:“嫂子,阿伯,我方才见李公子所写的文章,便知他是个知书达理之人,你们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吗?” “我们是他爹娘,怎么能信!”李老伯痛心疾首,“但这世上大奸大恶的混账,也都是爹生娘养的,我儿子已经伏法自尽,我们只想过安稳日子,请你们别来了。” 苏南锦笑了笑:“老伯您倒是很有见识,不知李家嫂子您怎么想?” 旁边搀扶着人的李家嫂子,眼皮忽而一抬,嘴唇蠕动了几下,摇了摇头:“我没什么可说的。” “好,”苏南锦点了点头,“那,我们就告辞了,日后若是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到镇上悦来客栈找我们。” “不送。”李老伯漠然道。 三人出了门,便朝下榻的悦来客栈而去。 苏南锦神色凝重:“奚棠,他们必然有事瞒着咱们,刚才我试探说的那番话,李家嫂子神色显然不对。” 第28章 放放烟雾弹 “我也瞧出来了,”奚棠回忆着,“李家娘子像是伤心,她有话要说,但又被她丈夫拦着,没能说出口。” 苏南锦咬着下唇琢磨:“觉得儿子有冤,但又不敢说出来,或是觉得儿子已经认罪,他们伸冤,更会遭邻里议论?” “或许,”奚棠想到一种可能,眼神一凌,“或许是有人,不让他们开口。”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那两个在黑夜里潜入的歹徒。 “想个办法,咱们私下里见李家嫂子,”苏南锦边思考边说,“打感情牌对她有用,咱们在这多留几日。” 奚棠赞同道:“我来安排。” 三人便果真在悦来客栈住下,还续上了房费。 当天傍晚,苏南锦便和奚棠手挽着手下了楼,此刻还没有太多客人,店里几个小儿都靠在柜台前说话,看见苏南锦她们,便都热情打招呼。 “你们这最繁荣的街在哪?”苏南锦满面笑容,“我想和我姊妹去买些衣裳首饰。” 几个店小二七嘴八舌地就说了起来,什么南北巷子,东关大街,听得苏南锦直咂舌。 果然在古代,做生意的地儿要把靠天收的种植业的地儿繁荣。 两人前脚刚走,后脚便从客栈里跟出来两个面貌平平的男人,踩着苏南锦二人走过的路尾随了上去。 奚棠嘴角勾起抹冷笑,姿态亲密地在苏南锦耳边道:“果然有尾巴。” 苏南锦控制住自己没有回头去看,低声说:“咱们猜的果然不错,后面一定有人在干预。” 有人跟着就跟着,苏南锦表示毫不在意,拉着奚棠东西南北一夜之间把所有街市都逛了个遍,等回客栈时,外面已经都要到宵禁时分了。 奚容靠在二楼栏杆上早等得不耐烦,看见两人回来,还没垮着脸问干什么去,先被两人满手抱着的盒子惊住了:“你们俩去打劫了?” “说什么呢,”奚棠白了他一眼,“都是买的东西。” 奚容忙下楼伸手去接,不想东西还没到手,就看见两人身手又跟进来七八个小厮,抱着的东西更是多如牛毛。 “我们房间在二楼,右拐第一间,”苏南锦笑眯眯地招呼着,“麻烦你们了,放到门口就行。” 那些小厮都是各家店里的伙计,卖的东西多老板给的工钱也多,给两头肥羊拎东西自然乐意得很,劈里啪啦地就窜了上去。 “一、二……六、七……”奚容点着人数,彻底崩溃了,“你们是把每一家店都买了一遍吗?” 苏南锦拍拍手说:“你不懂女孩子,看到漂亮的衣裳首饰,自然是每种颜色来一件啦,而且这里物价很便宜,京城随便买一件衣裳,就能在这买上三四件,有便宜当然要多占一点嘛!” 眼瞧着苏南锦说完话跟上去放东西,奚容悄悄把奚棠拉到了一边,把自己的荷包塞到了她手里:“拿着。” “我没花钱,”奚棠微微怔住,把荷包又塞了回去,“都是苏姑娘给的钱,我的都在。” 奚容脸色更差了:“她是不是想讨好你?” 奚棠看他那猜疑的样子,忍不住笑道:“我也一直想问你,你怎么对苏姑娘敌意那么重?” “也?”奚容抓住了关键。 “不是苏姑娘问我的,你表现得那么明显,脸上一点藏不住,谁看不出来啊,”奚棠掐掐他的脸,“到底为什么,连我也不能告诉?” “没有,”奚容没好气道,“我就是看不惯主子对她上心。” 奚棠看他的眼神古怪起来:“你不会是对主子……” “哎呀,你想哪儿去了!”奚容拉住她的手,“我们主子从不近女色,唯独对这个古怪的苏姑娘上心,我是担心她会利用咱们主子。” 一番话说得奚棠捂着肚子,坐倒在旁边凳子上直笑。 他们的主子,长孙云淮,会被一个双九年华的姑娘骗? 她真不知道该说是奚容太挂心主子,还是奚容的智商时灵时不灵了。 “奚棠,你怎么了?”苏南锦放好东西,匆匆由楼上下来,“肚子疼吗?是不是受凉了?” “没事,”奚棠捂着肚子起来,“咱们上楼。” “那我扶着你。”苏南锦扶住她胳膊,正要上楼,就看见跟着她们出门的两个男人,踉跄着跨进了门。 大堂的店小二已经准备落锁了,看见那两人的狼狈模样就笑了:“哎呦客官,你们这是干什么去了,怎么累成这样?” “管你什么事!”那两人没好气道,又看了苏南锦那边几眼,扶着腿上楼了。 “你们对他们做了什么?”奚容奇怪道。 苏南锦挑眉,内涵一笑:“逛街的威力啊。” 第二天,苏南锦三人也没再去李修仁家,直接坐上马车,朝喻行远的荔枝庄子去了。 喻行远不从文不从武,被自己亲爹赶出门后,便带着亲娘给的盘缠琢磨着做点生意。 这一想,就把他给想到了岭南坐起了荔枝生意,如今三年过去,已经可以盈利,他这才回京城去见自己那脾气火爆的老爹。 这次苏南锦出发前,长孙云淮便向喻行远要了他的腰牌交给了奚棠,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或许可以起到打掩护的作用。 一行人赶车到喻行远的荔枝园前,苏南锦下车把牌子一亮,门口看院子的立马给人让了进去:“贵客里面请,王总管人立马过来!” 但苏南锦此次前来,也并非单为放个烟雾弹,等见了那位王总管的面,她将来意一说,很快,李修仁的亲妹、王总管的儿子,便被秘密地接了过来。 “奴家王李氏,拜见三位大人。”李修仪一身衣着宽松,挺着西瓜大的肚子,便要行礼。 苏南锦连忙抢步过去将人扶住:“王家娘子快别这样,请坐。” 李修仪又屈膝替代,这才被扶到一旁坐下:“我哥哥已经畏罪自尽,不知道三位大人前来,可有别话要问?” 怎么一家子都是这句话。 苏南锦看她眼神里带着难过,将话题岔开道:“我们过来,是带着喻行远喻公子的意,他在京中听说了此事,因此叫我们带了些礼物,让你别伤心。” “喻东家?”李修仪有些意外,随机又点头说,“是了,东家和我公公主仆情深,想来东家是顾念着我公公。” 第29章 伸冤 苏南锦笑着点头,奚棠将昨日两人逛街买的衣裳首饰,从车上搬了大半下来。 “这么多?”李修仪惊讶地看着八大包东西,连忙起身致谢,“辛苦三位大人了,还请三位大人回京后代我和我公公向东家道谢。” 苏南锦示意她坐着说话,又道:“其实发生这样的事,喻公子也很难过,他还时常说起,你哥哥是个学富五车的翩翩君子,不成想会起歹念,真是造化弄人。” 她嘴上说着歹念,但前后都在夸赞李修仁,又用了造化弄人的字,话里话外都在偏袒着李家。 李修仪叹道:“我也没想到,哥哥既有心上人,又做出这样的丑事。” 一石激起千层浪,苏南锦和奚棠对视一眼,彼此心中都是一收。 李修仁有心上人,这可是他们从未知晓的。 苏南锦猜测过,尚书府二小姐是与李修仁相恋,在被迫和尚亲王定婚后,想了什么法子,想与李修仁说,因此才会找定远侯世子,希望他做中间人。 可这个猜测在定远侯世子那问不到结果,李尚书那般态度,自然也不会说,唯独希望找到李修仁询问,人却又上吊死了。 “王家娘子,”苏南锦隐约觉得,她找到了突破的节点,不觉握紧了手,“你可知道,你哥哥所恋的女子是谁?” 李修仪垂着眼,失落地摇了摇头:“我并不知晓,哥哥自去年年底回家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爹娘问过,他不说,后来我见到他写的一首情诗,才知道他是失恋了。” “那首诗可还在?”苏南锦脱口而出,又掩饰道,“是这样,喻东家也听说过此事,他想着那女子若能给你哥哥上柱香,也是好的。” “东家真是宅心仁厚,对我们这般照拂,”李修仪愁眉不展,“可惜那首诗写成不多久,就被哥哥烧了,时间太久,我也记不清所写的内容为何了。” 苏南锦点了点头,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李修仪懂得脸色,便自己请退了。 她走后,王管家又走了进来,为了那些礼物千恩万谢的,又说请苏南锦代他一家老小向喻行远道谢。 奚容懒得听,拍了拍王管家的肩,把他勾到一旁去耳语起来。 片刻,还是那辆马车,三个人上去后,一路向来处返回。 奚棠坐在荔枝园里观火楼台中,望着园外尾随马车而去的两个面熟男子,冷冷一笑。 苏南锦在望火楼下仰头,看着奚棠飞似地从十米高的地方踏着楼梯滑下,两眼都是星星:“人走了吗?” “走了,”奚棠浅浅笑着,“苏姑娘,你的主意真灵。” “小意思,你的武功也很厉害嘛。”苏南锦试探着挽住了奚棠的胳膊。 开始她还以为奚棠也会是冷漠那一挂的,没想到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已经亲近多了。 至少,已经可以互相吹姐妹彩虹屁了。 奚容已在后面套好了另一挂车,过来看见两人亲密地挽着胳膊,脸又是一沉,语气冲着说:“别聊了,快走!” 三人便从后门出去,换了家客栈下榻。 苏南锦计划中的下一步,便是在外面蹲守李家嫂子,趁她早晨买菜的时候把人给偷偷地请过来。 这样,既能够避开李修仁的爹,那两个盯梢的也有他们三人的替身勾引着,那会面该是安全的。 果然第二天清晨,混进买菜大队里的奚容,蹲到了挎着篮筐出来买菜的李家嫂子。 “李大娘,给我两个烧饼。”李家嫂子说着,递出两枚铜板来。 那锅子后头的老妇人没听见般,只顾着给别的客人打包烧饼,等摊子前面只剩下李家嫂子,才板着脸慢悠悠说:“钱不够,两文钱一个。” 李家嫂子糊涂了:“李大娘,你方才卖给他们不都是一文钱一个么?” 话刚说出来,她便后悔了。 卖烧饼的老妇人眯眼瞧着她嘲讽道:“我卖给人是一文钱一个,卖给杀人犯他娘,就是两文钱,你爱买不买。” 整个庄子里的人多少都认识,不认识也面熟,卖菜的买菜的,全都知道李修仁杀了人,听见烧饼摊子前的对话,都慢下脚步,对李家嫂子指指点点。 “你买不买啊!”老妇人催道,“不买就快走,站在我店前头,晦气!” 李家嫂子把手收回来,挎着篮子低头匆匆离开。 奚容迈步,经过烧饼摊时手快速一动,又折返步调,向李家嫂子离开方向而去。 片刻,那卖烧饼的妇人惊叫道:“我刚搁在这桌上的铜板呢?!” 那边,李家嫂子避开众人,绕小巷准备回家去,走到半路,忽然从墙头落下了一人,面对面将她的嘴捂住,推到了墙上。 “是我,”奚容低声说,“李家嫂子,我没有恶意,我们想请你过去再问些话。” 说罢,他见李家嫂子眼神是将他认出来的模样,便放下了手。 “你……”李家嫂子吐出一个字,又低下了头,“我已经没什么可和你们说了,我儿子已经死了,你们就放我们过安稳日子!” “难道有谁不让你们过安稳日子吗?”苏南锦也被奚棠拉着从墙头翻越着跟了过来,“李家嫂子,你不必害怕,我们三人是奉朝中长孙太傅的命令而来,你有什么话,只管对我们说。” 李家嫂子眼神一变:“长孙太傅?是咱们皇上的老师?” “正是,”苏南锦点头,“而且,此事最初还是太后下旨要求追查,大理寺卿苏南行苏大人也是主审官,他有在世青天的美誉,想必嫂子你也知道。” “苏大人也查此案……”李家嫂子眼里忽而涌出两行热泪,望着面前三人,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大人,我儿子有冤,我儿子有冤啊!” 苏南锦和奚棠连忙把人拉起来:“嫂子,有话别在这里说,你随我们去客栈。” “好,好!”李家嫂子泣不成声。 四人间一个带一个,不多时,就从屋檐上翻回了后下榻的新月酒楼。 “嫂子,”苏南锦给她倒了杯茶,“您慢慢说,不着急。” 第30章 新线索 李家嫂子手捧热茶,看苏南锦的眼神就像将死之人看着仙丹般热切:“苏大人,我虽然没有证据,可是我儿死得实在蹊跷啊!” “哪儿您觉得不对只管说,”苏南锦在她手边坐下,“我们此次前来,就是为了查清这桩案子。” 李家嫂子一边说,一边流泪不止。 原来去年年节前,李修仁像往年那般回家过年,可不同寻常的是,他这次是被江宁织造府的车送回来的,车上还载着他所有随身东西。 李家嫂子询问之下,李修仁只说自己是已经学成,本就是托着关系进去的,也不愿再在江宁府上受那些贵族子弟的气。 “修仁虽然这么说,但我知道那是诓我的,”李家嫂子抹着眼泪道,“大人有所不知,织造府嫡二公子和修仁关系极好,即便有人瞧不起我们这样贫寒人家,也不会说什么,修仁也不是隐忍不了的人。” “况且修远极看重科举,先前和二公子约定了明年一同参与,不可能会提前回来。” 苏南锦一下就联想到了李修仪所说的,李修仁有心爱女子一事。 “嫂子,”她打断李家嫂子的回忆,“你可知,李公子回来的具体理由?” “这就是我奇怪的地方,”李家嫂子摇头道,“回来后,他总是闷闷不乐的,我问了几次都没结果,到今年春末,他心情才见好,可没想到……” 今年春末? 苏南锦快速在脑子里过了遍尚书二小姐的档案。 尚书二小姐和尚亲王定亲,正是在春末左右。 可这也说明不了什么,或许是知道心爱之人有了更好的归宿因而特别君子地为她感到高兴,也可能是知道再无希望,所以释怀。 还有可能李修仁与尚书二小姐并无私情,毕竟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任何人证和物证能够证明,两人曾在一起过。 “那之后呢?”苏南锦问。 李家嫂子继续道:“之后,便没什么了,修仁每天除了帮家里做活,照常读书,直到那天,我和他爹回来后就看见他吊死在屋里,还留了遗书。” “李公子去世前一天可有异样?”苏南锦追问。 “没有,”李家嫂子刚止住的眼泪又淌了下来,“所以我才觉得我儿死得古怪,他那么孝顺,又没见古怪,怎么忽然就写遗书自尽了呢?我做娘的,当真不信他能做出那样的事!” 的确奇怪。 一个人在不受外力的情况下畏罪自尽,最起码说明这人是个道德感很强的人,因为无法接受自己突破了道德伦理,又没胆量去自首,因而自尽。 可既然良心受到煎熬,那精神状态必然会异常,旁人瞧不出,家人那么亲近,绝对可以感受到。 不可能好端端的,忽然在某一刻觉得良心遭到谴责,突然决定自杀谢罪。 “奚容,”苏南锦在屋中踱步了会,又快步走到奚容面前站定,“你上来这里,看了衙门卷宗没?” 即便是留有遗书的自杀,未免造假,官府也会查案收档。 奚容看着她道:“卷宗和尸体我都看过,李修仁死前,村中并未有人看见他与哪个陌生人见面,他体无外伤,也无中毒迹象,遗书也是他的笔迹,确系死于自尽。” 会不会是有谁,开出了什么条件,让李修仁“被”自愿了? 或许是威胁,也或许是什么把柄。 “李家嫂子,”苏南锦又坐回李家嫂子手边,“您方才说李公子和吴远关系好,除了这个人之外,他可还有什么好友?” 李家嫂子沉默着思考了一番,为难地摇了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但在家里只听他提起过吴二公子。” 这人际关系这么简单,不知道是个性孤僻,还是自视清高,不愿意将别人接纳为朋友。 苏南锦把所有线索都记在心上,又安慰了李家嫂子几句,便让奚棠把人给妥帖送了回去。 事情查到此处,虽然不算有大突破,但起码已经揪出了其中疑点。 不一会奚棠回来,苏南锦和两人商议一番,决定即刻动身回京,把事情告诉长孙云淮,再前往江宁去见织造公子吴远。 现在能知道李修仁和尚书二小姐究竟有无私情的人,恐怕世上只剩下吴远一人了。 三人与假扮的三人换回身份,奚棠收拾着东西,见苏南锦脸色不对,过来拍拍她的肩问:“苏姑娘,你怎么了?” “那种担心的感觉又来了,”苏南锦扭头看向她,“不知道吴远会不会说实话,也不知道会不会再出意外。” 奚棠捏了下她的肩:“船到桥头自然直,苏姑娘,你在这里担心,也不能改变什么。” 苏南锦听了,垂下眼仍然心绪不定。 事情走到这一步,她再傻也能感受到,长孙云淮,包括奚棠和奚容,必然隐瞒了一些东西。 为什么不愿和她说呢? 是担心她的立场,还是有别的顾虑? 她得的那个便宜哥哥现在也不知道在哪。 天色已晚,现在出发路上也难找下一个落脚点,三人便决定明日一早再动身,苏南锦也正巧想再去李家看看。 因为李修仁一事,现在李家老小在这里可算是过街老鼠一般,谁看了都能践踏两下。 虽然李修仪嫁了个好人家,李家二老吃穿不愁,但出去买次菜都会遭人羞辱,这种情感上的折磨也是难忍。 索性明日多买些米面蔬菜,送过去也算是一份心意。 翌日一早,苏南锦三人便结算了店钱,把东西都搬上马车,朝着李家而去。 庄里还如前两天来时一样,不过清早出去买菜的妇人多,都躲到路边缘避让,又扭头看看苏南锦他们的马车要向何处去。 拐进熟悉的巷子,苏南锦下车,这次没有拍门,而是站在门前叫道:“李家嫂子,是我们,能开门吗?” 可这次,门内却没有回音。 奚容还坐在赶车位上:“会不会还没起来?” “不应该,”苏南锦脑子里转了一圈,“都是庄里人,习惯不会变的。” 她便又叫了三次,依旧毫无回音。 第31章 又是自尽 苏南锦眼神一变,还没做出反应,身旁奚棠就一脚踹了上去。 门后挡板发出折裂的一声巨响,奚棠又是一脚,彻底把挡板踹断,带头拔刀冲了进去。 苏南锦要跟上,却被跳下来的奚容挡住:“你不会武,别乱动。” 说罢,也拔出刀,却并未跟上,而是护在苏南锦身边。 片刻,奚棠脸色凝重地走出正屋,直直看向了苏南锦。 “怎么了?”苏南锦读不懂她眼中的复杂,但她知道,必然是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奚棠抿了抿唇,似是极难开口般:“苏姑娘,二老去了。” “什么?”苏南锦恍如晴天霹雳,推开奚容猛地冲进屋里,在看见里屋场景的那一刻,双脚被钉住一般死死停在了门前。 屋内梁上,李家二老并排掉在上面,眼睛还大睁着,脸上神情已经凝固,看起来像是在质问着什么人一般。 苏南锦双脚一软,险些摔倒在地。 “姑娘!”奚棠忙伸手扶住她,“这场面吓人,你还是先出去。” 苏南锦僵硬地摇了摇头:“我不是害怕。” 她见过无数比这死状更惨烈的尸首,可眼前的这两人,前些天还好端端地和她说话,眨眼间,就成了尸体! 奚容在后面看见,也是一惊,飞奔出屋迅速在四周探查了一番,并没有任何发现。 他回来,奚棠听见响动便扭头用眼神询问,两人彼此交换了消息。 “外面有什么发现吗?”苏南锦靠在门边问。 奚棠摇头:“没有。” 苏南锦低头缓了缓,又和两人商量着:“奚容先去报案,慢些走,我先在屋内检查一番,如何?” 奚棠与奚容也都觉得此中有鬼,答应后便各自行动。 苏南锦走进屋子,在保持不会触碰到屋内东西的情况下,四处检查起来。 但看了一遍后,她就发现,李家二老从迹象上来看,也是自杀。 每间屋子都没有挣扎打斗的痕迹,两人脚底鞋纹清晰,也说明二人不曾被拖拽过。 过了约莫三柱香时间,奚容与县令方远和村长李晋就赶了过来。 衙差迅速包围了李家院子,方县令与李村长过来,先对苏南锦与奚棠拱手见礼:“二位大人。” 苏南锦点头示意:“奚容可将事情经过与方大人说了?” “卑职已经知晓,”方县令挥手示意,便有仵作和衙差进来勘察现场,“手脚麻利些!” 不多时,衙门初步推定的结果也出炉了,与苏南锦检验的一样,李家二老体无外伤,也无挣扎的痕迹,是死于自尽。 李村长在旁捋胡子感叹:“哎呀,儿子造孽,连自己爹娘都连累,真是不孝啊!” 原先出了人命案,李修仁一家已是庄子上关注的焦点,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得人围观,此刻又是官差又是村长的,外面早围了一圈人议论。 “这家又是谁死了?” “听说是杀人犯爹娘也自尽了,要是我养出这样的儿子,我也没脸活在这世上!” “可不是,咱们庄百年的门风,小偷小摸都没出过,这下可好,都叫这家子给毁了,丢人!” 苏南锦望着院中被放在草席上、盖着白布的二老尸首,外面议论的声音还不住飘进来,她忍不住手紧握成拳,头一次有想打人的冲动。 忽而,一个女子冲进门内,走到院中,踉跄跪倒在白布前,颤抖着将白布掀了起来。 苏南锦还来不及去制止,那女子就已经看见了白布下的面容,当即两眼一翻,歪身倒去。 “王家娘子!”苏南锦忙接住人,伸手去掐她的人中,“谁告诉她的!王家娘子!” 李修仪的丈夫王瀚生拴完马,也匆忙赶了进来,看见李修仪已昏死过去,吓得脸上血色尽退,忙从苏南锦怀中接过人叫着:“娘子!娘子!你醒醒啊!” 一家三口全都吊死,唯独剩下的女儿怀着孕也晕死过去,外头围观的邻里都堵到了门边,指点议论不停。 混乱中苏南锦恍然想起那晚吃的类似薄荷糖的东西,忙拉过奚棠悄声问:“咱们出发那晚你给我含着的东西还有没有?” 奚棠反应过来,那东西纯是拿来醒神的,便赶忙从腰间掏出一颗,递给苏南锦。 “来,”苏南锦蹲到李修仪身边,指挥她丈夫,“把她嘴掰开,这是药!” 李修仪夫君见苏南锦穿着身官服,不疑有他,忙按着她的办法照做。 一颗药含下去,李修仪眉头皱了皱,恍然醒了过来,看着周围的人,想起来发生什么,伏到丈夫怀里大哭起来。 方县令见另外二人一直听从苏南锦的话,便把她拉到一旁道:“苏大人,既是自杀,那此事就不归衙门负责了。” 苏南锦看着方县令,对方今年约莫四十多岁,五官平常,但气质很儒雅随和,属于让人就会心生好感的那一卦。 但现在苏南锦直视他含笑的眼,只觉得毛骨悚然。 她不相信李家二老是自杀的,没有谁会前天刚向她伸冤,请求她还自己儿子一个公道,第二天就和老伴选择和儿子一样的方式吊死在家里。 除非他们两人是见了鬼,头天夜里李修仁的鬼魂出来吓自己老爹老娘了。 李家二老绝对是被害死的,可偏偏是在她暗中会见李家嫂子之后,此案涉及的贵女众多,甚至牵连到太后母家亲族,这群人还敢这么放肆,连长孙云淮也选择隐忍不发,足见对手势力有多强大。 那么方县令,会不会也是对方的人? 苏南锦毕业就和死人打交道,死人只会说实话,可现在她想要查案就要和数不清的活人打交道,活人会说无数的谎。 “我们也是为大局所考虑,因此去报了官,”苏南锦微笑着说,“既然已经查明,那县令大人便回去,我们本也想近日便启程回京。” 方县令吃惊道:“怎么?苏大人不多留几日?我们这里虽然比不上京城,但也有京城见不到的名山大川呐。” “不必了,”苏南锦心里清楚对方不过客套,“事情查清就好,长孙大人还等着我们复命呢。” 第32章 拦路 原本定下今日回京,李家二老一死,归程又向后推了几日。 李家只有李修仁和李修仪两个后代,李修仁已死,李修仪作为外嫁女,本不该再管此事,由族中其他亲属来打理,但其他人都觉得李家三人都死于羞愧,又有人命案在身,竟然都避而远之。 最后还是做公公的发了话,让儿子带着李修仪回去操办这事,说亲家就是一家人,自己的儿子也是对方的儿子,又出钱出人,这才把丧礼置办起来。 出殡这天,李修仪和丈夫就都当是李家二老的血亲,摔丧捧灵。 葬礼办得盛大,送葬队伍很长,李修仪挺着肚子跟在其中,身边是丈夫,两眼红得似火烧般,眼泪早就流干了,只呆呆看着那一口夫妻合葬棺。 街上人人都知道这李家的事,觉得这一家三口死得都不光彩,如今还让做孕妇的女儿送葬,更是大煞的事,都以异样的目光窥视着。 送葬队伍走到半路,忽而从人群中跳出个白发老头,手一扬,拐杖就伸到了李修仪脚前:“站住!” 苏南锦几人并非李家亲眷,只是在道旁跟着,看见那老头脸色有异,像是来找茬的,都戒备起来。 “李三伯,您有什么事吗?”李修仪拦下丈夫,好声好气问。 被称作李三伯的老头冷哼一声,拐杖却不收回来,仍然挡在李修仪前面:“李家丫头,你叫我声三伯,那就该听三伯一句话,你怀着孕来送葬,太不吉利!你是想叫你爹娘借着你的肚子还魂,来作害我们庄里人是不是?” 李三伯只是个自诩德高望重,站出来说话的,这想法不少人都有,只等着李三伯出来说了,附和声就一浪高过一浪。 李修仪夫妇俩脸色都变了,李修仪顾着丈夫不是庄里人,再次把人拦下,自己说话道:“三伯,我叫您一声三伯是尊重您,您说不让我送葬,可以,那敢问庄里有谁愿意帮我送爹娘一程?大家往日不都是乡亲吗!” “那这是你的家事,怎么又扯上大家伙!”李三伯颐指气使道,“你自己家的事,就自家解决,不要妨碍到我们大家就好!” “你!”李修仪气得捂着心口直喘气。 李修仪丈夫搂着人怒道:“老头子,你别欺人太甚!修仪肚子里怀着我王家骨肉,我当爹的都没说什么,轮到你在这指手画脚?!” 一石激起千层浪,围观的庄民们过境蚂蝗般全都围了上来,送葬队伍瞬间被死死堵住。 那些抬棺撒白花的人本就是雇来的,一看这架势,纷纷撂挑子不干了,棺材就这么被搁到了路当中。 眼看就要闹出大乱子,苏南锦也顾不得许多,径直朝人群里冲了过去。 奚棠与奚容本就有保护苏南锦的任务在身,连忙也跟上去,为她拦开了一条道。 “深呼吸!”苏南锦冲到李修仪身边,忙示意她丈夫让她背靠着休息,“你现在情绪不能太大波动,为自己的孩子考虑!” 那边苏棠苏奚也举出腰牌逼退围上来的庄民,对他们自然不能用刀,只能拿身份去威慑。 李修仪捂着肚子很听话,不停地深呼吸,但她的情况还是急转直下,不一会儿就冒了一脸的虚汗。 “你不能再送葬了,”苏南锦握着她的手,“你听好,我帮你摔灵,你现在跟着你的丈夫就近找个医馆瞧大夫,你要对自己和孩子负责!” 听到孩子有事,这边苏南锦也帮忙,李修仪想不出别的办法,此刻只能答应,便背她丈夫和丫鬟扶着向外走。 不想那群庄民,却说什么也不愿放他们夫妻走。 “官大人,这是我们庄里的私事!”李三伯抽着眼袋,斜着眼道,“她跟了这么久,说不定肚子里的胎已经染了怨气,生下来就要为害一方,不把她先送去叫神婆作法除祟,我们不可能让他走!” 苏南锦气得发疯,她第一次听这人满嘴神鬼邪祟时就忍不住要揍人了,现在人都要一尸两命了,这人竟然还在这充大爷,她真恨不得一巴掌扇把这老头满口黄牙打掉! “苏姑娘!”奚棠从前到类似的地方执行过旁的任务,熟悉这些人的习性,连忙拉住了苏南锦,“我们外乡人说话是不管的,此事要村长出面才行。” 那边奚容已经在高声寻人:“村长呢?叫你们村长出来说话!” 可叫了几声,都没人应答。 奚棠脸也沉了下来,冷冷道:“好一个村长,这是明知今天有一闹,躲着不管了。” 苏南锦气得紧:“不然,先把拿李三伯抓了。” 她方才冷眼看着,旁的人其实不怎么敢站出来说话,都是跟着这李三伯在闹,俗话说擒贼先擒王,不定扣了李三伯,旁人也会散。 “不行,”奚棠摇头,“如果抓人后他们情绪更大,李家的棺材非得被活拆了不可。”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苏南锦看着李修仪已经有了腹痛的迹象,急道:“你们俩会武功,不然先带着李修仪去看大夫,这边我和他们耗着?” 奚棠这次没有立即反驳,她的职责是保护苏南锦,即便她和奚容的武功再高,也不能以一挡百。 就在犹豫期间,只听见李修仪的丈夫惊呼一声,李修仪整个人就瘫软了下去。 苏南锦扭头一看,地上一滩刺目的血触目惊心。 “快找大夫!”苏南锦什么也不管了,拔出奚棠的佩刀就冲了过去,“你们谁还敢拦?!” 李修仪丈夫抱起人连忙向外,可这次,即便苏南锦没有拔刀,那群人也避之不及了。 苏南锦一愣,端详他们的目光,发现他们竟然是在忌惮李修仪流出来的血! “晦气!真晦气啊!” “别看了!这产妇的血最脏,快回去上柱香,免得脏东西缠上你!” 好像方才要拼死不许送葬的人不是他们一般,围观的人瞬间入退潮般散了个一干二净。 苏南锦站在原地,只觉得由衷的荒唐。 “奚棠,你快跟着他们去,”她立即反应道,“我去看着李家二老下了葬再去找你们会和。” 第33章 争执 一时苏南锦把事情办妥,便与奚容去找奚棠会和。 那边李修仪幸而月份足,送来得也算及时,虽然流了许多血,但孩子保住了,大夫又嘱咐叫千万不能再操劳,否则孩子一定难保。 夫妻俩对苏南锦千恩万谢的,苏南锦接了谢,心里却难受,和两人作别后便上了回京的马车。 五日后,马车到京,苏南锦却没回苏府,而是跟奚容奚棠一起去了长孙府。 彼时长孙云淮刚下朝,一身官服还没换下,便让下人带苏南锦在前厅先等着。 片刻,长孙云淮换了常服出来,和苏南锦两面对坐喝茶。 他看着苏南锦的脸色,轻轻一笑,问:“此次去岭南,可有收获?” “人确是自尽,”苏南锦眼神落在虚处,“但是有问题,他死前心情很好,不像是因为良心受不住谴责自尽的人,起初他爹娘对我们的态度很抗拒,后来私下会面才说有冤,第二天等我们过去,两位老人也悬梁了。” 长孙云淮搁下茶盏:“确有疑点,但只根据这次,还不足以推翻他们自尽的定论。” “我不信这世上有人犯罪会不留痕迹,”苏南锦眼神忽而一凝,“现在李修仁和尚书二小姐的关系还没查清,我准备立即动身去江宁。” 长孙云淮看着她眼神中跃动的光,声音一沉:“以什么身份?” “以我哥哥的身份!”苏南锦觉得心口有火在烧,那是她对李家嫂子的承诺在燃,“我一定要弄明白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有谁在背后捣鬼,我就不信,以我大理寺卿的身份,谁还敢来谋害朝廷命官!” 她说着,激动得站起身来。 回程这几天,夜里她根本就睡不着觉,一闭上眼,全都是李家嫂子在她面前下跪,以及李修仪被庄民围困的场景。 李修仁自尽一事疑点重重,她直觉李修仁必然是被胁迫自尽,李家二老也死得冤枉,这样一桩冤案,不仅让三个无辜的人丢了性命,还让他们的名字成为乡亲嘴里的耻辱! 活着的李修仪,还蒙在鼓里,以为自己的哥哥真的是杀人凶手,自己的爹娘真的是为教出这样的儿子而自裁。 她自己虽然没有哥哥,但她却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和感情,将心比心,如果有一天她的哥哥被冤枉至死,她会是怎样的心痛? “我们出发的第一天,就有人试图潜入,不知道是想杀人还是做什么,”苏南锦直直看向长孙云淮,“我已经在局中,如果太傅大人知道什么,可否告诉我一点?” 长孙云淮淡淡道:“你太激动了。” “我怎么能不激动!”苏南锦快步走到长孙云淮面前,情绪纷纷涌上来,“你见过吊死的人吗?吊死很痛苦,颈椎断裂后,头和身体全靠皮肉连接着,就像菜摊上挂着的死肉一样。” “他们的儿子枉死,他们心里难过,面对查案的官差却不敢伸冤,去街上买菜都会因为是杀人犯的爹娘被嚼舌根,但他们的儿子或许根本没有犯罪!” “就跪在我面前,我说我一定查清真相,可是第二天……” 长孙云淮仍旧云淡风轻,抬眸冷冷看了苏南锦一眼:“你在自责什么?” 苏南锦心口剧痛,咬着嘴唇不让眼泪在长孙云淮面前落下来:“我答应了她,要查清真相,但他们或许是因我而死。” “放下你过剩的责任感,”长孙云淮漠然道,“有责任感是一件好事,但若凡事结局没有达到预期就归罪于自己,会让你的脑子越来越愚蠢。” 苏南锦摇头道:“不,这的确是我的错,明知道他们或许被威胁过不许伸冤,但我却没有让奚容去保护他们。” 长孙云淮看她痛苦的模样,猛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逼迫苏南锦仰头看着自己:“听好,这不是你的错,人死了,只是杀人犯的错。” “可是……”苏南锦两颊被捏着,说话的声音含糊不清,“如果我能想得再全面一点,做得再好一些,像你一样凡事事先就推导出所有后果,他们或许就不会死。” 长孙云淮俯视着眼泪一直在眼眶中打转的人,心头涌上一股异样的感觉,他手上松了力气,负手望着苏南锦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我这般地步。” 苏南锦低下头,抹去眼眶里的泪水,肩膀剧烈抖动着。 “你……”长孙云淮轻咳一声,“别哭了。” 苏南锦忍了一会儿,坐回对面的位置上,眼眶还是红的:“不好意思,我不应该吼你,我情绪上头了。” 长孙云淮手指捻了捻:“无妨,但我希望,我说的话你能听进去。” “嗯,”苏南锦点了点头,“我刚才想了,你说的确实有道理,但是我也有我的坚持,我答应了他们要查出真相,那我就一定会做到。” 她巴掌大的鹅蛋脸,五官俏皮,神情却是悲伤又坚韧的,长孙云淮看着,忽然又想给她递块帕子的冲动。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有做,转换话题道:“我不建议你以苏南行的身份去江宁。” “可是用我哥哥的身份,我可以调动当地官员,或者命令他们做一些事,”苏南锦还忘不掉上次被庄民围攻的事,“如果是以你下属的身份过去,毕竟算不得朝中官员。” 在岭南那些官员虽然对待她很客气,但苏南锦知道,这份客气是对着长孙云淮来的,如果她要调动衙门中的人做什么,只要对方不愿意,他就没有办法。 长孙云淮方才软了些的语气,此刻又恢复到素日的低沉上去:“若你遭人怀疑,又该如何?孰轻孰重,你自掂量。” 苏南锦心中也明白,她在京中到现在还没被谁怀疑身份,是因为有长孙云淮这个盟友挡刀。 她是假的,长孙云淮却是真的,一个假的和真的在一起,旁人见了真的,自然能也不会对那个假的起疑。 毕竟,谁能瞒得过当朝长孙太傅的法眼? 第34章 熟悉的人 失踪的苏南行、那点灰烬、京中死去的贵女、尚书家的秘密、李修仁一家自尽的真相、她的承诺…… 所有事情都盘旋在苏南锦脑海里,但所有事都是一团遭,就像一颗毛躁的毛线球,哪里都支着线头,可哪一处线头都引导上一个死结。 苏南锦捏了捏眉心,起身说:“我知道了,我回去修整一夜,准备准备再去江宁。” 长孙云淮看她满身疲惫的模样,仍然叫奚棠将她送回去。 到门口,苏南锦把人给留了下来:“你先回去,不用送我。” 奚棠也没有坚持,看着苏南锦上车离开,却也没有转身回去。 她主子交代她的,是要看着苏南锦回府,那她便必要做到。 牵过马来,奚棠反身而上,扬鞭追了上去。 苏南锦在车里揉了揉额头,心里窝心的难受,她此刻想喝些酒,上辈子她不高兴时下班路上就会买些酒回家喝。 现在喝酒虽然不难,但家里的乳娘和几个丫鬟时刻都在她身边,以前那个苏南锦也是滴酒不沾的小姑娘,她肯定不能在家里喝。 一想,就想到了个去处。 苏南锦撩起车帘吩咐车夫:“去宝香楼。” 上次为了查案,苏南锦拿大理寺卿的牌子在宝香楼包了一个整月的包厢,如今日期还远远不到,她去那喝酒,也无人会管。 到了宝香楼,苏南锦给门前的伙计看过牌子,便让车夫把车从后门赶过去,下车从屋后的暗道进了厢房。 这暗道设在宝香楼另带的后院,里面住着的都是在宝香楼的姑娘们,这段时间她们都还没起床,因此后院除了打扫的婆子,一个人也没有。 苏南锦此刻心绪烦乱,正爱这种清净,吩咐了送酒,便坐在包厢里等候。 白天无客,整栋楼里都很安静,苏南锦静静坐在桌前,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她头一次开始怀念起上辈子的生活。 虽然家人都已经逝去,但好在还有朋友可以依靠,遇见了什么事,还能在一起商量下怎么办。 穿越到这,却是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一个。 那个现在不知道在哪的哥哥,还有苏府里那些关心她的丫鬟婆子,关心的都是另一个,而不是她。 现在唯一和真正的她,而非原主相处的,竟然只有敌我难辨的长孙云淮一人。 门被敲响两声,苏南锦轻声道:“请进。” 来送酒的是这里打杂的小姑娘,只有七八岁的模样,看见里面坐着的是一个女孩子,禁不住悄悄地打量苏南锦。 苏南锦看她眼神很单纯,笑了笑说:“没见过女子上花楼?” 那小姑娘摇了摇头,丝毫不惧生:“不是,是没见过来这里不寻事的女子。” 苏南锦莞尔一笑,也对,来这里的女人,恐怕都是来揪来寻花卧柳的男人回去的。 那小姑娘把酒放下,又问:“姐姐要吃的吗?早上只喝酒不吃东西很伤胃。” “好啊,”苏南锦掏出些银钱,借着话头送给了她,“你帮我叫一些,剩下的就自己拿去花。” 小姑娘得了银子,笑得更开心了,却仍然没有出去。 “怎么了?”苏南锦见她一直盯着自己,“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不是,”小姑娘拨浪鼓似的摇头,“我只是觉得姐姐很像我们楼主说过的绝世美人。” 苏南锦扑哧一笑,她每天照镜子,还是知道自己长什么样的:“你们楼主说的绝世美人是什么样?” “我们楼主说,美人有很多,也各有风格,但要论绝世美人,容貌是其次,重要在美人的气韵,”小姑娘眨巴着眼睛直瞧苏南锦,“我不懂气韵是什么意思,但是今天看见姐姐,我就明白了。” 苏南锦被她逗得哈哈大笑:“你们楼主这番论调倒是不同寻常啊,要是在现代,他肯定是个挑模特的人才。” “什么是……模特?”那小姑娘学着方才苏南锦的发音询问。 “就是很漂亮,很有气韵的美人,”苏南锦向她解释,“你们楼主在哪?不知道我将来有没有机会见上一面。” 小姑娘惋惜地摇了摇头:“我们楼主现在不在京中,要是她在就好了,她看见姐姐这样美的美人,一定会很开心的,楼主这次出巡,就是想找个和她一样美的美人呢。” “什么?”苏南锦惊讶地望过去,“你们楼主也是个女子?” “是呀,”小姑娘眼睛发光,“楼主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子了。” 苏南锦方才只是随口一提,现在反而是彻底被勾起了想要结交的欲望,相貌又美,又能在京中开起这样一座楼,真难以想象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一时酒菜上来,苏南锦无心吃菜,只顾喝酒,自斟自饮间,混杂着近来的烦心事,叫她很快就昏昏沉沉地爬倒在了桌上。 迷蒙间,她看见房间门被推开,一个男子向她走了过来,却因为视角原因看不见面容。 她本该警惕起来的,却无端觉得那男子很熟悉,不必害怕。 “怎么还学会喝酒了?”那男子走到她身边,轻轻拍她的背,语气里带着无奈和宠溺。 苏南锦忽然觉得委屈极了,把脸埋进手臂里,泪水就崩了线:“我本来就会喝酒啊,什么叫学会,我难过没有人说,喝酒还不行吗?” 背上安抚的手一直没有离开,苏南锦哭得累了,渐渐就昏睡过去,意识完全消失前,她仿佛听见对方一声沉沉的叹息。 再次醒来时,苏南锦头疼得很,她察觉自己是睡在床上,只当是喝醉后自己找回苏府去了,张嘴便叫人:“锦瑟,能给我找点东西吃吗?” 外面灯亮起来,苏南锦拿手揉酸涩的眼睛,等身边帘子被掀起带动一阵风,她睁开眼,却发现来人根本不是任何一个她房中的丫头。 “你是谁!”苏南锦瞬间摸向枕下,她放了把防身的匕首在下面。 可这一摸,却摸了个空。 接着,她就发现被子和枕头的纹样根本就不是她的床,连这间屋子,都不是她的寝居! “苏姑娘,这里是长孙府,”那丫鬟柔声说,“我叫彩云,是主子让我来伺候您的。” 第35章 他其实很亲切 长孙府? 苏南锦目光落在彩云身上,脑子想的却是那个进包厢的男人。 难道说那个人不是她的幻觉,而是长孙云淮? “那……太傅大人呢?”苏南锦问。 彩云把手里的茶盅递过去:“苏姑娘先喝杯茶润润嗓子,我们主子在书房,姑娘若想见,我这就带姑娘过去。” 苏南锦点头,那杯茶里不知道放了什么,没有茶叶,喝起来带着些酸味,很醒脑子,正适合酒后喝。 她穿好衣裳,跟着彩云出门,才发现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周围屋子也浸在黑暗中,不知道天黑多久了。 “欸,等等,”苏南锦拉住彩云,“这么晚,长孙太傅还醒着?还有,我是怎么过来的?” 彩云笑着解释道:“苏姑娘放心,是奚棠姑娘告诉主子您在宝香楼喝醉了,也是奚棠姑娘带您回来的,您府上那边主子也派人去说过了,至于我们主子,只要朝中有事,他就熬着看文书,苏姑娘不妨劝劝。” 家里知道就好…… 苏南锦点点头,听到后面,又一梗脖子:“我劝劝?” “嗯,”彩云神情里带着理所应当,“姑娘不是主子的朋友吗?主子带回府上的友人,除了平远公公子就只有姑娘,主子看着疏离冷漠,对身边人却很亲切,也很听建议的。” 亲切? 苏南锦打了个哆嗦。 那天平远公府着火,长孙云淮冲进火里救人她倒看出这个人很讲义气,绝对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但亲切…… 她脑补了一下长孙云淮温柔微笑的表情,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走着走着便进了竹林,脚下都是石子路,路窄且深,过了很久才看见其间一片建筑,四周站着许多守卫,还有人在林中巡视。 “印侍卫,”彩云示意苏南锦稍后,上前与院门前驻守的侍卫说话,“苏姑娘想见主子,现在可方便?” 彩云和印天都是自幼便入府的人,很是相熟,印天方才还面无表情的脸软和下来,笑着说:“我进去通传一声,稍等。” 苏南锦打量着四周深不见底的竹林和这片用都以木材搭建起来的房子,悄声询问彩云:“太傅大人把书房建在这里,不怕着火吗?” 这要是烧起来,现在又没有消防车,还不得烧个精光啊? 苏南行的书房就建在远离草木的地方,还用了许多防火材料,存放文件的盒子也都是金属制的,为的就是怕失火,救都来不及。 “这是主子的意思,我们也猜不透。”彩云莞尔一笑。 不多时,印天便从里面出来,示意二人进去。 彩云引着苏南锦走到书房门前,也停了下来:“苏姑娘,里面我们是不能进的,您就一个人进去。” 这是什么奇怪的规矩,难道里面还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成? 苏南锦默默吐槽,推门进入,就看见里面的布局非常古怪。 她穿越过来的时代虽然和她熟知的古代不同,但大部分地方都是相似的,比如说房屋,都是进去后是外厅,再大点的房子会有东西侧厅,后面是主卧。 但这个书房进来后,却是个逼仄的正方体空间,四面包括头顶都有门,简直像是个迷宫。 “这……走哪儿啊?”苏南锦迷惑间,便要出去。 长孙云淮的声音此刻不知道从何处响了起来:“进右边的门,再直走。” 苏南锦推开右边的门,进去后,彻底被打败了。 还是个逼仄的立方体。 她在心里数着秒,到第四十三秒的时候,推开前面的门,视野终于开阔了起来。 是一间正常布局的房子,屋内灯火通明,长孙云淮就坐在正对面。 看见她来,长孙云淮仍旧看着桌上文书,还不忘嫌弃道:“太慢了。” 苏南锦:…… 谁会把书房建得和密室逃脱一样啊!您也是穿越过来的?上辈子是开密室逃脱店的店主? 里面也没有其他人,苏南锦眼神扫了圈,径直过去坐到正书桌右侧的椅子上:“谢谢你把我带回来啊,还派人和我家里交代了。” 长孙云淮面无表情:“你来就是道谢?” “呃,不是,”苏南锦想起喝醉时拍在她背上的手,“我是想问,奚棠一直跟着我吗?” 长孙云淮这才抬起头,望着她:“怎么?” “我喝醉的时候好像看见了一个人,”苏南锦努力回忆着,“我开始以为是你,但你又没有去宝香楼,那便不是你了。” 长孙云淮眉头一皱:“他做了什么?” 对方忽然严肃起来的神情让苏南锦也莫名紧张起来:“他没做什么,只是坐到我身边待了一会儿,我再醒过来就是在你府上了,而且那个人好像认识我,过来还说了些什么,但是我喝得太醉,记不清了。” 长孙云淮没有接话,气氛一时沉重起来。 片刻,长孙云淮思量了一番,开口道:“奚棠见你进入厢房后久久未出,便让宝香楼仆人看着你,回府向我禀报,她再回去接你时并未看见有其他人,若此人不是你的幻觉,那么只可能在这个时间段内进入。” 苏南锦眼前一亮:“那只要去问问被奚棠委托看着我的人,就能知道这个人长什么样了!” 长孙云淮脸色却仍然不好:“若真是那么简单……” 他所忧虑的是,奚棠在宝香楼等候许久,这个神秘人都没有现身,偏偏奚棠走后来前,他进去找苏南锦。 比起巧合,他更愿意相信,这个人是在等奚棠离去。 而奚棠被暗中观察了这么久,竟然没有发现。 难道真的有人已经察觉到苏南锦身份有问题,开始调查她了? 苏南锦等不及道:“我还是去找那个人问问,无论能不能问出来,先去问了再说!” 她也有她的着急之处。 那个人要是与原主关系很亲近的人,万一她喝醉了说出什么暴漏身份的话,将来若是再见到,她也能提前准备下把话给圆回来啊! “不必,”长孙云淮两个字便拦下她,“我命人去问。” 第36章 同病相怜 长孙府在京中地位非同小可,长孙府出面,比她现在这个身份难弄的人出面显然要更好,苏南锦一过脑子,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除了公事,两人间也无话说,苏南锦便要离开,余光扫过桌上成山的文书,又想起了彩云的话。 “有什么话就说。”她正犹豫间,长孙云淮忽而道。 算了,不就是一句话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苏南锦抿了下唇,正色道:“你还是别熬夜工作了,熬夜伤脑子。” 似是很意外她会说这件事,长孙云淮抬眸看了她一会儿,起身步步向她走来。 “算我多嘴啊,”苏南锦心头跟着他踩过来的步步突突直跳,伸手挡在身前,“你想看到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再见!” 长孙云淮也没有阻拦,看着苏南锦落荒而逃。 他若有所思地一笑,又坐回位置上,接着方才所看的地方继续向下。 苏南锦照着原路,脚下生风,几乎是跑出去。 该死,她就不该多那句嘴! 最近因为案子的事太多,长孙云淮正常了许多,她都忘了这个人刚认识的时候,最喜欢逗她取乐。 “怎么不长记性啊你,”苏南锦敲敲自己脑袋,“看见美人就降低警惕,要死要死!” “苏姑娘?”在外等着的彩云面带疑惑地走过来,“怎么了,可是宿醉头疼?” 苏南锦借坡下驴道:“是啊,一不小心喝太多了……” “那苏姑娘想吃些什么吗?”彩云笑着问,“主子早命厨房备下了解酒汤和饭菜,姑娘要是想吃,现在热一下就行了。” 话音刚落,苏南锦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 她忘了,她从早上回来就没吃饭,喝醉了后一直睡到现在,一天都没进食,刚才惦记着那个神秘人,现在被别人提醒才察觉出饿。 “那,热一下,”苏南锦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肚子,“见笑了。” 彩云笑眯眯地摇头:“没关系,姑娘睡了一天,饿是当然的啦。” 两人又回了秋爽阁,饭菜果然很快就端了上来,全都是清淡爽口的菜式,主食做的是菜粥,米粒晶莹剔透,在灯下泛着光泽,一看就是熬了很久。 彩云边布菜边报菜名,又说:“这些都是养胃的,姑娘以后可别再喝那么多酒了,像我们主子似的把胃都喝坏了。” 苏南锦端着碗问道:“是要应酬吗?” 她想着,长孙云淮虽然年少就身居如此高位,可朝中六大世家,却没有姓长孙的,那么长孙云淮应该也是自己奋斗上来的狠角色。 那么他还没有如此成就的时候,应该也少不了喝酒应酬。 不想彩云摇了摇头:“不是应酬,不过那也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人生在世,谁还没有个烦恼?就是宫里的太后娘娘,想必也有愁眉不展的时候。” 苏南锦赞同地点头,她瞧着彩云年纪不大,没想到说话还挺有道理。 她进而又想到,无论是太后还是贫民,难过归难过,遇到事情总还有个家人可以依靠,而她自己却是早早地失去了亲人,靠着救济和助学贷款长大,遇见事情虽然有朋友倾诉,但对方毕竟不能感同身受。 也正因如此,李修仁一家三口去世,只剩下李修仪一人之事,才会让她情绪失控。 一个人孤零零活在世上,这种感受非寻常人能够理解。 “对了,”苏南锦忽然想到一件事,“怎么从不见府上有太傅大人别的亲族?” 彩云脸上的笑意一僵,放轻了声音:“主子的亲人都过世了。” 苏南锦着实吃了一惊,但这种事她一个外人毕竟不好多过问,忙道歉道:“对不起,是我冒犯了。” “不妨事,苏姑娘不知道么,不知者无罪,”彩云安慰她,“不过……这件事并非秘密,姑娘不知道,倒真让我有些意外。” 苏南锦笑着掩饰说:“许是大家都知道,所以以为我也知道,结果就剩下我一个人不知道了,我和太傅大人也是近日才熟悉起来。” “也是有的。”彩云点头。 一时吃过饭,苏南锦继续睡下,第二日她正起身准备回苏府,就来了个侍卫告诉她,宝香楼那边没问出结果,那人脸上蒙着纱,长孙云淮已经派人去四周询问有无人看见可疑的人,还在等答复。 苏南锦对那侍卫道了谢,心里的希望早就破灭了。 她算是看明白了,在这个没有监控的世界,只要是挡住了脸,就算大街上有人看见过,只要那人随意一藏,都不会被找到。 这个没有监控的万恶的世界啊! 早知道她大学不从医从电子行业了,那过来还不是妥妥的科技改变世界。 回了苏府,苏南锦正想做做江宁那边的功课,赤芍就匆匆找了过来。 “小姐可算回来了!”赤芍额上满是汗珠,气喘吁吁,“我们打听到和少爷说话的坤道的消息了!” 苏南锦猛地起身:“在哪?” “小姐别急,那道长现在不在京都,我已经派了人去追查,”赤芍飞快说道,“那道长竟是从漠北过来的,一路云游,六日前有人说在云城见过她,按照一路南下的路径算,近日人应该在江宁,怪道京中所有道观都没有此人呢!” 江宁? 这不正是她要去的地方吗? “锦瑟,给我收拾包袱,衣裳就用我带回来的那些衣裳!”苏南锦连忙吩咐众人,又推赤芍向外,“你也是收拾东西,别等了,我下面要去江宁,你跟我一起去!” 赤芍并不知道后面的事,拉住苏南锦追问:“小姐,你是江宁做什么?” “来不及了,咱们走得快些说不住还能赶上那坤道,你先去收拾东西,在家等我,我还得去趟长孙府!”苏南锦说着,一溜烟地就向外跑。 此刻长孙云淮入宫后还未回来,但他早就吩咐过奚棠奚容,东西都早已备下,本就近日准备启程的,奚棠一听,就拉上奚容,留下话来,和苏南锦一道离府了。 第37章 坠崖 苏南锦坐着马车回府,却发现赤芍也赶了辆马车出来,正在等候。 “你们稍等,”苏南锦对奚棠说完,便下去与等在门前的赤芍说话,“咱们四个人,需要用两匹马吗?” 她想着,江宁离京都比岭南更远,她又不会赶车,四个人用一俩车,就有三个人可以轮换着坐“驾驶位”,这样每个人休息的时间也能多出些来。 赤芍不动声色,看了眼远处的长孙府马车,低声说:“小姐前次去岭南,可觉得长孙府二人信得过?” “信得过,”苏南锦肯定道,“长孙府虽然有事瞒着我,但长孙云淮已经知道我假扮哥哥的事,他们若想害咱们,以他的能力,咱们府上早就是巨浪滔天的情况了,所以我认为,暂时可以信任。” 赤芍想了想,还是道:“虽然如此,防人之心不可无,四人在外,只有一辆车也不方便,小姐你就坐咱们府上的车。” 这是小事,苏南锦也没有坚持,爬上马车后过去与奚容奚棠二人说了声,便一道启程了。 江宁路远,途经沂水和玉屏山脉,要么走水路,要么走山上的官道,水路太慢,马车也无法过江,苏南锦便选择了走山路。 此时初夏已过,满山翠色,人在山里看着四周景色倒是赏心悦目。 不想刚入山的第二天,傍晚就出了事。 原本炎热的天气空气都要凝固,现在却从山里吹出阵阵凉风,连太阳也没了常日的威力。 奚容敞开领口让凉风吹过来散热,欣喜道:“看来是要下雨,咱们赶上好时候了。” 赤芍看着天,却没有在暑天面对凉风的欣喜:“小姐,你看看下一个官道上的客栈离咱们还有多远?” 他们随身带着地图,赶车的速度心中也有数,大差不离地便能算出现在的位置。 苏南锦翻出地图来看,还没算完,前面马车里的奚棠就掀了帘子交流道:“咱们为了节省时间,路上说好了不休息只在车上睡,现在向前向后两个客栈一样远,待会下雨山道上还要减速,无论如何是赶不到的!” 赤芍暗叫声不好,脸色沉了下来。 奚棠看她有话但没说来,便知道她必然是担心着什么坏事,不好说出来扰乱军心,便主动问:“赤芍姑娘,你有什么顾虑不如明说,大家也好商量。” 苏南锦也觉察出不对来,从后拍了拍赤芍的肩:“奚棠说得对,咱们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完事要提前打算,你担心什么,说出来大家也有准备。” 赤芍仰头看着天,叹了口气:“我家在山里,夏季常遭水灾,这天一旦下雨,别的不怕,就怕山石松动下滚,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这倒是,”奚棠脸色也沉了下来,“但这件事没法防备,咱们只能小心着走。” 话音刚落,天上一道闪过,大雨就噼啪落了下来。 两边赶忙勒马降低速度,免得出意外马车失控。 又跑了一个时辰,大雨竟然不见停,还有持续增大的架势,风也越发吹得人难睁开眼,奚容知道坏了事,忙问:“赤芍,你在山里生活过,我们现在能靠边停下,避过这阵雨吗?” 他只说了这几句话,就被吹了一嘴的雨水。 苏南锦心中早有盘算,忙先叫道:“不行,这里四周都是树木,车人都不能在下面,不然一道雷下来,咱们就成焦炭了!” “小姐说得对,”赤芍脸色已经全黑了,“这样的天气,恐怕势必成灾,停下不是办法,只能赌一把了,继续走!” 四人没有办法,只能继续向前,苏南锦在车里听着外面风雨大作,心里实在着急。 这种天气,无论怎么挡雨都会被淋湿,要是先把人冻烧了可怎么好? 忽然,苏南锦听到从上空传来一声特别奇怪的巨响,还没反应过来,前面赶车的赤芍就回身冲她扑来,两人直直地从车后滚了出去! 奚容也察觉不对,连忙勒马,奚棠早已从车上跳下,却又急忙刹脚。 原来是一棵长在山壁上的歪脖子树,被雷劈断了枝干,一路带着火星从山壁上坠下来,直直将苏南锦的马车从中间砸得断裂开来! 那边赤芍护着苏南锦,自己的脑袋却在地面上狠狠撞了一下,强烈的眩晕让她手脚发软,怀中的苏南锦登时就滚了出去。 苏南锦猛然被扑,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也正眼冒精光,根本使不上力气,直被惯性推着不行向外滚去。 奚棠定睛一看,苏南锦人已经滚到了悬崖边上! “苏姑娘!” 她大叫一声,反身蹬了马车一脚飞身过去,伸手拼命向苏南锦衣服抓去,但手刚到崖边,苏南锦的身影就完全消失在了悬崖边。 奚容这时候才赶过来,趴下一瞧,哪里还有苏南锦一点踪迹? 奚棠回头看看撞晕了的赤芍,又看了看山崖,冷声道:“你看着赤芍姑娘,我现在下去救人。” “你疯了!”奚容知道她言出行随的性格,一把先把人给拉住,“这山崖这么高,且不说苏姑娘人还活着没,下面是个什么情况,你去了还能不能上来,这都是问题!” 奚棠怒道:“我们的任务本就是保护苏姑娘,现在她出了事,咱们俩已经是失职,重伤的忍分秒都是生死线,我不找,现在从哪能带大批人马过来搜山?!” 提及失职,奚容心中摇晃,但还是死拉着奚棠不放手:“苏姑娘若死了,我陪你一起承担,咱们一起长大,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能看着你冒险,你想也别想!” 漫天大雨把两人早打了个透湿,奚棠怒目盯了奚容许久,回身过去查看赤芍的情况。 奚容闭眼狠狠松了一口气,跟过去问:“怎么样?” “没有大碍,但撞到了脑袋,可能会昏迷许久,”奚棠看了看苏府那匹受惊躲到一旁的马,有了定夺,“你一个人骑马回去,要快,我和赤芍就马车里等,别再反驳,否则我只有现在下悬崖。” 第38章 山底奇遇 “疼……” “好疼……” 苏南锦隐约觉得浑身上下都在作痛,好像有人拿针插入她骨头缝里,要活生生把她的骨头给撬开一样。 她想抬手摸摸自己的身体,但四肢又很沉,根本抬不起来。 片刻,她听见了别人的声音。 “姑娘,你别动,”那个温柔的声音说,“你醒了吗?能睁开眼吗?” 这声音她并不熟悉,是谁? 之前的回忆在脑海中飞快闪过,奇怪的巨响、扑过来的赤芍、被砸断的马车,还有离她越来越远的悬崖。 她坠崖了?! 苏南锦骇然一惊,猛地睁开双眼坐直了身体。 “哎呦!” 守着她的人被吓了一跳,一屁股向后仰坐了下去。 苏南锦惊魂未定地循声望去,视野中,是一个皮肤黝黑,眼神却清亮单纯的姑娘,看着与她年纪不相上下,身上穿着多处缝补的粗布衣裳,正撑着地蹲起身,抱着双膝看她。 “……这里是天堂吗?”苏南锦喃喃自语。 那姑娘露出疑惑的神情:“天堂?这里是玉屏山底,你不是摔傻了?” 玉屏山底? 她的确是从玉屏山官道上摔下来来着。 那么高的山,她竟然没有死?! 苏南锦低头看向自己身体,动了动胳膊,又动了动腿,除了有些部分疼痛难当外,骨头没有受任何伤害! 天呐,她这命也太大了! “哥哥!”那姑娘站起来冲着背着柴火进入洞穴的年轻男人开口欢呼,“这个姑娘她醒了!” “真的?”那男子放下柴火,快步走过来,“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苏南锦仰头看去,这男子与那姑娘五官相似,也是黝黑皮肤,穿粗布衣衫,两人看起来应该是当地的村民。 但村民怎么会在这山底的石洞里居住呢? 苏南锦向两人拱手道谢:“是你们救了我?我没有哪里不舒服,就是摔得有点疼,真谢谢你们,不过我有要事在身,你们可以带我出山吗?我也好拿些银钱来谢谢二位。” 此言一出,那兄妹俩互相对视一眼,神情都有些异样。 苏南锦看了看两人,奇怪道:“怎么了,是我哪里说错话了吗?” “啊,没有,”那男子笑了笑,“只是我们兄妹俩也不知道该从哪离开,不然也不会窝在这石头洞里面过活了。” 苏南锦一楞,扭头向外望去,只见入眼皆绿,树木葱茏,遮天蔽日,枝叶全都交叉在一处,根本分不清那棵树与那棵树。 “怎么会这样,”苏南锦想起赤芍和没做完的事,“那你们是怎么下来的?” 不想这一句问出,那姑娘眼神里就露出了惊恐之色,双腿还在微微颤抖。 苏南锦吓了一跳,忙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那男子搂住妹妹拍了拍,“这位……” “我姓苏,”苏南锦道,“叫苏玉,刚才太着急,还没问两位的姓名?” 那男子安抚着妹妹道:“我叫曹山,这是我妹妹曹燕。我们俩的庄子被强盗烧了,家人和族人都死绝了,我们俩碰巧去街上买布,迟回来一步才逃过一劫,后来我和妹子被强盗追杀,滚到了山崖下面,幸好这里树密,才留住两条命。” 苏南锦听完这个故事,简直就是黑白熊猫表情包挠头。 这故事也太离奇了?! 玉屏山附近虽然贫穷且偏僻,但怎么会发生屠村这种事情呢? 可她看着这石洞里,有冒着毛边的草席、凿出来的石碗、堆起来的火架子、最里面干燥处还存放着干果,生活气息很弄,说明两人在这真的生活了很久。 她方才也留心了两人的手,的确很粗糙,上面还有常年做粗活才会留下来的伤痕,两个人的确是村民无疑,不像是说谎。 不过屠村这么大的事,她居然没听说过,是因为这里离京城太远,消息没有传到吗? 曹山安抚好了妹妹,继而询问道:“苏姑娘,我看你穿的衣裳家中应该挺有钱,你怎么会摔下来呢?” “雨天打雷,劈断了一根树,那树砸到了我坐的马车上,我为了躲避就跳了车,但没想到会滚下来……”苏南锦望着洞外长叹,“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我的同伴还在上面,这会指不定怎么着急呢。” 最要命的是,她赶着去江宁就是为了能见到那位一路南下的坤道,好打听苏南行的下落。 现在这么一搞,还不知道那位坤道会不会就此错过。 这可如何是好。 三人彼此交流了几句,苏南锦坐在石洞里等了会,确认身上各处疼痛的地点确实都和骨头与内脏无关,便盘算起了下一步行动。 她在石洞口站了会,转身问道:“曹山兄弟,可以带我在附近转一转吗?” 曹山正把柴火折成方便聚在一处焚烧的小段,听她这样问,就停了手看着她说:“苏姑娘,你要是想找上去的路还是算了,我和燕子在这里被困半拉月了,附近能找的地方都找过,有斜坡人也爬不上去,摔下来还会受伤,你死了这条心。” 苏南锦虽然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但难免泄气。 她原本便是想着,若有坡度不那么陡峭的地方,或许可以爬上去,但像曹山曹燕这样多年干活的人都没办法,就别提她现在这具养尊处优的小姐身体了。 “你也别泄气,”曹燕在旁说,“苏姑娘,你不是说你还有同伴么?看你也是个小姐,他们报官,官府一定会来救你的。” 苏南锦对她笑了笑,表示感谢她的安慰。 她自然相信赤芍他们有办法救她,那轻功又不是学着玩的,但这一来一回,她痛心的是浪费掉的时间啊。 想了片刻,苏南锦决定既来之则安之,转身凑到两人身旁问:“你们平时怎么做饭?我也来帮忙。” 悬崖之外,奚容正一骑绝尘,日夜不停地向京城赶路。 他根本不敢停马,到了山底,看见沂水因大降雨而波浪汹涌,心里更是一惊。 这雨来得太猛,奚棠留在山上,不会出什么问题? 第39章 多了一个人 苏南锦蹲在石锅前,拿拨了皮的树枝编成的铲子翻搅着锅里和蘑菇一起炖的鸟肉。 片刻,鸟肉熟透了,苏南锦端起石锅来倒入两个石碗里,她自己则拿了片大叶子洗干净,圈成可以盛放东西的形态当碗用。 山底下虽然肉和果子不缺,还能挖到许多野菜,但所有东西都没有调味品,煮出来的东西味道都非常淡,苏南锦强忍着把东西吃进肚子里,觉得有阵阵的回腥。 太致命了。 虽然她不要求生活有多少,但这种饭吃起来真是太致命了。 看着对面狼吞虎咽的兄妹俩,苏南锦最后一丝顾虑也被打消了。 若不是真的被困在此处,怎么可能对这种非人胃口的食物吃得这么香甜。 从她醒过来到吃完饭,始终也不见雨停,苏南锦扭头看着雨,忽而想到身边两人都是附近的村民,便问:“从前玉屏山有过这么大的雨吗?” “是常下雨,”曹山在洞口借雨水刷着锅,“不过看这个势头,估计要成灾,据我爹说他像我这么大的时候,也下过一次。” 这个时代,只怕水灾后会有鼠疫。 苏南锦默默想着,也走到洞口,去看下面的水位。 这石洞离地面有半个人高的距离,这里树多,所以即便下了这么久的雨,还不见有积水,但地面已经泥泞起来,估计再这样下下去,水必然也会漫上来。 苏南锦看着不见边缘的林子,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如果赤芍他们下来找她的过程中,发生了位置的偏移,这四面八方都是树,根本分不清那棵和哪棵,林子又这么大,赤芍怎么好知道她在哪里呢? 苏南锦猛地起身,拜托身边人道:“曹山大哥,我想去你们找到我的地方看一眼,留点记号给我的同伴,我怕再等下去路会更难走,你能现在带我去吗?” 如果真的有人能找过来,曹山和曹燕也能借势离开,曹山脑子里把利害关系过了一遍,便应承了下来。 三人拿大灌木叶子当伞,踩着沾脚的泥缓慢前行,苏南锦瞅着沿路过来的一排脚印,苦中作乐道:“这样还省得咱们记路了。” 曹燕咯咯笑着,她在山下待了这么久,憋闷得很,现在有了苏南锦,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往外蹦:“苏姐姐,你平时在家是不是从不记路呀?会有小丫鬟跟着你,你有几个丫鬟呀?” 苏南锦半真半假地回答:“不记,因为我一般不能出门的,不像你可以出去玩,我屋里有三个小丫头跟着,年龄都和我差不多。” “这样呀,”曹燕手指绕着自己的麻花辫玩,“那你平时在家都干嘛,不会很无聊吗?” 的确很无聊。 苏南锦想着记忆中原主的生活,不是刺绣就是和丫头们踢毽子什么的,书也看不懂,可不无聊么。 “所以我很羡慕你能出来玩啊,”苏南锦道,“要是能选择,我宁愿和你一样,每天干干活,晚上家人聚在一起,也很快乐。” 曹山别样地看了眼苏南锦:“苏姑娘,你和别人真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苏南锦反问。 “我看你应该还是个挺有钱人家的小姐,”曹山道,“别说是你了,就是隔壁村里进城做工人家的闺女,都瞧不上咱们,而且你也不娇气,说句不中听的,当时看见你,我还犹豫过要不要救你来着。” 苏南锦知道,这是他们怕救了个大小姐反过来让自己受苦,莞尔道:“那些小姐虽然有钱,但品行远不如你们,你们会被菩萨保佑的。” 又走了一阵子,苏南锦向曹燕科普完原主一天的生活,她掉下来的地方也到了。 因为大雨,泥土松软,她落下来的地方有个浅浅的人形凹陷,周遭还留着脚印。 苏南锦看着那凹陷和脚印,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 “就是这儿,”曹山指着那处凹陷说道,“当时我在找果子,忽然看见你躺在地上,真的吓了一大跳,还以为你已经摔死了,结果你居然一点伤都没有,看来是老天保佑你!” 苏南锦掏出袖中早已被撕成布条的手帕,在附近树上系了一条。 棕木绿叶间,紫粉色的帕子异常显眼。 “顺着回去的路都系上,这样他们就能找到咱们的洞了。”曹山建议道。 苏南锦点点头,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察觉出了那凹陷处到底哪里不对劲了。 她回身快步走到自己砸出来的人形坑旁,随手揪了片树叶,竖着贴到凹陷边缘,又起身走到凹陷周围的脚印处重复了动作。 “苏姑娘,你在做什么啊?”曹燕双手撑着膝盖俯下身体问。 苏南锦拿起叶子,让他们来看两侧印出来的泥痕:“你们看,我掉下来在泥土里砸出的深度,竟然和你们脚踩出来的痕迹相差无几,我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这怎么可能呢?” “真的是欸!”曹燕瞪大了眼睛,拉着曹山嚷道,“哥,你给苏姑娘挪过位置吗?” 曹山也十分惊讶:“没有啊,我发现苏姑娘的时候,她就躺在这里。” 苏南锦扔下叶子,双手交握住思考了片刻,又把目光投向了地上的脚印。 他们刚过来时候的脚印和之前留下的脚印有明显的新旧区别,苏南锦专注于那些旧脚印,很快就又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你看来看,”苏南锦伸手招呼人,“这是你们俩的脚印。” 她用手指过去,两个脚印虽然被雨水冲刷,但还是能看出鞋底的花纹样式不同,并且大小也不一样。 曹山于曹燕点头:“对。” “那么,”苏南锦手指一移,指向了另一个和曹山鞋印大小相近,但纹路全然不同的印记,“这个脚印又是谁的?这脚印也显然不是我的。” 曹燕抱住自己胳膊摸了摸,缩着脖子环顾四周道:“哥,我怎么有点害怕啊……” 苏南锦眼神一凛:“我想,是有人在我下落过程中接住了我,又把我放到了这里,否则我连外伤都没有这件事,就无法解释了。” 第40章 他慌了 曹山把曹燕拦到身后,举起原本用来平衡身体用的木棍,作为了武器。 “先不用害怕,”苏南锦安慰二人道,“这个人既然救了我,那么应该不是坏人,只是不清楚他从哪来,又为什么不救人救到底。” 无端地,苏南锦看着那多出来的脚印,又想起在宝香楼喝醉后,迷蒙中感受到的那个男人。 她能感觉到对方非常友善,抚摸她背部的时候不带任何男女旖念,全然是出于一种温情。 难道,会是苏南行? 可如果苏南行回来了,为什么不直接现身呢?这说不通。 到底会是谁呢? “好汉,你若在,可否现身?”曹山对着山野朗声说道,“要也是不幸坠落到这山底下,我那有个石洞,不如一起去避避雨?” 苏南锦摇头道:“他应该已经不在了。” 果不其然,过了许久,林中除了落雨飒飒声,没有任何别的响动。 “知道他是善意的就足够了,”苏南锦伸脚,把那不属于他们三人的脚印抹平,“他自有他的道理,咱们还是赶快回去。” “好。”曹山自然而然地放下木棍,登时一愣。 他先前觉得苏南锦只是个平易近人的富家小姐,可方才那一番动作,他不自觉地就开始对苏南锦产生了信服感。 这个富家姑娘,可真不一般。 三人回到石洞,生火烤衣裳取暖,等着天放晴,期盼着赶紧有人能找到他们。 四日后,奚容路上跑死了一匹马,刚停到长孙府前,胯下的马也轰然卧倒,再也爬不起来了。 他没工夫理会惊讶的门子,窜天猴似的冲进王府,直奔书房,路上撞倒了不少人。 印天看见奚容这般模样,惊异地打量着他:“奚容兄弟,你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主子在吗?”奚容抓着他问,眼神不住向里张望。 碰巧长孙云淮此刻正向书房处来,看见奚容在此,眉头一皱:“出什么事了?” “主子!玉屏山连日大雨,我们遭遇意外,苏姑娘坠崖了!” 长孙云淮心头骤然一慌,转身阔步便走。 奚容被这一回身打得愣在原地,他习惯了出事后长孙云淮的筹谋算计,那份从容镇定,总能挽大厦于将倾。 可这转身就走,是个什么招数? 还是印天推了推他,他才缓过神来,急忙跟上。 长孙云淮直奔马厩,短短几步之遥的路程,府上如何谁来代管、京中对外如何说、宫里如何交代、此次要调哪路人马,全都一一吩咐下去,身边跟着的人各领一件差事,跑得飞快。 奚容在后面跟着听完,才反应过来:“主子,您要亲自去?!” 长孙云淮翻身上下,居高临下地扫了他一眼,冷冷吐出两个字:“跟上。” 那一眼看得奚容浑身冰凉,连忙也牵出来一匹马来,上马追过去。 等长孙云淮人骑马到了正门口,他调遣的人也都列队等着了,一共三十人,全部都是长孙府下的忠诚家奴,个个都是打小在深山里长大的。 “走。” 轻描淡写的一个字,三个人侍卫全部扭马跟上,队伍连成长线,飞快朝着玉屏山而去。 三日后,长孙云淮到达了失事的地点。 “主子!”奚棠在此处焦心地等了三天,也不顾大雨倾盆,飞身下了马车连忙赶过去单膝跪下,“主子,是奚棠失职!” 长孙云淮寒声道:“先救人,处置的事以后再说。” 说罢,便询问苏南锦具体是从何处坠落,又吩咐人将带来的攀岩绳和辅助扣准备好,在路面上开始向里凿小臂长的粗钉,以起固定作用。 赤芍也早已苏醒过来,除了脑袋磕到地面的地方有些淤青,并无外伤,看着长孙云淮亲自带人过来,又急着布置下去找人,她心中也舒缓了许多。 看来,这长孙云淮,的确是个可以信任的对象。 不多时,固定钉已砸好,奚棠把攀岩绳绕过钉子,又迁到几批马的马鞍上,确保悬崖上这头不会松动,才点头表示确认。 那边三十个侍卫立即依次带着攀岩绳开始下坠,绳子若是不够长度,那边传递着身上携带的绳子续系下面,三柱香后,第一个下悬的人就落了地。 信号节节传上去,长孙云淮拉住绳子一头,身形非常轻盈,踏着凸出的山石几乎是飞一般地落到了悬崖底。 奚容在后面跟着,脸色却不甚好看。 “主子,”最先下来的侍卫站在树旁提醒,“这里有绑着的布条,前面也有,应该是苏姑娘留下来的印记。” 后面赤芍不放心也跟了下来,刚落地便听见这番话,赶忙拨开人群去看那布条,惊喜得很:“这确实是我家小姐的手帕!” “跟着布条找。”长孙云淮阔步向前,一行人踩着覆住脚面的水,很快就没入了密林中。 那边,苏南锦在崖下等了几日,心情也越发焦躁起来。 她虽然知道准备需要时间,找到她也需要时间,但是…… 如果这次错过了那个坤道,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找到她。 苏南行,你究竟在哪? “姐姐,”曹燕凑了过来,“你又在想家里人啊?” 苏南锦摸摸她的头发:“是啊。” “真好,”曹燕露出悲伤的笑意,“你还有家人可以想,我的爹娘和爷爷奶奶,都不在了。” 苏南锦当初觉得这说法有些离谱,便没有细问,此刻趁势问道:“燕子,你们村子被屠,这么大的事情,难道没有官府管吗?” 即便衙门事先不知道,可烧掉一整个村子这么大的事,只要浓烟冒起来,那城中的望火楼就必定能看见,至少灭火的人会过来。 何以整个村子的人都被杀光了,官府还不见踪影? 那可是一个村子的人,动物尚且会跑会反抗,何况村子里还有许多壮丁呢,怎么可能在一瞬间就把人全都杀死焚烧? 在后面磨木杵的曹山苦笑道:“那伙山贼至少年前就在山里活动了,村子里也有人去报官,但是只有几个官差装模做样地在村里转转,还借机收走了不少银子,后来就没人去管了。” 第41章 红颜知己 “竟然有这样的事!” 苏南锦不曾想到,这玉屏山说离京城远,骑马慢慢溜达过来至多也就七八日,这要换了汽车,白天走晚上歇也就一两天的功夫,只是山路崎岖,天子脚下,竟然就有人顶风作乱。 曹山恨道:“我早对老天爷发了誓,要是能出去,就学关二爷单刀赴会,杀了那个狗官,死也值!” “别,”苏南锦忙示意他打住,“为畜生丢了自己的命,不值得,你想过进京城告状没?” “姐姐,你真是养在宅子里的小姐,”曹燕撇着嘴说,“那些当官人家的儿女说话有人听,我和我哥这样的,门子都瞧不起,上哪能见得到京里面的大官啊。” 曹山跟着嘲讽道:“就是见到了,说句难听话,苏姑娘你别往心里去,这些做官的都是官官相护,谁会为了我们这些穷人得罪同朝为官的同僚呢,别想法子叫我们死在京里就算好事了。” 两个人说着,脸上神情从愤愤不平渐渐变成了屈辱的颓丧。 他们有血海深仇,也知道法子,但这法子却行不通,只能天天眼睁睁看着自己无能,看着父母亲戚九泉含冤! 苏南锦心里不是滋味,想开口说她哥哥是大理寺卿,能帮忙插手这件事,但她眼下又要着急赶往江宁,而且若是停下先办这件案子,少不了要以苏南行的身份与其他朝臣接触。 暴露了身份,后果不是她所能承担的。 “苏姐姐你看!”曹燕心情低落地坐在洞口看洞外落于,忽然大叫道,“那些是不是你的家人啊?” 苏南锦快步跑到洞口,一下就撞进了带头的长孙云淮那双深沉的眼中。 “小姐!”赤芍从后面激动地跑过来,手一撑就跃上石洞,紧张地拉着苏南锦来回看,“让我看看,有哪里受伤吗?” 苏南锦也激动得很,给了赤芍一个熊抱:“我没事啊,你那天护着我有没有受伤?我担心你好久了!” “没有,”赤芍松开苏南锦,方才她就看见洞内还有两个陌生人:“小姐,这二位是谁?” “我来介绍,”苏南锦笑着拉住身旁曹燕的手,“这是曹燕,那位是她哥哥曹山,他们两人也是从山崖上滚下来的,在这里半个月多了,幸好有他们收留我,我才能在这地方毫发无损地见你。” 赤芍正要感谢两人,却见对方看着洞外,脸上满是防备与恐惧。 苏南锦顺着赤芍凝住的目光看去,又看了眼浑身凌厉气息的长孙云淮和那一堆穿着官袍官靴的侍卫,便明白了一切。 “没事的,”苏南锦紧了紧握住曹燕的手,“他们都是我的家人和朋友。” 曹燕点了点头,但还是很怯弱,躲在苏南锦身边。 长孙云淮走到洞前,冷声说:“有什么话,上去再说。” 山壁上已经挂好了两排攀岩绳,一个大木篮子勾在上面。 “我们坐在里面,你们把我们拉上去吗?”苏南锦迟疑道,“悬崖这么高,拉起来会很重?” “没关系,”奚棠指着第一波开始攀岩的人给她看,“绳子够长,我们用的是每个一段加一个人的方法,等于说有十多个人在拉你们,放心。” 曹山在旁道:“我经常爬山,给我跟绳子,我就跟着爬上去,苏姑娘,麻烦你照顾下燕子,她胆小。” “没问题。”苏南锦摸摸曹燕的头。 冒着暴雨,上面爬行的人也不敢过快,只求扎实,等上了山崖,众人全都冒了一身的汗,和雨水混在一起,衣物从头到脚死死黏在身上。 苏南锦始终捂着曹燕的眼,等到了崖边才松开,推着她肩膀道:“爬上去,别回头看。” 前面曹山蹲在边缘接着人,两人也都平安落地。 长孙云淮发号施令,众人便坐起了下山的准备。 苏南锦惦记着江宁的事,过去对长孙云淮道:“我不能回去,我想继续往前走。” “小姐,”赤芍跟了过来,“我们还是跟着长孙大人先下山,前面的路至少还要再赶一天的路,现在天气如此恶劣,再出状况的概率很大。” 苏南锦为难得很,她不是想带着别人和她一起冒险,但眼看着苏南行离家的线索就在眼前…… 赤芍知道她放不下的事,又道:“这一来一回,咱们已经拖延了小十日,就算现在即刻飞过去也赶不上了,小姐,如果有消息,府上早一波离开的人会打探到,不然我们去了也是无用。” 苏南锦万般不甘愿,却也没有办法。 她轻声答应,仰头看向天空,因为暴雨,不分日夜始终是黑沉沉的一片,就像她现在面对的事情一样,看不到一点光明。 也罢,看来是天要让她报曹家两兄妹的收留之恩。 马车都已检查完毕,带队的侍卫给长孙云淮打信号,众人正准备下山,忽而,从下山的方向呼啦啦涌上来另一队身着不同形制官袍的侍卫。 长孙云淮和苏南锦同时偏头看去,只见侍卫拥簇着的中后方马车内,一个广额削脸、浓眉薄眼的贵气公子俯身出来,旁边立即有侍从为他撑伞。 那贵公子见人便眼唇带笑,逛花园似的走动侍卫之前,对长孙云淮虚虚一拱手:“长孙大人,许久不见啊。” 纵然那日在宝香楼只远远见过这人侧脸,但这样相貌惊艳的人,苏南锦还是一下就把他认了出来,这人正是尚书小姐案的关键人物,定远侯世子齐瑕。 长孙云淮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回礼,将苏南锦挡到身后:“原来是齐世子,不想会在此相遇。” “哈哈,长孙大人说笑了,我是跟着大人一路过来的,”齐瑕绕到长孙云淮身后,伸手朝苏南锦下巴抹去,“正巧了我在楼上喝酒,看见长孙大人的人马一路风驰电掣,我想说不准大人需要我帮忙就跟了过来,没想到是救美人儿啊?” 苏南锦知道这人不好得罪,控制着神情向后退了一步,又迅速躲到赤芍和奚棠身边,没有说话。 但齐瑕并不打算放过她,眼神跟着她转动,盯着她道:“这位姑娘以前不曾见过,好像不是府上的侍卫,难道长孙大人您终于有红颜知己了吗?” 第42章 把她送我吧 红颜……还知己…… 苏南锦浑身哆嗦了一下,当今权倾朝野的太傅大人始终孤身一人,不好女色的事情阖京皆知,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怀疑长孙云淮是个好男色的兔儿爷了。 但是要说红颜知己,苏南锦真当想不出什么样的女人能收得了长孙云淮。 活泼爱闹的?那两个人恐怕能闹翻天。 高岭之花类型?估计又会是一潭死水。 齐瑕盯着苏南锦两眼放光,好像恨不得能把她拉出来解剖看看一样:“能被长孙大人喜爱的女人一定非同凡响,不知道这位姑娘是哪家的小姐,我好像从未见过。” 他每多说一个字,苏南锦心脏就狂跳不止,只庆幸苏南行是当官后才搬迁到京中,旁人对他们家并不熟悉,而原主由于年少时吃了不少苦,京中贵胄多嫌弃原主少见微识,不爱和她相交,原主也不爱出门,所以京中甚至没有算得上熟悉的朋友。 不然,她今天非当场被认出来不可…… “世子误会了,”奚棠在旁颔首说道,“她是府上的家奴奚玉,一直在内府侍奉,从未出过门,所以世子不认识。” “哦,”齐瑕拖长音调,眼神在苏南锦与长孙云淮间转个不停,“我还以为,长孙大人千里赶路,是为了来救心上人,原来只是个婢女啊。” 长孙云淮摆出场面上的微笑,转身道:“多谢世子不废辛苦,千里相助,改日我在府上设宴答谢世子美意。” “欸,”齐瑕一挥手,“长孙大人若真想谢我,也不必设宴,我实话说,这位玉姑娘我很喜欢,就请长孙大人把她送给我!” 说罢,还不忘加一句:“不过是个婢女,长孙大人不会不舍得割爱?” 苏南锦心头猛地一跳,一时间不知道这个定远侯世子究竟是活腻了还是活腻了,这脑子简直白瞎了这么好的相貌。 长孙云淮是先帝遗志里要小皇帝听从的人,对小皇帝来说如兄如父,本身官阶最高一身荣誉称号不说,打感情牌他在皇上面前也是满朝文武里最重量级的那一个,这齐瑕不过是个外姓侯爷的世子,就敢用胁迫的态度向长孙云淮手里要人! 不说应该恭敬地询问请求,竟然是胁迫的态度,公然给长孙云淮戴高帽,不给就是长孙云淮把区区婢女看得比定远侯世子重要。 “不能。” 出乎苏南锦的意料,长孙云淮一句客套话也没有,直言拒绝:“我府上奴仆虽是家生,但我早已许过他们随心成婚,不必由主子过问,世子若喜欢这婢女,便自己问她愿不愿意。” 苏南锦连忙道:“我只是一个奴婢,实在配不上世子,还是留在府里打杂来得好。” 开玩笑,她虽然喜欢帅哥,但也是有原则的! 而且这齐瑕一看就是想恶心长孙云淮才提出这种要求,就差在她脑门上打上工具人三个大字。 她这么说,是给齐瑕留了层面子在,不至于当中难堪。 不想齐瑕望着她邪笑道:“那看来你还是愿意的,咱们两情相悦那身份也是小事,你认我府上的管家做干爹,就有给我当妾的资格了。” 说着,就伸手去拉苏南锦的手。 说时迟那时快,长孙云淮猛地握住齐瑕的手腕,齐瑕抬眼一瞪,挣扎几下,用力到眉头紧蹙,也没能挣开。 反观长孙云淮,始终一脸的漠然,仿佛对手是个孩子般。 “齐世子还是不要再为难她了,”等他不再动作,长孙云淮才放了手,“堂堂世子逼迫我府上的婢女,传扬出去让爱嚼舌的人听见,恐怕要觉得世子色欲熏心,又和我长孙云淮不睦。” 齐瑕脸上挂不住,冷笑道:“我不过开个玩笑,长孙大人也太爱较真了。” 没人理他,齐瑕伸手又挂着贱兮兮的微笑拍了拍长孙云淮的侧肩:“长孙大人,这么没情趣,以后夫人会嫌弃的。” 说罢,他哈哈大笑带着众人离去。 从来都听闻定远侯世子难搞,傲慢轻浮,却没有切实的感觉,这次接触,苏南锦对他的好感在有颜值加成的情况下还是飞快降到了最低。 这个人……就像那种活到二十多岁家里忽然有钱的暴发户一样。 长孙云淮低头看向她:“没事?” “没事,”苏南锦对着齐瑕离开的方面露出嫌恶的神色,“他是怎么长这么大的,到现在还没被打死?” 奚棠在旁边愤愤道:“苏姑娘有所不知,定远侯一门三代都是武将世家,定远侯府从咱们元武帝那代时就跟着元武帝打天下,现在漠北也还是由定远侯镇守,所以无论定远侯世子得罪了谁,只要不是罪恶滔天,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呸!”曹燕拉着苏南锦胳膊,恶狠狠道,“又是一个吃朝廷米粮的王八蛋!” 长孙云淮为着这一句话,格外地认真看了曹燕一眼。 这话甚是古怪,若是为苏南锦打抱不平,何以加个吃朝廷米粮的词缀? 曹燕忽然感到身上发冷,下意识地去找这寒意的来源,等她看见长孙云淮的的眼睛,一下子连呼吸都停了。 这个人分明长得很好看,比刚才那个王八蛋还好看,可是眼神为什么让她觉得这么恐怖?简直像是看见了狼一样! 但那目光只落了一瞬,长孙云淮便漠然回身,命令众人启程。 苏南锦也并未察觉到方才的一瞬间发生了什么,心里揣着曹家兄妹两的事,跑着跟了上去。 “燕子,你怎么了?”曹山关切地拉住在原地发呆的曹燕,“上车了。” 曹燕看了看四周各自忙碌的人,确定没人在意他们,才悄声道:“哥,我看苏姐姐的来历恐怕不一般啊!” 曹山莫名其妙地一笑:“当然不一般了,你看那位姓长孙的大人,定远侯世子都不敢轻易得罪,他又对苏姑娘那么好,是。” “不是……”曹燕搜肠刮肚,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刚才那惊恐的一瞬,“我觉得那个长孙大人很危险,我怕苏姐姐把事情和他说了,他会反过来害咱们!” 第43章 比她哥哥笨 “不会,”曹山怀疑地用余光瞄着周围的人,“燕子,苏姑娘要不想救咱们,可以叫咱们死在下头啊。” 曹燕急得眼泪都要下来了:“那万一苏姐姐也被蒙在鼓里呢?她不不是小姐,只是个婢女吗?” “曹兄弟!”奚容在马上叫道,“马套好了,你们上车。” “好,多谢!”曹山应了一声,给曹山抹去眼眶里的泪水,搂着她向马车走,“别怕,这么大的官,哪能和咱们那地县令扯上关系,顶多不管事把我们赶走,不会要了咱们命的。” 曹燕这才稳下情绪。 那边,苏南锦在车上和长孙云淮四目相对。 两人的衣服都湿透了,在雨里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就觉得浑身粘腻得难受。 ……别的车都是分性别坐的,在里面好换衣裳,早知道她就换了衣裳再过来了。 几日不见,尤其对方刚带人救了她,明明可以派人过来,但长孙云淮却亲自来了,这样的情况,苏南锦一时不知道该拿出什么态度来对待对方。 亲近,这个人好像又不吃那一套,和以前一样,她自己也觉得自己不近人情了。 马车跑出去半晌,苏南锦才克服别扭的心理,软着语气开口道:“有一件事,我觉得不太对劲,想说给你听听看。” 长孙云淮“嗯”了一声,丝毫不意外:“是那对兄妹。” “对,”苏南锦看对方一如既往的态度,反而松了口气,“是这样的……” 她快速把从兄妹俩那得知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官匪勾结,竟然能杀死烧光一个村子的人,人神共愤!太傅大人,这件案子我想如果大理寺和你出手,应该能惩治……” 苏南锦激奋陈词,却在看见长孙云淮脸色的时候戛然而止。 她迅速回想了一遍自己说过的话,确认并没有什么问题后,伸手戳了戳男人的胳膊:“长孙大人,你怎么了?” 长孙云淮寒声道:“此事交由我来处理,你继续查江宁的事。” 答应得这么爽快? 苏南锦狐疑地看着对方,心头忽然闪过个不妙的念头。 曹山兄妹俩说的官官相护,该不会,长孙云淮和这件事有关系?! “你……打算怎么管啊?”苏南锦探头问道。 长孙云淮一秒听出她语气不对:“你想说什么?” “我、我就是好奇,你想怎么管啊,”苏南锦慌张解释,“毕竟他们俩在山崖下面养了我好久,我对他们俩的事也应该负责嘛!” 长孙云淮看了她一眼:“这件事没有明面上这么简单,你想不到?” “啊?”苏南锦猛地坐直了身体,“有什么不对?” “笨蛋,”长孙云淮摇了摇头,“你哥哥脑子活泛,是朝中一等一的聪明人,看来是把你的脑子强了过去。” 苏南锦气得一拳捣过去:“你说什么啊!” “怎么,不对么?”长孙云淮肩上挨了一拳,不怒反笑,好整以暇地垂眸望着苏南锦,“这么明显的不对劲之处都发现不了,比起苏南行,你真的很笨。” 苏南锦不服气地大声反驳:“我这叫缺乏社会经验!我只是个在深宅里长了十八年的无知少女好不好,哪里知道你们这些老狐狸的弯弯绕绕,一个个脑回路比肠子还要长!” 肠子? 长孙云淮被这形容恶心到,无奈地看着苏南锦道:“你擅长解剖,也不必拿这些东西来做比喻。” “好了好了,”苏南锦挥挥手,“你别为难我了,到底是哪里不对?” 长孙云淮慢条斯理道:“你印象中的强盗是什么样?” “打家劫舍啊,”苏南锦掰着手指说,“还有强抢民女、杀人放火……” “对,”长孙云淮引导着她,“东西抢光了,人也杀光了,他们还会留在原地吗?” 苏南锦一顿,豁然洞开:“我知道了,如果是强盗,反而不可能会和官府勾结,还把人全都杀光,这样根本没有下一次抢劫的机会,他们都是流窜作案,根本不存在和当地官府长期勾结的情况,所以说……” 那群人根本就不是流寇! “对,”长孙云淮目光一沉,“流寇也不必屠村放火,这样做的目的,恐怕是为了灭口。” 苏南锦手指绕着自己头发奇怪道:“可官府的确包庇了他们,既然村民没有办法报官,他们还要灭口,难道是做了别的事情?” “是这群人的身份需要保密。”长孙云淮看着她暗示道。 很多人、官府不管、会武功有兵器…… 苏南锦看着长孙云淮的眼睛,那些关联词在脑海中串联起来,浮出水面的答案让她浑身发毛。 地点,又离京城这么近,地势又崎岖让人难以发现。 该不会,是有人想要造反?! 那曹家兄妹俩根本就不是从强盗流寇手底下逃脱,而是从一群叛军的兵刃下侥幸偷生。 即便不是亲自经历,苏南锦都替两人一阵后怕。 “这件事我的确管不了,”苏南锦严肃道,“就拜托你了。” 长孙云淮点了点头,思绪又沉了下去。 苏南锦带上来的两兄妹,可以说是目前为止唯一的证人。 而知道他们二人坠下山崖的人,只可能是追杀他们利益集团中的。 那么,定远侯世子的到来,究竟真的只是好奇他匆忙出城是来做什么,还是担心这两个坠崖的人还活着呢? 另一边,齐瑕回到山脚上的某家客栈,一改吊儿郎当的神情,三步并作两步,跨着上了楼。 客栈已经被他们包下,屋内全都保护他安全的侍卫。 推门进去,一个灰袍白冠,黑发如瀑的男子回身浅笑,举止间流露着一股温润风流:“世子回来了,先饮杯茶。” “好,”齐瑕接过来一口喝尽,随意用袖子一擦嘴道,“萧先生,长孙云淮此次出城果真没有他对外说得那么简单,他是为了救一个女人,我看着那女人,不像他府上养的侍卫。” 萧逸尘浅浅勾唇一笑:“长孙云淮不是为女色便可放弃底线之辈,这女人有点意思,世子可记得她的相貌?” “这才奇怪!”齐瑕拍桌怪道,“京城中的女人,上到宫里娘娘,中间的小姐,下面的皮肉客,就算是各府里的姨娘,没有我不认识的,偏偏这一个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她又头发散乱,脸上蹭了泥,感觉是个美人,但看不清相貌。” 第44章 宝香楼花魁 萧逸尘摇着扇子轻笑:“这世上还有你不认识的女子?” “我也正纳闷呢,从哪蹦出个人来,”齐瑕反手敲着桌面,“但此女必定大有来头,萧先生还是今早出手调查她背景。” 萧逸尘点头:“这是自然。” 那边,苏南锦就近在客栈修正,玉屏山周遭低洼地带发了水,路面上水位直到人小腿,根本没法赶路。 不过幸而雨又下了三天后便停了,当地官员带人疏通河道后,水便很快平复了下去。 长孙云淮身为辅政之臣,出京已引得各方瞩目,救完苏南锦的当天就星夜带着曹家兄妹二人回京,和苏南锦两人分头行动,不让事情延误。 七日后,苏南锦便顺利到了江宁。 “在下奚玉,这位奚棠,和我一样都是长孙府侍卫,我等奉命而来,”苏南锦坐在主客位上,面带疏离的笑意,“有些事想问府上二公子。” 江宁织造吴鸿吸了口气,方才还挂满笑容的脸霎那间变得阴云密布:“并非我有意推辞,只是犬子近日身患重病,实在不能见客,不知道他可否是犯了什么事?” 身患重病? 先前在岭南的教训在先,苏南锦下意识觉得对面这人恐怕又是在兜圈子。 但人家当爹的都说儿子病重了,她若坚持要见,未免显得不近人情。 苏南锦和奚棠交换了个眼神,退而求其次道:“二公子并没犯事,只是有个名唤李修仁的,是岭南人士,近来自尽身亡,听闻他和大人的二公子素来交好,因此有些问题想问问二公子。” “原来是这样,”吴鸿老成地一点头,“此人我也知晓,他母亲的堂姐是在下的三房,二位大人想问什么,不妨说出来,卑职或许知晓?” 苏南锦心中提防着,并未问出李修仁之于男女关系上的问题,只找了几个不痛不痒的事来问,便起身告辞了。 两人除了江宁织造府,上了马车,苏南锦询问奚棠:“你觉得怎么样?” “老狐狸一个,”奚棠冷着脸道,“避重就轻,他定然也早就知道了消息,他那二儿子也藏得好好的。” 苏南锦叹道:“也不知道那位二公子是被强迫地藏在府里,还是自己也不愿插手此事。” 在织造府碰壁,也不能立马就打道回府。 苏南锦坚信,凡事都讲究个事在人为和机缘,她对赶车的奚容道:“咱们中午去福缘酒楼。” 这个地址是从吴鸿口中得知的,苏南锦问李修仁在江宁可曾有什么常去的地点,吴鸿便说出了福缘酒楼的名字。 苏南锦还当李修仁是个吃货,想必福缘酒楼有什么招牌好菜,准备过去和店里人打听一波还能顺便蹭个特色菜。 没想到等她到了才知道,福缘酒楼名字叫酒楼,性质上更像茶楼,吃的和别处没什么不同,但酒楼里的茶与酒却十分出名,更重要的是…… 这酒楼对面就是宝香楼,老板和宝香楼的老板还是亲戚,有客人带宝香楼的姑娘出楼,那些姑娘就会哄着客人再到福缘酒楼挨顿载。 至于那些客人,能带宝香楼的姑娘出来,自然是不在乎钱的主,只要能哄得姑娘开心,那钱掏得叫一个痛快。 “想不到这李修仁还是个花花公子。”奚容吃着菜道。 来上菜的小厮听见,惊讶道:“几位客人原来认识李公子?” 苏南锦仰头看他:“对,你和他也熟悉?” “哦,李公子以前经常来咱们这,不过他这个人喜欢好茶,好茶如命,不是被姑娘哄来的,”那小厮说着,挠了挠头,“但他有段时间没来过了,前两天我们掌柜的还奇怪呢。” 苏南锦没有说实话:“李公子回老家了。” “那李公子不回来了吗?”小厮好奇追问。 奚棠忍俊不禁:“怎么,你还想他?” “瞧您说的,我们这些跑堂的肯定想着出手阔气的主顾啊,”那小厮贼兮兮地凑过来,掩着嘴说,“李公子每次都给我不少赏钱。” 苏南锦掏了一小块碎银子搁到他手心:“给你的,下去。” 小厮忙喜笑颜开地走了。 四人围桌吃着饭,苏南锦想起宝香楼的事,顺嘴提道:“这宝香楼的老板倒是个会做生意的料,在各处开了这么多家宝香楼不说,人还长得好看。” “小姐你见过他们老板?”赤芍惊讶地看过来。 “嗯……不是,”苏南锦飞速圆场,“只是听别人提起过,上次为调查定远侯世子,我在宝香楼那边待过。” 忽而外面劈里啪啦一阵鞭炮声,有震天响,一时间酒楼里的食客,外面街上的行人,全都被爆炸声吸引过去。 苏南锦定睛一看,从宝香楼顶楼垂下两条长长的红绸,鞭炮也正是他们放的,那红绸上是一句艳诗,继而人群中有人惊呼一声“看”,果然三楼走出个身姿袅娜的姑娘,站在外置的阳台上,朝着众人微笑。 “小二!”苏南锦招手把给别桌上菜的小厮叫过来,朝窗外一指,“这个人是谁?” “客官是外地来的?”那小厮笑道,眼睛里还有倾慕之意,“她是宝香楼的艺魁柳撷枝,哎呦,看这架势,柳姑娘今夜是要破规矩了。” 苏南锦学着他的发音:“艺魁是什么?” “一般来说花魁只有一个,但咱们这儿的天香楼有两位,柳姑娘卖艺不卖身,就被人叫艺魁了,”小厮琢磨着道,“或许缺钱了?想不到她也要卖身了。” 柳撷枝……倒是个好名字,而且,还写了一手好字。 苏南锦和奚棠换了个眼神,立即向剩下两人发问:“你们身上还有多少钱?” 奚容先把荷包掏了出来,里面只有几颗碎银子:“我平常也不花钱,身上就这些,奚棠,你要买什么?” 那边赤芍从怀中掏出五十两银票:“就这些,不过少爷把大部分钱都存在银号里,小姐要是需要用,直接拿咱们府的牌子去取就行,小姐要做什么?” 苏南锦望着对面的柳撷枝,挑眉一笑:“去见花魁一面。” 第45章 竞拍 圆月初升,宝香楼一派灯火辉煌,远远望去,就像是漂浮在万家灯火间的一座举行花灯建筑。 苏南锦长发竖起,唇上两撇小胡子,摇着羽扇,腰间玉佩左右直晃,身后带着易了容的奚容这个“跟班”,大摇大摆地走进宝香楼发着金光的大厅。 “呦,这位公子面生啊,第一次来?”迎客的姑娘一看她面貌翠生,腰间玉佩价值连城,挤着便贴了过来,“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害羞的还是奔放的?红玉我都行。” 苏南锦扭了扭背,摸着她侧脸说:“姑娘……你说话的腔调,好像有蚯蚓在我背上爬啊。” “那公子你喜不喜欢嘛。”红玉勾着她的胳膊,不动声色地把人向楼上带。 苏南锦把手灵巧一抽,就善到了奚容身后:“我这个随从喜欢你这样的,不如你问问他,小爷我今天是来买柳撷枝姑娘的!” 她说话声音不大,但自信满满,柳撷枝三字又是今夜的关键词,大厅里的人瞬间都向苏南锦投来了打量的目光。 红玉身似柳条,一歪就向奚容胸膛靠去:“小公子,不是红玉我诓你,这满大厅的人都是为了柳姐姐来的,不少啊,都有来头,你怎么拼得过呢?” 奚容早先一步闪开,臭着脸,满脸不悦。 苏南锦听她这样说,眼珠一转,把人拉到不起眼的角落,掏出锭银子:“你仔细给我说说,这场上有哪些人都有什么来头,这银子就归你。” 动动嘴皮子就能得这么多银钱,红玉两眼都冒精光,忙仔细辨认起大厅正中央台子下头的人来:“公子您看啊,最前面那位,是总督家的小公子,他右边那位,是南城一富的二子,还有……” 苏南锦摸了摸下巴,反正这些人无非是官二代和富二代,但论起来,谁能拼得过长孙云淮呢? 难搞的是她不想让外人知道她是来查案的,因此不能暴漏身份。 所以如果这群闹事的话…… 苏南锦向一旁浑身不自在的奚容招了招手:“这些人都有点来头,咱们不好明面上闹事,待会他们要是发难,我吸引注意力,你偷偷把柳撷枝带走。” “好。”奚容眼睛看着台子四周的布置,空间很大,以他的能力,加上外面奚棠和赤芍的接应,抢人撤退不是问题。 “你放松点,”苏南锦拿手背拍拍他,“咱们是来找乐子的,你看你的脸,比用了八十年的锅底还黑。” 奚容抿着唇,双手捏紧,怒目了半晌,才不服气道:“知道了。” 他倒是想问,苏南锦一个闺秀,怎么逛青楼比进了自己家都自在? 台子上有数位歌女上场,手下乐器各不相同,很快大厅内就安静下来,只剩下绵软的靡靡乐音。 苏南锦抓住奚容,眼疾手快地挤进后排人群中坐下,来的人太多,前排都是有权势的公子,位置照常坐,后面便是人挤着人了。 手腕上的触感明显,奚容脸持续发烫,低声说:“你放开我。” 他说完也觉得别扭,好像他是个良家女子,正被苏南锦调戏一样! 苏南锦疑惑地回头:“你说什么?” 这场子里的音乐声太大,她根本听不清。 奚容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把手举起来,指了指示意。 “疼我就松点抓,这么多人,万一咱俩被冲散了怎么办!”苏南锦皱皱眉头,很不满周遭的环境,“我看你脸皮薄,也不好意思换成你抓着我。” 奚容脸色直接涨成了猪肝色。 上面热好了场子,在一阵飞花当中,柳撷枝身着碧色纱衣,笑意吟吟地亮了相。 所谓宝香楼第一艺魁,色艺双绝,十八般乐器样样精通,跳起舞来,更似仙人一般,柔弱无骨、轻若柳枝,笑容更是惹人怜爱。 饶是见过无数氛围美人的苏南锦也看得呆了,等柳撷枝一舞完毕,台下静默了一秒,随机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掌声,无数金玉珠宝,像雨点似的砸落在台上,都是今夜闻名而来的客人所掷。 立即有小丫鬟挎着篮子上去捡,十个小丫头,足捡了半炷香才把东西都捡完。 “美,”苏南锦亲不自禁地赞叹,“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也不过如此,你说是不是?” 没有得到回答,她扭头一看,奚容神色依旧是那副鬼样。 “不是,”苏南锦惊讶道,“这么漂亮的女人你都没感觉?你、你不会是……” 奚容黑着脸:“我不是!” 苏南锦冲他暧昧地眨眨眼:“矮油,是也没关系啦,京中不是很多人好男风嘛,你喜欢什么样的,你家主子那样的?” 奚容闭眼,默念心经。 忍、他要忍…… 台上老鸨已说完了规则,无非是竞价,价高者得柳撷枝的初夜,其余客人,如果愿意,还可以留下名字,顺序排下去,买柳撷枝之后的见面机会,今夜一共要卖出三夜。 此外,如果谁能出最高价之外七倍的价格,便可以为柳撷枝赎身。 但还有一项附加条件,那便是无论是谁,只有柳撷枝愿意,才能算成交。 “嚯,她真当自己是什么千金小姐了!”苏南锦旁边的男子骂骂咧咧道,“不过是个出来卖的,当了女表子还要立牌坊!” 立即也有人讥笑他:“这位兄台该不会是囊中羞涩?柳姑娘若不愿,拿钱让她愿意便是,宝香楼想要多赚钱,也无可厚非。” 人群中议论纷纷,苏南锦听着,只觉得今夜这宝香楼她估计是要闹定了。 这得多少钱,才能换得柳撷枝愿意见一面啊?! “众位公子自愿参与,不过老身要提醒一句,”老鸨在台上笑眯眯道,“我们宝香楼是当场见真金,概不赊欠的,彩月,这就开始!” 话音刚落,便有随从代自家主子起身叫道:“一千两!” “一千两银子!”彩月朗声报价,“可有其他的公子?” 苏南锦伸头看了眼,发现叫价的正是方才红玉指给她看的总督家的公子。 柳撷枝声名在外,很快,全场就充满了跟价的声音。 第46章 美人救难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场内跟价已经被抬到了三千五百两。 柳撷枝虽然名震江宁,但再如此美丽如此富有才华,也不过是个女子。 三千五百两的价格,已经让大部分人都望而却步,只剩下前座十来个人互相加价,剩下来的人,全都是看热闹的。 又过了两柱香的时间,叫价已经升到了四千三百两,但叫价的幅度和速度,也都慢了下来。 基本上,是那位总督公子,和首富的公子两个人不停跟咬,常驻第一第二名,剩下来的几个人轮流做第三。 “四千四百两。” “四千五。” “四千六。” …… 苏南锦心疼地摸了摸胸口。 她现在身上也就带了五千两,和四个人身上凑的一些零头而已。 下午去银号取钱的时候她也吓了一跳,苏南行居然在银号里存了有二十多万两的银子,但因为她拿的只是府上内侍的牌子,因此自能取出五千两。 怪道嬷嬷给她发零花钱的时候总是很多,她还以为那些钱几乎就是苏南行的份例了,也不知道苏南行从哪攒下的这么多钱。 总督公子已经叫到了五千两,价格还在不断上升,但第三名已经停在四千两许久了。 苏南锦心中有了定夺,头次起身叫道:“我出四千一百两,买第三夜的位置,小爷姓李。” 银子啊银子,不是我不爱你们,为了办案,你们还是忍一忍! 谁让李修仁的线索到这里断了,偏偏这位柳撷枝的字迹和李修仁的一模一样呢? 那次去李修仁家,她留意过李修仁的字迹,是很不一样的瘦金体,许多弯折处是独属于李修仁的风格。 这世上,绝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不想写着“李公子”三字的牌子刚被人用长杆挂到台顶,那个被夺了第三位的人就跟进道:“四千五百两!” 而此事,第一高的价格已经叫破了六千。 苏南锦一咬牙:“五千两!” 她肉好痛! 苏南锦朝着方才的第三位看去,满嘴阿尼陀佛菩萨耶稣。 这位大爷可千万别再喊了,再喊下去她就真的要打闹会场了啊! “跟,五千一百两!”在苏南锦的祈祷中,第四位坚挺地叫了价,“买第三!” 奚容低声对她道:“你随便喊。” 反正也付不起了,所以还是先保住位置,才好在交钱的时候靠近柳撷枝,把人抢走。 苏南锦心中也明白,索性大声道:“五千八百两!” 她坐在后方,开口便是高价,引得众人瞩目。 那个被抢了位置的男子回头看过来,满眼怨愤。 糟了。 苏南锦脑海中划过这两个字。 那个什么,好像装得有点过了…… “等等!”那男子指着苏南锦叫道,“老鸨子,我从来没见过这家伙,看起来像个毛头小子,他能不能掏出这么多钱,你们验过吗?” 顷刻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苏南锦身上。 宝香楼不想惹的麻烦里,最要紧的一项就是不想赔了姑娘还讨不到钱,要是被骗,就算把人给宰了也拿不回钱,那真是亏大法。 于是,老鸨登时向四周招招手,分散在四周的宝香楼打手就朝苏南锦围了过来。 “大爷,”老鸨也走了过来,笑眯眯道,“咱们这里的规矩在开头就说过了,要给现银子,您看您是不是……?” 苏南锦捏了下奚容的手,示意他暂时不要轻举妄动,便从怀中掏出了那张五千两的银票,捏着两角向周围人展示:“你们看,这是不是银票?” 那些人一瞧,苏南锦能掏出五千两,剩下那八百两又算得了什么呢? 老鸨接过银票验了真伪,笑容更灿烂了:“公子您别见怪,毕竟您是咱们这儿的新客,待会我叫撷枝亲自给您敬酒赔罪。” 苏南锦松了口气,摆手笑道:“没事。” “不对,”那不服气的男子劈手把银票半路劫了过来,两手展开,搁到等下反复瞧,“这江宁地界,就没有我吴江不认识的人,看你年纪轻轻,又一副鬼祟模样,这银票该不是你偷来的?” 苏南锦正想反驳,身边的奚容起身,把她挡到了身后。 “吴公子,你凭空诬陷我家少爷偷钱,若是拿不出证据,你是不是该给我家少爷磕头认罪啊?” 吴江急了眼,面目狰狞地冷笑道:“你是什么东西?你家公子又是什么狗屁?出门打听打听,我吴江是谁!他妈的今天我不揍你们一顿,你们俩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别啊,”老鸨眼见不妙,闪身插进两人只见,“两位都是为了撷枝而来,不过是竞价而已,谁不服气出钱便是,这次见不着撷枝,以后也有机会,何必大动干戈呢?” 吴江盯着苏南锦冷笑:“那我就卖撷枝一个面子,这厮要能掏出五千八百两整,我绝不多提一句!否则,就别怪我手毒!” 老鸨瞅着苏南锦这样,也不敢轻易得罪她,万一这位小爷也是哪处大官家的公子哥呢? “这位爷,”老鸨讨好地笑着,“您看,爷不过是掏银子看一眼,咱们事先也说好的,我看也没人再叫得过这价钱,不如您就把银子现在付了,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大家以后说不准还要相见,和气为贵麽。” 苏南锦摸着下巴,看了看奚容,又看了看台上的柳撷枝。 别说八百两,她现在是再扣一百两都扣不出来。 现在不跑,就没时间跑了! “妈妈,”柳撷枝忽然出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吴爷是爷,这位小爷也是爷,哪有当场逼人家掏钱的事,反显得是咱们怀疑这位小爷是个没钱的主似的,多丢面子啊。” 老鸨转念一想,也是,她做生意的,最怕的就是得罪客人,哪路神仙都得伺候好,不然没事来刺挠一下谁受得了? 当即老鸨便招呼道:“那你说个法子,怎么办?” “吴大爷,”柳撷枝款步走下来,行动间腰肢款摆,真如同风中飘摇的柳条,“您卖撷枝个面子,让这位小爷由我私下来验,若他拿不出,自然随您处置,您看如何?” 第47章 情侣关系 那当然好啊! 苏南锦在内心大叫。 到时候门一关,奚容一掳人,她一逃,这事儿不就成了么? 吴江受了柳撷枝抛的两个媚眼,半边身子都酥了,哪还顾得上苏南锦。 他本就是出不起那么多钱,身边能出价的都忌惮着他表叔是江宁织造,不敢抢他的,眼看到手的鸭子,竟然被个小白脸抢了,这可真是抢了他的东西,又打了他的脸。 不过若是卖柳撷枝的面子,还能得到美人的补偿,那就万事好说了。 “行,”吴江虚荣心被满足,趾高气昂地一笑,“就按你说的来。” 柳撷枝朝吴江一服身,转而对苏南锦道:“请这位公子跟我来。” 三人进了二楼的一间房。 进去后,奚容便要抬手打晕柳撷枝带走,不想柳撷枝忽然匆忙地拉住苏南锦,扭过头来满面焦急:“大人你可算来了!” 奚容要劈下来地手,硬生生地停在半空。 柳撷枝吓呼吸一滞。 “啊?这……”苏南锦万般尴尬,一边好似柳撷枝盼着她来一般,一边是要行凶被发现的无语,脑子瞬间纠结成了毛线团。 三人面面相觑,柳撷枝噗嗤一笑:“原来两位大人是真的没有带够钱啊,看来我这一计,还救了两位大人。” 苏南锦忙问:“你说,你想见我们?” “正是,”柳撷枝轻轻点头,垂下眼说,“那副对联也是我特意写的,为的就是希望大人能看见。” 不对,这完全不对,柳撷枝怎么可能知道她会经过这条路? 苏南锦正要问,柳撷枝的食指已经轻按到了她唇上:“大人不必问,等我请个人出来,再做解释,你们也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说罢,柳撷枝转身走到侧璧前,撑着墙壁向右一推,竟然把墙给推了过去。 苏南锦这才发现,这面墙其实是做了个日式的隐藏衣橱,里面藏着的人走了出来,是个身量高挑,面容俊秀的贵公子。 “两位大人,”吴远拱手行礼,“我就是你们想找的织造府二公子。” 苏南锦吃了一惊,但还存着一份戒备:“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们会来宝香楼的?” “这件事说来话长了,”吴远无奈道,“其实,二位刚进入江宁地界,我父亲就收到了线报,随后他便召见了我,警告我不要插手修仁兄一案里,还将我禁足在家中。” “不过我想出府自由办法,可我只要在外面现身,难保不会被发现,情急之下,我就想到了柳姑娘。” 柳撷枝接过话道:“想必大人已经见过了我的字,我本不会写字,是李公子手把手教会了我,而且外人并不知我与李公子相识,若两位大人看见,必然会来寻我,这样双方便都可以隐藏目的了。” 苏南锦还是不敢全信:“那这也太巧合了?” “不瞒大人,这的确是个巧合,”柳撷枝道,“吴二公子本派了小厮出去,准备向你们散步李公子常去对面酒楼的消息,没想到你们竟自己来了。” 苏南锦苦笑:“这其实是织造大人说的,他跟我们打太极,只说了李修仁平日喜好,碰巧提到了这里。” “两位大人,”柳撷枝满目哀情,“请你们一定要给李公子伸冤!” 苏南锦忙道:“这其中有什么事,你们知道就快说。” 吴远伸手请苏南锦到桌边坐下,飞速道:“修仁兄一出事,我就知道他必定是被冤死,三年前福宁公主在京设下百花宴,当时我带着修仁兄赴宴,在宴上,他与尚书二小姐一见倾心。” 这两人果然是情侣!苏南锦在心中暗叹。 “我们滞留京城期间,他们二人私会了几次,花前月下,乃至于私定终生,后来修仁兄与我回江宁,对小姐许下诺言,考取功名后便向她提亲。” 苏南锦想起五小姐的话,冷笑道:“想必尚书一定不同意。” “正是,尚书嫌弃修仁兄家境贫寒,但看他与我是好友,且在诗书上有才华,这才把话说死,算是给他一个机会。”吴远痛苦回忆道。 后面的事,不用说,苏南锦也能自动补全了。 没想到还不等开科举,与尚亲王定亲的兵部侍郎嫡女自缢家中,太后下旨又命礼部尚书二小姐出嫁,李修仁自知婚事无望,从痛苦中又释然,因此岭南后才有那些反应。 “那,李修仁可与定远侯嫡子相熟?”苏南锦提出最后一个疑问。 吴远哑然失笑:“此事说来荒唐,定远侯嫡子竟很欣赏修仁兄的才华。修仁兄回家不久,就和二小姐断了书信,但我想二小姐会去找世子帮忙,应该是因为他是深宅小姐唯一可随时约见的对象。” 那个齐瑕,的确举止轻浮,是个爱向女人身边凑的家伙。 别家公子如果在情人相聚的节日里受到尚书府小姐的邀约,而两人间又本没有别样的关系,定然会畏惧推辞,这样说来,还真的只有齐瑕会赴约。 “那后来,他们到底见面了没有,你知道吗?”苏南锦问。 吴远摇了摇头:“我远在江宁,他也没有给我写信,但我想依照修仁兄的性格,他会愿意当面给这段感情一个结果,但他绝不可能杀害二小姐。” 苏南锦头更疼了。 现在两人间的关系缕清了,也有了证人,但即便两人是情侣,也无法证明李修仁就不会杀害二小姐。 仅仅凭借感情来推测,不能够补全证据链。 看她面露难色,柳撷枝起身,噗通一下就跪倒在地,痛苦不堪道:“大人,求你们一定要为李公子翻案,如果需要银钱,我愿意献出我所有的卖身钱!” 苏南锦拉着她道:“你先起来。” “大人,求您一定答应我,”柳撷枝眼泪一颗一颗地下坠,“当年我不肯接客,差点被鸨母打死,是李公子派人说服鸨母,教我写字跳舞,这才保我性命和贞洁,他的命就是我的命,大人让我做什么撷枝都愿意!” “我肯定会查明真相,”苏南锦紧握她的手,“但是,公堂之上需要证据,查清一切,也需要时间。” 第48章 有人送钱 “柳姑娘,你视修仁兄为恩人,我视他为知己,我们二人的心是一样的,”吴远伸手,与苏南锦一同拉她起身,“但朝廷办案,最忌感情用事,否则会给自己招来牢狱之灾。” 柳撷枝双手掩去泪水,冲着苏南锦行礼道:“对不起,撷枝失礼了。” “没关系,”苏南锦理解一笑,“我知道你的心情,他对你而言一定很重要。” 吴远垂着头隐忍道:“可恨他现在冤死,我作为朋友,竟不能亲自到岭南去为他上一柱香。” “这也不是你的过错,”苏南锦安慰他,“你父亲也是希望你不会卷入麻烦中,对了,如果到时候案情水落石出,我需要你的证词,你是否也有困难?” 吴远下巴一台,激动道:“你放心,如果有真相大白的一天,我就是和老爷子闹翻了,也会出来为修仁兄作证!” “奴家也是,”柳撷枝渴求地望着苏南锦,“大人,李公子的一世清白,就都在你身上了!” 此事牵连甚多,柳撷枝或许不知道其中弯绕,但吴远必定明白。 即便如此,这二人都愿意费尽周章布局来与她见面,又不顾后果要为李修仁伸冤,有朋友如此,此生何憾? 苏南锦点了点头:“好,多谢你们把这些事告诉我,那我们也不和外面那厮扯皮了,就先走了。” 柳撷枝忙道:“两位还是走正门,不过八百两银子,我何吴二公子代你们垫上就好。” “没事,”苏南锦想了想,又掏出那五千两银票,放到桌上,“这些钱就留给柳姑娘你,我想李修仁是希望你能摆脱这种生活的,不过我没那么多钱赎你,这些你别嫌弃。” 柳撷枝看着那银票,登时愣住了。 吴远派人在外面盯着,知道苏南锦其实是个男人,今夜这副公子装扮只是伪装,但他却还没来得及告诉柳撷枝。 柳撷枝自五岁被爹卖到宝香楼,如今已十二年,这还是头一次见一个男人不为别的给她钱,要她攒着赎身,看苏南锦的眼神立即就异样起来。 偏偏苏南锦还毫无知觉,起身招呼奚容:“这窗户好走吗?咱们就从这翻出去。” 恰在此时门被敲响,外头传来是伺候柳撷枝起居的小丫头的声音:“姑娘,刚才有个人叫我来送东西给进来的两位小爷。” 屋里四人都是一怔,在这里,会有谁给苏南锦送东西? 柳撷枝拿询问的目光看向苏南锦,征求她的意见。 苏南锦心中忽然涌出一股莫名的冲动,不顾奚容的反对道:“进来。” 小丫头走进来,手里捧着个包裹,苏南锦过去打开,里面只有两张纸,一张是面值一千两的银票,还有一张仅仅是纸张,上面用勾着一朵红梅。 银票,是给她补全那八百两空缺的。 谁会这样帮她? 苏南锦有一种直觉,这个人,和在悬崖下接住她的人、在京都宝香楼里拍她后背的人,是一个人。 普天之下,会这样帮助这具身体主人的人,只有一个。 苏南行! 苏南锦猛地抓住那小丫头:“给你东西的这个人在哪?” “她、她给完我就走了……”小丫头被吓了一跳,指着门外。 苏南锦撒腿就朝窗户边跑,她推开窗户向下望,一派夜市的繁荣景象,来往行人,却没有一个能和记忆中的苏南行对得上号的。 如果真的是苏南行,没有死,却不现身,是为了什么? 苏南锦又扭头逮着小丫头问:“他长什么样,你看清了吗?” 她要知道,苏南行是否和她一样易了容。 “看清了,个头和我差不多,穿着紫色衣服,眼窝深高鼻梁,皮肤特别白,感觉不像是咱们中原人。”小丫头结结巴巴地说。 这番形容让苏南锦一下愣住了。 面容可以通过化妆来改变阴影,以达到变骨的目的,这实际上是一种视觉欺骗。 但身高却是不能改变的。 眼前的小丫头甚至还没有她高,除非苏南锦把腿砍了一截,才能达到这种效果。 “是谁?”奚容看她神情萧索,像是遭受了巨大打击,好奇问道。 苏南锦摇了摇头:“不知道。” 柳撷枝在旁说:“看来是有贵人相助,现在银子齐了,你们大方从正门走便是,这钱也不必给我,你们能查名李公子的事,就是帮我了。” 苏南锦心事重重地看向窗外:“既然相助,又为何不现身呢……” 街上,熙攘人群中,一个身着紫衣,斜挎着布包的小巧姑娘走着走着,忽然蹦到身边男伴身前,举起手中刚买的昆仑奴面具,摇头晃脑地吓唬人:“哇!” 那男子微微一笑,如三月春风般,抬手摸了摸那女孩的头:“这么喜欢这个面具?” “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戴着这个面具啊,”那女孩嬉笑着挽住男子的胳膊,“不是这个面具,我是喜欢你。” 如此直白的话,让周遭的行人都投来异样的目光。 男子无奈地碰碰她的手提醒:“薇薇,中原地带不像你们苗疆,民风淳朴,想什么就说什么,你会吓到别人。” “中原人总喜欢绕着弯说话,多烦人啊,”苗微微嫌弃之中,还不忘把心爱的人给摘出来,“不过你例外,你是不烦人的中原人!” 她说起话来顾盼神飞,俏皮可爱,始终吸引着男子的目光:“罢了,随你。” “对了,你今天为什么不自己去找她呢?”苗薇薇睁着猫儿眼,拉着男人的手前后小孩子般大幅度的晃悠,“她不是你的亲人吗,好不容易能有见面的机会,难道她也不能相信吗?” “现在还不是时候,”提及此事,男子语气中添了落寞,“局势未明,我贸然出现,恐怕会给她带来危险。” 苗薇薇点点头说:“那就是为了保护她,那我们今后是要一直跟着她吗?” “不,”男子看向远方道,“还有别的事需要查清。” “这样啊,”苗薇薇期待地望着他,“那带我吗?” 看着她小动物怕被抛弃似的眼神,男子笑道:“当然。” 第49章 红梅的含义 “苏姑娘怎么了?”奚棠一拍奚容的背,“你们在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人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里?” 奚容抓狂道:“我真的不知道,发生的事我都说了。” “没有遗漏什么细节吗?”奚棠纳闷得很,“就算是在岭南,也没见她这样。” “真的没有,”奚容捂着额头,“她有心事不愿意说,你我在这操心又有什么用?不如想想晚上吃什么。” 奚棠无法,转脸对赤芍道:“待会菜上了,你去房间里问问看,我们毕竟是外人。” 赤芍垂着眼,心里自然也担心着苏南锦。 一时下榻的酒店把饭菜端上,赤芍加了半条鱼,又盛了一碗青菜咸粥,端着上了楼。 “进来。”苏南锦坐在桌边许久,一直未动,听到敲门声,才发觉自己手脚都有些僵了。 赤芍进来,见她这样,进门把饭菜放下,转身点亮蜡烛,光瞬间充满整个屋子。 苏南锦眯了下眼适应,闻见鱼的腥气,捂着鼻子皱了皱眉。 “怎么了?”赤芍担忧地看着她,还伸手试探她的额头,“小姐,是不是不舒服?” 苏南锦嫌弃道:“不是,是这个鱼的味道,好恶心。” “恶心?”赤芍凑近闻了闻,“这条鱼是现做的,没有坏啊,小姐,你不是最喜欢吃鱼吗?” 她最讨厌的就是鱼…… 苏南锦随意道:“我也不知道,就是忽然觉得鱼的味道很难闻,可能是吃得太多了有些腻。” 赤芍把鱼端下去,又换了盘辣椒炒肉上来:“小姐,吃这个。” 在屋里想了大半天,苏南锦这会也觉得饿了,丝丝的辣味引得她胃口大开,很快就把一碗粥喝了下去。 赤芍陪她吃完,才问出担心的事:“小姐,是不是觉得查案太累?要是太累,咱们就不查了,每天你装一装少爷就好,别为难自己。” 在赤芍的印象里,苏南锦完全是一个娇柔的小姐,又不谙世事,和什么查案、解剖,根本扯不上一点关系。 如果要到哪里去,坐马车也必然是走两天休息一天,不然成日的颠簸会让苏南锦觉得难受。 可苏南行消失之后,苏南锦就像是换了个人一般,迅速成长起来,这些日子连日赶路,连她这个常在外为苏南行办事的人都感到疲惫,更何况是被他们大家宠着长大的小姐呢? 真是苦了她了。 苏南锦摇头笑说:“哪里的话,只是……” 她迟疑着,看了看门口。 赤芍会意,回到门边打开,四处看了看,回来后便和苏南锦双双坐到了内间床榻边。 “我感觉哥哥就在身边,”苏南锦诉出心中疑虑,“第一次,是在宝香楼,从岭南回来,有次长孙府派人说我在府上过夜,你记得吗?” 赤芍望着她道:“记得,锦瑟几个还担心了好一阵。” “就是那一次,其实我在宝香楼,”苏南锦坦白道,“因为李修仁一家的事,我心里很难受,就去宝香楼喝了很多酒,迷糊之间,我觉得有个人进来温柔地抚摸我后背。” “小姐你竟然喝酒?”赤芍握住她的手,“以后千万不能做这种事,如果出了事我们该多担心啊!” ……她就知道,说出来会被追着说。 苏南锦无奈点头,继续道:“第二次,就是前不久我摔下山崖那次,那么高的悬崖,我摔下来竟然毫发无损。” “虽然曹家兄妹二人当初也是摔下去的,但我问过,他们摔下去的高度比我低很多,还正好被树枝拦住,而我被发现的,人就在地上,后来我去现场看,还发现了除我们三人之外的脚印。” 赤芍心惊不已,她看着苏南锦,不明白为什么一向依赖他们的小姐,变得会隐瞒这么多秘密:“小姐,这些事你为什么不说呢?” “当时有长孙云淮在,”苏南锦脸色凝重,“我觉得救我的人就是我哥哥,但是我不敢明说,担心他会比我们先一步查到线索,又向我们隐瞒。” 赤芍回忆了番,点头道:“也是,这些日子咱们吃住在马车上,奚棠又一直在,少爷的事,还是抓在咱们自家人手里好。” “正是这话。”苏南锦赞同道。 她并非怀疑长孙云淮对苏家图谋不轨,只是苏南行的地位在朝中着实特殊,并且现在他为什么失踪,还是个谜团。 如果帮她的人真的是苏南行,而对方选择不现身,不告之,那只会是在躲避着什么人。 她纵然觉得长孙云淮不是个坏人,但她也不得不为了苏南行的安全和苏府上下几百口人的未来所考虑,在这个时候,遵从苏南行的抉择,是她能做出的最对的选择。 “第三次就是刚才,”苏南锦陈述道,“他给了我钱,还有这个。” 叠成小块的纸,被苏南锦从怀中掏了出来。 赤芍接过展开,还以为是一封信,等看见上面画着的红色梅花,也露出疑惑的神情来:“这是……少爷留的信息?” “你这么相信我啊?”苏南锦有些意外,“其实我也只是感觉而已,而且觉得好像除了哥哥,也没有人会帮我。” 赤芍的五官虽然艳丽,但面对苏南锦时笑容总是格外温柔:“因为小姐和少爷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亲兄妹啊,家人之间总是会有些奇妙的感应的,我也不信少爷会死,如果他活着,就一定会回来,毕竟他最记挂的就是小姐。” 苏南锦心里五味杂陈。 原来活在世上,有个亲人牵挂是这种感觉。 但可惜的是,原来那个苏南锦人已经死了,现在坐在这里的这个,只是套了个空壳子而已。 苏南行…… “不过这朵梅花究竟是什么意思,”赤芍盯着纸张,几乎要把它盯出洞来,“也没有什么不同之处,小姐,少爷和你说过什么关于梅花的故事吗?” 苏南锦摇头:“没有,我想到现在,就是在想哥哥说过的话,但没有一点线索。” “不是密语,那会是标志吗?”赤芍发散思维,“有些江湖门派会以花作为门派标志,少爷或许是隐晦地告知我们他现在在哪?” 第50章 被掳 江湖门派? 苏南锦想起他们一个两个原地起飞的轻功,好像……发生这种重伤后被某某门派所救的事也不是不可能哦? “那你知道有什么门派和梅花有关吗?”苏南锦琢磨着,“我哥还有空找红颜料画梅,人应该暂时是安全的。” 赤芍沉默地思索片刻,摇头道:“不知道,我所做的事都和朝廷有关,江湖流派众多,一时间我也整理不出头绪。” “那找个人问问,”苏南锦提议,“这张纸奚容也看见了,让他帮忙想一想也可以。” 只要不说这件事和苏南行可能有关就是。 赤芍纵然不想让苏府之外的人参与,但眼下也别无办法,起身说:“我去把他们俩叫上来。” 四人围着梅花图样坐成一桌。 “江湖门派……”奚容绞尽脑汁,也没什么结果,“奚棠,你常在江湖走,你有印象吗?” 奚棠盯着那梅花看了许久,才道:“这朵梅花就是寻常的纹样,十个人里有七八个都会画出这样的梅花,不过,考虑到绘画之人或许并不工于画技,因此也不能排除这就是某种组织的记号。” 苏南锦飞速在记忆里搜刮了一圈,的确没有苏南行绘画的场景。 “若说江湖组织,至少中原组织没有以梅花为标志的,”奚棠肯定道,“但我所知道的都是有些名头的门派,那些杂鱼烂虾就不在我的能力范围内了。” “你说中原以内,”苏南锦敏感追问,“那中原以外的呢?他们有可能出现在我朝吗?” 奚棠点头:“那是自然,下面我要说的,是在漠北流传的一则传说。” “是昆仑神宫?”奚容惊觉,“那只是传说。” 苏南锦看向赤芍,发现她也是一脸迷茫,便催促道:“你们别打哑谜了,有什么线索就快说。” “漠北常年覆雪,不适合人生活,传言在镇守漠北的昆仑神女在巡视领地的时候,爱上了一位在雪地里即将冻死的男子,之后,昆仑神女就划开了一片土地赠与男子生活,就是现在的漠北国。” 奚容接着道:“为了使得这片赠与心爱男子的土地不受侵害,神女又以冰雪化为守护军,以梅花作为他们的信物,时代守护漠北。” “这只是神话,”赤芍失望道,“神女点化的梅花守护军,如果真的存在,那漠北也不会成为我朝的臣国了。” “是啊,”奚棠摊手,“可我能想到的,就只有这则传说了。” 守护漠北的军队…… 难道苏南行会在漠北留下什么线索吗? 苏南锦双手支着脸沉思:“再不可能,我们也要去看看,这是唯一的线索了。” 赤芍反对道:“小姐,就让我带人去,漠北天寒地冻,不是你去的地方。” 看她二人如临大敌,奚容怀疑道:“你们知道这朵梅花是谁所画?” “不知道啊,”苏南锦脸不红心不跳,“但是这个人既然掏钱帮我们,说明他应该知道我们在查什么,或许会有提示呢?” 奚容狐疑地看了看苏南锦,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在江宁的事已办完,翌日一早,几人便启程回京。 马车摇摇晃晃,天气炎热,苏南锦看着那朵梅花琢磨,不一会儿就点着头在车内睡着了。 四人都没有注意到,道路两侧的树林内,树木顶端在无风的情况下依次轻轻晃动着。 两列遮面人飞速跟着马车,互相打着暗号。 在马车拐弯时,遮面人忽而飞身而下。 这些人显然有备而来,一队人从后放一箭射中奚容所赶的马,让那马受惊发狂,绕论奚容的注意,另一队中两人稳准狠地向赤芍扑去,其余的人迅速攀附上马车,钻进去拉人。 苏南锦人还在熟睡中,被嘈杂的声音惊醒,睁眼就看见两个蒙面大汉伸手朝她抓来。 “我靠!”苏南锦吓得瞪直了眼,飞快朝前面挤去。 但前面赤芍飞快叫道:“小姐别出来!前面有人!” 被前后夹击了! 苏南锦慌乱之中,拔下头上银簪,挥舞着挡在身前:“你们……你们是山贼吗?你们想要钱的话车上就有,我们都给你们!” 两个蒙面大汉毫不理会,三两下便抓住了苏南锦的手腕,顺势还把她的双手捆在了伸手。 接着,两人长长吹了口哨,两队人迅速撤离,眨眼就消失在密林中。 “赤芍!”奚棠刚拉回被踹滚到泥地里的奚容,又赶忙过来追被打下马的赤芍,“怎么样?” “追!”赤芍心口中了一脚,喉咙里满是血腥味,“小姐……小姐被抓走了!” 奚棠大惊失色,立马飞身踏着树干爬到树顶,但左右看去,皆是林海,哪里有一丁点蒙面人和苏南锦的影子? 此刻苏南锦正被堵着嘴捆着手,拉着向前飞快地飞。 她努力斜眼去看周围几个蒙面人,想要从露出的上半边脸试图分辨出几人的身份。 但很快她就放弃了,这些人,她以前绝对没有见过。 不知道走了多久,久到苏南锦被拉着都觉得累了,这几个人才在树林深处一座小木屋前停下。 几人把苏南锦朝角落一丢,开始生火做饭。 苏南锦在角落看着这群人又是劈柴生火,又是切菜翻炒,那刀工刷刷刷,堪比酒店大厨,登时傻了眼。 这什么情况? 现在当劫匪都对厨艺有要求了吗,哪家给人质吃得更好? “吃。”一个蒙面人把窝着荷包蛋的面搁到苏南锦身前,给她解开了手上的绳子。 苏南锦抓住机会,连忙把话向外倒:“好汉!你们想要什么说一声啊,要钱我能给,要人的话……我的确没那个姿色,总之一切好商量,你们倒是告诉我需要什么啊!” “吵死了,闭嘴!”那蒙面人粗声怒道,声音就像打雷一样响亮。 苏南锦吓得痛苦闭眼,双手竖在身前投降道:“好汉息怒!我只是想问问你们想要什么,毕竟你们辛苦干一次活,也不能什么都拿不到?” 后面的蒙面人也围了过来,一个平眉毛的居高临下看着她问道:“那你家住哪?” 第51章 英俊剑客 苏南锦早就打好了腹稿,睁着双真诚无比的眼睛道:“我爹娘都死了,我是江宁织造府二少爷的贴身丫鬟,你们去织造府找少爷,他肯定会给你们钱的。” “你是丫鬟?”平眉毛上下打量着苏南锦,一点不信,“看你身上这料子,穿金带银的,你会是个丫鬟?” 一巴掌就落到了她脸上,平眉毛冷笑道:“警告你,爷们几个见过的人比你吃的盐都多,别想撒谎!” “大哥,她说她是丫鬟也行,咱们扒了她的衣服首饰当掉,看她这脸蛋在青楼也能换个百八十两银子,不比费劲巴拉地要赎金来得痛快?”另一个鹰钩鼻子狞笑道。 平眉毛抓着苏南锦的下巴把她脸掰回来:“还想当丫鬟不?” “我真的是织造府的丫鬟,”苏南锦被那一巴掌扇得脑瓜子嗡嗡作响,说话都不太利索,“各位好汉有所不知,织造府的丫鬟分好几等,贴身的大丫鬟吃穿就是半个小姐,少爷对我很好,我以后肯定是他的姨娘,你们去要钱,织造府一定会给的!” “娘的她还敢撒谎!”平眉毛揪着苏南锦衣领朝众人道。 鹰钩鼻冷笑一声:“大哥,咱们别和她废话,把那带刺的藤条拿来抽她几回,这小妞就哭着招了。” “我看行,”平眉毛一招手,“老四,你去拿!” 苏南锦偏头一看,真有个人在一堆杂物里翻找后,拿了根藤条朝她这里走。 我靠,不是! 真打啊?! 苏南锦激动起来,她的灵魂虽然牛哄哄,但这具身体可较弱得很啊! 这几鞭下去,她还不得去了半条小命? 苏南锦连忙大叫:“我真的是织造府的丫鬟,我没有必要撒谎呀!如果我撒谎了,你们去府上一问不就知道了吗?而且我们府上只有一位大小姐,她早就出嫁到和江了,绝对不可能是我啊!” 几个蒙面人都停下动作,半晌,平眉毛嗤笑道:“看来这小妞真的是个丫鬟,娘的,这些当大官的真不是东西,一个丫鬟穿的比咱们都好!” 苏南锦趁机说服众人道:“而且就算你们把我身上的东西卖了,再把我卖给青楼,也顶多能赚一百两?你们去找少爷要赎金,他能给你们两倍的银子!” “行了行了,”平眉毛嫌弃道,“看你个头不大,声音倒震天响,赶紧吃面,吃完了写信,求你家少爷出钱赎你!” 苏南锦猛地点头,捧起面碗来大吃,表示乖顺。 几个蒙面人都各自散去,也吃起晌饭。 苏南锦拿余光偷偷瞄着平眉毛的神情,勾唇一笑。 想逼她说实话?还嫩了点。 外面平眉毛把鹰钩鼻叫了出去,两人避着苏南锦说话。 “老大,咱们动刑,”鹰钩鼻两眼像狼一般的狠毒,“这小妞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咱们得完成主子的命令啊!” 平眉毛怒道:“这人身份不明,谁知道动刑有什么后果?再说了,她刚才咬死到那份上,咱们还怀疑,这不是摆明了告诉她咱们知道她不是丫鬟吗?那这人还能放回长孙云淮身边去?没脑子!” 鹰钩鼻发问:“那咱们下一步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养她。” “发信号,叫萧先生来,”平眉毛气闷不已,“还想借机在主子面前露个脸,看来没有萧先生,还真是不行啊!” 半夜三更,苏南锦偷偷睁开眼,盯着黑暗看了会。 屋子里陈设的轮廓渐渐在眼中清晰起来,她像个前后缩动身体,像个蚯蚓似的爬到灶台边,艰难地用身上抵着墙壁保持平衡站起来,再俯下身用肩膀和下巴压着菜刀向边缘移动。 那些蒙面人就睡在屋里,门还没有关,她不敢弄出声音,只能一点点的移动菜刀,一时间汗如雨下,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终于,她把菜刀开刃的那边挪到了边缘,又拿厚重的木锅盖抵住,背过身开始用菜刀磨捆住双手的麻绳。 一下、两下、三下…… 每一次菜刀划拉过麻绳发出的轻微声响,都让苏南锦胆战心惊。 磨到六十四下的时候,她双手向外一挣,忽然恢复了自由。 太好了! 苏南锦赶忙弯腰再解开脚腕上的绳子,猫着腰到窗户边看了看,发现外面并没有人巡逻,撒腿就跑。 恰在她到屋后时,一个打着哈欠的蒙面人摇摇晃晃拐了出来,手还放在裤腰上打着结。 两人面对面,都瞪大了眼看对方。 “嗨。”苏南锦朝他挥挥手,然后抬起胳膊朝他脑袋来个肘击。 她这具身体的力量虽然小,但人的胳膊肘何其坚硬,一下就把对方砸得直啪嗒眼皮。 苏南锦飞速朝密林里跑,心跳速度能上八十迈。 救命! 怎么这还能上演转角遇到爱! 不出几百米,她就听见后面有人大喊抓人,她头也不敢回,使出浑身解数拼了命的逃跑。 可惜这片林子野得很,平常根本没人来,地势凹凸不平,四周的树也长得没一点规矩,苏南锦磕磕绊绊地跑没多远,就被绊倒好几次。 眼看着那群人就要追上来,苏南锦喘息间瞅了瞅扶着的大树,来了主意。 实在不行,她剑走偏锋呗? 苏南锦卯足力气,助跑一段向上一跳,没想到人还没抱到大树,身体就凌空一轻,被人拦腰带起。 她看到玄色的衣摆,一句长孙云淮还没说出来,就又被那人轻轻放到了一条粗壮的树干上。 借着月光一瞧,苏南锦登时呆住了。 来人并不是长孙云淮,而是个微方脸的白净剑客,这人长了双内眼睑带勾的狐狸眼,嘴唇很薄,五官看着带有戾气,但对她说话时神情却很温柔:“姑娘,他们为何追你?” “我……我是被绑架了,”苏南锦赶忙抓住机会,“少侠你救人救到底,带我跑!” 那人安抚她道:“姑娘放心。” 说罢,便如仙鹤般翩然从树上跃下,地上追兵已至,那剑客一脚踏在其中一人头顶,转身间飞踢出去,身形快如闪电,没几下便把所有人都踢飞在地。 整个过程,他竟从未落地,腰间的佩剑也从未出鞘。 第52章 寒毒 蒙面人一看实力悬殊,二话不说,爬起来掉头就跑。 那人这才又飞回树梢,问苏南锦道:“姑娘家住何方?我送姑娘回去。” 苏南锦看着面前的男子,脑海中只剩下两个字:好帅! “姑娘?”剑客善意提醒。 苏南锦回过神来,刚要说把她送到宝香楼就行,她可以拜托柳撷枝帮忙联系吴远,这样就能和赤芍他们搭上线。 没想到她刚要张嘴,就见那剑客细眉一蹙,捂着胸口,偏过头去竟活生生吐了口血出来。 那血溅到叶上,也不知道是夜色太浓的缘故还是别的,看着竟然隐隐发黑。 “少侠你怎么了?”苏南锦连忙扶住身形摇晃的人。 剑客摇了摇头,揽住苏南锦下树,落地时,勉强以剑为杖支撑着身体,半跪在积满落叶的泥土上。 “我中毒了,”剑客双目紧闭,“姑娘,沿着这个方向就能回到大路,你自己先走。” 苏南锦着急道:“你刚救了我,我怎么能就这样抛下你走啊?别说傻话了,我怎么帮你,你知道这毒怎么解吗?” 剑客摇了摇头,张口,又吐了口鲜血。 “这也太严重了,这……”苏南锦看了看周围的林子,焦急不已,“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也没地方待啊。” 她蹲下来又问:“少侠,我现在带你走出去,你能坚持住吗?” 剑客摇了摇头,勉强道:“今夜,暂时在外过夜,向右,有一片营地。” 苏南锦把他胳膊绕到肩上,拼力把他抬起:“忍耐一下,我这就带你过去!” 她按着指示,走了有两刻钟的路,果然看见有一小片被清理出来的空地,空地中间还有一堆熄灭的篝火,旁边还放着个包袱。 “这是你的包袱吗?”苏南锦把人放到树边靠住,“里面有没有什么可以帮你?” 剑客双手已经开始无法控制地抽搐:“冷,你帮我挪到篝火边,包里有打火石。” 幸好下面还有许多木头以供燃烧,苏南锦翻出打火石来点燃篝火,又把人给扶到边上。 可她刚要走,没了支撑的剑客就会向旁边倒去。 苏南锦不忍看他这样的相貌伸手,此刻被毒所折磨,就要像乞丐似的躺在烂叶地上,便挨着他坐下,让人靠在她身上。 夏天本就炎热,更何况是在篝火旁边,苏南锦正面被烤得难受,可被人靠着的侧身,却一直感受到阵阵寒意。 此刻有光,她才能看清剑客的面色,这一看当时就吓了一跳,剑客的嘴唇竟然隐隐呈现出青蓝的色彩来。 “真的不要我去找大夫吗?”苏南锦担忧地试了试他的额头,果然也是一阵冰凉,“喂,你不会死?” 剑客虚弱不堪,嘴唇磨着说:“不必,只是寒毒,挺过去便好。” 苏南锦四处看去,幕天席地,根本找不到保温的东西,索性把人搂到怀里,企图给对方保温。 怀里抱着个不断散发寒气的大物件,苏南锦反而好受了许多,她累了一天,迷迷糊糊地闭眼修养,等天边刚亮时,忽然觉得怀中有动静,惊得啥时睁开了眼睛。 “你……”她惊喜地看着身边已恢复了唇色的人,“你已经好啦?” 剑客沉重地摇了摇头:“只是暂时停住,正好天亮,我先送你回家。” 苏南锦不好意思地勾了勾头发,对方刚救了她一命,她本可以让赤芍他们问问有没有办法帮忙,但她的身份又不能对外人说。 看着对方俊秀面容上苍白的脸色,苏南锦终究还是不能忍心:“先别管我了,我找家里人方便,这样,我先带你去看病。” 不想侠客却摇头说:“此毒无药可医。” “不可能,”苏南锦已经背上了他的包裹,“你当是百草枯呢,肯定有办法解,我们要相信科学,对了,我叫苏云,还没有问少侠你的名字?” 剑客道:“商青云。” 苏南锦把这三个字在嘴里念了一遍,笑道:“好名字,你前程一定大好,现在你就跟我走,我带你去看大夫。” 商青云拦住她:“苏姑娘,我身中奇毒,即便有人可医,也必定会要大价钱,我救你只是举手之劳,没有要你回报。” “嗨,不就是钱么,”苏南锦阔气地拍拍胸膛,“我知道你们侠客都是孤狼,骄傲得很,不想变成拖累,但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如果有人拿钱就能救你,那也是我的举手之劳,你就不要推辞了。” 商青云看她的眼神带了几分探究:“苏姑娘是……?” “我家是经商的,”苏南锦过去扶住他,“所以你放心好了。” 商青云点了点头,并未再说什么。 当天下午回到江宁城中,苏南锦先给商青云在客栈开了间房让他休息,自己就拿剩下的碎银子买了身男子衣衫,打扮成那日的公子模样,进了宝香楼。 她那天可谓是一战成名,楼里所有姑娘都知道她是个有钱的主,纷纷围了上来。 苏南锦在涌上来的人里拉住红玉:“欸,柳姑娘呢?” “她啊,”红玉一听柳撷枝的名就撇了嘴,“今天是竞价第二的公子见她,人正在房间里梳洗打扮呢,你明天再来。” “好姐姐,”苏南锦拉住她不放,不动声色地塞了锭银子过去,“我就说一句话,你帮帮我。” 红玉把银子揣进袖中,换了副高兴的嘴脸:“那好,跟我来。” 弯弯绕绕上了顶楼,到最里面一间房前,红玉转身道:“就是这,你自己敲门,我走了。” 苏南锦看着红玉离开,连忙敲门道:“柳姑娘,是我。” 柳撷枝在屋内正梳妆,听见熟悉的声音,惊讶之下连忙过来开了门:“奚公子?快进来!” 苏南锦闪身进去,柳撷枝让屋内伺候的丫鬟去门边听着动静,忙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来不及多说,和李修仁无关,是我的私事,”苏南锦忙道,“我和奚棠他们失了联系,你能不能帮我约吴二公子出来,我想请他帮忙。” 第53章 无人可医 柳撷枝听了这话,心中讶异,又很担心苏南锦身陷危险,立即说:“当然可以,苏大人,你先藏在我这里,我这就派人去给吴二公子带话。” “多谢。”苏南锦拱手。 柳撷枝飞快找了张纸来写下字,交给守在门内的小丫头:“快去交给织造府二公子,快去快回啊。” “小姐,”小丫头接了信却不走,脸上尽是担忧,避着苏南锦低声说:“咱们做这些事要是被鸨母知道了……” 柳撷枝柳叶眉挑起,罕见地动了怒容:“没有李公子,哪里有你我的今日?苏大人要为李公子昭雪,我们不过送一封信,这也不能吗?” “可是他是查案的,查清案情本来就是他应该做的。”小丫头仍然不愿,嘟嘟囔囔地抱怨。 柳撷枝怒气更盛,拉着小丫头出门,在走廊上狠狠打了她大腿一下:“你不知道其中艰辛吗?苏大人是该查案,这是本分,但冒着危险也要给李公子清白,这是他为人的道义,倘若换做是你,你能像他一样吗?” 那小丫头不说话了。 “好了,快去送信,”柳撷枝看她有些心虚,收敛怒意,“记得走后门,躲着点人,回来姐姐给你打新首饰。” “我不要首饰。”小丫头飞速说了一声,把信藏在衣服里,快速下楼。 柳撷枝担忧地扶着栏杆看她背影。 门哗啦一声被拉开道缝,苏南锦见外面无人,才露出脸来问:“柳姑娘,可是宝香楼有什么规矩,我让你为难了?” “没有的事,”柳撷枝换上笑脸,回屋关门,“小丫头犯懒,不想动。” 不一阵子,送信的小丫头就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怎么样?”柳撷枝忙拉住她。 小丫头指着门外说:“楼、楼下呢,吴二公子已经来了,有马车,请苏大人下去。” 苏南锦起身再度抱拳:“柳姑娘,小姑娘,多谢!” 柳撷枝一手搭在小丫头肩膀上,一手摸着她的头,微笑道:“比起苏大人所为,我们算不得什么,时间紧,苏大人快下去。” 苏南锦看着柳撷枝,这个女子身陷泥沼,本可以不理这些事情,她只是个青楼女子,保全自身尚且已经用尽全力,不去救助别人也无人会说什么。 但她仍然从中筹谋计划,就算抛舍一切金钱,赌上性命,也想给李修仁一个清白。 这种义气,绝非寻常女子所有。 苏南锦想对她说些什么,但又觉得说什么在她面前都是多余,最后只是郑重地说了保重二字。 小丫头带苏南锦从后楼梯避着人从偏门出,吴远的马车就停在那。 苏南锦一上车,吴远就追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我好像被盯上了,”苏南锦脸色很差,“我们刚出城没多久,在官道上就遭遇了袭击,以赤芍他们三个人的武功,我不信那些人只是绑票勒索的劫匪。” 吴远大惊失色:“那你们是被歹人冲散了?” “他们有两拨人,一波把奚容的马车拦住,另一波人踢赤芍下马,把我劫走,又……我觉得是故意放了我,”苏南锦回忆着那晚的事,“夜里睡觉竟然没有人看管我,我觉得这不对劲。” 吴远养尊处优,本就非常白净,这下脸煞白地都发青:“这么说,这群人是冲着这桩案子来的?” “不太像,不清楚,”苏南锦揉了揉额头,“我一时间也理不明白,但是他们好像对我的身份非常介意,一直问我家在何处。” 吴远不着苏南锦身上所背负的秘密,疑惑道:“难道那日我们在宝香楼见面一事被人发现了?” 苏南锦摇了摇头:“应当不是。对了,逃跑途中我遇到了一个剑客,他打跑了那些人,但是身中寒毒,现在在城中客栈内,你有没有认识的大夫?” 非常时刻,吴远看谁都觉得有问题,这会忽然冒出来个刺客,他不禁怀疑:“这个人不会和那些歹人是一伙的,为了骗取你的信任?” 苏南锦想起昨夜怀里的寒意,简直比空调还管用,一时间觉得不太可能:“他的寒毒是真的,我昨晚和他待在一处,他被折磨得手和冰块一样,应该只是偶然路过。” 吴远仍旧不放心:“我能请来江宁最好的大夫,此事就交由我,苏大人,你还是别与那人再相见了。” 苏南锦虽然见美人眼开,但不是个能为美色昏头的主,此事有吴远接受,她很是放心,便答应下来:“好,我对他只说我是有钱人家的小姐,你也别暴漏自己的身份。” “我知道。” 说话间,马车变慢,不多时停在一处宅院前。 吴远护着苏南锦下去,两人还没站定,远门前蹲着看蚂蚁的小孩大叫一声二爷来了,飞快地跑进了院子。 蜂拥一般,院子里老少顷刻间都迎了出来,就要给吴远行礼。 “不必,”吴远吩咐众人,“我是偷偷来的,老爷不知道,先进去再说话。” 织造府府上地阔,仅一个管家婆远远不够,便按东南西北四方向立了四个总管婆子,这一家便是分管北院的,几个女儿都在吴远房里做丫鬟,因此关系别样亲密。 进了屋子,那些人到底给吴远行了礼,又把苏南锦当吴远的朋友相待。 吴远心中早有算计,吩咐人收拾出屋子来让苏南锦住几日,又对苏南锦说已经派人出去联络赤芍几人,叫她安心在这等待,不出几日便能相会。 对于这个李修仁的挚友,肯在这样复杂局面下游走相助的人,苏南锦自然信得过,便安心住了下来。 暮日渐垂,商青云坐在桌边,身形如松如竹,伸手静等着对面大夫的诊断。 吴远人没有来,只派了身边信得过的小厮过来,织造府在内间伺候的人,即便是奴婢,看着也比那些小门小户的公子更贵气几分,说是苏南锦这位富商之女的兄长,毫无违和感。 良久,江宁地界最好的大夫面目沉重地摇头:“这位公子,请恕我直言,你的身体,除非找到济之神医,无人可救。” 第54章 又是定远侯家 那装成苏南锦哥哥的小厮问:“那这济之神医在哪?” 大夫摇了摇头:“无人知晓,我也只是听过江湖传闻,不过这传闻流传已久,如果真有其人,现在是否活在这世上也难说。” 小厮知道自己多嘴问错了话,扭头想商青云看去,没想到对方却仍旧是那般悠闲淡然,全然不像一个知道自己得了不治之症的病人。 “我学艺不精,对不住了。”大夫满含歉意。 “不必挂怀。”商青云温和沉静地一笑,又转向小厮,“也多谢苏公子和苏姑娘的好意,在下的命既非人力可以挽救,那也不劳苏公子多费心了。” 说话间,商青云站起身来,拿了包袱和佩剑,俨然是要离开的形状。 小厮奉命而来,吴远只交代他带人过来给商青云看病,却没说看不成让不让他走,一时间觉得还是回去回禀过才好,赶忙把人拦下:“商公子,现在天色已晚,夜路难行,你等明日再走也不迟啊?” “不必了,”商青云看了眼窗外,火烧似的晚霞在他脸上打出分明的明暗两面,“夜间行路,反而清净。” 对方如此执着,小厮也不好强留人,只得目送他离开。 - “济之神医?” 晚间,苏南锦捧着冰粥,喝得一本满足。 “这个人很有名气吗?” 吴远把下午刚打听来的事告诉她:“在江湖上很有名,据说可以起死回身,从阴司地狱把人救回来,但没有人知道她具体救过谁,也没人说得清最早关于他的传说是从哪一年起。” 苏南锦歪头思索,哈哈笑出来:“那这和骗子有什么区别?他当他是孙悟空呢,还能把人从生死簿上除名。” 吴远琢磨了一番,也咧嘴笑道:“的确,与其说真有其人,反而更像是编造出来的谎言。” “哎,”苏南锦想着商青云那张脸和周身的气派,又想到那也他寒毒发作时的痛苦模样,不禁为他惋惜,“他要真是个江湖侠客,这样的人,生这样的病,可惜了。” 她虽然读书时也学了解剖学之外的医学知识,但奈何穿越过来的世界如此魔幻,她真的是爱莫能助啊。 吴远安慰她道:“行善积德之人,自有造化,他心向江湖,我们也不必为他担忧。” 这是商青云个人的选择。 苏南锦点了点头,抱着冰碗消暑,虽然明白道理,但面对美丽又脆弱的事物,她难免会觉得惋惜。 更无奈的是,她现在的状况,更不可能和商青云坦诚地做朋友。 但愿他能找到那个传说中的神医。 那边吴远派出去的人按照苏南锦所说,找到了她被掳时所在的林子,果然在里面遇见了正在寻找苏南锦踪迹的赤芍等人。 两边会和,隔日赤芍三人便和苏南锦重新相会,一路回京。 这一次路上风平浪静,十多日后便到达了京城。 “……就是这样,”长孙府内,苏南锦将在江宁的见闻通通告之,咬牙愤恨得很,“可惜只有推测,没有确凿证据,你那边怎样?” 她在岭南与江宁奔波期间,长孙云淮也在调查着兵部侍郎嫡女自缢一事。 长孙云淮面上浮着冷笑,拿了桌上卷宗抛给她。 苏南锦翻开一看,兵部侍郎嫡女姜飞星的两个贴身婢女纤云和晚霞,一个在姜飞星死后不久失踪,一个在葬礼上触柱身亡。 又是一桩能知晓当时情况的人全都死绝了的悬案。 苏南锦把卷宗拍到桌上:“这两个贴身婢女的亲属呢?也都死了?” “失踪的那个是孤儿,自小被卖进姜家,在姜家长大;自尽的那个家里只有哥哥嫂子,两人在她自尽那天离京做生意,所乘的船翻了,船员无一人幸免。”长孙云淮道。 “世上没有这么巧合的事,”苏南锦垂眸,眼底皆是寒意,“太多的偶然就是必然,杀人了这么多人灭口,我不信幕后主使没有留下一点痕迹,那些溺尸可都打捞起来了?” 长孙云淮眉毛一挑:“都在衙门存放着。” 京城内的商船皆由朝廷管控,朝廷的船翻了,死伤过百,上面自然要追究责任。 而层层追查下来颇耗时力,也正因如此,所有尸首虽已被停放了近一个月,也没有被准许领走。 迄今为止,还不断地有凫水好手受雇在失事河流里反复下潜,打捞船上的遗物。 苏南锦拍案而起:“你也正等着从这里入手?” 长孙云淮勾了勾唇:“苏大人乃是主审官,我不过是奉旨陪同,自然要等苏大人回来后再行定夺。” 苏南锦看了看他,心中犹疑。 她在想,倘若在她回来之前,长孙云淮就调查过那些存放的尸体,她可否能相信对方把调查结果完完全全地告诉了她? 两人间彼此都瞒着事,长孙云淮这么做,至少是在某种程度上向她表态:在这件事上,他们二人信息绝对共享。 两人乘轿而去,苏南锦回想前一个月她尚在京中,已经开始扮演苏南行,却并未听大理寺中有谁来告诉她商船失事一案,不由得奇怪:“怎么这件事没有归大理寺审理?” 长孙云淮对她解释:“涉事船只由工部所造,波及工部官员,理应先交由督察院处置,待到终审定夺,才转交大理寺与刑部一同审判。” 苏南锦眉头一皱:“不是,还涉及到工部的人?那这案子……” “会有阻力,”长孙云淮戳破她最后一丝幻想,“涉案之人中有一个叫江玉泉的,此人是定远侯亲妹之子,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苏南锦想起齐瑕嚣张跋扈的样子,就觉得一阵反胃:“难道连你也镇不住他们吗?” 长孙云淮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我不是说你没本事,”苏南锦抖了抖,“只不过朝廷里并不只他一家立有军功,难道没有一个人能和他家抗衡吗?” 长孙云淮皱眉看向她:“你在京中多年,即便苏南行不曾提及,但你真不知我朝七大氏族?” 第55章 苏大人真像女人 苏南锦心虚起来,她虽然继承了原主记忆,但有些部分非常模糊,比如经常出现在她梦里的那场大火。 所以遇见这些常识性的问题,她也不知道是自己没有继承到,还是原主自己真的不清楚。 “我以前在家没人和我讲外面的事,”苏南锦嘟囔着搪塞过去,期讨好地看向男人,“不如……你给我讲讲?” 长孙云淮道:“喻、齐、冯、董、梅、吴、钟,这七姓祖上皆是社稷之臣,立有传世之功,子嗣代代入仕,又相互联姻,发展至今已有百余年,其中以京兆齐氏最为权胜。” “现在的皇帝年幼,难道先帝时就没有留下什么措施?”苏南锦想起自己看过的那些历史故事,“比方说权衡之数啦,什么的。” 长孙云淮继续道:“交好与交恶并非你所想那么简单,此刻立场相同,不代表今后依然相同,先帝在时还勉强可以让他们互相牵制,但现在梅、钟两家后嗣有才之人实罕,吴家偏安南方只求全身而退,天平早已不稳。” 即便再怎么想扶持另一边,但没有人可以胜任高官,再怎么弄也是白搭。 苏南锦忽而想起李修仁的事,问道:“明年科举在即,能不能从新任里选一批上来?” 长孙云淮勾唇:“你能想到的事,齐家自然也能想到。” 苏南锦失落叹气:“算了,这些事还是你和哥哥在行,我还是老实查案。” 到了御史台,苏南锦说明来源,便和长孙云淮被引到了存放溺亡尸体的地方。 过去时,正碰上里面在重新运送桌子那么大的冰块,以达到在盛夏天气里防腐的效果。 苏南锦等换冰块的人都退了出去,正要进去,看见屋内的人,瞬间调转身体准备离开。 可惜她还没迈出去,屋内那人便道:“怎么苏大人见了我就像见了鬼似的,我齐瑕有这么可怕吗?” ……那你可不就是非常可怕吗。 对方已经叫出了名字,苏南锦不好明目张胆逃跑,疯狂向长孙云淮挤眉弄眼。 长孙云淮伸手拉住她胳膊一转,就把人转了回去。 不带这么卖队友的啊! 苏南锦箭在弦上,飞速换脸笑着和齐瑕打招呼:“世子说笑了,不过一时内急,想出去而已,” 齐瑕抱起双臂,走到她跟前一笑:“苏大人该不会是看见这么多尸体,吓得要尿裤子?哈哈哈,开玩笑,早就听说苏大人屡破奇案,想来也不会惧怕死尸。” 槽! 这人说话这么欠真的没人揍过吗?! 苏南锦被他嘴欠的程度再度惊呆。 不过…… “世子怎么会在这里?”她问。 齐瑕一摊手道:“近来我对刑狱侦察颇感兴趣,便过来看看喽,怎么,苏大人担心我破坏尸体?” 虽然大家都不会说,但大哥您看起来真的像是来破坏尸体的。 苏南锦皮笑肉不笑:“世子真幽默,呵呵……不过我查案要解剖,场面血腥,世子还是回避得好,免得血腥气冲撞了世子。” 齐瑕点点头:“嗯,有道理,那……” 苏南锦等着他那字后面的“我就离开”,没想到齐瑕抬手一甩,直指向长孙云淮:“长孙大人不一起回避吗?” 长孙云淮淡淡道:“我奉太后懿旨陪同协查此案,自然不能回避。” “既然长孙大人这等人物都不怕冲撞,我区区一个世子又何需担心?”他笑意吟吟转向苏南锦,“久闻苏大人能力超群,正好让我开开眼。” “这……”苏南锦斜眼望向长孙云淮。 长孙云淮递给她一个无妨的眼神:“世子不惧血腥便可。” “我家世代戎马,杀过的人成千上百,我又不是女子,怎么会害怕这东西,”齐瑕对苏南锦一展臂,“请苏大人。” 苏南锦全当齐瑕不存在,看着满屋尸体,要来当日船上所有人的名册,一一对应起来。 要查案,当然不仅仅是看婢女晚霞的哥嫂二人。 她正一具具看着尸体,忽然,视野中就出现了两只手。 一只手,是齐瑕的,方向是伸向她的下巴;而另一只,则是长孙云淮的,握在齐瑕腕上,止住了他的动作。 此情此景,恰如那日在山上。 “世子这是做什么?”长孙云淮冷冷问道。 齐瑕仍旧吊儿郎当的笑着:“这话该问长孙大人?我不过看苏大人有些面熟,想仔细看看,长孙大人何必如此紧张呢?” “苏大人在查案,”长孙云淮道,“况且看世子这动作,像是对待花楼里的女子一般?我等同朝为官,世子这般举动,未免太失礼了。” 齐瑕收手,凝视着苏南锦轻笑:“长孙大人,你难道不觉得苏大人的相貌真当很像女人吗?” 苏南锦心里咯噔一声,怎么都觉得齐瑕的眼神别有深意。 前不久毕竟才刚见过,她不会是暴漏了? “皮肤这么白,睫毛也很长,”齐瑕列举着证据,“而且苏大人举止之间,总流露出一种女人的感觉。” 长孙云淮不着痕迹地挡在苏南锦身前,以免她耳朵上的耳环痕迹被发现:“世子,苏大人脾气虽好,可也不是任人欺辱的。” 苏南锦忙佯装生气:“世子要是想寻欢作乐,大可去秦楼楚馆寻个花女,不必在这里羞辱于我!” “苏大人别生气啊,”齐瑕含笑作揖,显然很没诚意,“我不过是觉得苏大人与我认识的一个女子很相像,一时失礼,对了,听说苏大人家中还有一个妹妹?” 先前长孙云淮教过她,如果遇到这类问题,一概照实话说,否则反而容易引人怀疑。 苏南锦态度疏离:“我的确有个妹妹,不过她生性胆小不爱交际,从不出门,不知道世子所认识的女子是谁?” “说起来也巧,那女子正是长孙大人府上的人,”齐瑕眼神在长孙云淮冰着的脸上一扫,“难道长孙大人不觉得吗?” 长孙云淮看向他,一双眸子沉静无波:“并不相像,世子是不熟悉,因此觉得他们三人相似。” 第56章 不对劲 齐瑕脸上笑意深浓:“或许?不过还真是凑巧啊,毕竟能让别人觉得相似,说明还是有共通之处。” “无关紧要的事世子不必再说,”长孙云淮道,“苏大人今日来,是为查案。” “好,好。”齐瑕举起双手以示无辜,退到门口的板凳边坐下,好整以暇地盯着苏南锦的一举一动。 被那股视线盯着,苏南锦浑身不自在。 她背过身避免和齐瑕正面相对,朝长孙云淮挤眉弄眼:让他走! 长孙云淮借着她身体做遮挡,向旁边的尸体指了指,又比了个划开的手势,轻声道:“打消怀疑。” 齐瑕显然是对苏南锦的身份已经起了疑心。 苏南锦比了个ok的手势,装模做样地起身:“别的尸体都没有什么疑点,去看看那当事人的。” 长孙云淮对侍立在旁的人招手:“去准备解剖所用的屋子和器具。” 齐瑕来了兴趣:“苏大人要大展身手了?” “谈不上,”苏南锦平淡地说,“只是例行检查而已。” 真的烦啊!她只是想好好工作而已,怎么一个两个都把这么严肃的事情当成表演来参观一样! 不多时,那两具尸体便被抬到了单独的房间,刀等东西也都准备好了。 齐瑕站在尸体不远处,抬眼看着做尸检的苏南锦,目光捉摸不定。 “手脸点裸露处有磕碰和割伤,应该是沉水后被水底砂石所伤,”苏南锦摆弄着尸体,不放过任何细节,“衣服同样有割伤,应当出于同样的原因。” 检查完外部,她掏出自己的宝贝解剖刀,飞快行动起来。 浓重的血腥味和淡淡的腐败味充斥着房间,齐瑕看了会,脸色越发难看,直憋成了青色。 长孙云淮“贴心”询问:“世子若是忍耐不了,便出去透透气。” 齐瑕不愿叫别人看清他,脸上始终挂着的笑容都没了,也要强撑着说:“没事。” 片刻,苏南锦检查完毕,对一侧的记录人员下结论:“确系溺死。” 齐瑕插嘴道:“当然是溺死,苏大人也太严谨了。” 语气显然是嘲讽。 “办案自然要严谨,任何细小的线索,可能都是引出真相的铁证,”苏南锦在热水中将手与道具洗净,“人命关天,岂能儿戏?” 齐瑕见苏南锦全程动作娴熟,面对那么血腥的场面和难闻的气味都没有任何反应,心中方才引起的怀疑,早已全然消散了。 他还真是多想了,眼前的苏南行怎么可能是妹妹假扮的,哪有闺阁女子能有这一身本领。 齐瑕暗骂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寻借口道:“苏大人真让我大开眼界,中午我和朋友还有约,先走了。” “这么快?中午我还和长孙大人说去喝牛杂呢,”苏南锦故意恶心他,“内脏闻起来腥,但煮熟了味道鲜美,世子不去尝尝?” 齐瑕想起刚才所见的场面,一阵反胃,撂下句不必,转身便走。 苏南锦看他匆忙的背影,嘲讽一笑,冲长孙云淮举起了手。 “做什么?”长孙云淮不解。 “哎呀,”苏南锦嫌弃道,“就是土,你把手和我一样举起来。” 长孙云淮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皱起眉头。 “做嘛做嘛。”苏南锦心情大好,持续骚扰他。 长孙云淮无奈,伸出了手。 苏南锦把手贴上去,开心得很:“这叫击掌,givefive,以后咱们干了坏事就能这么庆祝。” “这是你家乡的庆祝方式?”长孙云淮问。 家乡……不算。 苏南锦骄傲仰头:“不,我自创的。” 两人确实是溺亡,苏南锦也看过卷宗,船沉是因为底部失火,船体遗骸也在,完全可查,真的是一场事故。 但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就是谜团了。 毕竟,整艘船上的人全都死了。 苏南锦不甘心一无所获,并且她心里还存着新的疑惑。 “欸,”她戳了戳身边的男人,“你觉得齐瑕今天来是为了干什么?” 长孙云淮没有丝毫停顿:“为了他表哥江玉泉。” “你也觉得这场火和江玉泉脱不了干系,”苏南锦皱着脸,“我怀疑他是来销毁线索,不过咱们也不知道是什么线索,对了,江玉泉现在人在哪?” 长孙云淮道:“已经扣押起来审问完了,没有什么嫌疑,估计不久就会释放。” 苏南锦揉着太阳穴左思右想,都没能想出来会有什么线索。 船是失火烧的,烧完又被水淹沉了,就算现场留有痕迹,也早被水火破坏得一干二净了。 登船名单也和所有尸体能对应起来,就算是有人经江玉泉运作,不在名册之中,事情已经出了这么久,她也没办法核查。 基本上这案件和李修仁的案件一样,是个死案了。 但是,齐瑕前来这件事真的很不寻常,到底是什么事把他给吸引了过来? “我有个想法,”苏南锦脑袋里灵光一闪,“你说姜飞星自从定亲后就待在家里,外人一概不见,专心备嫁,所能接触到的都是丫鬟,这两个丫鬟又死得蹊跷,会不会是她们两个被凶手收买了?” 长孙云淮看向她:“还是一样,我们没有证据。” “但是收买一定是由利益的,”苏南锦越说越觉得自己的推论可信,“你想,自尽的那个晚霞,她哥哥嫂嫂在京里有自己的营生,这么多年了,怎么四十岁了忽然又要离京?” 长孙云淮来了些兴趣似的:“继续说下去。” “如果这些人是抓准了机会让他们两人死于意外,那这两人乘船离京就有必然性,那么,他们双方必定是有什么约定,凶手才会肯定两位死者会乘船离开,”苏南锦一拍桌子,“他们肯定留有什么代表约定的线索,不然齐瑕不会来!” “有个漏洞,”长孙云淮泼了盆冷水,“事出已久,若有漏洞,为何齐瑕今日才来?” 苏南锦猜测:“说不准是他们最近才发现有破绽,所以才连忙让齐瑕过来破坏呢?找一找,总没坏处!” 第57章 假造文书 “跟我来。”长孙云淮撂下话,起身便走。 苏南锦一头雾水,跟着人左绕几下,看他打开了另一间房门。 “都在这。”长孙云淮闪开身,露出门内场景。 什么东西? 苏南锦走上前一看,登时愣在当场。 满屋子乱七八糟的东西……完全就是个大型垃圾场嘛! “这……” “都是打捞上来的遗物,”长孙云淮微笑看她,“全京上好的水手接连打捞了五天的成果。” 苏南锦站在门口停了会,愣是没找到哪里可以下脚。 她蹲下来分辨了会,发现这里面真是什么都有,比较常见的就是各种被木头石头扯烂的衣物,其他的就真是五花八门,简直是个百货市场。 “为什么没有找人收拾?”苏南锦满头黑线。 长孙云淮幽幽反问:“你说呢?” 苏南锦猛地仰头:“你早就想到了!” 就是料到了里面或许会有什么线索,担心定远侯那边会过来提前把东西拿走,所以长孙云淮才把遗物封闭处置。 但是…… “你刚刚怎么不早说?”苏南锦古怪地看着他。 长孙云淮但笑不语。 苏南锦大胆猜测:“你该不会是想看看我能不能想到这一步?” “你还是尽早来看看这些遗物,”长孙云淮道,“这些东西,搜查起来可不容易。” 一艘船至少百人,出远门带的东西更多,并且因为船体破损导致整艘船沉溺,这些遗物飘散各处,也无法辨认出哪些属于谁。 苏南锦派人去大理寺给申丛传话,让他点几个苏南行的亲信过来帮忙查验,五个人一起挨件翻找,最后翻了七天才算完。 苏南锦举着个巴掌大的铁盒,扔到长孙云淮眼前:“就只有这个打不开,长孙大人,看你的了。” 长孙云淮拿起铁盒,在手中转了一圈,捏住上面的插销式锁,直接一掰。 “咔”一声,那锁和盒子连接处直接断裂。 苏南锦看呆了,掰开他方才用的那只手端详:“不是,你这力气也太大了?这得练多少年啊?” 长孙云淮轻笑:“想学?” “我我我我我也可以吗?”苏南锦受宠若惊。 不是说练武都要有什么根骨什么的,而且都要从小练习,不然难成大器的吗? 面对苏南锦的星星眼,长孙云淮无情戳破她的梦想:“身体太弱,学不会。” “……您倒也不必如此诚实。”苏南锦的小脸啪唧掉地,满面怨念。 她掀开铁盒盖子,顿时更加无语。 因为盒子里不是别的东西,正是——另一个盒子。 “搞什么啊,”苏南锦倒出里面的小铁盒,上面依旧是锁,“俄罗斯套娃吗。” 长孙云淮再次出手,直接把锁整体分离下来。 苏南锦再打开,里面又是个更小的盒子。 “你最好里面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苏南锦狠狠警告盒子,再次把东西递给长孙云淮。 随着盒子打开,长孙云淮掀起盖,眉头一皱。 苏南锦小心翼翼:“不会又是盒子?” “不是,”长孙云淮拿了旁边清理泥沙用的镊子,慢动作将盒子里面的东西夹了出来,“像是信。” 一层又一层的盒子,反而让江水没有过多地渗透进来,只是将纸张打湿了,叠起来的信紧紧地黏在了一起。 苏南锦紧张道:“把它弄出去晒干,这样展开容易碎。” “嗯。”长孙云淮把黏住的信纸放在盒盖上,寻了间有窗的正常房间,把东西放到了窗口。 天气炎热,加上太阳直晒,很快纸张便干了。 苏南锦上前想展开,转头想起长孙云淮对力气惊人的控制,又把镊子塞回到他手里:“还是你来。” 长孙云淮勾唇一笑,上前仔细把便皱的纸张夹住边角,慢慢拉开。 两人凑在一起看信。 “这是上任文书?”苏南锦回忆着溺亡名单,“里面还有官员?” “这份文书是伪造,”长孙云淮将首尾指给她看,“没有起头和落款,只有印章,那么无论是谁拿着这张文书都能说是自己的。” 但也正因为什么都没有,因此无法认定这份文书的所有人是谁。 苏南锦联想到这次翻船,倒吸一口凉气:“你说该不会,是有人用官职收买了晚霞一家,然后……” 她没说完,又丧气起来:“可惜,找到这个,也不算有切实的证据。” 长孙云淮将纸张叠起,冷笑道:“没有证据,我们就想办法引出证据。” “嗯?”苏南锦歪头看他,双眼放光,“长孙大人有什么办法?” 长孙云淮把信收入怀中:“待我入宫一趟,便知分晓。” 苏南锦感动得热泪盈眶。 这个当朝太傅,可算在案子上出次大力气了! 皇宫,清凉殿,小皇帝喻玄乐正一脸严肃地听长孙云淮奏报案情。 半晌,喻玄乐才开口:“私造皇印、卖官鬻爵……他好大的胆子!” 长孙云淮开口提醒:“还有,曹家庄全庄灭门一案。” 曹山兄妹两随长孙云淮回京后,便被秘密带入皇宫妥善地保护了起来。 长孙云淮回禀过喻玄乐后,直隶于皇帝管理的天字军便暗中前往曹家庄调查乐此案。 最后得出的结果果如长孙云淮所料,那些杀人放火的根本不是流寇山贼,而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现在那些人驻扎的地段就离曹家庄不远,曹家庄虽然地处深山,但已然是山中地势最为平整,物资最易交流的地段,因此灭口的目的也很明显,一为占地,二为防止泄密。 至于这支叛军是由谁圈养的…… “我看这天下,是要换个姓了!”喻玄乐示意李忠将案上一本单独放置的奏折给长孙云淮递过去,“哥哥,你看,这是昨日从北疆递过来的万民表,直言定远侯的种种丰功伟绩!他侯爵已坐到了顶,还想做本朝第一个异姓王爵!” 长孙云淮展开只扫了一眼,便合上递还给李忠:“皇上,他想做,便让他做几日又何妨?当年瑞亲王如何权盛?可最终,这皇位还是落在了先帝手中。” 第58章 夺信 喻玄乐沉默了半晌,郁结在脸上的不甘和愤怒才散去。 “此事急不得,”长孙云淮起身靠近,手落在小皇帝肩膀上,“玄乐,要忍。” 喻玄乐乖巧地点点头:“有哥哥在,我不怕等,就按哥哥你说得办。” 当日,长孙云淮出宫后便悄悄去乐苏府,隔日,苏南锦傍晚便被传召入宫。 这一传召直到宫门即将落锁,苏南锦才出现在宫门外。 跟车的小厮搬下脚凳,扶着苏南锦上去,苏府的马车便四平八稳地行驶在漆黑一片的街道上。 月黑风高,忽而,一列黑衣人在屋顶上出现,虽然用的是两条腿,跑得却丝毫不比苏南锦的马车要慢。 负责侦察的人在四周探过,直跃回队伍,给头领打了个手势。 一声怂人的猫叫,黑衣人抬手甩动,一枚淬毒的暗器直奔车夫喉咙,瞬间,见血封喉! 车夫连一声呻吟都来不及发出,径直甩下了马。 沉闷的重物落地声惊动了车内二人,小厮掀帘边问:“王老哥,怎么了?” 话音未落,马便扬蹄惊停,小厮定睛一看,街道上不知何时,竟然已立满了一排手持长刀的黑衣人。 “少爷……”小厮浑身发抖。 苏南锦也是心惊胆战,悄悄握紧藏在车内的匕首,准备殊死一斗。 但那排黑衣人却没有立即上前杀人,而是走出一个来,抬手指向苏南锦,又向车下一指。 好似,并没有要杀人的意图。 苏南锦咽了咽口水,放缓动作表示自己没有威胁,按照对方的指示照做。 “少爷,”小厮拉住苏南锦的衣袖,“你不能去啊!” “没事,”苏南锦盯着黑衣人凶狠的眼神,“他要杀咱们早杀了,按他们说的做,能保下一命。” 小厮摸了摸还连着脑袋的脖子,松开了抓住苏南锦的手。 苏南锦爬下车,强压着恐惧笑问:“几位勇士,我是大理寺卿苏南行,你们拦我的车,是为钱,为伸冤,还是……?” 指示苏南锦下来的黑衣人不动,点了两个手下上前,命令苏南锦道:“我们不想要苏大人的命,当然,若是苏大人不配合,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苏南锦忙道:“好说,好说。” “你们两个,去搜,”黑衣人道,“苏大人,可别动,我这两个手下的刀不长眼,要是伤了苏大人,我们也没有办法。” 苏南锦心里咯噔一声,看这几个黑衣人的眼神也起了变化。 她身上值得被人如此兴师动众拿走的,就只有那张假造的上任文书。 果然是幕后主使派来的人! 苏南锦主动张开双臂,示意自己非常配合。 那两个黑衣人,迅速靠近。 忽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苏南锦眼睁睁看着那些留在原地未动的黑衣人像中邪一般,集体软手软脚轰然倒下。 那头领扭头一看,登时反应过来:“有埋伏,杀他!” 向苏南锦靠近的两个黑衣人离苏南锦只有几步之遥,见兄弟已死,杀气翻涌,登时便举刀向苏南锦砍去。 车内的小厮此刻大喝一声,一改方才胆小怯懦的模样,飞踢而去,而那早就被暗器割喉的车夫,此刻也原地复活,向苏南锦身前飞奔过来。 苏南锦暗着约定好的掉头就跑,不想步子还没迈出去,腰身便被一只有力的手拦住,瞬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再回过神,已经离危险有四五米远。 她扭头一看,那两个攻击她的黑衣人已经躺倒,发号命令的那个也被长孙云淮反缚双手压着肩膀跪倒在地,动弹不得。 彻底安全,苏南锦才吐出一口气,再想看清是谁救了她,身边的温暖已经离开,只剩下视野中向屋顶迅速飞去的背影。 一股浓烈的情绪忽然翻涌,苏南锦张口便要喊出那个名字,可想到周围还有别人,她瞬间改变主意,假装摔倒在地,发出一声惨叫。 已经飞到屋顶即可就会消失的身影一顿,分明回过了头,见她无事,又迅速离去。 奚容和奚棠分两边包抄迅速跟上,苏南锦忙大叫:“别追!” 她担心对方情急之下不过脑一叫,却没想到怎么和长孙云淮交代。 身后长孙云淮已经过来将她扶起:“他是谁?” 屋檐上奚容也奚棠一跃而下,对长孙云淮回报道:“主子,那人轻功了得,属下追不上了。” 那边伪装成小厮和车夫的长孙云淮手下也过来回报:“主子,七个黑衣人都是方才那人所杀,速度极快,我们俩近距离保护苏大人都没能赶上他出手,并且下手极其精准,七个人都是一击致命。” 苏南锦莫名心虚,低头避开长孙云淮的眼神。 “收队回去,”长孙云淮下令,“那个活口也带回府审问。” “是。”奚棠一干人立即各自行动,清理现场。 苏南锦不动声色地向后挪:“那个,天色不早,既然人已经抓住了,那我就先回家了嗷,锦瑟她们还在等着我回去睡觉呢!” 长孙云淮伸手一把捏住她后颈,把人扯了回来:“你也跟我走。” ……拎猫呢这是! 苏南锦极度抗议,但因为她瞒着苏南行的事,所以她只能悄咪咪低头装怂! 收拾完血腥现场后回到长孙府已经是后半夜,苏南锦被扔进一间寝居,正坐立不安地等着,门忽然便开了,来的还是个熟人——上次她喝醉了被带回来负责照顾她的彩云。 “苏姑娘,”彩云指挥着一众小丫鬟把夜宵放下又退出去,才对苏南锦开口,“主子还要过会才能来,您先吃饭,那边热水已经备下,吃完洗个热水澡,换上女装歇息会。” 她一点都不想在这里休息啊! 苏南锦斜眼看着那桌菜,一点都没胃……咦好像有点香。 彩云看清她的神情变化,笑着盛了碗火腿豆腐鲜笋汤递过去:“苏姑娘尝尝这个,鲜美得很。” 碗里青白红三色,豆腐丁软嫩,薄片竹笋晶莹,火腿的暖色更勾人胃口,苏南锦还没喝就觉得胃口大动,很没骨气地接过来开喝。 第59章 坦诚相待 汤足饭饱,隔壁热水也已准备好,苏南锦拿了彩云准备的衣裳,进去泡澡。 水温不冷不热,正是夏天最舒服的状态,苏南锦泡着泡着,困意便涌上大脑。 她趴在木桶边,脑袋里那黑衣人的身影不断回放着。 论理她其实并非真的和苏南行相处过,但就是有种莫名的直觉,让她觉得这几次救她的人都是苏南行。 而且,她故意摔倒装痛,今夜那人听见了就立刻回头,虽然她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但她就是能感受到对方那一刻的担忧。 普天之下,除了亲人,还有谁会对她如此? 可是,为什么对她这个相依为命的妹妹也不能表露身份呢? 而且因为双方不能沟通,这次行动差点没能留下活口,幸好那两个黑衣人要杀她时,长孙云淮冲了上来,及时把黑衣头领制住。 “苏姑娘,”彩云在屏风外提醒,“要加热水吗?” 苏南锦回过神,才发现水已经凉透了:“哦,不用,我这就出来。” 她换了衣裳,把湿润的头发拿毛巾裹成小山包,刚和彩云走到外间,迎面就和推门进来的长孙云淮撞个正着。 长孙云淮皱眉看她的发型:“你这是……” 苏南锦摆个pose:“潮流发型,你不懂,不过我刚刚在洗澡欸,你要进来也先敲个门。” 长孙云淮没有说话,脸色非常臭。 彩云很有眼色地福了福身,丢下苏南锦一个人,出去时还不忘关上门。 要走也带我一起走啊! 苏南锦瞄着长孙云淮的脸色,心里有点害怕:“先说好啊,你要问什么可以,但是不能动粗啊!” 长孙云淮走到桌边坐下,两人一坐一立,气氛变得像审问一般。 一分钟过去了。 两分钟过去了。 五分钟过去了。 苏南锦悄咪咪活动下脚,余光不停瞟着男人。 对方仍然不说话。 靠,要杀要剐一句话,这会跟她玩什么沉默是金?! 苏南锦越想越气,越想越气,索性一撩裙子霸气坐下,拍桌问道:“你到底要干什么,直接说!” 长孙云淮瞅着她一笑,反问:“你不知道?”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苏南锦撇撇嘴,“说好的合作伙伴一起查案呢,你对我这态度可不像对朋友。” 长孙云淮眼神似能看进她心底:“有事隐瞒,也不算对待朋友的态度?” 苏南锦一噎:“你又不是没有事情瞒着我,你明明就对幕后主使有猜测,但是你没有告诉我。” “我不告诉你的原因,你难道不明白?”长孙云淮质问。 苏南锦:…… 好,她的确知道,她在验尸上有一套,但对敌斗争方面真的很弱鸡,告诉她也没什么用。 “但是我也是有正当理由的,”苏南锦竭力挽尊,“你不就是想问今晚横插进来救我的那个人吗,其实我也不确定他是谁,但是我先后被救过几次,还有在宝香楼喝醉那次,我觉得都是他做的,他应该……就是我哥哥。” 长孙云淮眉头微蹙:“有什么凭证?” “没有,”苏南锦努力形容,“就是一种感觉,而且我今晚试探了一下,我痛叫他就立马扭头,除了亲人,没有谁会这么关心别人。” 长孙云淮质疑:“他若是苏南行,为何不回苏府?” “你的问题,早就是我的问题了,”苏南锦幽幽叹气,“或许他有他的苦衷,对了,红梅花图案的事,奚容他们没和你说?” “说了,”长孙云淮点头,“只不过,此事我也没有头绪。” 两人一时都陷入沉思,门此刻被敲响,奚棠在外面道:“主子,那人还是不肯说。” 长孙云淮看向苏南锦:“去看看?” “走。”苏南锦起身。 长孙云淮勾起唇角:“审问犯人的恐怖和解剖尸体的可不一样。” “我不会害怕的好,”苏南锦瞪他一眼,“人被捆着,又不能忽然拔刀冲向我。” 提起这事,她脖子就一凉。 那两个黑衣人杀气腾腾提着砍刀冲过来时,她是真的本能地害怕,双腿都发软。 长孙云淮看了她一眼,在前引路。 夜风都是暖的,园子里四周有灯,四周围绕着一些小飞虫,还有吱吱的叫声。 苏南锦正左顾右盼,忽然听前面的男人说:“面对他们不必害怕,我长孙府要保的人,没有人能伤的了。” 真是,好经典的霸总台词。 但苏南锦还是有被安慰到,毕竟伪装的小厮和车夫从两侧冲过去保护她,和长孙云淮从天而降一脚把黑衣首领踢飞的时候,她真的很有安全感。 走到花园中央,长孙云淮停下,在假山附近操作一番,轰隆隆的铁链声响起,一道门便在假山上显现出来。 “嚯,”苏南锦朝里一看,两侧有发光的石头,还有切割平整的石阶,“这个密室做得不错啊。” 长孙云淮告诉她:“是时代负责皇宫建造的家族所做,你若需要,我派人去苏府也造一个。” 苏南锦眼珠转了转:“能在我床下面装一个吗?万一有危险,我一按机关,就能直接把我翻进密室那种。” “可以,”长孙云淮一本正经,“只是会摔得你有点疼。” 苏南锦斜他一眼,又观察起两侧石壁上镶嵌着的发光石头:“这不是荧石?这个……” 有点像玉? 卧槽! “这不会夜明珠?!” 长孙云淮非常淡定:“是。” 苏南锦向外眺望,数了数,下巴惊得合不拢:“你有这么多夜明珠?这也太夸张了!等等,这玩意多少钱一个?” “有市无价。”长孙云淮毫无波澜。 不要用这么淡定的语气说出这么恐怖的话啊! 苏南锦古怪地看着他:“你该不会是借着太傅的身份便利,把宫里的夜明珠都给偷来了?” 长孙云淮勾唇一笑:“这些东西,不过是长孙府财产的几十分之一,你若喜欢,明日带些回去便是。” 苏南锦倒吸一口凉气。 她本来还以为苏南行已经攒了巨款,和长孙府一比,简直就是大狗熊腰间的一根毛啊! 第60章 审问 “主子。”见长孙云淮来了,奚容忙过来打开铁门。 苏南锦跟着进去,虽然在地下,且是囚室,但灯火充足,很是亮堂,屋当中黑衣头领被锁在椅上,低着头看不清是清醒还是昏厥。 长孙云淮看了眼空白的记档,不悦道:“不肯招?” “不肯,”奚棠将从黑衣头领口中逼出的毒药呈上,“方才他受刑时,便觉准吞药自尽,应是死士。” 死士顾名思义,本就是抱着不成功便死的信念而来,连死都不怕,又怎会为求苟命出卖主子? 苏南锦看了眼衣服都被打烂的黑衣头领,小声问:“那怎么办?” 长孙云淮示意苏南锦坐下,吩咐道:“把他弄醒。” 一盆水下去,昏厥过去的人猛呛几声,抬头看见桌后的苏南锦和长孙云淮,冷笑出声。 噫,这笑声真是好恶心,一听就是坏蛋被抓后那味道,不去干配音真是可惜了。 苏南锦暗自吐槽,等着长孙云淮出手。 半晌,那人笑停了,又自顾自发狠:“你们休想从我这得到一丁点消息!” 长孙云淮失笑,只是笑得很轻蔑。 “你笑什么?”这下轮到黑衣头领好奇。 长孙云淮道:“我笑你,现在惺惺作态,展现自己多么效忠主子,被我抓住时明明有机会却不吞药自尽,反而等到扛不住了才想起这回事。” “哦~原来你是假嚣张啊,”苏南锦听懂了长孙云淮弦外之音,接过话来刺激黑衣头领,“你怕自己再扛下去肯定会招,又没人来救你,所以你才想给自己解脱,根本不是什么效忠主子,你也不过如此嘛。” 她语气扭捏造作,外带阴阳怪气,听得黑衣头领眼神登时有浮现出杀意,挣得铁链哗哗作响。 “老实点!”奚容一鞭子打在他腿上,引起一阵痛叫。 黑衣头领怨毒地盯着几人:“劝你们别在我身上白费力气,随你们怎么侮辱我,都不会有任何结果。” 苏南锦撑着脸大无语,大哥你是来杀人的好不好,她才是被害者,怎么整得像她才是罪大恶极的那个一样! 长孙云淮似笑非笑,慵懒开口:“被捕后若三日内不见尸首,则亲眷及亲近之人一律灭口,你想用一条命从我手中换数条命,这么不划算的买卖,当我会做?” 黑衣头领肉眼可见地浑身震了下,又死咬着嘲弄道:“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你大可猜测,只是非常可笑!” “看好他,”长孙云淮道,“三日之内别让他死,免得在地府里亲朋好友不能团聚。” “是!”奚容抱拳。 苏南锦临走前看了眼那人,整张脸上的神情已经全然变了,混合着叫人胆战心惊的仇恨和绝望。 她小跑几步跟上离开的长孙云淮:“你是怎么知道他们规矩的?你已经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了?” “兵不厌诈,”长孙云淮声音发冷,“这是定远侯府的秘规,看他反应,必是定远侯府的死士无疑。” 苏南锦掏出怀中的伪造文书看了看,纳闷道:“你说这值得吗?只是一封没有任何署名的假信件,即便在我们手上,也证明不了什么。” “做贼心虚,有信件,便有字迹,有传递之人,”长孙云淮一一解释道,“世上之事,只要做了,就必定会留有痕迹。” 苏南锦赞同点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这思维很适合查案啊,不过……” “有话便问。”长孙云淮道。 “如此看来,幕后主使应该是定远侯府无疑了,”苏南锦先前便隐约猜测到这个结果,只是长孙云淮不提,她便没直说,“可是杀了这三个姑娘,又对定远侯有什么好处呢。” 长孙云淮想到什么可笑的事般勾唇:“明日带你出去,你便知晓了。” 说罢,长孙云淮便招来在门前等候许久的彩云:“去带苏姑娘歇息。” 苏南锦瞅着人离开,三更半夜,也不好阻拦,只能跟着彩云去睡觉。 又是刺杀又是审问,她折腾得有点累,躺到床上的苏南锦努力准备入睡,然后猛地捏紧了拳头向空中挥舞了几下。 该死的,知道就告诉她不就得了,说话说一半,生孩子没xx! 翌日,苏南锦睡饱了睁开眼,发现外面已经是天光大亮。 她掀起帘子穿好衣裳,和进来看她起身没的彩云正撞上:“现在什么时候了?” “快到正午了,”彩云笑着招呼人进来递水和毛巾,“姑娘醒得正好,主子早朝前留了话,说估摸着姑娘中午才能醒,叫姑娘先别吃饭,中午主子要带姑娘去如意楼。” “如意楼?”苏南锦洗着脸问。 彩云看她神色疑惑,有些惊讶:“苏姑娘不知道如意楼吗?” “哦,我从前一直在家中,,一年也不见得出门一次,”面对这种场面,苏南锦越来越习惯应对起来,“所以京中很多有名的地方我都不知道。” 彩云帮她梳发,点点头说:“如意楼的大东家是昌宁大长公主,这还是三四十年前的事了,昌宁大公主热爱厨艺,执意开了这间酒楼,如意二字也是光武帝亲赐,生意一直很好。” “皇帝赐名,又是大长公主开的,能不好么,”苏南锦笑道,“不过价格也该很贵?” 彩云摇头说:“价格很亲民呢,生意火爆倒是因为先帝曾在那遇见了备受宠爱的贵妃娘娘,因此京中人说媒相看、私约聚会,都爱在那。” 苏南锦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所以这大长公主开的酒楼基本上就等于相亲角是吗?! “那、那长孙大人他带我去那……”苏南锦结巴道。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彩云笑眯眯地,“苏姑娘,这些事我们做奴婢的怎么好揣测呢?” 苏南锦浑身发毛:“我怎么觉得你话里有话?你可别多想啊。” 彩云笑得更开了,看苏南锦的眼神十分暧昧:“苏姑娘,奴婢是实话实说,哪来的多想不多想呢。” 第61章 你要相亲啊 ……不要有什么奇怪的误会啊! 苏南锦内心咆哮,刚想拉回彩云解释,外面长孙云淮就走了进来:“还没起?” “起了,”彩云笑着迎上去,“主子您瞧,苏姑娘穿鹅黄很是娇俏呢。” 长孙云淮目光扫过去,定定打量了番。 苏南锦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拿余光瞥瞥镜子里的自己,才发现彩云不仅给她找了件鹅黄色的衣服,梳了个复杂的发髻,还特地给她配了鹅黄色宝石的珠钗。 这一身打扮,真的像是要去约会一般。 长孙云淮再她炸毛前一秒做出了评价:“衣服倒是娇俏,只是人……” 人什么? 苏南锦竖起耳朵来。 这张脸可和她自己的脸一样,要是敢说她丑,她就戳瞎长孙云淮! “人凶了点。”长孙云淮补齐后半句话。 彩云把苏南锦拉过来:“主子,苏姑娘是拿咱们当自己人,这才显得凶,外面那些女子对主子毕恭毕敬,是因为她们惧怕主子。” 苏南锦浑身无力,扶住彩云肩道:“好丫头,你不是说媒,真的亏了你了!” “多谢苏姑娘夸奖。”彩云从善如流。 我并没有在夸奖你啊! 苏南锦心累无比,催促长孙云淮:“你不是说要去那个什么什么,如意楼吗?现在就走!” 彩云眉开眼笑看着二人出门,哎呦苏姑娘脸皮真是好薄,好容易害羞! 上了马车,长孙云淮还面带笑意。 苏南锦恼怒道:“你很开心哦?” “美人在侧,自然开心。”长孙云淮非常不吝啬夸奖。 苏南锦捏紧拳头,如果不是肯定打不过,她绝对会一拳砸过去! 脸皮要不要这么厚啊喂! “咳咳,”苏南锦清清嗓子,“那个如意楼,听说很多人在那里私会和相看成婚对象?” 长孙云淮点头:“不错。” “那你带我过去,该不会是,”苏南锦放低声音,刻意营造一种神秘的氛围,“要相亲?” 长孙云淮一顿,前倾身体靠近她耳边说:“你不该怀疑,我是带你去私会吗?” “呵呵,太傅大人真会说笑,”苏南锦一脸假笑,“毕竟太傅大人青年才俊多年不婚上门说亲者统统被拒之门外搞得满城风雨都觉得太傅大人您有断袖之癖……” 她机关枪似的疯狂吐槽,结尾非常温柔地一笑:“怎么想太傅大人也是更需要找个合心的姑娘。” 长孙云淮看着她,冷笑两声:“故意的?” 被戳穿了苏南锦也非常不爽:“谁让你不解释还让你家婢女误会啊!” “那是因为,我待你的确不同,”长孙云淮道,“多解释反而像欲盖弥彰,别人心中已有成见,三言两语无法消解。” 苏南锦心中不服气:“你对我也能叫不同?” 那你的脾气可真是坏哦。 长孙云淮坦然:“你的确是个非同寻常的女子,因此我欣赏你,换做别人,即便是公主,也未必能得我半分款待。” 他说得认真,脸上虽然带笑,却没有丝毫玩笑意味。 苏南锦一愣,小声嘀咕道:“哪有这样欣赏别人的,怪脾气。” 长孙云淮听见,但笑不语。 一时到了如意楼,门前的伙计忙过来引两人到角落处坐下。 这个位置是长孙云淮早上派人来定下的,前面有屏风和巨大的盆栽,从里面可以向外看,但外面却不能看见里面。 伙计上来倒茶,热络地和长孙云淮搭话:“长孙大人是稀客呀!这位是长孙大人的妹妹吗?” 苏南锦瞪大了眼:“你看我和他像吗?” 那小厮知道说错了话,又换上了一副“我懂的”的神情:“对不起对不起,瞧我这眼,有眼不识贵人,长孙大人身边从没有小姐,我这就以为您是长孙府的小姐,您大人有大量。” 这番话若是真长孙夫人听来,绝对是好话,但苏南锦听来,简直尴尬得要死。 今天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一个两个都以为他和长孙云淮有关系啊! “她是我朋友的妹妹,”长孙云淮点了菜,把单子递过去,“别多话,下去。” 中午店里的人还不算多,菜上得很快,苏南锦飞速动筷,边问长孙云淮:“你到底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吃饭,”长孙云淮道,“吃完你就明白了。” 果然过了正午,酒楼里人多起来,苏南锦悄咪咪在角落观察,莫名有种窥探别人隐私的暗搓搓兴奋感。 她听了会,就发现来着的人大多都是相亲的,来交换各家儿女的条件。 “这些有什么用?”苏南锦疑惑。 长孙云淮抬眸在大堂扫了圈,指着一个富态的老妪道:“看她。” 苏南锦留心看了会,发现那老妪虽然身形富态,穿着富贵,举止也很有名门大家的感觉,但无论她去哪,对方都会很快离开,好像是在惧怕她似的。 “她是谁啊?”苏南锦不禁好奇。 长孙云淮提壶倒茶,茶壶却空了,便指使苏南锦道:“去要壶茶。” “真是大少爷。”苏南锦瞪了他一眼,起身前往柜台。 那老妪看见苏南锦,打量了她一番,眼神发亮,迎了上来:“姑娘。” 苏南锦刚刚还在偷窥人家,被乍然搭话心里一虚,笑眯眯地问:“怎么啦老婆婆?” “姑娘,你生得真美,”老妪目光满是赞许,“你是哪家的姑娘啊?” “呃?我……”苏南锦寻了个借口,“我不是京城人士,我是跟着我爹过来玩玩的。” 老妪显得有些失落,但仍然不放苏南锦走:“姑娘,你家中是做什么营生的?” 不是,说媒说到她身上? 士农工商商在后,就是你了! 苏南锦张口便道:“我爹是卖茶叶的。” “卖茶叶的,”老妪又念了一变,更显得有些失落,“也罢,只要人是个好人就行,姑娘,我给你说一门亲,你若同意,便可能会做尚亲王妃,你可愿意?” “我不……您说什么?!”苏南锦反应过来,惊得合不上嘴巴。 老妪笑呵呵道:“尚亲王妃啊,怎么样,姑娘,你要愿意,咱们约定个时间。” 第62章 最难娶亲的王爷 苏南锦退后两步,提防地看她。 看着人举止正常,不像是精神有问题的人啊? 难道,是个江湖骗子? 长孙云淮今天带她过来,就是看这个骗子? “姑娘,你别害怕啊,”老妪连忙解释,“我真的是给尚亲王说亲的人,你要不信,问问这里别的客人,他们都知道。” 敢这么说,那应该不至于是骗子。 但是堂堂一个王爷,还是本朝唯一的亲王,何以沦落到相亲的地步啊简直离谱。 “你说你不是骗子,”苏南锦反问,“那你倒是说说,亲王怎么可能要托人找王妃,京中多的是贵女,我一介商贾之女,怎么可能能做王妃?” 老妪深深叹了口气:“提起这事呀,姑娘,怪道你不知道,你是异乡人,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缘由,来,你坐下,我同你说。” 长孙云淮就在不远处,苏南锦也不怕对方使诈,便依言坐了下来,听她如何自圆其说。 “咱们先帝爷只有两子,一位不用我说,便是当今圣上,另一位便是尚亲王,”老妪缓缓说道,“尚亲王乃是已逝的贤妃娘娘所出,今年二十有三,年初时,太后娘娘亲自赐婚,定了兵部侍郎家的小姐……” 这段故事她知道啊,三个人定了婚,三个人全都死了。 苏南锦耐心等她说过这一段,那老妪终于进入了正题:“从那之后,京中就有传闻,说尚亲王的命太硬,连太后的表外甥女、平远公的嫡女都压不住,所有贵女便都怕了,不敢再嫁给尚亲王。” “无稽之谈,”苏南锦把昨夜得出的结论联系起来,勾唇冷笑,“什么克不克的,依我说传这种言论的人就该打死!皇上才是天下命最好运最盛的人,怎么多少代皇上都没事,后妃中也不乏有出身低微之人,没见谁被克死。” 老妪原先小心端详着苏南锦的脸色,她既不愿将此事隐瞒,又担心苏南锦知晓后一样会翻脸。 现在听苏南锦这番言辞,老妪激动得眼里都有晶莹泪花:“啊呀,这位姑娘,你果真是有见识的,尚亲王为人谦和贤德,还是个美男子,你可愿意随老身去尚亲王府走一趟?” “啊?这,还是算了,”苏南锦连忙推辞,“我在老家已经和我表哥定亲了,我不能违背诺言的呀。” 她自从穿过来,最不爱的就是在府上生活。 说句没良心的话,如果不是苏南行失踪,她必须要假扮苏南行在外行走查案,说不定现在她已经被逼得投湖自尽,看能不能找到回去的办法了。 没有网络,没有手机,连小说都没有得看,能看到的都是什么《女则》、《女戒》,要么就是《道德经》、《金刚经》,想找个传奇话本看看,得到的只有丫鬟和嬷嬷无情冰冷的回复——小姐,这些不是您该看的! 而且吃饭有人看着,穿衣服有人看着,上厕所有人看着,连睡觉都有人看着,简直毫无人生自由! 在自己家尚且如此,这要是嫁给什么王爷世子,那不是王爷疯,就是她疯! 所以她早就盘算过了,这辈子就算要找个人过日子,要么找个倒插门都听她的,要么嫁个平凡人家,就算每天出去干活卖东西那也比四处被困的日子要好一百倍。 “你已经定亲了啊,”老妪颓然下来,但还不肯死心,搬出利益诱惑,“姑娘,尚亲王是本朝唯一的亲王,和圣上关系也是亲密,做了尚亲王妃,那可是一步登天、飞上枝头变凤凰啊!” 苏南锦丝毫没有犹豫:“嬷嬷,多谢你,但我表哥没有过错,我怎么能为了自己荣华富贵就退亲呢?” “哎,真是个好姑娘,”老妪不由得拉住苏南锦的手拍了拍,“荣华富贵在眼前都不为所动,可惜,可惜啊。” 苏南锦回想方才看那些人对老妪又尊敬又避之不及的态度,心头来了个主意,安慰道:“嬷嬷,王爷若真是有福之人,那便是他命定的贵女还未出现,您啊,也别着急,好事不怕晚。” “借你吉言,”老妪心情沉重地点点头,“姑娘,既然你已经许了人,老婆子我也不为难你了,你去。” 苏南锦点点头,瞅着老妪不注意,飞速回到了座位上。 碗碟已经收了下去,桌上只有刚上来的热茶和红糖蒸糕。 苏南锦夹起一块来吃,抬眉朝外示意:“你就是想让我来看看贵女谋杀案的犯罪动机的?” 长孙云淮点头:“什么感受?” “不可思议,”苏南锦神情复杂,“明明是人祸,而且只是因为几句流言,也不知道是哪个趁机蹭热度的道士和尚瞎编几句,这些人竟然就都信了。” 长孙云淮勾唇冷笑:“涉及亲王,还能传扬京城,从来就不是随意的流言。” 苏南锦匆匆咽下红糖糕道:“你是说,这些流言也都是凶手放出来的?” 好家伙,这就是水军呀,这定远侯府也够拼了,杀人放火外带花钱泼脏水,一件都不拉,这群人几百年后要是能投胎再做人,个个都是营销好手。 “不过他们这也太夸张了,”苏南锦无力吐槽,“杀了一个,还会有无数个,就为了组织支持皇上的尚亲王娶到有权势的贵女,如果太后执意要赐婚,或者哪个国家送个公主来,他还要把这些人统统杀死不成?” 长孙云淮想起前日奚棠的回报,冷笑到:“他所求本就并非堵死,而是拖延和示威。” “拖延?”苏南锦想不明白,“可是只拖延这点时间,又有什么用呢,难道会因为尚亲王晚几年娶亲,他就能怎么样了吗?” “对于有些事来说,分毫之差,便是天上地下,”长孙云淮并不想现在就和苏南锦过多解释,拍了拍她道,“走。” 什么嘛,又是背后另有深意但除非她自己领悟到,不然就是不说。 苏南锦撇撇嘴,快步跟上:“我刚才想到一个计策,可以打散京中的流言,你要不要听啊?” 第63章 用魔法打败魔法 长孙云淮挑眉看她:“说来听听。” “这个么……”苏南锦神秘兮兮地冲男人勾勾走,凑过去耳语了一番。 当天下午,京城最繁华的甜水巷,一个长髯白发、仙风道骨的老道飘逸地走着,他身后跟着两个小童,嘴中念念有词,神叨叨地念着旁人听不懂的咒语。 旁人看他两鬓斑白,却眉宇清朗,倒真像个哪里的高人。 走着走着,老道忽而神情一凝,在一买菜的大嫂面前停下:“这位大嫂,你速速回家。” 买菜大嫂眼皮翻飞扫了他几眼,没好气道:“去去去,骗钱找别人,老娘没工夫和你瞎扯。” “你这人,怎么和我师父说话呢!”两个小童齐声讨公道,频率之一致,简直就像排练过的一样。 老道并不生气,摇了摇头道:“可怜了孩子,不过两岁有余,便要和祖母一起葬身火海。” 说罢,抬脚便走。 买菜大嫂不淡定了,撒腿就跑! 因为她家的确有个两岁多的孩子,和一个腿脚不利索在家看孩子的婆婆! 片刻,城东面飘起滚滚浓烟,引得众人瞩目。 方才那卖菜的小贩目瞪口呆,指着离去的老道叫道:“活神仙啊!真叫他算着了!” 吃瓜路人纷纷把老道拦下:“老神仙您别走,待会那大嫂回来,必定会谢你。” “救人性命,不求回报,”老道微微一笑,“还请诸位让出一条道来。” 看热闹的不嫌事大,百般挽留,还有人趁机希望老道能给自己算一卦的。 说话间,方才买菜的妇人果然匆忙赶了回来,头发散乱,衣裳还沾着黑灰,一看就知道是从火里出来的。 “老神仙!”买菜妇人噗通跪下,啪啪啪就是三个响头,“家里婆婆手脚不利索,生火烧饭点了家,幸亏老神仙提醒,再迟一步可就完了呀!” 有活生生的例子在,街道登时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看热闹的、心里有事求签问卦的、遇见不平希望能改运的,生生不让人走。 阵阵吹捧声中,却忽然出了个不和谐的论调:“呵,不过是会算些金毛蒜皮的小本事,也来招摇撞骗,宣扬自己是神仙,真让人笑掉大牙了!” 众人循声望去,竟然是摆着摊帮人写信的穷书生。 这穷书生在这摆摊也不是一两日了,众人都认得,当即便有人嘲笑他:“白术,你读书读多了,说话从来不敬鬼神,就是你这么着,才一直背运!” “可笑,”白术轻蔑地摇头,对那老道是嗤之以鼻,“依我看,这些所谓神仙半仙之流,都不过是拿着江湖把戏,收买了托,在这里招摇撞骗而已。” “这个书上好生无礼!”跟着老道的小童傲气道,“你可知算出尚亲王命硬克妻的就是我师父?要不是我师父上奏太后娘娘,还会有无辜女子被赐婚,你一介落第书生,无凭无据,凭什么污蔑我师父?” 一石激起千层浪,和尚亲王定亲的女子不是自尽便是意外死亡之事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尚亲王命贵克妻的消息,更是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却不想算出这等天机,又上奏皇家免去更多无辜女子遭难的,正是眼前这一位救人不求金银回报的老神仙! “哎呀,老神仙,原来这事也是您算出来的!” “老神仙,白术这孩子读书读傻了,平时说话就爱和人唱反调,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 白术自顾自抚掌大笑:“可笑,可笑,我怀疑这道士骗人,你们便要我拿出真凭实据,他说些什么你们便认真相信,难怪这世上有如此多被骗得倾家荡产之人啊!” “嘿你这人,还越说越来劲了,”卖包子的柳大娘单手叉腰,另手指着白术指责道,“尚亲王命如此金贵,那三家女子压不住,人已经死了半拉月了,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哪里有假?” “官府前月已出告示,此事交由大理寺卿再世清天苏南行苏大人审理,如今结果未出,你们怎么就断定这事实如这老道说的一般?”白术反问。 柳大娘固执道:“太后娘娘都知道的事,还能有假?谁敢拿太后娘娘造谣生事?” “太后不再赐婚,便是他进言有效;太后若赐婚,便是找到了那位不会被克死的女子,”白术摇头叹道,“我们谁也见不到太后娘娘,无法查证,岂不是任他一张嘴,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柳大娘气得指着白术的手不停抖动:“你这孩子,怎么就说不听呢!” 茶楼内,长孙云淮放下茶盏,看苏南锦趴着窗户瞧得不亦乐乎,摇了摇头道:“就这么爱看热闹?” “我自己写的戏,还不行看看反响啊,”苏南锦得意洋洋,看长孙云淮一副事外之人的模样,索性扯着她衣袖把人也拽了过来,“官差开了,你也来看看嘛!” “怎么回事?”衙门官差板着脸,不怒自威,叫围着老道的人群让开了一条道,“都聚在这里干嘛,想闹事?” 众人纷纷摇头,七嘴八舌地解释,引见那位老道给官差看。 “你就是那算命的?”捕头上下打量老道一番,反手示意跟着的人将画卷递来,“还给太后娘娘进过言?” 老道忙谦虚道:“不敢,只是我这两个小徒儿和这位白书生口角间情急之言。” 言外之意,又是小孩子,又是生气时说的话,那能当真么?! 捕头没好气道:“这么多人可看着,你就说你刚才这话,是不是你们三人说的,说了之后有没有自己澄清!” “这……”老道迟迟不敢答话。 柳大娘催促道:“老神仙,这有什么可怕的,你就照实了说,这位捕头人好,绝不会为难你们师徒。” 白术在旁冷笑:“我看,他是扯大谎不敢承认,怕遭牢狱之灾!这位官爷,方才他的确说了这话,在场的乡亲都是见证!” “他说的话,你可有分辩?”官差逼问。 再看老道,一改方才的意气风发,仿佛便秘似的吞吞吐吐,就是不说话。 第64章 后招 柳大娘等一干人先急了:“老神仙,你刚才不是说得好好的么?还算出了那人家里着火,怕什么呀!” “怕什么?他当然怕露馅!”捕头把手里的画卷一扬,上头赫然是红得扎眼的‘通缉犯’三个大字,字下方画着的,不是这老道又是谁? “今早刚接到的通知,有人借近来京中的人命案招摇撞骗,都是先算出路人家中出事,吸引受害人随后骗取钱财,”捕头眼神如鹰,紧盯那老道,“老骗子,骗到天子脚下了!” 老道见势不妙,转身大呵一声:“妖怪,哪里跑?!” 他瞪眼张嘴,猛地把众人唬住,下意识给他让出道来,捕头眼疾手快,飞赶两步一伸手就把人给按倒在地:“还敢跑?!” 白术两手各提着跟着老道的两个小童,一并交给了官差:“官老爷,这老骗子方才还有个装买菜的大娘同伙。” “小伙子看着弱不禁风,身手倒是不错啊,”官差把三人一起铐住,“放心,那个也跑不了。” 方才围着老道的路人纷纷傻了眼,柳大娘仍然不敢相信,瞪着眼问:“官老爷,这里面怕不是有误会?” “你自己看,”捕头又把画像给拿了出来,“朝廷下的通缉令,这上头不是他?大娘,在外长点心,就有真神仙,能叫咱们给遇着?” 柳大娘看看画像,又看看那低头躲避打量眼光的老道,喃喃后怕:“亲娘,他真是骗子啊?” 白术走过来劝她:“大娘,世上哪有那么多老神仙啊,您想想烧香拜佛的那么多,就算神仙真显灵,也挨不到咱们啊。” “你这话说得对,”捕头冲白术比了个大拇指,“小伙子,明年科举我看你一定能中!” “可他……”柳大娘还是不敢相信,“他和太后娘娘说过话,太后娘娘都听了呀!” 捕快哭笑不得:“大娘,谁告诉你他和太后娘娘说过话?” “太后娘娘不是没有再下旨赐婚吗?”柳大娘固执道,“要不是他说的,太后娘娘为啥不赐婚啊?” 捕快一拽铁链,把老道给拉到人前:“骗老人家你好意思?自己解释!” 老道彻底没了刚才的矜持与高傲,低着头小声说:“根本没有的事,只不过恰好太后娘娘没再下旨,我编排了几句而已……但我自己可没说一定,是你们听了自己觉得是。” “你!”柳大娘指着老道,气得脸红脖子粗。 “行了,大家都散了,”捕快高声道,“以后再看见这种人趁早报官,一个字都别信!” 楼上,苏南锦骄傲道:“怎么样,这招行?” 长孙云淮看她得瑟的模样,笑容里多了玩味:“行是行,但京城之人何其多,你准备每条街巷都上演一次?” 苏南锦以鄙视的眼神投过去,矮油真的是没见识过网络对骂的古代人,只要确实存在这事情,下面铺天盖地疯狂传扬就好,反正相信什么命硬克妻的那波人只要有人说就会信,干嘛费那么大功夫到处做戏。 “下面就要看你的啦,”苏南锦沉重地拍拍长孙云淮肩膀,“下个令,让衙门什么的多整点宣传报到处贴贴,每个点再配点人大声朗读,谁再敢拿太后娘娘说事直接请他吃牢饭,三天之内,这些流言绝对不攻自破。” 事倒不是难事。 但…… 长孙云淮迟疑:“若只以牢狱之灾强压,只怕会面服心不服。” 定远侯府派出去散播谣言的人也被抓了一波,但收效甚微,这种事是野火烧不尽,传流言的人易抓,但心中的流言却难除。 “那就不要心服,”苏南锦摊手,“我本来也没想着要让这些人心服,你看刚才那柳大娘,事实摆在面前还是半信不疑,她根本不是相信那个道士,她是不愿意承认自己信错了人。” 长孙云淮垂眸一想,轻笑问她:“你想怎么做?” “再找几个人,造造势,”苏南锦道,“谁要是再传这种话呢,就一个劲嘲笑他打击他,读书人就嘲笑他没读过书,做买卖的就说他脑子不好卖的东西估计也悬,直接越过心服的部分,让他们觉得这样就是错误的就行。” 她说完,正等着长孙云淮下令叫人去做,却久久没听见回音。 苏南锦好奇扭头,却对上男人若有所思的双眼。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苏南锦抖抖肩,企图抖掉鸡皮疙瘩,“好像饿了要吃人一样。” 长孙云淮勾唇一笑:“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很聪明。” 听着是夸奖,可她怎么觉得这么瘆人呢? 该不会这人又看出了什么?但她也没哪里说错话啊。 “一般一般,”苏南锦有点心虚,“毕竟我和我哥哥是一个娘生的,都聪明这不是很正常么?” 长孙云淮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起身道:“走了。” 当天下午,就有另一波人马按着苏南锦的要求到各家酒楼去演戏,几日后,京中传得沸沸扬扬的尚亲王命贵克妻一说不攻自破。 入夜,养心殿内,一方棋盘,左右二人,正杀至关键时刻。 喻玄乐凝神于棋盘之上,长孙云淮虽也垂眸看着棋盘,但神色却不见丝毫紧张。 片刻,喻玄乐放下两指间所夹的冷玉棋子,丧气道:“我又输了。” 长孙云淮温柔笑着:“皇上棋艺见长,比上次好得多。” “我什么时候能赢你啊,”喻玄乐挥挥手,示意李忠把棋盘撤下去,“哥哥,这么晚了,你今晚就住宫里。” 从前喻玄乐还更小时,有段时间极其黏着长孙云淮,那段时间长孙云淮一直住在宫中,至今宫里还留着他的住处。 长孙云淮也没推辞,点头应下,又说:“臣多谢皇上。” 一时间茶点上来,喻玄乐想起下午长孙云淮所言之事,琢磨着感叹:“没想到苏南行断案有一套,也很通晓处置流言拿捏人心之道。” 长孙云淮眼神一暗,赞同说:“苏大人此举,也出乎臣所料。” 喻玄乐问:“哥,你觉得此人,可以为我们所用吗?” 第65章 皇上召见 小皇帝如此问,长孙云淮却无法回答。 当今朝廷已不是先帝所在时的那个朝廷了,自从那个能牵制定远侯一派的家族全族被斩首示众,保皇党的力量便被日渐削弱。 京中贵女,乃至太后祖亲被肆意毒杀,便是保皇党势力衰微的最好例证。 因此苏南行仍然保持中立立场的理由,便变得暧昧不清起来。 更何况,现在的苏南行不知所踪,朝堂上站着的那位,是个冒名顶替的女子。 无论长孙云淮是与不是,苏南锦的处境都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不能贸然做出回答。 长孙云淮别有深意地一笑:“依皇上之见,是如何说为重,还是如何做为重?” 喻玄乐了然点头:“有哥哥在,我就放心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喻玄乐便回殿入睡,长孙云淮却久久不能安眠。 苏南锦为人特立独行,很有些小机灵和手段,这些都很吸引他,让他愿意帮大理寺卿妹妹这个忙。 但有些特质,却不应该出现在一个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身上。 这个苏南锦,身上是否也有些问题? 长孙云淮回想与苏南锦相处的点点滴滴,对她的疑虑,还是未能打消。 看来,是时候在苏府中启用那颗被安插的棋子了。 …… 这天苏南锦正在大理寺看着卷宗,希望能再找出什么突破点来,就被一个小太监带来的圣旨送上了轿——皇帝要见她。 “公公,请略等一等,”申丛吓得浑身直冒冷汗,忙出来拦住人,“有件要紧事,要急着向苏大人回报。” 那公公是见人下菜碟的主,面对当今皇上也有意拉拢的苏南行,是说什么都行,当即笑眯眯地点头:“不妨事,说完再走也不迟。” 申丛给苏南锦使个眼色,两人避着公公到旁边背身说话。 “你不用担心,”苏南锦如何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先开口说道,“皇上召我,无非为了案件,我上次连太后都见过了,心里有分寸。” 申丛仍然不能放心,紧张得脑门直冒汗珠:“那面见皇上的礼节你可都知道?” 这要是行错了礼,很容易被人揪住错处,说大理寺卿居功自傲,不敬圣上啊! 苏南锦自信一笑:“放心,我都学过,稳得很。” 申丛脑子飞快旋转,生怕还遗落了什么环节忘记嘱咐,越想越急,越急就越流汗,整个人一时间像是刚从热水里爬出来一般。 后头的公公满眼疑惑地望过来:“苏大人,这申大人该不是生病了?” “他就这样,”苏南锦笑呵呵掏出帕子向申丛脸上左右一擦,“说起正事就激动流汗,太敬业了,生怕对不起朝廷,太敬业了没办法。” “原来如此!”公公顿时大为敬佩,“早就听闻苏大人工作上那是兢兢业业,想不到苏大人的手下也是这般,真叫老奴惭愧啊!” “你就放心!”苏南锦低声对申丛说了句,伸手大力把人推进身后的房间里,“好了说完了,咱们这就走。” 申丛做凄惨状看着苏南锦离开,一颗心久久不能放下。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啊,就是苏南行进宫每次也都是小心翼翼的,这大小姐可别惹恼了皇上啊! 苏大人,您再不回来,苏南锦活得好好地,他申丛就要吓出心脏病了啊! 那边苏南锦上了宫里派出的小轿,心情非常淡定。 因为长孙云淮前两天就和她说过,皇帝近来可能会召她入宫觐见,问些案子上的问题。 毕竟这案子落在她手里也有一个月多了,皇上于情于理都会过问一下,这很正常,不必担忧。 顺带,长孙云淮来教了她些面见皇上的礼仪,她最后总结出来就是一句话:勤下跪、别乱瞄。 轿子在内宫外停下,公公引着苏南锦到殿外便停下,通报后又换了个公公出来迎接。 苏南锦一看对方手执拂尘,相貌年轻,五官温和,便知道这人就是长孙云淮所说的李忠,笑着和他打了个照面。 “苏大人久等,”李忠客气道,“请随我来。” 苏南锦垂首入殿,还未进入侧厅,便听见屋内传来说笑声,那声音很稚嫩,一听便知道是个孩子。 另外一道声音,她很熟悉,是长孙云淮。 “皇上,苏大人来了。”李忠回禀道。 苏南锦照着训练那般跪下行礼:“臣大理寺卿苏南行,参见圣上。” 喻玄乐笑着说:“苏大人起来。” 顺势朝着李忠递过去个眼神,李忠便搬了椅子过来请苏南锦坐下。 “谢圣上,”苏南行谢完礼,又朝向长孙云淮拱手,“见过长孙太傅。” 长孙云淮双目含笑,与平日浮于表面的笑意全然不同,对苏南锦点了点头致意。 传闻中都说长孙云淮和小皇帝两个人关系亲密,如手足兄弟,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啊。 苏南锦内心默默度量,看来她以后得适当地抱紧长孙云淮这个大腿,好处有没有不清楚,但肯定不会有坏处。 “京中贵女死亡一案,朕已经听太傅说了,”说起正事,喻玄乐脸上笑意散去,稚嫩的脸也显出几分帝王威严,“朕知道你们已经有所定论,苏大人心中可有处置的办法?” ……啊? 这就快进到处置办法了? 但现在对定远侯府只能说是怀疑,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啊! 苏南锦原本以为小皇帝只是问问详情,此刻压根不知道怎么回答,情急之下,便偷偷拿余光向瞥向长孙云淮求救。 长孙云淮也料到她会有如此举动,索性端起茶盅假装喝茶,将两人视线用茶盅给隔断。 什么人嘛!苏南锦暗自捏紧拳头,平时盟友长盟友短,现在盟友有难了你不管。 “回皇上的话,依臣之见,暂时不宜了解此案,”苏南锦把话在肚子里过了几遍,觉得没问题才开口,“缉拿凶手归案,便要人证物证俱全,形成完整的证据链,才能药到病除,否则反而会让大理寺失信于民,让朝廷蒙羞。” 第66章 试探 苏南锦的回答中规中矩,喻玄乐垂眸看了她一会,忽然问:“你的意思,是要等找到实证,再行抓捕一事。” “正是。”苏南锦道。 “可……”喻玄乐眸光一暗,“若朕不想等呢?” 不想等? 苏南锦很无语。 这种事,就算是皇上也不能说不想等就不想等的,你当下班吗。 不过她这等卑微社畜,还是伪装的社畜,还是别招惹这一句话能要人脑袋的大boss了,反正有长孙云淮这个擦屁股的人在。 于是苏南锦道:“那就依皇上心意。” 喻玄乐眼底闪过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继而冷意消散,温和一笑:“证据还是要找的,朕不过一时心急。” 苏南锦:??? “京中流言朕早有心整治,不想苏大人出手,免了朕这桩忧心事,”喻玄乐接着道,“李忠,把太后前日给的东西拿来。” 这是要赏她? 苏南锦很开心,全然没留意到长孙云淮稍纵即逝的疑惑。 片刻,李忠捧着东西进来,底下还垫着红布。 掀开,里面是一对镶金玉如意,那成色,即便苏南锦是个门外汉,都觉得一定很珍贵。 另外,还有一枝凤凰样镶各色宝石的金簪,阳光下熠熠闪光,上面的宝石更是灿若藏星,流光溢彩、华美万分。 “这金簪上所嵌的宝石是各国所贡,皆是举国难寻的珍品,有价难寻,”喻玄乐道,“听说你有个妹妹,带回去给你妹妹戴。” 苏南锦不疑有他,跪下谢恩。 “行了,你退下,”喻玄乐道,“好生查这件案子。” 苏南锦应声退下异常流利迅速,生怕boss心意一个改变又把她留下。 长孙云淮起身道:“皇上,臣也告退了。” “好,”喻玄乐点头,心情很好,“哥哥没事记得常进宫来。” “自然。”长孙云淮一笑。 苏南锦拿了玉如意和金簪,走在公道上,感觉四处都是春暖花开! 玉如意!镶金的! 凤凰金簪!镶宝石的! 举国之宝!有价难寻! 这就是有钱的感觉! 这就是自由的感觉! 作为上辈子的真·工作狂,苏南锦表示虽然她对法医职业有无尽的热情和向往,但对工作,那她唯一的动力就是钱! 无价之宝,这拿出去不得换套北京二环内的宅子? “这么开心?”长孙云淮心中沉着事,等他快步追上苏南锦,看她那有些傻气的笑容,语调也不自觉放软了。 苏南锦一惊,扭头佯装怒道:“你走路怎么也没声音?” 长孙云淮轻笑:“是你太过专神。” “我可不像你那么有钱,夜明珠还能扔进地道里照明用,”苏南锦宝贝地抱着赏赐,“你不陪着皇上吗?” 长孙云淮失笑:“皇上虽是孩子,但心智远不是需要陪伴的孩童。” 苏南锦方才也察觉到了,她原本没觉得一个九岁的小孩能多厉害,所以长孙云淮和她说起时,她并没当成一回事看。 但方才在殿中,她的确从小皇帝身上感受到一种威严气度,和太后身上所散发的简直如出一辙。 看来只要是进了这皇宫,无论男女老少,都会被熏染成同一种人,这么想想,这小皇帝也是可怜。 出了皇宫,苏南锦对长孙云淮摆摆手:“再见。” 然后她的手就被长孙云淮拉住,直接带上了自己的马车内。 “喂!”苏南锦头钻出马车上的窗子,对某个作乱的人怒目而视,“你能不能稍微尊重我一下?” “好啊,”长孙云淮迅速点头,“下次我会先通知你。” 苏南锦:…… “是询问!” 长孙云淮的车夫很有眼色,已经跑到苏南锦马车的车夫边和人交涉,两人一齐看过来,显然是在等苏南锦反应。 “快点头。”长孙云淮道。 苏南锦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还是对自家车夫点了头。 这个人脾气难琢磨归难琢磨,但的确是一条不可多得的大腿,该抱就得抱! 等长孙云淮也上来,苏南锦已经变成了一副笑脸:“长孙大人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 上一秒还张牙舞爪地像炸毛的猫,此刻就心平气和地对话,长孙云淮看着苏南锦,再次被笑起来。 怎么还有自己把自己哄好的事? 苏南锦却很无语,不经同意把她丢上来就算了,不说话笑什么笑,是帅哥很了不起吗?那个商青云也很帅!但人家就正常得多。 长孙云淮问:“中午想吃什么?” “随便。”苏南锦现在只想抱着赏赐回家慢慢欣赏,闪闪发光耶,真是不要太好看。 “那就回我府上。”长孙云淮道。 “不要岔开话题,”苏南锦抗议,“你还没说有什么事呢,总不会是你府上换了厨子,要请我去做客。” 长孙云淮一挑眉:“这件事在外说不便,苏大人若吓得跳车,岂不是我的责任?” “我像那么胆小的人嘛。”苏南锦不满嘟囔。 但她也知道,长孙云淮逗她亏逗她,既然这么说了,那这件事一定小不了。 长孙府苏南锦已经很熟悉了,进去了便自动坐下喝茶,长孙云淮身上穿着的还是朝服,此刻正在换。 到底要说什么事呢? 苏南锦撑脸打量着四周陈设思考。 片刻,换了常服的长孙云淮回来坐下,先喝了口茶。 又是深色系。 苏南锦瞅着对方默默吐槽,好好的帅哥就不能穿点鲜亮的颜色。 “你知道这根金簪意味着什么吗?”长孙云淮终于开口。 苏南锦从盒中拿起金簪打量,左看右看,顺势还闻了闻。 “应该没有毒,”她脑洞大开,“就是一根普通的……呃,价格昂贵的金簪而已啊。” 长孙云淮摇了摇头:“功是苏南行所立,不赏金银不赏官职,为何偏偏赏赐苏南锦金簪,你可想过?” 苏南锦想了想,还是没头绪,双目茫然:“这不是太后给的,皇上顺手赏的?” 长孙云淮看她完全不懂的脸,一时间失语,查案的时候不是挺聪明的,怎么这时候反而傻起来? 第67章 赐婚威胁 “别看着我了,我猜不到,快点说。”苏南锦把簪子放下,着急催促。 不是说事情很重要吗? 长孙云淮也不再拖延:“太后最近或许有意要拉拢苏南行,因此便想到了你。” 这下苏南锦懂了,那根簪子也瞬间变成了烫手山芋:“不是,太后该不会想把我赐婚给尚亲王?”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长孙云淮道,“近来定远侯一党越发猖狂,前几日还从北漠递了万民书过来。” 万民书?苏南锦皱了皱眉头。 这种东西,她还只在影视作品里看到过,不过一般都不是什么好情节,立了万民书的最后肯定要咔嚓一下。 想不到定远侯一党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 “万民书上写的什么?”苏南锦问,“该不会是要让定远侯当皇上。” 长孙云淮冷笑:“歌功颂德,大大赞扬定远侯在边关之劳苦,说当地百姓自愿要为定远侯塑金身立宗庙。” 苏南锦倒吸一口凉气,这种行为,就差把谋反两个字刻在脸上。 “朝中就没有人反对吗?” “不是没有,”长孙云淮双眸放出寒意,“是无论有没有,皇上都不能在此刻做出反对的决定。” 这是在示威,在一步步逼近敌人的底线。 苏南锦当即明白过来。 如果皇上在此刻做出明显的反对态度,下一步定远侯恐怕会做出更疯狂的举动。 她看着长孙云淮,回想起拜见太后时被那股威严霸气所震慑的恐惧,第一次真正地意识到,她假扮苏南行面对的是什么。 好似无所不能的长孙云淮、高贵威严的太后、有天子之称的皇帝……这些人,都不得不在面对定远侯时委曲求全。 隐忍,是眼下唯一的选择。 下一刻,苏南锦被从脊梁骨弥漫出的寒意深深包裹住。 她眼底恐惧深重,望着长孙云淮道:“那你是我的盟友,还是太后的说客?” 长孙云淮一笑:“现在想到这一步,也不算太笨。” “我不可能和尚亲王定亲,”苏南锦原本搭在椅上的手放到了腿上,紧握成拳,恨不得更少地沾染到长孙府的任何东西,“我还要伪装成我哥哥,他很得民心,得民心的人无论是哪边都会需要……” 需要,但只是锦上添花,而非雪中送炭。 苏南行名扬天下,是本朝百姓心中的青天,是朝廷对外的一块招牌,但这招牌不是只有苏南行一人可做,缺了苏南行,无论是皇帝还是定远侯,也不会从位置上掉下来。 苏南锦忍着心虚,大脑飞速运转,竭力寻找着理由:“况且,如果我出嫁,我哥哥失踪的事暴漏,皇上就缺了一股力量,只要我扮演我哥哥一天,我肯定会表态支持皇上,我……” 她盯着长孙云淮的脸,渴望从他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动中获取他内心的想法。 “此事,我也是今天才知晓,”长孙云淮凝视她半晌,劝慰道,“我虽是帝师,但皇上也并非事事都会告诉我。” 长孙云淮没必要骗她。 苏南锦得到答案,飙车般的心率慢慢回落,一股劫后余生的感觉让她张嘴克制地喘着气。 见她害怕成这样,脸上连血色也没了,长孙云淮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么害怕?”他走过去,将帕子递给苏南锦,“尚亲王风度翩翩,是京中有名的君子,你也并不在意所谓克妻之说,怎么听见会被赐婚,像是奔赴刑场一般?” 苏南锦接过手帕,却不擦拭额上冒出的冷汗,只是攥紧了搁在胸口,不停地平复呼吸。 长孙云淮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拍了拍她的背。 半晌,苏南锦才垂着眼眸说:“如果我被赐婚,我哥哥失踪的事肯定瞒不住,如果他能及时活着回来还好,要是回不来,我怎么自处?” 她之所以能坐在这里,被一些人帮助,不光是因为她有查案和解剖的能力,更多的是因为她是苏南行的妹妹。 太后有意让她做尚亲王妃,看中的也不是她这个人,而是苏南行在朝中的作用。 失去苏南行,她在这些人面前就是可以随意赐死的棋子,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难道要在高门大院里孤独一生吗? “不会的,”长孙云淮道,“你哥哥会回来,你也不必担忧,若你不愿嫁给尚亲王,以苏南行的身份拒绝便是。” 苏南锦如抓住救命稻草,猛然抬头,眼中满是希冀:“用我哥的身份拒绝,太后就不会坚持赐婚吗?” 长孙云淮拍她后背的手改为沉沉地按在她肩上:“太后希望拉拢苏南行,如果你不愿意,太后强行赐婚,便和她的初衷背道而驰。” 苏南锦想了想,还是不能够放心:“如果太后还是强行赐婚,逼我成为王妃,这样从她的角度来想,我哥哥肯定不会不管我这个妹妹啊。” “你太小看你哥哥了,”长孙云淮安慰她道,“你哥哥能在朝中多年处于中立而不为任何一方所害,这样的人,绝不会因为旨意就让自己处于被动状态,太后或许会让尚亲王来见你。” 来见她? 苏南锦再次懵了。 这又是个什么操作? 长孙云淮头一次看她露出无助的情态,慌神间,已经轻轻给苏南锦别过了鬓角有些凌乱的头发。 这动作包含着安慰,但却过于亲密,透露出别样的旖旎。 苏南锦感觉耳边被微冷的手指蹭过,盯着长孙云淮看了会,也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方做了什么,蹭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你……” “我……” “我先回去想想,”苏南锦抢先说出话,“谢谢你今天提醒我这件事。” 她说完转身就要走。 长孙云淮快步跟上,拉住她:“你的马车先回去了,我让人送你。” 苏南锦点点头,不敢抬头看对方。 马车很快就备好,苏南锦正要走,彩云迎面走来,很是惊讶:“主子,苏姑娘,饭菜已经备好了,你们这是要去哪?” 苏南锦匆匆钻进马车:“不好意思啊彩云,我有些事,就先走了。” 彩云和车夫都看向长孙云淮,他摆了摆手,看着马车驶出了内院。 第68章 梅花浮现 “怎么样?”守在门前的绿倚见锦瑟出来,忙迎了上去。 锦瑟担心地摇了摇头:“小姐还是什么都不说。” “这到底是怎么了,早上出门还好端端的,”绿倚心急如焚,不停向院门张望,“独幽也是,去请李妈妈这么久也不见回!” 不想她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震耳欲聋撕心裂肺的哭腔:“哎呦我苦命的小姐欸!” 屋内正烦心的苏南锦:…… 是谁在哀嚎?? 她打开门正想看看情况,然后就被要推门进来的李妈妈直接顶到心口,啪一下摔了个屁股蹲。 疼! “哎呦小姐,”李妈妈连忙拉着人胳膊把她扶起来,“摔得怎么样啊,没伤着?” 苏南锦欲哭无泪:“屁股摔成八瓣了。” “都怪干娘不好,来快坐下。”李妈妈伸手给苏南锦揉心口。 桌上饭菜端进来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锦瑟心疼道:“小姐,您怎么也不吃饭,当心身体啊,要是少爷看见了,肯定要心疼。” 少爷少爷,她那个大哥现在人都不知道在哪,再不回来,她真担心会被抓去成亲。 苏南锦哀叹一声,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似的瘫软在桌上。 “在外面应酬很累,”李妈妈把人搂进怀里,不停摩挲着苏南锦胳膊,“我们小姐为了哥哥受苦啦,乍然就要面对那么多老油条,真是不容易,就是少爷也是一点点锻炼出来的。” 苏南锦穿越过来本没觉得太难过,可人就是这样,本来觉得咬咬牙能过去的事,只要有人把这份委屈说出来,那就是装满水的气球被扎了口子,委屈止都止不住。 她本来活得好好的,眼看卡里存款就能买得起独身公寓,有个自己的家了,忽然就穿了过来,还是困难模式。 苏南行的同僚她不敢见,生怕露馅就是灭顶之灾,幸好有个长孙云淮在中间挡着,可惜这人也是个切开黑,不能完全信赖。 每天早上醒来,她看着苏南行的一身官服,心里再怎么抗拒,还是要穿上身,假扮苏南行活在这个世上。 苏南锦趴在李妈妈肩头哭了会,自己起身擦眼泪:“我没什么事,就是有点累,不想说话。” 绿倚端着脸盆过来,锦瑟绞干毛巾,给苏南锦擦了擦脸:“小姐有什么事千万别藏在心里,和我们、赤芍姑娘他们说一说,我们虽然帮不上忙,但可以安慰小姐,小姐也能舒服些。” 苏南锦看着围绕自己的几个人,一阵暖流涌上心头。 原来有家人是这种感觉。 李妈妈摸着她的脸叹道:“前些年少爷要给小姐说亲,小姐怎么也不愿意,现在想来,如果咱们府上有个姑爷,现在小姐也能少受些苦。” 苏南锦听在心里,又勾起宫里的那桩烦心事。 难道,活在这个时代,她最后的生活必然是困于后宅吗? 即便如此,她也要尽力拼一拼。 “小姐睡一会。”锦瑟看着小丫头把饭菜都收拾下去,拿了熏香来点上,好驱散阁里的气味。 苏南锦摇摇头:“睡不着,赤芍回来了吗?” 自从在江宁有了那坤道的消息,苏府上便分出了一部分人一路向南方追查,赤芍便是负责此事的总负责人。 “还没有,”锦瑟看着苏南锦迅速瘦削的脸,心里难受得很,不禁埋怨起来,“少爷也是,听了那道士的话,也不和小姐交代一声就这么一走了之,叫小姐受这么多的苦,还提心吊胆地为他挂心。” 苏南锦头疼不已:“哥哥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只是这道理,让她怎么猜都猜不透啊。 “算了,我不在家了,”苏南锦起身朝外走,“我去大理寺再看看案子,你们不用担心我。” 锦绣跟着挽留了好几声,一脸担忧地望着她走了。 正是午休时候,别人都已回家休息,大理寺除了几个巡逻的侍卫便再无旁人。 苏南锦自己工位后的墙壁上贴满了各种线索和想法,她半坐在桌上凝视着墙壁沉思。 所有参与事件的人都被先后灭了口,唯一留下的痕迹就是那张伪造的上任文书。 可就连那份文书,现在也是死无对证。 毫无预兆,门忽然被推开。 苏南锦循声望去,诧异又有些尴尬道:“长孙大人?” “跟我走。”长孙云淮神情非常严肃,侧身示意她。 “怎么了?”苏南锦下意识跟上。 两人上了马车,又回到长孙府。 长孙云淮领着她进入地牢,途中解释:“那些人的身上发现了红梅图案,与你带回来的图案完全一致。” “什么?”苏南锦快步跑到男人身边,“那那个头领还活着吗?他说了什么没有?” 长孙云淮走到一间屋前,看守之人立即打开门。 门内只有一人,躺在铁床上,手脚都被固定在床板上的铁枷锁里,双眼紧闭,没有丝毫反应。 “他吃了药,”长孙云淮道,“不肯招供,清醒着又想寻死,便让他如此了。” 苏南锦走上前:“他身上的梅花图样在哪?” 长孙云淮伸手,门口的侍卫便进来,拿着早已准备好的暖手炉放到了那人胸膛之上。 那炉子应该很热,昏迷中,黑衣头领都皱起了眉头。 片刻,侍卫将炉子拿开,又扒开了黑衣头领胸口的衣衫。 苏南锦伸头一看,上面是一朵拇指大小的血红梅花。 “这是一种特殊的纹身,遇热才会现形,”长孙云淮声音低沉,“我在宫中也翻了一些古籍,巧合的是,这种纹身的原料隐石,只出产于漠北。” 苏南锦脸色一变:“难道那个传说是真的?” “世上不会有神仙。”长孙云淮道,“我更好奇的是,这支出身于漠北的护卫军,为什么会为定远侯府所用。” 苏南锦内心崩溃,大哥你身负轻功一蹦三米就已经很离谱很不科学了,你这样说神仙不存在真的好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苏南锦无奈揉额头,“有很多传说都是误会造成的,比如我找来演戏的那个老道。” 第69章 引蛇出洞 先有太后不再赐婚,后有道士说算出克妻卦象,那么这个时候只要有个脑洞大的说一句是道士进言让太后不再赐婚,而这种可能性又能被听者接受,事情就传扬了起来。 所以如果漠北真的存在一批身纹梅花、身手高强的人,那就很可能是被传扬成神鬼护卫。 长孙云淮思索一番,摇了摇头:“你的推断虽然可能成立,但不符合漠北的情况,漠北自古以来,都没有过女性统治者。” 或许是个相貌清秀、雌雄莫辨的男人? 哇,那这个传说岂不是女装大佬和落难过客的故事? “什么乱七八糟的,”她晃晃脑袋赶走断袖小故事,“你说这些人,真的是定远侯府派来的吗?他们会不会是两股势力?” “不太可能,”长孙云淮分析,“我朝从不任用外籍人为官,况且要伪造文书使人信服,必然是有大人物出面做保。” 苏南锦非常头疼,这梅花图样到底代表了什么含义,是小心?还是可以信任?又或者是别的? 这线索给的也太隐晦了,至少写几句话呀! 真是想不到古代也有谜语人。 “怎么办,”苏南锦身心俱疲,“所有线索都断了,知情人全死了。” 长孙云淮别有深意地一笑,拍拍她的肩,让她看铁床上躺着的人:“不是还有他吗。” “撬不开他的嘴,又有什么用。”苏南锦哀怨。 长孙云淮腹黑道:“撬不开他的嘴,却可以拿他来吓人。” 苏南锦来了精神:“你有办法了是不是?” “这次,换我请你看戏。”长孙云淮高深莫测道。 三天后,大理寺卿监牢。 苏南锦脸色阴沉地走入,目不斜视,脚下生风,身后跟着一列身配宝刀的侍卫。 见她来到,申丛连忙起身让座:“大人。” “嗯,”苏南锦点点头,却并不坐下,她站在审问室前,目光深沉向室内的黑衣人头领扫去,“怎么样?” “都招了!”申丛喜不自禁,把方才整理好的文书递了过去,“供词全在这里。” 苏南锦接过供词,看到文书上那熟悉的名字,会心微笑起来。 “我已经都招了,”黑衣人头领浑身伤痕,眼神早已不似刚进来时那么坚毅,“你们承诺我的,也该兑现?” “放心。”苏南锦对他和善微笑,“大理寺不是不守信用的地方,你和你的家人,都会被送到安全的地方,不过在那之前……” 她一招手,一个跟在身边的侍卫,便过来将牢门打开。 “你要作为人证,再多留几日,”苏南锦道,“我想你的主子若不死,你也惧怕今后会遭到报复?” 黑衣人头领冷笑几声,顺从起身:“我现在这样,不是你们说什么便是什么吗,苏大人,留着些口舌,去劝我的主子认罪!” 整座监牢从内到外都被人把守着,那些侍卫剑上都垂着明黄剑穗,以示皇家护卫的身份。 黑衣头领整个头都被罩住,手脚托着大铁链,被人压着上了马车。 苏南锦看着他被四个侍卫团团看护住,这才挥手示意动身。 她这趟来,是押解已招供的的黑衣头领进宫,一为保护,二为让皇帝和太后亲自听听,幕后主使犯下的滔天罪行! 事关重大,一切消息在主犯归案前绝不外泄,因此押解的队伍在外人看来,只是两辆被重兵守护着的马车要进宫而已,想必车内坐着的,一定是什么大人物。 从大理寺到皇宫,途径街市,苏南锦在车内翻看着卷宗,忽然一声马嘶,带来炸天的嘈杂人声。 她掀起车帘问:“怎么了?” “大人快出来!”护卫大叫一声,拉住苏南锦的手忙将她拽出,卷宗顿时纷纷扬扬飞了漫天。 苏南锦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扑到了路边。 又是一声嘶鸣,这次声音更近,还有纷乱的马蹄踏地声,她爬起来一看,竟然不知道从哪里冲出了一匹疯马,直直地朝他们的马车撞过来! “犯人!”此刻也顾不得隐藏不隐藏了,苏南锦登时大叫。 黑衣头领所乘车辆的马也受了惊,被两个侍卫拼命拽着缰绳控制,可马惊起来的力气岂是人能轻易掌握的? 何况,还有另一匹疯马在拼命骚扰着它。 “大人,这疯马好像不对啊,”护着苏南锦的侍卫盯着马说,“怎么就绕着咱们的马不走呢?” 苏南锦也瞧出了不对劲,冷中止不住地冷笑。 果然如长孙云淮所料,放出了有人招供的消息,这些人就来劫狱了。 看来,大理寺内果真有家贼。 “打它的头,把马打晕!”苏南锦厉声指挥众人。 侍卫得令,立马将疯马团团围住,一部分人负责吸引它的注意力,另一部分人伺机拿坚硬的刀柄对着疯马头颅击打过去。 不过……事情应该还没完。 苏南锦扫视着四周,这场闹剧已经让街上行人躲的躲跑的跑,还有吓得腿软的趴在路边的。 但显然还有另一些人,并非不敢走,还是不想走,是在暗中观察着。 她拍拍护在自己身前的侍卫,用眼神提醒对方,不想那侍卫一副偷油老鼠得逞的模样说道:“苏大人放心,主子的人已经去了。” 这些侍卫虽然挂着黄穗子,却并非都是宫里的人。 还有一部分,是长孙云淮拨过来单独保护苏南锦的人。 眼看疯马四蹄虚浮,脑袋摇晃,显然是要被打晕过去,不知从何处响起的一声哨鸣,从众人耳膜上尖锐划过。 几个黑衣人手持大刀扑出来,可还没扑腾多远,就被另一波百姓打扮的人给狠狠压下。 借着便是卸下巴防吞毒和拿手铐反手铐住一条龙,直接把埋伏的人给统统抓住。 “苏大人,罪犯都已缉拿归案!”侍卫上前回禀。 这时候,吓得躲到四周店里的过路百姓才发现,原来方才镇定指挥众人拉马抓人的,竟然就是名震天下的大理寺卿苏南锦! “是苏大人!”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方才还空荡的街道瞬间挤满了围观群众,个个都疯狂地夸赞着苏南锦。 第70章 黄雀在后 “苏大人您真是临危不惧,不亏是大理寺卿啊!” “苏大人您身体好点没有?听说前段日子您病重,可把我们急死了,大家伙还商量着要给大人您送补品咧!” “这些王八蛋竟然想偷袭苏大人,苏大人,您可得好好惩罚他们……” 苏南锦一脸懵圈。 这是什么情况? 她哥哥不是查案的吗,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像粉丝似的围过来! “没事没事,我已经好了,不用送东西,”苏南锦一头雾水地安抚众人,“这些歹徒很危险,请大家散开,不要围过来,不要围过来啊!” 然而她竭力驱散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因为苏南行是个非常没有架子的人,而且很喜欢和街边大爷大娘闲聊来获取京中动向。 这就导致虽然见过苏南行的人不多,但苏南行喜欢和别人唠嗑的美名却传的非常远,进而导致大家都幻想着有朝一日,街头买菜的时候能遇见苏南行,然后来一场转角大唠嗑! “苏大人,最近京中那案子抓到凶手没有啊?”有人发问。 “已经有了线索,如果有结果,官府会贴告示出来,”苏南锦急忙回答,“大家放心,京中已经加派了巡逻的官差,就算有贼人,也下不了手。” “好!”人群中忽然爆发出粗壮的一声,然后众人纷纷鼓掌! 真是非常热情! 苏南锦满头问号,她哥以前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 “苏大人,”一个老婆婆非常卖力地挤进前排,笑容似花,“苏大人,看看老身!” 苏南锦连忙应声,这么大年纪还拼命挤进来,那得多喜欢她哥啊! “老婆婆,小心着些,”苏南锦连忙示意侍卫尽力驱散人群,“您有什么事吗?” “有!”老婆婆斩钉截铁,“苏大人您还没娶亲?我家里有四个姑娘,长得那叫一个俊呀!您看您相亲吗?” 苏南锦:…… 难道他们兄妹二人的buff是随时随地会被催婚吗? “老婆婆,这我就得批评您了,”苏南锦一秒严肃,眼神非常沉痛,“现在有些蛮夷还对我朝疆土虎视眈眈,天下未定,我身为朝臣,怎么能先想着自己的私事,去成家立业呢!” 围观的人群沉默了几秒,然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掌声。 “苏大人真是深明大义,为国捐躯,在所不辞啊!”某路人抬袖拭泪。 苏南锦风中凌乱,深明大义就算了,为国捐躯是个什么词,她还好端端在这站着呢。 楼上,长孙云淮看着手足无措的苏南锦,浅浅笑起来。 “主子,”奚容快步走来,“有结果了。” 长孙云淮转身,脸上的笑意已尽数散去:“走。” 片刻,苏南锦好不容易把众人都说散开,上了马车立马向皇宫而去。 楼上,长孙云淮则早已来到了另一家客栈的隐秘房间,从这里,既能看见街上的情况,也不会被人发现。 他刚踏上楼梯,便撞上了满面怒意的齐瑕。 “齐世子,”长孙云淮似笑非笑,“没想打,会在这稻香楼遇见世子?” 稻香楼在京中是平价酒楼,里面的饭菜便宜,口味和卖相自然就比不上旁的只接待贵胄的酒楼。 而齐瑕此人,是人尽皆知的贵公子,从来不会出入这些地方。 方才刺客被抓,齐瑕心里已有了准备,此刻看见长孙云淮,便夹枪带棒道:“长孙大人不也在此吗?刚才楼下有一出好戏,长孙大人想必是看见了,可还过瘾?” “过瘾?”长孙云淮哼笑一声,“只是抓了些杂鱼烂虾,大鱼没有抓到,怎么能过瘾。” 两人眼神交锋间,都不再隐藏彼此锋芒。 不该出现在稻香楼的人,现在却都出现了,背后的原因,各自心知肚明。 齐瑕凑过去,几乎是贴着长孙云淮,笑得狰狞:“长孙大人,太傅大人,别高兴得太早,你再怎么强又能如何?你一个人,能打得过我爹的百万雄师吗?” “多行不义,必自毙。”长孙云淮面若寒霜,“这句话,我送给世子。” “哼。”齐瑕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等人离开,奚容忍不住道:“主子,定远侯府也太放肆了!” “定远侯在朝堂上便敢公然和皇上、太后叫板,他儿子在我面前如此,算不得什么。”长孙云淮眼神阴冷地目送齐瑕在长街上纵马离去,“苏南锦呢?” “已经顺利入宫了。”奚容道。 长孙云淮一点头:“我们也入宫,今夜,只怕还有好戏。” 皇宫内,清凉殿,不用靠近,便能听见里面传出的说笑声。 苏南锦凑在黑衣人头领身前,好奇地打量着他的脸。 “真的一点都不假诶,”她惊讶地感叹,“这真的是人皮面具吗?一点都看不出来!” 奚棠笑道:“是面具,不过是因为他本身就和那黑衣人长得像,所以才这么服帖,常人用了只能远远地看着,近了就会察觉出不对劲。” 奚科非常委屈:“怎么偏我长得跟那贼人相像。” “你少发牢骚了,”奚棠伸手弹他的脑门,“你这次可立了大公,不是你这么像的脸,怎么骗过大理寺里的内贼,旁人想为主子效力还没这么条件呢。” “也是。”奚科自我安慰。 门外太监的声音高高掉起:“皇上驾到——” 屋内几人纷纷出去跪迎,喻玄乐挥手免礼,面带笑容,直接让众人赐坐。 难得一次能够反将定远侯府一君,喻玄乐心中可谓舒畅得很。 “太傅,外面情况如何?”喻玄乐问一同进来的长孙云淮。 长孙云淮道:“在事发旁边的稻香楼里发现了定远侯世子,此事必定是定远侯府所为,不会有错。” “当街行凶,对大内侍卫都敢出手,他们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喻玄乐怒道。 “定远侯有反心已久,三位贵女身亡,京中无数重臣胆寒,”长孙云淮冷声道,“现如今他们自傲,认定可凌驾于皇上之上,做出这些行为,也在意料之中。” 第71章 她温柔吗 原来事后不见长孙云淮,是因为他抓齐瑕的现形去了。 苏南锦听着,才惊觉定远侯府出手毒杀那三个女子还有另一层意思。 示威,并不只是向皇帝示威。 这也是在警告别的大臣,定远侯府杀人,哪怕是王妃,都是轻而易举,不会背上任何责任。 连皇帝都奈他无法,谁家的女儿敢嫁就是死,谁要敢和站小皇帝的队也是死。 要想活,那就归顺他定远侯府! “他飘了,”苏南锦听着听着,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一时晃神把内心吐槽给说了出来,“猪养肥出栏该杀,定远侯的脖子养肥了,该找个断头台给他止止痒。” 奚科顿时惊异地看向苏南锦。 他们奚字辈的都是长孙云淮的心腹,对苏南锦冒充苏南行一时都心知肚明,还多次在长孙府遇见过女儿装扮的苏南锦。 看着温温柔柔的一小姑娘,怎么说起话来这么恐怖?! 奚科的心情在短短几个瞬间由惊悚变震撼,意外变平和,最后甚至骄傲起来。 真不愧是他们主子看上的女人,那揍是不一样! 苏南锦触到长孙云淮古怪的眼神,发觉自己干了什么,连忙跪下请罪:“皇上,臣不是有意的,臣……” “苏爱卿所言甚是!”喻玄乐赞赏地看着她,“如果朝中重臣都和苏爱卿一般,那局面断不会如此!” “呵呵,皇上过誉了,呵呵。”苏南锦起身,非常无语! 内心os说出来还能被夸奖什么的,真是好奇葩! 长孙云淮看着苏南锦,眼神一沉。 他有时候也分不清,苏南锦到底是真傻,还是在刻意装傻。 前次皇帝召见,试探他若不想等找到证据再办定远侯会如何,她的回答无异于是直言站在皇帝一边。 而现在,她那副神游天外的模样,任谁看了都知道是无意间把真心话说出来。 苏南行屹立于两派之中多年不变立场,苏南锦既然对苏南行感情如此之深,为何会做出与苏南行截然相反的选择? 并非他疑心,只是苏南锦身上有太多地方,都解释不清。 “今夜定远侯府的人说不准还会来劫狱,”长孙云淮起身劝道,“皇上,您还是早些回宫,以免受伤。” 喻玄乐叮嘱几人:“你们也要小心。” 然后就走了。 苏南锦目送小皇帝运去,小小的身影还没有旁白太监的腿高,这么小的人,登基就遇上这样的事,哎…… “你今夜待在我身边,哪也别去。”长孙云淮走过来说。 苏南锦转身,笑着拍拍他肩:“那保护我安全的重任,就放在你身上喽。” 知道有一场硬仗要打,时间就过得很快,苏南锦看看四处布防,月亮就爬到了树梢顶端。 假扮黑衣头领的奚科已然被放到了大牢中,奚棠和奚容几人也都跟过去帮忙,清凉殿内只剩下苏南锦和长孙云淮。 毕竟苏南锦一点功夫都不会,只能待在这里。 “要不,”她戳戳身边的男人,“你也去大牢那边帮忙。” 门口那么多侍卫,她应当不会出事。 长孙云淮偏头看她,那双眼睛澄澈明净,藏不住一点东西。 若是伪装,可以伪装到这种程度吗? “你干嘛啊,”苏南锦伸手在他眼前晃晃,“好像我是混进来的坏人一样。” 长孙云淮拉下她的手,勾唇轻笑:“你若真是呢?” “别逗了,”苏南锦想抽回手,一手,竟没有抽动,“我哥没了,我假扮我哥,然后再来个人假扮假扮成我哥的我,这不是有病吗?” 长孙云淮倾身靠近,深邃的眸子刀子般要将她切开打量:“可是我觉得,你和传闻中的苏南锦不太像。” “人是会变的啊,”苏南锦一副你好无聊的样子,“而且你也说了是传闻中,除了我苏府的人,认识我的还有几个?你这样说一点意思也没有。” 她表面淡定,其实内心的警报已经疯狂拉响! 这人时不时的就会抽个风,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她也搞不清对方是想做什么。 “呵呵,”长孙云淮轻笑一声,放开了她的手,“传闻说苏南行为人儒雅,妹妹也是温柔随和,看来传闻真不可信。” “就是……”苏南锦顺势附和,忽然察觉到哪里不对,“你说清楚,谁不温柔?谁不随和?” 声音过大,以至于门口的守卫都斜眼看过来。 苏南锦忙降低了声音,过去把门关上,回来叉腰追问:“你给我说清楚!” “就你这副模样,”长孙云淮轻佻地打量着她,伸手一抬她下巴,“哪里温柔?哪里随和?” 苏南锦握紧了拳头! 靠! 什么人呐这是! “算了,”她排掉男人的手,拉开凳子坐下,“不爱搭理你,说话就会让人生气。” 长孙云淮笑笑,过了会,看她仍然垮着脸,伸手碰了碰她:“还在生气?” 苏南锦翻了个白眼,把身子侧扭过去,非常高冷! “我以为,像你这样与众不同的女子,应该不会喜欢被夸赞温柔,”长孙云淮甜言蜜语一大堆,“你应该会喜欢什么?宽仁、有担当怎么样?” 苏南锦唇角止不住要扬起,赶紧又压下去:“少拍马屁。” 她压根没生气,只不过想看看长孙云淮哄人是什么样。 “哎,”长孙云淮长叹一声,哀愁得很,“夸你也不行,说你不好也不行,苏大人,你可真难伺候。” “那你就别伺候,”苏南锦冷哼一声,“我也没让你和我说话啊。” 隔着两条宫道的养心殿,喻玄乐坐在棋盘边摆棋,身上还是端正的龙袍,显然没有打算安寝。 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径直走进来,并没有经过任何通传。 “臣薛五参见皇上。” 喻玄乐向棋盘对面一指:“起来,坐。” 薛五也没推辞,恭敬地只挨着一半位置坐下。 “说。”喻玄乐放下手中棋子,上次这盘棋他输给了长孙云淮,至今还未找到解法。 薛五道:“长孙大人与苏大人原本只是开着门说话,可忽然提到了苏大人是否温柔,苏大人便生气,还将门关了起来。” 第72章 长孙大人不近女色 喻玄乐眉头一皱,抬眸怀疑地望过去:“你没听错?” “臣肯定没有,”薛五非常严肃,“关门后,两位大人说话的声音也小了,臣隐约听见苏大人是生气了,长孙大人又夸赞苏大人宽仁、有担当,后来的话就听不清楚,之后两人便没再说话。” 喻玄乐奇道:“那门呢?” “也没有再开。”薛五摇头。 这是怎么回事? 喻玄乐看着棋盘沉思片刻,忽然想起了京中的一则传闻。 当朝的长孙太傅和大理寺卿苏南行已过成婚之年许久却不爱女色,空置后院,是因为两个人都有断袖之癖。 从前他并不留心,苏南行除了上朝时,私下又从不会见朝臣,因此并没有人把这两人向一处想。 该不会…… “长孙府在后院方面可有消息?”喻玄乐想起安插过去的婢女。 薛五正是负责对长孙云淮一切监视的头领,所有消息都由他转达给皇帝,他思索一番,摇头说:“长孙大人家中还是一如既往,没有任何女人。” 喻玄乐抿了抿嘴,又问:“那太傅最近可和谁有亲密往来?” 薛五也觉得这个答案有些无语:“只和苏大人有。”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你觉得……”喻玄乐朝外指了指,“他们二人……” 薛五低下头:“臣不敢妄测。” “行了,你下去。”喻玄乐挥手。 薛五弓腰垂头,退出殿内,喻玄乐看着棋盘,忽然“嘶”了一声。 这两个人,该不会真有什么情况? 清凉殿两个还不知道绯闻已经传到皇上耳朵里的人,正围着桌子在下棋。 当然,因为苏南锦并不会下围棋,所以两人下的是五子棋。 几次后,棋盘上只剩下黑子。 苏南锦举着白子看了半天,索性把棋盘打乱:“输了输了,再来一盘。” 长孙云淮但笑不语,继续陪她。 “主子!”奚棠推门闯入,“人又抓住了!” 长孙云淮和苏南锦对视一笑,双双起身:“过去看看。” 留下一盘单方面碾压的五子棋残局。 人是在大牢里被抓住的,从落网到送入牢房,直接一条龙服务。 暖手炉早已经准备好,苏南锦看见手脚都被绑住的人,直接上前命令:“把他衣服扒了。” 奚科还不知道梅花纹身这件事,闻言倒吸一口凉气。 他主子看上的女子果然很奔放! 那人显然知道苏南锦是要看他的纹身,双眼阴毒地直盯着苏南锦,好像要杀她一万次。 “你有本事就一直瞪,别眨眼,”苏南锦把暖手炉按到他胸膛上,“看这天气干不死你眼睛。” 那人大怒:“贱人!” “呦,怎么骂人还娘们唧唧的,”苏南锦无情嘲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搁这演宫斗剧呢,还是说你们干这行的内斗也很严重,所以干脆先下手干掉同行啊?” 那人勃然大怒:“油头粉脸,你才是女人!” “你可拉倒,我说你是娘,不是女人,人正常姑娘谁像你这样啊。”苏南锦不自觉带了一股子相声味。 奚棠几人和苏南锦生活过,早就习惯了她是不是语出惊人,别人都惊讶得不行,要看不看地瞥着苏南锦。 都说苏南行温柔儒雅,这怎么和传闻中一点都不一样呢? 片刻,那人胸膛上的红梅纹身也浮现了出来。 “哈,”苏南锦挤眉弄眼地嘲笑,“在胸膛上,看来你级别也不过如此嘛,业务能力不过关啊小兄弟。” “是谁告诉你们的?”那人红了眼,“是不是那个叛徒?!” 苏南锦愉悦点头:“你是说你们的梅花纹身吗?不同位置代表不同地位这事?” 那人双眼发红:“叛徒!可耻!” “其实是我们猜的来着,”苏南锦耸耸肩,“谢谢你证实了这种猜测。” “你!你!”那人胸膛剧烈起伏,感觉随时随地都会晕过去。 苏南锦得意一笑:“我没事了,你们先带下去审。” 立即有皇宫内的人上前,把人给拖了下去。 李忠进来,对两人道:“长孙大人、苏大人,皇上说天色已晚,二位大人今夜便留宿宫中,等明日审出了结果再走也不迟。” “多谢皇上。”长孙云淮道。 住在……宫里? 苏南锦有些不情愿。 这大夏天的,她穿着裹胸本来就很难受,要是睡觉时还得装男人,那她也别想睡着了。 “时间也不早,李公公也快去歇息,”长孙云淮看出苏南锦心中所想,并没给她机会,“这里夜间若有事,也有我看着。” “多谢长孙大人关心,”李公公笑着告退,“还有长孙大人带来的侍卫,皇上也一并安排了住处,引路的宫女就在外面等着,奴才先走了。” 等人离开,苏南锦立马原形毕露:“你为什么不让我走?” 长孙云淮认真分析:“咱们连让定远侯府吃了两次亏,你说齐瑕现在恨不恨你?” “恨啊,”苏南锦明白男人意思,但还是很不高兴,“但我府上的侍卫也不是无能之辈。” 不让睡觉什么的,真的很难受啊! 而且她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从起来就头晕脑胀,身体也很沉重,像是要热风感冒一般。 “可是我会担心,”长孙云淮坦然说道,丝毫没有觉得这样暧昧的话不对劲,“所以你还是好好待在宫里。” 他又弯腰悄声在苏南锦耳边补了一句:“我让奚棠陪你,不会让人进来伺候。” 苏南锦脸上一热,匆匆撂下句多谢,便向门前寻引路的宫女去。 凝碧看见苏南锦出来,先迎上去行了礼:“苏大人安,奴婢凝碧,负责引苏大人安寝。” “多谢姑娘,”苏南锦看见美人,心情便好,“那我们这就走。” 凝碧有些迟疑:“这……不等长孙大人吗?” 苏南锦疑惑:“等他做什么?” “皇上安排的,苏大人和长孙大人,今夜同宿在兴庆宫内。” 苏南锦没说话,她原地裂开了。 这是什么皇帝,为什么这么抠门,皇宫这么大,连间房子都不肯多给吗?! 第73章 遇袭 苏南锦悲愤:“这不大好?” 凝碧非常想不通,不禁多打量了几眼苏南锦,难道这位大理寺卿还有什么古怪的怪癖? “若苏大人有所不便,奴婢这就去回禀李公公。” 长孙云淮踱步而立:“不必。” 他偏头对苏南锦一笑:“我入睡时不喜有旁人在侧,苏大人不过为我考虑而已,不过苏大人与我相熟,我不介怀。” 笑什么笑!真是非常欠揍! 苏南锦怒目而视。 凝碧看着两人一笑一怒,低头掩住扬起的唇角:“天色不早,两位大人还是随我去歇息。” 然后绕了三圈,也没到睡觉的地。 苏南锦用胳膊捣捣长孙云淮:“你确定这是去睡觉,不是睡前锻炼?” “兴庆宫在内宫,方才是在外宫,”长孙云淮看她,“累了?” 苏南锦扭了扭肩,伸手在腰窝锤了锤:“见皇上不是站就是跪,坐也不能坐实,难受。” 长孙云淮伸手,在她背上点了几下。 苏南锦一句卧槽险些没出口,真是好舒爽! “想不到你还懂按摩?”她非常想再来几下。 “是点穴,”长孙云淮嘴角一弯,“身体不太好,娇生惯养。” 苏南锦用眼神里充满了不爽:“我又不像你,自幼习武。” “你若想学,我也可以教你,”长孙云淮特别大方,全然没有不传外人的繁琐规矩,“只怕你坚持不下来。” 前面引路的凝碧非常激动! 怎么这两人的对话这么暧昧! 简直像先帝爷和那些妃子的相处过程! “这里就是兴庆宫了。”凝碧停在花草繁密、清净别致的宫殿前。 “多谢,”长孙云淮函授示意,“我与苏大人都不喜外人侍奉,姑娘便去休息。” 凝碧笑得非常甜,福身便走。 要单独相处什么的,她真的不会多想! 没了外人,苏南锦立马恢复原装,抱着胳膊一派高冷气质:“商量一下,你睡地我睡床?” 长孙云淮失笑:“你倒是不客气。” “你要是想睡床也可以啊,不过,我这不是为了长孙大人的面子着想吗。”苏南锦挑眉微笑。 长孙云淮负手进入兴庆宫,里面伺候的人已经和凝碧一起走了,只剩下屋子里的烛火还亮着。 “你选。”他抬手一挥示意。 苏南锦这才发现,原来所谓的“住在一个宫里”,是指住在一个宫殿内的不同房间。 难怪她刚才说不方便,那个宫女会觉得奇怪。 好尴尬! “你早就知道!”苏南锦哀怨地看向男人。 长孙云淮被她逗笑:“这可不是我骗你,是你自己误解了别人的意思。” 苏南锦冷哼一声,转身朝着就近的那边屋子走去。 虽然伺候的人都走了,可走前显然将屋内要用的东西都布置得非常妥帖。 苏南锦在屏风后找到热水,快速脱衣服洗了个战斗澡,然后直接扑上床,陷进柔软的被子里。 她搂着枕头蹭了蹭,真是好柔软! 不愧是皇宫里的枕头被褥,虽然薄,但却很舒适。 等等! 苏南锦想起还有一件事没干,走到窗户边,清清嗓子用男声对院子里喊起来:“长孙大人!” 对面院子的门哗地被拉开,长孙云淮也卸了头冠,一头黑发齐腰,背光而立,面容显得有几分邪气的俊朗。 “怎么了?”他走到苏南锦窗前。 “我要睡觉了,明天早上你记得早点叫我起来。”苏南锦暗示道。 她可不想第二日一早被人发现,躺在苏南行床上的是个女子。 长孙云淮点头:“放心,奚棠洗漱完了便会过来陪你。” “多谢。”苏南锦抬手抱拳,“长孙大人晚安!” 她再次回到床榻上,躺着等奚棠过来。 但或许是今日实在太累,苏南锦觉得身体里止不住地向外散发着疲惫,她头一歪,就这么睡了过去。 砖瓦声轻动,一道肢力刺破虚空,屋内剩下不多的烛火尽数灭掉。 长孙云淮在屋内正擦拭手脸,察觉到对面殿内烛火同时熄灭,眼神一凛,披上外袍飞身便出。 他径直踢开殿门,快步奔到苏南锦床榻边。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苏南锦时不时的梦呢,听起来似乎睡得很不安稳。 长孙云淮闭眼在她床前伫立片刻,忽然向着对面柜子方向出手,一道强劲掌风迅速把柜子劈得四分五裂! 几乎是同一秒,一道黑影从柜中滚出,翻到窗边,反手射出数枚暗器。 长孙云淮转身拉下披在身上的外衣,旋转间把衣裳作为盾牌,卷住那些暗器。 那黑影趁他化招的瞬间已跳窗而逃,很快没入了黑衣。 “嗯……”苏南锦难耐地翻身,眉头紧皱。 眨眼间便睡得这么沉,这么大的响动也没醒。 长孙云淮脸色很黑,拉起苏南锦的胳膊把脉。 “苏大人?”门被敲响,奚棠站在门外轻声呼唤。 长孙云淮放下苏南锦的胳膊:“进来。” 奚棠顿时有点紧张! 黑灯瞎火,她家主子怎么会和苏姑娘在一起? “你来看看。”长孙云淮脸色难看。 奚棠也察觉到气氛不对,进屋看见一地碎木和打开的窗,更是吃惊:“主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说话间,她已拉起了苏南锦的手臂。 长孙云淮将方才的事说了一遍,又问:“她的脉搏怎会如此虚弱?” 奚棠早些年间曾得一个名医指点,在医术上十分在行,有些太医都比不了。 “奇怪,”奚棠搭了许久,也说不出道理,“苏姑娘的体内有一股寒气,但是不多,可前些日子她的脉象还是正常的。” 长孙云淮想起刚才那刺客,挑着苏南锦此刻昏睡不醒下手,好像是提前知道她会这样一般。 有人给苏南锦下了毒。 “此事暂且不要声张,”长孙云淮冷声道,“她可需要用药?” 奚棠摇头:“其实寻常女子多少会气血亏虚,苏姑娘这种状况就是介于正常亏虚和病重之间,只要平日注意保暖,多用些补气血的食物就好。” 长孙云淮脸色这才恢复几分:“明日,你便着手对苏府所有人进行身份排查。” 第74章 真是好尴尬 三更半夜,苏南锦在床上苦逼地睁开了眼。 无他,唯疼尔。 “嘶……”她拿拳头压在身下,抵着又酸又疼的药坐起来,想倒点热水喝。 然后就被桌边趴着的黑影吓了一跳:“啊!” 那黑影迅速坐起,桌上的蜡烛也被点亮了,映出长孙云淮的棱角分明的侧脸。 “怎么是你?”苏南锦默默把伸出被子的脚给收了回去。 不是说好的奚棠吗! “有贼人,”长孙云淮扭过头来看她,“不过已经没事了。” 苏南锦很吃惊,因为她一点动静都没听见:“被抓了?” “逃了,”长孙云淮脸色并不好看,“应当是冲你而来,或许是安定侯府所派的另一支人。” 苏南锦顿时泪流满面,这就是传说中的柿子专挑软的捏吗?有本事暗杀皇上和长孙云淮啊,一个劲地找她算什么。 “别怕,有我在,”长孙云淮站到床边,柔声安慰她,“怎么现在醒了?不舒服?” 孤男寡女,夜色深沉,对方此刻还反常地温柔,苏南锦心里小情绪冒出来,尴尬地抓了抓被子。 她摇头说:“不是,睡醒了想喝点水,你不回去睡觉吗?” 长孙云淮回身去外间点小炉子烧热茶。 苏南锦穿了鞋跑出来,看他守着炉火的模样,一时有点恍惚。 这真的是长孙云淮吗?没被掉包? “过来坐,”长孙云淮一指旁边的小凳,“一会儿就好。” “其实我喝凉水也没事,就是想润润嗓子。”苏南锦非常不解,大夏天要烧开水什么的,一听就觉得很热! 长孙云淮语气霸道:“不行。” 听得苏南锦脑袋上又都是问号。 这个人今天到底是怎么了,难道她睡了一觉,又穿越到了某个角色设定奇怪的平行时空? 于是她大胆伸手,扯了下长孙云淮的脸。 甚至没有放开。 两人对视片刻,苏南锦立马举手投降:“呵呵呵……我刚刚没睡醒,太傅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啊。” 长孙云淮似笑非笑:“觉得我是假的?” “那,也不能怪我,”苏南锦眼神非常无辜,“你一会儿很烦人,一会儿又招我,一会儿又温柔,不怪我怀疑。” 长孙云淮佯怒:“烦人?” 苏南锦闭嘴了,因为对方此刻正在给她烧水喝,再嫌弃他会显得她很没良心! 坐等水开,苏南锦很快就觉得无聊又尴尬起来。 和这种没那么亲密的朋友坐一起没话讲真的好奇怪。 于是她主动抛出话题:“你每天下朝回家都干什么啊?” 长孙云淮勾唇一笑,暧昧地反问:“怎么,想了解我?” “切,”苏南锦递给他一个嫌弃的眼神,“爱说不说,我这是在考察本朝文娱活动的多样性!” 早知道就不开这个贱嘴了。 她后面的话长孙云淮一个字也没听清,但还是答道:“看折子,练武,睡觉。” 苏南锦捧着脸看他。 然后她才意识到只有这七个字的回答。 “你就干这点事?”苏南锦顿时同情他起来,“不无聊吗?” “习惯了。”长孙云淮笑道,“不然和齐瑕一般,逛花楼喝花酒?” 苏南锦立马高频摇头,矮油经常去那种地方也不怕染病,真是太丧心病狂了。 水壶噗噗冒热气,长孙云淮提下来,给苏南锦倒了杯茶。 看着她喝完,长孙云淮便催促:“去睡。” “你呢?”苏南锦看着对方,“你还趴在桌子上睡吗?” “嗯,”长孙云淮淡淡点头,“不知道他们是否还会来。” 看他已有决断,苏南锦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免得真的再出问题,她又会给别人添麻烦。 回到寝居,她刚要爬上床,忽然觉得一阵古怪,立马僵住不动了。 苏南锦:…… 怎会如此! 长孙云淮察觉到她的僵硬,立即进入戒备状态:“怎么了?” 苏南锦非常窘:“你先出去,把奚棠叫来行不行?” “奚棠跟着宫里禁卫巡视抓人去了,”长孙云淮道,“到底怎么了?” 苏南锦张了张嘴,非常难以说出口。 因为她好巧不巧,来葵水了。 上辈子她每次来葵水之前反应都很严重,绝对会浑身发冷疼到打滚,穿越过来后事情又很多,导致她完全把这件事给忘了,还默认自己的身体会提前提醒。 倒也不是没提醒,腰酸背痛什么的,她还以为是奔波太多累的。 这宫里现在只有长孙府的人知道她是女子,唯一的姐妹还不在,苏南锦憋了憋,只好黑着脸快速地说了一句。 长孙云淮也是一愣。 但他一反往日遇事游刃有余的态度,因为他从来没处理过这种事。 不错,虽然长孙云淮是个有钱有权有能力还长得很帅的男人,但外面那些传闻的的确确是真的,迄今为止,他没深入接触过任何一个女人。 “你……”长孙云淮摸了摸鼻子,也有些尴尬,“你需要什么?” 苏南锦欲哭无泪,现在就算要也没办法要啊,让长孙云淮去要这东西,要来给谁用? “你有没有额外的衣物?”她没了办法,“拿来让我先顶一下,天一亮我就借口家里有事回去。” 长孙云淮虽不清楚具体情况,但也多少听过一些常识,皱眉道:“这能行?” “不能行也只有这个办法了,”苏南锦叹气,“宫门已经落锁,难道现在我回家吗?” 长孙云淮想了想,转身便走:“在这等着。” 片刻,他便回来了,手中还拿着个盒子。 抛给苏南锦后,长孙云淮便避了出去。 那盒子很小,一看就不是装衣服的。 苏南锦疑惑地打开,就看见了某种在原主记忆里见过的东西。 她大理好自己,掀帘出去:“那个,我好了,你进来。” 正在负手看窗外明月的长孙云淮回身,脸色也有些不自然。 苏南锦躺回床上,放了纱帐,外面灯灭,她轻声道:“谢谢你,还像宫女借这个……你用的什么借口啊?” 对方没回答。 苏南锦以为他是不好意思说,又多谢了他两遍。 长孙云淮帘外扶额。 因为他不是借的,他是偷的。 堂堂太傅去偷这种东西,说出去真的非常社死! 第75章 当街抢人 第二天早上,苏南锦便借口家中有事,匆匆回去,留下长孙云淮在宫里应对。 奚棠眼底乌青,但精神尚好,进来无奈说:“宫主,昨日那个贼人溜得很快,我们都没能抓住。” “无妨,”长孙云淮眼神一暗,“昨日我与他交手间,也能察觉到他武艺高强,人无事便好。” 奚棠点头,又回报牢里的消息, 几个人虽然被抓住,还被苏南锦套出了梅花纹身的事,但和先前那个黑衣头领一样,死都不愿开口。 不仅如此,审问过程忠还拼命地找机会想自尽。 “人已经喂了药,全昏睡控制了起来,”奚棠咬牙恨道,“真是硬骨头。” 长孙云淮别有深意地一笑:“再硬的骨头也会有弱点,留着他们的命,有朝一日总会开口。” 奚棠点头,退了下去。 她前脚刚走,后脚李忠便走了进来:“长孙大人,皇上有请。” …… 苏南锦乘着马车回家,速度却比平常走着还要慢许多。 没办法,古代的马车真的很颠,就算天子脚下道路平整也没什么用! 每次一颠,她就觉得有两个侠客在她小腹里打架,而且是技术非常不好,总会戳到四周的那种。 这种要命的痛苦啊!苏南锦仰天流泪。 忽然,马车彻底停了下来。 苏南锦还以为是到了家,满面悲愤又欣喜地掀帘准备下去,就直接对上了齐瑕不怀好意的笑容。 怎么就遇见这么个晦气玩意。 苏南锦一脸变脸,假笑道:“是齐世子,好巧啊。” 齐瑕玩味地看着她脸上风云变幻,双腿轻夹胯下马肚,走到马车边:“不巧,我等的就是苏大人。” 呵呵,但她一点都不想见。 苏南锦准备开溜:“真不好意思,家妹昨日突发顽疾,我正要回家,齐世子,有什么话还是改天再说,王伯——” “诶,”齐瑕一挥手,身后跟着的狗腿就立马拦在马车前,个个凶神恶煞,简直像是土匪,“苏大人,你又不懂医术,回去又有何用?我派大夫去府上看看小姐,苏大人跟我走。” 苏南锦特别不爽,什么都让你安排了,你算老几啊。 “齐世子这是要当街抢人?”苏南锦冷笑,“有什么话,世子现在就说罢。” 齐瑕仍然笑着,但却十分阴冷,威胁道:“这世上,还没有谁敢违逆我定远侯世子。” “你?”苏南锦上下轻蔑地一扫,“我待会还要入宫去见皇上,难道皇上的事,还不如你的事重要?” 她虽然怕,但对方既然已经撕破了脸,那她也没什么忍让的必要。 昨天两次黑衣人袭击,定远侯府就怕把想要那把龙椅写在明面上,找人天天拿喇叭喊,她要再退让,那真是要被欺负死了! 齐瑕脸上浮现出狂傲的嚣张神色:“苏大人,我拿你是个明白人,才留你一条小命,你要是给脸不要脸……” “脸面是自己挣的,不是旁人给的,”苏南锦字字反驳回去,“我倒要看看,你定远侯府能不能跳出王法之外!” 齐瑕脸色一变,笑意尽散,驱马向后退了几步,寒声道:“来人,把他给我请回侯府!” 拦着马车的定远侯府家丁,立马上前,粗手粗脚地就要拉人。 苏南锦左右扫视一眼,这个时间点众人都已起床,该摆摊的摆摊卖菜的卖菜,正是个好时候。 她不躲反进,直接跳下马车,大声呵斥:“怎么?你们要对我这个堂堂大理寺卿做什么?!” 声音之大,堪称摆小地摊的塑料大喇叭! 果不其然,听到大理寺卿这个敏感词,四周回避的百姓纷纷探出了头。 前些日子听闻有人在街市上见到了苏南行,不仅和传闻中一样和善,而且非常帅气,简直是风流倜傥! 一传十十传百,没赶上的人顿觉很亏,连续好几天有人没事就到处转悠,想着能不能再偶遇一次。 没想到机会这就来了! 呼啦啦潮水般,很快路上以苏南锦为中心,四周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还有很多人拿着外套在穿,一看就是刚从床上赶来! “世子,这……”侯府家丁非常为难,因为他们虽然平日横行霸道,但那都是敲诈些银子、强抢个民女这种事,一次性冒犯的人不多,根本不像现在这样场面宏大。 而且,定远侯前次回京时特地交代过,近来要在外好好立立定远侯府的民生,切不可发生大冲突,让百姓反感。 齐瑕一抬手,示意那家丁闭嘴,皮笑肉不笑道:“苏大人这是何意?我不过敬佩苏大人为人,想请大人到府上小酌两杯。” 苏南锦刚想说话,小腹却传来一阵钻心的疼,不由得扶住马车边缘,再抬头,整张脸惨白得吓人! “哎呀,苏大人这是怎么了?” 周围百姓纷纷围得更近,把苏南锦扶住。 “无妨,只是寻常胃痛,”苏南锦唇无血色,还对扶着她的小姑娘笑着安慰。 车夫特别有眼色,立马在旁白声情并茂地渲染:“昨日我家大人进宫议政,因为玉屏山闹匪一事整夜不睡,碰巧小姐又病了,大人就犯了胃病,现在正准备回府休息。” 周围人一听,立马激动起来,甚至还有直接狂飙眼泪的! “苏大人,您也好好照顾自己啊,可别累垮了身体!” “没错,胃不好就要多休息,吃喝也要注意,什么酒啊就别喝了!” 说话间,还对齐瑕纷纷怒目而视。 什么人呐这是,嘴上说着倾佩苏大人,看着人家生病,都疼成这样了,还要硬拉人家去喝酒。 简直是个二百五,在人家痛处撒盐! 齐瑕向来是看谁不爽就打到爽为止,哪里受过这种暗戳戳嘲讽的气,当即气得攥紧缰绳,手心都勒出了深紫色的应。 他脸色可怕,家丁连忙凑过来胆战心惊地提醒:“主子,要不今天就算了,侯爷先前可交代了……” “那今天就不打扰苏大人了,”齐瑕脸色非常臭,“告辞!” 一堆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苏南锦悄悄勾唇一笑。 想抓她?没门! 第76章 肚子疼 “主子。”奚容站在最高规格的牢房前,叫了一声。 长孙云淮示意审问的人别停手,走到里面听不见的地方:“怎么了?” 奚容紧拧着眉头,将街上发生的事汇报出来。 “果然如此,”长孙云淮勾唇轻笑,“现在看来,苏南行必是遭遇了定远侯府的伏击。” 奚容很紧张:“主子,那苏府那边怎么办?” “不必担心,”长孙云淮一扬手,“若有实证,定远侯必然早已闹得满城风雨,你去告诉奚棠,加强对苏南锦的保护。” “……是。”奚容答应得不情愿。 长孙云淮看了他两眼:“怎么,有情绪?” “属下不敢,”奚容迅速低头,“只是,主子,苏南行并非我们一党,我们如此帮苏府,恐怕将来苏府也不会领情。” 长孙云淮似笑非笑,问:“奚棠说,你对苏南锦有些看法。” “是,”奚容大方承认,“苏姑娘虽然有些小聪明,但属下认为她不值得让主子为她分心。” “你操的心倒是多,”长孙云淮冷冷道,“我的事也要管了。” 奚容迅速跪下请罪:“属下不敢!属下只是……” “此事以后不要再提,”长孙云淮负手回身,“退下。” “是。”奚容脸色发黑,退了出去。 苏南锦。 长孙云淮并未即刻回到牢内,而是轻念了遍脑海中浮现女子的姓名。 上次被路人热情围困,此次就能想到利用苏南行的名声给自己解围。 有趣。 另一边,苏府。 苏南锦一进院门,就狠狠扑到了床上。 锦瑟命人去烧热水来,进屋推推她的肩:“小姐,先别睡,起来泡个澡、吃些东西再睡。” 苏南锦捂着小腹,痛苦呻吟:“锦瑟,我好疼啊。” “小姐这是怎么了?”锦瑟把她翻过来,被她惨白的脸色吓了一跳,“怎么进宫一趟就成了这样,皇上罚小姐了?哪里受伤了?” 一连串问题听得苏南锦头晕,她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隙:“皇上罚我干嘛,我来葵水了。” 锦瑟紧张绷起的肩膀一松,忙又让绿倚让厨房去煮姜糖水来驱寒,转身又哄着苏南锦起身。 “绿倚!”苏南锦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趴到窗户边大声叫住飞奔向厨房的人,“只要红糖水,不要放生姜!” “小姐又闹了!”绿倚面带怒意,“不放生姜怎么驱寒?” 然后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苏南锦扒着窗框风中凌乱。 她真的是小姐吗?这一屋子的人真的不是她亲姐姐吗? “小姐这么大了,还是讨厌生姜,”锦瑟笑着过来,把人扶回桌边坐下,“以前还是少爷哄着小姐喝,小姐才喝。” 记忆里似乎是有苏南行哄着她的片段。 然后苏南锦觉得有点淡淡的尴尬。 苏南行对以前那个原主真的是很好,甚至超越了哥哥对妹妹的界限,更像是原主的爹娘兄三人合体。 肚子疼都要被哄着喝姜糖水什么的,真是好突破想象。 一会儿绿倚便端了姜糖水回来,还带了吃食。 苏南锦疼得难受,没什么胃口,在锦瑟几人关切的注意下只象征性地吃了几口,又迅速拿热水冲了冲身,便爬回床上去躺着。 昨天后半夜她睡得不安稳,现在觉得整个人都是飘着的,脑袋很沉,迷迷糊糊辗转反侧。 小丫鬟进来收拾东西,锦瑟悄声把绿倚拉到外室门边:“小姐这次似乎很不舒服,你叫人去把王大夫找来。” 屋内,苏南锦睡得非常痛苦! 因为她做梦梦见长孙云淮那个烦人精一直在拿痒痒挠挠她的肚子,她笑得肚子一直痛,真是非常惨烈! 几炷香后,绿倚带着一个白发长须、面目慈祥的大夫走了进来。 “见过王大夫,”锦瑟规矩行礼,“请王大夫稍等。” 王大夫给苏南锦看病从小看到大,对她也颇有长辈对晚辈的疼爱之情,呵呵笑道:“不妨事。” 锦瑟进了内室,担忧地瞧着苏南锦仍旧紧皱的眉头,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小姐,王大夫来了,醒醒。” “闪开!”苏南锦愤怒挥手。 因为在梦里,长孙云淮正凑过来说要给她揉肚子。 她的肚子是谁想揉就能揉的吗?那必然不行! 锦瑟一愣,用了些力气:“小姐,快醒醒,看完了大夫再睡。” 怎么拒绝还没用?! 苏南锦在梦中暴怒,面对不断骚扰她的长孙云淮,大喝一声:“看我拍飞你,长孙云淮,你别跑!” 然后她看见长孙云淮脸上浮现出惊恐的神色,转身就跑。 现在知道怕了? 苏南锦狞笑,殊不知她在梦里咧嘴笑得样子非常傻。 锦瑟更是呆住了,又慌忙回头看了看。 幸好她家小姐不知为何,前段日子忽然说不喜欢有人在身边伺候,平日里把小丫头都支了出去。 不然未出阁的姑娘睡梦中大喊外家男子的名字被听见,这还得了? 锦瑟拼力把苏南锦扶起来:“小姐,别睡了。” 上身被抬起,苏南锦这才难受地醒过来,迷茫看向身边的锦瑟:“怎么了,要去大理寺了?” 她还以为睡到了第二天。 锦瑟心里一软,拿帕子给她擦额头上的薄汗:“小姐才睡下没多久呢,是王大夫来了,小姐不是说肚子疼吗?” “哦,”苏南锦揉揉晕乎乎的脑袋,“我睡迷糊了,让他进来。” 层叠的帐幔被放下,厚到连人影都看不见。 苏南锦深深叹气,封建迷信要不得,大夏天拉这么厚的帘子,床上这一方空间立马就变得好闷! 脚步轻响,锦瑟把她的手拉出来,盖了丝帕上去。 王大夫搭脉,锦瑟几个在旁担心地等候。 片刻,王大夫收手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小姐只是受了凉,我开些药,吃了驱驱寒气便好。” 锦瑟这才彻底放心,叫绿倚去拿银子,又亲自送了王大夫到门口。 “姑娘留步。”王大夫礼数周全地伸手示意。 出了苏府,王大人拎着药箱,一路回自己的药铺。 忽然,一只手伸出,将他拉进了旁边的小巷中! 第77章 甚是同情太傅 小巷内,王大夫和络腮胡面面相觑。 电光火石间,接诊过的所有病人都在眼前浮现! 好像,没有医患纠纷啊? 王大夫火速掏出刚才收的诊金:“钱都在这,不够我现在回医馆拿!” 态度之诚恳,完全可以评为受害者模范! 络腮胡用异样的眼光看着王大夫:“谁要你这点鸡零狗碎的银子,说,你去苏府给谁看病,看的什么病?” “这……”王大夫有点迟疑,因为这个问题实在太奇葩了。 到底会有谁关心人家生什么病啊,活像个变态! “快说!”络腮胡把刀抵刀王大夫脖子上,眯眼威胁,“否则……” “给苏小姐看病苏小姐受了冷所以肚子疼。”王大夫立马全部招供。 反正这也不算什么秘密事情。 络腮胡追问:“没给苏南行看病?” “没有啊,”王大夫摸不着头脑,“我也没见着苏大人。” “走。”络腮胡把人往外一推,飞身跳上房梁,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王大夫摸了摸冰凉的脖子,还有些后怕:“这都是什么人呐。” 暮日西垂,烧得天空一片红霞,甚是漂亮。 长孙云淮从牢中出来,脸色一片阴沉。 通传过后步入勤政殿,太后正坐在塌上,一脸慈爱地看着太医江慎给她的皇帝儿子请平安脉。 长孙云淮行礼示意,便受了赐坐,等在一旁。 片刻,江太医展开笑容:“回太后娘娘,皇上龙体一切安康。” “好。”太后眉眼舒展着,“近来天热,你们也该进些趋热的膳食。” 江太医颔首:“微臣遵旨。” “你待会出一趟宫,去大理寺卿苏府一趟,”太后扭头,示意佛莲把牌子递过去,“拿哀家的牌子去。” 长孙云淮心中奇怪,问道:“不知苏大人怎么了?” “哀家也不知,只是刚才方元进宫面圣,碰巧提起他早晨听闻苏卿家在街上身体不支,险些晕倒一事,”太后细长入鬓的眉毛微蹙着,“这苏卿家也是,自己和妹妹都病了,竟不叫太医去看看。” 兵部侍郎方远? 这人明面上虽然不说,但私底下却和定远侯府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对宫中提及苏南锦身体不适,绝非是出于关心。 联系到奚容所查到的事和昨夜的刺客,长孙云淮心里有了定论。 “我也去看看苏大人,”长孙云淮起身道,“昨日见他便说不舒服。” 太后点头:“也好。” 到了苏府,已是晚暮,各处灯笼挂起,门前的门子也百无聊赖地等着开饭。 宫里的马车远远过来,把门子惊得瞌睡顿时全无。 “快,快去找锦瑟姑娘,”门子推出同伴,“宫里来人了!” 那小厮一路飞奔,沿途也不管撞到人,没命似的跑,还高喊着锦瑟的名字。 彼时锦瑟正在屋里绣花,听见吵闹不悦地开门:“是谁啊?” “锦、锦瑟姑娘!”小厮喘息得厉害,整张脸通红,“不、不好了!” “嘘,”锦瑟食指比了个安静的意思,“小姐还没醒呢,有什么事赤芍姑娘不能管?” 小厮猛吸一口气:“宫里来人了!轿子眼看就停!” 啪的一声,锦瑟手里的刺绣落地,她拔脚便朝屋里赶:“绿倚、独幽,快去拿少爷的官服来,宫里来人,我去喊小姐起床!” 小厮还在门前打转:“锦瑟姑娘,前头怎么办?” “你就说少爷不舒服,让他在前厅等会!”锦瑟匆匆忙忙,手脚却很利落。 苏南锦喝了药才舒服些,这会正在沉睡中,又被晃了起来,抬眼就看见屋内回来晃动的人影。 “怎么了?”她揉眼。 锦瑟麻利地给她脱换衣裳:“宫里来人,我已让下人请来者去前厅等,小姐快起来上妆。” 把女子温柔的轮廓用脂粉扫出男子硬朗的阴影,这可不是小功夫。 苏南锦一惊,连忙爬起来配合。 两柱香后,她深呼吸几口,让身体凉下来不再出汗,平静地迈步向前院走去。 “江太医,”长孙云淮不着痕迹地提醒苏南锦,“苏大人来了。” 苏南锦笑脸相迎:“江太医。” “苏大人客气,”两边对坐下,江太医说明来意,“太后娘娘听闻大人和小姐身体不适,特命我过来诊治。” 苏南锦顿时有点别扭。 这太后未免也对他家太上心了,估计看他是假,看她才是真。 不过幸好她机智,早就做了准备。 苏南锦正要伸手让江太医把脉,长孙云淮忽然站起来走到她身边,脸色凝重:“锦姑娘可还好?” 苏南锦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锦儿是什么鬼!要不要叫得这么亲热啊! “苏大人,你怎么了?”江太医见她一秒变脸,十分好奇。 接收到长孙云淮的眼神暗示,苏南锦努力维持笑脸:“没什么,只是想起我妹妹身体不适,很是担心。” 江太医看苏南锦并没什么大问题,便先提议:“不然,我先给小姐诊脉?” “也好,”长孙云淮飞快应下,“锦姑娘素来体弱,常年畏风惧寒,都成了苏大人的一块心病。” 苏南锦扯着嘴角:“是啊,是啊,江太医请跟我来。” 三人朝后院走,江太医非常八卦地看了好几眼长孙云淮。 养在闺房里的小姐,这位太傅大人怎么对她身体情况如此熟悉? 看来外面的传闻不真,什么断袖之癖,估摸着,这太傅是看上了苏府的小姐。 想到此处,江太医看长孙云淮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同情。 可惜苏南行是个最厌恶权贵之人,早年间有人求娶他妹妹时,便已放出话来,若非他妹妹自己喜欢,谁求娶也没用。 长孙云淮被看得后背发毛,扭头问:“江太医,我身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哦,没有,”江太医连忙躲开眼神,“只是这园中草木长势甚好,配以奇石,我一时看呆了而已。” 苏南锦特别无语,她嫌弃花草多蚊虫多,准备找人把植物给全拔了,所以好久没打理,这也能看呆了! 好歹还是宫里的太医,好没见识! 第78章 目的 江太医去给躺在床上装苏南锦的锦瑟把脉,苏南锦和长孙云淮在太医背后眉来眼去。 朝着床上用努努嘴,苏南锦非常骄傲:我聪明不? 长孙云淮轻笑,捂住她的嘴,迅速在她背后重点了几下。 疼! 苏南锦瞪大了眼,好在那股疼只是一瞬间,她还没来得及忍,就消散了。 她用力指了指后背,眼神非常谴责。 长孙云淮用口型告诉她:“待会和你解释。” “小姐没什么事,”江太医收拾好东西,走了出来,“畏寒只是体虚,女子常有的毛病,不碍事。” 苏南锦热情微笑,俨然一个患者家属看见神医的模式:“那就好,多谢江太医!” “苏大人请坐,”江太医还记着太后给的任务,“我还得给您把脉。” 然后苏南锦就看着对面的人脸色越发凝重。 不要这么吓人好不好,这样她很容易以为自己得了绝症啊! 待他收手后,苏南锦小心发问:“我身体可有什么问题?” “没事。”江太医道。 没事你脸色这么难看,吓人玩吗! 苏南锦内心无语,脸上还是笑着:“那我送送太医。” 在这真是非常碍事。 “不过……”江太医再度开口,“苏大人平日要注意歇息,以免积重难返,大人的脉象显然是操劳过度了。” 苏南锦心中非常疑惑,虽然她最近是觉得很累,但那不是因为身上来了的缘故吗? 查案固然四处奔波,可奚棠、赤芍他们都非常照顾她,平日吃的也都很好,怎么就要担心积重难返了。 苏南锦好奇:“若是积重难返会如何?” “大人现在正值壮年,也不会有大病,但是会衰老加速,掉头发之类。”江大人道。 掉头发,那还真是很可怕。 苏南锦顿时同情起苏南行来。 朝廷命官真的好苦逼啊! 送走了江太医,苏南锦扭头凝望身边的男人:“你怎么不走?” “那好,”长孙云淮作势抬脚,“原本还想和你说太后为何派江太医来一事。” 苏南锦非常有骨气,立马拉住人:“太傅大人请留步,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没吃晚饭,不如我们边吃边聊。” 长孙云淮勾唇轻笑:“好。” 饭菜端上来,长孙云淮火速动筷,显得真的很饿一般。 苏南锦吃两口就看对面一眼,非常憋屈。 这种只开个头就没下文的方式,真的很烦人啊! 终于等对面落了筷,苏南锦都要等哭了:“现在能说了吗?” 长孙云淮微微一笑:“有点口渴。” “给你!”苏南锦倒茶递过去,然后眼巴巴看着他。 再不说就严刑逼供啊! 期待中,长孙云淮终于道:“你哥哥的失踪,或许和定远侯府有关。” 苏南锦原地裂开,这是什么跳跃性叙事? 但这个消息非常重要,她急切追问:“怎么回事?” 然后长孙云淮又抛出了一个重磅消息:“你府上有定远侯府的人。” 苏南锦倒吸一口凉气,随即她狐疑地看向男人:“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派人在你府上周围监视着,”长孙云淮毫不隐瞒,“原本你哥哥此事只是猜测,不过后来看见你府上一个叫红香的丫头偷偷和定远侯之人见面,昨夜和今天又接连发生了这些事,我便有九成的把握了。” 苏南锦听得很认真,但丝毫没有听懂,于是她推推男人:“你说详细点,重点情节不要略过。” 长孙云淮拉出凳子,示意她坐下,便从头开始说起:“你可知,你哥哥最后那次离府前,曾被太后秘召?” 都说是秘召了,那她怎么可能知道! 苏南锦怒视对方,而且之前那个苏南锦,还是个一点不沾闺外事的女子:“不知道。” “去年江北一带遭遇旱灾,许多靠种地户口的百姓一季间成了难民,”长孙云淮语调低沉,收扇在手心一砸,“太后与我商议后,让尚亲王主管,工部、户部辅助,一同治理旱灾,同时开仓赈粮。” 这剧情听起来真是很耳熟,于是苏南锦毫不意外地猜测:“钱粮被吞了?” “不错,”长孙云淮点头,“最后前户部侍郎被推出来顶罪,还有一些证据,指向了尚亲王。” 苏南锦眉头紧皱,侍郎官职在正四品下,虽然已经很了不得,但放到京中这遍地是大哥的地界,四品下显然只能算个随处可见的小王八。 牵涉到亲王的案子,侍郎上面还有个尚书职,最后竟然只查出这样的结果。 “尚亲王,是保皇党,”苏南锦有些朦胧的疑惑,“难道是有人想一箭双雕,贪钱顺带拉尚亲王下马?” 长孙云淮拿扇子在她额上轻点:“太后也是这么想,但也不排除尚亲王贪污的可能,因此此事被暂且压下,由你哥哥暗中探查。” 之后的剧情,便是苏南行忽然失踪,了无音讯。 苏南锦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安定侯:“如果尚亲王是被人陷害,那陷害之人必然会想方设法阻拦我哥哥查明真相。” 长孙云淮点头:“不错,因此自你府上推说苏南行重病,我便命人在四周观察,没想到反而抓到了另一波也在监视你府的人,我便猜测,这群人或许会是致使你哥哥失踪之人所派。” 里面的逻辑苏南锦静想了片刻,便明白过来。 如果苏南行被人暗中谋害,而又并未死亡、躲藏起来的假设成立,她在此刻又以苏南行的身份露面,那么幕后主使必然派人过来一探究竟。 思及此处,苏南锦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监视之下,幸而苏南行在府中向来内外分制,能接近内院的人,全都是赤芍、锦瑟这样半亲人的角色,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昨夜那刺客估计是想趁你睡着一探究竟,看看你究竟是否为人假扮,”长孙云淮继续道,“你府上请的大夫,一出去也被人询问过是为府上谁诊治,倘若刚才你没有让丫鬟假扮成你,我又点穴让你脉象变化,你的身份将会暴露无遗。” 第79章 替死鬼 夜风吹进,把苏南锦背后冷汗吹干,大夏天里,竟冰得她一哆嗦。 “怎么,”长孙云淮含笑看她,“后怕了?” 苏南锦摸着脖子点头:“感觉浑身凉飕飕的。”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身边早被布下了那么多眼线,甚至府内也被渗透。 “别怕,”长孙云淮安抚她,“你府上那个叫赤芍的姑娘身后还不错,有她在,府内不会出事。” 苏南锦捧着脸,悲催地用手指在桌上画圈:“定远侯府已经起了疑心,必定不会这么被轻易瞒过去。” 在外骗敌人,在家装原主,就是演员也有下戏的时候,而且她偷懒的后果很可能是掉脑袋。 从事穿越这种高危行业,有谁懂得她的痛! 长孙云淮眼底发冷:“放心,我不会让定远侯府威胁到你。” 太傅您真是好英勇。 苏南锦看他的眼神顿时发光。 幸好当初抱大腿还站对了阵营,不然她现在可真的惨了,苏南锦如是想。 “对了,”她想起昨夜的事,“宫里那边审问出什么东西了吗?” 长孙云淮从怀中掏出备份记录递给她:“都是早准备好的说辞,你看看。” 苏南锦接过翻开,越看越气,最后一掌拍在桌面:“岂有此理!这是把咱们当孩子糊弄吗?” 那些人被抓不久后就竹筒倒豆子般地往外说事,大到入宫行刺,小到幼时偷了谁家的鸡,简直是事无巨细。 不过他们所供出的幕后黑手自然不是安定侯府,而是前户部侍郎陶质元。 “这人现在还活着吗?”苏南锦指着卷宗上的名字问。 长孙云淮冷笑:“定罪次日,便被抄家问斩了。” “由此可见,死人比活人好用,”苏南锦气得发笑,把卷宗还回去,“陶质元已死,总不能把他的尸首扒出来再杀一次。” 那些身上纹有梅花图样的人说,他们是陶质元的旧部,当年侥幸逃了出去,一直在各地潜伏,伺机为陶质元报仇。 因为当年搜集陶质元犯罪证据时,尚亲王曾出面帮助协查,所以他们对尚亲王一直怀恨在心。 至于为什么杀那些和尚亲王定亲的女子而不是本人,给出的理由则是暗杀过几次都没得逞,因此才要杀与之相关的人泄愤。 “皇宫都能闯进来,还敢半道截我,王府反而进不去,”苏南锦咬牙切齿,“这是明摆着告诉咱们撒谎和敷衍!” 被凌冽杀意和迎面而来的刀锋所威吓的恐惧她还没有忘记,即便不为了所谓的家国大义和苏南行,冲着自己和三个无辜死去的女子,苏南锦也早就发誓要将真凶绳之以法。 阵阵怒火翻涌,她语气严肃:“皇上和太后准备怎么处置?” “就此结案。”长孙云淮先按住了她肩膀。 苏南锦果然不能接受,想站起来又已经被按住,便偏头睁大了眼睛质问:“为什么?这些说辞用屁股想都知道是伪造!” “但我们没有别的证据,”长孙云淮认真而耐心地看着她,“况且,此事已经拖延太久了。” 从兵部侍郎嫡女被毒杀至今,已经过去了两个月,连天气也渐渐转凉。 再给不出答复,恐怕会闹得人心惶惶。 想起前些日子围着她的那些百姓,苏南锦心头涌上无尽酸楚,既觉得对不起死去的贵女们,又恨她自己没有能力。 “别自责,也别气馁,”长孙云淮温柔拍拍她的肩,“此事不过是暂时停止,但不代表会被尘封。” 苏南锦有些哽咽:“不行,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她闭上眼,就总会看见李修仁在向她哭诉,他有多么无辜,他爱的人死得有多冤,他的爹娘不能终老。 虽然她根本没有见过李修仁,但总会在梦里够勾勒出对方的模样。 那是一个文质彬彬的翩翩君子,好诗书,沉心静气地修身养性,善良又仗义,是好夫君、好朋友、好儿子。 这样本可以拥有大好前尘的人曾经真切地活在这世上过,又因为别人的过错过早失去了性命。 她实在不知道,如果在此案上向安定侯府妥协,如果李修仁再来找她,她要如何面对? “你们对外就这么说,”苏南锦叹了口气,也知道宫里的难处,“但是我会继续查下去。” 这些日子磨合相处,长孙云淮也多少了解她的性格,涉及到公理真相,面前这个女子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收手的。 “也好,”他点头,“不过你要小心,定远侯府有意将此事了解,便不会容你再查下去。” 苏南锦点头:“我明白。” 两日后,衙门便在京中各地张贴告示,直言京中贵女被杀一案皆是由前任户部侍郎陶质元遗党所为。 旱灾贪腐案才过去不到一年,百姓们对这个人都还有印象,恶上加恶,对陶质元一家更是深恶痛绝起来,告示周围经常有人边听人读内容边痛骂陶家祖宗十八代。 苏南锦头戴帷帽混在人群中,心里五味杂陈。 “不愧是苏大人,天底下就没有他破不了的案子。” “是啊,听说查案过程中,这些奸贼恶党还对苏大人下过杀手呢!” “苏大人这是拿命在办案啊!” …… 赤芍间她长久不说话,只当她是思念苏南行,扶着她轻声说:“小姐,咱们回。” 苏南锦气压很低:“好。” 她回到家,摘了帷帽,便坐到镜前。 镜里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只是比上辈子看起来要稚嫩许多,不像她从前加班熬夜,熬出熊猫眼和各种痘痘。 但她还是觉得,那样的日子过得更安心。 那日长孙云淮走后,她也想了很多,现在案子已经了结,她没有别的理由再躲避朝中同僚的会面,苏南行的身份多用一日,就多一日危险。 眼下最稳妥的办法,只有再次对外宣称苏南行病倒,就说是劳累过度,有江太医的先言,也算不得突然病倒。 然后,她再带着赤芍等人暗中查探此案,到各事发点再度寻找目击证人。 她正细想着各种环节,外面锦瑟进来道:“小姐,宫里来了太监,太后传少爷入宫呢。” 第80章 贵妃当不当 苏南锦扶额头疼。 不用问,肯定又是和那金钗一样的事。 “把官服拿来,”苏南锦无奈,“替我上妆。” 片刻,她又化身男儿郎,坐着轿子进了宫。 “臣苏南行,叩见太后,”苏南锦端庄行礼,“愿太后身体康健、福泽万年。” “苏爱卿免礼,”太后眉目含笑,轻柔挥手示意,“佛莲,快赐坐。” 苏南锦起身,又躬身行小礼:“谢太后。” 她侧身好让正面朝向太后,半靠在凳上,一抬头,就看见太后殷切的笑容。 苏南锦:…… 她怎么觉得这眼神像是老婆婆看儿媳妇呢?! “此次的事,苏爱卿费心了,”太后笑道,“皇上昨日来问哀家,该赏爱卿些什么,哀家一时也拿不准主意。” 苏南锦闻言内心疯狂吐槽。 这有什么可拿不准的,多赏点银子,让她想买啥买啥不好吗! 苏南锦非常深明大义:“太后和皇上过誉,这本是臣应当做的。” 太后很淡定,也依旧很热情:“苏爱卿不必自谦,此次你破获此案,解了三家的心结,也让百姓心里安定,功不可没。” “哀家想你素来品性高洁,赏你银钱或晋你官职都是寻常;有心封你做公卿,苏爱卿在朝中又资历尚浅。思来想去,不如给爱卿的妹妹指门好婚事。” 整个过程说得非常流畅,好像真的有那么点道理似的。 苏南锦一个脑袋有两个大,起身跪下:“太后娘娘,臣妹自幼在乡间长大,又被臣宠得生性娇纵,举止不端不雅。初到京时,被贵女们嘲讽,更让她孤僻自卑,多年不出内宅一步,让她嫁到高门贵府,臣实在担心妹妹的日子难过。” “这有什么,”太后示意佛莲将人扶起,“哀家年轻时也是娇纵怕生的性子,等哀家将你妹妹召到宫中,亲自调教几日便好了。” “太后,臣万万不敢!”苏南锦心里只喊救命,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按照长孙云淮所言,他拒绝后,太后不会如此执着才是。 况且想那日遇见的尚亲王府说媒人,态度也很和善,话里话外有两方看不上便罢的意思,非常现代。 她假冒苏南行这些日子,偏向谁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为什么太后反而紧抓不放? 佛莲要将她搀起,苏南锦只执意跪着。 她若是起了,只怕后患无穷。 佛莲自然不会强行拉人,试了几次见苏南锦如此,便接收太后眼色,退到了一旁。 宫女换上热茶,太后也不言语,垂眸慢条斯理地品茗,好似屋中之人并不存在。 片刻,才又笑着开口道:“哀家不过是有这个心思,为的也是赏苏爱卿,怎么苏爱卿反倒来请罪一般长跪不起呢?” 苏南锦仍然跪伏在地上,心跳若擂鼓:“回太后娘娘,臣虽为男子,也尚未娶妻,但对深宅后院之事也了解一二,臣妹举止实不配为主母,但若为妾,臣不愿,臣妹恐会因此自尽,事关臣妹性命,臣不得不如此。” 太后面上仍然挂着笑,可那笑意渐渐渗透出冷意。 茶盏放在桌上,底座触面,发出轻响,却让苏南锦心脏倏然被人用手捏了似的一缩。 “苏爱卿可知,哀家要将爱卿之妹指婚于谁?” 听这意思,倒不像是尚亲王? 苏南锦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高座上威仪万千的女子要说出什么惊天骇地的话,忍着恐惧摇头回答:“臣不知。” 太后抚弄着足有寸长的护甲轻笑:“皇帝身边倒是缺个知冷知热的。” 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苏南锦愣在当场,不可置信地望向太后,连规矩也暂时忘记。 她这具身体在现代来算也是成年人,可当今的小皇帝才不过九岁,她的年龄可足足是皇帝的两倍! “太后,这如何使得?”苏南锦惊道,“臣妹与皇上……” “哀家知道苏爱卿想说什么,”太后神色从容,显然是早料到她作此反应,“自古以来娶妻娶贤,娶妾娶色,但皇上毕竟是天子,妾氏也比寻常朝臣尊贵,必须贤德,若不贤德,也需不是那等祸主之人。” 但她显然既不贤德,还说不定会祸主,因为她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苏南锦,想问题的方式,和这个时代的人也有很大区别。 这种异样的差距,她已经从和长孙云淮的互动之中感受到了。 她所想的,都出于尊重生命,而别人所想的,却先是利益关系。 她的魂虽然穿越了过来,但她的思想还没改变,这也是长孙云淮先前告诫她做事先想后果的原因。 太后继续语气沉重地劝道:“成家立业,长孙太傅才好还政于皇帝,哀家有意要让苏爱卿之妹为贵妃,妃嫔所需做到的事,哀家这个人会亲自教导她,有哀家护着,苏爱卿就不必挂心了。” 苏南锦再度无语。 说白了,就是现在宫里迫切地需要个工具人呗。 现在这情形,那些贵族女子或不愿嫁,或许太过聪敏不好控制,所以太后才瞄上了原来的那个苏南锦。 等人到了宫里,皇帝还小,必然无法依靠,最有力的后盾就是太后,培养一番出来后,原主便是又乖顺又听话的工具人,还能按照太后的意思在皇帝身边洗脑,真是一笔好算盘。 但太后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苏南锦毕竟是臣子,拒绝天家赐婚,就会显得很蹬鼻子上脸。 一时间殿内又无人说话,只剩沉闷的空气。 半晌,太后轻快笑说:“苏爱卿想必是想问问妹妹的意思?规格女子,乍到宫中,总是会怕的。也好,那哀家过几日再召苏爱卿和和苏姑娘入宫,哀家亲自与她说说。” 苏南锦心情沉重,面上还不能表现出来,规矩地起身告退。 她沿着宫道向外,只觉得心口压了块大石头。 太后最后那番话看似给她面子,实际上却是穷追不舍,再召她兄妹二人入宫?也得有两个人能让她召进来。 苏南锦苦笑,上了轿,径直吩咐轿夫:“去长孙太傅府。” 第81章 两难 走到半路,轿子停下,轿夫回头掀了帘子:“主子,长孙大人就在咱们对面。” 苏南锦从帘内探头,正瞧见街当中一匹乌黑高大的骏马,马上长孙云淮也是一身玄色,手握缰绳、肩背挺拔,正看着她。 两人对视,一个面含忧色,一个眉眼清冷,都彼此明白各自心中所想。 “跟着他。”苏南锦道。 “诶。”轿夫应声,回了原位。 长孙云淮驱马扭头,紧紧缰绳,便向来处而去。 没人说话,进屋各自坐下。 茶上来,长孙云淮看她面色不好,开口问:“饿吗?” 苏南锦血压差点突破天灵盖:“都什么时候了,我哪有胃口,你饿了就先去吃饭。” 长孙云淮示意旁边候着的丫鬟去传饭,笑道:“再如何,人也要吃饭,太后不会因为你不吃饭便不赐婚。” 他果然是知道的,苏南锦默默想,好几次长孙云淮消息都快得出奇,看来他必然在宫里也有接应,只不知道是哪个。 一时饭菜上来,大大小小十数盘,摆了一整桌。 “吃。”长孙云淮示意丫鬟给她盛饭。 苏南锦头疼:“真没胃口,你自己吃。” 她现在想起太后那张过分精致漂亮的脸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长孙云淮勾勾唇,拿起筷子开动。 碗筷碰撞声时不时地响起,还有咬下炸酥肉的酥脆声响。 苏南锦很愤怒:“有没有点吃饭的礼仪啊,声音那么大……唔!” 一块酥肉被趁机塞到了她嘴里。 好香。 还是辣味的。 她好怀念上辈子某底捞的炸素肉和街边的某新鸡排。 “我都说了我不吃!” 伴随着她的怒吼,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长孙云淮大笑:“你还是吃,瘦成这样,若你哥哥回来看见,必然要心疼了。” 苏南锦悲愤地端起碗筷吃饭,她现在很痛苦啊,怎么一点尊重心情的气氛都没有! 饭菜撤下去,长孙云淮又逼她喝了饭后汤,这才完事。 “说说,”长孙云淮含笑看她,手中把玩着茶盅,“太后说了什么?” “简直是丧心病狂,”苏南锦面部表情麻木,“她竟然不是想把我赐婚给尚亲王,而是赐婚给皇上。” 九岁,皇帝才九岁! 她又没有恋童癖! 长孙云淮淡淡点头:“不算意外。” “你又早就知道?”苏南锦哀怨看他。 长孙云淮道:“这几日早朝,总有朝臣提议为皇帝选秀,理由也无非是尽早成家,才能尽早还政于皇帝的说辞。” 苏南锦皱眉:“又是定远侯一派的人?他们现在想夺你的权了?” “也并非全是他们的人,”长孙云淮轻笑,“即便是保皇党,也有想送女儿入宫的,既然选择了在皇上身上押宝,现在皇上年龄尚小,正是培养青梅竹马之情的年纪,送女儿入宫,自然有利。” 苏南锦指着自己:“您看我像能和皇上培养出两小无猜感情的年龄吗?” 说句难听话,皇帝要是再小几岁,在这个时代,她都能给皇上当娘了。 长孙云淮失笑:“太后想召你入宫,自然不是按照皇上的标准找儿媳,而是按照她的标准来找儿媳,换句话说,和找半个女儿差不多,太后准备给你什么位份?” 别说半个女儿,就是一个女儿……好,要是直接能当公主那还是很爽的,但她好像没听说本朝有哪几位公主。 苏南锦感叹自己穿越不利,看着长孙云淮看乐子的眼神,非常不爽:“贵妃。”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长孙云淮笑着拿扇子一指她,“说不准将来你哥哥再升官职,你还能做皇后。”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苏南锦狠狠瞪过去,“这是找儿媳吗?干脆说找个保姆兼传话筒算了。” 不过她现在也明白,太后怎么忽然间态度如此坚决了。 两边都想送人进后宫,无论是玩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把戏也好,是想借女儿给家族争光也罢,等皇帝成长起来后,太后的权力势必会被削弱。 到时候如果皇帝身边有个自己人,那么会方便很多。 看来无论是不是亲娘,权力在手中过了一遍,就再难放开。 长孙云淮想了想,说:“其实入宫为妃,对你而言也未尝不是个选择。” 自然入宫不是即刻入宫,而是先接下旨意,再以吉日为由拖延几月,期间苏南锦还可以假冒苏南行,而苏南行也有时间可以回来。 如果这几个月内苏南行仍然没有现身,那恐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了。 而入宫的苏南锦只要听从太后的话,一辈子也不会过得太差。 “除非我疯了,”苏南锦毫不犹豫地拒绝,“谁爱进宫谁进,反正我不去。” “那——”长孙云淮勾唇一笑,“现在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苏南锦飞速扭头看他,眼里冒光:“什么?” 男人对她勾了勾手:“过来。” 她狐疑地看了眼,还是凑过去弯腰倾听。 片刻,苏南锦惊得巨声反问:“这也算办法?!” “主动权在你我手中,如何不算办法?”长孙云淮慢条斯理地喝茶,“当然,要不要做,决定在你。” 苏南锦神色凄怆,坐回椅内发呆。 她扶额无奈,这算是个什么事呦。 就好像必须要走到一个地方去,可只有两条路,一条地面上不断喷火,一条走着会化身小美人鱼步步扎脚。 可还得要选,不选就是死。 “没办法了,”她摊手绝望,“就按你的想法来,太傅大人。” 长孙云淮起身说:“那么,我明日便请见太后。” 苏南锦再没心思讲究什么礼数,起来拱拱手,便出门回家。 回去她便洗澡换衣服,吩咐锦瑟谁来都不会再见,就说她又病了,便把自己塞进被窝里。 然后就又被热了出来。 看着四周古色古香但不含丝毫科技含量的陈设,再看看屋内放着用来降温的冰块,苏南锦顿时奔溃,疯狂殴打枕头。 她好想念那个有高科技还不会随便掉脑袋的世界! 第82章 他爱慕苏南锦已久 暴打枕头后苏南锦心里舒服了些,但是却感觉非常地热! 于是她把冰块给拖到床边,抱着冰桶镇定了会,才觉得身上的热气散去。 “睡觉!”不愉快一扫而空,苏南锦高高兴兴吹灭灯笼,翻身上床。 没错,她能够快乐平安长大的一条秘诀就是——难过的事从不留滞心间。 上一辈子失去亲人让她的性格变得敏感孤僻,加上上学时很多同学心智不成熟,会利用这一点来攻击她,因此她度过了很艰难的一段岁月,甚至一度轻生。 但万幸的是有个好心人路过,把她给救了,那个人就是她上辈子的闺蜜秀秀。 秀秀对她很好,知道她抑郁症后也没有带她去看医生,而是搬过来和她合租,还时常陪着她。 有一句话,苏南锦记得很牢,那便是凡事放宽心,自由意识不要太强,大家都活得很忙,很少有人会真的极度在意你。 攻击过她的人,只是随口的一句话,转眼就抛之于脑后,她自己又为什么要牢牢记住,受此折磨呢? 从那后,苏南锦便奉行此条准则,活得没心没肺,只珍惜少数人,果然再也没犯过病。 没过多久她便在丝丝凉意中沉沉睡去,连梦都是甜的。 翌日早,锦瑟给府内各院大丫鬟们训过话进来,见绿倚几人还在门外围坐着玩,房门紧闭着,上前问道:“小姐还没醒呢?” 绿倚摇头:“没呢,方才李妈妈来过,说小姐平日辛苦了,叫我们别打扰。” 锦瑟看着紧闭的门窗,叹了口气:“咱们小姐近来是辛苦了,幸好如今案子尘埃落定,小姐可以不那么忙了。” “也不知道咱们少爷去了哪儿,”独幽坐在廊边,搁下手头的刺绣,“小姐绣好的荷包都放了一盒子了,也不见少爷回家。” 锦瑟忙捂住她嘴,侧耳听屋内没有响动才放下心:“这些话可别让小姐听见,免得招惹小姐伤心。” 宫内,长孙云淮端坐着,脸色云淡风轻。 相反,坐在主位的太后,眼底却隐隐浮着怒意。 殿内非常安静,佛莲不觉再放轻了呼吸,生怕她发出任何一点轻微响动,都会触了眉头。 “长孙太傅这话倒真叫哀家吃惊,”太后一双凤眼,直直看向坐在右侧的人,笑里藏着锋芒,“哀家竟不知,长孙太傅钟情苏爱卿之妹已久?嗯?” “事关姑娘家的声誉,臣总不好对外宣扬,”长孙云淮还是淡然冷静的模样,“臣已正经问过苏小姐,苏府上也是愿意,本想等年后择个吉日再商谈,不像昨日太后召苏大人入宫,臣这才不得已过来请太后赐婚。” 太后冷笑:“哼,既然如此,昨日苏爱卿为何不直接和哀家言明?” 话里话外,便还是不信。 长孙云淮继续道:“太后赐婚,况且对象又是皇上,苏大人便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冒犯太后与皇上的威严,臣也是心切,这才冒着乌纱不保的风险,斗胆来求太后准许。” 他话说得重,其实现在这样的局势,莫说是从太后手里要个尚在闺中的女子,即便是犯了什么错,也不会受到什么责罚。 这般卑微求全,无非是给彼此面子。 “此事事关皇帝,哀家暂且不能一人做主,”太后冷着脸道,“长孙太傅先回去。” “如此,太后何不将皇上请来?”长孙云淮自踏入宫门第一步起,就没准备退让,“此刻皇上应当午睡已醒。” 太后意外地扫过他,眼神凌厉起来:“长孙太傅,你这是在命令哀家吗?” “臣不敢,”长孙云淮起身跪下,“臣只是建议。” 一把火登时从心底燃起来,但这么多年,朝堂上朝堂下,太后所被冒犯的次数也多了,隐忍得也多了,心中有十分,面上只显露出一分。 只是从前那些冒犯,都是来自于定远侯府,长孙云淮在宫中向来恭敬谦逊,恪守君臣之礼,如此胆大妄为,还是头一次。 难道这两人倾心相恋是为事实? 太后心下狐疑,示意佛莲将人扶起,缓了缓语气:“既如此,长孙太傅便暂去花厅等候,哀家召皇帝过来一问便是。” 长孙云淮顺着台阶下,起身谢道:“臣遵旨。” 不时喻玄乐便被召了过来,进来看见太后,先是行礼:“儿臣见过太后。” “快过来,”太后伸手,把走向自己的亲儿的小手握住,先替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怎么热成这样,李忠怎么伺候的?” 李忠在旁立即低头要请罪,喻玄乐先说:“过来路上热了些,儿臣本就好热,不关他们的事。太后召儿臣前来有什么事吩咐?” 太后心事重重道:“前日哀家与你商量的事,方才长孙太傅进宫请见,说他与苏南行之妹倾心多年。” 喻玄乐心下一惊,转而想起前些天在宫内两人如此亲近,又想起江太医在苏府的见闻,又觉得一切明朗顺畅起来。 只是,还有个奇怪的问题。 “为何先前不曾听太傅提起?” 太后摇头,满头的珠花摩擦碰撞,发出动听的珠玉声响:“长孙太傅说是想等年后择吉日上门提亲,可哀家想着,或许是苏爱卿不愿意,苏爱卿在哀家面前也是如此,直言不想将妹妹嫁入高门贵府。” 可在太傅府,总比在宫中要方便见面,苏南行这个做哥哥的,也能时常护着妹妹。 长孙云淮今日胆敢冒犯天威,也算是对苏府表明心迹,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人,天下恐怕也难找出一个。 喻玄乐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自然没什么感情,苏南行几次又都站在他这边,心里对这件事的态度,本就是可有可无。 若为一个女子让他和长孙云淮之间起了芥蒂,才是得不偿失。 “太后,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喻玄乐道,“既然他们二人相悦已久,便随他们去,至于宫里,定远侯若要塞人进来,他塞多少,咱们便迎多少自己人进来,找机会寻个由头把有异心的禁足就是。” 第83章 小姐嫁给谁 暂时解了苏南锦的燃眉之急,长孙云淮拿着太后懿旨,便匆匆向苏府而去。 看昨天苏南锦那个样子,恐怕还不知心里如何难受。 他策马赶到苏府前,却见门口来来往往,各号大夫打扮的人出入不停,显然是出了事。 眉头一皱,长孙云淮便下马向里走。 门子正忙着给大夫通传,漏了长孙云淮,连忙跟在后面喊:“这位爷?您是谁呀!” 长孙云淮早就一溜烟走远了。 半路赤芍正赶着再让人去请大夫,撞见长孙云淮,连忙叫住他:“长孙大人?” 见到苏南锦身边人,长孙云淮才顿足问:“府上怎么了?” 先前长孙云淮帮了苏南锦不少,也知道苏南锦假扮苏南行的事,赤芍略一犹豫,便决定还是相信对方:“小姐昨晚还好好的,今天睡到中午还没起,锦瑟进去叫,才发现她浑身冰凉,不停地哆嗦,现在已经看了七八个大夫都说治不了!” 长孙云淮拉住赤芍:“前面带路。” 两人一路进了苏南锦的院子,锦瑟守在屋内,绿倚几人在外面忙活,看见赤芍带着个周身气度不凡的男人进来,都吓了一跳。 “赤芍姐!”绿倚反应过来,拉住她问,“这位是?” “长孙太傅,”赤芍忙和她解释,“他知道咱们府上的事,是来帮小姐的。” 里面忽地响起哭声,是李妈妈趴在床榻边锤心口:“小姐!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哦!” “您老人家快别哭,”锦瑟又急又乱,“您慌了阵脚,外头那些小丫头可就散了心了!” 长孙云淮不顾阻拦,阔步进了内房。 帘子依旧垂着,一个大夫正在诊脉。 “如何?”长孙云淮见他收手,便问。 那大夫躬身,满面惭愧:“贵小姐的病,老朽医术不精,真的从未见过,定论都难,实在无法医治。” 李妈妈本来满怀期待地看,这下又大哭起来,简直要昏死过去。 锦瑟却听得已经麻木了,忙让独幽带着大夫去给诊费,又安慰李妈妈。 赤芍这会跟了进来,问长孙云淮道:“太傅可有办法?” “我看看。”他说话间,便掀帘挨着床边坐下。 李妈妈方才只顾着哭天抢地,没注意到长孙云淮,此刻乍然看见个陌生男人掀起苏南锦的床幔,吓得伸着两只手就要扑出去。 “李妈妈!”赤芍忙拦腰将人挡住,“这位是当朝的长孙太傅,他是来帮咱们家小姐的。” “什、什么?”李妈妈直愣愣地看着床沿的男子,那身上不是官服又是什么? 转念间知道长孙云淮必然也知道她的小姐假扮兄长一事,李妈妈顿时血气翻涌,两眼一闭,昏死过去。 “愣着做什么,快扶老人家下去,”赤芍扫了眼一屋子惊慌失措的小丫头,无奈地指挥起来,“快叫大夫进来,先看看李妈妈。” 长孙云淮两耳不闻屋内大小丫鬟婆子的声响,一心检查苏南锦的状况。 天已转凉,但地温还未上来,少说也得等十天半个月后的头场秋雨才能凉快。 现在睡觉屋里还要放冰的天,苏南锦盖着两床被子,手、脸竟然都是冰冷的。 似是被握着的手感受到了温暖,苏南锦紧皱的眉头松了松,不自觉地张嘴呢喃。 长孙云淮俯身侧过脸去听,听了好一阵,才听明白苏南锦一直在叫“冷”。 怎么会冷呢? “她之前还好好的?”长孙云淮看向锦瑟,“也没有什么胎里带的病症?” 锦瑟看赤芍信任眼前的这个男人,这男人周身又的确散发着莫名的可靠感觉,便回答道:“小姐昨夜还好端端的,也没有顽疾,今天忽然就……” 说着,眼里就泛起了泪光。 长孙云淮抬手示意她打住,回想起奚棠也曾给苏南锦诊过脉,还就在前两天,那时也未曾诊出什么结症。 但看苏南锦现在的模样,却是十分严重了。 他心底有个想法,却不得乱说,以免这一屋子女子哭闹,泄了风声。 “赤芍,”长孙云淮将随身的腰牌解下来,伸手递出,“拿着这块牌子,到我府上让奚棠过来。” 那牌子也是黑色的一块,上面刻着繁密的花纹,但因为颜色并不能看得分明。 赤芍知道这牌子的分量,小心接过,触手生寒,又滑润得很,竟然是一块黑玉。 她收好牌子,立即转身策马而去。 外阁李妈妈被掐着人中和虎穴醒过来,会想起方才的事,登时又是一片哭天抢地,言语间说苏南行不明下落,苏南锦又遭此横祸,还让个男子进了闺房,以后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这一辈子只养了苏南锦一人,把她当亲女儿看,自己也不想活。 高高低低的,又有小丫鬟劝她的动静。 长孙云淮被抄得头疼,将长盒中圣旨一掷,命令锦瑟道:“把这东西递给那婆子。” 锦瑟低头一看,怀中明黄色的锦帛,不是圣旨又是什么?登时觉得双手捧着的东西沉重万分,忙送去了外阁。 李妈妈不识字,但苏南锦屋内的丫鬟都认识,立即有人念给她听。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理寺卿苏南行之妹……” 刚念了个开头,独幽便怔住了。 李妈妈催她:“怎么不念了?快念呀!” “这诏书是给小姐的,”独幽慌张又无措地看向众人,“皇上给小姐赐了婚,要小姐嫁入长孙太傅府为妻,还给了夫人的诰命。” 一室寂静。 半晌,锦瑟才大梦方醒般问:“你说,小姐要成太傅夫人了?还是皇上赐婚?” “是啊!”独幽哭丧着脸,“这、这可怎么办?” 李妈妈还没回过神,拉着锦瑟的手问:“丫头,咱小姐要嫁给谁?” “长孙太傅大人!”锦瑟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就是房里现在坐着的那位!” 李妈妈上身一抽,又要做昏过去的样子,吓得众人连忙围过来拍她后背顺气。 皇上赐婚,对方还是当朝太傅,先帝亲封的辅政大臣,皇帝的老师,这自然是无上荣光。 可……苏南行人还不知所踪啊! 第84章 难医之症 赤芍飞进门来,身后还跟着奚棠。 两人风风火火进屋,赤芍又退了出来,看着围成一圈又脸色难看的丫鬟婆子。 “怎么了这是?”她问。 锦瑟把圣旨递过去,哭丧着脸道:“咱们小姐要嫁人了。” 赤芍吃惊地看完,眼神朝内屋一瞥,直觉觉得里面有鬼。 她跟在苏南锦身边,也接触了长孙云淮几回,两人间虽然相处融洽,四目相对时,却是全然没有男女之情的。 可这圣旨既然是长孙云淮带来的,长孙云淮那样的人,他在宫里的关系,如果不愿意,此事又必不会发生。 联想到苏南锦前几日突发的心情不好,赤芍脑子里灵光一闪。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让小姐和长孙太傅不得不这么做? 赤芍将圣旨叠好拿在手中,对担忧万分的几人道:“此事先别张扬,太傅大人帮了咱们小姐许多次,他必有他的道理,等我问过再说。” 屋内。 奚棠仔细诊过脉,扒开苏南锦眼皮观望,又去检查她的舌苔。 “如何?”长孙云淮在旁立着。 奚棠脸色难看:“主子,苏姑娘这是中了寒毒,不过并不严重,一直蛰伏未发,她现在在信期内,本身就失血体虚,还有风寒的症状,这才勾起了蛰伏的寒毒。” “这还不算严重?”长孙云淮眉头紧缩。 “寒毒本就性烈,”奚棠道,“寻常人若沾上一点,发作时便是钻心刻骨的冷,可这毒来得很蹊跷,这样的毒,即便是我也难以弄到手,苏姑娘如何会沾染上,需得好好查一查。” 她最后一句加了重音,长孙云淮听出弦外之音的意思:“你是指定远侯府?” “只是属下的猜测,”奚棠担心地看着苏南锦,“不然属下也想不到还有谁有能力,又有动机对苏姑娘下此毒手了。” 外面赤芍进来,奚棠立即闭嘴,退到了一边。 赤芍看两人神色,忙问:“长孙大人,可是有了结果?” 长孙云淮点头:“是中了寒毒。” 赤芍也是半个混江湖的,自然听说过,当即脸色就变了:“怎么会?不是错诊?” “不是,”长孙云淮道,“她这些日子可见过什么陌生人?” 赤芍想破了脑袋也没能寻出个陌生人:“小姐这些日子在府内只见过我们几人,在外也只是和少爷的同僚见面,其余场合,恐怕长孙大人也在场,的确没有陌生人,这……” 她看了看床榻上仍然昏迷不醒的苏南锦,心焦不已:“长孙大人可有什么法子治疗小姐?” 收到长孙云淮的准许,奚棠上前说:“锦瑟姑娘,寒毒是将寒气注入人五脏六腑,借的是内力逼人内脏虚弱,以至于寒气无法排出,这种毒伤的是人根本,若非神医,谁也无法彻底把人治好。” 赤芍原本只听说过寒毒的厉害,却不知晓其中原理,如今一听,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双腿就要支撑不住。 她家小姐,今年不过双九的年纪,竟就被伤了身体根本! 那神医的名号虽然在江湖上传得响亮,可没一个人真的见过,也没有谁知道该怎么去找。 奚棠跨步把人扶住,又安慰道:“锦瑟姑娘也别太过担心,此毒虽难解,但所幸苏姑娘中毒不深,只要平日保养得好,不要受寒,便不会发作,即便发作,用内力也可把寒毒压回去,只是人难免要受些苦。” 赤芍含泪道:“现在小姐性命无虞便好,至于神医,我就是倾尽一生,也要去找!” 她几乎是咬着牙根,一个一个字地向外蹦。 长孙云淮为着这句话格外看了她眼,点头道:“倒是个忠心的丫头。” “少爷对我们有恩,苏府便是我们的家,小姐就是姊妹,”赤芍抬手狠狠擦去泪水,“手足间互相关心,姐姐护着妹妹,本是理所当然。” 长孙云淮轻笑:“好,既然如此,那我便告诉你些事情,你替你家小姐去办。” 赤芍心中一动,仰头眼神发着光:“长孙大人请讲!” 长孙云淮示意她靠近,放低了声音。 片刻,赤芍的脸色从惊诧愤恨,变为坚定严肃,最后看着床上昏厥的苏南锦,决绝而去。 当天晚上,苏南锦重病昏厥的消息就传遍了苏府,自然,也传到了京中。 入夜,奚棠才快步进入长孙云淮的书房回话:“主子,一切都已布置妥当了。” 长孙云淮点头,勾唇轻笑,眼里却射出冷光:“安定侯府……呵呵。” 翌日散朝后,众人想着方才朝堂上大理寺卿位置的空缺,便自然而然地讨论起了苏府的事。 毕竟苏南行这病,时间可不短。 贵女案前人就缠绵病榻,勉强见好后便被派去调查贵女死亡案,干了两个月的活也没来上朝,这事刚结束,众人都张望着苏府的动向,猜测着苏南行回来会给局面带来什么样的变化,不想府上的妹子又病倒了,苏南行要在家陪伴,又不能来。 也不知道这苏府是招了什么邪祟。 “长孙大人,”齐瑕快步下了台阶,跟上向宫外离去的长孙云淮,“听说这苏小姐病到垂危,现在连清醒都困难?” 长孙云淮漠然看他一眼,脸上是官方的假笑:“齐世子似乎很在意此事?” “我这也是关心长孙大人你啊,”齐瑕用手背一拍他肩,“听说皇上有意将苏小姐赐婚给长孙大人,未来的长孙夫人如此重病,该不会是不愿嫁?” “子虚乌有的事,齐世子还是不要相信为好,”长孙云淮转身,不再与之纠缠,“事关姑娘清誉,我奉劝齐世子也莫要再传扬,告辞。” 看着他上马离开的背影,齐瑕舔了舔上排内齿,阴冷一笑。 什么病重,什么心疼妹妹在家陪伴。 依他看,恐怕是人身发寒毒清醒不过来,不能再装苏南行了! “世子,去哪?”车夫恭敬地问,腰几乎折成九十度。 齐瑕冷笑:“探病的礼物都备下了,自然是要是看看病人了,走!” 第85章 闯苏府 华贵的车轿停在苏府前,齐瑕利落下车,扇子一开,轻摇在身前,抬眼去看苏府的匾额。 他身后,早有随从把车上的礼物提下来,抱在怀中。 另外还有个小厮一路跑到两扇大门前,和檐下的门子说话:“我们是定远侯府的,世子来看你们府上小姐,还不快通传?” 门子一听对方身份尊贵,脸上带了悚然畏惧的神色,连忙叫人引齐瑕进去,又进去通传。 引路的那个笑脸逢迎着,路走到一半,齐瑕却硬拐了弯。 “齐世子,那儿往后院,前厅走这边。”引路的陪着笑,生怕怠慢了眼前贵客。 “哦?”齐瑕尾音上饶,饶有兴趣地看一眼道路所通向处,“爷今儿是来看苏小姐的,自然是要去后院了。” 说罢,便不顾引路的百般阻拦求饶,自顾向前。 “你算什么东西!”跟在他身后的侍从对苏府引路的抬脚便踹,“我们世子要去哪,还轮不到你一个奴才来管!” 齐瑕心情极好。 他快步而行,根本不顾四周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苏南锦这下是死定了! 苏南行那家伙在南边失踪,分明被他爹派出去的人打成重伤,就是毫发无伤的人从南边回京也得要数十天,而苏府这边第三日就又走出个苏南行,谁信他是真的? 那夜派人潜入皇宫,去看“苏南行”究竟是男是女,没有成功。 接着,又动用党羽进言,促成太后派江太医来诊治,也没能问出结果。 但他就是不信,那日在玉屏山上见到的女子在脑海中久久难散,他想了这小一个月,可算想出那张满是污泥的脸眼熟在哪了。 那张脸,可不就是变动了些许地方的苏南行么? 而苏南行,又正好有个妹妹。 今天,他可算要抓住这小女子玩的鬼把戏了! “齐世子,不行啊,真的不行,”引路的还是苦苦哀求,“后院里小姐在,您这样进去,我们少爷马上就出来相应,求您千万别进去。” 齐瑕烦躁地斜过去一眼,怒道:“把他给我拉开!” 他随从中的一个立马将人按住手肩拖走。 这边的动静引起许多人注意,不多时,就有人飞跑着去回禀赤芍。 “齐世子,”赤芍带人拦在一道拱门前,恭敬行礼,“后院皆是女眷,您这样进去,恐怕不太好?” 齐瑕冷笑:“怎么,你当本世子是外面的那些登徒子?” “自然不是,”赤芍面带笑意,“只是无论世子去哪家,恐怕就是普通人家,也不会让世子这般随意进出后院,还望世子理解。” “哦?”齐瑕眼里泛起凶光,偏头用扇子一挑赤芍下颚,“那我就是要进呢?” 赤芍仍旧是笑着,但眼神却已锋芒毕露:“那就只能请世子恕赤芍无礼了。” 齐瑕咧嘴一笑,扇子在赤芍脸颊上拍出声响:“怎么,你不过苏府的一个侍卫,还是个女流之辈,想跟我定远侯世子动手?” “我只是对主子尽忠,”赤芍抬眸,不卑不亢地与之对视,“无论对方是谁,我只负责护着主子安危。” “好!”齐瑕拍手,向身后侍从挥手,“给我上!” 赤芍早有准备,对方是定远侯府之人,她便将所有人的佩刀都换成了长棍,打不死人,但能让对方足够地疼。 两边很快就打成一团,打斗声传开,叫苏府内院的人听得都心惊胆颤。 片刻,赤芍身心窝中了一脚,正欲抬棍反击,又被人从身后狠踹过去,猛地扑到了旁边草地上,“哇”地吐了一口血。 她撑着草地想爬起来,上身刚支起些幅度,就被齐瑕一脚踏上后背,狠狠压了回去。 “不知好歹,”齐瑕居高临下地欣赏着赤芍的狼狈模样,啧啧感叹,“女儿家,模样长得也不错,来我定远侯府也能当个妾,偏要武当弄枪,做苏南行的打手,哎呀,疼不疼?” 赤芍红着眼挣扎几次,定远侯府的侍从立马过来,把她的双手也踩住。 “放开她!”黄月和青云连声叫嚷,他们两人和赤芍一样,都是被苏南行赎回来养大的,几人间情同手足。 看见赤芍被如此对待,两人拼死想去救,可自己也是身负重伤,被定远侯侍从压着肩膀按住,不得动作。 齐瑕踏着赤芍后背,悠哉晃扇子:“爷今天来不是看你们在这演手足情深戏码的,不过是看望下你家小姐,她人是什么东西做的,让我看一眼能死?拦拦拦,呸!” “世子别生气,为这些下等人气坏了身体不值得。”定远侯府侍从连忙安慰。 赤芍冷笑:“你说我们是下等人,你又何尝不是?” “还敢顶嘴!你……” “够了,”齐瑕松脚,信步向拱门内而去,“不过是个下人,爷懒得在这和她多费口舌。” 这时,一直跟在齐瑕身边的伴读陈羽跟上前,悄声道:“世子,我们这般大闯苏府,恐怕会落人口实啊。” 若放在先前,齐瑕还会顾忌着苏南行的身份和地位。 可现在? “呵,”齐瑕微侧过身,把陈羽揽过来,“你啊,打小就这样,做事瞻前顾后,现在苏南行人都死了,咱们进来把他妹妹一抓,再把偷梁换柱的事往朝廷里一戳,苏府这上下几百口就等着满门抄斩,谁还管你闯苏府的事。” “可……”陈羽眉宇间担忧不散。 即便有迹可循,可也不能说明在此事上他们有十成把握,如果没揪住苏南锦假冒朝廷命官的实证,又该如何? “没什么可不可的,你再这样磨磨唧唧我可生气了啊,”齐瑕松开手,拍了一下陈羽的肩,“走了。” 内院,苏南锦正双眸紧闭,躺在床榻上,仍然不见一点要清醒的痕迹。 守在床榻边的锦瑟焦躁不安地在屋内来回踱步,看见窗外绿色的身影,忙迎到门口:“外头怎么样?” 独幽满脸是汗,垂着眉毛:“赤芍姐让定远侯世子的人给打了,现在齐世子人正往咱们这儿来呢!” 第86章 敲锣打鼓道歉 “快,”锦瑟拉她进来,“你胆子小,待会镇定些,害怕就往偏些站,别怕啊。” 独幽郑重地点点头,跟到房里。 不多时,果然见齐瑕一路张狂而来。 锦瑟朝绿倚使了个眼色,绿倚便端起水盆,假装出去倒水,瞧见齐瑕,指使着院里的婆子丫鬟堵到院门前:“你们是什么人,谁让你们进来的?” 齐瑕没了方才的耐性,掸掸衣服,神情倨傲地站定。 身后侍从立即上前居高临下地表示道:“这位是定远侯世子,特来看望你家小姐。” “原来是定远侯世子,”绿倚率领众人先笑着行礼,又道,“既是来见我家小姐,何以不见少爷陪着呢?” 齐瑕使了个眼色,随从立马换了凶狠模样,伸手就拉人向外扯。 院子里的都是丫鬟婆子,哪里能比得上这些定远侯府训练出来的专业打手,立马就被扯得东倒西歪。 齐瑕阔步向里进,身后一片叫喊挽留的声音。 锦瑟在屋内看得胆战心惊,站在门前道:“齐世子,我们小姐人还未醒,在内屋歇息,您先坐,我这去请少爷过来。” “请少爷过来?”齐瑕单手负于身后,冷笑连连,“只怕我就是在这屋子里坐到天黑,也等不到苏南行?” 霎时间,锦瑟的脸色灰败下去,扯动僵硬的嘴角笑道:“齐世子这是什么意思?少爷就在书房,很快便过来坐陪。” 齐瑕看她的神情,回想一路过来那些拼命拦着她的人,不禁哈哈大笑:“别装傻了,你当我不知道你们肚里藏着什么秘密?” 说罢,便推开锦瑟,朝里屋径直走去。 “诶!”锦瑟欲拦,被人一把拉住,推倒在地。 独幽在屋内听着动静,守在苏南锦床榻边,浑身直发抖。 她瞧见齐瑕气势凶猛地进来,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到床榻上,口中喃喃着重复:“不、不……” 齐瑕看着垂下的床幔,心里越发畅快,先前三个贵女的死,已经让他们大大震慑了朝中许多与之作对的官员,今日要是再把苏南锦的事揭发出来,定了苏南行已死的事实,那他爹的大业,他的太子宝座,就指日可待了! 只要掀起那层垂幔…… 齐瑕扯开独幽,伸手握住床幔,用力一扬—— “齐世子,”苏南锦面色不善地站在连接内外间的门前,眼含怒意,“你这是看望鄙人的妹妹,还是大闹我苏府?” 齐瑕惊得瞪眼张嘴,盯着眼前的苏南行半晌,又低头去看床榻上昏迷的人。 两个人脸型全然相同,五官走向一致,尤其是眼睛,一看就知道是亲兄妹。 怎么可能? 苏南锦快步上前,检查了一遍床上躺着的妹妹并无大碍,神情才略微松动。 随即,她从齐瑕手中夺过垂幔,妥帖打理好,然后一拳狠砸在了齐瑕脸上。 “世子!”定远侯府侍从赶忙扶人,指着苏南锦大喊,“你竟然敢打定远侯世子?!” “有什么不敢!”苏南锦眼喷怒火,迎面而上,“堂堂定远侯世子,擅闯我大理寺卿府,意图对我妹妹行不轨之事,莫说我还有官职在身,就算我是个寻常百姓,都不能叫人欺辱了妹子!” 那一拳极狠,昨夜长孙云淮特地告诉她怎么砸人脸才会更疼,还让她练习了很多次,既为了出这口恶气,也为了让砸下去的力道逼近男人,不会被人事后察觉。 齐瑕被打得眼冒金星,嘴里还涌出血腥味道,一时半会回不过神来。 定远侯府侍从强要替主子出手,一个个恶鬼般,便要对苏南锦动手。 “退下!”陈羽扶着齐瑕,急声呵斥。 几人都知道陈羽在定远侯府的地位,他是萧逸尘萧军师带来的小子,萧军师极得定远侯重用,陈羽又和世子一同长大,两人发小情深,在府上算大半个主子。 陈羽发话,几个人都不敢不听,却又都瞧着齐瑕,生怕这位正经主子另有吩咐。 齐瑕还在晕眩中,陈羽催促几人:“还不退下,在苏大人面前放肆!” 几人见齐瑕也没说什么,这才退到一旁。 苏南锦不禁打量起齐瑕身边这个墨灰色衣衫,五官端正的青年人,她先前便在齐瑕身边看见过几次,不过只当是一般随从,并没有过多留意。 如今看来,这人在定远侯府倒是有些地位,且行事风格与齐瑕截然不同。 “世子,”陈羽轻轻拍了拍齐瑕的脸,“世子,您清醒些。” 齐瑕一时间回过神来,摸了摸脸,触手就是一阵皮肉钻心的疼,当即红了眼:“苏南行!你……” 他冲过去想揍回来,胳膊却被陈羽死死拉扯住。 “世子,”陈羽触及他暴怒目光,并不见分毫畏惧,小声劝道,“苏大人和苏小姐都在此,这次,的确是咱们不对。” 齐瑕瞥了眼床榻,又看着苏南行,点头冷笑道:“好,好!邪了门了,这次算你走运!” “齐世子,你当我苏府是菜市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苏南锦一个眼神,黄月便带着人将去路堵死,“今天你擅闯我苏府,不打算给个说法?” 齐瑕哼笑着昂头,姿态倨傲无比:“那苏大人想要什么说法?” “至少也得送些赔礼,沿途打鼓敲锣,让大家都清楚,”苏南锦死死盯着他,“不然我苏府的面子,我妹妹的名声往哪里搁?” “苏南行,我敬你也是朝廷官员,才给你几分薄面,你别给脸不要脸!”齐瑕怒不可遏,食指就要戳到苏南锦脸上。 苏南锦不急不躁,微微一笑,坐到桌边倒茶小酌:“既然如此,那我也只好上表朝廷,请皇上给你我个决断了。” 定远侯府虽然猖狂,可有明显的错处在,他们毕竟不敢明目张胆地再反抗。 毕竟,现在喻家和苏家在民间有如此名声,现在传扬出去定远侯与这两家作对,不敬皇帝,也是丑事。 陈羽忙上前拦着齐瑕,与他眉目传信,暗示今日到此为止。 齐瑕咽了咽气,瞪着眼,显然还是不服,甩袖道:“好,本世子就答应你!” 第87章 疑惑 苏南锦勾唇冷笑,什么东西,答应道歉搞得跟答应要去当宰相一样骄傲。 齐瑕转身欲走,黄月等人却还拦在门前。 “闪开!”他大叫。 苏南锦头也没回,只是抬手示意,黄月便率人闪开。 齐瑕迈步,跟着他的侍从也都灰溜溜钻出去。 整个过程,苏南锦没说一句话,真是非常霸气! 也算是给赤芍小出了一口气…… 她搁下茶盅正想去看看赤芍如何了,转身,却发现方才说话的那个墨灰色衣裳男子还在。 “阁下还有什么话要说吗?”苏南锦看这男子与定远侯府其他人不同,语气略微平和。 陈羽拱手,朝着苏南锦恭敬一拜。 他行的是大礼,苏南锦眼皮一跳:“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人名叫陈羽,乃是世子的伴读,”陈羽垂着眼,态度非常恭敬,“侯爷拢共只有世子这一个儿子,自幼全府上下便将他视作珍宝,因此性格倨傲,今日冒犯了苏大人,我代世子向苏大人说声抱歉。” 苏南锦瞧着他,心里直打鼓。 也不知道这人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是真的性格如此,还是压不准定远侯府以后能不能赢,所以先四处逢源,在外人面前拉点好感度,日后被清算时也能挣一个从轻发落? “我没听说过还有替人道歉的说法,”苏南锦冷冷道,“若事事都可以替代,那要这律法也无用了,陈公子的心意我领,至于齐世子的事,陈公子还是请回。” 代致歉被拒,陈羽脸上也没表露出分豪不情愿,仍然礼数周全又态度恭敬地告退离开。 外人都走了,苏南锦才松口气。 “起来。”她撩起垂帐说。 床上的那个“苏南锦”睁开眼,拍着心口,一脸心有余悸的模样:“小姐,我没露馅?” “没有,”苏南锦笑着摸摸她背,“人已经走了,你演得很好。” “哪有,”小玫笑着下了床,“我就是躺着而已。” 苏南锦摇头:“别小看躺着,就算是演个死人,也是要有演技的,手动了啊,睫毛抖了啊,这都是学问,今天你可是立了大功。” 外面赤芍进来,听见欢声笑语,也放下了心:“小姐。” “你怎么过来了?快坐下,”苏南锦心疼地过去把人扶到桌边坐下,“后背还疼不疼?” 赤芍拉着苏南锦,摇头笑着说:“没事小姐,我和黄月他们都是演的,不然就安定侯府那几个杂碎,哪至于几招就把我们撂倒,也太对不起少爷的栽培了。” “我刚才已经逼他要敲锣打鼓地送礼道歉,也算给你出出气,”苏南锦非常不好意思,咬着牙气道,“那个混账东西竟然踩你的背,你放心,这口恶气,迟早我会替你讨回来!” 苏府外,齐瑕满心怒火出门,一路上苏府的下人看着他面色,早都避得远远地。 有气没地方撒火,齐瑕便狠踹了随从一脚,把人踹得捂着肚子直磕头。 “齐世子?”长孙云淮翻身下马,轻笑着走过来,“怎么这么大的气,难道是苏府招待不周?” 齐瑕斜眼,冲着长孙云淮冷哼一声,迈步便走。 长孙云淮勾勾唇角,进了苏府大门。 门子非常有眼色,毕竟这位长孙大人现在可以准姑爷,立马狗腿地从躲着的地方跑出来迎他入内。 齐瑕上轿,看着长孙云淮被簇拥进入的背影,气得牙根痒痒。 “你可看清苏南行的脸了?”他问跟在身边的陈羽。 陈羽点头:“的确是苏大人的脸,若是易容,达不到如此相像的境地。” “真是出了鬼了,”齐瑕咬牙恨道,“板上钉钉的事,怎么可能有假?” 苏南锦既然身中寒毒,那便说明那日萧军师所见之人就是苏南锦无疑,而那个时间段内,又的确有个和他在玉屏山很像的女子出现在江宁。 若说这女子不是苏南锦,他不信!而如果这人是苏南锦,苏南行负责此案,又何必让自己的妹妹出远门? 这苏府内外逻辑不通,他坚定眼前这个苏南行是苏南锦假冒的,但今天怎么会出现两个人? “我就不信,抓不到你的马脚,”齐瑕最后看了眼苏府的门,恨不得要把大门看出洞来,“回府!” …… 长孙云淮踏入屋内,苏南锦心情大好:“请坐。” “难得,”他脚步一顿,笑着坐下,“今日苏大人对我也用上请字了。” 苏南锦瞪他一眼,抬手倒茶:“爱听不听,少败坏我名声,我平日很有礼貌的好不好!” 锦瑟带人将各处被齐瑕等人碰歪的东西收拾好,端了茶点上来,又把旧茶换下去:“小姐怎么让贵客喝旧茶。” 苏南锦瞪大了眼睛,手指在两人间晃悠:“你之前对他可不是这么个态度啊。” 就算现在有皇帝赐婚,你也不要立马把对方当姑爷看待好不好! 还没拜堂呢,能不能有点坚守! 锦瑟笑了笑,端着东西退下去。 长孙云淮随意道:“猜猜我在门前碰见谁了?” “还能有谁,齐瑕呗,”苏南锦拿起糕点吃,睡了那么久,醒来后又一直忙着演戏,她现在饿的能吞下一座山,“是不是脸很臭?” 长孙云淮轻笑颔首:“气得拿自己人撒气,你府上这些下人倒是机灵,一个个躲得远远的。” “这不叫机灵,是他脾气太差,又臭着脸,”提起齐瑕,苏南锦就恨地心肝疼,“他今天来我府上,可把赤芍给打了,那几个喽啰还踩了赤芍的手,我刚才看了,她肩上手上都是淤青,迟早有一天我要亲自叫他还回来!” “今天呢?”长孙云淮颇为意外,“就让他这么走了?” 苏南锦瞥他一眼,哼声说:“我让他敲锣打鼓,带着东西来道歉,他答应了,不然谁放他走。” 长孙云淮被她高傲的模样逗笑,摇头感慨:“我就说,依你的性格,怎么会让他轻易离开。” “真不是个东西,呸!”苏南锦挥挥手,“别提他了,烦。” 长孙云淮却按住她要再拿糕点的手:“只怕不想提,也不行。” 第88章 标记 苏南锦听他话里有话,忙问:“怎么?” “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长孙云淮收起笑意,正襟危坐,“你在江宁期间,可是救了个身中寒毒之人?” 苏南锦点头,不明所以:“对,一开始我被一群人绑架了,他们说是要赎金,看似为钱,话里话外却始终追问我的身份,所以我觉得这群人应当来历不简单。” “后来,你就被那个身中寒毒的人所救,”长孙云淮接过她的话,“但后来你回到城中,便和他分开了。” “是,”苏南锦越发好奇,“有什么问题吗?” 长孙云淮眉头微蹙:“若我没有猜错,那人与绑架你的人应当是一伙。” 苏南锦瞳孔地震,这还是个连环套??? “他们,不对,”她理了一遍,觉得逻辑不通,“但那个人并没有追问我的身份,而且还一直想让我走,后来我们也的确没有再见面,他醒了后也没有找我。” 长孙云淮看了她几眼,才道:“关于你的病,其实并非受寒那么简单。” 前夜他以内力强压苏南锦体内四溢的寒毒,本来以他的能力,这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上手之后,长孙云淮便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苏南锦从未习武,身体素质又比寻常人要孱弱几分,寒毒本就损伤了她的五脏六腑,内力再被压入,就会和寒毒混作一团,在苏南锦体力打架。 如果一次性输入的内力过多,反而会对苏南锦身体造成更大的伤害,因此只能一点点地缓慢输送,类似于温水煮青蛙。 这件事听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非常难,就像装满盐巴的袋子,拎起来全部倒干净很容易,但要让盐巴一点点以恒定的速度向外流,所要付出的努力远比倒干净要多几倍。 长孙云淮反复试了几次,还分神观察着昏迷中苏南锦的脸色,半个时辰后才摸索到合适的频率,握着她的双手输送了整夜,天大亮时才把苏南锦唤醒。 而那时已经没什么时间准备了,齐瑕随时会上门,长孙云淮便没有当即和她说明情况,而是先和她说了兄妹二人皆由人假冒的这个计划。 “所以寒毒就类似于标记,”苏南锦怒道,“在我身上做了标记之后,就能够确定我的身份了。” 长孙云淮点头:“不错。” 商青云…… 苏南锦想起那人寒毒发作后,她鞍前马后地伺候,直想穿越回去狠扇自己两巴掌。 看着长得帅,居然是个大骗子! 早知道她就趁着对方寒毒发作的机会,把人给宰了,以绝后患! 随即她又想起那人寒毒发作时的痛苦模样,眉心紧拧:“那我的病……” “奚棠说你中毒尚浅,没有大碍,以内力压回去便好,只是以后要提防受寒,”长孙云淮道,“不必担心。” 苏南锦点了点头,恍然反应过来,她昏迷时屡次恍惚看见长孙云淮坐在她身前,应当就是给她输送内力的场景。 她瞄了瞄对方,咳嗽两声说:“多谢。” 长孙云淮一笑。 没人说话,气氛就会变得很怪。 苏南锦捧着茶盅在手心转着玩,半晌,她找到话题:“你刚才说,齐瑕不会善罢甘休,那他还可能会出什么招?” 长孙云淮道:“不清楚,你这几日不要让假扮你的婢女离开这间屋子,等外面疑心尽散再说。” “好。”苏南锦点头。 “我还有事,”长孙云淮起身,“晚间奚棠会过来替你诊脉,你身中寒毒,以后就不要轻易请别的大夫,有事让赤芍到长孙府找人。” 苏南锦听在心里,看着他,一动也不动。 “怎么?”长孙云淮问。 “你好像变了很多,”苏南锦浅浅笑道,“以前有点讨人厌,现在倒是很会关心别人,有点暖男的意思。” 长孙云淮听不出暖男是哪两个字,不过他也习惯了苏南锦时不时的胡言乱语,笑说:“你现在皇帝赐给我的夫人,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这个名义上的丈夫,总不会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情。” 言外之意,并非是要帮她,只不过不想出事伤及自己而已。 苏南锦刚萌生的一点好感又被这盆冷水立马浇灭,没好气道:“知道了知道了,有事你就赶快走,免得待会到了正午,我府上还得给你做饭。” 长孙云淮被她气得发笑,转身离开。 苏南锦待在房里,心中发愁。 现在定远侯府对她的身份起了疑心,那她就不能随意出府去查案,府内赤芍、锦瑟几人虽行事稳重,值得信任,但这个时代最讲究身份,苏府的下人,怎么能和定远侯府的世子对抗, 她不能离开府上,否则,只怕会出大乱子。 苏南锦连声叹气,如果那个救了她多次的神秘人真的是苏南行,为什么他还不现身呢? 假冒朝廷命官是株连的死罪,这苏府上下几百口的人命,都在她兄妹二人身上了。 定远侯府。 齐瑕一口气憋在心里久不能散,背着手在屋里走几圈,就停到镜前扒着镜子看一眼自己挨打的那边脸。 大理寺卿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三品的官,也敢对他堂堂定远侯的世子动手! 更可气的是,这回他是吃了个哑巴亏,只能硬挨下这一巴掌,根本不能反驳。 又走了几圈,齐瑕没了耐心,对外面吼道:“萧军师人呢,怎么还没请来?” 说话间,还朝门外随手砸了几个杯子出气。 碰巧萧逸尘正和陈羽一同走来,那杯子被扔到他身前,他便一展开折扇,手腕翻转间,竟把那三个原该粉身碎骨的杯子全度以扇面接住。 “世子何必动这么大的气?”萧逸尘任由陈羽将杯子从扇面上拿下放回,“天热得很,当心上火。” 齐瑕没好奇道:“我已经要被气死了!萧军师你进来坐。” “苏府的事,陈羽已经和我说了,”萧逸尘脸上挂着温和的笑,语气不快不慢,仿佛任何事情都不会让他产生心情波动,“我还有一计,可消世子心火。” 第89章 小姐变了 齐瑕面上豁然云消雾散:“萧军师有何妙计?” 萧逸尘面上轻笑:“世子可记得,三年前福宁公主在京中所设百花宴?当时,所有王公贵族与朝臣命妇,悉数到场。” 百花宴顾名思义,在春天的花神节举办,当时福宁公主喻盛柔刚及笄,先皇亲赐给她的公主府却已修缮完毕,因为福宁公主自幼热爱花草,因此公主府内四处都精心布置了花草,可谓自然天成,又与建筑融为一体,乃是京中奇观。 光是建造这公主府,前后就耗费了十三年,大小匠人合计三千余人,更不用提耗费的银两,福宁公主的受宠程度可见一斑。 因此她设百花宴,够格参与的带着一家老小全都去了,三年后仍旧令人印象深刻。 “自然记得,”齐瑕立即便回答道,“只是这百花宴和如今的苏府又有什么关联?” 萧逸尘面上笑意又深了几分:“那么世子可曾记得,福宁公主的金口,可在宴上赞许过谁?” 齐瑕自然记得,当朝风头正盛的大理寺卿,在百花宴上得福宁公主满口称赞,说他是举世难寻的好儿郎。 他脑海中灵光一闪,抬手说:“萧军师的意思是……” “福宁公主虽然前些日子因为性情娇纵,被太后召入宫中约束管教,但她若执意要出宫,恐怕太后也阻拦不住,”萧逸尘眉眼一抬,“只要世子向公主透露些苏府的消息,再加以润色几番,公主为了忠爱之人,自然会不顾一切地前去。” “好!”齐瑕响亮拍手,“陈羽,备轿,再去库房寻几件像样的珍宝出来,我现在就要入宫拜见公主!” …… 苏南锦窝在家中,可谓是非常地无聊。 没网,没电视,没书。 甚至都没有聊天的人! 真是相当地憋屈。 锦瑟看她坐立难安,一会儿在床上趴着打滚,一会儿又到院子里拿树枝假装是剑挥舞,也替她无聊得慌:“小姐,不然你过来,咱们描花样子。” 苏南锦一听头都大了,锦瑟几个人和她好是真的好,但是真说不到一块去,整天就是绣花弹琴,她想干的事又都不能被接受。 再这样下去,她迟早得疯。 “我不描,”苏南锦摆摆手,起身出院门,“我去找赤芍,晚上再回来。” 锦瑟应声,绿倚却凑过来,很是担忧:“锦瑟,你有没有觉得小姐自打扮成少爷,就像是换了个人?” “这有什么奇怪的,”锦瑟不以为意,“小姐打小就不爱出去,你忘了咱们刚到京城那会了?少爷带小姐去赴宴,小姐回来之后也是性情大变,后来除了福宁公主的百花宴,就再没出去过。” 绿倚想起苏南锦小时候活泼开朗的样子,叹道:“也是,可见这人人向往的京城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锦瑟被她逗笑:“怎么你还感叹上了,不过看咱们小姐现在这样,倒是适应得很好,比以前不守规矩些就不守,她开心就好。” “我不这么想,”绿倚捧着针线活发呆,“长孙府那样的地方,小姐现在的脾气嫁过去,以后姬妾一多,还不要吃亏?何况,咱们家少爷……” 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锦瑟也不觉呆了,心酸道:“我瞧着太傅大人和咱们小姐相处的意思,两人虽不算琴瑟和鸣,但长孙太傅对小姐是有包容在的,若真过去,想必真到了最差的那一步,应该也不至于难熬。” 所谓最差的那一步,便是苏南行回不来了,死在外面了。 绿倚伤心道:“我只怕小姐不愿意,前些天我轮值,睡在外间,半夜里隐约听见小姐说梦话,你知道小姐说了什么吗?” 锦瑟转过脸开看她:“什么?” “小姐说,”绿倚眼里含着泪,“就是她装一辈子哥哥,都不愿意出嫁,谁要是让她嫁,她就找根绳子吊死,说不定还能回去。” 锦瑟心中骇然,脸上五官都失了控:“小姐当真这样说?!” 绿倚哭道:“可不是么,我听得真真切切,你想啊,若是没有赐婚这事,小姐怎么忽然梦见婚嫁呢?可见是小姐在外头听到了什么,她自个儿不愿呢。” 锦瑟描花样的笔啪嗒落在桌上,她看着窗外,心头一时间被震得发麻,只觉得疼痛难当。 而作为被讨论的主角,苏南锦正在前院里和赤芍一起练剑。 先前她没时间,成天扑在案子上,现在可算得了空闲,正好练练剑,就算练不成什么武学奇才,也好歹把身体弄得健康点。 可怜她穿越过来用的这具身体,本来就孱弱不说,还被寒毒伤了五脏六腑,真是倒霉蛋妈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舞了会,苏南锦想起神秘人那上好的轻功和开挂一般的出手速度,便问道:“赤芍,我哥哥的武功怎样?” “很好,”赤芍不疑有他,照实说道,“少爷的天份很高,我们几个人的武功都是他教的。” 居然是苏南行教了赤芍几人练武? 苏南锦心中惊讶,想了想,又问:“那你知道我哥哥是跟谁学的武功吗?” 练成这样,光是天赋异禀恐怕是说不过去的。 “这我们倒是不知道,”赤芍面上显出疑惑神色,“我们之前也问过少爷,少爷脸色很不好,并没有告诉我们,并且嘱咐我们以后不准再问。” 怎么会这样,难道教苏南行武功的人是什么朝廷的通缉犯? 苏南锦心下奇怪,拿着赤芍从库房里找出来的轻剑又舞了会,凑到她身边悄声问:“赤芍姐,你也是一代江湖女侠,你……有没有觉得哪个门派的武功和我哥哥的路数相似啊?” 赤芍一脸我懂得的表情,点了下她的鼻子:“你能想到的,我们几个都想过,小时候好奇心重,想方设法地要找师祖是谁,但我们谁都没能成功,少爷的武功独成一派,或许他没有师父,真的是自己摸索出来的。” 看着赤芍一脸崇敬的神情,苏南锦晃晃脑袋,表示并不相信。 第90章 夜探书房 练剑消耗完一身的精力,苏南锦泡了个澡躺下,在床上默默给自己洗脑。 开玩笑,这样的天气,没有电风扇就算了,连放在旁边的冰块也因为她的身体原因被撤走了,谁能睡得着啊! 默念着我很冷我很冷,苏南锦的思绪片刻就飘远了。 她问过府里的人,即便是资历最老的仆从,跟随她兄妹两的时候,她就已经六岁了。 在此之前的事,谁也不知道,自然也没人能解答,为什么苏府里只有兄妹二人,而没有两个人的父母,也从没有亲友过来拜会。 苏南锦努力回忆过梦境里碎片式的大火,但仍旧看不清楚,只记得回荡在耳边的哭声和苏南行流泪的脸。 或许她就是这么倒霉,自己的父母被歹徒杀死,穿越过来,这具身体的爹娘又是死于大火。 事情到此为此还算正常,毕竟人生一世,有些人就是比较倒霉,会遇上天灾人祸。 但苏南行出奇的武功和赤芍今天的话,让苏南锦的好奇心又高悬了起来。 什么苏南行天赋异禀自学成才的话,赤芍那些被苏南锦自幼教到大的人信,她不信。 滤镜太重什么的,真的很容易降智啊! 就算是孔子孟子荀子转世,那也得从小有人教,认识了字才能开始自学? 可这个时代分明很讲究仁孝之道,俗话说一个师父半个爹,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为什么苏南行这样守礼法的人,会对自己的师父讳莫如深呢? 苏南锦翻了几次身,觉得还是热,索性披了外套,准备再去苏南行的书房找点线索。 她悄咪咪穿鞋,从帐子里钻出去,蹑手蹑脚从偏阁里睡着的锦瑟身前经过,最后麻溜地出了门。 外头明月高悬,清辉流淌,正是个大晴天。 苏南锦借着月光出去,她已经摸清了苏府巡逻的各个路线,完全没有死角,但她也没想避开,本来这就是自己的家,便明目张胆地朝书房去。 赤芍已经睡下,今晚值守书房的是黄月,苏南锦和她说过,黄月便替苏南锦开了门。 关上机关,黄月守在门边,苏南锦则踏步进去,四周端详起来。 上一次来,她就没有发现什么东西,这次她便看得更仔细,到处摸摸碰碰,期待着能翻出什么密室之类的东西。 进门右手边是侧面对窗的桌子,采光很好,对面便是歇息的地方,又桌椅,再往里面,还有可以放下帘子遮挡的床榻,可以睡在上面小憩。 苏南锦一路摸索过去,看着那张床榻,伸手戳了戳床垫。 很软,很厚。 她想起上辈子小时候,爹妈还在时,她半夜偷偷打着手电筒看小说,听见有动静就立马把书和手电筒塞到床垫下面的事。 苏南行该不会也在里面藏东西? 不找白不找,苏南锦一把掀开了床垫—— 床垫下是带有间隔的支撑木板,间隔中,一双鹰眼与她对视。 “啊!” 苏南锦还来不及长叫出声,只发了个气音,就被从床板下翻身而出的黑衣人死死捂住口鼻,按倒在了床上。 “小姐?”黄月跨入门内,向两边张望,“怎么了?” 黑衣人迅速搂着苏南锦的腰把她带起,藏到垂帘后的死角里,低声威胁道:“不想死,你知道怎么做。” 口鼻上的手放下,同时,苏南锦察觉到小腹部位抵上了一把刀。 她心脏狂跳,迅速冷静下来,扬着声音说:“没什么,我刚刚在床边磕了一下,今晚我想睡在书房这里,可以吗?” 黄月笑道:“当然可以了,少爷虽然不允许别人进书房,但小姐是无所谓的。” 苏南锦却是生无可恋,她这是什么运气,随便翻个床垫都能翻到黑衣人?这人躲在床垫下面大热天的也不怕闷死? 听见黄月出去还关了门的响动,黑衣人推着苏南锦让她坐到床沿,面对着自己,打量起她来:“你是苏府的小姐?” “是啊,”苏南锦乖乖配合,“刚才你不是也听见了吗。” 黑衣人打量她的同时,她也悄悄打量着对方。 蒙着下半张脸,但露出的脸特别白,烛火一照,都有反光的错觉。 此外,这个人的五官非常立体,鼻梁高眼窝深,但发色和瞳色都别人没什么差别,或许是靠北边常年生活在寒冷地带的人。 等等,北边? 苏南锦心里灵光一闪,难道是漠北? 但眼前这个人,又和前些日子落网的有梅花印记的人完全不同。 那些人可不像眼前这个人,有如此明显的面部特征。 “既然你是苏南行的妹妹……”黑衣人把刀移到了她脖子上,“说,你哥哥把东西藏到哪了?” 苏南锦一愣,又喜又怕。 她喜的是果然从苏南行这里还能挖到线索,怕的是她根本不知道苏南行藏了什么,万一眼前这个人不信,一刀把她宰了怎么办? 恐怕等到明天早上,黄月才能发现她的尸体。 她不敢迟疑,生怕对方觉得她在玩把戏,立马翻出最无辜的表情来:“你是说什么东西?我在府里从来不问事情,你这样说我不明白。” “不明白?”黑衣人低低地冷笑一声,把冰冷的锋刃向她脖子压出红痕,威胁意味明显。 苏南锦泫然欲泣:“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啊,我……” 大颗眼泪含在眼中,就这么一滴滴地掉下来。 那黑衣人骂了一声,松开苏南锦,从另一边的窗户翻身离开。 苏南锦坐在床上,眼睁睁看着他跑了,非常凌乱。 这叫什么,信了她的话,所以直接就跑了? “黄月!”她边向外跑边大声喊,“快叫人,有刺客!” 黄月守在门外,一听苏南锦大喊,挥手示意几个巡逻的先去后窗处巡查,自己则飞身破门而入:“小姐!” “人从窗户跑了,”苏南锦一指,“就刚刚,我没事。” 黄月又朝跟进来的弟兄挥手示意,那些人便飞速出门去追。 她则留下来,拉着苏南锦到桌边坐下,安慰道:“小姐别怕,我在这陪着你,是不是刚刚……?” 第91章 苏南行的秘密 苏南锦点头:“刚才我那一声,的确是被他挟持了。” 得益于苏南行早年间对府里的规划,夜间巡逻二十步一岗,无论哪里有风吹草动,全内府的侍卫都能在一炷香内倾巢出动。 很快,外面就有人过来回报:“小姐,黄月姐,人跑得太快,那人轻功极好,我们没能追上。” “有没有人受伤?”黄月问。 “没有,一切安好。”那人回答。 黄月眉头松开:“你退下。” 不多时赤芍和锦瑟几人也赶了过来,赤芍是肩上淤青未好,苏南锦让她休假,此刻闻声而来,锦瑟几个人是睡梦里被外面搜查的动静惊醒。 一进门,锦瑟就扑了过来,盯着苏南锦左右看。 “没受伤,”苏南锦笑着安慰她,“放心。” 锦瑟都不知道苏南锦是怎么在她睡觉时从床上跑到苏南行书房来的,天知道她被抓贼的声音惊醒后,第一时间去屋里看苏南锦,结果发现人不在有多害怕。 还以为苏南锦是叫人给掳了去。 此刻外府的侍卫也进来回报,说四处搜遍了,也没发现陌生人,应该是已经逃走了。 黄月挥手让人退下,扭过头问:“小姐,你方才就在书房,可看见那黑衣人进来做什么?” 在场的人不少,苏南锦多了个心眼,眼神扫过赤芍,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就是我准备去睡觉,结果那个人正好藏在那儿,就把我挟持了。” 在场的这些人里,她虽然从感情上很相信,但苏南行的事似乎是个秘密。 既然赤芍是苏南行亲点的负责书房安全的人,那她还是只把这件事告诉她一个人为好。 黄月很有眼色,瞧出苏南锦有话没说,也没多问,而是对锦瑟道:“小姐没事就好,锦瑟,你们去准备热水,看小姐吓得出了一身的汗。” 支走了锦瑟,黄月出门,顺势关上了门。 屋内只剩下二人,苏南锦才道:“你可知道我哥哥在书房里藏了什么东西?” 赤芍凝着眉头思索片刻,为难道:“这不好说,照理来讲,少爷应该藏了不少东西,那黑衣人具体要找什么,谁也不知道。” “那人方才就藏在床板下,”苏南锦向里间指了指,“我也是来找东西,才把床垫掀起来,没想到正好和他对视,就被挟持了。” “随后,黄月听见里面响动,喊我小姐,让那人知道了我的身份,”她继续说,“那人便问我,我哥哥将东西藏在哪里,他既这么说,那东西想必不会是朝廷公文一类的玩意。” 赤芍跟着她的思路,点了点头:“的确如此,可这么一来,那这东西或许只有小姐你和少爷两个人知道,我们这些人是不知道的。” “我也就是奇怪,”苏南锦方才已经在原主的记忆里扒拉了很久,都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我哥哥从未和我说过要藏什么东西。” 让赤芍负责书房,足以见得苏南行对她的信任。 可这件东西,竟然连赤芍都不知道。 看这府上的安保系统,在苏南行离开后都运行得井井有条,书架上的书都是照类别摆放,且摆放得极其公整,从正面看一排书就像一本书似的。 这样心思缜密的人,对待一件如此重要的东西,却没有安排备用的方案。 看来这件东西的重要程度,远超出她的想象。 但这件东西,却又被另一个,或者另一群人所知道,还想抢夺走。 这件东西,究竟会是什么呢…… 苏南锦锤了锤脑袋,生怕是她继承原主记忆的时候,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小姐,别想了,”赤芍拉下她的手,“少爷若真藏了什么不想让我们知道,任谁找都没用的,时间不早,还是尽早睡。” 苏南锦叹气,又看了看书房,来回两次,她都没能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看来这东西除非苏南行回来告诉她,凭她想是没用了。 回去泡了个热水澡后,她又躺在床上闭眼冥思,想东西的时候时间就会变得特别快,一直到天蒙蒙亮时,她才支撑不住睡过去。 “小姐,”锦瑟进来,俯身轻轻叫她,“醒醒,该起来了。” 苏南锦迷迷糊糊地,只觉得睁不开眼,努力起床了片刻,又躺了回去:“再让我睡会,昨晚太累了。” 锦瑟在外间也听见她夜里辗转反侧,柔声哄道:“知道小姐昨夜睡得晚,但奚棠姑娘特地吩咐过,要小姐注意保养身体,三餐必须按时,小姐还是起来吃了再睡。” 吃了还睡,那还睡得着吗。 苏南锦叹气,觉得自己非常悲催,还是爬起来穿衣服。 等到了桌边,看见早上的饭,她又大大震撼住了。 “为什么只有白粥鸡蛋和炒青菜?!” 锦瑟似乎早就料到她会不乐意,笑着过来扶住她肩坐下,解释道:“奚棠姑娘说,小姐的身体现在不适宜多食和吃荤腥,早上一个鸡蛋,一碗白粥再加些清炒小菜就好,还不能多放油,小姐就坚持一下。” 苏南锦:…… 奚棠真的不是和她一个世界穿越过来的养生专家吗? 她上辈子才二十多!这辈子身体才十八!她想吃好吃的啊! 小笼包豆腐卷胡辣汤驴肉火烧杂粮煎饼…… “能把煮鸡蛋换成煎鸡蛋吗?”苏南锦眼睛眨阿眨,恶意卖萌,“再放点盐,成吗?” 锦瑟无奈:“小姐……” “停停停!”苏南锦连忙比出打住的手势,“我吃,您忙您的去哈。” 锦瑟还想说什么,动了动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去看院子里小丫鬟们把院子打扫得如何。 苏南锦松了口气,锦瑟在这几个人里面最是细心,但是话特别多,简直比教导主任开大会的时候话还多,只要开了个头,她这一个早上耳朵是别想清闲了。 没滋没味地吃完一顿饭,苏南锦摸着肚子,内心猛女落泪。 这叫个什么事啊,身中寒毒还无药可医,传说中的神医也仅存于传说中。 她正在院子里转悠,赤芍就快步跑了进来:“小姐,快收拾收拾,福宁公主来了,咱们得准备接驾!” 第92章 福宁公主驾到 “福宁公主?”苏南锦喃喃跟念,锦瑟已经过来拉她进屋上妆。 外面赤芍通知过后,也立即叫人在府上备茶等一系列东西,以免礼数不全。 镜前,苏南锦快速回忆,的确有福宁公主这号人物,而且原主还远远地见过。 别的,就再不清楚了。 可是她穿越过来这么久,也没见福宁公主来过,府上也没谁提起,看来这位公主和苏府关系应该不大,为什么会忽然来? 别再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待会见面了露马脚。 苏南锦配合着锦瑟上妆的动作,边问:“福宁公主说为什么要来吗?” 锦瑟手上动作飞快,说话也不耽误干活:“福宁公主对少爷很是欣赏,曾经在宴上夸赞过少爷,和咱们少爷也算交好,或许就因为这,所以过来看看。” 欣赏? 苏南锦敏感地警觉起来。 她立即又问:“这位福宁公主成婚了吗?” “还没有,”锦瑟给她涂抹嘴唇,掩去过红的色彩,“小姐怎么连这件事也忘了?” 苏南锦摸了摸脑袋说:“我之前不是一直不问外面的事么,最近哥哥不在,我想的事太多了,以前你们和我说过的我都忘了……你再和我说说福宁公主的事,免得我待会露馅。” 幸好原主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闷葫芦,锦瑟并未多想,当即就信了。 “小姐还记得福宁公主的身世吗?”锦瑟先问。 怎么一个公主还会牵扯到身世?! 听起来好像事情很大,要是说不知道会不会显得很假…… 苏南锦不动声色,打了个太极:“记得,真是……” 她不说完话,跟着哀叹了一声。 锦瑟道:“哎,想来也是可怜,忠勇公年纪轻轻就为国捐躯,夫人又难产早亡,府上就剩下福宁公主一个七岁的女儿,幸好先帝爷把公主召进宫收养。” 还是个忠烈之后? 苏南锦顺着锦瑟的感叹问:“那先帝爷应该对福宁公主很好?是不是想给公主指一门上好的婚事,所以一直拖延至今?” “是啊,不过,先帝爷其实已经指过一次婚,”锦瑟说道,“是孙丞相的嫡子,孙丞相与太后娘娘还互为外家,可惜福宁公主不愿意,为此还闹了绝食,先帝爷无法,便把公主的婚事耽搁了下来。” 苏南锦心底对这位福宁公主,已经有了些看法。 别说是皇家了,就是寻常人家收养孩子,被收养的那一个必然心里是有些介怀的,七岁的孩子,已经记事懂事,不说步步小心,起码也是会屈着些自己的性子。 另一则,莫说公主,就是皇子、皇太子,皇帝赐婚,若是不从,便是抗旨,又岂是绝食就能挡回去的。 看来先帝爷对这位福宁公主极是宠爱,福宁公主此人的性格也绝非柔弱,她得小心着些应对才是。 不过还有一点,她需得问清。 “锦瑟,照你看来,福宁公主会不会对我哥哥有意思啊?”苏南锦严肃发问。 这个时代,女子过了及笄便可出嫁,像她这般到了十八还没出阁的已属罕见,福宁公主既然被赐过婚,还是先帝爷在时所赐,那保守算来,她也应该至少十八了。 这样的身份地位却不嫁人,很难说福宁公主是不是对她哥哥有别样心思。 锦瑟摇头道:“小姐平日不出门,我们就更没有出门的机会了,福宁公主的事我也只是听说,连见一面的福气都没有,又怎么知道公主心中所想呢?” 也对。 上好妆,苏南锦对镜子里照了照,又换上官服,确保没什么遗漏,这才率着府上一干人等去门前等候。 福宁公主出宫,沿途肃清回避,声势颇为浩大。 苏南锦在最前头站着,远远地就看见长得见不到边际的队伍朝苏府而来,当中的轿子连边角所坠之物都由美玉雕刻而成,足见轿中人身份之尊贵。 不多时,轿子落停,旁边的太监高喊:“福宁公主到!” 苏南锦便率领众人跪下接驾。 照规矩她不能抬头,耳边有频繁的脚步声,紧接着,眼前就出现了正红色的裙子,上面以金线绣着繁密的花,和太后所赐的那支凤凰簪般,华美异常。 “苏大人多礼,快起来。” 爽朗清脆的女声响起,旋即苏南锦胳膊被人轻按住,向上使力示意。 苏南锦跟着起身,拱手道:“谢公主殿下,殿下请入府。” 旁边有宫女过来想扶福宁公主,被她一个眼神令退:“一年不见,苏大人好似清减了许多。” 那话里带着心疼的味道,苏南锦不着声色地和福宁拉开了些距离:“多谢公主怪坏,臣前些日子身患重疾,现在臣妹又缠绵病榻,臣日夜忧虑,清减些正常。” 福宁公主仔细打量了她一番,最后沉重开口:“苏大人受苦了,苏小姐现在如何?本宫想探望她。” 苏南锦恭敬弯腰,在前引路:“公主请随臣来。” 一时间到了后院,进了房间,婢女撩起床帐,福宁公主上前看了一眼,便示意婢女将帐子再放下。 回到外间,福宁皱着眉问苏南锦道:“可看过太医?” “大夫说是先天弱症,不打紧,好生调理几年,也就行了。”苏南锦随口瞎编,顺势给“她”自己扣个几年的锅,也免得那赐婚的圣旨传扬出去后,外面逼着她和长孙云淮完婚。 “还是请太医来看看,”福宁公主关心道,“外面的大夫毕竟不如宫里的。” 苏南锦点头:“谢公主挂怀。” “你……”福宁公主看他态度梳理,抿了抿唇,还是没直接问出口,转脸对宫女道,“把东西拿上来。” 宫女应了声是,便示意捧东西的宫人进去,把盒子打开给苏南锦看。 “这些都是人参之类的补药,”福宁殷切地看着苏南锦,“我问过太傅,病中和病后,吃这些药材最补,平日放在吃食里做出来,最是有益,你都收下。” 不要白不要。 苏南锦谢恩谢得非常利落,起身下跪:“谢公主天恩!” 第93章 都喜欢逼婚 福宁公主眉头紧拧,对周围的随侍道:“你们都下去。” “公主,这恐怕不合规矩。”太后派过来的太监上前奏道。 “我说让你们退下!”福宁公主杏眼怒张,拔高了音量,“听不懂就把耳朵割掉!” 苏南锦浑身一震。 好家伙,这位公主可真是……脾气爆裂。 动不动割耳朵什么的,真的很吓人啊! 随侍纷纷低头退出,只有站在福宁公主身边的宫女没走,苏南锦猜想,那宫女应该就是福宁公主的贴身人了。 “苏大人,起来。”福宁公主柔声说道。 若是旁人听福宁公主如此温柔相待,必然会十分高兴,更以百般温柔热情还回去。 可这声音落在苏南锦耳朵里,就只能引起她一身的鸡皮疙瘩和恐惧。 这福宁公主,该不是真的对她哥有意思? 看这脾气架势,逼婚这种事也不是做不出来啊! 苏南锦毕恭毕敬地起身,每一个动作都在表达“我非常尊敬您”这一信息。 “苏大人,坐啊。”福宁公主笑若朝阳,“不要那么拘束,咱们也算是旧识,又是在你府上,你不必拿我当官家相待。” 苏南锦听了这话,太阳穴直突突,不拿她当公主待,难道拿她当老婆待吗? “公主此言,要折煞微臣,”苏南锦再次拱手行礼,“请公主万不要再说类似的话,微臣不过一介大理寺卿,万不敢对公主不敬。” 福宁公主盛开花朵般的脸霎那间变成了残暴的饥饿食人花,厉声道:“苏大人,我百般对你示好,听定远侯世子说你妹妹病了,你为了照顾她,连朝也不上,我如此挂心你,百般向太后请旨,出宫看你,你就这么回报本宫的恩情?” 苏南锦立马就跪了下来。 她内心已经掀起了十级风暴。 当朝的皇家是怎么回事? 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逼!婚!啊! “公主对臣的体恤之情,微臣万般感激,”苏南锦搜肠刮肚,拼了老命说肉麻的词汇,“微臣今天即便当牛做马,也难以报答公主对微臣的恩赐,微臣必当尽快调整好心情,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万死不辞……” 福宁公主听她前半段话,还以为她开了窍,等听到后面,那股刚要平息下去的气又窜了上来。 她堂堂大喻王朝的长公主,谁不是巴不得娶她?莫说是喻朝的臣子,就是别国的皇子,她要让对方为她擦鞋,对方都会上赶着来做,只为能得她一眼垂青。 可偏偏她看上的苏南行,百花宴上对她的示好视若无睹,现在她已经是降低自己的身份,不要面子来府上看他,他竟然还满心满口地想着朝廷! “够了!”福宁公主恼怒道,“不要再说了,这是我自己赐给你的,你拿着便是,少在那满嘴天下百姓,本宫听得头疼。” 苏南锦跪着,知道这一关算是过了,悄然一笑:“微臣遵旨。” 福宁公主看他跪着,只觉得一阵阵心烦意乱:“行了行了,别遵旨又谢恩了,起来。” 苏南锦特地又道:“微臣谢公主殿下。” “坐。”福宁道。 苏南锦便坐下,半低着头,非常恭敬虔诚。 福宁公主看了会,心里又是一阵膈应。 她要的是苏南行真心待她,不说拿她当女人,最起码不要当成个高高在上,需要讨好尊敬的人! 半晌,福宁没说话,苏南锦便也没说话。 “你就没有话和我说吗?”福宁扭头质问,“一句也没有?” 苏南锦张了张嘴。 福宁公主心悬起来,眼底闪过一丝喜色。 “微臣……实在不知道该和公主说些什么,”苏南锦低头,“臣笨嘴拙舌,望公主见谅。” 福宁公主急促呼吸着,胸膛剧烈起伏:“你!” “望公主见谅。”苏南锦再度起身下跪。 福宁公主气得花枝乱颤,猛地一拍桌子,结果又把自己的手拍得巨痛,立即收回来揉着。 “公主,”福宁的贴身侍女玉珠立即上前替她查看,“公主,红了一片,还是抹着药。” 福宁狠狠瞪了地上跪着的苏南锦一眼:“回宫!” 苏南锦超大声在后面道:“微臣苏南锦,恭送福宁公主起驾。” 外面候着的太监狠狠一愣,怎么这大理寺卿喊起来的动静比他们这些受过专业训练的还大? 福宁公主前脚刚走,锦瑟等人就都钻了出来。 “吓死我了,”绿倚拍着自己心口说,“这就是福宁公主呀,可真难伺候。” 独幽接话道:“她毕竟是最受宠的长公主,脾气大些也不奇怪,不过这位福宁公主长得可真好看,像是仙女一样。” 苏南锦耸肩感慨:“要是仙女都像她一样脾气那么大,我估计神话故事都要改写咯。” 比如那个七仙女下凡,老七被农夫偷了衣服回不去天上,那位老七仙女要是有福宁这样的脾气,农夫还不得被拉出来胖揍一顿? 门外,福宁公主满腹怒气地上轿回宫。 玉珠在旁边为福宁公主揉着手,便也跟着气道:“那位苏大人也太不知道好歹了,公主您对他如此宽容,又对他如此照拂,他竟这般对公主!” 福宁心里虽对苏南锦有气,可一想到对方是她第一眼看见就中意,又小心翼翼放在心里五年的人,又觉得玉珠的话听着刺耳,忍不住说:“他就是这样的脾气,也怪不得他。” 玉珠很不赞同,她满眼只有苏南锦惹得公主生气这一件事:“公主,其实您又如何药等苏大人来求婚呢?只要您和太后说一声,以苏大人在朝中和民间的地位与声望,虽然公主您怎么嫁都是下嫁,但苏大人也算够格娶您,太后必定会依着您的。” 福宁整个人如被抽走了魂般,颓丧下来:“你看华景的驸马对她如何?” 华景长公主乃是陈太嫔的女儿,看中了自己的堂兄,陈太嫔便求先帝爷为二人赐了婚,但那位堂兄,婚前却已有心爱的女子。 “十分恭敬。”玉珠道。 福宁叹说:“臣对君恭敬是应当,可夫妻之间,只有恭敬,岂不是很可悲么?” 第94章 太傅喜欢谁 玉珠心底并不赞同,她随福宁一同长大,跟着她亲历了没有娘亲的童年,又面对了老爷战死沙场的消息,后来又跟着福宁一同入宫,见惯了宫里的人心争斗,在她看来,福宁公主的驸马最要紧的,便是听话。 必须事事以公主为先,尊敬公主,甚至于是惧怕才好,这样,才不会有旁的心思,以免将来惹福宁伤心。 “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玉珠真心劝告道,“公主不如先去请太后赐婚,有旨意抓牢了苏大人,日日相对,公主生得这么好,又多苏大人一片真情,还怕苏大人没有动心的一天么?” 福宁没有说话,她心里也很纠结,在她心里,苏南行的清高独特,正是她中意他的原因,既然如此,她又怎么能拿皇权压他,亲手毁了这份独特? 可若这么等下去,诚如玉珠所言,两人一个在宫里,一个在宫外,时不时还会离开京城,面都见不着,苏南行又如何能发现她的好? 正两方摇摆间,仪仗却停了下来。 玉珠掀帘质问:“怎么回事?” “公主殿下,”前方的侍卫急匆匆跑过来回话,“定远侯世子求见。” 福宁想了想,对玉珠一点头。 玉珠又转过头对那侍卫道:“让他过来。” 片刻,齐瑕便由人带到轿前:“参见福宁公主。” “平身,”福宁端坐在轿中,高高在上地垂眸瞧他,“定远侯世子可有什么事?” 齐瑕笑了笑,故作神秘地询问道:“公主此次前去苏府,可发觉苏大人有什么不同?” 福宁听他话里有话,不满道:“有什么事你便直说,本宫最烦拐弯抹角。” 齐瑕算盘打得很响,福宁公主既然对苏南行有意,那必然对苏南行的变化会很敏感,若是旁人假冒,或许能看出一二。 不过考虑到福宁公主近来都被太后拘束在宫中,与苏南行接触的机会不多,这一点只能作为参考。 但重要的是,福宁公主身份在此,只要她传召,苏南行就必须前往,倘若这个苏南行是苏南锦假冒,他便可以趁此机会,到苏府来个突击检查,不怕再找不出端倪。 “公主,”齐瑕向前凑了凑,掩嘴轻声说,“其实三年前的百花宴,我便知道了公主的心思,近来见苏大人有些异常……我也是为了公主着想,这才进宫向公主奏明苏大人的近况。” 他故意把话说得暧昧模糊,为的就是要让面前这位为爱痴狂的公主错想。 福宁不安地抓了抓膝上的裙,催促道:“你还知道什么,快说!” “回公主的话,臣也只是推测,毕竟臣和苏大人见面也不是很多,”齐瑕道,“只是感情的事,万一错过,可就再难挽回了。” 福宁公主心中猛然一惊,冷着脸道:“本宫领了你的孝心,你退下。” 齐瑕端详着福宁的脸色,便知道此事成了有八九分,继续道:“公主,臣还有一计,想献给公主。” 福宁公主眉头一挑:“有什么话便快禀告于本宫!” “臣想,公主的性子,必不会让太后和皇上赐婚,否则公主与苏大人的婚事,也不会拖延至今,”齐瑕笑道,“公主苦等苏大人三年,此等痴心日月可鉴,可苏大人终日忙于朝政,却难以知晓。” “公主虽然身份贵重,但事也就坏在这贵重之上,苏大人不得已常见公主,又何以了解公主,进而亲近公主呢?若公主能时常召苏大人入宫相伴,假以时日,公主的心愿想必可成。” 福宁公主听完,挥挥手道:“本宫知晓了。” “臣告退。”齐瑕知道对方听进去了,见好便收。 玉珠放下帘子,对外道:“起驾。” 福宁端坐在轿内,心里的天平却已便宜了。 齐瑕方才的一番话,正与玉珠所见相同,不见面的两个人,又谈何喜欢呢? 既然苏南行没有对她一见钟情,她又不想逼迫苏南行,那就只有日久生情这一条路可走。 “玉珠,”福宁下了决心,“听闻苏大人,很善弹筝?” 玉珠即刻明白了福宁心中所想,咧嘴笑道:“公主,正是呢,苏大人又是三品朝臣,他做筝师,才合公主的身份。” 福宁微微一笑:“嗯。” 苏府。 锦瑟等人眼瞧着糊弄过了福宁公主,都放下心来,各干各事。 苏南锦在院里耍了会剑,却还是心神不宁地向院中石凳上坐了细想。 这位福宁公主脾气大,干出来的事又娇纵,连先帝爷都拿她无法,今日能这么轻易地走,只怕还是因为对苏南行怀有感情。 并且这感情,只怕还不浅。 这次算是过去了,可难保福宁公主下回还会再来、 况且,里面还有定远侯世子那个搅屎棍的事。 “不行,”苏南锦喃喃自语,起身便向院外走,“此事不行。” 锦瑟看她独身向外,想起昨夜的事,只觉得害怕,连忙大声喊问:“小姐去哪?让绿倚跟着!” “没事!”苏南锦回头答她,“我去找赤芍说句话,大白天怕什么,马上就回来!” 片刻后,赤芍就把长孙云淮请到了苏府。 苏南锦把今日之事向他一说,又道出了自己的担忧:“估计齐瑕还没有死心,所以在这想方设法,要试探我的身份,福宁公主这个样,我恐怕是躲不过去。” 长孙云淮摇着扇子,丝毫不见紧张,反而望着她轻笑:“你和苏南行真不愧是兄妹两,如此招人喜欢,嫁也要嫁,娶也要娶,真是可敬啊。” “你还有空在这说风凉话,”苏南锦起身跨过石桌,把他的扇子夺过来自己扇风,“齐瑕我还能糊弄,要是福宁公主直接逼婚,我实在顶不住。” 长孙云淮颇有深意地笑道:“她能等得了三年,就不会做出赐婚逼你的事,这般深情放在你哥哥身上,真是可惜。” “你这么替福宁公主惋惜,你该不会是喜欢她?”苏南锦说完,自己先仿佛戳破了秘密般,掩嘴惊呼,“原来太傅大人喜欢福宁公主!” 第95章 住一起 长孙云淮被她夸张的样子逗笑:“我是心悦福宁公主,不过我若求娶她为妻,就只能委屈你做妾了。来,先叫声夫君听听。” 苏南锦一阵恶寒,伸出双手做抖鸡皮疙瘩状:“恶心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自然有,比方说,会省掉很多麻烦。”长孙云淮笑得很开心。 苏南锦撇撇嘴,苦恼捧脸:“求求你还是快些想办法把齐瑕的注意力从我身上移开,再这样下去,就算外面还有证据,也找不到了。” 她想出去查案啊! “倒是和你哥哥一样,一心扑在工作上,”长孙云淮伸手拿回扇子,顺势敲了敲她脑袋,“收拾个房间出来,我就在你府上住下。” 苏南锦瞪大了眼睛:“你住过来干嘛?” “总不会是对你图谋不轨。”长孙云淮道。 苏南锦飞快抱住自己:“那谁知道呢,我虽然算不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但也是个小美人?” 长孙云淮又好笑又好气:“你哪天换了女儿装扮,再来和我说这番话也不迟。” 他又道:“我搬过来,倘若福宁公主召你入宫,我也好随你一道进宫,免得那女魔王对你做出什么事来?” 魔王? 苏南锦把这称呼在嘴里过一遍,咯咯笑道:“人家性格虽然娇纵了些,但好歹也是个公主,长得又那么好看,你就这么说她?” 长孙云淮深深看了她一眼:“以后你就明白了。” 苏南锦不可置否,对着院外挥手:“到处都是空院子,你想住哪住哪,自己选。” 长孙云淮也不客气:“就你隔壁。” “锦瑟,”苏南锦扭头叫人,“找人把隔壁再收拾一遍,长孙大人最近就住那儿了。” 屋里头锦瑟正悄悄观察着两人动向,听苏南锦这般吩咐,想起前日与绿倚两人私下说的话,心里咯噔一声。 寻着长孙云淮去更衣的机会,锦瑟趁机问道:“小姐,怎么长孙太傅要来咱们府上住?” “哦,是为了福宁公主的事,”苏南锦吃着葡萄,并不在意,“他说福宁公主可能会召我入宫,他就住咱们这,有事能直接跟着我一同进宫,方便嘛。” 瞧锦瑟脸色奇怪,苏南锦又问:“你怎么了?” “小姐,你想嫁给长孙大人吗?”锦瑟犹豫片刻,担忧发问,“要是不愿意,还是不要与长孙大人有太多牵扯为好……” 苏南锦哑然失笑:“你这丫头,怎么今天忽然说起这件事?” “小姐怎么也不急呢,我这是为小姐担心,”锦瑟低声道,“赤芍姐说长孙大人和小姐那赐婚圣旨是别有隐情,但是这件事上,小姐是女方,如果长孙大人有别的心思,小姐是要吃亏的!” 知道对方是挂心自己,苏南锦暖暖笑着握住锦瑟的手:“我知道了,我也不是小孩子了,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锦瑟点头,看见长孙云淮要回来,便转身去茶房内倒茶。 苏南锦所居旁边的望月轩很快就收拾了出来,苏南锦带长孙云淮过去看看,问他:“你瞧着还要添置什么东西吗?” “只是暂居,不必费事。”长孙云淮道。 苏南锦点点头:“侍候的人我就不给你安排了,我想,你应该会自己从府内带人过来。” 长孙云淮默认地笑了笑,他的确不会用外家人做寝居内侍候的人。 “那……没事的话你就自己随便,”苏南锦准备回院,“我就不在这打扰你了。” “等等。”长孙云淮反手把门关了起来。 苏南锦瞅了眼紧闭的门,又紧张起来。 看这架势,是要说什么要紧的事情啊。 但长孙云淮带来的要紧事,向来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上次我与你说的,你府内有安定侯府细作之事,你可有什么想法?”长孙云淮踱回她身边坐下。 外院伺候的那个丫鬟啊。 苏南锦已告之赤芍,让人去查了。 她刚穿越过来没多久,为了保证苏府信息的安全,就让赤芍和管家几个能信得过的人,看了全府的名册,各自勾选可以信得过的人,全部重合的才能留下,其余一律遣散。 那个做了安定侯府细作的丫鬟叫流云,是当初苏南行升至京官,先帝爷赐府后就买了进来的,一直做外院的二等丫鬟,管着一处园子,也算是府上的老人了,又是孤儿,这才被留了下来。 现在想来,安定侯府存有反心多年,说不定流云当初本就是安定侯府安插进来的,埋线埋了这么久,今日才启用这颗棋子。 “我没让赤芍赶人,”苏南锦垂着眼道,“走了一个,还会再来另一个,还不如留着个已经暴漏的比较好,她有什么动向,我也知道。” 长孙云淮点头:“你这么做很稳妥。” “也多谢你关心啊。”苏南锦心神一动,又想起昨夜的事。 长孙云淮是个机敏人,那她能不能问问长孙云淮的看法? 她犹豫道:“我问你个问题啊,如果你有传家宝,这件传家宝非常珍贵,你会把他藏在哪啊?” 长孙云淮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勾唇笑了笑:“怎么,你家的传家宝被你哥哥收起来,现在你找不到了?” “是啊,”苏南锦嘴角向下,十分委屈的模样,“以前东西都是他收拾,现在他不在,这些东西谁也找不到。” 长孙云淮说:“你哥哥平时有没有什么偏好藏东西的地方?” “就是他自己的书房,”苏南锦摊手,“我找过了,什么都没有。” 长孙云淮思索片刻,又说:“你哥哥可曾收过关于你的东西?比方说,你小时候穿过的鞋子、出生后剪下来的头发?” 民间习俗,许多地方会把婴孩时期的这些东西留下来收藏好,等将来孩子长大出阁了,若是天南海北的,也是个念想。 苏南锦支着脑袋想了想,什么记忆也没有。 不过如果是婴孩时候的事,原主想不起来也正常,但现在府里这些人跟着他们兄妹两时,她至少五岁以上,她谁也问不了。 第96章 她不会弹筝 “或许有,”苏南锦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不过这事也只有我哥哥知道。” 长孙云淮闻言,疑惑地看她:“你不是有个乳娘吗?” 上次他过来时,对那个哭号着要死要活的妇人印象真是难以言喻地深刻。 苏南锦丧气道:“她不是从我小时候就跟着我的,不会知道这些事。” 长孙云淮不禁挑了挑眉,苏南行对自己的身份的确讳莫如深,众人只知道苏家父母早亡,其余的一概不清楚。 “算了,”苏南锦一拍膝盖,站起身来,“不管了,反正东西在家里,总有能找到的一天。” 此后几日过得倒是风平浪静,苏南锦每日就在院子里练剑锻炼身体,闲着的时候在府里到处找东西,长孙云淮则照常上朝,偶尔会指点一下苏南锦。 这天苏南锦正舞剑,半晌,她就不自在地停下,扭头朝那道不可忽视视线的主人望去:“练练?” 长孙云淮走过去,接过苏南锦的剑,在手中轻掂了几下。 “怎么?”苏南锦问。 “太轻了。”长孙云淮评价。 苏南锦好奇地望着他:“你平时用多重的剑?不对,你好像平时也没有带着剑。” “我不用剑,”长孙云淮道,“我用刀。” 说话间,他反手一握,在苏南锦院里舞得叫人眼花缭乱。 苏南锦努力憋着不眨眼,跟着他的身影看了许久,也没能看清楚。 “好快啊。”她发自肺腑地感叹。 长孙云淮利落收剑,又把剑还给她:“你不适合练剑。” “这还有适合不适合吗?”苏南锦抱着剑,仰头看他。 见识过对方的武功,苏南锦自然认可这个业界前辈的话。 长孙云淮淡淡道:“下盘不稳,腰也太软,你现在又身中寒毒,还是老实休养。” 苏南锦瘪嘴道:“我就是想锻炼下身体,总不能一直病歪歪的。” “不急于一时,”长孙云淮看她失落的神情,放软了些语气,“先把身体养好,再让赤芍教你些基本功,你身量瘦小,用这些利器说不准反而给对方便利,不如使些暗器。” 苏南锦点点头,对他笑道:“好。” 两人坐下说话,忽而绿倚匆匆过来说:“小姐,宫里传了旨意过来,您快去接旨!” 苏南锦看向身边人,目光无奈:“你猜是不是福宁公主?” 长孙云淮浅笑:“去。” 前面等着的太监是太后宫里伺候的人,过来宣的旨意果然是和福宁公主有关。 苏南锦接完旨,只觉得头疼。 她回了院子,长孙云淮还在院里坐着喝茶,苏南锦看着,脑子里就蹦出优雅两个字。 “如何?”见她回来,长孙云淮便问。 苏南锦把圣旨递给他:“喏。” 长孙云淮接过,展开一瞧便笑了:“让太后命你去做筝师,可真有她的。” 苏南锦看他眉宇含笑,语气颇为亲昵,忽然想起既然长孙云淮是帝师,时常出入宫廷,那么与福宁公主,也该相熟,立马脸上就绽开了笑容。 “呵呵……长孙大人,”苏南锦凑过去,非常狗腿地给长孙云淮垂肩,“你看,要不你想个办法,帮我把这事给推了呗?” 长孙云淮偏头看她,她顺带谄媚地抛了两个媚眼。 “你,”长孙云淮头次见她这般,忍着笑意,“她要你教她弹筝,你教她便是,我在旁作陪,福宁公主也不会逾越。” 苏南锦哼哼哧哧的,因为她根本就不会弹古筝啊! 让她去教福宁公主怎么解剖别人还差不多。 “不行啊,”苏南锦强烈反对,“我在府里,齐瑕来了我还能拦着,你我若不在,他再闯进来,看破府里的苏南锦是假装的,还根本就没病怎么办?” “那就说苏南锦身体已经好了,一起入宫,”长孙云淮丝毫没有困扰,“就以我准夫人的身份入宫,如何?” 苏南锦被狠狠噎住,因为她的重点并不在这里,她的重点在她不会弹古筝! 长孙云淮看她一脸像被跳蚤咬了的憋屈脸色,眼睫垂抬间,有了猜测:“你不会弹筝?” 苏南锦眼疾手快,猛然捂住了他的嘴。 手心触感温热,她后知后觉这举动过于亲密,又赶忙把手别回身后,还顺便把掌心在衣服上蹭了蹭。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她记忆里有原主弹筝的场景,但她上辈子是对任何乐器都没有了解,根本不知道原主弹的是什么曲子,自然也不知道原主的技艺练到什么程度,毕竟这个时代都没有考级这一说。 长孙云淮眼底滑过一丝怀疑,看了她一眼:“你在害怕什么?” 当然是害怕这句话被锦瑟等人听见了。 苏南锦撒了个谎:“我现在是苏南行,我哥哥善筝,你说话小心点,忽然一下吓死人了。” 长孙云淮心里有疑问,但没说什么,只是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福宁她一心在苏南行身上,不会真叫你大展技艺,我教你几招,你看她练习,便可应付。” 苏南锦眼神放光,连忙道:“那你现在就教我,明天就得入宫了。” “命人取筝。”长孙云淮道。 苏南锦回屋去叫锦瑟拿筝,锦瑟并不意外,反而很高兴,说她从前爱弹筝,这些时日不弹,她们几个都担心。 看来原主无论技术高超与否,反正不会太差。 幸好有长孙云淮这个非苏家人帮她,不然这一关可就难过了…… 等筝取了过来,苏南锦便把锦瑟几人都赶了出去,只说有要事相商,不许靠近。 锦瑟几人被撵出屋里,还不允许靠近院子,都在外头不断地张望里头。 “锦瑟姐,怎么回事啊?”绿倚皱着眉头。 “我也不知道,”锦瑟摇头,只觉得眼前发黑,非常地头疼:“小姐只说有事要和长孙大人商量。” 但也没必要关着门,还把所有人赶这么远! 虽然已经有圣旨,但是还没成婚,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要是发生点什么事,这可怎么得了哦! 第97章 再见福宁 内室,长孙云淮一踏入,就看见苏南锦坐在古筝后,伸手戳着筝弦,见他进来抬头一笑,非常乖巧的模样。 明明是个小狐狸,有时候倒能装成只兔子。 一个不小心,苏南锦指腹被筝弦滑过,疼得霎时间抱住手指弯腰“嘶”个不停。 “我看看。”长孙云淮走到她身边,轻握住她手腕,把她的手掌拉开。 食指指腹上一道深红的压痕,看着都疼。 “没破,”长孙云淮伸手给她揉了揉,“你怎么想的,拿手指按它?” 苏南锦往手指上吹着气说:“不然怎么弹?” 长孙云淮失笑:“不会弹古筝,难道没见你哥哥弹过?” 说话间,他打开古筝的存物匣,里面赫然是八片义甲和一卷胶。 苏南锦看着那透明的指甲形状东西,也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了,伸手拿过一片,盖在指甲上对比。 “来。”长孙云淮向她伸手。 苏南锦不明所以地把手伸过去。 长孙云淮忖度着剪断一胶带,把义甲在苏南锦的指腹贴好,绕着她的手指用胶带粘紧。 原来是贴在里面的啊……苏南锦默默尴尬,顺便拿余光偷瞄下长孙云淮的反应。 对方倒没有惊讶的意思,似乎默认了她对古筝一窍不通,已经开始为她介绍起音阶:“宫商角徵羽,这五根,上下再数五根,都是变调,你记下来。” 不过几根弦,苏南锦记起来还是很轻松的。 片刻,她已能达到长孙云淮指哪一根,她就说出哪一根名称的地步。 “然后呢?”苏南锦催促。 长孙云淮示意她让开,飞快弹了一曲:“这首简单,你学会之后,让福宁公主练就行,她若弹好了,你便说感觉还不够,尽量忽悠她就是。” 苏南锦:…… 她大为震撼,这也能行?! 长孙云淮轻笑:“公主意不在你,你随意应付,正合苏南行不愿迎娶公主之心,旁人也不会怀疑,若有意外,我替你遮掩便是。” 苏南锦双手合十,向长孙云淮虔诚一拜:“多谢菩萨!” 翌日下午,宫里果然就有宫人过来请苏南锦入宫,教福宁公主弹筝。 苏南锦上了轿,长孙云淮也不与那些人多言,带着假扮苏南锦的丫鬟,打着入宫给皇帝请安的名义跟着前去。 承欢殿内,福宁公主正在宽阔的前厅来回踱步,她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两个侍女,手里各执团扇,为她扇风。 片刻,珠玉自外半跑半走地进来:“公主,苏大人已进了内宫门,想必不久便到了!” 福宁面上的烦躁与担忧一扫而空,喜道:“快,珠玉,宫中面上的妆可还完整?” “好得很。”珠玉点头,神情却似藏着什么难言之隐般。 福宁看她这般,奇怪起来:“苏大人既然已来了,你怎么还这般模样?” “公主,您别生气,”珠玉抬手扶住福宁的手臂,“长孙太傅和苏姑娘也一并来了,刚从太后那边一起过来。” 福宁公主凤眼一凌,语气里就带了怒意:“苏姑娘也就罢了,长孙他来凑什么热闹?没得招我烦!” 珠玉小心道:“公主,长孙大人怎么说也做过公主的老师,待会他来了,您可别像小时候那般黑着脸。” “本宫知道。”福宁没好气地挥挥手,回身看见桌上的点心盘子似乎歪了些,又指着叫宫女去对齐。 苏南锦对皇宫是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来,心里的紧张少了许多,只是惦记着福宁公主的事,难免觉得头疼。 “你当她是个性情娇纵些的寻常女孩便可,”长孙云淮留意到她的神情,开口说道,“对于苏南行,即便她再生气,也不会做出什么出阁的事。” 苏南锦看了他几眼:“你好像对公主很了解?” 长孙云淮垂眸,嘴角含笑,似在回忆中:“她啊……” 话未说完,承欢宫便已到了,门前早有宫人在等候,见了三人,忙迎人进去。 “公主,来了来了。”珠玉在里头张望见,忙说。 福宁公主抬手整了整头上的碎发与珠钗,又摆弄了自己的裙摆,确保万无一失,这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优雅地端坐着拨弄筝弦。 苏南锦刚进来,看见的便是这副美人弄筝图。 宫女倒茶过来,福宁公主似弹得入了迷,并未察觉到有客来访,对着琴谱,仍旧奏筝。 苏南锦坐下来,也不饮茶,看着福宁公主,眼神有些迷离。 前日相见,因为福宁性格太过娇纵,又是个公主,因此她并没有怎么仔细去看对方的相貌。 现在一看,福宁公主肌肤盛雪,五官明艳大气,鸦眉红唇,虽然不是喻家亲生血脉,却和太后有些相似,难怪京中许多人想求娶她,也难怪先帝爷和太后都如此宠爱她。 一曲终了,福宁公主翻琴谱时,才“不小心”地看见了苏南锦,璨然笑道:“苏大人来了。” 好像苏南锦身上有太阳的光芒,看过了才能留意到旁人般,福宁公主和苏南锦打完招呼,才又看向假扮苏南锦的小枚,也是笑着问好,最后,才没什么表情地和长孙云淮打招呼。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因为苏南锦发现,福宁公主弹得完全比她要好啊! 所以为什么要把她摇来当古筝老师,她昨晚练了一夜,现在只会弹最简单的一首,可是刚刚福宁公主弹的那首明显比她要复杂很多,还非常流利! “苏大人的古筝是我朝一绝,”福宁公主娇媚地冲她笑着,“所以本宫上请太后,让苏大人做本宫的筝师,本宫技艺寻常,还请苏大人见谅。” 苏南锦呵呵笑着,浑身直冒冷汗。 她看向长孙云淮,疯狂用眼神发射s信号。 救命啊! 长孙云淮接收到她的眼神,然后…… 淡定喝茶。 甚至偏头和小玫聊了起来,完全没有要帮她的意思! 靠,临阵叛变的叛徒! 苏南锦无比谴责,回过脸对福宁公主温和一笑:“那……请公主再弹奏一番,微臣看看公主的指法如何。” 第98章 技不如人 福宁公主笑着坐回筝前,再次弹奏起来。 乐声洋洋洒洒、珠落玉盘、悠扬婉转、绕梁三日…… 苏南锦有难哭不出,积了一肚子的眼泪。 要死,要死。 福宁公主啊,你为什么弹得这么好? 这让她怎么教? 一曲终了,福宁公主期待地看着苏南锦问:“苏大人觉得如何?” 那眼里的闪光,chuachua地就要把苏南锦闪瞎。 “公主弹奏得非常好,”苏南锦深吸一口气,实话实说,“其实以微臣看来,公主的技艺完全不必再请人指教。” 福宁公主眼神在苏南锦脸上梭巡,她知道苏南行善筝也爱筝,因此特地练了些时日,但只是到入门的水平而已。 她不明白苏南锦这般说,是觉得她这样就已经可以了,还是因为根本就不想教她。 苏南锦柔声道:“公主若爱筝,自幼便会请人指导,若公主并不那么爱筝,微臣觉得,公主不必委屈自己去学,公主爱的,才是适合公主的。” “我当然爱筝,”福宁有些无措,她为了让苏南锦对她能有些好感,特地这两三天内练了筝,“苏大人何出此言?” 对着那张美艳的面容和真挚眼神,苏南锦咬牙狠心道:“其实微臣所说的,公主心中明白是什么意思,只是公主不愿意承认。” “放肆!”玉珠在旁呵声道。 苏南锦利落跪下:“公主,微臣只是实话实说。” 福宁公主眼中希冀尽数退去,垂眸看着筝弦,只觉得自己的付出十分可笑。 莫说是喻朝,就是他国的王公贵族,莫不对她趋之若鹜,为什么偏偏一个苏南行,她即便费心讨好,对方也仍旧拒绝她? “长孙大人……”小玫轻声求助,“小姐不会有事?” 长孙云淮并未做任何表示,走到屋内一坐一跪的两人身前,先对福宁公主笑了笑:“公主的脾气,还和以往一样啊。” “我和苏大人说话,用不着你在这打圆场。”福宁公主斜眼瞪过去。 对这位曾经做过她老师的人,福宁公主着实没有什么好印象。 长孙云淮拿折扇点了点苏南锦的肩,示意她起身,继续对福宁道:“你这脾气也该改一改,什么事不顺心便要打要杀,女孩家脾气好些,对身体也好。” 苏南锦有些不敢起,但下一刻长孙云淮就捏着她的肩向上提,她便只好跟着站起来。 “何时喜欢上弹筝了?”长孙云淮问。 有“苏南行”在场,福宁公主昧着本心道:“我本就爱筝,只不过天赋不在这上面,这么多年也没有精进而已。” 长孙云淮勾唇一笑,抓起她的手腕,贴近后眼神从她十根手指上滑过:“手指头都勒红了,这两天抓紧练了许久?” 苏南锦下意识朝福宁的手指看过去,果然瞧见福宁的第一段指节颜色发红,和别的全然不同。 一看就知道是被胶带捆了过久才会造成的。 因为苏南行喜欢,所以强迫自己赶着练习,只为不在今日丢脸么? 苏南锦一时有些替这位公主不值。 这么好看的姑娘,何必单恋她哥哥呢。 而且,她付出了这么多,现在站在这里的又根本不是苏南行。 福宁公主触到苏南锦的眼神,猝然将手按下,动作太大带动头上的珠玉晃动,啪啪作响。 “你好大的胆子,我也敢拉扯!” 长孙云淮早就熟悉她这套保护自己的模式,笑着问:“福宁,你会喜欢一个百般讨好自己,全然看不出他一点儿自我的人吗?” “当然会。”福宁公主立即便答。 她身边的人,无论是宫女还是那些想要讨好她的官家少爷与小姐,都是这般。 她觉得很受用。 “我说的是喜欢,不是对待猫狗那般的喜欢,”长孙云淮压住她的话,“再想一想,前些年上京请见的回纥王子,你对他有什么感觉?” 当年回纥国王和王子到喻朝来进献岁贡,回纥王子对福宁公主一见倾心,打听她的喜好,百般讨好。 但福宁公主一眼也没多给那位王子。 甚至连这个人的面目,现在都有些回忆不起来了。 福宁公主心有所感,看向长孙云淮:“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和苏大人一样,”长孙云淮道,“公主与其违心地坐在这里弹筝,不如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比如说,骑马、射箭。” 苏南锦眼皮一抬,有些惊讶地看向福宁公主。 长孙云淮笑着对苏南锦道:“福宁的马术和箭术可是一绝。” 天知道她上辈子多想骑马和射箭,每次看见小说里那些大侠被无数追兵追杀,大侠本人在大雪纷飞的天气里骑着一匹黑马,逃跑也似追杀般潇洒,间歇反手拉弓射出一箭,必然会几百米外射中一个敌人…… 就是酷炫啊! 福宁自然没有放过苏南锦兴致盎然的神色,立即道:“苏大人可想骑马?” 愿意啊愿意啊!但是…… 苏南锦有些忌惮,愿意是苏南锦愿意,可不是苏南行啊。 万一福宁公主有所误会,这可咋整? 长孙云淮道:“走,南郊骑马去,我也许久没有活动筋骨了。” 见苏南锦没有反对,福宁公主便对珠玉道:“快去准备。” 福宁公主出宫要向太后亲自启奏,三人便在外面等候。 “喂,”苏南锦凑到长孙云淮身边轻声嘀咕,“你确定这样能行?” “她兴头上来,非要与你相处,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长孙云淮挑挑眉,“若你的筝技能好些,也不必如此了。” 苏南锦紧握拳头虚虚挥舞了几下:“我哪知道她能弹得这么好?你不是说她先前也没学过么?” “她是这两天才练的,”长孙云淮眉眼含笑,“和你起步一样,显然是你太不争气。” 苏南锦非常愤怒,因为她从长孙云淮的眼神里看到了丢丢的嘲笑! 但她也没办法,因为她的确是技不如人。 但作为一个完全没有接受过艺术熏陶的人,现在能弹出一首曲子已经很不错了! 两人唇枪舌战,有来有往,完全没留意到福宁公主已然出了紫檀宫。 第99章 吃谁的醋 远远看去,苏南锦和长孙云淮两个人紧靠在一起,因为身高原因,长孙云淮还得微微低下头来,显得非常亲密。 而被太后指婚的“苏南锦”,却站在一旁,无人搭理。 福宁觉得这场面有些异样,还有些微微的发酸,但她的理智又告诉她,长孙云淮现在和苏南行也算是一家人,妹夫和大舅子在一起亲密些,也算不得什么。 她怎么把京中的那些无稽传闻放在了心上,还觉得吃醋呢? 真是太可笑了。 福宁撇下自己莫名其妙的念头,走过去对三人道:“你们随本宫来。” 快马到南郊,已是下午,太阳躲在厚密云层里,天色微阴,真是好时候。 一行人在行宫下马,福宁主动向小玫伸手:“你随我去换衣裳?” 总不能穿着如此长的裙装骑马。 小玫很依靠苏南锦,下意识地看向她,倒正符了苏南锦在外给她立的性情胆小孤僻,过度依赖哥哥的人设。 “去,”苏南锦绕过长孙云淮,走过去温柔安慰小玫,“我也不会骑,换了让人教教就好,哥哥在呢。” 福宁公主还是头一次听见“苏南行”如此温柔地说话,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但也更体会到兄妹两之间的感情有多好。 这么大的妹妹,放在家中不出嫁,由着对方的性子,哪怕是父母也没有几个能做到。 小玫点点头,跟着福宁去了。 长孙云淮在后笑道:“福宁,可别吓到人家。” 福宁公主拉过小玫的手,轻飘飘地“哼”了声,那双漂亮得有些攻击性的眼睛半嗔半怨,非常勾人。 这一钩子就先勾住了苏南锦。 真的是个大美人啊…… 长孙云淮看她呆呆的样子,忍不住抬手敲上她脑袋:“想什么呢?” “嘶——”苏南锦捂住脑袋揉了揉,“我看看福宁公主,她长得可真好看,出身又好,难怪京中这么多人想求娶她。” 长孙云淮脸上没什么表情:“怎么,你想娶她?” 不待苏南锦回答,他又自顾自惋惜:“可惜,你是个女人。” 苏南锦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 她咂摸着这话,怎么觉得长孙云淮一股子酸味呢? 难道说…… 长孙云淮是真的喜欢福宁公主? 还是师生养成py? 天呐! 苏南锦一巴掌拍到自己额头上,觉得自己的脑补非常带感! 这种带感的脑补导致到了马场上,苏南锦看两人的眼神还是异常的火热! 几人都是利落的装束,收腰贴身,更显出福宁公主蜂腰细臀,身量高挑。 “苏大人在京中没什么机会骑马,”福宁牵着一匹通身雪白的马靠近,“今天我就教苏大人如何驰骋,如何?” 苏南锦自然很愿意,但想到教学两人难免要更多地接触,又觉得不妥:“微臣哪敢让公主屈尊来指教,让驷马的来便可,微臣不敢耽误公主驰骋的兴致。” 见这般,福宁也不愿屡屡逼她接受,索性答应下来,扭头一脚蹬着脚蹬,一手拉着缰绳,一下子就翻身骑了上去,随即马鞭一扬,连人带马就如离弦之箭般飞了出去。 苏南锦目光紧紧跟着这马上的巾帼,眼里全是倾佩羡慕。 但下一刻她眼前就天旋地转,被扔到了马上。 “你干嘛!”苏南锦对身边的长孙云淮怒目而视。 长孙云淮淡淡道:“不是来骑马吗,在这望呆?” 苏南锦非常憋屈:“你又犯什么神经?” 她骑不骑马,关他什么事哦! 身后的随从又纷纷鼓掌叫好,苏南锦扭头一看,原来是福宁公主射下了一只飞鸟。 哇塞!! 那夜带苏南锦以轻功翻进内院的记忆翻出脑海,苏南锦当时惊喜又崇拜的面容和此刻渐渐重叠。 长孙云淮两瓣唇抿成一条直线,好心情彻底消失。 “怎么样?”福宁公主策马回来,马后还挂着那只被射下来的鸟,“苏大人,我的箭术还不错?” 苏南锦敬佩得很,眼神发亮:“公主好箭术!也好马术!” 得了心上人夸赞,福宁公主心中如春风拂过,一片清朗爽快,笑着邀请道:“苏大人要是想射箭,以后都可以来找我啊。” 苏南锦完全被飒爽的福宁迷住了,正要点头,身边长孙云淮驱马走来,挡在了两人之间:“公主的箭术又精进了。” 福宁公主脸上的笑淡了淡,骄傲地昂着头,下颌线和修长脖颈间的角度非常高贵:“是啊,擅长的东西就要发挥到极致,这不是长孙太傅当年教我的吗?” 长孙云淮点头:“公主可愿与我比试?” 当年福宁公主的箭术和马术,便都是长孙云淮教的,学生遇上老师,总归会有些怯场。 但在心上人面前,福宁公主又是争强好胜的性格,她握紧了弓身,暗暗地发誓要在“苏南行”面前至少和长孙云淮战个平手,才好大展风采。 “好!”福宁公主招手示意边上候着的宫人,“你们这就去准备,本宫要和长孙大人比试箭术。” 长孙云淮又说:“不知这几年,公主的箭术练到何种地步了。” “说不定,会青出于蓝胜于蓝呢?”福宁公主调笑道。 苏南锦在后面默默看着两人对视,感觉视线交错间都有火花闪现。 真是……非常火热呢! 不多时,场地和猎物便都准备好,长孙云淮和福宁公主错开视线,迅速拉弓搭箭。 小玫凑到苏南锦身边,悄声说:“小姐,我怎么觉得长孙大人一直在找话题接近福宁公主啊?” 苏南锦面色一亮,非常激动:“你也这么觉得?” 哎呦权臣和公主,帅哥和靓女,伸手还都这么好,简直不要太配! 小玫大受惊吓,害怕地伸手试了试苏南锦额头:“小姐,你不要伤心过度啊?” “哪儿跟哪儿啊,”苏南锦打掉她的手,“你看这两人拉弓的姿势都一样,刚刚还同时射中了一只鸟,难道不是很配吗?” 小玫下意识地点头,然后疯狂摇头。 长孙大人可是您的夫婿啊小姐! 第100章 惊马 小玫绝望了。 她甚至怀疑她家小姐是被什么东西附了身。 不然为什么看自己的夫婿跟在别的女人身边看得这么起劲啊! 那脸上的笑容就宛如是多年的老鳏夫又娶了媳妇儿,婆婆看儿媳一般。 最后一箭射完,苏南锦疯狂鼓掌。 “不错。”长孙云淮道。 福宁公主直接越过他,转身去看“苏南行”的反应。 等看到心上人在对她笑着鼓掌时,福宁开心得笑容似花一般绽开,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笑得这么开怀。 这次比箭虽然没赢过长孙云淮,但只要心上人觉得好,那就很好。 “公主真厉害。”苏南锦冲她比了个大拇指。 福宁笑道:“哪里,来了这么久,都是我在玩,走,我带你去骑马!” 苏南锦看着身旁高大的骏马,有些害怕。 这要是摔下来,可不得疼上十天半个月啊? “没关系,”福宁看出她的胆怯,“我在前面,拉着你的缰绳,速度不会快,你只要抓住它的毛,坐稳就行。” 苏南锦有些犹豫,因为她真的很想骑马,而且她现在对福宁公主的印象有很大的改观! 但是…… 要是因为她让福宁公主误会,她会觉得很对不住对方。 “来,”福宁公主向她温柔又明媚地笑,眼巴巴地望她,“我牵着马,速度不会快的。” 美人在对她笑…… 苏南锦感觉福宁的眼神就像闪电般,精准劈中了她。 就一次,就一次! 苏南锦小心翻上马,把缰绳递给了福宁公主。 长孙云淮在远处望着,气压非常低。 小枚在无人在意的角落瑟瑟发抖。 救命!长孙大人好像因为小姐把福宁公主抢走所以生气了! 草场上,苏南锦和福宁一后一前,坐在马上慢慢地走。 气氛很好,福宁脸上微红,正想开口说些什么,身边就闪过一道劲风,是长孙云淮策马而过。 “他今天好像有点不对劲。”苏南锦皱着眉头说完,又忽然想起什么,默默闭了嘴。 唉,果然涉及到感情,无论多么成熟的男人都会做出这种幼稚的举动啊…… 苏南锦默默望天远目。 福宁扁扁嘴:“他以前就这样,喜怒不定,可能是出身原因,这两年还好一些。” 嗯? 苏南锦来了些兴趣,认识长孙云淮这么久,她还的确没了解过对方的背景。 于是她好奇问道:“公主很了解长孙大人?” “一点,”福宁公主神情有些不自然,“我出生丧母,幼年丧父,和长孙云淮也算有些同感,刚进宫时我总背着人躲起来哭,那时候他会安慰我。” 苏南锦有些惊讶,没想到长孙云淮还有这样的一面。 虽然现在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但没有父母的童年,也是很伤心的。 长孙云淮在草场上纵马驰骋,福宁牵着马走了会,扭头问:“苏大人可想骑快些?” 苏南锦看长孙云淮那样恣意,心里也觉得痒痒,便点头道:“好。” “坐稳了。”福宁公主把缰绳交换到苏南锦手中,绕到她马后,轻轻挥了一鞭,“驾!” 苏南锦胯下的马从走变成了小跑,她骑着骑着,也习惯了这种频率,摸着马背和马说话:“真乖。” 福宁策马跟在旁边,笑着说:“习惯了就可以再快些,这些马都训练了许多年,不会尥蹶子。” 苏南锦点点头,学着福宁的架势,也拿鞭子抽了下马背,两侧的风便飞快地刮了起来。 爽! 这种乘敞篷跑车的感觉! “你学得真快,”福宁追上来道,“好多人光是克服上马的恐惧就要好几天!” 苏南锦摸摸飘起来的马毛,刚张嘴就被灌了一嘴的风,还有一嘴的草屑:“……呸呸呸!” 福宁哈哈大笑,掏出帕子来,想递给苏南锦。 但苏南锦的指尖还没触到那方帕子,胯下的马就忽而长嘶一声,高高地扬起了马蹄。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福宁吓得脸色一白,急忙伸手去抓苏南锦越离越远的手:“别放开缰绳!” 但一切都已经太迟了,苏南锦整个人已经在惊慌间被甩下了马。 眼看惨剧就要发生,一道玄色身影如闪电般飞来,把苏南锦接到了怀中。 等苏南锦惊魂未定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长孙云淮含着浓重担忧的漆黑瞳仁。 “苏大人!”福宁公主驱马赶来,翻身下马,凑到她身边来,“有没有受伤?” 周围草场上侍奉的人也都围了上来,踟蹰着要不要上前, “狗东西,还不宣太医!”福宁怒道。 苏南锦离开长孙云淮的搀扶,独自站起来伸了伸四肢,右腿一疼:“好像碰到腿了。” “我看看。”福宁公主说话间,便要蹲下来去卷苏南锦的裤腿。 “公主……”玉珠在旁轻声提醒。 长孙云淮先一步不着痕迹地扶住了福宁,蹲下身道:“我来。” 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卷起苏南锦的裤腿,露出底下洁白的皮肤,脚踝上方,一大片的青紫,显然是磕碰到了哪里。 福宁低低惊呼出声:“这是瘀伤?疼不疼?” 担忧的眼神紧紧凝在自己身上,苏南锦对福宁安慰地一笑:“没关系,小磕小碰而已,贴几张膏药就好。” 不多时草场的人就抬了担架过来,把苏南锦抬着到屋内去诊治。 “如何?”福宁始终跟在苏南锦身边。 太医道:“公主和大人都请放心,只是有些肿,歇息几天便好。” 福宁挑眉怒道:“什么叫只是有些肿,把你们太医院最好的药拿来,苏大人要是喊一声疼,我拿你开刀!” 那太医连连连称是,下去开药。 苏南锦躺在床上,有些淡淡的忧伤。 谁能想到,就是个碰伤而已,竟然能听见类似于让太医院陪葬这种台词。 真是非常地,难以言喻。 “公主,”草场的侍从进来跪下回禀,“摔了苏大人的那匹马已经被追回来,养马的人检查过,那马前蹄子受了伤,方才也已经派人去草场检查过,跑过的地方有一块方型带铁刺的凶器!” 第101章 像个女人 那人把话这么一说,苏南锦便察觉到屋内的气氛微妙了起来。 并且吩咐回禀那人如何处理事情的竟然是长孙云淮,而非福宁公主。 “看来我也没办法再骑马了,”苏南锦看着自己的腿苦笑,“公主,天色不早,微臣也该回府了。” 福宁嘱咐道:“苏大人好生歇息,明日我会命太医再去苏府看望。” 苏南锦松了口气,看来短期内是不用进宫应付这位公主了。 福宁又对长孙云淮道:“我不方便出宫,你把苏大人妥帖送回去。” 长孙云淮点头。 不多时马车备下,长孙云淮和小玫各自一边扶着苏南锦上车,朝苏府而去。 路上,苏南锦忍不住问:“草场的事……” 没等她说完,长孙云淮便道:“草场专属于喻家,且眼看立秋要到,皇上和太后必然会举行秋狩。” 苏南锦骇然:“是有人故意要害皇上?” 但她转念又觉得不对,因为草场那么大,皇上策马的路径是随机的,怎么就能保证会惊到皇上的马呢! 她受伤完全是因为运气太差了。 长孙云淮沉沉道:“是与不是,一查便知。” 苏南锦点头,转而想起明面上尘埃落定的案子,也不知道她伤了腿是幸还是不幸。 至少最近,福宁公主是不会再召她入宫了。 “我明日便动身继续查案,”苏南锦道,“府上还要你帮忙看着,如果齐瑕再来找麻烦,拦着他,别让他和小玫多说话。” 长孙云淮点头:“这我知道。” 虽然京中没有几个人见过苏南锦本人,见过的也都是见过几年前的她,记得不记得且不说,十三四的姑娘和十七八的相貌绝对是天差地别的变化。 容貌可以浑水摸鱼地混过去,但见识和谈吐却不能。 小玫和原主一样常年在深闺中,若说原主是性格内向孤僻,那小玫面对外人就完全是自闭了。 不过这也怪不得她,这些养在内宅里的女孩子,十几年来可能连外宅的人都没见过,更别说见一个陌生男子了。 “小姐,我也努力不拖后腿。”小玫在旁目光盈盈地说道。 苏南锦拍拍她的手:“我相信你。” 与此同时,福宁公主也回了承欢宫。 玉珠给福宁换了衣衫,伺候她泡澡沐浴。 见福宁回宫后便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玉珠轻声安慰:“公主若是还想见苏大人,等苏大人脚伤好了,再召他入宫便是,我见苏大人今日对公主颇为亲近呢。” 福宁蹙着眉头道:“我不是在想这件事。” “那公主在愁什么?”玉珠伴随福宁一同长大,自诩很了解她,此刻却也猜不透她心中所想。 “我只是……” 福宁起了个开头,凝神思索了会,才又把话说完:“玉珠,你有没有觉得,苏大人似是变了?” 玉珠仔细回想,摇头道:“公主,连今天,我不过见了苏大人六面,实在瞧不出他有什么变化,不过人有变化也是寻常。” 福宁想着苏南锦裤腿下那纤细的脚踝,总觉得不太对劲。 一个男人,身量也不矮,怎么会有那么纤细的脚踝呢? 简直,就像女人一般。 恍若惊天霹雳般,福宁猛然从浴桶中沾了起来,溅出一地水花。 玉珠惊慌道:“公主怎么了?” “不对,”福宁喃喃自语,“难怪我一直觉得不对。” 自上次见面,她便觉得苏南行长得更清秀了,现在想来,那完全不是清秀,就是面部的棱角更流畅,更像一个女子! 再联想到两个月前苏南行称病不来上朝的事情,福宁吓出了一身冷汗。 “玉珠,”她乍然扭头,眼神沉重,“你说,苏南行会不会被别人假冒?” “公主您怎么会这么想呢?”玉珠心里一阵荒唐,她还当是因为以前苏南行从未对福宁有过半分亲昵态度,乍然距离拉近,福宁觉得奇怪,“苏大人前些日子刚破了京中贵女身亡案,怎么会是别人假冒呢?” 福宁听完玉珠的话,喃喃道:“也是,莫非是我多心?” 毕竟案件破获在苏南行称病之后,两个月的查案时间,如果有假,莫说是朝臣,长孙云淮必然会第一个发现。 玉珠看着福宁这般,心中很不是滋味,暗骂苏南行不知好歹,让福宁做到如此境地,只是亲近了些,就冒出对方是不是假冒的这种离谱想法。 “公主,别多想了,”玉珠拿毛巾替她擦拭身体,“苏大人今日和公主不是相处得很愉快吗?假以时日,大人一定会喜欢上公主的。” 福宁垂眸一笑:“但愿。” 翌日一早,苏南锦起了个大早,和长孙云淮同时出门。 只不过长孙云淮是去上朝,而她是去查案。 “工作顺利。”苏南锦一身常服,对男人拱拱手。 长孙云淮在轿中点头:“多加小心。” 说是查案,其实不过是再去现场勘察。 苏南锦始终相信,只要发生过的事,无论是怎么样的武林高手,都会留下痕迹。 被迫自尽和沉在水里磨灭了痕的地方找不到线索,那她就去凶案现场找。 一路到城郊破庙,苏南锦的轿子停了下来。 她下轿左右打量,入目便是高大的树木和泛着灰白尘迹庙身,此处地偏,从前是旧的街市,后来随着人口迁移,渐渐地就被冷落,再来就被废弃了。 苏南锦走到庙前,半拉庙门要掉不掉地挂在门框上,风一吹,就摇摆起来,发出奇怪的响动。 “这里从前就这样?”苏南锦琢磨着四周的旧痕迹,觉得不是朝夕间会形成的。 赤芍点头说:“两年前这儿就彻底没人来了,没人修葺,估计这样子也得有一年半载了。” 时间这么久,那礼部尚书嫡女这样一个闺秀,无论以什么理由孤身前来,都很不寻常。 就算是私奔,大半夜的,若是真心爱慕礼部尚书嫡女的人,又怎么会放心让自己的心爱之人,三更半夜到这样偏僻的地方来? “走,”苏南锦目光如炬,“进去看看。” 第102章 乞丐 破庙内四处都是灰尘,随着苏南锦和赤芍的走动,地面积灰全都飘扬起来,在阳光下变成粒粒白点。 从门口到礼部尚书嫡女尸体最后被抛掷处,有一道长长的拖痕,那里的灰比别处都浅,推论是礼部尚书嫡女在外面遇见了凶手,又被一路拖到破庙里行凶,最后毒发身亡,死在破庙内。 苏南锦看着那画出来的尸线,只觉得愤恨。 其实杀礼部尚书嫡女,既然毒已经下了,完全可以伪造成另外两个女子的死亡现场那样,让外人以为是自尽。 可定远侯还让人玷污礼部尚书嫡女的清白,又费尽周章布局,让人到破庙来,无非是想栽赃给李修仁。 或许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三起案件不会被并案调查,又或许是别的原因,总之,都是为了想掩盖真相而牺牲另一人。 此案真凶若不落网,苏南锦难以想象还会有多少人将因诬陷而死。 赤芍在四处都检查了一遍,连房梁上都没有放过,又回到苏南锦身边:“和卷宗上说的一样,看来最先过来勘察的衙役办事很仔细。” 苏南锦点点头,又走到门口,示意赤芍过来拖她:“你按照你的想法抓我,我们来还原一下现场。” 赤芍点头,上去正要动作,手刀刚举起来又落下:“不行啊小姐,如果是我,为了防止对方挣扎,肯定会先手把人劈晕。” 苏南锦好奇道:“习武之人都会如此吗?” “大差不离,”赤芍说,“因为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第一反应都是挣扎,至少会手刀的人都会选择先让对方服帖。” 苏南锦再问:“那掌握手刀的人要练多少年武?” 赤芍就笑了:“小姐,这东西很简单,但凡是练武的,都会,只不过力度把控上会有些差距。” 苏南锦无奈扶额,这个她不懂的武侠世界…… “好,那现在假装我晕倒了,”苏南锦示意赤芍继续,“然后你把我脱过去。” 赤芍上手要动,忽然又顿住了:“小姐,我会更愿意扛你过去。” 苏南锦略一想,也是,礼部尚书嫡女人又不重,她都能扛起来,别说习武之人了。 从外面到庙内,把人打晕后最顺畅的举动是直接把人扛起来,不然这一路上又是杂草,破庙外面又有台阶,里面又是门槛的,怎么想拖行也很不方便。 看来杀手选择拖行,完全是为了掩盖自己的脚印。 赤芍把苏南锦抗到尸线地方,轻轻把她放下,正想说什么,她的余光忽然察觉到不远处杂物堆后有一双人眼。 苏南锦见她不动了,扭头问:“怎么了?” 话音未落,赤芍便向鹞子起飞似的冲着那杂物堆翻了过去,后面藏着人一看自己被发现,慌不择路掉头就朝门外跑。 但他还没跑两部,就被赤芍一脚踹上后背,痛叫一声扑倒在地。 苏南锦看清那人衣着和头发,忙叫道:“别伤他!” 赤芍落地站稳,抓起那人一看,衣服破烂不堪,头发因为太脏都成了灰色,打结成一缕一缕的样子,脸手也都脏兮兮的,正是个乞丐。 “别打我,别打我!”那乞丐一只手被赤芍抓着,身体其他部分拼命地要缩成一团。 苏南锦小跑到那团杂物后面,把堆着的东西推开一看,地上铺着些烂褥子烂衣服,看起来就是这乞丐睡的窝。 “你别怕,”苏南锦道,“我们是官府的人,只是来查些东西,不会伤害你。” 赤芍接到苏南锦的眼神,送了手,但还是狐疑地质问道:“这里前不久才出过人命案,传言夜里还有冤鬼哭号,别的乞丐都不来这,怎么偏你住在这?” 那乞丐后退几步,只是“我”个不停。 苏南锦从袖中掏了小锭碎银递给他:“拿着,别害怕,你慢慢说。” 乞丐畏畏缩缩地来回瞄了苏南锦好几次,才试探地伸手,把银子拿到手里,又飞快抱着胳膊低下头:“他们都是丐帮的,我不是,他们不敢住,我才有地方住。” 苏南锦哑然失笑,怎么还真有个丐帮呢? “那你住在这,还见过别的人来没有?”赤芍追问。 那乞丐飞快地摇了摇头,一副想看苏南锦又不敢看的模样。 苏南锦和赤芍对视一眼,赤芍便冷声道:“既然你不肯说实话,那我只好把你抓回衙门了!走!” 说话间,伸手就抓住了乞丐的肩膀。 “不要!”那乞丐怪叫一声,下意识朝苏南锦身后躲,“我不去衙门,去了衙门你们要打死我!” 赤芍一愣,笑道:“你这小乞丐,倒是会看人下菜碟,看我们少爷给你银两,说话又和气,就向他讨饶。” 苏南锦把她从身后哄出来:“去衙门也只是问问你,你要是照实说话,谁敢打你。” “进了衙门的都得挨板子,我看过好几回。”乞丐嘟囔着。 苏南锦故意吓唬他:“因为那些人都不说实话,你要是说实话,就不会挨板子,否则按我朝律法,就要按恶人的同党治罪!” 那乞丐眼睛吊起来,左右看了看,发现赤芍牢牢挡在门前,知道逃跑无望,老实道:“我看见了杀人的人。” 苏南锦原本只是想打听看看,没想到竟然能炸出这么条惊天大瓜,声调都变了:“什么?!” “是真的,我没骗人,”那乞丐着急分辩,还以为苏南锦是不信他,“我住进来之前,就一直睡外头林子里,那天花灯节,住在里头的几个丐帮的人都上街上挣钱去了,我看天阴,害怕下雨,就想着他们要还不回来,我就进去睡。” 花灯节各个街巷人流量都很大,且会闹到后半夜才散,乞丐会想要趁机去多讨些钱,完全合理。 苏南锦点头道:“然后?” “然后我就在林子里观察了好半天,”那乞丐吞了屯口水,脸上露出惧怕的神色,“我刚想进去,就看见一个男的,衣服穿得挺好,怀里抱着个女的急匆匆往庙里走。” 第103章 全城搜查 穿得挺好? 苏南锦皱眉:“等等,你记得那男人衣服的细节吗?比如什么颜色。” 乞丐摇了摇头:“时间太久了,而且我当时也没在意。” “你没在意怎么知道是那男的杀了人?”赤芍质问。 乞丐诺诺道:“三更半夜,又是花灯节,我看一男一女这样进去,还以为是一对儿要做那种事……” 苏南锦有些无语:“然后呢?” “我就偷偷溜到那破窗户后头,”乞丐一指侧面的窗子,“就偷看,一开始我还看得挺带劲的,后来发现那女的一直不动,我就以为这男的是采花贼,刚想走,这男的就起身穿裤子走了。” 见他没有再继续说的意思,赤芍叉腰怒道:“你既然都觉得这男人是采花贼了,你就没想过报官?” “我就是一乞丐,那男的穿得那么好,万一再找人报复我。”那乞丐缩着脖子道。 苏南锦这会也有些生气,如果这人当夜就去报官,说不准就没后面那些事,李修仁和他爹娘也不至于命丧黄泉。 “两位大爷,我可以走了?”乞丐拱手求饶。 “不行,”赤芍仍旧挡在门前,再次发问,“你看见那男人走之后,你做什么去了?” 那乞丐无辜道:“我也就走了啊!” 苏南锦瞥眼:“你看那女子没动静,难道就没过去看看她人死没死?” “哦!我是去看来着,”那乞丐假模假样地一拍脑门,假装才想起来,“我过去试了下她鼻子,发现还有呼吸,我心想人活着,那没事儿啊!我就走了,免得招惹一身臊么。” 苏南锦朝赤芍使了个眼色,赤芍拔出佩剑,还没威胁,那乞丐光是听见亮剑的声音就扑通跪了下来,连哭带流鼻涕求饶:“我真的全说完了,一句话不差!” 见他果真害怕,不像是说谎,苏南锦冷声道:“收剑,你起来。” 又是一声剑鸣,那乞丐确认赤芍收了剑,才从地上爬起来。 苏南锦看着他问:“那天那个男人,你可能记得面容或者身高?” 乞丐苦思冥想了片刻,为难地摇头:“我只看了那男的一眼,后来趴窗户那男的又是背对着,我实在想不起来!不过那男的身高我还记得,他进门时就到这。” 说着,那乞丐伸手向门指了个地方。 苏南锦记在心中,默默拿自己和长孙云淮做对比。 那个凶手的身高,应该有一米七出头左右,只比长孙云淮要矮一些。 那不是…… 齐瑕的身高吗? “大爷,我现在可以走了?”乞丐可怜兮兮发问。 记不得脸,将来也不能就此当作人证,苏南锦挥了挥手,示意赤芍放行。 赤芍让开门,那乞丐便钻了出去。 苏南锦又抬眼看了看破庙,正中还有尊挂满蛛丝的菩萨,正垂眼看着下面的人。 要是菩萨真能显灵,又怎么忍心看礼部尚书嫡女惨死啊。 赤芍为难道:“小姐,这么高的男子虽然可以筛选调一部分人,可京中男子如此多,只怕这人现在还不在京中,这线索实在无用。” “无用也要查,”苏南锦捏紧了拳头,“会武功,衣着华贵,起码是个有点门第人家的侍卫,先命人在京中挨家挨户排查,所有符合条件的,一律登记下来。” 她就不信,东拼西凑,一点一点的,她会补不齐这张拼图! 下午,苏南锦便利用苏南行的权力,从大理寺派出了人与衙门交涉,借着安全搜查的名义,在全城范围内进行搜查。 可惜她想的简单,事情真的施行起来,却是重重受阻。 那些寻常人家和小门小户还算配合,那些有些门第的人家,人员众多且不多,更有仗着权势不耐烦调查的,衙门派出去的人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宅院里的姬妾姑娘又多,一个不小心,还会被扣擅闯内宅的名号,几天下来,收效甚微。 苏府里,苏南锦坐在房内桌边,眉头紧皱地翻看着这几日的回报。 “小姐,”锦瑟站在门口,欲言又止了半晌,还是走进来提醒她,“饭都热了三遍了,先吃口饭,再来看。” 苏南锦翻了翻剩下的卷宗,不愿意离开桌子:“就剩下这些,你们别热了,我看完了自然叫人。” 锦瑟劝说无果,只得推出去。 绿倚在门外问:“如何?” “还是不吃,”锦瑟无奈摇头,“小姐和少爷还真是亲兄妹,一个两个的,抓住了事就不愿丢下。” 候着的小丫头问:“两位姐姐,这饭菜怎么办?” 锦瑟吩咐道:“冷了就热,等待会小姐想吃了,总不能让小姐等。” 小丫头应声退下,那边长孙云淮阔步走了过来。 他刚从宫中回来,要过来问苏南锦这几日调查得如何,谁知刚进院就瞧见门口两个愁眉不展的丫头。 “怎么了?”他问。 锦瑟和绿倚先行礼,互相看了眼,锦瑟上前把苏南锦光顾着翻看卷宗的事说了一遍。 长孙云淮勾唇一笑,自言自语:“倒是和苏南行一样。” 说罢,他便迈步进去,全然没有让锦瑟先进去通传的意思。 锦瑟在后面想拦,步子都迈出去了,想了想,还是刹住了脚。 现在这府里都靠苏南锦一个人苦苦支撑,她们这些人再帮忙也只能做内宅的事,长孙云淮虽是外人,无论真假,都有道圣旨把两边捆绑在一处,若他真能帮衬着些,也是好的。 长孙云淮步入屋内,撩起垂下的帐帘,缓缓站定。 天气近来入了秋,太阳虽然不再毒辣,但空气沉闷,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燥热。 苏南锦一向喊热,现在又不能靠近冰块,只能把头发高高束起,垂下的部分拖在后背,她还觉得热,就用一手挂着,另一只手翻看卷宗。 她五官清秀,一双狐狸眼又添了些魅意,如今头发紧扎起来,更显出五官的优势。 长孙云淮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的确被略略地萌到了。 “我不是说了待会再吃么。”察觉到屋里进了人,反复说过许多次的苏南锦颇为烦躁地开口。 第104章 不速之客 长孙云淮轻咳一声。 苏南锦听到男人的声音,连忙放下头发端正坐姿,手撑着桌面站起来:“你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你。”长孙云淮这才靠近,低头拿过她的卷宗翻看。 苏南锦脸上愁云惨淡:“我派人挨门挨户去查,但是京中达官贵人多,他们不配合,派出去的人也不敢怎么办。” “嗯。”长孙云淮轻声回应,“你登记这些人做什么?” 苏南锦把事向男人说了,又道:“我觉得那人或许会是齐瑕,但也未必,所以想把所有符合条件的人先记下来,以后若有了线索,也能挨个排除,最后剩下的那个,必定是凶手。” “想法是好的,”长孙云淮把卷宗放下,评价道,“没考虑实际?” 苏南锦点头,深叹口气:“我本来以为我哥哥的名头,办这事不会遇到这么多的阻力。” 长孙云淮勾唇轻笑:“你哥哥在朝中虽然有地位,但毕竟是孤岛一个,两边想拉拢他是真,但也不会因此在这样的事情上妥协。” 全城搜查,又是由大理寺主办,任谁都会知晓,其中必然是有什么事情。 无缘无故的,谁都不想惹得一身鸡毛。 苏南锦右手握拳,锤了锤自己的脑袋。 头疼啊…… “出去吃饭,”长孙云淮拉下她的手,“定远侯既然敢做,就有笃定旁人不能查到真相的自信,你在这里折磨自己的胃,真凶也不会因为心疼而跳出来。” 苏南锦仰天摇头:“没办法么,谁让我就是爱操心呢!” 长孙云淮伸手捏住她后劲,轻轻一用力。 咔擦一声骨头的脆响,苏南锦震惊地瞪大了眼,随即觉得整个后背一阵轻松。 她活动活动肩膀,惊异地看向男人:“你还会正骨?!” “学武时候随意学的,”长孙云淮道,“坐太久,骨头疼。” 苏南锦差点流下热泪,眼巴巴道:“你看我真的没有练武的天赋吗?” “没有,”长孙云淮的回答非常无情,“练些靠巧劲的东西还行。” 外面锦瑟偷听着里面对话,早命人传饭,瞅着间隙插嘴道:“小姐,要用饭吗?” 苏南锦看向身边的男人:“你吃吗?” 长孙云淮点头。 “吃饭!两人份!”苏南锦对外喊道,又扭回头继续和长孙云淮说话,“你上次和我说用暗器,但是我不想用暗器。” 长孙云淮挑眉:“为何?” “暗器,总感觉是小人所用,”苏南锦心里有些不自在,脑海中飞快闪过许多魔教中人的形象,“而且我想着要发暗器,就会忍不住乱瞟,赤芍帮我训练过,没什么作用。” 长孙云淮抬起她下巴看了看,笑道:“看来眼睛生得大也有坏处。” 苏南锦扭脸,非常不高兴:“听起来是在夸我,但你的语气就像是幸灾乐祸。” “不用暗器就用刀,”长孙云淮抱臂想了想,建议道,“小刀,以你的手臂力量可以完全掌握,使用起来也灵活。” 苏南锦想了想,也点了头:“那我让赤芍再帮我看看。” 虽然身边有赤芍、黄月一干武功非常厉害的人保护她,但自从上次半夜出宫被人拦着威胁,苏南锦就被那迎面的一刀吓住了。 知道是演戏,身边有人保护,但那扑面而来的杀意和闪着寒风的刀刃……是真的很恐怖啊! 所以还是自己也有点防身的武器比较好。 菜在外间不好,苏南锦坐下刚拿起筷子,外面就传来说话的声音。 苏南锦又把筷子放了下来:“怎么回事?” 绿倚从外面走进来,脸上带着无奈:“小姐,礼部李尚书和兵部刘侍郎都过来求见。” 人来了,总不好叫他们等上一顿饭的时间。 苏南锦起身道:“锦瑟,帮我簪冠。” 但一只有力的手,落到了她肩上,阻拦了她起身的动作。 “干什么?”苏南锦不解。 长孙云淮反而站了起来:“你先吃,我去会会他们。” 说罢,便朝前厅而去。 苏南锦:??? 她看着男人走到门边,又停下来交代她:“慢慢吃完再过去。” 几个丫鬟:??? “他什么意思?”苏南锦问几个丫鬟。 几个丫鬟纷纷摇头。 锦瑟把筷子塞回苏南锦手里:“小姐,还是先吃饭。” 苏南锦大为震撼,接过汤来先喝一口。 长孙云淮怎么忽然对她这么好? 不对,为什么李尚书喝刘侍郎现在过来求见,莫非这两个人觉出此案定得蹊跷,所以过来求他还自己女儿一个公道? 苏南锦飞快吃完一碗饭,然后去换了男装,梳好头发,去前厅见人。 刚踏入,苏南锦就敏感地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 长孙云淮慢条斯理坐着喝茶,周身一派这里就是他家的气度,而那两位大人却是身上长了跳蚤般如坐针毡。 她狐疑地过去,朝两人拱手问好:“李尚书,刘侍郎。” 两人也起身向苏南锦问安。 长孙云淮还是那般大爷模样,扫过前来的两人,眼底有寒意。 苏南锦不明所以地坐下,开口问道:“不知两位大人前来是为何事?” 她瞧着两人脸色都不太好,踌躇片刻,李尚书才开口道:“小女一案,前些日子已经落定,我想小女的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这段日子辛苦苏大人还我女儿清白,这些礼品——” 李尚书招了招手,两人身后站着的小厮,便捧着包装精致的礼物从边上走来。 “这些礼品是我和刘侍郎的一点心意,还望苏大人千万收下。” 苏南锦看向长孙云淮,发现他没什么反应,便示意府上下人上前收下,心里却是更加奇怪。 这两人到底干嘛来了啊? 送了东西,李尚书和刘侍郎也不走,两人一唱一和,把苏南行从前干的光伟事迹夸了一遍,听得苏南锦头昏脑胀。 这又不是夸夸群,这是干啥? “李大人,”苏南锦在睡着的前一秒赶紧打住还在扯皮的两个人,“我向来喜欢直来直去,二位前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李尚书眼角和嘴角都下垂,沉吟片刻,问道:“苏大人可还在调查此案?” 第105章 受阻 苏南锦沉默了几秒。 她虽不愿让旁人知晓,但这样满城登记符合条件的人,这些嗅觉敏感的老油条肯定能够察觉到。 她正要开口,长孙云淮便悠悠道:“此案已盖棺定论,两位大人为何有次一问?” “这……”刘侍郎面露为难之色。 李尚书道:“只是风闻。” 苏南锦知道长孙云淮的意思,顺着他的话说:“不过是一些无稽之谈。” “依我看来,恐怕并非无稽之谈?” 李尚书眼神深沉地看着苏南锦:“近来大理寺和衙门在京中挨家挨户登记,说是安全检查,但却有许多人猜忌,现在贵女案真相并非水落石出的谣言沸沸扬扬,苏大人。” 李尚书一顿,语气肃然:“小女死得如此耻辱,但也怪她深夜私自出门幽会他人,现在我一个女儿的名声已坏,可我还有旁的女儿尚未出阁,苏大人的举动或许无心,可已惹人非议,希望苏大人以后行事,能考虑下我李府的声名。” 刘侍郎也跟着叹道:“苏大人莫怪我与李大人,我们二府皆有未出阁的女儿,此事本就让两府颜面扫地,好不容易事情可以过去,若是旧事重提,我们女儿的前程就要耽搁啦!” 苏南锦心里发冷,她既觉得酸楚,又觉得荒唐。 本以为李尚书开了窍,知道替女儿报怨,没想到还是为了所谓的名节而来。 死了的人已经死了,那就要保住活着的人的名声。 也不知道李府里的那位五小姐,知道她一心想为姐姐报仇,而她的爹却一心想让此事就此翻篇,心中会作何感想。 她扫了眼两个盯着她的大人,心中也明白,在现在的情况下,以她个人的力量,说什么都是蚍蜉撼树。 “两位大人请放心,”苏南锦道,“我并没有再调查此案,至于京中的风言风语……我想待此事结束后,也会不攻自破。” 李尚书起身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在此谢过苏大人。” 刘侍郎也跟着起身,两人朝苏南锦一拜。 “苏某万不敢受。”苏南锦起身回了一拜,又命人将两人好生送走。 片刻,她回到前厅,触到长孙云淮的视线,无奈苦笑道:“你早就知道他们俩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所以才让她慢慢吃完再过去。 这些屁话完全不值得听! 长孙云淮点头:“这只是开始。” “开始?”苏南锦歪头看他。 长孙云淮脸上的笑意泛着寒光:“为了府上其他女儿的名声,这个理由既让人难以拒绝,但也很站不住脚,案件以寻仇报复结尾,也只字未提李小姐夜奔一事,又怎么还会有流言议论呢。” 苏南锦拍了下大腿,这才反应过来。 因为先前李府五小姐的话和李尚书夫妻的反应,她先入为主了,对李府忌讳此事的印象深刻,却完全忽视了,现在不可能会有人再议论些什么。 有人为了报复蓄意谋杀,李府完全可以说家里姑娘是被掳走的,京中大族固然重视名节,但断不会向被残害的女子身上泼脏水。 恍然大悟之下,苏南锦又觉得更加地心寒。 外人都不会拿此事做文章,李尚书身为被害人的亲生父亲,却竟然可以拿这件事当借口,来逼她不要再查。 “你是说,这背后又是安定侯府的手笔?”苏南锦问。 长孙云淮默认。 苏南锦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他们是不知道人是定远侯府杀的,还是明明知道也惧怕定远侯的权势?” “恐怕,是后者。”长孙云淮道,“他们会害怕,也是人之常情。” 苏南锦扭头质问道:“你说这是人之常情?” “直面威胁,就算是身经百战的将军也会觉得害怕,”长孙云淮淡然地看着她,“就如那日你带着伪造的上任文书引他们出洞,虽然保护的人就在身边,但还是会害怕。” 苏南锦一怔。 她自然记得那种被死亡逼迫的恐惧。 但换位思考之后,她又觉得很愤怒,仰头直看着长孙云淮双眼道:“你说得对,但如果对方是杀了你亲人的仇人,你还会觉得可怕吗?” 长孙云淮放下茶盏,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苏南锦继续斩钉截铁地说道:“如果是我,就算对面是恶鬼,只要知道他是夺走我亲人的仇人,我就不会害怕!” 无数次,无数次夜里她醒过来,都会怨恨为什么自己当初没有出去和那个杀了家人的歹徒拼一拼。 就算是死,一家人也在地下团聚,她不会孤零零一个人,长期陷在愧疚和痛苦里。 长孙云淮伸出手,轻轻从她眼角擦过。 “眼泪?”男人有些无措。 苏南锦伸手狠狠擦过两边眼角,用力过猛,导致那两边都泛起了红。 “我是生气,”苏南锦移开两人对视的目光,“自己的女儿死了,他们两个也算活在这世上的人!” 长孙云淮定定看了苏南锦一会儿,对她道:“他们自然可以选择不从,或者正面反对定远侯,但你想过他们也有其他家人吗?” 苏南锦恍然抬起头,又慢慢低了下去。 “或许他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长孙云淮拍了拍她的肩,“你是个性情中人,或许现在觉得他们行径令人唾弃,但也该想想他们的苦处。” 苏南锦闭了闭眼,也知道她方才情绪上来,又犯了以前爱冲动,不爱考虑行事后果的毛病。 “我知道了,”她道,“其实我昨天就打算暂时离开京城,往南边去找找我哥的线索,这边难有进展,本也打算要放下的。” 长孙云淮先前并不知道此事,乍然听闻,展开扇子摇了摇,点头说:“你身份特殊,不在京中也好,赤芍可都安排妥当了?” “还没有,”苏南锦摇头,“我是昨夜才有的想法,还没和赤芍说。” 长孙云淮拿扇子一指她:“过几日再出发。” “怎么?”苏南锦心里微微泛起波澜,“你身为监国太傅,不是不能随意离开京城吗?” 长孙云淮一笑:“我没有说要走啊。” 第106章 蝴蝶刀 好……尴……尬…… 苏南锦立即标准假笑:“啊原来是这样吗,我还以为你要跟着一起来呢呵呵。” 长孙云淮失笑出声。 “笑什么啊,”苏南锦咬牙切齿,“你让我过几日再出发,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你也要去好不好!” “玉屏山上的事还没处理完,”长孙云淮轻轻敲了她额头一下,“近日我的确不能和你一起出发,等处理完这件事我再去。” 苏南锦怒目向外跨出一步,揉了揉自己刚才被敲过的地方。 “你不是想学些防身的功夫吗,”长孙云淮道,“我寻把刀给你。” 苏南锦摇了摇头:“不用,我就用自己那把手术,嗯……就是那把用来解剖的刀就可以。” 特别锋利,随身携带,而且她使习惯了,用来防身刚刚好。 长孙云淮有些意外地挑眉:“我原以为……” “嗯?”苏南锦等着他说完。 但长孙云淮却把话收住了,转而道:“没什么,不过你那把刀用来解剖合适,拿来做武器有些太过轻巧,我明日为你寻把合适的刀。” 苏南锦点点头,向他肩上拿拳头哥俩好地撞了一下:“多谢!” 然后第二天苏南锦就看着桌上造型长得特别像个剪刀的刀,风中凌乱。 “这……”她拎起一边“剪刀腿”,还没说完话,两条剪刀腿就因为重力分开,露出了里面的刀刃,“靠!” 长孙云淮眼疾手快,伸手接住了被苏南锦扔出去的蝴蝶刀。 苏南锦都没看清对方是怎么做的,只看见那把奇怪的刀在长孙云淮手中像是活体蝴蝶般眼花缭乱地晃出一顿幻影,然后就安静地躺到了长孙云淮手心。 “……帅!”她竖起大拇指,“这是什么刀啊?” 长孙云淮笑道:“蝴蝶刀。” “刀如其名呀,”苏南锦好奇地戳了戳长孙云淮手心的刀,“不过这东西好危险,三边都有刀刃。” “需要很强的灵活度,手指也要有很强的控制力,”长孙云淮拉过她的手,展开,把刀安全地放到她手心,“正适合你。” 上次他看苏南锦解剖时就留意到了,苏南锦对着那把手术刀有着惊人的掌控力。 举止间的从容,若不是天赋异禀,就是握着那把刀的时间要按年来计算。 “怎么用?”苏南锦对蝴蝶刀很感兴趣。 长孙云淮走到她身后,从背后握住她的手:“我教你,认真学。” 苏南锦点头:“哦。” 那把蝴蝶刀一支是双刃,两边是单刃,挥舞起来要保证自己的手指始终不在两边刀刃之间。 长孙云淮边拉着她的手边给她讲解,两人一会教一会练,不知不觉外面的天就黑了。 锦瑟一干人在外面非常捉急。 当初不是说好了是假装的吗! 怎么现在都抱上了呢! 她家小姐这么单纯,要是被别人给骗了可怎么办啊! “你看,”苏南锦兴奋地盯着自己手里飞舞的蝴蝶刀,“我这样行么?” 长孙云淮也被她的情绪感染,轻轻笑起来:“算入门了。” “我练多久能算比较可以啊?”苏南锦收刀,双数背到身后,特别开心地看向男人。 长孙云淮轻笑着说:“半年。” “啊?”苏南锦脸上笑意没了,瘪着嘴巴,“这也太久了,半年后说不准定远侯都被你们打跑了,我也不用操心自个儿的安全问题。” 长孙云淮笑意浅了些:“或许。不过你现在这样,遇上寻常小贼,保护自己不算问题。” 苏南锦悲伤叹气。 她再练也是物理攻击,但长孙云淮和赤芍他们那可是魔法攻击。 要是原主从小也和苏南行一样练武,看苏南行武功那么好,说不定现在她也能是个飞天遁地的主。 去哪直接“咻”地一下飞过去,比骑马坐车那样颠来颠去要舒爽多了啊! 长孙云淮看她萎靡不振的模样,莫名觉得很像路边淋了雨又无处可躲的卷毛狗。 于是他就放纵自己伸手揉了揉苏南锦的发顶。 “你干嘛?”苏南锦非常警觉,因为每次长孙云淮靠近她都有什么危险发生! 长孙云淮淡定收手,轻咳一声:“有只飞虫。” “哦。”苏南锦伸手也跟着拍了拍。 锦瑟实在看不下去了,笑着进来说:“小姐,时辰不早了,大夫先前吩咐过,不许熬夜的。” 然后目光如炬地盯向长孙云淮! 长孙云淮自然也知道锦瑟是什么意思,心里轻笑了一下,对苏南锦道:“别练到太晚,我明日有事会早入宫,你离京之事我今天已经交代了奚棠,走前记得叫上她。” 苏南锦双手抱拳摇晃:“多谢多谢,非常感谢~” 出门在外,多带一个高手,总是安心的嘛。 接下来几日,苏南锦就都在府上准备南下的行囊。 这次出去她没打算以苏南行的身份,只当自己是个有钱人家的姑娘,若是遇到什么难事,就搬出长孙云淮来解决问题,反正奚棠这次也跟着去。 至于出门的理由,就直接用寻找失散的亲人,京城里的事就交给长孙云淮,若是有人问起为什么苏南行人不见了,就说是外派去做事了。 四日后一切都打点妥善,一行人便出发离京,第一站便是尽云城。 尽云城在江宁之后,多丘陵多草木,一面环海,是喻朝最大的海港郡,那里的渔业和商业非常繁荣。 进入尽云城后,奚棠把马车赶到福来客栈,准备下榻。 苏南锦掀起后车帘,脚刚落地,忽然就被车内的赤芍给拉了回去。 她惊魂未定,还来不及发问,一具尸体就从天而降,砸到方才她所站的地方,鲜血蜿蜒流出。 路人发出尖叫,苏南锦见到尸体,一秒回身,扒着车边缘看了眼,立即叫道:“不要靠近,不要动他,谁去报警……报官!” 福来客栈迎出来的小厮方才正准备牵马去后院,此刻慌忙道:“我去,我去!” 毕竟这人可死在他们客栈面前,晦气啊! 但那小厮刚跑出一步,就听得他痛叫一声,腿像是被抽走力气般,扑倒在地。 “谁要报官呐?” 第107章 武林大会 一粒药丸大的钢珠在地上蹦跶几下,咕噜噜地滚到了苏南锦脚边。 刚才让那小厮忽然摔倒的,恐怕就是这东西。 苏南锦循声望去,只见从客栈三楼飞身落下个一身白裙的女子,衣袂飘飘,胸口赫然以银线绣着一朵白莲。 那女子落地后神情倨傲地扫视了眼周围围观的人,最后眼神落定于苏南锦,轻佻地打量一番,冷笑道:“哪家的大小姐,出门这么爱管闲事。” 苏南锦看她打扮得怪异,压着怒意问:“我初次出门,不知道死了人也是不必报官的?” 两句话的时间,又从屋内乌泱泱涌出不少同样的白衣人,有男有女,抬起那具地上的死尸,还有拎着水桶过来的,是准备处理尸体。 “我杀本门叛徒,自然与衙门无关。”白衣女子垂眸望着手下行动,时不时还插上句嘴,“那儿也有血,冲干净。” 一个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死了,疑似凶手的一群人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清洗现场! 苏南锦觉得简直荒唐,正要开口质疑,胳膊就被赤芍紧紧地握住:“小姐,你看旁人。” 她望向四周,却发现围观的路人无论男女老少,都淡定地看着这些白衣人动作,没有一个觉得害怕或者奇怪。 刚才尸体落下时的惊呼,只和被巷子里猛然窜出来的狗吓到的感觉一样,是面对突然起来变化的下意识惊叹而已,根本不是对有活生生人死去的惋惜。 苏南锦目瞪口呆:“他们……” 赤芍观察着这些白衣人,想起了什么,眼睛微微一张,跳下马车,抱拳对那白衣女子行了个江湖礼:“敢问阁下可是狗帮的英雄?” 白衣女子轻飘飘瞟了赤芍一眼,一笑之下格外清纯,全然不像是对人命视若无睹的江湖人,反而像个闺阁女子:“你倒有些见识,我乃狗帮白莲堂堂主可儿,奉劝你家小姐一句,近来江湖人多,没事儿别伸闲手。” 狗帮,白莲堂…… 苏南锦看向她心口那朵硕大的白莲。 江湖人? “多谢。”赤芍拱手致意。 白莲帮的人很快就把命案现场清理干净,连血污都没留下,撤退前还给地上捂着膝盖窝的小厮丢了锭银子做补偿。 苏南锦还想再说什么,却发现周围看热闹的路人全都散了,一切又是风平浪静的模样。 “你和她打什么哑谜呢?这尽云城死了人都不必报官么?”她迷惑不解。 赤芍扶她下了马车,解释道:“死了普通人,自然是要报官的,但这些人都是江湖人,江湖事江湖毕,即便报了官,查起来也都是你杀过我爹,我害过你儿子,弯弯绕绕纠缠不清。” 苏南锦想着地上那触目惊心的流动的鲜血,仍然心有余悸。 那边奚棠扶了被打到膝窝的小厮进去,又找了另一个小厮过来将马牵走。 “苏姑娘,别想了,”奚棠道,“江湖就是这样,他们选择步入江湖,加入这些帮派的时候都要签生死状,落得如此下场,当初也是自己同意的。” 赤芍点头道:“正是奚棠说的这样,咱们是官家身份,最忌讳和江湖事掺和到一起,只怕有理说不清,小姐就别在意了。” 苏南锦虽然心里觉得不舒服,但她也没神经到去指点别人愿意的事,就好似某个人选择去当海盗,她却说当海盗容易死。 一行人进了店,赤芍去柜台前面办理入住,那小厮看了看三个人,不好意思地笑道:“呦,三位客官,我们这儿只剩下一间双人房,您看?” 苏南锦看向两人:“要不咱们换一家?” “客官,我先提醒三位一句,要不我这儿先给几位预留着?”那小厮笑着说,“别等你们回来,连咱家这一间房也没了。” 苏南锦扭头看了看四周,她刚才在外面便觉得十分吵闹,还以为是尽云城繁荣富庶的原因,但现在进了店,才发现店内也熙熙攘攘的,四处全是走动的人头。 而且……个个都穿得奇奇怪怪的,不是一看就是混江湖的人,腰间挂着长剑和大刀,就是跟方才那位白莲花一样,像是要去参加什么t台走秀。 赤芍问:“店家,怎么最近人这么多?” “几位是外地来的,看着又是大家出身,难怪你们不知道,”小厮提起这话头,两眼放光,立马化身街头巷口没事儿嗑瓜子的退休大妈,“咱们这儿,今年是武林大会半决赛的举办地啊!” 苏南锦满脑头问号,武林大会就算了,为什么还会有半决赛这种东西啊! 赤芍和奚棠显然也很奇怪:“怎么还有半决赛?” “还不是因为四年前那场武林大会,”小厮滔滔不绝,口水乱喷,“最后一场是四决一,现在的燕盟主先打败了两人,就剩下玄灵长老因为路途遥远还没到,各大派在凌霄山等了半个月,结果玄灵长老因为晕马不战而败,所以今年在南北各举办半决赛,免得再有人晕马。” 苏南锦:…… 能打进总决赛的武林高手还会晕马吗?! “那这人数也太夸张了,”苏南锦瞅着流动的人估计道,“有几千上万了?” 要知道这个年代的医疗水平和经济条件可养不活太多的人,就是宫里皇帝这一辈,也只有三个男孩并两个女孩,而福宁公主还不是喻家亲生的。 小厮夸张地摆摆手:“不止!今年来咱们南边的人多,因为据说银童子今年会到南边来。” 赤芍一听这名,异样地激动起来:“这消息可靠吗?” “可靠,据传是银童子师兄说的,”小厮悄悄地抬手挡住嘴,“客官知道了可别外传,这可是绝密。” 苏南锦无语,绝密那你和过来住店的人说! 既然现在人多房少,她们也不准备再挑,付了帐,便拿着行礼上楼。 苏南锦尽量缩着身体,避开那些上下的武林人士,内心觉得他们非常讨厌。 下楼就下楼,非得把武器横着拿吗?非常占地方! 第108章 银童子 赤芍和奚棠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走到苏南锦外侧,把她护住。 因为她们这次出行是奔着低调找人而来,现在在武林大会期间,这些武林人士本来就情绪高涨,还是避开为好,免得大打出手横生事端。 房间在三层最顶头的一间,过去时,正碰上方才那自称狗帮莲花堂堂主的可儿,这会可儿身边多了个紫衣女子,两人说笑着下楼。 那紫衣女子一身纱衣,走动起来轻纱飘摇,浑身一股仙气。 苏南锦不禁侧目,对方察觉到她的目光,盈盈一笑。 苏南锦浑身像是过电般打了个激灵。 “小姐?”赤芍察觉到她的异样,先防备地看向紫衣女子,但后者已然跟着可儿下了楼,“她怎么你了?” 苏南锦摇了摇头:“没怎么,就是刚刚她冲我笑了一下,我觉得有点……脊梁发冷。” 那笑明明是很和善,但她就是觉得莫名有股别扭的感觉。 可能是因为对方长得太美了,五官都像雕琢出来的一般,所以有点像是假人。 奚棠开门示意二人进去,便立即在门后操作起来,赤芍也过去帮忙。 苏南锦放好行礼,扭头看见两人都蹲在门后,好奇地凑过去:“你们在做什么?” “弄点陷阱,”奚棠说,“这么多江湖人,嘴上都说自己是名门正派,难保谁不会藏着坏心,小心些好。” 赤芍笑着仰头看苏南锦:“尤其我们小姐这么好看,要是有采花贼可就糟了。” 苏南锦不好意思地笑笑,去给两人倒热水泡茶。 一时所有东西都休整完,苏南锦便问:“对了,刚才楼下那个伙计提到银童子,他是什么人啊?为什么因为他要来这,所以大家都过来?” “银童子有个外号,叫做银仙人,或者更通俗一点,就是百晓生,”奚棠对她解释道,“传闻这世上的事情,只要发生过,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这么神秘?”苏南锦一下明白过来,方才听到这个名字时,赤芍为何如此开心了,“那他有什么事迹吗?” 如果这人真的这么灵,那只要对方愿意开口,她就能找到苏南行了。 只是不知道这个传说中的银童子,会不会有和那位传说中的济之神医一样,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只存在别人嘴里的人。 奚棠不可置否地笑了笑:“银童子预测过历代武林盟主的人选,但如果他是个熟知各个侠客的人,那么要推算出结果来也不算难。” “所以这个银童子的能力到底怎么样,其实外人并不能肯定?”苏南锦刚提起来的心情又低落下去。 她还记得上辈子某届世界杯,一个章鱼都能被奉为神章鱼,拿来预测哪只球队能赢,离谱的是还让那只章鱼连续猜对了。 这种概率性的事,如果银童子真的特别特别熟悉几个人,真的难说究竟他是百晓生,还是只是撞大运。 赤芍却很期待:“小姐别失望,无论如何,这也算个线索,咱们若真能见到银童子,问一问也无妨。” 苏南锦点头,现在为了找苏南行,什么事她都愿意去试一试。 不过…… “那问这个银童子事情,要什么代价?”苏南锦问。 赤芍和奚棠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为难:“要打败他。” 苏南锦“哈”了一声,问道:“那他的武功怎么样?” “很强,”赤芍道,“每届武林大会他都会参加,但是打进决赛就退赛,据他自己说,他只是为了找一个能打败自己的人。” 好一个抖。 苏南锦又问:“那,你们两个人的武功要是参加武林大会,能打到哪儿?” 赤芍摇了摇头:“我和奚棠的伸手,到江湖上可以去个大门派做护法,或者堂主之类的都可以,但要说和各大掌门交手,我们两个人联手也未必能打得过。” “他们武功这么厉害?!”苏南锦特别惊讶,因为她之前觉得赤芍和奚棠的伸手特别特别好,“那长孙云淮呢?” 奚棠肯定道:“若是主子出手,可以打过银童子,但不知道主子何时能来,万一错过,就可惜了。” 苏南锦不想放弃这个难能可贵的机会,想了想,向奚棠商量着说:“我现在写封信寄回去,请他快些过来可以吗?” 她知道玉屏山的事很严重,但她真的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也不知道长孙云淮要处理到何时。 这些日子奚棠把长孙云淮对苏南锦的态度都看在眼里,虽说她家主子曾经在她和奚容面前表露过对苏南锦身份的怀疑,但随着时间推移,她能感觉到长孙云淮对苏南锦的信任再加深。 并且这份信任,和那份怀疑并不冲突。 于是她点头道:“苏姑娘你尽管些,我会差人即刻送回去,沿途各郡都有我们可用的人,主子看见了,自然会尽快赶过来。” 那边赤芍已经起身去研磨。 苏南锦飞快写了封信,折好递给奚棠,奚棠便去了。 赤芍看她目光始终紧跟着奚棠,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小姐放心,少爷武功高强,必然不会让自己有事,咱们这次出来,也肯定能找到少爷的下落。” 苏南锦眉心蹙着,点点头没有说话。 其实自从见到那个在暗中帮助她的神秘黑衣人后,她就并不是很担心苏南行的安危了。 只是她很好奇,为什么苏南行不回来,还有那个坤道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所谓的选择过去还是未来…… 神叨叨的,要是找到这个坤道,说不定她还能回到自己的世界。 福来客栈后院,靠近茅房的林子里,方才苏南锦看见的紫衣女人正站在林内等人。 片刻,一个黑衣人踏叶而来,从上落下。 “怎么选在这里。”黑衣人不满地掩住鼻子。 “是你嗅觉太灵敏了,”紫衣女子似嗔非嗔地看了他一眼,“最近城里的江湖人越来越多,以前会面的地方也都不安全了,只有这里没什么人。” 黑衣人不耐道:“你的事做得怎么样了?” 第109章 中邪 “只等着你下令,”紫衣女子抿唇一笑,洋洋得意道,“现在帮里大部分人都对我十分信任,剩下几个不相信的,死了大半,活着的都是小角色,不值一提。” 黑衣人点了头,又从袖中掏出一包巴掌大的东西,递给紫衣女子:“等夏别鹤到后,便把事情了结,不要让侯爷失望。” 紫衣女子随意将那包东西塞进怀中。 “仔细点,”黑衣人对她随意的动作很是不满,“此物难得,若是洒了,没人能给你再拿来一份!” “知道,”紫衣女子满不在乎地应承着,眼睛带钩子般在黑衣人身上打转,伸手从自己胸脯滑过,“要不——你帮我把它放好?” 黑衣人未置一词,转身踏着树干飞鹤似地蹬到树顶,转眼便消失在林间。 紫衣女子轻轻一笑,转身离开:“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 等候长孙云淮的这段时间内,苏南锦便和赤芍、奚棠二人走街串巷,到各处打听那坤道的线索。 那坤道特征明显,挨个商户询问之下,还真让苏南锦问到了一家对那坤道有印象的商铺。 可惜,店里的伙计也只是记得见过,却并不知晓这坤道后来去往哪里,也不知道人是否还在尽云城中。 天黑了苏南锦便回客栈休息,这天正泡着澡,隔壁就又响起了吵架声。 她闭着眼忍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忍无可忍地从木桶里出来,恨恨地擦头发。 “小姐轻些呀,”赤芍忙过来拿过毛巾,拉她坐下,给她轻轻擦拭,“这么好的头发,都叫小姐给扯掉了,喏。” 苏南锦歪头一看摊开的毛巾,上面果然卷着不少黑发。 “白天吵晚上也吵,他们都不睡觉的吗?苏南锦头疼欲裂,拿拳头轻砸自己太阳穴,”我迟早会被吵到神经衰竭!” 外面奚棠拎着吃食上来,进来听见苏南锦这么说,也附和道:“也不怪小姐,我也是第一次见到有帮派里头自己人和自己人天天吵架的,真是少见。” 赤芍把苏南锦的头发擦到不会滴水的程度,便把毛巾翻过来掸落发,一边问:“棠姐,我混江湖日子少,这狗帮从前就有这规矩吗?” 她说着话,抬手在胳膊上比了个“咔擦”的手势。 苏南锦也炯炯有神看着奚棠,因为她从入住到现在为止满打满算这三天内,光是她们看见的狗帮抬出去的自己帮内人的尸体,就有十二具! 平均一天杀四个人,生的都赶不上死的多,她简直怀疑狗帮剩下来的这些人为什么还留着。 奚棠摇头说:“狗帮虽然是草莽起家,早年前四处为非作歹,行事作风里带着改不掉的匪气,可自从第三任当家左官继任后,就大改帮风,四处行善事,或许,这是白莲堂这一堂的风气……” 说到后面,奚棠话里也没底气。 三人心里都清楚,再怎么说,杀这么多帮众都是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一个大帮就相当于一个大公司,下面各个堂就是分公司,哪里会有成天杀自己员工的老板呢?别的员工看了,不起异心就是出了鬼。 但事情怪就怪在这,白莲堂每天死这么多人,剩下来的人却又都很团结。 苏南锦细想之下,就觉得浑身直冒鸡皮疙瘩。 前天夜里还是哥俩好,第二天醒了就杀死好兄弟,活着的人心里还没有丝毫膈应,这要是换个场景,那就是鬼故事啊! “他们不会是中邪了?”苏南锦抱住弱弱的自己,小声问道。 赤芍掸完了头发,把毛巾挂到窗户旁边晾干,看见苏南锦这副模样,不禁笑道:“小姐想哪儿去了,就是有鬼,也不会这么多人一起被鬼附身啊。” 奚棠在桌边也道:“或许是他们帮派内部出现了分歧,各自支持不同的人,这么多人死是内部互相倾轧的结果,左右和我们无关,快来吃饭。” 这个理由倒是说得通。 苏南锦拉赤芍过去吃饭,分碗分筷子:“筷子是不是少一双?” 奚棠低头一看,转身说:“我再去拿。” “别了,你们俩先坐,”苏南锦按下两个人,“我去拿。” 她转身下楼,这会是饭点,大厅里坐得满满当当,苏南锦不好去别人桌上的筷笼里拿筷子,便走到柜台前问小厮要。 现在正是上菜的时候,各人手里都端着东西,柜台后算账的便笑道:“小姐您稍等,我去后厨给您拿一双来。” 苏南锦笑眯眯地:“好。” 她靠在柜台边等,忽然背后一疼,低头一看,一双筷子打到她后背,又落到地上。 “她也是叛徒!拿老子的刀来!” 隔着两桌,一个穿白衣的白莲堂堂众正指着坐在桌对面的人大声嚷嚷。 转眼间隔壁桌就有教众把刀递过去。 客栈里传菜的小厮吓唬坏了,老板也赶忙闻声而来,赔着笑脸道:“几位大爷,大家伙都在这吃饭呢,要是弄得到处是血,你看几位爷吃着爷倒胃口不是?……” 苏南锦见不得这种血腥野蛮的场面,但她记着赤芍嘱咐的话,本想转过身上楼,余光一瞥,却发现那个上半身被按在桌上不得动作的竟然是个看着至多只有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一个小姑娘又能犯多大的错啊! “老子处理帮内叛徒,轮不着你来管,滚开!”那叫嚣着要刀的白衣小眼男人把店老板狠狠推开,举刀便要砍。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赤色身影从楼上飞身而下,在半空旋转着踢飞按着小姑娘的男人,拉起人又是一个利落的翻身,退到了苏南锦身边。 “赤芍!”苏南锦忍不住为她拍手叫好。 “娘的,又是你!”小眼男子怒指苏南锦,招呼众人道,“兄弟们,这几个小妮子先前还阻拦咱们堂主,今天就把她们剁了给堂主解气!” 那被抢回一命的小姑娘脸色苍白,连忙拉着赤芍说:“姐姐,他们武功很厉害的,你们还是别管我了,快跑!” 第110章 她偏要救 苏南锦对那小姑娘笑了笑,看向对面几个举刀喊杀的男人:“你们处理帮内事务我不管,可江湖人还讲究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说她是叛徒,你有什么证据?” 小眼男子横刀冷笑:“她是不是叛徒,根本轮不到你来管,你谁啊?” “师兄,别和她废话了,”方才被赤芍踢飞的男子捂着肿起来的脸,恶狠狠盯着苏南锦二人,“直接剁了,咱们狗帮难道还让个姑娘欺负不成?” 虽然这个情形下笑不太好……可是狗帮这个名字真的很好笑啊! 苏南锦扑哧出声。 狗帮什么的,听起来就像是养狗的地方,连丐帮都不如,感觉对面这几个人就是疯狗,简直形象极了。 小眼男人从苏南锦的神情里感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吐了口唾沫怒道:“弟兄们,上!” 赤芍拿过柜台上的算盘,迎面先挡下劈向苏南锦的一刀,算盘断裂,她便以算珠为飞镖,个个借指力弹出去。 冲在最前面的被命中眼珠,个个捂着眼哀嚎。 偶尔有一两个漏掉的,苏南锦摸出怀中长孙云淮给他的蝴蝶刀,在手中飞快挥舞,看得几个漏网之鱼眼花缭乱,待在苏南锦身边的小姑娘趁机一脚踹飞一个。 “不错啊小姑娘,”苏南锦对她一眨眼,“有点东西。” 但那小姑娘的脸色却越发难看,好像即将大祸临头了似的。 “全都放下刀!”奚棠站在苏南锦另一面,挟持着那个小眼男人,“这个人是你们的大师兄?要他还是要你们嘴里的叛徒,你们自己选!” 这群白莲帮的人只当苏南锦三人是哪家深宅大院里出来的小女子,看赤芍会武功,也料想必然不过尔尔,没想到连大师兄都被人家拿刀挟持住,脸上还青了一块,显然是刚才被揍的,登时觉得惊愕和丢脸。 奚棠呵道:“还不放下?!” 一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把刀放了下来。 奚棠把人退回去,纵身跃到苏南锦身边,冷冷质问:“我家小姐只是看这位姑娘年纪尚小,奇怪她犯了什么死罪,你们若有证据,拿出来便是,何必要对我家小姐动手?” 小眼男人回到同伴身边,又威风起来,眼睛恶狼一样盯着苏南锦三人:“我们帮中私事,凭什么你们说过问就过问!” 奚棠还想张口,苏南锦伸手拦下,拱手朝着大厅里吃饭的其他各门派一躬身:“各位,我并非江湖中人,但我想走江湖除了智勇仁义之外,还得讲究个理字?” 她是故意说的这话,这几天她就观察过,福来客栈规格比较高,价格自然比普通客栈要贵,因此来这下榻的门派,都是在江湖上有些头脸的。 这些门派自然会认同理字,否则也难以发展成大规模。 “我并非故意挑衅,要插手你们狗帮的内事,”苏南锦接着道,“只是这位姑娘还只能算个半大孩子,她做了什么事,要让你们杀她,我想就是各位在坐的江湖侠客,也会觉得奇怪?” “这位姑娘虽非咱们江湖中人,但此言有理,”一个青衣玉面的男子起身,对众人说道,“李旋风,我想保这小姑娘一命,她究竟犯了什么错,若真是叛徒,我不管,若不是,还请你看在我玉面狐的面子上,留她一条命。” 在场的都是名门正派,不乏仁义之辈,纷纷起身要白莲堂给个说法。 那小姑娘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起身说话,抓着自己袖口,不安又期盼地打量着。 “师兄,怎么办?”白莲堂堂众低声问道。 小眼男人气道:“堂主不在,先饶了这几个臭娘们一命,以后再算账也不迟!” 几人商量完,小眼男人便怒道:“那我代表堂主,饶了这小妮子一命,不过她在我狗帮里学的武功,要尽数还回来,从此后也不能再入我帮!” 苏南锦不知道废物武功是怎么个操作,但看身旁小姑娘刚有些血色的脸又瞬间转白,便知道这必然是极其残忍的一件事。 她正要说话,赤芍便附在她耳边低声说:“小姐,赶出帮派的人要归还武功,这是规矩,谁也不能改。” 苏南锦扫视站起来为小姑娘撑腰的几个江湖人,果然见他们都赞同的模样。 “你别怕,”苏南锦握了握她的手,“我们既然救了你,就会救你到底。” 那小姑娘沉默地点了点头,朝白莲堂几人走过去。 小眼男人冷哼一声,抓住小姑娘的手腕,一扣一转,把人像是面条般甩起来,接着伸手在她背上打了十几掌,又将人一掌拍开。 赤芍和奚棠连忙伸手把人接下,苏南锦赶忙去看,发现人已经昏死过去。 她明知道对方是故意,但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她今后便和你们狗帮无关了?”苏南锦愤然向上盯着小眼男人问。 那小眼男人冷笑道:“废人一个,自然无关。” “好,各门各派的大侠都在这里,都是个见证,”苏南锦站起来斩钉截铁道,“这位姑娘武功已废,从此不在是江湖人,谁若伤她,我必定报官,就是去京城告御状,我也要给她讨个公道!” 狗帮的人纷纷大笑,仿佛苏南锦那番宣言就是笑话。 苏南锦冷冷扫了狗帮众人一圈,努力把这些嘴脸都记在心里,转身跟着赤芍与奚棠上楼。 三人把小姑娘安置在床榻上,苏南锦看她脸色白得下人,脸上全是冷汗,心里那股慌张全浮了出来:“赤芍,她会不会……” “没事的小姐,”赤芍安慰道,“废除武功就是疼痛,方才那人蓄意报复,下手又重了许多,但不会伤及性命。” 那边奚棠也给让人把完了脉,跟着道:“性命无虞,只是身体虚,喝几天老母鸡炖的汤,里面再放些人参红枣就能补回来了。” 苏南锦松了口气,转而又道:“我们要不要换家客栈?” 奚棠似笑非笑地望过来。 “我不是担心咱们,”苏南锦道,“你看狗帮那群狼心狗肺的东西,里面还有不少女人,都对她视若无睹,只怕今后看见了还会找她麻烦。” 第111章 神秘女子 赤芍点头说:“小姐说得有理,只不过现在再想找家客栈下榻恐怕不容易,咱们还是先在这里住着,白天出去打听消息顺便问哪家有空房,骑驴找马。” “也只好这样,”苏南锦伸手给小姑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这个年纪就在江湖上混。” 奚棠听了,勾唇笑笑,她算是知道,她家那位主子怎么对这位苏姑娘另眼相待了。 这世上有善心的人多,但大部分只是被刺激到觉得难以接受,而不是真的心疼别人,更别提付出行为。 眼前的这位苏姑娘,却是当真能体会别人苦处,为别人着想的。 如果他们这一干奚字辈的人里,能有一个像苏南锦这样的,她家主子从前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门被轻轻敲响,奚棠起身去开门,苏南锦便勾着头看,在这儿会是谁来找她们。 “姑娘好,”方才在楼下第一个应和苏南锦的,自称玉面狐的青衣男子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一瓶药,“这是内服舒筋活血的药,非常好用,我想,方才那位小姑娘或许用得着。” 奚棠笑着接过:“多谢少侠。” 接过了药,玉面狐却不走。 奚棠看了看他,又笑着问:“少侠可是有事要和我家夫人说?” 夫人? 玉面狐神色微微惊讶,旋即又了然似地笑说:“没什么,只是方才见夫人十分勇敢,想说一句倾佩。” 也对,那样性格带着侠气仗义,容貌又姣好的女子,自然是该早早就出嫁了的。 奚棠微微侧过身:“少侠可要进来当面和我家夫人说?” “不了,”玉面狐急忙伸手示意,又改为了抱拳,“就请姑娘替我转达。” 关上门,奚棠拿着药过来:“刚才那位玉面狐送来的。” 苏南锦对这个人印象颇为深刻,不仅是因为这是第一个站起来替小姑娘说话的江湖人士,还因为这个称号透着一股骚气! 虽然那个男的长得很好看,还有点小奶狗的意思,但是自称玉面狐什么的,真的很奇葩啊! 难道这个世界的江湖人士都是奇葩吗? 苏南锦表示不懂。 赤芍接过瓶子拔开,晃了晃,又倒出一粒药丸:“闻着一股儿血味,是补身体的药?” “说是舒筋活血的,”奚棠道,“不过我想还是别用,谁也不知道这药里有没有下别的东西。” 苏南锦非常赞同:“咱们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些,拿我们的药给她吃,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奚棠心里弯绕了几圈,假装不在意道:“不过我看那位公子仪表堂堂举止文雅,应该是个正派侠客。” 呵呵,苏南锦内心冷笑,因为她想起了那个杀千刀的商青云。 帅得那叫一个绝,连毛孔都长在她的审美点上,结果是个让她感染寒毒的王八蛋。 要是再让她遇见,她非得用蝴蝶刀把商青云切成一块一块的不可! “算了,人不可貌相,”苏南锦把那瓶药放到衣柜顶上,束之高阁,“我算看明白了,这些江湖人嘴上仁义,心里可不一定这么想,这姑娘这么可怜,咱们出手前,也没见谁要救她,都是一群伪君子。” 奚棠悄然勾唇一笑,非常地腹黑! 屋里只有两张床,那小姑娘是要独睡一张的,苏南锦和赤芍挤了一张,奚棠先打地铺,明晚若找不到别的客栈便再轮换着睡床。 第二天早上,苏南锦便和赤芍先出去打听坤道下落,留奚棠一个人在客栈照顾小姑娘,中午两人回来吃饭时,小姑娘恰好苏醒。 “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不舒服?”苏南锦一脸紧张地看着她。 那小姑娘慢慢撑着床板坐起身,静止不动了好一会儿,好似机器才彻底运转似的,忽然爬起来下地,对着三人哐哐磕头:“小风谢三位姑娘救命之恩!” “别磕了,人才刚醒过来,待会再磕晕了。”苏南锦几人忙七手八脚地把人扶回床边坐着。 小姑娘扶着床借力,慢慢坐下,还是还是很疼的样子。 “你就叫小风吗?”苏南锦问她。 小姑娘看着苏南锦说:“我叫沈风,敢问三位恩人姓名?” 苏南锦便一一告诉她,又问:“小风,你现在已经离开狗帮了,有可以倚靠的家人吗?” 她又怕沈风无人可以投奔,紧接着加快语速和她说:“我们不是要赶你走的意思,如果你没有可以投奔的亲人,暂时自己也没有打算,可以先跟着我们。” 沈风神色落寞地摇了摇头,眼里泛出泪光:“我的姐姐还在白莲堂里,我准备跟着白莲堂。” “你姐姐?”苏南锦替这姐妹两担心起来,“需要我们去救她吗?” 沈风连忙摆手:“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姐姐在堂里很好。” 奚棠在旁皱着眉头说:“昨天你可是差点死了,你姐姐既然无事,都不肯施手救你,这等无情无义之辈,你还记挂着她做什么?” “我姐姐不是不管我,她是……”沈风急忙分辩,“是大家都变了!” 苏南锦顺顺她的后背:“你别急,慢慢说,我们只是关心你,什么叫‘大家都变了’?” 沈风垂着眼睛痴痴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年初时候,堂里来了个叫茗菊的女人,说是总坛派来的,自称很有钱,祖上做的玉石珠宝生意,到她这一辈没落了,她刚来就送大家每人一块玉石吊坠。” 苏南锦挠了挠头,天然地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女人有些抵触。 因为这种自称家里有矿的话术,上辈子她在法治栏目里看得实在太多了,十个里面有九个半都是骗子啊! 沈风接着说道:“她对人真的很好,每次谁不开心,她都会想办法哄别人,还会做各种漂亮首饰送给大家,但是渐渐地有人发现,茗菊姐和自己说的情况根本不一样。” 奚棠听到此处,冷笑道:“既是大家小姐,家中又有还有这么多玉石,虽说没落,但必然也比寻常人富贵,这样的门户,怎么会让女儿出来混江湖。” 第112章 全都疯了 “当时也有人这样怀疑!”沈风重重点头,“但是因为茗菊是总坛派来的,所以大家都没有当回事,只有三师兄联合了几个人暗中调查,这就发现了不对。” 苏南锦莫名想起她前几天夜里猜测狗帮这群人是不是中邪了的事,该不会这个茗菊是什么妖女? “茗菊说她送给大家的珠宝都价值连城,但是三师兄竟然发现,茗菊在背着大家偷偷典当东西,她身上穿的名贵衣服,也只有那几件,其余的都是很寻常的衣服!”沈风激动不已。 苏南锦倒了杯水给她,提醒道:“你还有内伤在身,别太激动。” 沈风接过水来,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神情非常痛苦:“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但是我憋了太久了,帮里没有人相信我们。” 奚棠问道:“你那位三师兄说的话也没人相信?” 这些江湖门派,尤其像狗帮这种已经存在了几十年的,都非常在乎内部的排序,无一例外。 即便自己的师兄能力不够,后辈也会给足尊重。 昨日之事可以看出来沈风的年龄和地位都靠末尾,没人听她说话正常,但三师兄说话没人信,就很奇怪了。 沈风双手紧紧握着杯子,急道:“没有人相信,而且三师兄和大家说出这件事后,所有人都觉得是三师兄在针对茗菊!” 此事超出了奚棠的认知,她也想起了前几日苏南锦曾说过的话,讶异道:“那你这位三师兄现在可还在?” “不在了,”沈风眼泪一滴滴落下来,握着茶杯里的水面不断波动,“三师兄和大师兄他们说了没多久,就被以叛徒的名义处决了。” “处决?!”苏南锦大惊失色,想起那日她刚到尽云城时,死在她身前的那个人,“是那天从楼上摔下来的男人吗?” 沈风摇头:“不是,那个是二十六师兄,也被指责说是叛徒,我昨天也是……” 苏南锦怎么也想不明白,坐到沈风旁边追问:“他们所谓的背叛,就是怀疑那个茗菊撒了谎?” 沈风点头。 这也太荒唐了! 苏南锦眉毛拧成八字,完全无法理解:“他们是真的疯了!” “我不知道,但是我只想带我姐姐走,再这样下去,我怕她也会死,”沈风抓住苏南锦的手,又跪了下来,“苏小姐,求你再帮我最后一次,你们能不能把我姐姐打晕带过来?我带着她立马就走,绝对不会再烦你们!” “这……”苏南锦抬眼看向赤芍和奚棠征求意见。 她虽然有点点想帮忙,还很好奇白莲堂那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那猫爪功夫,显然不能做到悄无声息混进白莲堂,再把人打晕带出来! 沈风看苏南锦久久没有下文,也知道对方并非那么愿意,又给苏南锦磕了个头:“不帮也是人之常情,苏小姐和两位姑娘救我一命,已经是小风今生难还的恩情了。小风这就别过,这份恩情如有机会,我一定会报!” 竹筒倒豆子般说完话,沈风起身便要向外走。 苏南锦忙伸手拉住她,无奈道:“你让我们商量一下,我们就算要帮忙,也得有个办法不是?” 沈风低着头,一副非常为难又内疚的神情。 “坐,”苏南锦再次把她压到床边坐好,“再者说,现在尽云城里都是武林人士,你这样的身体万一遇到哪个会武功又有坏心的,不是送死吗?我也不能看着你身体没好就走。” 沈风这下点了点头,可怜地望着苏南锦:“苏小姐,你们千万别为我为难。” 三人便留沈风在屋内,到外面去商议。 苏南锦不好意思地看着赤芍与奚棠:“你们怎么想?” 赤芍立场一直很坚定:“我随小姐。” 奚棠抱着双臂,始终在沉思的状态。 “棠姐?”赤芍肩膀撞了撞她。 奚棠看看二人,先对赤芍讲出心中担忧:“要救也不是不行,只是按照沈风的说法,白莲堂的人现在都疯魔了,她姐姐也觉得她是叛徒该死,那我们把人救出来,有什么意义?” “是我欠考虑了。”苏南锦略带歉意。 她听得出来,奚棠虽然是在和赤芍说话,但话的内容却是在提醒她。 奚棠见苏南锦直接把话挑明了,便也不再拐弯抹角地表达忧虑:“咱们有三个人,沈风求却只求一个,她看得出我们两个听苏姑娘的话,也瞧得出苏姑娘心善,刚才那一跪,说实话,叫我觉得反感。” 赤芍也点头说:“救不救在咱们,她向小姐跪下,倒有点咱们不救对不起她似的感觉。” 苏南锦心中也清楚,沈风那天虽然被白莲堂的人按着要杀,但实际上却是个有些心机的。 不过这份心机也没那么可怕,只不过是混江湖的人都该有的,不然也不会让她们瞧出来了。 “那就不救,”苏南锦下了决定,“你们说得对,救出来又是祸害,江湖的事,除了银童子,咱们就插手到这。” 几人回去后也没寻别的由头,开诚布公地把担忧说了,沈风听了,也默然无语,又自己哭了会,没再提别的事。 苏南锦看她那样,知道她也把话听了进去,安慰了几句,便让奚棠继续看着她,自己则和赤芍出去再往南边去打听消息。 晚上回来时,刚走到客栈门口,不想一柄飞刀就直冲门面而来! 赤芍一把拉开苏南锦,正要去接那飞刀,手已伸了出去,却被别人半道截了胡。 玉面狐凌厉的神情在看见苏南锦的瞬间变得柔和,几步走到她跟前关切道:“没事?” 那必须没有!甚至连吓到都没有! 苏南锦骄傲摇头,现在的她可是直面过死亡威胁的女人,和以前那个被绑架了都会吓得半死的苏南锦可丝毫不同! “你们还是待会再进去,”玉面狐说话间,向楼上又瞧了瞧,“或者,我可以带二位飞回房间。” 从刚才到现在,大厅里面的打斗声就没听过,苏南锦不禁好奇:“里面怎么了?” 第113章 打架也是生意 话音刚落,又有什么东西被砸到了门板上,又是一声巨响。 苏南锦这次被吓到了,下意识抬手虚捂耳朵。 玉面狐默默被萌到,解释说:“狗帮那群人欺人太甚,自己帮内的叛徒还没抓完,现在又开始找别人的碴,这是今天打的第八场,也是他们得罪的第五家帮派。” 苏南锦和赤芍对视一眼,都没感到意外。 因为从白天沈风的叙述众,他们已经默认白莲堂里现在剩下的都是一群神经病了! 玉面狐越看苏南锦,越觉得这个姑娘她真的很欣赏,只可惜,却已经嫁为人妇,他又断不能做出毁人婚姻之事,只能黯然惋惜。 “夫人若无事,还是在屋中待着不要出来为好,”玉面狐好心提醒道,“尽云城这三两个月内都会源源不断地进来武林中人,他们行事多为豪放,难免会冲撞到夫人。” 苏南锦奇怪地扫了扫玉面狐带着笑意的脸,心里非常奇怪。 好好的一个帅哥,怎么眼睛就没用了呢。 她这头发垂着,年纪轻着,怎么看也不是个已婚人士啊。 哎。 看来混江湖,真的很残害人身心健康! “多谢多谢。”苏南锦顿时失去了和对方再交流的欲望,浮现地道谢。 玉面狐看她的神色,只当苏南锦是头次出门,见到这些江湖人觉得新鲜,又仗着身边有两个武功不错的婢女,因此不把他的提醒放在心上,不免有些着急:“夫人,我见你这几日都清早出门晚暮才归,可有什么要事?” 这下苏南锦和赤芍的脸色都不好看了。 “你监视我?”苏南锦皱眉看他。 玉面狐连忙解释:“夫人误会了,我只是白日无事,一直在客栈中看来往客人打法时间,碰巧瞧见了夫人的进出习惯。” 但他越这样解释,苏南锦反而觉得越不舒服。 从前最讨厌的就是没事干坐在小区楼栋下面聚众聊天的大妈奶奶们了好伐,动不动别人出去就要盯着看,拿个快递那些人的眼神都恨不得钻进快递盒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似的,非常膈应! 如果这是个攻略类游戏,那玉面狐可以很直观地看见苏南锦对他的好感度一直突飞猛降! 可惜这不是,因此玉面狐继续在苏南锦的雷点上蹦迪:“夫人,在下真的是出于好意,外面……” “多谢你的好意,”苏南锦打断他的话,“但是我也不是靠着别人的好意才活到现在的。” 玉面狐一愣。 苏南锦道:“走,咱们飞上去。” 赤芍抱住苏南锦,踏过门柱和窗框外沿,借力双双飞上三楼。 看见两人从窗户钻进来,奚棠大为震惊:“这是怎么了?” 苏南锦自顾自到桌边倒茶先灌了两杯,缓解了口渴才说:“楼下狗帮的人又和别人打起来了,听说今天打了不少场?” 说话间她向一边看书的沈风望去,见她神情正常,也不似刚醒过来那般总是随时能哭出来的样子,便放了心。 “是啊,”奚棠把信纸递给苏南锦,“吵吵闹闹的,一直没听过。” 苏南锦接过信纸一瞧,没有落款,但她认得出是长孙云淮的字迹,上面说的是让他们等几日,玉屏山的事布局还在收尾,结束后他会立即赶到,又让奚棠盯着些那些江湖人。 苏南锦回想了下,有些奇怪,她记得写信的时候,貌似还没有狗帮这档子事,那长孙云淮让奚棠盯什么? 有沈风在,这些话不方便说,苏南锦把信纸递回去,顺便不动声色地用指甲在那句吩咐下面划了划。 奚棠并未立即回答,只是向苏南锦一点头,表示她已经明白了意思。 苏南锦也心领神会,起身问几人:“饿死我了,吃晚饭!你们都想吃什么?好吩咐厨房做。” 赤芍拿扇子扇着风说:“喝粥,多加点水,走路说话太渴了。” “好啊,”奚棠没什么意见,“我吃什么都行,随你们。” 苏南锦又特意点沈风的名字:“小风,你想吃什么?” 沈风盯着书,半晌没回答。 “小风,”苏南锦走过去,轻轻碰了碰她,“吃晚饭了,你想吃什么菜?” 沈风这才回过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飞走的神思:“我不挑的,吃什么都行,谢谢你。” 奚棠那边已经把信收了起来,起身说:“还是我去让厨房做,听这动静,外面是还在打。” 苏南锦无奈摇头:“你说这老板得赔进去多少钱。” “他们才不赔呢,”赤芍笑着说,“这些江湖大帮派有的是钱,就是没钱,也宁可亏自己人,断断不会在外面丢面子,这里的家具都要原价赔偿,直接换全新的,店老板开心还来不及。” 苏南锦哈哈大笑:“看来这武林大会,倒是拉动尽云城的经济发展了。” “那是自然,”赤芍神色略带严肃地点头,“这么多的人,吃喝住行,哪一项不是钱?不然就这群没事喜欢打架的人,尽云城衙门早就要把这事给禁了,而且这里头还不止明面上的钱。” 苏南锦来了兴趣,歪头问道:“难道武林大会在哪办,还有暗箱操作不成?” 她以为这种香馍馍,既然能带来那么多钱,肯定会有许多郡县想让这帮武林人士过来。 赤芍神秘地笑着摇头,凑到苏南锦耳边悄声说:“赌场啊,赌输赢。” 苏南锦恍然大了悟:“哦哦……那……你知道在哪吗?” “嗯?”赤芍扭头盯着她,笑容暧昧,“小姐怎么动了这份心思?” 苏南锦摆手说:“我不是想去下注,玩不过别人,去了估计也是血本无归,我只是想去看看,赌场是什么样。” 没去过的地方就会感觉很好奇啊! 赤芍笑道:“好,等武林大会开了,我找机会带小姐进去逛一圈,不过咱们说好了,不能下注啊,不然少爷知道了会把我皮扒掉。” “绝对不下注!”苏南锦举起两根手指发誓,又贱兮兮地笑着说,“我哥要是罚你,我保护你嘛。” 第114章 灭帮 两人在房间里插科打诨,说下注的事,却听得楼下一阵轰天巨响,甚至连关着的门都被震开。 赤芍早在巨响出现的同时将苏南锦护在身后,苏南锦眼睁睁瞧着门被破开,脱口而出:“窝草!” 巨响过后,又是一阵兵刃相接的声响,赤芍忙道:“小姐莫动,我去看看。” 话音未落,坐在一旁发呆的沈风先向外跑去。 赤芍连忙跟上,门口走道并不多宽,抬眼就能瞧见楼下状况,这一瞧让赤芍也惊得定住了脚。 苏南锦看赤芍不动,急忙问:“怎么了?” 这一问没等到赤芍回答,却见沈风飞快地向楼下跑去。 能把赤芍都镇住的事,一定是大变故。 苏南锦也向门口而去,急着喊道:“小风!” “小姐莫看!”赤芍要去追,又将脚步旋转回身,伸手捂住跑过来的苏南锦双眼。 就着这个姿势,赤芍把人推回屋中,又带上了门。 苏南锦说话有些不利索:“下面……是不是死了很多人?我刚才看见……” 虽然只是一瞥,但触目皆红,整个大厅里像是被人用血水泼过一般。 此刻门又开,是奚棠强行掳了急愤难当的沈风进来,虽然沈风眼神急得要喷火,眼泪流了满面,却只是任奚棠摆布。 “你点她穴道了?”赤芍看这情况猜测。 奚棠把人放下,甩了甩手臂:“她一个劲要送死,这条命是咱们救的,总不能要她糟蹋了。” 苏南锦见奚棠身上也沾了不少血,但活动正常,知道她无事,心头重担卸下,又抓紧问:“楼下怎么回事?” “还是狗帮闹事,”奚棠拿水清理着手和脸上的血渍,“和斧头帮打起来了,打得凶,死了不少人。” 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楼下人今晚吃了啥。 苏南锦无力吐槽斧头帮是个什么有浓浓穿越感的名字,替沈风问道:“那两边谁占上风?” 奚棠看着沈风道:“狗帮死了大半,斧头帮死得没狗帮多,两拨剩下来的人还在外面打呢,你那三脚猫功夫,下去也是给你姐姐陪葬的份,还不如好好待着,免得你姐姐死了都没人收尸。” 沈风眼睛猩红,直勾勾地盯着奚棠。 她也知道奚棠说的话有理,她下去就是送死,方才因为被阻拦而涌出的恨意随着一颗颗落下的眼泪也消散了。 外面拼杀声不止,时不时传出的惨叫听得苏南锦毛骨悚然,她看沈风哭得惨烈,忍不住道:“要不,还是解开她的穴道。” 她自然不会在明知道外面现在非常危险的情况下,做出让赤芍和奚棠下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的事情来。 但她却能够理解沈风现在的心情,相依为命的亲人就在外面,还很可能会就此死去,心里自然是滚油煎熬。 去不去,应该让沈风自己做决定。 奚棠看了看苏南锦,也没有多说什么,她当初把人拉上来其实根本不是刚才所说的理由,她只是担心苏南锦会为这小丫头担心。 既然苏南锦这样决定,奚棠便对沈风道:“小姐心善,我给你解穴后,下不下楼由你,但你可别奢望再磕几个头,我们便会出手帮忙,答应就眨眼。” 沈风飞快地眨了眨眼。 奚棠伸手,给她解了哑穴和身上的穴道。 沈风拔腿便向外跑,开门瞬间,回头对苏南锦郑重地点了下头,眼神带着诀别的意味,只是一瞬间,便头也不回地去了。 赤芍摇头道:“这又是何必。” “血亲姐妹,应该的。”苏南锦道,“咱们心不亏就是。” 外面声音渐弱,苏南锦才说:“走,出去看看。” 奚棠也无异议,只是拦住她先做解释道:“小姐,方才你问我的事我还未说出原有。” 苏南锦略一想,就想起了方才回来时所看见的信:“你说。” “这些江湖门派和一些朝廷官员素有勾连,”奚棠道,“主子和宫里早就怀疑齐家暗中与一些门派有联络,只是没有证据,因此一直隐忍未发。” 苏南锦皱起了眉头:“这么说来,狗帮这次的事,说不准又和齐家有关?” 若真有齐家参与,狗帮那群人行事疯魔、性情大变的原因,可就不是江湖恩怨四个字便能说出去的。 “不错,”奚棠点头,认真地凝视着苏南锦,“所以姑娘和这些江湖人接触,尤其是像狗帮这种不正常的帮派接触,一定要小心,最好不要有正面交流。” 苏南锦知道此事关系重大,肃然道:“我会看你们俩眼色行事的。” “好,”先前也有几次合作,奚棠也清楚苏南锦不是那等遇事慌张的寻常女子,得了回答便放下心来,“我们走。” 三楼的过道上都是一片狼藉,全是从大厅飞溅上来的碎屑,大厅里就更是惨不忍睹,简直就是一片废墟。 苏南锦一脚深一脚浅地避开横尸走出去,街道上零星有几个残兵,沈风四处翻找着自己的姐姐。 “你看狗帮还有活着的人吗?”苏南锦问身边的赤芍。 赤芍向那几个还活着的人看去,狗帮的人很好辨认,穿一身的白,而那几个人并不是。 她还未回答,便听得上空传来女声:“狗帮宵小已尽数被我送去见阎王,你们是谁?” 两人循声仰头,发现在房顶上,立着个银发碧眼的妙龄女子,相貌虽然娇俏,神情却异常冷傲。 赤芍拦到苏南锦身前,做出防备的姿态,猜测道:“我们只是碰巧住在这客栈里,也看不惯狗帮所为,前些天救了一个要被狗帮灭口的女孩儿,这女孩儿的姐姐还在帮内,所以出来看看而已。” 银发女子目光在两人身上略一顿,点头道:“原来是你们。” 说罢,她飞身而下,直落在苏南锦身前。 好漂亮! 苏南锦瞳孔不受控制地放大了一下,那头银发在阳光下熠熠闪光,显然是天生如此,而不是什么一夜白头的哀愁桥段。 “白莲堂堂众里倒是有几个女子,我本不想动手,”银发女子道,“但她们百般纠缠,我便送了她们痛快,人都在二楼左转第三间客房内。” 第115章 人不见了 苏南锦看着远处还在挨个翻找的沈风,深深叹了口气。 她和赤芍对视一眼,赤芍点点头,走过去告诉沈风此事,后者便崩溃地向二楼跑去。 苏南锦担心她受刺激过大,做出什么傻事,便和赤芍一起跟上。 银发女子所说的房间内整齐躺着七具白衣女尸,伤口都在腹部,皆是一击致命。 沈风一眼就认出其中她自己姐姐的尸体,跪在旁边,将人搂在怀中无声哭泣。 “她们没受什么苦,”赤芍在苏南锦耳边说道,“刀法很利落,是鹤形斩,看来那位银发女子果然是斧头帮的护法夏别鹤。” 沈风抱着姐姐的尸体哭了会,看到地上散落的刀,眼神渐渐被恨意吞噬。 苏南锦见状不妙,几步上前先踩住那刀身,急忙招呼道:“赤芍快拦她!” 沈风被赤芍被身后按着胳膊压住,歇斯底里大叫道:“你们放开我,让我去杀了她,我要给我姐姐报仇!” “你要想报仇,该找那位茗菊才是,”苏南锦蹲下,掰开她握着刀柄的手,“白莲堂的人这几日不是杀自己人,就是找别人惹事,你不是也觉得不对劲吗?那位茗菊的尸身可在这里?” 沈风受了提点,眼神在另外几具尸身上扫过,惊愕道:“不在这,她怎么会不在这里?” 苏南锦略一想方才夏别鹤所说的话,按着她的肩膀说:“你别着急,我去问问那个斧头帮护法。” 她说完,便一溜烟地跑下楼。 外面夏别鹤正与奚棠说些什么,见她来了,奚棠先问:“小姐?” 苏南锦再次迈开停下的脚,走过去道:“敢问阁下可是斧头帮护法夏别鹤?” 银发女子一点头:“正是。” “夏护法,”苏南锦学着她见过的姿势,行了个江湖礼,“请问夏护法除了二楼那几个女子,可还见过狗帮有其他女帮众?” 夏别鹤略一想,否认道:“不曾。” 苏南锦自言自语了一句奇怪。 “怎么了?”奚棠捉住她这句话,“可是有什么问题?” 沈风姐姐的事也不算什么秘密,苏南锦便坦言道:“小风在找她说的那个茗菊,楼上几具尸体里并没有她。” 夏别鹤淡淡道:“没有人能从我手里逃脱,除非她本不在此。” 沈风从楼上下来,正听见这话,急忙说道:“茗菊常穿一身紫色裙装,白得惊人,气质也很出众,你没有一点印象吗?” 夏别鹤摇了摇头,肯定道:“没有。” “那就是她不在此,”奚棠也跟着道,“方才我大略检查了下这四周的人,想看看还有没有剩口气的,周围的确没有任何女子。” 沈风捏紧的双拳微微颤抖着:“武林大会在即,白莲堂的人又都在这里,她即便走,也会很快回来,我就在这里等!” 夏别鹤此刻脸上也终于有了些表情,她自负笑道:“我也要在此等,白莲堂如此嚣张,我倒要看看,他们狗帮的帮主是什么货色。” 武林大会还没开,江湖上一个赫赫有名门派下分支的重要一堂便被屠尽,登时在尽云城掀起了轩然大波,一时间无数看热闹的江湖人士都向尽云城蜂拥赶来。 就是寻常人被人当街打脸,也会觉得丢脸羞愤,更何况是狗帮这样的大帮派,现在的第六任帮主左五七还是个极好面子的人。 这样一来,无论是场下还是场上,狗帮和斧头帮必定都会有场好戏看。 尽云城来了更多江湖人和乱七八糟的江湖月报的出版商,连偏僻小地方的破烂客栈也连夜涨价不少,就这样四处还都被住的满当,甚至有些客栈的库房里都住上了人! 更没有地方可以住,不过幸而白莲堂的人已死尽,苏南锦几人也不用再担心他们会来找麻烦,便继续在福来客栈住下。 不想连续几日,也没能等到那个传说中的茗菊回来。 苏南锦走到在窗口远眺的沈风身边,轻声叫她:“小风,过来吃饭,别再看了。” 那天后,沈风将她姐姐的尸身就地埋在了远郊,她们姐妹俩没有亲人,自然也没有家,走到哪里哪里便算作故乡,在此安葬,也算身后事圆满。 只是逝者已逝,沈风却不能忘怀,白天便凝视窗外街道,恨不得有千里眼,能看见茗菊现在身在何方,晚上就一直忍着声音哭,几天下来,眼眶红得不行,脸上也没了光彩。 沈风摇了摇头,看着苏南锦道:“你去吃,我实在吃不下。” 苏南锦把粥给她端过来:“好歹喝几口,不然你这样下去,就算茗菊她人回来,你也没力气找她寻仇。” 有仇恨做动力,沈风这才接过粥,勉强逼自己喝下去。 苏南锦端着空碗出去,沉沉叹气。 奚棠正从外面搜寻消息回来,看见苏南锦,脸色并不好看。 “还是没找到人?”苏南锦问。 奚棠无奈道:“如果那女子真是定远侯派来作乱的,那么她人现在必然已经离开了尽云城,并非所谓的身份和名字,也定然都是假的,我们凭借假名字找人,不可能找得到。” 苏南锦眉宇间愁云惨淡,其实她何尝不知道人走了再难找,只是有点线索,便总想要试一试。 反正她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一直在凭借各种微薄的线索找人,心态早就放平了。 “这件事交给主子处理,我们现在人少力微,”奚棠劝道,“这次出来,主要是为了帮苏姑娘你打听那个坤道和苏大人的下落,我们忙自己的事。” 苏南锦也赞同点头:“也只好如此,至于小风……她现在天天在客栈里等人,也不会惹事,咱们也能放心。” 东西南都已经挨家挨户问过,只剩下北边,中午休整片刻,苏南锦便和两人向北去继续打听。 “小二,”苏南锦进店,笑眯眯地递给前来迎接二人的小二两个铜板,“我们不吃饭,向你打听个事。” 店小二收了同伴,笑得非常热情:“呦,二位客官尽管问,我知道肯定告诉你们!” 第116章 商青云 苏南锦形容了番那坤道的大致外貌:“你可见过?” 店小二不假思索:“没见过,不过客官,那坤道是什么厉害人物吗,怎么今儿都是问她的人。” 苏南锦心头一紧:“还有谁?” “喏,”店小二指向里头靠窗边坐着的一个男人,“那位客官方才进来时也问过。” 苏南锦将目光投过去间,那男人也正恰好抬头,两人目光对接,俱有些意外。 “苏姑娘,”商青云翩翩走过来,脸上挂着惊喜的笑意,“上次你走得匆忙,我还没有来得及感谢姑娘。” “原来两位认识啊!”店小二左右看看二人,热情招呼,“不如二位进来坐坐,小店的东坡肉可是尽云城一绝!” 苏南锦盯着商青云看了会,心里从再遇见让自己身染寒毒元凶的愤怒变成了怀疑。 对方的笑容实在过于真挚,反应也丝毫没有破绽,而且商青云给她下寒毒一事只是猜测,难道是她和长孙云淮过于敏感了?商青云就真的是一个过路的侠客,碰巧救了她? “小姐,”赤芍问道,“这位是?” 苏南锦不好当面讲明商青云身份,免得赤芍当场和对方打起来,便委婉道:“这位是我在江宁行走时认识的一个侠客。” 商青云向赤芍轻轻颔首打招呼,伸手向里做出请的姿势:“既然相见,二位不如进来坐坐。” 苏南锦点头道:“好啊。” 她也想看看,商青云肚子里究竟藏的什么主意。 大厅里人来人往,苏南锦走到桌边,便说:“这里人太多太杂,不然我们换个包厢。” 商青云想苏南锦既是大家出身,自然会不喜这样的地方,便顺着她招呼来店小二,让人把酒菜都端到二楼房间,又加了几个菜。 “你先上去,”苏南锦推着赤芍,“我去更衣一下。” 到商青云看不见的地方,苏南锦立马严肃道:“他就是那个我被绑架后又救了我的商青云!” 赤芍果然一听,立即激动起来,暴怒道:“是他?” “长孙云淮和我都只是猜测,”苏南锦忙说,“他刚才看见我,除了重逢的欣喜之外没有别的情绪……我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假装,还是先暂时不要向他寻仇。” 赤芍眼底揣着疑惑和担心:“小姐,如果商青云真是定远侯的人,那么此人就极其危险,我们若放任不管,很可能会给他机会再次对小姐不利。” 苏南锦低头想了会,来了主意:“不然,待会咱们就诈了诈他,到底是不是咱们心知肚明也好,免得猜来猜去和他玩心计。” “这样……也行,”赤芍想了想,也点了头,“那我先让店小二去找奚棠,待会若是打起来,也有人好保护小姐。” 苏南锦比了个“ok”的手势:“没问题!” 两人找过店小二,便再度上楼。 包厢内,商青云一派淡然地坐在桌边,神色又似苏南锦初见他时那般疏离,仿佛待会要做的事不是吃饭,而是某个神仙马上要去打坐修仙。 两方落座,商青云安静吃饭,俨然把食不言寝不语贯彻到了极致。 这可不行啊…… 苏南锦端碗喝汤,寻了个话头:“听说最近这里要开武林大会的半决赛,你是来参赛的吗?” 商青云摇了摇头,抬眸认真看向苏南锦:“不是,我是来找人的。” 明知道两人要寻的是同一个人,苏南锦还是装作不知道:“是能治你身上寒毒的那个神医吗?” 她只是顺着知道的信息把话延下去,却不想商青云点了头:“不错。” 这个回答大大超出她的预料,那个坤道居然就是传说中的济之神医?! 但她转瞬间又觉察出不对的地方,济之神医的传闻在江湖上飘了几十年,可依苏府那日见过坤道的仆人所言,那坤道十分年轻,神医就算再神,总不会真是不老的神仙。 难道两个人是师徒关系? 苏南锦的兴趣被勾起,她和赤芍交换神色,彼此心领神会。 此人既和苏南行的失踪有关,又能治疗她的病,她们一定要找到此人! 苏南锦试探道:“那,你在这里找到她了吗?” 商青云摇了摇头:“我刚到尽云城,打听了片刻,有人曾说对那位有些印象,不过也是十天半月前的事了,估计此人现在早已离开。” “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苏南锦心思流转,银童子一事在江湖上传播得这么广,连店小二都知道,商青云总该不会不清楚? 商青云神情却显出几分无可奈何的悲凉:“江湖上有一无所不知之人,名号银童子,我打算去问问他。” “但是……”苏南锦眉头轻蹙,眼神流露出关怀之意,“我听说那个银童子,只回答赢过他人的问题,你不参加武林大会,怎么让他开口呢?” 商青云道:“若有缘,自然水到渠成。” 他语气浅淡,神色透着若有若无的疏离感觉,从苏南锦见他的第一眼起到现在,也只方才重逢时见他笑过。 真像一个无欲无求的江湖飘泊客,倒也符合一个饱受寒毒之苦的人的个性。 饭快要吃完,估计奚棠现在也赶到了,苏南锦便对赤芍比了个暗号,示意她要开始,赤芍那边便不动声色地做好了打架的准备。 “商少侠,”苏南锦状似闲聊地发问,“时候我曾和我哥哥询问过一些关于寒毒的事情,原来这种毒很罕见,会给别人下寒毒的人也非常少,所以更加难解,我看你性格仗义又平淡,不像追名逐利之辈,又怎么会招惹仇家,以至如此呢?” 苏南锦料想中,对方或许会编个瞎话,或许会不愿提及,但苏南锦万万没想到,商青云居然红了眼眶! 那张脸神情是不甘的,但眼神却哀伤得惊心动魄,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混在一起,当即就把苏南锦打蒙了。 “你、你哭什么啊?”苏南锦一时间有些失措,七手八脚地想扯卫生纸,旋即又想起这个时代压根没那玩意,“你别哭啊!我给你找帕子!” 第117章 自愿被缚 “不必。” 商青云闭目,内心煎熬挣扎,片刻再睁眼,已经又是那副淡然模样。 “在下失礼,”他对苏南锦若蜻蜓点水般浅淡一笑,“只是苏姑娘太像我的妹妹,一时间想起了以前的事。” 怎么还有家庭肥皂剧的剧情呢! 苏南锦不动声色,顺着他问:“你的妹妹?” “以前她还在时,我寒毒发作,她也会像苏姑娘那般陪我挨过去,”商青云眼神放远,唇角勾起,陷入回忆中,“她和你一样善良、古灵精怪,只是她的命没有你的好。” 苏南锦静静听着。 “我身上的寒毒,是娘胎中带来的,”商青云道,“而我娘的寒毒,则是祖母传给她的,我娘在世时我曾问过,但她只说是命,因此我也并不知晓,究竟这寒毒的来源是什么。” 这玩意还能母婴感染?! 幸好她是个万年单身狗,不必担心后代…… 苏南锦小心地问:“那你的妹妹,她也有寒毒吗?” “她没有,”商青云道,“或许是幸运,她是健康的,但她总觉得是我替她挡了这一难,因此总对我心怀愧疚,后来……她听信江湖术士的谎言,说引用血亲的血能够治病,背着我常年放血,亏了自己的身体。” “她也太傻了。”苏南锦眉头紧锁。 商青云眼里尽是怀念:“再后来她嫁了人,胎象一直不稳,用药保到四个月,还是滑了胎,哀痛交加,不到十天,就油尽灯枯,撒手人寰了。” 苏南锦被他的情绪感染,张了张嘴,却还是没能说出安慰的话。 佳人已逝,再多安慰的话都是无用。 “那夜我救你,其实也有这一层原因,”商青云抬头,眷恋地看着苏南锦,透过她看向另一个生死相隔的亲人,“你虽然和我妹妹长得不像,但眉宇间流露出的灵气很相似,希望你不要因此觉得受到了欺骗。” 苏南锦扯出个微笑来:“怎么会,你还是救了我,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我都应该感谢你。” 这个故事太过真切,她现在更加怀疑长孙云淮的猜测有没有错了。 可她染上寒毒之前,的确只和商青云亲密接触过啊。 难道不仅仅是母婴传播,这东西只要还能以别的方式传播? 还是诈他一下! 苏南锦话锋一转,双眼微眯:“不过,商少侠既是江湖中人,又知道身中寒毒的痛苦,为什么要做出这等不仁不义的事情来?” 商青云眼中闪过疑惑:“苏姑娘是指什么?” “你不必再装了,”苏南锦冷笑道,“外面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你现在还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说话,是因为我还想给你个机会,待会若是被我们逼着说出,后果可就截然不同了。” 赤芍的手也按在了配剑上,眼里杀意尽显,随时准备和眼前的人殊死一战。 商青云触到赤芍的杀气,知道事情不对,眼神也严肃起来:“苏姑娘,我不知何处冒犯了你,你不如直接告诉我,我们开诚布公地说。” 装傻?还是真的不知道? 苏南锦盯了他片刻,决定暂时不把定远侯府的事说出来,只是冷冷道:“你为何要对我下寒毒?” 商青云花了些时间消化这句话,随即不受控地笑了出来:“这怎么可能?” 他完全不相信。 从懂事起,他便四处寻找有关寒毒的线索,希望能够找到解决的办法。 但二十三年下来,他不仅没有找到任何可以解毒的人,连第二个与他同样身中寒毒的人都不曾遇见。 甚至连相关的记载,最新的也是在三十年前的旧书上。 苏南锦怎么可能会身中寒毒,他又怎么可能给苏南锦下毒呢! “事已至此,你还要装到几时?”苏南锦逼他,“都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隐瞒的必要吗?” 商青云凝视着苏南锦认真的脸,心情从觉得此事荒唐无比,慢慢地接受了这一现实,他恍然起身,急切地向苏南锦伸手。 “退后!” 凌厉的一声剑鸣,赤芍把剑横在了苏南锦身前,把她牢牢护住:“负隅顽抗?” 商青云无辜又着急:“我只想给她把脉。” 赤芍巍然不动。 “难道我咒自己身染寒毒吗,”苏南锦仍然冰冷地看着他,心中却不断动摇,“你也不会治疗,给我把脉有什么用?” 商青云却仿佛遭受了巨大的打击,不断重复道:“怎么会呢,你怎么会染上寒毒?这不可能……” “小姐,”赤芍将剑摆出向前刺出的姿态,剑锋直指商青云,拉开些距离与苏南锦小声耳语,“他怎么像是精神有问题?” 苏南锦也低声道:“他的所有反应都很正常,不像是假装,或许他不是定远侯的人。” 在楼下大厅里重逢的那一眼,商青云的笑没有任何迟疑,她总觉得,商青云不像是装的。 “我没有给你下毒,”商青云眼神死死落在苏南锦身上,“我有什么理由要给你下毒呢?我们不过萍水相逢,我若想要你死,又何必救你?” 可若你是定远侯的人,那事情就说得通了。 苏南锦心里暗暗补了一句,仍然犹豫着要不要相信对方的说辞。 两方僵持片刻,商青云提议道:“苏姑娘,你们若是不信,大可以将我绑起来带走,我从未做过此事,也不是谁派人害你的,你将我带走,如果日后发现我有什么不对劲之处,大可以取我性命。” 他这般说着,便将身上的佩剑和暗器尽数解下放到桌上,推到对面,俨然一派任君处置的态度。 苏南锦见过他出手,虽然判断不出对方和赤芍谁高谁下,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扯了扯赤芍的衣服暗示。 赤芍接到暗示,一声口哨,屋外等候的奚棠应声而入,两人便一个上手捆人,一个盯着防止商青云偷袭,把人给捆了起来。 一行人回到福来客栈,狗帮的人一死,整个客栈空出不少房间,苏南锦便在隔壁又租了一间,用来安置商青云。 第118章 夜袭 “咱们把他安置在隔壁,会不会养虎为患?”赤芍有些担心。 苏南锦摇摇头:“我现在倒是有八分信他,他如果是定远侯的人,完全可以直接逃走,反正我身上也被下了毒,他的目的已经达成,又何必自愿被我们绑到这里。” 赤芍忧心忡忡地望着苏南锦,叹道:“自从少爷失踪后,府外发生的事都迷雾重重,我实在担心小姐。” 苏南锦何尝不是这样觉得,只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一步步这么走下去。 “是找到什么人了吗?”沈风积极地凑过来询问,她这几日等那个仇人,都等得近乎疯魔了。 苏南锦看着她说:“是和茗菊无关的人。” “这样啊……”沈风满眼失落。 “我们也在找那个女人的下落,”苏南锦说,“只要她人还在这世上,总能找到她的踪迹,你不是要报仇吗?养好身体,再把武功练回来。” 沈风怅然点头。 奚棠从隔壁过来:“苏姑娘,他想单独见你。” 赤芍非常紧张:“小姐,我陪你去。” “没关系,”苏南锦道,“你在门口等我,他现在被捆着,我离他远些,不会有什么事。” 天色已晚,外面晚霞火烧一般,营得屋内商青云脸上也泛着红光。 苏南锦进门就不由得在心里赞叹,这个男人虽然暂且身份不明,但好看是真的好看啊…… 商青云的眼里藏着化不开的担忧,他问道:“你真的中了寒毒?” 苏南锦有些无语:“我骗你有意义?” “没有,”商青云摇了下头,“只是觉得难以置信。” 他不觉得这世上会有谁再给苏南锦下寒毒,但若说是他身上的寒毒过给了苏南锦,那么…… 苏南锦在门不远处站定:“我也觉得难以置信,我想要相信你没有害我,但是我找不出第二个解释来。” 商青云凝视着苏南锦,眼里泛着吸引人的亮光:“第二个合理的解释,就是你的体制特殊,就像我从继承了我娘的寒毒一样,你也被我过上了。” 她怎么觉得这个理由这么扯淡呢? 苏南锦奇怪地看着商青云:“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还有点高兴的样子?” 商青云继续说着自己的话题:“只有这一个理由,我们是……同类人。” 苏南锦惊愕地从商青云的反应中察觉,他是真的因为此事而感到快乐。 “这个世界上,人人都会身中寒毒,但会和别人的身体产生共鸣,因而被过上寒毒的人十分少见,可以说,”商青云一刻不停地凝视着苏南锦,“这样的缘分,就算一个活了几百年的人,都难以遇见。” 看他这样有些癫狂的兴奋,苏南锦莫名觉得脊梁上窜起一股冷意。 “你是在为有个和你同样患了不治之症的人而觉得开心吗?”她问。 商青云否认得很利落:“不,你只是现在不明白,如果有一天你走到我这一步,你就会明白我现在的感受。” 走到无药可医,却又病入膏肓,发作起来痛不欲生的这一步吗? 苏南锦心情复杂地问道:“你还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商青云摇了摇头:“入了秋,记得保暖。” 苏南锦回身开门,深深看了屋内人一眼,轻合了门。 赤芍在外立即问道:“小姐,他说了什么?” “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苏南锦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用放在心上,只是中了这种难以治愈的毒,看见一样的人会有些激动。” “小姐还是少和他见面,”赤芍劝道,“这个人长得过于出色,在江湖上却没有扬名,甚是奇怪。” 苏南锦噗嗤笑道:“混江湖的不都是看谁比较能打吗?怎么还和相貌有关。” “相貌出众的人,难免会被许多人追捧,”赤芍见怪不怪,“比如星月派的大少爷,武功奇烂,但是因为长得好看,所以名声远胜于他天赋卓越的妹妹。” 苏南锦耸了耸肩:“看来无论在哪,都是看脸啊,不过商青云的性格孤僻,或许很多人知道他长得好看,却不知道他的名字。” 入了夜,苏南锦和赤芍躺在一起沉沉睡去,双人房内另一张床上睡着的沈风也了无知觉。 奚棠则负责在门口守夜,以免商青云夜里做出什么事。 寅时,奚棠盘腿坐在走廊内打坐,忽而,她闻到了一股清甜香气。 是迷香! 奚棠猛地睁眼,屏息拔剑,可待站起来后,却觉得全身发软,眼前也不断地飘起雪花。 倒下前,她看见关着商青云的门从内被打开,商青云深蓝近黑色的鞋子踏到她眼前。 …… 好冷。 好吵。 苏南锦觉得一阵头疼,迷糊间伸手想拉被子把自己裹紧,却发现自己似是被什么东西挟持住了,完全无法动作。 耳边还有呼啸的风声。 不对,客栈房间里哪来的风声?! 苏南锦骤然清醒,睁眼一看,险些又被吓得再次昏过去。 层叠的枝叶,地面显得非常远。 她为什么睡得好好的醒过来会发现自己在这么高的地方啊! 腰间还有一只手,让她脸和脚都向下地紧紧夹住。 “醒了?”带着苏南锦的蒙面人寒声道,“不想死就别挣扎,否则我就从这把你扔下去!” 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会变成什么样,她想都不用想。 苏南锦立马做乖巧状:“这位大侠……我不会动,不过,咱们有什么仇啊?” 那黑衣人却并不答话,只顾向前飞快地行进。 忽而,黑衣人向右一闪,以脚勾住树枝,搂着苏南锦荡秋千似地前后荡了九十度,傍着摇晃的树枝固定身体:“再追,我这就要了她的命!” 冰凉的刀刃贴到脖颈上,苏南锦冻了个激灵。 她仰头看去,这才发现黑衣人身后还有个在追逐的人,那人一身月蓝色利落的衣衫,正是商青云。 此刻的商青云,正立在对面的树梢上,树枝虽然在不停晃动,可他却立如老松,左手握着长剑,眼神凌冽,整个人宛如一把出鞘的利器。 第119章 刺客身份 商青云并不答话,只是迅速提剑,飞身刺来! 不是!她脖子上还架着剑呢! 苏南锦一句救命还没说出口,她眼前便有身影一闪,紧接着,腰间的力道便松了。 几乎是在感受到失重坠落恐惧的瞬间,她又被人重新揽入怀中。 睁开眼,抱着她的人已经变成了商青云。 苏南锦惊魂未定,趴在商青云肩头向后看,月光之下,放在掳走她的那黑衣人身影一晃,直直地从树顶坠落下去,惊起几只飞鸟。 “好快的剑……”苏南锦喃喃感叹。 商青云一手抱她,一手举剑,剑锋上方才封喉时沾上的血珠从高空滚落。 “你也要与我一战?” 站在他对面不远处树梢上的黑衣人见任务败落,同伴也已死去,不再恋战,扭身逃窜而去。 苏南锦这才发现,黑衣人是两个人。 “赤芍和奚棠呢?”她四处望了望,彻底清醒过来,抓着商青云肩膀着急发问,“她们还好吗?” 商青云带着她依靠树干滑落回地面,淡淡道:“在客栈,中了迷香。” 迷香? 上次有人夜里悄悄用迷香,奚棠可是第一时间察觉到了。 赤芍和奚棠都中了招,怎么偏偏商青云没事? 苏南锦抿了抿唇,不着痕迹道:“那我们快回去,免得待会她们醒过来看不见我们着急。” 商青云一点头,刚迈出一步,就猛地吐了口血。 “你怎么了!”苏南锦连忙扶住他,借着微弱的月光四处检查,“没有伤啊,是你的寒毒又发作了吗?” 商青云扶着树干勉强站稳身体,轻声喘息着说:“我以为他们只有一个人,方才不小心被打了一掌,受了些内伤,不要紧。” “那现在……”苏南锦四处焦急地望去,触目都是树木,“这里也没地方找人求救,你知道这里离客栈有多远吗?” 商青云摇了摇头:“你带着我,走到天亮也未必能出林子,沿途我做了记号,就在这等她们来找。” 苏南锦看他唇上残留的鲜血鲜红,越发显得那嘴唇苍白,只能点头说:“好。” 幸亏这里只是近郊的林子,不会出现野兽什么的。 苏南锦扶商青云坐下,看他盘着腿双目屏息,猜测对方是在做传说中的调息,便默默地在旁边闭眼,安静假寐。 林里虽然无风,但潮气深重,苏南锦靠着树干坐了会,就觉得身上冷得起鸡皮疙瘩。 她抱住自己,向手心哈气。 “冷?”商青云忽而问道。 苏南锦向他看过去,对上他清冷的双眸,点了点头。 商青云脱了外衫,伸手递给她。 “那你怎么办,”苏南锦没有伸手去接,“上次夜里,你也是忽然就犯了寒毒,万一你要是再犯……” 商青云起身,直接将外衫披到了苏南锦身上:“我习惯了,况且上次是因为先前淋了大雨,这样寻常过夜,我用内力护体,便不会诱发寒毒。” 他说完,便又坐会树干旁闭目打坐。 苏南锦看了一会儿,见他唇上渐渐回了血色,才放心地把衣服裹紧了些。 林子里虽然冷,但有了这件外套,她四周就似乎被施展了魔法一般,渐渐地觉得暖气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苏南锦昏昏沉沉之际,听见了赤芍和奚棠的声音。 “小姐!”赤芍在林层中先看见了苏南锦,连忙飞身而下。 苏南锦清醒过来,披着衣衫起身道:“你们可算来了!” 赤芍和奚棠接连过来,见苏南锦无事,都安心下来,再扭头看去,却又都惊讶起来:“他是怎么了?” 她们二人清醒过来,便飞速向外追来,还以为是中了商青云的奸计。 怎么反而苏南锦无事,倒是商青云有恙? “什么?”苏南锦视线被挡,谁料偏身看去,竟然看见方才还好端端打坐的商青云,现在正歪着头靠倒在树干上,眉头痛苦地拧着。 这样的姿势,绝非只是睡着而已。 “我们是被两个黑衣人掳走的,他为了救我,挨了一掌,自己说是受了内伤。”苏南锦连忙说明情况。 奚棠过去蹲下,伸手一诊,脸色便沉了下来:“不好,他是中了碎心掌。” 碎心? 这名字一听就很吓人啊! 苏南锦越发担心着急:“他会怎么样?” “小姐暂勿担心,”奚棠飞速也盘腿坐下,双手贴住商青云的双手,“他内力深厚,护住了五脏六腑,我帮他逼出余毒,不会有太大问题。” 苏南锦紧张地盯着,片刻,奚棠收势,果然见商青云眉毛颤抖几下,苏醒过来。 “你还好吗?”她问。 商青云对她一点头,见奚棠盘腿坐在他身前,便知道是对方救了他,点头道:“多谢奚棠姑娘。” 奚棠定定看着她:“感谢的话以后再说,不如你先说说,今夜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们都中了招,唯独你没有中迷香?” 话里质问怀疑的意味明显,苏南锦心里也为此泛着嘀咕,但想到商青云刚才杀了一个黑衣人,又为救她身负重伤,现在却被这样明显地怀疑,如果她是商青云,她也会觉得难过,便打圆场道:“奚棠,方才商……” “我也不知道,”商青云打断了苏南锦的话,“他们并没有向我屋中放迷香,这就是我没有中迷香的原因,至于为什么没有对我下手,我想是因为对方对你们的情况知悉有延迟。” “说清楚些。”奚棠道。 商青云回忆道:“我听见声响,便想出来看你,发现你被迷晕后就立即进了苏姑娘的房间,正看见一个黑衣人要杀沈风姑娘,我用飞镖阻拦他后,他为脱身,便带走苏姑娘,我飞身追赶,之后的事,苏姑娘也知道。” 苏南锦对两人点了点头:“的确是他救了我,一共有两个黑衣人,其中一个还被商少侠杀了,尸体应该就在不远处。” 赤芍看了看商青云,蹙眉道:“难道这群人是冲沈风寻仇?” 要说是寻仇,狗帮断不至于用这样下作手段,或许是那个失踪了的茗菊派来灭口的? 第120章 放血救她 如果真是如此,那事情可能就牵扯到定远侯。 赤芍决定在此打住话头,起身向商青云伸手:“方才我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商少侠别介意。” 商青云理解地一笑,扶住她的手起身:“在外行走,赤芍姑娘仔细些是应该的。” 一行人回到客栈,沈风方才也已醒了,正在屋内等他们。 看苏南锦平安回来,她便也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幸好你没事。” 旋即,沈风又目光凌厉地望向商青云,便要拔出手边的长剑。 “不是他!”苏南锦连忙按住沈风的手,“那两个人似是冲你而来,且不知道今天隔壁又多了商少侠,因此只给我们几个人下了迷药,幸亏商少侠及时发现,救你后又把我给救了回来。” 沈风见几人都无异议,惊讶道:“商少侠,抱歉。可我在江湖上从没与人结怨,怎么会有人想杀我呢? 苏南锦留意着她的神情,轻轻说:“我们推测,茗菊或许背后另有主使,她进入白莲堂就是为了消灭堂内之人,而你,又在怀疑她,又知晓她存在的唯一活口。” 商青云奇怪道:“可是,究竟是什么样的仇恨,以至于对方要灭掉整个白莲堂呢?” 狗帮在江湖发展多年,但核心力量全都在白莲堂中,其他堂口虽有高手,但也不过是地头蛇,不足为惧。 这也在尽云城中,狗帮只派了白莲堂过来,且白莲堂行事嚣张,却无人出手的原因。 白莲堂一灭,狗帮的中坚力量就失去了大半,又和另一大夺冠热门斧头帮结了血海深仇,即便从前在江湖上再怎么如日中天,今后想要恢复元气,也是难上加难了。 “白莲堂遭此大难,其实也不奇怪,”沈风垂眼说道,“虽然几代之前,先帮主就下令要狗帮宽和待人,但四年前可堂主进了江湖排行前十后,众人在江湖上就越发嚣张,结下了不少仇家。” “话虽如此,但灭掉一堂的人,此等能力,非寻常人能有,”商青云忖度着说,“你可有怀疑的人?” 沈风摇了摇头:“我在堂里只是跟着姐姐混日子,从来不关心外面的事,每次看见其他人惹是生非,也没有打听过对方是谁。” 商青云遗憾道:“那就无法了。” 奚棠和苏南锦心知肚明,背后之人恐怕就是定远侯,而定远侯想要打压狗帮的力量,必然是为他自己所支持的门派扫除拦路狗。 若是他支持的人做上了武林盟主,那么他除了在边境掌握部分兵权外,又掌握了江湖势力。 因此,那个神秘消失的茗菊必然会再次出现,只是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然而这样的事不可对外人言说,苏南锦便岔开话题:“算了,今夜大家都没事便好,我们还是多……” 一阵剧烈的疼痛从骨头里涌出,仿佛身体里有雷电在窜动,苏南锦一句话没说话,就已经疼得蜷缩起来在地上翻滚。 赤芍大惊失色,忙伸手去拉她,触手却是一阵冰凉:“不好!小姐寒毒发作了!” 临行前长孙云淮交代过如何压制寒毒,奚棠正要出来帮苏南锦,商青云便道:“让我来。” “不必,”奚棠拦住她,“你内伤未完全愈合,再调动内力不好,还是我来。” “内力?”商青云一顿,随即道,“我并非要以内力将她的寒毒逼回去,我家世代身患寒毒,总有旁的解决方法。” 赤芍看苏南锦痛苦不堪,心疼得要命,催促道:“是什么办法?” 商青云取来桌上茶盅,将左手悬于杯口,抽出佩剑便在手臂上划开口子,他又握紧拳头用力,鲜血就不住地滴落。 片刻,那血有了半茶盅之多,他便吩咐抱着苏南锦的赤芍说:“帮忙固定好她,这杯血要让她喝下。” 苏南锦已经疼得全凭本能动作,赤芍只好将她点穴,又捏开她的嘴巴:“小姐,忍一忍,马上就好。” 奚棠心存疑虑:“这样真的能行?” “行与不行,一试便知,”商青云浅浅笑道,“我的血总不会有毒。” 这话没有问题,奚棠便默认了看他动作。 商青云将茶盅边缘贴到苏南锦唇上,慢慢地抬手让血灌入她口中,又伸手在她喉咙上按过几次,让那血能顺着食管顺利流下。 半杯血下去,赤芍盯着苏南锦仍旧痛苦的神情急躁道:“怎么还不起作用?” 商青云安慰她:“再等等,就是灵丹妙药,也不能一吞见效。” 赤芍把人抱到床上,焦躁不安地又守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果然见苏南锦拧得如麻花般的眉头平展开,脸上也有了血色。 她再摸苏南锦的额头和手臂,惊喜地发现有了体温:“好了!真的好了!” 奚棠与沈风也惊喜地围上来。 “小姐,”赤芍解开她的穴道,轻声呼唤,“小姐,能听见我说话吗?” 苏南锦缓缓睁开眼,就看见三个脑袋正凑在她眼睛正上空,个个期待地看着她。 ……干嘛,又不是生孩子。 苏南锦疼归疼,没有昏迷,刚才的事也都记得。 包括,被灌着喝下商青云的血。 喝人血什么的,想起来就觉得不不太对劲。 她不自觉舔了下牙齿,觉得人血那股子铁锈腥气还在,指了指桌边说:“给我倒口水。” 赤芍还没转身,商青云就已经体贴地端了茶和小盆来:“漱漱口。” 苏南锦就着他的手漱口,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又感激得很:“谢谢你,你放了那么多血,要紧吗?” “不妨事,”商青云温柔笑道,“从前我娘还在世时,她寒毒发作我便会放血给她,身体早就适应了,这么久没做这事,还觉得有些怀念。” 苏南锦仍然不放心,她惦记着商青云中的碎心掌,便说:“明天起来我让厨房炖乌鸡汤来给你喝,补血!” 商青云笑道:“好。” “这是什么原理?”奚棠打量着商青云问道,“难道同样身中寒毒的人,互相喝血便可以压制住毒性吗?” 第121章 太傅大人危险啊 “自然不是,”商青云仍然笑着,仿佛是这个猜测逗笑了他,“否则随意两个中寒毒的人,只要互相喝血,便能解开。” 赤芍点头:“说得要道理,难道是商少侠的血特殊吗?” “是因为我中寒毒已深,”商青云看着她道,“寒毒若进入一个人的身体,又接触另一股不属于同一人体内的寒毒,便会互相吞并,因此就能达到让毒再次蛰伏的功效,且比以内力逼回去的蛰伏期要长。” “那我可不可以给你喝我的血?”苏南锦有些激动。 商青云摇头道:“不能,你中毒尚浅,恐怕就是放光了血,也无法与我体内的寒毒抗衡。” “哦……”苏南锦有些失望,毕竟商青云帮了她那么多次。 也罢,等长孙云淮过来打败了银童子,她问出那个坤道的下落,那她也算是借花献佛,帮商青云一次了。 后半夜换了赤芍守夜,这回倒是各自相安无事,一直到天亮。 苏南锦起了个大早,和奚棠去了趟菜市场,回来时正遇见下楼的商青云。 “你们起得这么早,”商青云看了眼大厅门外光亮尚且迷蒙的天,“身体好些了么?” “好多了,”苏南锦把手里提着的东西举起,在商青云眼前晃晃,“这家客栈还没有乌骨鸡,我特地去外面给你买的,你放血给我喝,我就要负责养好你的身体。” 商青云勾唇一笑,清俊容颜更显得夺目:“苏姑娘还会厨艺?” 苏南锦忽然想起,她对商青云撒谎自己的身份是商贾大家的小姐来着,便嘿嘿笑着掩饰道:“我娘身体不好,所以我经常看着熬药做药膳什么的,一来二去,也就会啦。” “原来如此,”商青云向后厨一伸手,“我也无事,不如和苏姑娘一同去厨房,我给苏姑娘打下手。” 苏南锦点头:“好啊。” 商青云自然地接过苏南锦手中包裹,两人说说笑笑地向后厨而去。 一句话都没插上的奚棠:…… 她怎么觉得,她家主子危险了呢? 两人借了后厨一方地方,苏南锦准备烧水,扭身找勺子时,发现商青云已经拎着桶向锅里倒了正好够煲汤用的水。 “都剁好了啊,”商青云解开油纸包,翻着鸡看了看,把鸡下了锅,“内脏清得倒是干净。” 苏南锦便拿过菜板和葱姜欲切,商青云却提着刀过来,飞快地片好,又利落地把东西都赶到刀片上,送进锅里。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丝毫不拖泥带水,苏南锦向锅里看去,发现那些姜蒜连大小都是相同的。 “你这么会做饭?!”苏南锦狠狠吃惊。 商青云笑着反问:“你这样的大小姐都会做饭,我这行走江湖,日日风餐露宿的人自然更会了。” “我还以为……”苏南锦回忆着当初看的小说里的剧情,“大侠都是到哪就住店吃饭,然后行侠仗义,顺便解决些事情挣钱的,因为有钱,所以根本不用自己动手。” “那都是名声在外的豪侠,”商青云笑着和她讲述,“寻常走江湖的,尤其是我这种无门无派的人,其实和普通人一样,混口饭吃罢了。” 苏南锦不禁好奇:“那你平常都做什么营生挣钱呢?” “很多,比如说帮人送东西,护送人去某个地方……”商青云侃侃说道,眼里藏着笑意,“有什么便做些什么。” 两人搬了凳子守在锅前,苏南锦手捧脸歪头听着,忽然笑得灿烂:“那你救我两次命,还给我喝了半碗血,我该给你多少钱啊?” 商青云轻“嘶”了声,摸着下巴看苏南锦,眯眼思考了许久:“这个么……” “你要太多钱我可没有啊,”苏南锦指了指锅,“就只能拿这只乌鸡抵债了。” 商青云轻笑出声:“逗你的,路见不平而已,怎么会收你钱呢。” 锅盖咕噜咕噜地响,商青云起身拿过勺子把煮出来的浮沫撇掉,苏南锦在旁边捧着药材等,看水清了,就把药材都倒进去。 两人沉默了片刻,商青云又开了话头:“那你这样大家小姐,平日是如何生活的?” “很无聊,”苏南锦想起原主回忆里那些日子,无奈地耸了耸肩,“就是和丫鬟聊聊天,没事描花样,做女红什么的,出门的机会也很少,只能盼着逢年过节,能和别家小姐见个面,聊聊新鲜事。” 商青云笑着说:“你的生活倒是和话本里说得差不多,只是兄弟姐妹在身边,也会觉得无聊?” “当然会啊,”苏南锦无奈摇头,“都住在一起,每天院子里发生的事谁都知道,关系又都好,没人勾心斗角,看戏都没有得看。” 商青云略显吃惊地看着她。 “干嘛这样看我,”苏南锦表示不满,“你要是过这样的日子啊,你也会希望发生点热闹来看的。” 难怪古代都是三妻四妾又生一堆娃,不然是真的无聊啊! 商青云以一种欣赏不同类的眼光看着苏南锦,摇头微笑:“我收回刚才的话,你和那些传闻里的小姐并不同。” “一般一般啦,”苏南锦撞了下他肩膀,凑过去暧昧地问,“诶,你长得这么好看,行走江湖多年,就没有哪个女侠小姐什么对你芳心暗许?” 商青云勾勾唇角:“我若说有,岂不是显得太大言不惭了?” “你这样说,那就是有喽,”苏南锦八卦之心熊熊燃起,紧追着问,“我看你年纪,也应该有二十多了,没有媳妇,总该有个红粉知己,哦?” 商青云笑容里掺了苦涩:“我这样的身体,说不准哪天便会和娘一样死于寒毒,又怎么能和别人许下诺言呢。” 苏南锦啧声,用力拍了下他肩:“别这样想啊,那些女子说不定就愿意呢,得到过总比被你拒绝要好!” “江湖儿女,快意恩仇,她们不会伤心的。”商青云婉言坚持。 奚棠匆匆过来找苏南锦,一进门,就看见两人距离亲密得挨在一起。 第122章 执念 “怎么了?”见她不说话,苏南锦主动发问。 奚棠抿了抿唇,回过神说:“小姐,银童子人已经到了,刚才入城,就住在城南平安客栈!” “太好了!”苏南锦欢呼雀跃,“他总算来了!” 三日后便是武林大会的半决赛,若是银童子再不来,她都要怀疑银童子参赛的传言只是谣言了。 她又欣喜地看向商青云道:“咱们的机会来了,只要能打败他,便能知道那个神医的下落。” 商青云却不似苏南锦那般激动,他眉宇间还挂着愁容:“银童子身手了得,江湖排行上没他的姓名,只是因为他不屑参与,我看过上两届的比赛,银童子若是使出全力,绝对可争前三。” “那我也要试一试,”苏南锦肯定道,“你也别去找他求助了,他既然立了规矩,想必不会轻易为你我所破,我早就修书回家,让家里派高手过来,咱们就敬候佳音。” 商青云摇了摇头:“银童子并非你所想的那么简单。” “简单不简单,总得一试才能知晓嘛,”苏南锦拉着他的胳膊,“对了,这银童子长什么样,看起来像个小孩吗?” 商青云摇头说:“银童子是个成年男子,他外号叫银童子,是因为脸上常年带着佛家金银童子中银童子的面具。” 苏南锦点点头,笑说:“看来这个银童子还颇会给自己造名气,弄了这么个有记忆点的特征。” “你都是哪来的这些稀奇古怪想法?”商青云笑着摇头,起身道,“你在这看着锅,我去去就回。” 苏南锦知道他是要去见那个银童子,但也并未阻拦。 虽然觉得不可能成功,但商青云要做什么,只要不是送死的事,她也不想像个老妈子一样说东道西。 瞅着商青云的确是走了,奚棠走过去挨着苏南锦坐下:“苏姑娘,你觉得商少侠人如何?” “很好啊。”苏南锦脱口而出。 奚棠瞅着苏南锦脸色,察觉到她是完全没往那方面想,心里不禁替长孙云淮松了口气。 幸好,幸好。 转念过来,奚棠又觉得自己这么担心有些可笑。 像她家主子那样的人,为苏南锦操心这个操心那个,苏南锦都没有一点儿知觉,又怎么会对商青云有什么想法呢。 她只是想太多。 “你还怀疑他啊,”苏南锦看奚棠一直在思考着什么,误以为她是还觉得商青云不可靠,“其实也没什么,咱们和他顶多就一起过这一段时间,等问过银童子,估计也要分道扬镳了。” 奚棠此刻其实对商青云的戒备已经放下了大半,毕竟如果商青云真的是定远侯的人,大可以沉着昨夜把苏南锦带走,一了百了。 这样一来,“苏南行”的身份自然就要暴漏。 但既然对方没有这么做,说明商青云大概率只是个和苏南锦有些缘分的过路人罢了,他所说的关于寒毒的事,也是事实。 “出门在外,总归小心些,”奚棠说,“而且苏姑娘你身份很特殊。” 苏南锦赞同道:“我知道,我一直用着假身份呢,刚才他问我在家里如何,我也都是编的,他也没看出来。” 奚棠放心点头。 煮了一上午,苏南锦拿筷子一插,乌鸡上的鸡肉便自动脱落,她便满意地把乌鸡盛出了锅。 恰是午饭时分,商青云也回来了,头一件事便是去找苏南锦,两人恰在厨房门口相遇。 “我来。”商青云道。 一大锅乌鸡很重,苏南锦也担心撒掉,便老实地把砂锅递过去。 “如何?”苏南锦问。 他去了这么久,应该会有些收获。 商青云摇了摇头,面色看不出悲喜:“想见银童子的人很多,甚至推搡打斗,后来银童子说外面的人吵扰他睡觉,出手打飞了两个,众人便散了。” 苏南锦噗嗤笑出来:“看来这江湖里,心里有放不下的事的人还挺多。” “是人便会有执念,只不过人人的执念不同而已。”商青云叹道。 苏南锦担心他不高兴,拍了拍他肩调笑道:“听你这话,不像是个江湖人,倒像是要出家一样,那你看看,我又有什么执念呢?” 商青云顿足,仔细打量了她一番。 被这样仔细珍重地看,苏南锦莫名觉得有些别扭,催道:“看不出来就算了,咱们进去吃饭。” 商青云却在此刻开了口:“你心里的执念,似乎与常人都不同,无关七情六欲。” 苏南锦心底一动,她的执念,可不正无关乎七情六欲么? 寻常人的执念,无非是和情有关,或者是仕途运气,但她的执念,是想要回到自己的时代。 但这个愿望,估计是没什么可能了。 “难道我猜对了?”商青云扬起唇角,他为人多清冷神色,脸却白且年轻,一双眼眼尾带钩,笑起来有些女子的亲和魅力。 这么近的距离,苏南锦呼吸一停,心狂跳不止,连忙撇过脸去推门:“算你猜对了,不过这种模棱两可的话,路边随便一个算命的都能说!” 赤芍在屋内正给各人盛饭,听她这话便笑问:“小姐怎么又和商少侠说起算命不算命的了?” “说着完么,”苏南锦道,“这不是银童子来了,就想起了这些事。” “说起来,三天后便是武林大会,”赤芍看向奚棠,“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 几人不会明着说长孙云淮的名字,但彼此都又心知肚明,奚棠道:“赶得上,只管放心。” 迄今为止只有一封信过来,那么长孙云淮,应当是在第一封来后不久便启程了,算日子,就在近期应当能到。 几人围着一桌吃饭,饭后,苏南锦前夜就没休息好,便有些昏昏欲睡。 赤芍担心她积了食,便想了个事出来:“小姐前些天不是想去赌场看看么?现在银童子真人来了,我估摸着赌场里又会开新盘,咱们一起去瞧瞧。” 商青云惊讶地看向苏南锦:“苏姑娘还对赌场有兴趣?” 第123章 赌坊 苏南锦嘿嘿笑说:“也没什么,就是好奇。” “那些地方尽是三教九流之辈,”商青云担心地劝道,“好奇归好奇,还是别去看了。” 赤芍其实也不是很想苏南锦去,便说:“不然小姐和咱们去街上逛逛,来了这些日子,还没见识过尽云城的风情。” 这些天她们都在在四处打听坤道的下落,城虽然走遍了,但根本没有心思去观赏什么,只觉得累。 现在既然四处都找完了,而且距离武林大会开赛也有几天,不如先歇息着,等那边开赛。 苏南锦非常失落:“去,大不了我假扮成男人,逛一圈就出来。” 这种想去的地方近在眼前,还提前说好了,只差临门一脚又被踢回去的落差感真是非常不爽! 奚棠在旁忖度了几番,开口道:“去也没什么,有我和你保护小姐,想来也不会出事。” “就是就是,”苏南锦猛烈点头表示赞同,“好赤芍,难得咱们能出来放松一次,你就随了我的愿,我保证不会乱来!” 二对一,赤芍想了想,无奈点头。 苏南锦复又高兴起来,扭头问沈风:“小风,你和我们一起去吗?” “不了,”沈风浅浅一笑,“我还是就在客栈里,那些地方我觉得太吵。” 苏南锦也不勉强她,说回来时给她带好吃的,又看向商青云:“你和,和小风一起留下?” 她以为商青云方才那么说赌场,应当是不愿意涉足的。 不想商青云道:“我和你们一起去。” “好啊,”虽然有些意外,但苏南锦还是很高兴,“那咱们也别坐着了,现在就出发!” 等出了门,大路朝天哪儿都通,苏南锦才想起来问:“你们知道赌场在哪吗?” 他们几个,都是外地来的啊! 赤芍哈哈笑道:“小姐别急,赌场无外乎会开在花柳繁华地,前些日子我已经观察过,有几家赌场的位置我已经知道了。” 苏南锦非常直接:“那咱们就去最大的那家!” 非常地想要纸醉金迷一把! 大白天街上的人非常多,既有尽云城的百姓也有各派江湖人士,但苏南锦几人出街,收到了强烈的瞩目。 基本上每个看见他们的人,都要盯着看一下,甚至有那种紧盯着不放的! 苏南锦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向身边三人望了望,悄声说:“是我的脸奇怪,还是你们奇怪?” 她脸上贴着面具,外人看来就是个相貌清秀的小正太。 奚棠冷眼斜瞥了商青云一下:“是他太招人了。” 商青云本就白,今日又是个大晴天,阳光照射下,显得他的皮肤白得简直吓人。 话音刚落,一方帕子就从空中飘落到商青云身前。 苏南锦仰头望去,一个姑娘正笑吟吟地向商青云望:“公子,不好意思,奴家的帕子不慎掉落,您看……” 然后苏南锦就看见商青云拿起路边摆摊大娘的一个橘子,裹在手帕里增加重量,精准地扔回了那姑娘手里。 “不必多谢,”商青云在那姑娘呆住时开口,“只是还请姑娘把橘子还来。” 一众围观的人:…… 那姑娘笑容僵住,从怀中掏出一锭碎银子愤怒砸下:“买你的橘子去!” 支开的窗户“啪”地合上。 商青云伸手接住银子,递给苏南锦,又摸出两枚铜板递给卖橘子的老爷爷。 苏南锦拿着银子哭笑不得:“我要是那姑娘,现在已经气疯了。” “她既然要做,就应该想好所有后果,”商青云道,“不谙世事的大家小姐,若我委婉相待,恐怕她会纠缠不休。” 苏南锦回想方才那女子满头的金玉珠钗,便知商青云判断地不错:“你好像很有一套对付的理论。” “谈不上理论,”商青云淡淡道,“遇见的人多了,自然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几人弯弯绕绕,越走越热闹,路过好几家花楼和酒肆后,赤芍终于说:“到了,就是这儿。” 苏南锦正仰头打量着门两边挂着的装饰,门口就有人迎了出来:“几位是第一次来这?” 近来尽云城陌生面孔很多,生意爆涨,各家店也都可劲地招呼人。 商青云又换了副面孔,头微微抬起,眼神斜着看人,显出几分倨傲意思:“是,你们这场子有什么好玩的玩法?” “几位先里面请,”那人瞧着苏南锦几人一身绫罗,便先想把人套住,“玩法啊,其实各个场子都差不多,但我们场子最近正赌着武林大会的输赢,银童子可是一赔两百,怎么样?几位要不也压点试试手气?” 苏南锦进来便假装淡定地四处打量,外面这家赌坊看着挺小,和别家店也没什么不同,但里面空间却很大,也没窗子,四周都点着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香味,右边靠墙还有美人儿在奏乐起舞,一股糜烂气息。 “把这些银子兑成筹码,”赤芍掏出一张五百两银票,递给那人,“忙去,别跟着我们。” 苏南锦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发现这些人无非是赌大小什么的,玩来玩去都是骰子,很快就没了兴趣。 就这? 正无聊间,苏南锦发现靠右处,有一架向上通行的楼梯。 她正要往上,守在楼梯口的两个大汉却把她拦住了。 “什么意思?”跟着苏南锦的赤芍问。 “几位客人,楼上至少要花五千两银子才能上去,”其中一个大汉道,“若几位想上去,自可去柜台兑换筹码,柜台会给几位上楼的凭证。” 五五五五五千?! 苏南锦心虚看向赤芍,因为她这次出来根本没带这么多钱! 奚棠不动声色,转身向柜台而去。 片刻,她便带着一块牌子回来了:“可以了?” 两个大汉见了牌子,立即让开。 “你哪来这么多钱啊?”苏南锦悄声问。 “出发前领的,”奚棠对她眨眨眼,“算是活动经费,他一向大方。” 而且现在江湖事既然和定远侯也有了联系,那么来这江湖人距离之地,也算有正当理由。 第124章 熟悉身影 上了二层,苏南锦立即就能感觉到其间不同之处,比如这里人所穿的衣裳,料子和做工都比楼下要好许多,而且也要安静许多。 她转了几个围成圈的人堆,发现这里玩得也花,还有赛乌龟这种活动。 人头攒动间,苏南锦眼神一晃,却发现个熟悉的人影。 她眨了眨眼,再想看时,却发现那人已经不见了。 苏南锦迅速回忆了下那日白莲堂在二楼的所有女子的尸体,没有一个和她刚入住客栈时,与可儿同行和她擦肩的那个紫衣女子。 难道这个人就是沈风口中的茗菊? 苏南锦不假思索,快步跟上,所有一看,附近只有一个宽敞的走廊可以走人,便要向立进。 但下一刻,她就被人拦住了。 “姑娘,前面是私人领地,是和家人走散了吗?” 声音好好听! 侧身拦着她的人很高,苏南锦仰头去看,第一眼便被对方银色面具下勾人的狐狸眼吸引走了全部的目光。 那人见苏南锦痴痴望着他,也不说话,似是见惯了般丝毫没有觉得不悦,反而对苏南锦勾唇笑起来。 在这赌坊里,他还是头次见到这样呆的……小姑娘。 面具下露出的下巴也很尖,苏南锦魂游天外,难道狐狸精还会变成男人吗? 她朝后退了步,张了张嘴慌忙解释道:“我不知道里面是私人的地方,我刚刚看见一个……熟人,过来之后不见了,所以才想进去看一看。” 银色面具声音低柔,像是落在水面的花瓣:“这里是赌坊里人起居之地,姑娘的朋友若不在赌坊做工,应当不在此处。” 苏南锦点了点头:“这样啊,打扰了。” 银色面具轻轻点头:“没关系。” 苏南锦掉头离开,没走几步,忽然僵住了脚步,因为她这才反应过来,她戴了假面,但那个男人一眼就瞧出来她是个女人! 再回头,长廊前方才拦着她的那个男人也不见了。 该不会真的是狐狸精? 一阵寒意窜上来,苏南锦不禁打了个哆嗦。 赤芍看她这副模样,过来问道:“小姐,你怎么了?方才我一转身你就不见了。” “我看见一个人,感觉很像那个茗菊,”苏南锦回过神来,四处张望着说,“才想追过来看看,她就不见了。” 赤芍瞬间紧张起来,也跟着四处看:“她什么样?” “已经不见了,”苏南锦沮丧道,指了指长廊,“我刚才以为她进了那儿,想过去看看,就被赌坊里的人拦住,说后面是赌坊的私人空间,赌客不能进。” 两人对视一眼,又都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要不……”苏南锦压低声音,“溜进去看看?” 赤芍点头赞同:“先和奚棠说了,我们俩一个进去,一个在外面保护你。” 苏南锦点头:“好!” 两人转了一圈,最后在一处押武林大会选手输赢的桌子前找到了奚棠。 上头挂着许多写着人名的牌子,要赌谁赢,就掏钱交给赌坊里的人。 此外还有另一种赌法,就是赌第一二三名是谁,苏南锦凑过去看了半晌,发现赌银童子是半决赛第一名的最多,其次是她不知道是谁的萧陌,再次就是她前些天才见过的,斧头帮的夏别鹤。 “夏别鹤原来这么厉害?”苏南锦有些惊讶。 赤芍更为惊讶:“小姐不是见过夏别鹤出手么?” “我看你们好像都是想飞就飞,想打就打,”苏南锦挠挠头,“还以为遍地都是这样的人呢。” “寻常人,即便是蹬萍渡水,要练一辈子的也大有人在,”赤芍对她解释道,“所以像夏别鹤那样,一人可以抵挡数十人个练家子,还毫发无伤的,已是难得的武林高手了。” 苏南锦顿时觉得自己也忽然变得很有身价,因为她身边的这些侍卫,个个轻功都是好手! 平均下来四胜五入,她也很厉害了! “奚棠,”苏南锦从人群中挤到奚棠身边,“你出来下,有话说。” 挤出人群后,苏南锦便将方才之事说了一遍,自然,也是回避着商青云的。 奚棠肃然道:“在哪?” 隔着人群,苏南锦悄悄给她指明了方向:“不过那儿有人看着,不知道武功高低。” 奚棠点点头,嘱咐赤芍:“你在这陪着小姐,我试试能不能混进去。” 苏南锦和赤芍便在原地等待。 此刻长廊前四下无人,奚棠面不改色,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随后一个闪身,迅速消失在视野里。 片刻,奚棠又走了出来,回到两人身边。 “如何?”苏南锦期盼地问。 “没有看见可疑的人,”奚棠摇头,又看向赌输赢那边悬挂着的各个牌子,“不过这个场子,倒是很可疑。” 苏南锦认真看了许久,也没看出分明:“哪里可疑?” “所有人都押了银童子对决会赢,”商青云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淡淡道,“赔率水涨船高,没有人压对手会赢,这样下去,庄家在别局无论如何赚,最后都会赔钱进来。” 苏南锦疑惑道:“那他们……别的赌坊也这样吗?” “也这样,”奚棠点头,“刚才我问了几个人,每个赌坊只是赔率有轻微不同,但都挂着银童子的牌子。” “赤芍你还有钱吗?”苏南锦想了想,问。 赤芍对苏南锦向来有求必应,但此刻却不得不提防一下,手虽然做出了掏钱的姿势,神色却紧张:“小姐,咱们来之前可说好不拿钱的。” “就五两,”苏南锦拉着她衣袖,眼角下垂疯狂卖可怜,“求求你了,就五两银子。” 赤芍犹豫片刻,还是把钱拿了出来:“就五两啊。” 苏南锦拿着五两银子欢天喜地,又扭过头问商青云:“我这儿还有你的一锭银子呢,要帮你一起押了不?” 商青云看她这样明艳的笑容,勾唇笑说:“随你。” “那就一起押了。”苏南锦拿着钱,飞快再次挤进人群,向台子上一拍,“我压银童子输,就压这些!” 第125章 押注 她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 霎时,无数的目光都向她投过来。 苏南锦看众人都差异地看着她,连负责收钱给条的伙计都带着,便催道:“压银童子输也不行?” “行,当然行,只是……”那伙计有些为难地看着银子,“这位小公子,我们二楼五百两起压,您这也太少了。” 刚才还震惊看着苏南锦的人,在看见她拍到桌上的银子后,神情又全都变成了嘲弄。 “这是哪儿的小公子啊,别连银童子是谁都不知道?” “说不准是哪家逃跑出来的小屁孩,选别的就觉得自己不一样!” …… 苏南锦对于身边的议论没有丝毫感觉,因为她现在正在尴尬。 五百两,掏不出来啊! 奚棠,救命! 苏南锦假装淡定地咳嗽两声,回头看向奚棠,眨了两下眼。 求她了,待会回去就还啊! 奚棠看向赤芍,还未等到赤芍说话,一道低沉温柔的男音便在大厅中响起。 “特殊的客人,可以破例。” 那收钱的伙计忙恭敬地退到一旁:“主子。” 银面具男款步走到桌板,微微低头,轻笑着对苏南锦道:“不过我倒是想听听,你压银童子输的原因,该不会真如各位所说,只是想逆着来?” 苏南锦摇了摇头,但是更尴尬了。 因为她压银童子输,完全是因为所有人都压银童子赢,但是她又觉得赌坊不会让自己亏本,所以说不定背后会有什么隐情。 比如说,银童子会收钱打假赛什么的…… 反正只是几两银子,也不多,猜错了赔了也就赔了,她也只掏这点钱而已。 银面具也没逼问,看她脸色尴尬,便道:“想来这位客人是有不好说出口的理由,那么便算了,把钱收下,记好账。” 伙计连忙称是,收钱写收据,双手捧着递给苏南锦。 苏南锦拿了收据,对银面具一抱拳:“多谢。” 银面具一点头:“无妨,待胜负定后,记得拿着牌子再过来。” “承你吉言。”苏南锦笑了笑,要是输了,她又过来干嘛呢? 几人又在赌坊里逛了圈,都没再看见可疑女子的身影,便离开了。 奚棠到外面便问:“小姐可是与方才那位戴面具的人认识?” 苏南锦感到些意外:“为什么这么问?” “看衣着和伙计对他的态度,那人应当就是赌坊的掌事,”奚棠分析道,“他说的那理由也站不住脚,因此我猜测罢了。” “要是认识他,那咱们想——想进二楼,”苏南锦想起商青云在此,立即把话头调转开,“也不至于要花银子了,只是方才和他说了几句话,可能他觉得对我有眼缘。” 商青云忽然在此刻插嘴道:“苏姑娘一向人缘很好。” “哎呀,过奖过奖,”苏南锦眯眼笑,“我就是厚脸皮,看谁都想打个招呼而已。” 从赌坊出来,也不过下午,回去无事,苏南锦便拉上沈风,一道出去再四处逛逛。 “你们去,”商青云道,“我在客栈中便好。” 苏南锦也不强求,她抢拉沈风出去是因为见沈风一直在客栈待着,一天也不说几句话,怕她自己闷出病来。 至于商青云么……不喜欢逛街就随他了。 商青云在楼上对苏南锦挥挥手,目送着她们几人出了门。 随后,他回到房内,反手以指节在桌上轻敲了敲。 一男一女从窗户翻进来,那女子拍了拍双手,声音娇媚,嗔怪看了商青云一眼:“怎么让我等这么久啊,这房子外面也不知道打没打扫过,脏死了。” 商青云冷冷斜眼过去,瞬间就叫那女子缩了肩膀。 “凶什么凶……” “少说几句,你还能多活段时间,”那男子脸上带着面具,赫然便是方才赌坊里拦下苏南锦的那人,“方才你在赌坊里暴漏了,你还不知道。” 那女子微张开眼:“什么?” “苏南锦见过你,”商青云寒声道,“刚才她在赌坊看见你了,若不是兰舟拦下她,又帮你打掩护,你现在就已经暴漏了。” 那女子也自知理亏,嘴硬强辩道:“我从未特意去见苏南锦,当时在客栈里住了那么久,她对我这样的脸蛋有印象也是正常,怎么就能怪我?” 话音刚落,她脸颊便被一只手掐住,强行转了过去。 沈兰舟透出阴森气息的妩媚双眼,在面具后直视着女子,他声音更沉:“那这张脸,不如毁了?” “别别别!”那女子连忙抓住沈兰舟的手,在脸上挤出个讨好的笑,“我这脸上要是多了疤,那以后再为你们做事,不是更引人注目吗。” 沈兰舟冷笑一声,将她松开。 “今后别再用茗菊这个名字,”商青云道,“最近也别再出去,坏了事,你就拿命赔。” “我不出去就是了……”那女人声嘟囔道。 “你先回去,”沈兰舟在旁说,“路上别再让人发现。” 屋中只剩下两人,商青云朝着对面一伸手:“坐。” 沈兰舟撩袍坐下,又理了理下摆,衣摆全都服帖地垂落着才挺起身体,示意对方可以说话。 商青云虽然已经看他这般许多次,但还是觉得麻烦,但不出意外两人会长期合作,沈兰舟也是一个聪明的人,有这样一个合作伙伴,可以省心许多。 “今天在赌坊,你做得很好。” 想起今日那有些呆,直面要追查之人还全无知觉的小姑娘,沈兰舟愉悦地勾了勾唇。 “你那夜既为她放弃除掉沈风,我还能不懂你的心意?”沈兰舟眼神一挑,有些暧昧地看向对面,“不过我倒是很好奇,这个苏玉虽然算得上可爱,但能让你改变决定,瞒着侯爷保她一命的人,应当会有什么特殊之处?” 商青云面上没什么表情:“你只要管好赌坊的事,保证这次武林大会能赚够侯爷所需要的钱,别的事,管多了当心没命。” “何必这么严肃,”沈兰舟没有丝毫被威胁的不悦,但也没有再追问下去,“不过……这位苏玉姑娘若不是商兄的敌人,我可要对她出手喽?” 第126章 菜鸡互啄 商青云眼神兀地爆发出强烈的敌意,沈兰舟呵呵轻笑道:“看来这位苏玉姑娘对商兄意义当真不同。” “既然看出来,你也该知道怎么做,”商青云道,“侯爷的人近日便会到尽云城,若两边遇上,你别又闲着看戏。” 沈兰舟笑着起身,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放心,咱们可是合作伙伴。” 转眼便是半决赛,前天夜里苏南锦兴致冲冲,觉也没睡好,第二天一大早便拉着赤芍几人去围观,结果都是败兴而归。 因为是真的很无聊! 不是双方菜鸡互啄,就是高手直接碾压对方,完全没有看头! “难道这种比赛,就没有人根据上几年的江湖排名给他们排序吗?”苏南锦咬着包子,非常不满! 商青云倒了醋推给她:“这已经是排完序的结果,若是高手在前几轮就针锋相对,高手对小喽啰的场面甚至会到决赛才结束,这样便没有了卖点。” 苏南锦被包子里的汤汁烫到,大着舌头说:“不会也是为了更好开赌局?” “对,”商青云点头,“也能引更多人下注,一眼就看出输赢的局多了,也没什么意思。” 豆腐脑上来,赤芍把碗分给众人,看了看奚棠面前没动的包子,碰了碰她:“怎么了?” 奚棠朝外面街上努了努嘴:“看。” 几人向外望去,苏南锦有些不解地看着外面带着银色带双角面具的人,猜测道:“他就是那个银童子吗?” 这人走过来,就像是带着定海神针走在大海里一样,街上的人如潮水般向两边分开。 商青云道:“是他。” 银童子径直走进来,非常潇洒地坐到了苏南锦他们旁边那桌。 小二倒吸一口凉气,说话都哆嗦起来:“老板,他他他他他……” 老板一巴掌把人拍开,凑上来半弓着腰,笑容满面,不断搓着手招呼:“银大侠,您要吃什么啊?小店什么都有!” 银童子道:“一碗白粥,两笼肉包子。” 店里尖着耳朵偷听的客人和外面疯狂假装不在意其实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偷看地路人顿时全都激动起来! “一代豪侠一日竟只吃两笼平价包子和一碗什么都不加淡然无味的白米粥,真是平易近人!”某食客潸然泪下。 苏南锦大为震撼,所以江湖大侠应该吃什么,深海鳕鱼加极品燕窝吗?这又不是什么初中生霸总文学! 老板扭头大喊:“来两笼肉包子,一碗白米粥!” 店小二继续扭头大喊:“来两笼肉包子,一碗白米粥!” 靠后院的食客也被感染,自觉扭头大喊:“两笼肉包子,一碗白米粥!” “来啦!”从后院掀帘冲出个伙计,一手端着两笼包子,一手端着白粥,伸腰扭身,蛇一样灵活地窜梭在各桌客人见。 店老板连忙接过来亲自把东西放下,然后满面期待地看着银童子:“银大侠请用。” 苏南锦看得头上都要冒烟了,如果有人这样对她,她早就落荒而逃了。 这也,太恐怖了! 银童子却很淡定,拿筷子吃饭,仿佛四周一切都不存在。 “银大侠,味道如何?”店老板殷勤询问,非常期待得到一点好的回应。 因为如果银童子说好吃,那他们就可以挂出招牌,这可是银童子夸过的百年老店! 银童子点点头:“好吃。” 然后苏南锦就看见店老板眼睛越睁越大,仿佛马上就要起飞一般,扭身出门立即叫道:“快,快把这块牌子卸下来!” 几个伙计手忙脚乱,立即把招牌拆了。 “去找王匠师做牌子,再找李秀才写字,就写百年老店,口味保障,银童子亲自认证,快去!”老板非常急切。 苏南锦下巴都要掉下来:“难道江湖大侠都过这种日子吗?” 商青云淡淡道:“应当说有名气的人,过的都是这种日子。” 那边银童子已经吃完了早饭,起身离去,堵在门口围观的人还没走,看他出来,纷纷退开让路,在瞧出银童子要向哪个方向走后,又蜂拥地跟上去。 苏南锦啧啧感叹:“我算是大开眼界了,他这么活,难怪要神龙见首不见尾,要是能随意被别人找到,烦都要烦死。” “如果乐在其中,便不会觉得烦恼,”商青云评价道,“不过银童子倒不是个追名逐利的人,但周围都是平明百姓,手无寸铁也不懂武功,自然只能忍让着。” 苏南锦摇头:“无法理解为什么要监视别人一样,对了,今天下午有没有银童子的擂台?” “有,”赤芍接过话头,“只是没什么可看,对手的名字我没听过,应该只是个江湖新秀。” 苏南锦失望地撑着脸,拿筷子戳包子:“那是没什么可看,不过这几天也没事干,去看看也就看看。” 擂台设在闹市中央,有一块足够盛下千人的场地,平日里过节摆放大型花灯,或是烟火大会,都会在此处,只是没有座位,来看的又无非是江湖人和尽云城的居民,因此聚集的人不是站着便是坐。 苏南锦吃完早饭过去,才发现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四周已经围满了人,挤都挤不进去。 “去房顶,”商青云提议道,“再过几日,等擂台上只剩下高手,恐怕连房顶上的位置也要抢了。” 苏南锦仰头看去,现在四周屋顶上已经稀稀拉拉站了不少人。 一行人飞上屋顶,找了个好位置坐下,苏南锦看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便问商青云:“你在江湖行走这么久,这次来的人你认识多少?” “不多,”商青云坦然回答,“我混江湖只为谋生和寻医,江湖事多不参与,因此我也只认识一些声名在外的大侠而已。” 苏南锦点头,又耐着性子看了会,还是觉得非常无聊。 因为真的就是在完全肉搏啊! 甚至连某个选手忽然跳起来做出类似轻功的动作都能让她精神一振,比起她平日里所看见的,真的是非常没看头! 第127章 你当真不明白 “苏玉,”商青云拍了拍枕在肩上的女人,“醒醒。” 他反复拍了几下,就看见苏南锦睫毛颤动片刻,随即才睁开眼,又迷茫地抬头看他。 好半晌,她才似回过神来,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认出他来。 “下一场就是银童子,”商青云柔声道,“不是想看吗?看完再回去睡。” 苏南锦见对方神色没有任何揶揄,还似往常般带着些冰雪的冷,心里刚醒过来时的悸动渐渐也平复下去,左右看看发现人都不在,便问:“赤芍和奚棠呢?” 商青云朝对面屋顶指了指:“对面一个,赤芍说怕你看到晚上夜风冷,回去拿衣服和点心。” 苏南锦知道奚棠有着自己的事,便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坐直了身体向下看。 擂台上现在站着一灰一褐两人,都使大锤,灰的那个转身跑几步,褐衣便追过去,抡起大锤砸下去,两人过上几招,转眼褐衣又落了下风,灰衣追上来,抡起大锤砸一下。 苏南锦:…… 比武还可以回合制的吗? 幸好没过多久,灰衣那个就砸中了褐衣的脚,两人又缠在一起打了几下,很快就决出了胜负。 主持的上台宣布结果,两边三四人高的竿上降了输家的旗。 昏昏欲睡的人群精神一振,看着台上的赢家,稀稀拉拉地有人鼓掌,更多的人则是凝神屏息,期待着下一场对决。 毕竟,那可是银童子啊! “原来大家都是在等银童子啊,”苏南锦这才反应过来,“我说怎么前几天对战这么无聊,还有这么多人来看。” 商青云在旁道:“也未必,有些初入江湖的,也会观战学些经验。” “可是招数不都是不会外传,而且要练习很久的么?”苏南锦好奇道,不然那些江湖门派为什么还要入门才能学习,否则不是看了就会? “是不同的,”商青云拿上一场的对战来做解释,“方才那两人,灰衣能赢就是因为他有身法,招式可以学,但面对不同的情况该如何反应,包括更难的内功要怎么修习,若没有前辈指点,闭门造车很难有所领会。” 苏南锦回想方才的对战,确实灰衣的伸手更矫健些,不过她还以为只是练得更勤了些。 商青云看了看她,又向对面房顶瞥了一眼:“你身边的侍女武功都很高,在江湖上也能算中上,看来你对这些事是全无兴趣。” 其实原主只对女红什么的感兴趣,真是好无趣的生活…… 苏南锦暗自吐槽,眯眼笑着打哈哈道:“以前是挺不感兴趣的,在家里就想着绣花放风筝什么的,现在长大了出来了,就觉得感兴趣。” “我还没问过你,”商青云把话题延续了下去,“你这次来尽云城,就是出来看看?” “是啊,”苏南锦眼睛无辜地睁着,“我哥哥说,这几年我就得嫁人了,以后出来的机会更少,求了爹娘,说现在有机会,就让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商青云笑了笑:“你哥哥对你倒是很好,听你说话的语气,你们间感情也很好?” 其实也谈不上什么感情不感情,到现在两人还没见过面呢。 提起苏南行,苏南锦心里就觉得有些沉甸甸的,扯着唇角笑了笑说:“是啊,只可惜我以后要是嫁人,见面的机会就少了。” 商青云凝视了她片刻,忽而问:“你可有喜欢的人?” “啊?”这个问题从商青云嘴里说出来,完全超出苏南锦预料之外,就像看见长孙云淮卖萌一样特别意外,“我还……没有,。” 商青云忽而似冰雪消融般地望着她笑起来,双眼里满含着数不清道不明的情感:“这也不能确定?”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嘛,”苏南锦把俗话拉出来挡枪,“喜不喜欢也没什么意思,门当户对才重要。” “这不像你,”商青云道,“不过你若不想和家人分开,不如找个上门女婿,这样以后也不会受委屈,你家又是做生意的,这么做难度也不大。” 苏南锦敷衍地笑笑:“你怎么忽然这么关心起我的婚事……” 商青云脸上的笑意没了,眼底满是认真:“苏玉,你当真不明白吗?” 苏南锦心跳漏了一拍,她毫无防备地落进商青云视线里,心跳飞速涨上一百八十脉。 怎么会不知道,只是,他们才认识几天啊? 无论是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都很奇怪啊!而且前几天才和她说因为身中寒毒不会有别的想法来着。 似是明白她心中所想,商青云接着道:“你一定觉得,我现在说的话,和在厨房里说的话截然相反。但你是不同的。” “因为我也中了寒毒?”苏南锦只能想到这一个猜测。 商青云没有否认:“不完全,但你也……足够特别。” 苏南锦惊讶地发现,商青云的脸上也出现了些浅粉。 她心中大动,双手手指屈了屈,觉得指尖仿佛在抚摸着毛毛很长的绒被。 “如果错过你,我会觉得很可惜,”商青云喉结上下攒动,继续道,“甚至是,难以忘怀。我从未有过这种感觉,所以决定和你说明。” 苏南锦的心跳得彻底没有章法了,她正想说些什么,远远的底下就传出惊天动地的掌声。 银童子登场了。 说是银童子登场,其实他的对手也在台上,正是被乘坐小白龙的一个使长鞭的年轻人。 小白龙姓白,是尽云城城西无云派的新秀,在当地迫有些名声,但这名声比起银童子,可就差远了。 因此两人同时登台,这掌声里有九成九都是给银童子的,剩下那一点儿才是帮里人给小白龙的。 但苏南锦此刻也不顾上谁和谁打了,反正银童子都会赢,她便又扭过头想和商青云说些什么,答不答应,这事得有个说法,绝不能暧昧地拖着。 但她还没能开口,商青云就先望着下面的擂台对她道:“等等,先看完这场。” 第128章 惊人实力 苏南锦哪还有心思去看比赛,但见商青云神情认真,估摸着江湖人多少会对这种名扬四海的大侠有崇拜精神,类似于粉丝对偶像那种,便没有多话。 擂台上,众人退下,只剩两个对擂之人。 小白龙吸了口气,对银童子一抱拳,眼神里满是景仰:“前辈!晚辈是无云派的小白龙,师承……” 苏南锦在屋顶上,听不清楚下面的动静,就只能看见挂着小白龙名字旗子下的年轻男人拱手站立,对着对面很久没动。 “在说话,”商青云在旁解说道,“无云派是个小帮派,从成立来也没出过什么大侠,这个小白龙算是此辈弟子里出息的,估计是想借此给自己帮派拉些名气。” 苏南锦点点头,看着商青云认真的脸,好像刚才说那些话的又不是他。 等了许久,下面小白龙终于变了姿势,抽出腰间长鞭来。 苏南锦看着他绕了一圈。 苏南锦看着他又绕了一圈。 …… “他们是在用意念战斗吗?” 以银童子为圆心搁这画圆呢! 商青云笑了笑:“他在寻找破绽,可惜他用的是鞭。” “为什么说可惜?”苏南锦很好奇。 “若是暗器,还能让他多出几招,”商青云眼神里添了许多凌然,“如果是鞭……” 说时迟那时快,小白龙或是找到了觉得合适的时机,迅速出鞭。 他鞭甩得极快,带着孤注一掷的意气,连在房顶上的苏南锦都能听见那鞭子破空的声响。 但也就是在他出鞭的下一秒,鞭子的那一端不知如何就落入了银童子手中,随即便被一拽,小白龙只觉得一阵无法抵抗的力量从手那段传过来,再看时,手里已然空无一物。 苏南锦看得傻了,瞠目结舌道:“他、他什么时候出的手?” “几乎是瞬间,”商青云神色淡然,没有丝毫的意外,“就像一个大人去抽孩子手里的东西,两方的实力完全没有任何可比性。” 苏南锦惊异得瞪大的眼睛里久久都盛满了震惊,她想了会,觉得怎么比都不够直观,索性问身边现成的武林人士:“那小白龙打我呢?” 商青云这次倒是扭过了头,看着她犹豫了片刻,才道:“与银童子对他差不多。” ……感觉她非常弱的样子呢。 苏南锦又问:“那小白龙对赤芍呢?” “他的实力涨三倍以上,可以和赤芍打成平手。”商青云不假思索,立即说到。 这样就主观多了,至少比以她做参照要明显很懂。 苏南锦看着下面为银童子欢呼的人群,不禁乍舌:“好厉害的人啊!” 旋即,她又担心起来。 长孙云淮在她看来虽然是个高手,但是个人对比她就能说是高手,所以她现在也心虚了,该不会长孙云淮打不过银童子!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要是打不过,她总觉得有点点丢人。 “整个大喻,这类天资聪颖又肯修习武学的人屈指可数,而银童子更是其中翘楚,”商青云道,“若他肯掌握武林之事,现在的武林盟主是谁,未必会是定论。” 苏南锦看着场上淡然点头,向众人致谢的银童子,又想起早上他连吃个包子都要被围观,不禁感叹道:“无敌就是寂寞啊。” 各种层面上的寂寞。 这边对擂结束,两人下了台,赤芍才捧着油纸包,胳膊上搭着衣服回来。 苏南锦起身去接:“怎么去了这么久?” 以赤芍的轻功,来回客栈不会这么长时间啊。 “去买这个啦,”赤芍神秘兮兮地一笑,拉着活结拉开,顿时屋顶上香气四溢,“城西那家的凤爪,卖完就没了,我上午找人去代排,刚才看着是要到了,没想到还是等了这么久!” 苏南锦有些不好意思:“你就是为了给我买啊?” “好吃嘛,”赤芍毫不在意,“小姐可看到银童子比赛了?我刚才过来时听见这边掌声如雷。” “毫无悬念地赢了,”苏南锦捂住心口做心痛状,“现在我开始心疼押他半决赛会输的那些银子了。” 商青云轻轻摇了摇头:“虽然难胜,但未必就没有人可以打赢他,这江湖里隐士良多,并非只有他银童子一个。” 奚棠也从对面飞身过来,落在苏南锦身前:“小姐还要继续看吗?” 苏南锦以眼神询问她:“后面还有什么值得看的吗?” 她知道奚棠一直在暗中观察这群江湖人。 “没有什么值得看的,”奚棠偏头看向天边火烧似地晚霞,“不过明后天都还有银童子的场次,小姐若想来,我们再来便是。” 苏南锦点头:“那我们就回去。” 一行人回到客栈,苏南锦正想说再叫几个菜来把晚饭吃了,就听奚棠问商青云道:“商少侠对武学似乎颇有见解,那么依商少侠之见,银童子和现任武林盟主谁强谁弱?” 商青云淡淡摇头:“银童子从未施展过自己的真实实力,上一届武林大会,现在的武林盟主取胜又存着技巧的原因,因此谁强谁弱,我也无法预料。” 奚棠似是听在了心里,在他说完后轻轻点了头。 晚间苏南锦寻了机会,悄悄拉着奚棠出了门。 她猜奚棠问商青云无非是担心长孙云淮能否取胜,其实她看过银童子那一战后也觉得很担心。 “长孙太傅还有几天能到?”苏南锦有点着急,因为照这个架势,感觉银童子会飞快打进决赛! 奚棠微蹙着眉头,也觉得有些奇怪,但她因为很信任长孙云淮,因此并不特别担心:“算日子应该就是这两日,不用担心,主子既然答应了此事,便一定能赶上。” 苏南锦也相信以长孙云淮的性格,答应了的事便会做到,只是人来了之后,他能打得过银童子吗? 奚棠见她脸上酝着愁绪,一笑道:“苏小姐只管放心,即便主子没能胜过银童子,他也必然有别的方法叫他开口。” 苏南锦默默悚然,怎么觉得像是黑那个什么会一样! 第129章 私会 夜深人静,客栈内外的声响都渐渐平息,外面虫鸣的声音都听得分明。 苏南锦洗完澡搬了凳子坐在窗前,拿毛巾搓着湿漉漉的头发。 对着明月,她叹了一声。 没有吹风机,只能自然风干,真是好不方便! 也不知道这个有武功的神奇世界,月亮上会不会有嫦娥和兔子。 然后月亮前就划过了一道黑影! 苏南锦惊了一下,揉揉眼定睛望去,就看见对面屋檐上,商青云在对她招手,还用两根手指模拟小人腿走路,示意她悄悄出来。 瞄了一眼床上已经闭上眼的奚棠和沈风,苏南锦觉得有点囧。 怎么像是高中生背着家长和不良男友偷溜出去约会啊。 她对窗外一点头,轻轻带上窗户转身要走。 没两步,奚棠就睁开了眼,抬起头看她:“小姐去哪?” “我有点饿,”苏南锦摸了摸自己肚子,“最近天气转凉要贴秋膘了呵呵……我去叫厨房做点红糖小圆子,你吃不吃?” 奚棠关心道:“夜里吃黏面,当心压得胃难受。” 苏南锦飞快点头:“有道理,那我让厨房炖碗清淡的火腿汤来!” 然后飞速冲出去。 火腿汤算清淡吗?奚棠默默怀疑她的认知,苏姑娘的口味还真是重啊,祖上说不定是北边的。 苏南锦冲出门,迎面又遇见在走廊巡逻的赤芍。 虽然商青云救了她两次,还救了沈风一条命,她们已经都放下了大部分戒心,但奚棠和赤芍还是认为,出门在外防要比不防安心。 而且巡逻什么的,如果发生了别的事,也能及时应对。 “小姐?”赤芍好奇地看过来。 苏南锦立马背书:“我饿了下去找点东西吃,你要吗?” 赤芍关心道:“我不吃,小姐要不要我陪你下去?” “不用不用,”苏南锦双手摆手,“我吃完就上来,不用的。” 溜下楼到后院去,苏南锦避着人左右偷偷摸摸地看了看,也没看见泔水门在哪。 这可从哪出去啊? 翻墙? 她正摸着下巴琢磨穿着长裙怎么翻出去能显得比较优雅,商青云就从墙外翻了进来,直落在她面前。 不远处传来客栈里伙计的声音,苏南锦抓住他衣袖催道:“快、快!” 商青云搂住她腰,转身又跃出墙外。 “好了好了,”苏南锦打住他还想飞到屋顶上的念头,“就在这里,别上去了。” 客栈院墙之外,是另一条街的后墙,四处无人无灯,月光也被建筑挡住,落不进来,颇有点月黑风高的感觉。 商青云看了眼四周,心下有些无奈。 他问苏南锦道:“你可有答案?” “有,”苏南锦深吸一口气,“我觉得还是算了,咱们当个病友就成,没事交流一下病情挺好。” 商青云被拒绝,脸上也没什么波动,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只是凝望着苏南锦:“为什么?” “你是江湖人,我是商贾之女,当然了我不是瞧不起你,我爹做生意也是末流行业,受人尊敬上都半斤八两,可是咱们的生活相差太大,”苏南锦非常严肃,“行走江湖是动,深宅大院是静,一动一静,成婚后聚少离多,怎么办?” 商青云坦然道:“既成夫妇,自然应当相让相随,或者我入赘你苏家,或者你随我行走江湖,我定不会让你吃苦。” “那我爹娘要是不愿意呢?”苏南锦做出非常为难的表情,“你也知道,没有几个寻常人家愿意让后辈与江湖人结亲。” 尤其,还是没门没派的江湖人。 即使是混江湖,也会被分为三六九等。 名门大派的,那叫英豪大侠;小门小派的,那只能叫个侠客,而像商青云这种每门没派的,难听点就是走江湖混饭的,比那些贩夫走卒高强不到哪儿去。 商青云垂着眼,沉默地像尊雕像。 有些细碎的月光落在他脸上,越发显得他玉雕般的脸上浮现出脆弱的感觉。 苏南锦有些不忍心,说她对商青云没好看那是假的,这人不仅相貌堂堂,而且救了她几次,可她也明白,即便商青云换成了李青云张青云,这样好看又救过她,她照样会对对方有好感。 上辈子她虽然一心扑在工作上,到穿越前都没谈过恋爱,但对自己的心意还是很清楚的。 认识没多久就和对方定终生的事,她做不来。 她正忖度着要不要说些安慰的话,商青云就抬起了头。 对方表情看不出受伤,但那双眼里却像是玉碎了一般。 “我只问一句,”商青云道,“你心里可有我?” 苏南锦犹豫片刻,摇了摇头:“远远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我理解,”商青云反而笑了出来,“也是意料之中,只是我希望你不要着急拒绝我的示好,你我如今都身中寒毒,不出意料会相处很长一段时间,等了解我之后,再拒绝也不迟。” 苏南锦没什么顾虑地点点头,因为在找坤道这一程上,他们必定会同行。 至于以后,她绝不会向外泄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当然商青云也在保密范围之内。 到时候商青云再被拒绝,以他的为人,一定也不会再为难她。 “要我送你回去吗?”商青云抬眼,朝院墙看了看。 苏南锦表情忽然异常严肃:“等等!你先带我去买个小饼什么的再说。” “好,”商青云点头,“要吃什么饼?” “随便,”苏南锦苦逼兮兮,“因为我刚才出来找借口,说是饿了来找东西吃,带着东西回去会显得比较可信!” 商青云轻声笑了出来。 “有那么好笑吗?”苏南锦怨念很深。 商青云点头:“有。” “做小姐也没那么容易的好不好,”苏南锦流露出痛苦神情,“身边跟着的人虽然贴心,但她们可听我爹娘的话了,告上一状我就得抄半拉月的女儿经,手都要断掉了!” 为表示个中艰辛,苏南锦还抬起爪子左右无力地甩了甩,简直我见犹怜! “我带你去买。”商青云笑意更加深浓。 第130章 失踪 苏南锦带着饼回去,赤芍和奚棠见了都没多说什么,只是叮嘱她记得早些睡觉。 往后几天,她便一直过着白天出去看擂台对打,晚上回来睡大觉的快乐日子。 而商青云也果真没有再提别的事,每天坐在她身旁给她充当讲解员。 但眼看着半决赛只剩下两天就要决出胜负了,长孙云淮的人还是没出现。 苏南锦不能淡定了。 场下银童子又不废吹灰之力地赢了一场,现在连银童子在内就只剩下四个人,明日再打三场,尽云城的半决赛就要正式落幕。 此后,银童子便会和北西南三个方位半决赛各自的赢家对擂,再之后便是又归隐山林。 “苏玉,”商青云正给她分析着场上的局面,察觉到苏南锦已经很久没出声响,扭头便瞧见她神情凝重地在发呆,“你怎么了?” 苏南锦单手撑着脸摇头:“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要是银童子今年也找不到对手,回去了,咱们又该怎么找他呢?” “他若不愿说,即便我们又找到了他,他依然不会开口,”商青云以为她挂心寒毒之事,便出言宽解,“我们和银童子非亲非故,他救我们是慈悲,不救我们也无法指责他什么,但还好我中毒比你深,若是你再犯,可以喝我的血。” 苏南锦虽然也仇寒毒和苏南行的下落,但她心里清楚,这两件事都急不得,可银童子这事必须急啊! 长孙云淮再不来,人可就走了! 但她在商青云面前又不能表现出来,只是表示“你说得对”这样点了点头。 然后继续心里焦急地一边观战一边等。 倒数第二天的比赛果然精彩,除了银童子那一场,所有对手既实力相当,又都在场下观摩了许久,熟悉了彼此的招数套数,打得有来有回,非常精彩。 尤其是夏别鹤与狗帮帮主那一场,让苏南锦大开眼界。 待最后一组比赛也结束,场上就只剩下夏别鹤、银童子、南云药宗萧水晟与星月派的帮主宇文承。 这四个人毫不意外,正是赌坊预测的尽云城半决赛前四名。 目前这四个人还从未交手,苏南锦便问身边人:“你觉得他们谁能赢?” 商青云毫不犹豫:“银童子。” 虽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苏南锦还是深深叹了口气。 难啊! 对擂结束,围观的人也都散去,苏南锦等人也都准备回客栈。 平日奚棠都去别的地方,避开了商青云,以免他看出来她在暗中观察着这些江湖人的来去行踪,等结束时便会回来回合,但今天回来的却只有赤芍。 “奚棠人呢?”苏南锦向四周屋顶看了看,都没见到人影。 赤芍点到为止:“她说过几日咱们就要回府,但是马鞍和马蹄钉都要修修,找人去了,让咱们先回去。” 苏南锦知道这话是扯谎,就是说奚棠去调查江湖人士和定远侯府有勾结一事去了,便点头没有再问。 可没成想到了半夜,奚棠人都没能回来。 苏南锦这下可是再也坐不住了。 长孙云淮没来,有奚棠在,她还能安心,可现在奚棠居然也不见了,这两个人要是都出了意外可怎么好? 赤芍心思和苏南锦一样,到了半夜也没睡,一直守在门边,见苏南锦坐起来,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纷纷出门商议,免得吵醒了沈风。 “我总不放心,”苏南锦一关门便道,“不然你去找找奚棠。” 赤芍也有这念头,但又瞻前顾后地不敢走:“这里四处都是江湖中人,万一哪个不长眼的起了歹念,我不在,小姐怎么办?” 苏南锦下意识地看向了旁边商青云的屋子。 “他的武功行吗?”赤芍哪里瞧不出她的意思,便问。 苏南锦无奈:“我也瞧不出你们谁的武功强,但寻常练武的人他一次对付上十几个应该不成问题。” 赤芍转念一想,寻常练武的商青云可以对付,若是武林高手,估计也不会干出对苏南锦图谋不轨,欺负弱女子的事来,便径直去敲门。 她只敲了三声便退后,很快,门就从内开了,商青云衣着齐整,只是头发散着,即便睡梦中醒来,容貌也还是很整洁:“怎么了?” “奚棠傍晚说去找人来换马蹄钉,人到现在还没回来,我出去找找,麻烦商少侠照顾下我家小姐。”赤芍飞快道。 商青云眉头一皱,看了眼外面黑透的天:“你先别走,以奚棠姑娘的身手,现在还没回来,只怕是出了意外,不如先去报官。” “不能报官!”苏南锦脱口而出,触及商青云惊讶的神色,又立即解释,“她自负武功高强,一般毛贼奈何不了她,之前就有出去到半夜才回来的情况,要是着急报官,最后变成报假官反而不好。” 商青云一想,也点头说:“你想的也对,那赤芍姑娘你先去寻,这里有我。” 赤芍抱拳道了声谢,提着剑飞速下楼出门。 看她身影消失在大堂,苏南锦心里那股紧张不安却是越发严重。 这一个两个的,到底出了什么事呢? “先回房,”商青云走到她身边,“如你所说,奚棠姑娘武艺高强,尽云城的治安又一向不错,想必只是姑娘家贪玩,不会有事。” 你哪里懂得其中原由啊。 苏南锦闭了闭眼,整理好表情,装作轻松地转身回屋。 “我去收拾一下,待会过来。”商青云叮嘱她。 苏南锦不疑有他:“好。” 商青云回到屋内,反手关门,床边,却赫然站着一个人,因为屋内没有点灯,只显出一个模糊的黑影。 “主子,她们必然是接长孙云淮去了!”那黑影显是将方才赤芍的话都听了过去,“要不要我让兄弟们……” 余下的话虽没有说完,但其中的凶狠已然不言而喻。 “不,”商青云一抬手,神色冷冽,“你速速带上几个好身手的弟兄,去拦下定远侯那边派去暗杀的人,记住,务必不能暴漏咱们的身份!” 第131章 黄雀在后 尽云城外,锦屏山中。 奚棠身着黑衣,在林间脚踏树枝而行,宛如一只夜行的黑猫,所过之处,枝桠竟然只是轻晃。 顷刻间,她便到了约定的地点。 “主子。”奚棠轻叫一声。 长孙云淮点了点头,看着官道上伪装成自己,正策马驱驰的下属,问道:“苏南锦可知晓?” “都按主子的吩咐,苏姑娘不知道这事,”奚棠肃然道,“商青云那边也一直瞒着。” 长孙云淮不再回答,眼神一直跟着官道,待那伪装的一行人快要消失在视野里,才起身向跟着的人使出个跟上的手势。 林中蛰伏的人一动,才显出所埋伏的人原有二十个之多。 奚容向右偏移,赶到奚棠身边与她同行:“最近没事?” “没事,”奚棠对他笑了笑,“别说话了,小心误了事。” 奚容点点头,眼神却仍然时不时地要黏到奚棠身上。 锦屏山就在尽云城外,如同屏障般绕着尽云城形成衣带般的山脉,过了锦屏山,骑马只消几炷香的时间,就能看见尽云城的城门。 长孙云淮跟着假的片刻,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 奚棠也发觉事情古怪,纵身跃到长孙云淮身边问:“主子,这都要进城了,怎么还不见有人动作?” 长孙云淮眸光深沉,沉吟片刻,命令道:“传下去,所有人不得轻举妄动。” 奚棠点头,顺手摘下一片叶子,在唇间吹出类似鸟鸣的清响。 蛰伏的人眼看着假的长孙云淮策马进城,四周山林间还是静悄悄一片,没有任何异常的表现。 “主子,会不会咱们暴漏了?”奚容猜测。 奚棠眼底情绪流转,反驳道:“若是暴漏,他们何不将咱们包围?” “或许定远侯的人只是察觉到事情泄露,但并不知道我们具体方位,”奚容耐心解释,“就和咱们知道他们想趁此机会暗杀主子,但也并不知道我们的具体计划一样。” 长孙云淮止住两人对话:“多想无益,进城。” 奚棠也道:“好,我到现在都没回去,苏姑娘在客栈一定也等急了。” “你先回去,”长孙云淮吩咐她,“我已在城中之事暂且不要告诉苏南锦。” 奚棠心中明白,这是还要提防商青云的意思。 她应声而去。 长孙云淮看她离开有一会儿了,才带领众人入城。 而在长孙云淮等人入城之后,那个方才和商青云在客栈中见面的黑衣人,这才示意他的手下下树。 十几个人纷纷落地,各人背上都背着一具尸体,正是定远侯派来暗杀长孙云淮的。 “找个山崖扔下去,处理得干净点,”黑衣人阴森森道,“这些尸体要是让别人发现,咱们都得死!” 客栈内,苏南锦正和商青云有一搭没一搭地在门前聊天。 她没进去,担心吵到熟睡中的沈风。 片刻,苏南锦看见大堂内奚堂和赤芍一起跨步进来,眼前一亮,扶着扶手噌噌噌下了楼,跑到两千身前:“你去哪了?我可担心了!” 路上赤芍已把苏南锦的借口告诉了奚棠,奚棠便摆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带着歉意道:“小姐对不起,我想着把四周的地形摸一遍,一不小心就这么晚了。” 楼上商青云也跟了下去,苏南锦佯装生气地拍了奚棠胳膊一巴掌,拉着她道:“下不为例啊,现在跟我上楼睡觉去。” 赤芍在后头对商青云抱拳说:“多谢商少侠。” “举手之劳。”商青云云淡风轻地一笑。 看着楼上的门关了,商青云回头从门向外远远望去,眼里泛着冷光。 苏南锦上楼关了门,对着赤芍向沈风指了指。 待赤芍轻手轻脚地过去看过,确认人熟睡着,苏南锦才就站在房间门内,小声问奚棠:“可是去找他了?” 奚棠记着长孙云淮的嘱咐,摇头说:“没有,只是去各个赌坊四处看了看。” 苏南锦心里揣着事,着急道:“那他……” 她刚说了两个字,唇上便多了手指。 奚棠侧耳听着外面的上楼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住,随即是开关门的响动,才放下阻拦苏南锦的手说:“明日定会来,苏姑娘莫着急。” 苏南锦无奈点头,可心里却是放不下的。 各人躺到床上,熄了灯,苏南锦心里还不住地盘算,迷迷糊糊睡过去时,窗外已经隐隐显出了晨晓的颜色。 再等她耳朵里满是响动,被吵醒的时候,已然是天光大亮了。 “小姐醒了?”赤芍依在床头,见她醒了,笑着伸手扶她。 苏南锦觉得一阵头晕,脑浆都被睡散了的感觉,拉着手起来,直觉得窗户外头的光幌眼:“什么时辰了?” “那边已经开场了,”赤芍道,“不过不是银童子的场。” 苏南锦咕噜翻了床,眼里那点困意全没了,七手八脚地扒拉衣服穿:“已经开场了?你们怎么不叫我呢!” 赤芍帮她系裙带子,边说:“昨夜听小姐翻来覆去,天要亮才睡下,我想等银童子要上来了再回来叫小姐也不迟,左右奚棠他们去占着位置。” 苏南锦慌手慌脚套了鞋,拉着赤芍道:“快快,咱们飞过去。” 等真的飞了过来,赤芍差点无处下脚。 都知道今日是尽云城这边主场的决赛,上到当地的官绅望族,中到各路江湖人士,下到没事儿过来凑热闹的百姓,乃至于街边的叫花子,都聚在一起,就算人站在八百圈开外,也想听个热闹凑个响。 奚棠远远地瞅见几人,拿红帕子挥挥手,给苏南锦和赤芍指明了方向。 苏南锦从赤芍怀里出来,接过商青云递过来的驴肉火烧坐下,伸头向擂台上两个打出残影的人望:“这是谁和谁在打?” “夏别鹤和狗帮的帮主。”商青云道。 苏南锦一下子来了精神,瞪大眼睛朝下面仔细得看,可惜两个人身形实在太快,她再怎么不眨眼都看不清两人的身形。 “两个人不相上下,”商青云为她解说道,“不过两人才打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还在彼此试探,都没有出全力。” 第132章 李四大侠 苏南锦点头,一边咬火烧一边观战。 比起她这样悠闲,狗帮与斧头帮两边的人,以及那些压了赌注的人可就紧张多了。 一群人想要复仇,一群人想要赢,场上打得热烈,场下加油打擂更激烈,甚至两边都叫红了眼,要不是有人拦着,险些都要变成斗殴事件。 苏南锦先前还对这两个有血海深仇的帮派决战感兴趣,可现在她只想知道长孙云淮人到了哪儿。 也没个手机能发定位,真的很让人捉急啊! 这一场一打就是半天,苏南锦早先还会提心吊胆一下,到后面就疲倦了,这种感觉就像看一个惊吓点很多,但每次套路都是一样的恐怖片,到了后面完全不会被吓到一样。 终于到了要吃午饭的时候,夏别鹤一脚把对方踢下擂台。 狗帮的人想冲上去扶,被举办赛事的人纷纷拦下,半晌,狗帮帮主也没能再爬起来。 夏别鹤冷冷收剑,纵身飞上挂着自己姓名旗帜杆子的顶端,霸气挥手,底下的教众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反之,狗帮的人脸色和心情就没那么美丽了。 作为武力担当的一个堂被人灭口,如今帮主又输得这么惨烈,偏生两次还都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大半个武林中人得面,这以后还让狗帮怎么混? 不仅如此,那些买狗帮会赢的人,此刻也都破口大骂起来,什么“狗杂种”“野狐禅”,甚至有人开始深扒狗帮的发家史,说出“下三路就是比不上名门”这种明晃晃搞出身歧视的话都说了出来,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苏南锦在楼上虽然听不清楚,但是看下面几大群人来来回回地推搡,也能猜出发生什么事。 “他们不会就这么在这里闹起来?”苏南锦隐隐有些激动。 因为闹起来就说明会场会被砸,这样的话换会场也需要时间,对擂就可以拖延上许久,长孙云淮就能多点时间过来! 商青云看她猫儿见了鱼般的表情不禁失笑:“怎么你倒是很乐意?” “我还没见过打群架呢,”苏南锦扭头一笑,“只在七岁的时候见过两只猫狭路相逢喵喵打架。” 她说着,顺带模仿着出了两个猫猫拳。 然后苏南锦就看见两大拨人朝着人群相反的方向而去。 “他们怎么走了?”苏南锦在屋顶上向前爬了几步问。 商青云伸手把她勾回来:“边缘危险。他们是约着要去别的地方打架。” “啊?怎么还带换地方的。”苏南锦非常失落。 商青云顾着她道:“你要想看热闹,我们现在就过去。” “算了算了,”苏南锦连忙摆手,“还是在这看下面的高手过招,我估计他们打起来就是比较热闹,也没什么花样。” 开玩笑,她还得在这等长孙云淮呢。 下面已经换了场子,本来四个人要排出一二三名,场次上每个人都会和另外三个打一场,但因为狗帮帮主已经被打得爬都爬不起来,自然也无法再和别人对打,因此就直接把他排到了第四。 而场次一变动,直接让夏别鹤的下一场对手变成了银童子。 听见主持喊银童子上场时,苏南锦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扭头看着奚棠直使眼色。 长孙云淮怎么还不来啊! 奚棠回以安慰的神情。 苏南锦又看回擂台上,夏别鹤既然能把狗帮帮主直接打得爬不起来,应该是个厉害角色,那和银童子对打,应该也能打好一会? 台上两人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然后苏南锦还没看清呢,夏别鹤就飞出了擂台,恰巧她今天穿了一身白衣服,真像一只仙鹤飞出去,只不过不是自愿的。 夏别鹤摔倒在地上,歪着身子刚把自己撑起来些,就“哇”地吐了口鲜血出来。 不用说,胜负已分。 屋顶上的苏南锦:…… 要不要这么快啊! 最后一人上场,也照样是被银童子给秒杀。 围观的人已经淡定到连“哇哦”都懒得哇哦,也不太想鼓掌了,因为鼓掌太多了手好痛,都肿起来了! 苏南锦再次看向奚棠,她真的不能再淡定下去了,甚至恨不得自己撸起袖子上场鹤银童子比划比划! 奚棠飞快压住她的手,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两个人都被打败,无论谁是二谁是三,都影响不了银童子一的位置。 眼看着主持的人就要宣布银童子是第一,下面的人已经开始要为银童子庆贺,忽而一个带着黑色面具、一身黑衣的人踏空而来:“且慢!” “你怎么了?”商青云关心地看向苏南锦。 苏南锦摇了摇头,表情非常古怪。 因为虽然这个一身黑衣服的人改变了声音,但她还是听了出来,这人就是长孙云淮! 但凡这种关键时刻杀出来的人都非常引人注目,类似于在砍头前一刻喊刀下留人,于是长孙云淮在顷刻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还有我。”长孙云淮落到台上道。 主持人瞅了瞅长孙云淮,试探道:“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长孙云淮沉声开口:“李四。” 苏南锦:“噗。” 好歹也是自己用的名字,要不要这么敷衍啊! 主持人也是江湖里的老油条了,看长孙云淮衣着考究,方才从天而降也能瞧出轻功不错,但这名字却是从未听过,而且异常敷衍,便估计这又是哪个因为不得已原因用假名的武林高手,便说:“这位李侠士,阁下并未报名参与,况且现在比赛已经结束,你是要来夺第一呢,还是别有目的?” 长孙云淮出言非常霸气,而且压根没有和旁人多废话的意思,径直看着银童子淡淡道:“我是来打败你的。” 场下所有人哗然,不少人还哈哈大笑起来。 银童子的实力,这么多年下来所有人都有目共睹,而且就在刚才,银童子还秒杀了两大高手! 秒杀是什么概念,大人打穿开裆裤的小屁孩,也不过如此。 而现在忽然冒出个谁也不认识的李四,竟然大言不惭地说要打败银童子! 第133章 赢得比赛 主持人默默向下退,以免误伤。 既然这人来不是冲着半决赛第一的名头来,那就和他无关了。 银童子也难得认真地看着什么人,问长孙云淮道:“阁下的武器呢?” 方才嘲笑长孙云淮的人听了这句话,现在开始同情起他来。 因为大家都知道,银童子打架,用腿便是不在意,用手便是尊重对方,而用上了武器,对方肯定难逃一死! 可惜可惜,看这台上忽然出现的人面具下的脸也还算年轻,今天却马上就要死而不自知,何必呢! “你不擅剑,而我擅剑;你的十八折铁骨扇,天下也仅有你一人能使,”长孙云淮道,“为免不公,我们比身法,比内力,如何?” 银童子一点头:“正合我意。” 苏南锦不自觉地抓紧了裙摆,因为她也见识到了银童子的恐怖,感觉就是个戴着银面具的怪物。 长孙云淮,不会被打出什么事来? 她只顾着担心长孙云淮,忽略了身边商青云留意到她紧张面容时,眼底闪过的复杂情绪。 下面飞快打起来,一下、两下、三下! 苏南锦看长孙云淮接住三下攻击,和银童子打得有来有回,憋着的气暗松,情不自禁地拍手叫了声好。 响亮的声音,在安静的屋顶分外明显。 她用余光看了看四周,正觉得尴尬,旁边围观的人也爆发出了激烈的喝彩声。 能和银童子过招的人,这么多年了,他们从未见过! 彼时苏南锦还认为,此战必定很快就能出结果,可没想到,这一仗直接从中午打到了天色全黑。 但所有围观的人全都聚精会神地看着,眼睛像猫一样,并且没有一个人离开。 因为这场比赛真的太精彩了,好几次两方都各占过优势,每一次敌手也都是险象环生,最后化险为夷! 天色昏黑,天上飘起了小雨,秋风阵阵,一道闪电霹下,白光在两人之间将夜幕劈成两半,莫名营造出一股正邪决战的感觉。 苏南锦聚精会神盯着,替长孙云淮捏了一把冷汗。 斗到现在,竟然还是决不出高下。 旁边的人议论纷纷,对长孙云淮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不屑,再到震惊,再到现在的好奇。 他们都想知道,这个横空出世,能和银童子过上几百招而不败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好厉害的身法,好精妙的轻功。”商青云眸光若阴沉的天般深重,目光在长孙云淮身上梭巡,“此前,江湖上竟从未有过此人的名号。” 苏南锦替长孙云淮打掩护:“你先前不是说,武林中隐居的高手有很多吗?说不定这一个就是。” “隐居的高手虽多,但隐居之前,总在江湖有过些痕迹,所谓雁过留声,”商青云怪道,“在场的江湖人士这么多,竟没有一个知晓他半点消息,难不成他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苏南锦默默不说话,因为她觉得石头里蹦出来的这个身份还挺符合长孙云淮的。 会飞,又很能打,真的和那猴子像兄弟。 几句话的时间,长孙云淮与银童子又过了几招。 就在众人以为,此战要打上几天几夜之时,银童子忽然收势,朝长孙云淮一拱手:“是我输了。” 苏南锦一脸茫然,连忙扯扯商青云的袖子问他:“他们俩打什么了?银童子哪里受伤了?” 她还当,是长孙云淮出手太快,她这等渣渣实力没有看见。 不料商青云平静道:“银童子没有受伤,是他自己认输了。” 围观的人大部分和苏南锦有一样的疑问,银童子单手负于身后,面向众人道:“我和这位李侠士虽未伤对方分毫,但在下的体力已然透支,再打下去,也只会是有油尽灯枯,节节败退。” 对众人解释完,银童子又正对着长孙云淮道:“在下在江湖行走二十三年,始终立于不败之地,寻到一个能打败我的人,是在下毕生执念,李公子,请受在下一拜!” 长孙云淮神色从容,受了对方一拜。 待他拜完,长孙云淮又道:“可否请银大侠到我下榻处对饮?” 高手遇高手,总是充满了惺惺相惜之情,银童子正想和长孙云淮结交,方便以后来往切磋,此刻听长孙云淮先有此意,立即应承下来。 于是两人便一前一后,飞快地消失在擂台上,留下一大群还没回过神的人。 半晌,安静的人群中忽而有人问:“那……这场决赛,银童子是算输还是算赢?” 奚棠悄声对苏南锦道:“小姐,我们去见银童子。” 背着说,那便是不想让商青云知道。 苏南锦也很懂,朝赤芍使了使眼色,便起来说:“商少侠,我有些私事要去办。” 商青云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点头道:“晚上何时回来?” “应该不会太晚。”苏南锦道。 三人飞速朝城外而去,就要出城时,奚棠才停到一处民居的内,示意苏南锦她们快下来。 “银童子就在里面,”奚棠道,“苏姑娘,快来。” 真相就要在眼前,苏南锦却生出了一些惧怕。 万一,答案不是她想要的,该怎么办? 万一,那个在暗中帮助她的人,不是苏南行,真正的苏南行已经死了,她该怎么办? “小姐,”赤芍握住她的手,“无论怎么着,我和府里的人,都把小姐当亲妹妹,都会陪着小姐。” 苏南锦点点头,吸了一口气憋住,迈步过去推门。 屋内,桌上酒菜齐备,长孙云淮端坐在一方,看见苏南锦进来,便起身示意她过来坐。 苏南锦左右看了看,并无旁人,奇怪道:“银童子呢?” “更衣去了,”长孙云淮给她倒了一杯茶,不知想起什么,勾唇一笑,“人没跑。” 苏南锦也跟着笑了笑,端详他脸上的面具:“你们俩就这样戴着面具吃饭?” 长孙云淮点头。 “幸亏都是上半边的面具,”苏南锦想象两个人戴着整张脸的面具,掀着面具吃菜的模样就觉得好笑,“不然这顿饭还不如不吃。” 正说着话,外头银童子进来,边道:“李兄,听说那位姑娘——” 第134章 天机不可泄 看见坐在桌边的苏南锦,银童子嘴里正在说的话戛然而止,连脚步也凝固住了。 虽然戴着面具,但仍然遮掩不住他眼里的震撼。 万种猜测一时间涌上苏南锦心头,首当其中的,便是她和苏南行生得相似,难道银童子曾经见过苏南行? 来不及多想别的,苏南锦十指死死抓着圆桌边缘站起来,激动快问:“你可是在哪里见过我?” 长孙云淮虽未起身,但身形微动,已调整成了随时可以后拉苏南锦护住她的备战状态,又朝在门边的奚棠使了个眼色。 苏南行失踪已久,谁知他在江湖上结实的是仇家还是友人? 银童子凝视苏南锦良久,恍然才想起来喘息,他低头呼吸几次,再度抬头,眼里的震惊仍未消散半分:“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李兄,这位姑娘就是你的红颜知己?” 这下轮到苏南锦震撼了,她猛地扭头看向身边男人,怎么她又有新身份了! 长孙云淮淡淡道:“银兄你误会了,这位姑娘只是我的朋友,不过银兄你神情如此奇异,可是与她有什么渊源?” “原来如此,是我听李兄你道为旁人办事,便先入为主,误会了两位的关系,抱歉,”银童子对两人都抱拳致歉,又看着苏南锦道,“这位姑娘,请恕我不能将你所想之事告诉你。” “为什么?!”苏南锦脱口而出。 银童子深深望着她:“姑娘,既来之,则安之。老天让你有这一遭异于常人的遭遇,你应当亲历这一遭,若我说出来,便是泄露天机,不仅我的命,包括姑娘、和姑娘身边人的命,都会发生不可预测的改变。” 对方的话说得模糊,旁人听来,只会以为是苏南锦身为女子,替兄女扮男装,为朝廷查案一事。 可她心里却清楚,银童子说的究竟是什么事。 她脸上血色霎时间尽数褪去,啪地坐回凳子上发呆、 什么玩意,老天要让她走这一遭,她一个苦逼兮兮的法医,上辈子开局凄惨,好不容易熬到毕业从事了梦想的职业,结果一下就穿了过来,现在告诉她这是上天的安排? 银童子……是现在唯一一个看出了她来历的人。 苏南锦再度抬眼,满是渴望,但当着长孙云淮和旁人的面,她又不敢追问。 其实长孙云淮知道了倒是事小,可若是让赤芍几人知道,她并非原来的那个苏南锦,那个苏南锦的魂早就没了,现在是她占了苏南锦的身体,她很难想象,赤芍几人会遭受多大的打击。 “不过姑娘要问的事我不能说,另一件事,我却可以告诉姑娘。”银童子道,“为祸狗帮,致使狗帮白莲堂灭堂的女人乃是南疆金蟾老人的小徒弟金铃,定远侯府许了他们师徒两辈事成后在大喻开设宗派,狗帮一事,确由定远侯府在幕后操纵。” 奚棠惊讶道:“金蟾老人竟然还活着?” 苏南锦有点淡淡的捉急,看向赤芍用眼神暗示,因为她根本听不懂这里面谁和谁的关系! “南疆是宗教与皇权合二为一的国家,五仙教的教主便是南疆王族,其下又有无门分支,金蟾老人属蟾蜍一脉,但他居心不正,堕入邪道,背叛了南疆王,门下弟子被诛杀待尽,”长孙云淮留意到苏南锦的小动作,对她解释道,“他也多年未在武林现身,有传言认为,他已经重伤而死。” 苏南锦豁然开朗:“所以他着急需要一个安身之地,因为他在武林里的名声已经臭了,定远侯真是好大的本事,还想指黑为白不成?” 长孙云淮默默看着她。 “……所以定远侯府根本没想帮,只是利用?”苏南锦接受到他眼神里的深意,“玩黑吃黑啊?” 银童子点头:“正是。” “那咱们可以顺藤摸瓜,把他们一举歼灭,”苏南锦拧着眉头道,“即便一次性抓不着定远侯府那边,也可以断了他们在武林里这一条路,说不准还能抄了他们的财。” 这次武林大会的赌局里的银两,可是比这横穿尽云城的蔷薇河水里的水珠都要多啊! 长孙云淮问银童子道:“银兄可知金铃现在何处?” 银童子抬手示意他稍等,手指掐了掐,便道:“在城中赌坊,方位西南,具体哪一间不好说,但你们若要行动,必须准备完全,尽云城里,可不止一家赌坊和定远侯府相关。” 不知为何,苏南锦莫名想起那天她在赌坊里见到的那个戴面具的美貌男人。 长孙云淮点了点头,对银童子道:“多谢银兄,待我回京上奏皇帝后,朝廷定会给与银兄谢礼。” “不必,”银童子抬手回绝得很快,“我在江湖中行走,也不想看这些人把江湖搅成一滩浑水,你们若有本事把这些害虫铲除,对我也有利处。” 苏南锦劝他:“江湖人也是要生活的嘛,朝廷无非是给银子,你拿着去干什么都好呀。” 自己凭本事赚的钱,干嘛不要! 银童子和长孙云淮对视一眼,都笑起来。 苏南锦非常不解,她也没说错什么啊? “今日因事相逢,亦是有缘,”银童子走到桌前,斟酒举杯,“我从此便当二位是我的朋友了。” 苏南锦记得方才长孙云淮给她倒的是酒,便想伸手重新再倒一杯,却被长孙云淮拦下:“不会喝别逞强。” “谁说我不会喝?”苏南锦非常不满意,她可是千杯不…… 好,这具身体的酒量的确是差了一点,但是喝一杯完全没有问题的好不好! “苏姑娘还是以茶代酒。”银童子笑着道。 长孙云淮直接举杯与银童子相碰,又催促地看向苏南锦。 找不到别的杯子,苏南锦只好不情愿地跟着碰杯,把茶水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长孙云淮和银童子就在此处民居歇下,苏南锦还得回到客栈去,免得商青云见她一夜未归,再做出报官之类的麻烦事。 走到半路,苏南锦估摸着长孙云淮已经进屋躺下,便扯了扯赤芍的衣袖:“咱们回去一趟。” 第135章 可能回去吗 赤芍便就近在一棵树上停下,问道:“小姐,怎么了?” 苏南锦垂着眼说:“我有些事想问问银童子。” 赤芍看她满腹心事的模样,只当她还是放不下苏南行与那个坤道的下落,她这两个主子相依为命着长大,情感自然比别的兄妹更深厚,如今一个知道答案的人就在眼前却不肯说,换做是任何人,都不会轻易放过。 如此想着,赤芍也没有多问,心里暗暗庆幸奚棠因为有事没有和她们一道走,带着苏南锦悄悄回了民居。 院子里的守卫都认识苏南锦,见她回来,也没有声张。 苏南锦敲了敲银童子的门,很快,门便开了。 “能进去说吗?”她立即问。 银童子见到她并不意外,似乎也料到她会来一般,出来后反手关上了门:“人多耳杂,姑娘和我来。” 他们两个一个是长孙云淮的贵客,一个和长孙云淮态度亲近,一起说出去有事,侍卫也没有阻拦——况且以银童子的实力,他们也阻拦不住。 银童子在前带路,赤芍拉着苏南锦在后面跟随,到了一处无人荒僻之地,银童子才落地。 “你还想问什么?”银童子开门见山。 苏南锦看了赤芍一眼,赤芍便很懂地退到远处:“你知道我该怎么回去吗?或者……我还有机会回去吗?” 银童子深深看她一眼,又仰头对天长叹一声:“一切皆有命运,我可以告诉你答案,但你能承受后果吗?” 苏南锦还记得方才在民居里对方所说的话,可是她不甚了解,便追问道:“后果是什么意思?” “我的师父曾经为了心爱的女子,泄露过天机,”银童子道,“他本该有一百二十二的寿数,可在四十三岁上就死了,死因竟然是因为雨天脚滑,脸跌到了一个小水坑里,就这么淹死了。” “而那个得到了天机的女子,又因为太想改变现实,做了一些事情,导致一家老小被大火烧死,自己也失心成疯,跑到山上失足坠崖,尸骨无存。” 银童子目光透出两股看破凡尘的寒意,质问道:“这些后果,我能承受,或许你也能承受,那么你身边的所有亲眷,他们也能承受吗?” 苏南锦惊骇地一时没能说出话来,竟然,是要付出这样的代价…… “看来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银童子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你是个有福气的人,凡事必会逢凶化吉,好好走你的路。” 苏南锦与他目光相接,郑重地点了点头。 夜里回去,商青云人还没睡,听见苏南锦从走道上过,即刻便打开了门。 “回来了?” “怎么还没睡?” 两人异口同声而出,苏南锦酸涩一笑:“快睡。” 她想转身,却被急急迈出一步的商青云拉住了胳膊:“等等。” 赤芍目光落到两人相接处,神色有些敌意。 商青云松了手,继续道:“想吃宵夜吗?东街有一家卖糖水的,味道非常好。” “小姐……”赤芍轻声道。 苏南锦心里烦乱,现在她的心境来看,倒是商青云这样熟悉又不熟悉的人相处起来反而觉得轻松。 面对赤芍这些与原主相熟的人,她总觉得心里难过。 “你先去休息,”苏南锦推了推赤芍,“我和商少侠出去吃碗糖水就回来,一会儿功夫,不会出什么事。” 赤芍想了会,却不答应:“还是我买回来,左右大堂里现在没人,小姐你和商少侠在楼下吃也是一样的。” 商青云知道她在担忧些什么,三更半夜,带着人家的小姐出去,即便是去闹事,亲眷会担心也是理所应当,他便道:“我去,马上就能回。” “好,”苏南锦也不再坚持,“我等你。” 看着商青云走了,赤芍立即便问:“小姐,商少侠是不是对你……” 苏南锦固然不想对赤芍隐瞒,可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拒绝,商青云也不是会纠缠的人,现在说了,以后如果商青云断了这层心思,旁人却未必能相信,倒无端给两人招惹误会。 她便摇头说:“没有的事,你想多了。” 赤芍不信,仍然追问:“小姐当真不觉得?” “他就这样,”苏南锦道,“第一次见也这样,说起来那次他寒毒发作,我也算帮了他,所以他对我好。” 江湖人,多的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主,赤芍半信半疑,嘱咐苏南锦:“不管怎么着,小姐还是小心些,救咱们和贪图小姐的美色这两件事也不冲突。” 苏南锦被她这话逗地发笑,指着自己脸道:“我难道是什么绝色美人不成?” “就算不是绝色,小姐也比旁人家的小姐好看多了,”赤芍骄傲道,“尤其是小姐眼睛里那股灵气,看了就叫人觉得心生欢喜。” 这道是,苏南锦暗暗地想,那些大家闺秀,成日里在宅院里不出来,睁眼就是丫鬟和三姑六婆,闭眼就是丈夫和膝下儿女,十根手指拿的是针线布匹,眼里看的是《女则》、《心经》,这样的日子过上一二十年,眼睛里还存着光就鬼了。 不多时商青云提着两碗糖水回来,苏南锦拍了拍赤芍的手,下楼和他坐在大堂里。 没一会,商青云便问:“想不想去房顶上?” 房顶? 苏南锦开玩笑道:“看月亮吗?” 没想到商青云倒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两人便又转战到屋顶,她打开糖水罐子,发现里面是奶,还泡着些大枣银耳之类的东西,尝一口,虽然没有奶茶那样醇香,但是分外清甜。 “还有这个,”商青云从怀中掏出一包油纸打开,里面是几块切成小方块的糕点,上头撒着淡黄色的粉末,就像是不同颜色的巧克力粉似的,“来尝尝。” 苏南锦轻轻拿了一块,吃到嘴里,一股豆腐香味,而且又黏又韧。 商青云以为她被噎住,连忙指着糖水道:“快喝口。” “不是,”苏南锦摆摆手,一伸脖子把黏糕咽下去,“就是太有韧劲了,感觉它在嘴里打我。” 第136章 你们在做什么 “在嘴里打你?”商青云哑然失笑。 “嗯!”苏南锦又拿起一块,塞到他嘴里,“你吃看看。” 商青云嚼了嚼,然后也伸着脖子把它给咽了下去。 苏南锦瞅着他笑:“我说的没错?” “没错,”商青云喝了几口糖水才顺下气,“果然是在嘴里打人。” “哎,这也太韧了,”苏南锦捧着那包糕点左看右看,“感觉从这儿扔下去,砸到地上都能再弹起来。” 她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却没听见商青云的动静,一扭头,发现身边人眼里含着月光般地望着她。 好可惜。 商青云长得是真的好啊! 可惜有缘无份。 苏南锦心跳加速,又很快平静下来,歪身撞了他肩膀一下:“发什么呆呢?” 商青云仍旧望着她道:“你若一辈子都能和方才那样,无忧无虑,脑子里都是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就很好。” 苏南锦有些意外:“我今晚是不是看起来很不开心?” “对,”商青云两道英气的眉头微微皱起,显出无限心疼惋惜,“其实我一开始就能感觉到,你的身份并非富商家女儿这么简单,但我想你既要隐瞒,我也不去拆穿,只是近来,你似乎藏在心里的难事越来越多,经常皱眉不展。” 苏南锦有些惊讶,因为她自己都不知道,原来她表现得这么明显。 也或许……只是商青云观察她观察得太仔细。 苏南锦勾起垂在胸前的一缕头发,在手指上环绕:“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瞒了你的?” 吸取教训,下次争取不让别人看出来! 商青云道:“其实你表现得很好,只是你身边的那两个姑娘,赤芍与奚棠,她们的武功太强,虽然并未怎么展现过,但我也能瞧得出来,普通的富商之家,怎么会有武艺如此高强的侍女呢?” 原来是这样…… 苏南锦叹了口气:“早知道我就不承认了,其实她们的武功是我爹教的,我爹就很厉害。” 商青云上下扫了她几眼,迟疑道:“你莫非是哪个大门派的小姐?” “没有啦,不然我也不会这么不清楚江湖事啊,”苏南锦耸耸肩,“我是官家小姐,不过爹也不是什么大官,不然我哥哥再怎么求情,我也不可能被放出来啦。” 商青云配合她点头:“原来如此,那你这几日如此烦心,是……” “我出来也是有期限的,上一次是偷偷跑出来,我爹说了,这次回去,除非嫁人,不然别想出府上大门,”苏南锦抱着膝盖望月哀叹,“我为什么不是个男孩呢?这样就可以想去哪儿就去那儿了。” 商青云神色也黯然:“如此一来,我若想娶你,便是不可能了。” 这世上,不会有任何一个官老爷,会让女儿下嫁给一个漂泊天涯的江湖人。 苏南锦拍了拍他的肩:“其实就像你说的,如果我们两情相悦,我就是等你去考个功名又如何?但是,我虽然对你也有些好感……” “你们在做什么?” 一道冷飕飕的话,如利剑般忽然插入两人间。 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苏南锦连忙从屋檐上爬起来,扭头就看见长孙云淮黑衣黑面具,立在屋檐的另一边,正冰冷地看着她俩。 苏南锦莫名一阵心慌,怒道:“你怎么偷听别人讲话啊?” 长孙云淮不顾苏南锦在说什么,伸手就要拉她,商青云猛地上前,电光火石间,两人就已交手打到了一起。 苏南锦:……啊? “别打!”苏南锦连忙大叫,“商少侠,这是我家里人,快住手!” 她倒不是为了别的着急,而是长孙云淮都能打得过银童子,万一把人给打残了可怎么高,这楼虽然只有三层但是摔下去多少也会残疾啊! 商青云想收手,可长孙云淮却不依不饶,找找冲他命门,他连忙道:“这位兄台,我与苏姑娘是好友,方才只不过与她谈天,并无轻薄之意,你何以次次冲我要害而来!” 苏南锦一听,顿时也急了,更是火上浇油:“长……长兄!你别打了,你再打我就从这跳下去!” 长孙云淮一个收势,但也没想放过对方,直接一个扫堂腿,把商青云给踢得摔倒在屋檐上,顺着斜坡向下滚了几圈,才抓住瓦片堪堪停下。 “商少侠!”苏南锦急忙要跑过去看,胳膊却被长孙云淮抓住,接着眼前景色一变,人已经回到了客栈院子里。 他抓着苏南锦,一路从后院过了中间的门到大堂,又直要上楼。 苏南锦胳膊被他抓得生疼,憋着气索性拿另一只手抱住大堂里的承重柱,手脚并用死活都不撒开:“你有本事就把我这条胳膊扯下来!” 长孙云淮心窝里暗火旺盛,方才恨不得把商青云踢下屋檐,这会听了苏南锦威胁的话,扭头厉声道:“松手!” 他眼里情绪越发深浓,手上却没再使力。 苏南锦心里本来就揣着事,又掺着莫名其妙穿过来的委屈,被长孙云淮盛怒的眼神一看,眼眶不自觉就红了:“你凶什么凶!” 她声音大,惹得楼上赤芍都开了门,冲到走廊边往下瞧。 恰是此时,商青云也赶了过来,瞅见苏南锦死死抱着柱子,瞪着一双红眼睛哭,而那个被苏南锦叫做长兄的人周身尽是戾气,死死盯着苏南锦不放,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还是赤芍赶了下来,瞅着两人问:“这是怎么了?” 苏南锦怕事情露馅,先对赤芍哭诉道:“我大哥刚才看见我和商少侠在屋顶上说话,就误会了,也不听我解释,还差点把商少侠给踢下去!” “我无妨,”商青云立即道,“我若是兄长,也会如此担心妹妹,事情说开了就好。” 赤芍眼睛尖,一眼就看见苏南锦手腕上的紫红色压痕,立即惊声道:“哎呀!少爷,你快看小姐的手腕!这是怎么了?” 长孙云淮顺着看过去,当即明白是方才他怒气之中一时没能控制住力气,把苏南锦给拉伤了,正想说话,苏南锦就抱着柱子埋头大哭起来:“还能怎么着,都是他弄的,我不活了……呜呜呜,我这就死!” 第137章 她就要死 赤芍一时也呆住了,苏南锦一向温顺知礼,女扮男装后虽然性格活泼了不少,可从没像现在这样过啊? 她也摸不清怎么回事,试探着伸手给她顺着辈安慰道:“小姐,快别说什么死啊活啊的,像什么话呀。” 长孙云淮眼底神情动了动,轻咳一声走过去,伸手要拍不拍地碰了碰她的肩:“别哭了,夜里别说死,不吉利。” “你怕死,我不怕!我就要死,我现在就去死!”苏南锦猛然抬头,冲长孙云淮吼过一遭,然后继续埋头抱柱呜呜哭泣。 商青云在旁边,两兄妹的事,他也不好插手,只是看着长孙云淮。 长孙云淮神情微动,低声道:“别哭了,是兄长误会了你,你原谅兄长这一次。” 苏南锦这才哽咽着说:“那你保证,没有下回。” 长孙云淮点头:“没有下回!” “这次对嘛,”苏南锦松开柱子,抹了把脸,又把受伤的那边手腕伸到长孙云淮眼皮子底下,“你有药吗?太难看了,我要用最好的药。” 长孙云淮叹气,这回是轻轻地牵住了她的手:“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地上楼,苏南锦还不忘对商青云单只手用手指做了个跪下的姿势道歉。 商青云略一想,明白过来,无奈地低头笑了笑。 “真不好意思,让商少侠看笑话了。”赤芍道。 “没事,”商青云浅笑道,“人之常情,赤芍姑娘也上去。” 长孙云淮直接把人领到了他新开的房间里,进门便问:“真这么严重?” “当然啊!”苏南锦不满地嚷嚷,“哭是演的,这淤青怎么演啊!” 长孙云淮拉着她的胳膊看了看,对她道:“去坐下。” 苏南锦非常不满地一屁股坐到桌边,看长孙云淮在柜里包袱内翻了翻,过来给她仔仔细细地上药。 “这次演的是什么角色?”长孙云淮上着药问她。 药膏涂上来冰冰凉凉的,特别舒服,苏南锦心情畅快了许多,声音也缓和下来:“就追求自由,不怎么懂事的官家小姐,我演技还行吗?” “还不错,”长孙云淮看她凑过来求表扬的脸,再大的气也不觉消了下去,“那我呢?” “就,逼妹嫁人的恶兄长。”苏南锦得瑟道。 长孙云淮冷笑:“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这不是打了么。”苏南锦晃晃胳膊,小眼神非常委屈。 这眼神…… 长孙云淮觉得觉得自己被戳了一下,但他还没忘记刚才在房顶上听见的话,于是他决定趁着现在把这笔账给算了:“你方才在屋顶,对商青云说对他有好感?” 苏南锦一拍大腿,怒道:“你不提我还差点给忘了,你方才发什么神经?为什么又对人出死招又要把我给弄伤了?我俩招你惹你了?” 长孙云淮又是一阵气血翻涌:“你和他认识几天?就成你们了?” 咦,这台词貌似有些耳熟。 不对啊,她怎么感觉她现在是出轨丈夫被老婆质问啊,这是什么鬼既视感! “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苏南锦觉得长孙云淮特别不可理喻,“多大个人了,还是堂堂监国太傅呢,在这扣字眼,我都替你丢人!你别转移话题啊,就算我要嫁给商青云,你就能到打人了?” 长孙云淮气得心口隐隐作痛,看着苏南锦那双单纯坦然的双眸,他犹豫半晌怒道:“苏南锦,你还记得你自己是谁吗?你还记得你要做什么吗?嫁人?我看你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苏南锦听着这一连串职责,本来是半真半假的生气,这下愤怒的小火苗也一下窜了上来:“什么我记不记得,我看是你不记得!你听完我在屋顶说的话了吗你你就忽然出来打人,你就不怕暴露?!” “你全话说的是什么?”长孙云淮怒道,“立刻给我说完!” 苏南锦低声吼道:“我那是要拒绝商青云!但是人家救了我两次,我总得委婉些,不然多伤人家心啊!” “你当真是拒绝?”长孙云淮垂下眼,神情冷冽。 苏南锦瞪着他:“你爱信不信,少拿这副冰块脸吓我,当我第一次见啊?” 长孙云淮:…… 同一招用太多,小丫头是不怕了。 苏南锦斜眼哼哼:“现在轮到你了,你不分青红皂白,以为我不负责任就要嫁人,然后还打了我和商青云两个,这笔账你怎么算?” 误会豁然解开,长孙云淮回想方才的事,也觉得自己做的不靠谱。 不经确实就鲁莽行事,上一次这么做,还是十二岁。 长孙云淮认真看着苏南锦道:“你想怎么算?” 苏南锦看了他几眼,她本来也没太生气,要的就是个态度,现在气都没了,看着长孙云淮这张熟悉的脸,莫名还有些他乡遇亲人的感觉,不冷不热地道:“算了,你知道错就行,下次再这样我就真生气了。” “好。”长孙云淮点头。 两边的气都消了,坐在桌子两边大眼瞪小眼,分别了这么久,两人又算是熟人,一时间想说的话有许多,但方才闹了场乌龙,又都觉得不知道该怎么起头才好。 半晌,还是长孙云淮先道:“天色不早,早些歇息。” “嗯,”苏南锦起身,被对方送到门口,“你也早点休息啊,晚安。” 长孙云淮点头,看她进了门,才也关上门。 赤芍在屋里,看见苏南锦回来,非常淡定:“回来啦?” 她也已经熟悉了苏南锦和长孙云淮的相处,知道长孙云淮再怎么生气,也不会真对苏南锦做什么,因此非常放心。 苏南锦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回来了,困死我了,咱们睡觉。” 赤芍便过来给她宽衣解带,顺便悄声问道:“不是住在那儿了吗,怎么今夜忽然又来了这?” “哦,他……”苏南锦猛地清醒睁眼。 对啊,不是已经说睡在民居里了吗,怎么又忽然冷不丁过来了? 该不会有什么要紧事? 第138章 奚棠真是劳模! 苏南锦把衣袋子抽回了系上,又出去道:“我再去问问,说句话就回。” 两个人房间都在三层,不过苏南锦右边的一间已经住了人,长孙云淮住在过道另一头,她穿过长廊走到门前,正要抬手敲门,门就从里面开了。 长孙云淮手里拿着盒东西,也正要去找她,两人彼此看见,都是一怔。 “还有什么事?”长孙云淮问。 苏南锦跨进门里:“你不是歇在民居里吗,怎么又过来了?” 长孙云淮看着她道:“你半夜折回来找银童子,是他和我说,你情绪不对,让我过来看看你。” “难得第一次见面,他就有这份心。”苏南锦叹道,“就这件事,我走了。” “等等,”长孙云淮把盒子递给她,“这是你刚才所用的化淤血的药,早晚两次,几日便能消。” 盒子是木做的,颜色深重,闻起来还有一股木头的香气,苏南锦接着盒子好奇地欣赏了下上面刻着的花纹,摇了摇说:“是你把我弄伤的,我就不说谢了啊。” 长孙云淮听着她脚步声渐远,另一头关了房门,才伸手将门关上。 奚棠站在屋内,因为门的视角遮挡,在门口是看不见她的,她刚才想出去,但听见苏南锦问那句话,又决定默默不出声当个透明人。 但没想到,她家主子却那么说…… 忖度半晌,奚棠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主子,咱们担心苏姑娘回来看她,何必让银童子无端承了这个人情呢?” 真是非常别扭啊! 长孙云淮冷声道:“你什么时候也爱管起闲事了?” 奚棠自幼跟着长孙云淮,很能分辨出他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毫不惧怕地接着道:“主子,苏姑娘有些时候机灵,但在男女方面又很有些呆气,商青云表现得那么明显,她也一直不觉得有什么,要是不说,只怕苏姑娘要反应个一二十年呢!” 长孙云淮淡淡道:“赐婚的诏书还在府上供着,她还想抗旨?” 奚棠一时无语。 这根本不是苏南锦想不想嫁给别人的问题好不好,为什么她家主子别的事上都很直截了当,想就是想,做就是做,反而现在来回躲避话题啊! 她真是白说刚才那一大箩筐话了! “主子也早些歇息,”奚棠彻底败下阵来,转身出门也去睡。 可她刚迈出门,远远地,就瞧见对面那抹月白色的身影。 不是商青云又是谁? 商青云手里拖着一个玉瓶,也看见了奚棠,对她笑着点点头,又看了看她出来的方位,眼底有些许疑惑。 长孙云淮见她站在门口不动,也跟了出来。 走廊挂着的灯笼下,他主仆两个俊男靓女,身高相配,又都武艺高强,商青云想起苏南锦所说的,她家中侍卫都由家里人亲自传授武功,不禁露出暧昧的神色。 长孙云淮脸色一黑,奚棠强行镇定地说:“不是商少侠所想的那般。” 刚说完她就沉默了,因为商青云还没说什么,她上赶着澄清反而真的像是有什么啊! 苏南锦方才就听见门边有脚步声,又看投在门纱上的影子像商青云,但等了半天也不见他敲门,就主动开门:“你怎么……咦?” 她顺着商青云的视线也看见了并肩立在灯下的奚棠和长孙云淮二人。 比被情敌遇见疑似劈腿现场更恐怖的是什么?是被正在追的对象和情敌一起撞见! 奚棠觉得世界已经毁灭了五百次,长孙云淮垂在身侧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 若是商青云敢胡说什么,他不介意这次真的把人踹飞出去。 但他们两个显然都低估了苏南锦这方面的神经,她非常心疼道:“奚棠,你怎么大半夜还是和我哥谈事情啊?” 没错,在苏南锦眼里,奚棠就是活脱脱的一个劳模。 每次她睁眼,奚棠已经在干活了,没想到闭了眼,奚棠还在干! 也不知道年终奖长孙云淮给她发多少,这么忠心耿耿的,她也没看出长孙云淮有这么大的人格魅力啊。 心疼完奚棠,苏南锦还不忘痛心谴责长孙云淮这个老板:“哥,有什么事明早自说嘛,你大半夜找奚棠谈什么事啊,她是铁打的也是要睡觉的好不。” 说话间,苏南锦还过去挽住奚棠的胳膊,把她往房间里带。 长孙云淮被这声无比自然的哥叫得不自然地轻咳了声,点头道:“知道了。” 苏南锦挽着奚棠回来,看着他手里的小瓶子问:“这是给我的药吗?” “是,”商青云把药递出去,柔声说,“这是上好的化淤药,早晚涂两次,淤青很快便能消除,抹着也不会觉得那么疼。” 苏南锦把药推了回去:“我已经有了,现在城里整天都有人打架,药价都翻了好几倍,这瓶给我也是浪费,你自己留着。” 长孙云淮看了眼商青云,又默默瞥过眼。 根据奚棠多年的经验来看,她家主子现在心情非常好,而且是类似于耗子偷到油渣,猫叼走了鱼的那种贱兮兮的好! 苏南锦拉着奚棠进门,两手搭在门边准备关门了,发现商青云和长孙云淮还站在外面不动,警惕道:“你们不会准备再打一架?” “不会,”长孙云淮过来,非常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睡。” 靠,不要趁机占便宜啊! 苏南锦怒视一眼,利落关门:“晚安!” 门外两个男人相视一眼,商青云友好地笑了笑,长孙云淮也面色和善地一点头。 “舍妹在家里宠坏了,不怎么懂事,这些日子多谢商少侠照顾,”长孙云淮句句把苏南锦和他划分到一起,“明日我就在这里设宴,答谢商少侠。” 商青云浅浅笑着:“这倒也不必,况且苏姑娘也不似苏兄说的这般不懂事,她是个极好的姑娘,这些日子我和苏姑娘相处间也能感觉到,我与苏姑娘是朋友,何来感谢一说。” “还是要的,”长孙云淮皮笑肉不笑,“这是我做哥哥的一点心意。” “不必,”商青云笑意更深,“朋友之间,这样倒疏远了。” …… 苏南锦忍无可忍冲过来开门:“你俩不睡就出去争!” 第139章 天降横财 一夜平安无事过去,次日一早,苏南锦刚起来洗漱完,趴在桌上还在迷迷糊糊地盘算早上吃什么,就被窗外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吵得瞬间清醒。 “谁家一大早娶亲啊?”她捂着耳朵嘟囔。 沈风趴在窗口看了会,回身招呼她道:“苏姑娘,这群人好像是再为你庆贺诶!” “为我?”苏南锦摸不着头脑,“我有什么可庆贺的?” 赤芍也听见了这话,好奇地和苏南锦一块儿站到窗户前向外看。 只见楼下街道被人堵得满满当当,两队黑衣人齐刷刷的,最前头的还拿竹竿高高地挑着红色长鞭炮,一边走一边放,放完了继续补上,刚才那震耳欲聋的炮仗声就是从这儿来的。 后面跟着的黑衣人举着牌子,上头赫然写着恭祝苏玉公子什么什么的,后面的字被围观的人挡住,从楼上看不分明。 “这群人是什么人啊,怎么大白天一大帮子都穿黑衣裳,装山口组吗。”苏南锦更摸不着头脑了,她几时和这群人有关联? 赤芍想了想,恍然道:“小姐,该不是你那天在赌坊里压的赌注赢了?” “赌注?” 苏南锦眼睛向斜上方看,回忆片刻,点头道:“我不是压的银童子输吗?可他赢了啊!” 长孙云淮压根就没报名武林大会,两人切磋也早说了只是出于私心,在半决赛赛场上,银童子的确是赢家啊! “可也只有这一种可能了,”赤芍道,“不如下去瞧瞧。” 苏南锦无语道:“算了,快帮我把男装拿出来,早不来晚不来,送钱都不知道挑个好时辰!” 妆上到一半,外面长孙云淮敲门:“苏南锦?” 苏南锦冲镜子对身后给她梳冠发的赤芍使了个眼色,赤芍心领神会地去开门:“长……少爷,小姐正梳头呢。” 门里沈风悄悄地看过去,打量着门前长身玉立,带着面具的男人,一眼过去就觉得对方气度不凡。 她又瞧瞧看了看苏南锦,顿时觉得这两人非常相配,真不愧是兄妹两人。 苏南锦飞速把她自己柔和的脸部轮廓修出棱角,一边对长孙云淮道:“哥你进来,你知道外面那群是什么人吗?” “你押中了赌坊的赌注,”长孙云淮迈步进来,站到她身后方才赤芍的位置,语气有些不悦,“你怎么去赌坊?” 虽然奚棠把苏南锦来到尽云城后之事事无巨细地向他回禀了,但长孙云淮还是觉得心中很不痛快。 赌坊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三教九流什么没有,苏南锦相貌出众,即便是假扮成男子,也难保不会有一些有龙阳之癖的人会盯上她。 尤其在他查到苏南锦所去的赌坊和定远侯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之后,他便更觉得此事不妥,并且对出钱放任苏南锦去压住的商青云更加反感。 只是这些,他还暂时不能对苏南锦表明。 “我就是好奇,去玩了一下,”苏南锦听出对方语气里的不满,但还以为长孙云淮是在扮演‘哥哥’的身份,便扭过头对他吐了吐舌头,“下去我不去就是了,不过……银童子他人不是已经赢了吗?” “银童子虽然打败了别人,但输给你哥哥后,他便找到主办方,宣布退出比赛,一切成绩作废,自然就是输了,”商青云此刻也迈步进来,先对着长孙云淮一拱手,“苏兄。” 长孙云淮一改昨日的冷脸,对商青云也客气地一颔首。 苏南锦瞅着两人,忽然一笑:“你俩昨夜不会真去外面吵了?” “没有。”长孙云淮淡然道。 商青云神色温和地看着她:“出去也是打架。” 苏南锦眼神鄙视:“怎么你好像还很骄傲的样子?” 商青云笑了笑,正想说些什么,门前就呼啦啦涌出一大帮子人,那群黑衣人齐刷刷地进来,对着苏南锦问:“请问阁下是苏玉苏公子吗?” 苏南锦点头:“是我。” “可否能将赌坊的牌子拿出来?”那人问。 赤芍便把收在抽屉里的赌坊牌子拿出来,递给对方。 那人验收过,做了个手势,忽然所有人集体对苏南锦四十五度低头外加单膝跪下,抱拳齐声道:“请苏公子到宝香楼一叙!” 苏南锦登时被深深震撼了,你们真的不是山口组吗!! 而且,为什么又是宝香楼? 这玩意就是你们世界唯一指定重要事件发生地点了是吗? 苏南锦礼貌询问:“那……我可以先问问去哪干嘛吗?还是到了那儿才能给我钱?” 带头的那个黑衣人道:“也不是现在不能给苏公子,只是钱数目太多,换成银票数目也很可观,我们主子想和苏公子商议个彼此都方便的方式。” 换成银票都很可观? 苏南锦大为震撼,她这是赢了多少钱啊! “那个,”苏南锦往前凑了凑,朝黑衣人使了个眼色,指着自己耳朵道,“你能悄悄告诉我,大概有多少钱吗?” 那黑衣人依言在她耳边说:“具体多少小的也不太清楚,但上千万两,总该是有的。” 上千万两…… 好几千个一万两…… 她这是富可敌国了吗? 上千万两! 把京城所有大宅子全都买下来! 直接转行做生意,霸占全大喻的生意! 找什么哥哥,怕什么定远侯,她直接自立为王! “苏公子?苏公子?”黑衣人非常惊恐,怎么听完有多少钱人就一脸微笑地没反应了呢! 长孙云淮不动声色,过去搭住她的肩,轻声道:“你想知道你女扮男装为什么会被发现吗?” 苏南锦一秒回神,惊诧地看向长孙云淮。 长孙云淮接着道:“答应跟对方见面,后面的事,我自有安排。” 苏南锦正经时候脑子转得飞快,立即反应过来,这里面必然是和定远侯府与江湖门派勾结一事相关,便对那黑衣人道:“见面也可以,什么时候?” 那黑衣人说:“眼下就是,我家主子已经在宝香楼布下了各色点心,就等着苏公子过去。” 第140章 合伙生意 宝香楼对苏南锦来说也算是熟地,在京城里的那个宝香楼她怎么也算是,且因为那次喝醉后,宝香楼小丫鬟对她描绘的宝香楼东家的情景,让她莫名对宝香楼这地儿也多了些好感。 无形之中,她就已经在脑海中勾勒一个美艳还有能力的大姐姐的形象,简直就是宝香楼的活招牌。 两队黑衣人夹道把苏南锦送到了尽云城的宝香楼内,她本以为这里和京中的会是一样的,但进去后才发现,这里的一二层都改做了喝酒吃饭的地儿,不少身形福泰,身穿绫罗的人已在这里坐定。 “他们好像都是生意人。”苏南锦偏头对赤芍猜测道。 旁边引路的黑衣人就扭过头说:“苏公子眼光不错,这些的确都是生意人,外头有句话是这么讲的:‘尽云城内遍地是黄金’,别的地儿是给老爷干活的苦力起得早,咱们城里是老爷起得比苦力早!” 不愧是大喻朝最富庶的几个地界之一。 苏南锦左右看了看,浅笑道:“这里的老爷起得虽然比苦力早,但苦力早起迟起都是卖力气,他们早起晚起,都是金珍玉馐、琼浆美酒,只怕上楼还有美人作陪?” 黑衣人引着苏南锦直上五楼,沿道光是楼梯就铺了花纹精美的毛毯,两侧栏杆扶手上也雕着精妙的瑞兽。 她方才在外面看就只有五层,不想黑衣人带她和赤芍穿过安静的长廊,转身又是一段向上走的台阶。 “这楼从外面看只有五层,但实际上还有一层小阁楼,里面只接待最尊贵的客人。”那黑衣人介绍着,对苏南锦一伸手,“按规矩我们是不能上去的,请苏公子与这位姑娘自行前往。” 搞得这么神秘? 不过她押中了这么多的钱,对方如此礼待,也是正常。 就算是放在她那个时代,要谈论这样天文数字的钱财,怎么得也得整几十个保镖外配蓝火加特林。 踏着厚实的地毯,走起路来没有一丝声音,四周又很安静,苏南锦莫名觉得有点瘆人。 赤芍也觉得这样安静的环境有些让人不舒服,轻声对苏南锦道:“待会小姐当心些,万一对方起了什么歹念,我掩护小姐先撤。” “没事,还有长孙云淮呢。”苏南锦也悄声回她。 走完最后一阶台阶,苏南锦眼前豁然开朗起来,虽是个小阁楼,但空间没有做任何划分,因此视觉上看着很舒服。 楼梯出口左右摆放着两个半人高的细口瓷瓶,各处又有古玩陈设,花卉鲜果,墙上挂着山水字画,阁楼当间一块屏风隔绝里外,上绘盛放的各色牡丹。 没人? 苏南锦正犹豫着是上前还是下去,从屏风后就走出个朱唇黑发、媚眼如丝的美人,偏偏她还穿着一身红衣,简直像是屏风上的牡丹成了精。 那美人看见苏南锦神色中没有丝毫意外,好像是感应到她上来了因此特来迎接一般,露出个风情万种的笑:“苏公子?” 好漂亮的人! 怎么尽云城里的美人是一个赛着一个美? 苏南锦对她礼貌点头:“我是苏玉,请问阁下是……?” 那美人还没来得及说话,阁楼右边忽然传出转轴摩擦的动静,苏南锦循声望去,才发现那里竟然还有一个门,一个相貌寻常,眼神里带着些戾气的男人正走出来。 那男人看了眼苏南锦,便对红衣美人道:“你下去。” 红衣美人点了下头,便从苏南锦身边经过,从她方才来的那条楼梯离开了。 “是苏公子,”那男人道,“在下王勇,是聚宝赌坊的老板,也是我把苏公子请到这里来的。” 苏南锦打量着眼前的男人,怎么看怎么觉得对方身上有一股匪气。 不过开赌场,貌似也不是什么正经人能干的。 而且这赌场还和定远侯府有关。 苏南锦对他作了一揖:“王老板。” “苏公子请坐,”王勇和善笑着,伸手请苏南锦到屏风后坐下,又为她斟茶,“苏公子尝尝,这是我们尽云城有名的白虎茶。” 苏南锦拿从长孙云淮那学来的品茶动作套路对方,然后假模假样地竖起大拇指:“好茶!” 其实她哪里喝得出茶叶好坏,让她喝那种酒的度数比较高还比较靠谱。 王勇呵呵笑着说:“这次请苏公子来,是想问问苏公子准备怎么安置那笔赌金的事。” “这件事王老板派去的人已经和我说过,”苏南锦道,“不过我看王老板的样子,是已经有了打算?不妨说来听听。” 王老板被说破也不尴尬,反而点头承认道:“我的确有个想法,这么一大笔钱,就是直接从商号过账也不是容易事,不如苏公子暂且不要动这笔钱,就当是如何合伙经营,如何?” 搁这融资呢,还是这王勇想赖债不给? 苏南锦笑了笑:“我倒是没有做过生意,不知道王老板所谓合伙经营是什么意思?” “苏公子稍等。” 那王老板走回方才那道门前,离开片刻。 赤芍立在苏南锦身后低声说:“小姐,这些事我也不清楚,待会还是先拖延着,回去找个明白的人商议了也不迟。” 苏南锦心里也是这般想的,她不懂合同的那些弯弯绕绕,别把这一笔天降的横财给弄丢了,到时候还没地儿说理去。 不多时王勇回来,手里还拿着一卷文书,他把文书搁到苏南锦眼前,笑着说:“这是我命人拟好的契约,合伙经营就是算你的股份,一年下来所赚的银子按咱们两个人的占比分,这可是钱生钱的好打算,也不必苏公子你费心,你看如何?” 苏南锦大略扫了一眼,契约上的确是如此写的,但她仍然害怕这份契约里有什么陷阱,便道:“这份契约,我可以带回去多想些时日么?” 王勇畅快点头:“当然可以,做生意么,就是要彼此放心,彼此觉得合适才行,苏公子随意!” 他这么痛快,苏南锦倒真好奇起来。 她不用操心费力,每年白有人给她打工挣钱,天底下真有这么好的事? 第141章 她是钦犯 但那王勇似乎真的就是上赶着给她送这门好生意一般,苏南锦说什么是什么,没有一点阻碍,那有求必应的架势,都要让苏南锦错以为眼前这位是长孙云淮派来哄着她玩的人了。 拿了契约,苏南锦惦记着长孙云淮说要在附近搜捕那个茗菊,她自己又不会武功,担心自己会给大家添麻烦,便起身道:“多谢王兄请客,不过我还有些事,辜负王兄美意了。” “没关系,”王勇笑呵呵地,“改天我再请苏公子尝尝咱们尽云城的特色菜!” 苏南锦无比客套地又说了几句客气话,便将契约交由赤芍收好,转身下楼。 王勇跟着她:“我送送苏公子。” 苏南锦也没再推辞,不想两人刚走到四层的楼梯口,忽而听得下面一阵训斥惊慌之声。 赤芍神经绷得紧,一听这动静,立即就拔了佩剑,剑步冲上前,挤开了苏南锦与王勇,同时又拦住了楼梯口,无论哪方出手,她都能及时应对。 王勇却也是一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表情,向下张望过去,只见楼梯上数不清的持长枪披软甲的汉子,一见便知道是官府中人,正抄家似的向上冲,见了人便让靠边蹲下,凶猛得很。 王勇一惊,却不先下去,反而先安抚苏南锦道:“苏公子莫慌张,看样子是官府来搜查什么,许是楼里混进了什么通缉要犯。” 苏南锦也瞧见了楼梯上都是些官兵,这么多的人,这么大的阵仗,应该做不了假,估计真的和这王勇没什么关系,便对赤芍使了个眼色,又问:“我们能从窗户走吗?” 诚如王勇所言,如此兴师动众,必是大事。 她现在对外的身份只是出来玩的富家小公子,还是外地人,可楼下的那些食客,除了江湖人外,都是尽云城当地的商贾巨富。 方才她进来时就留心看过桌上的吃食,那些食材,绝非寻常商人可得,况且经商必会和官府打教导,这里人人和气也正是这个原因,谁知道谁又和谁有什么关系? 但这些官兵凶狠起来,尽然全然不顾,简直蝗虫过境一般,把这些人当成粮食全都给扫了,可见背后的事有多麻烦。 但她现在最怕的就是麻烦。 赤芍上来时便留心看了周遭环境,当即就要拉着苏南锦从右边最近的窗户飞出去,可顷刻间,还在二层的官兵就冲了上来。 原来这群人并非一层层地查,而是早就摸清了宝香楼的布局,在外面就商定了,每人各有负责的层数,依次进来,绝不会影响后面负责上面搜查的人。 “站住!”冲上来的官兵大喝一声。 王勇连忙出来打圆场:“各位官爷,她是宝香楼请来的客人……” “找的就是你们宝香楼的客人!” 那官兵一把抓住王勇领口,掏出手铐竟然就要铐他。 王勇却也不是好惹的,一见那铁铐,反身叫人眼花缭乱地一转,整个人如泥鳅般脱了身,只剩外袍还在那官兵手里。 赤芍和苏南锦也知大事不妙,两人竭力向窗口冲去,眼看着就要自由,半路却杀出个藏青色衣衫的糙皮汉子。 藏青衣服速度极快,饶是赤芍看来,对方的身影也就如闪电一般,瞬间挡住了去路。 赤芍反手横剑还想阻拦,却被那藏青衣服直掠而来击中手腕,一下就被缴了械,连身后护着的苏南锦也被人抢了去。 “公子!” 苏南锦直接呆了,在她眼里,就是她上一秒还在和赤芍逃命,下一秒人就瞬移到了这藏青衣服人手里,直接武侠奔玄幻而去。 那些官兵也和苏南锦一般,眨巴着眼睛还没来得及惊呼,忽而就听得后面有人大声叫道:“上面有人!” 仰头一看,便瞧见一个红衣美人单手撑着栏杆,若飞一般轻盈落下,可速度却是快的,转瞬就拦在了那藏青衣服面前。 “诸位官爷和这一位大侠,要来我宝香楼抓人,我不拦着,”红衣美人眸光一凌,“可这位苏公子是我宝香楼主人沈兰舟的贵客,她犯了什么事,你们得给我说个清楚明白!” 苏南锦瞪大了眼睛,她还以为这个红衣服大美人是这里的花魁什么的,原来她竟然自己幻想过许多次会长得多漂亮的宝香楼老板! 官差一指苏南锦,冷哼道:“你宝香楼老板又算什么东西?这男的是朝廷钦犯,速速让开,不然你们宝香楼就是私藏共犯!” 苏南锦:……不懂一些栽赃陷害,她现在要是把衣服脱了会怎样? 藏青衣服抓着苏南锦便要走,那沈兰舟斜撇过来,左手一甩,袖中便射出万丈红绸,紧紧向藏青衣服缠去。 那藏青衣服也不是束手就擒的主,提脚向后迅速退去,又拿从赤芍手里夺过来的剑将那红绸砍断。 “这只是个警告,”沈兰舟傲然道,“我宝香楼要保的人,谁也动不了!你们说他是朝廷钦犯,那么他必是犯了滔天大案,你们倒是说说,他究竟犯了什么案?” 苏南锦也跟着道:“对啊!我手无缚鸡之力,我能犯什么案!” 那些官差原本见沈兰州身形纤细,出落得如此美艳,料定她不过是个有些轻柔功夫在身的女子,压根没把她当作一回事;可转眼就见藏青衣服都被逼退两步,心里又都警觉起来,态度也和软了许多。 领头的官差眼神动了动,抱拳道:“沈老板,今日打扰你宝香楼的生意,是兄弟们不周到,可我们也只是按照上头的意思办案,改日兄弟几个亲自登门道歉,您就别为难我们了。” 说话间,那官差又向前几步,凑到沈兰舟身边轻声道:“实话不瞒沈老板,这小子是得罪了定远侯府,定远侯世子亲自下的命令,兄弟我奉劝你一句,别掺和浑水,当心把自己也赔进去啊!” 沈兰舟神情微动,忽然笑道:“你以为我宝香楼开到今日,会惧怕所谓的定远侯?” 他丝毫没有压音量,在场众人,全都听得真切。 第142章 不愧是女强人 定远侯? 苏南锦瞳孔紧缩,是定远侯派了这些官兵来抓她的? 可是……不应该啊! 这山高皇帝远,她也没有暴漏啊! 那说话的官差脸色一变,眼里冷横道:“既然如此,那沈老板就别怪兄弟们不讲情面了!” 沈兰舟抬手一扬,袖摆翻飞,那体格武威还穿着软甲的官差便被扬得飞出去,重重砸倒了一片人。 接人的、哀嚎的、喊打喊杀的……场面顿时就乱了。 藏青衣服快速出手,剑使得飞快,招招直冲命门。 他身形利落、快,惊得苏南锦自己还被挟持着也为沈兰舟担心,大叫闪开。 沈兰舟面上仍带着笑意,可眼神却非常认真,那剑就要刺穿他喉咙的前一秒,整个人如同蛇一般弯曲着身体闪过,红衣随着猎猎翻飞,有一种诡异而英气的美。 连续几招过去,藏青衣服没能伤到沈兰舟分毫,反而气息微喘了起来。 苏南锦在他怀间感受得最分明,一颗心也渐渐放了回去。 美女姐姐救她啊! 可也就在此事,藏青衣服件事不妙,索性不再进攻,转而拿剑横在苏南锦脖颈上威胁道:“你若攻,她便死!” 在后面和王勇一起抵抗官兵的赤芍分神惊道:“沈老板!” 沈兰舟眼睛一眯,寒声道:“剑是君子剑,你却拿剑,要杀无辜之人,行下等手段?” “剑是君子剑,但人是忠心人,”藏青衣服道,“完不成主人的任务,我更不配活在这世上。” 沈兰舟嘲弄地摇了摇头,语气满是讥讽:“你主子的任务若是杀她,你大可现在动手,你以此相要挟,无非想要全身而退,可见所谓忠心,也不过是你自己的借口!” “我活着,便可以有下一次,”藏青衣服驳道,“主子培养我,不是浪费在这厮身上的。” 沈兰舟后悔道:“枉我看你身手不错,以为你或许是个仁义之人,今日要杀你,真是脏了我的手。” 下一刻,沈兰舟便以惊人的速度如蛇般蜿蜒向前,他手中没有武器,便拔下苏南锦冠发上的玉簪,直推入了那藏青男人喉咙中。 苏南锦还什么都不知道,就感觉掳着他的身体向后倒去,她扭身低头,对方最后定格在脸上的惊诧表情,与她现在极为相似。 沈兰舟一指挑起她的下巴,扭过她脸来仔细看:“长得倒是不错,这妆把你画丑了。” 苏南锦猛地后退两句,脚又绊到藏青衣服的尸体,一下子向后倒去。 “当心,”沈兰舟挽住她的腰把人拉起,“怎么,怕我?” 一个忽然杀人的人,虽然是救她,但是多少会有点阴影啊! 苏南锦壮着胆子直视沈兰舟一眼。 然后又看了一眼。 再看了一眼。 苏南锦内心默默宽面条流眼泪,怎么会这样,真的太好看了,完全可以抵消掉那点害怕啊! “是有点,”苏南锦举起手,食指和拇指不断缩小距离,“你太厉害了嘛,不过就那么一丢丢、一丢丢……” 沈兰舟勾唇轻笑:“这是实话。” 他又轻松拎起地上死了的藏青衣服,对楼梯口还和赤芍与王勇颤抖的一众官兵道:“他已经死了,你们还要打吗?” 这一下登时就把所有人震慑住了。 藏青衣服在这些人眼里,已经是极其恐怖的存在,而沈兰舟竟然能把藏青衣服都给解决了! 他们虽然害怕定远侯府,但他们更爱自己的命,迫于权势来抓人就算了,对方这么厉害,定远侯自己派来的人都完蛋了,他们还有什么必要要冲? 领头的当机立断,回身招呼道:“撤!” 登时所有人呼啦啦做鸟兽状散开。 苏南锦:…… 这可真是惜命啊! 赤芍回身,郑重地朝沈兰舟单膝抱拳:“多谢沈姑娘救我家小姐性命,此恩赤芍一生难还!” “举手之劳,她就是我的客人,”沈兰舟示意王勇把人搀扶起来,又对身边的苏南锦眨了下眼,“不过这么浓的妆以后还是少画,对皮肤不好。” 苏南锦莫名有种割裂感,怎么上一秒还是你死我活,下一秒就讨论起了护肤呢! 无数话头一时又涌上来,苏南锦张嘴停顿半晌,终于道:“沈老板,你这次因为我得罪了定远侯府,你和宝香楼怎么办?” “没关系,”沈兰舟神情不屑,“一个定远侯,还不能把我怎样。” 哈?! 苏南锦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沈兰舟,急切道:“你知道定远侯是吗?就是那个权倾朝野,连皇上他都敢怼的定远侯哦!” 沈兰舟握拳在唇前,笑出了气音:“我自然知道,不过我宝香楼能屹立多年不倒,自然有能屹立的本事,你不必为我担心。” “那你要是有了困难,一定要来找我啊!”苏南锦觉得对方还是不清楚定远侯府是个什么货色,“他们很恐怖的,造孽起来完全不讲理!” 沈兰舟笑个不停,顺着苏南锦的话连连点头:“我知道,比如你分明是个女孩子,定远侯府却说你是男子,还说你犯了大罪,一看就是诬陷。” 苏南锦被噎住,默默看向沈兰舟。 怎么感觉对方的语气是在哄孩子啊?! “不说这个了,换个话题,”苏南锦一挥手切过,“原来你不仅是宝香楼的老板,还是赌坊的老板吗?” 她有点迷茫。 不是说赌坊和定远侯府也有关系吗,那两拨人怎么还打起来了呢? 沈兰舟大方承认:“不错,不过……你也不必这副表情,我的赌坊,和定远侯府并没有关系。” 苏南锦有丝丝被戳破心思的尴尬和惊讶,她再度审视起眼前的这个美人,心下暗自惊叹。 连这种事都能知道,不亏是能把生意做满全大喻的女人啊! “你连这事都知道,”苏南锦咬唇,“其实我在你的赌坊,见过一些可疑的人。” “无论可以不可疑,来者皆是客么,”沈兰舟抱着双臂,站立时后腰也有好看的曲线,“来赌坊的人,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143章 第二波不速之客 这句话倒是说得不错。 苏南锦不觉叹了口气,真真假假的事那么多,沈兰舟之前还有商青云,也是被怀疑玩救她性命的把戏来博取信任,她也实在难以分辨了。 “合作经营的事,我今日回去想了再来找你,”苏南锦道,“不过官府既然上了门,以后你还是小心些,如果真的有事,千万记得来找我,这是我欠你的一份情。” 沈兰舟勾唇笑了笑,抬手把她散下的头发挽回去,又把自己头上的一根玉簪拔下,替她簪上:“他喉咙里的那根我估计你是不想要了,赔你一个。” 苏南锦冲他娇俏地眨了眨眼:“多谢。” 她带着赤芍便走,沈兰舟吩咐王勇道:“送送她。” 宝香楼对面的客栈内,一扇窗虚掩着,奚容坐在窗后,睁着一只眼观察外面的动向。 他身后,满当当地挤了一屋子壮汉,全都是和他同一拨被选进太傅府培养的侍卫。 “别挤,热得要死,离我远点!”某壮汉甲嫌弃地指挥身边人。 被嫌弃的壮汉也很不服气:“你嫌我挤,我还没嫌弃你一身味儿呢!几天没洗澡了你!” 壮汉甲勃然大怒:“放你娘的屁,老子天天洗澡,谨遵棠姑娘示下,你才不洗澡呢!” 另一边的壮汉丁也非常生气,因为他闻到了一股臭味:“是谁这么没良心,这点地方还放屁啊!” 外面门被推开,奚棠和长孙云淮正要进来,忽然脚步一顿。 “棠姑娘!我举报!他放屁!”壮汉丁怒指壮汉乙。 奚棠叹了口气,撸起袖子拖着两人衣领,狠狠把人给拉走了。 一众壮汉默哀,希望今天奚棠姑娘不会打得太用力…… 长孙云淮忽略掉屋里奇异的气味,走到窗边问:“有发现吗?” 奚容保持着观察的姿势,一边回长孙云淮的话:“那群官差走得很迅速,暂时还没发现可疑的人。” 说话间去宝香楼装食客的人回来了:“主子,那群官差貌似就是来抓苏姑娘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又走了,现在苏姑娘人很安全,当时事发在四层,我们这些人都上不去。” 官差要抓苏南锦? 这里面除了定远侯府,还有谁能伸这么长的手,使这么大的能耐? 长孙云淮顷刻间有了决断:“奚容,你叫上奚棠先去保护苏南锦,奚山,你发信号弹!” 信号弹是先前约定好的,除了在此处有长孙云淮的布控,另外几处赌坊和可疑之处,也全都埋伏好了人。 见信号弹,便是强行冲进去搜查的意思。 他话音刚落,奚容便叫道:“等等!主子你来!” 长孙云淮凑上前看,宝香楼顶层的一个不起眼角落,一扇窗户悄然被打开,从里面弹出个紫衣女子,正靠着窗框向外张望。 “八成像,”奚容回忆起奚容从沈风那问来的女子相貌,“主子,抓人!” 长孙云淮看了眼街上,苏南锦人已经离宝香楼又二十步之远,这个距离,奚容从窗口跳下,顷刻便能到她身边保护,便沉声道:“你和奚棠任务照旧,其余人包围宝香楼,不能让人跑了!” - 苏南锦走在大街上,盘算着将来年终时能拿到的钱,正满心欢喜间,忽然听得周遭街上的人连声惊呼,不由得下意识地扭头去看。 铺天盖地的人,正飞似地从一侧窗户里若箭般向宝香楼而去。 “不好,沈兰舟!”方才官差刚走,苏南锦还当这群人也是来抓住她的,一时间又担心其了方才救了她的沈兰舟。 赤芍也不认识长孙云淮的人,拉着她忙道:“小姐莫急,沈姑娘武艺高强,咱们自己先安全要紧!” 苏南锦也自知自己在这种场合只会拖后腿,此刻把头上的簪子一拔,让如瀑青丝泄下来,和赤芍就朝旁边的店里赚。 那头奚棠与奚容飞身而下,直奔两人也跟到店内:“苏姑娘!” “是你们!”苏南锦急忙发问,“对面这是?” “是自己人,”奚棠迅速向她解释,“刚才奚容发现了茗菊,正要抓她。” 柜台后的伙计瑟瑟发抖:“各位官爷……小民做的可是正经买卖,我也只是给老板打工……若是有事都是老板的错啊!” 众人:…… 赤芍玩笑道:“你怎么说是你们老板的错?难道是你老板真做了什么犯法的买卖,你知情不报?” “没有啊,真的没有啊!”伙计急得都要哭了,“我就是来帮工的,一个月才三钱银子,老板犯没犯法我怎么能知道呢!” 苏南锦忍不住笑了笑,拉拉赤芍衣服:“好了,别逗他了,咱们的正经事要紧。” 却说宝香楼里,也是乱作一团。 自前些日子茗菊在赌坊被苏南锦偶然撞见后,奚棠又一直在暗中调查,商青云担心这样下去会暴漏,便让沈兰舟将人带到宝香楼好好关着,以免她再生事端。 日子一场,茗菊便觉得日子无聊,方才那波官差闹的动静极大,茗菊从上头听见是来抓苏南锦的,心中暗自想着这两边,就觉得好笑。 这次的事,说到底还是因为商青云而起,原本定远侯府是指望商青云查探出苏南锦的真实身份,看苏南行究竟是否为人假扮,后来没有结果,定远侯府便觉得直接下手杀了苏南锦,却不知商青云为何半道开了情窍,非要保下苏南锦。 但这事定远侯府必定不能答应,商青云便使了招瞒天过海,定远侯府派人来杀,他便假装长孙云淮的手下来个黄雀在后,先一手把人杀了,再推到长孙云淮头上。 这么一来,商青云的目的不仅能够达成,还落了个双手清白。 但商青云意料之外的是,齐瑕见两次派来分别伏击苏南锦和长孙云淮的人都死了,这次要从武林大会里赚的黑钱又被苏南锦误打误撞地给全赢了去,当即气上心头,直接绕过了商青云这个军师,对苏南锦发难。 茗菊虽只是个在本国被人人喊打的江湖人,但她却把这场戏看得清楚,本就无聊,有这么一出好戏,她自然耐不住要去看。 这一看,便毫不意外地被埋伏在对面已久的奚容给发现了。 第144章 金蟾老人 “主子,不好了,”王勇从一楼箭步冲上阁楼,也不顾里面是否不方便,“楼外被人包围了,看带头的像是长孙云淮!” 商青云原本正和沈兰舟商议银两的事,听见此话,心头骤然大惊,站起身当即道:“兰舟,你去把那蠢女人带走!” 沈兰舟不发一言,转身上楼,片刻,却又脸色不好地回来:“人不见了,门窗完好,应该是自己跑了。” 商青云眼里迸发出怒火,起身道:“找,掘地三尺也把她给找出来!” 宝香楼中先来过官兵,现在又来了这么一群身份不明的人,楼内宾客都大为崩溃,坐在原位上不动。 那边商青云和部分在楼内的下属出去寻找茗菊,沈兰舟则淡定下楼,去收拾闯进楼里的人。 “你们是什么人,”沈兰舟揣着明白装糊涂道,“方才那些是官家人,难道你们也是?” 奚海上前,一亮长孙府的牌子,冷着脸道:“那您可就说对了,我们正是官府的人,奉旨来此捉人,您和诸位客人都请自便,我们搜查完了自会离开。” 左右现在人已不在楼中,沈兰舟也没必要和长孙云淮起冲突,他瞄了眼亮出来的牌子,单脚后滑,轻松优雅地让开了路:“既然是官家要搜人,那边搜,只是搜完了还请各位尽快离开,我这楼里还要做生意。” 奚海扭头示意众人速速上楼,又对沈兰舟道:“那是自然,只是待会搜出了人,还请姑娘跟我们走一趟,去回答些情况。” “配合官家,这是咱们这些小商贩的责任,”沈兰舟轻轻一笑,“官爷只管放心。” 长孙云淮的人冲上去,和外面围着的来个里应外合,沈兰舟毫不在意,站在大堂内朗声对众人道:“诸位,实在不好意思,今日事多,搅扰了各位客官的心情,这顿饭由我宝香楼请大家,就算是赔个不是了。” 尽云城是沈兰舟的家乡,这里的宝香楼,也是他最早开设的主楼,城内人但凡是生意做得大的,无人不认识沈兰舟,做的小的,对沈兰舟的大名也是如雷贯耳。 他这么说,那些食客便纷纷举杯向沈兰舟,说他太过客气云云。 奚海负责殿后,把那些食客的话全都听在心里,不由得多看了沈兰舟几眼,默默想这姑娘倒是个厉害的主,只可惜走了歪路。 楼外,苏南锦藏在店里许久,偷偷盯着宝香楼处看,半晌却都没看见再有动静,外面包围着的人也不像有收获的模样,不由得担心起来。 这要是找不到人,沈兰舟若和长孙云淮发难,两边不得打个两败俱伤? “你们确定方才看见茗菊了吗?”她忧心忡忡,再度向奚棠发问。 奚容有些不耐:“的确看见了,我从不会看错人。” “苏姑娘,你放心,”奚棠也道,“奚容过目不忘的本领十几年来从未出过差错,他虽然没见过茗菊,但我根据沈风的描述画过画像,沈风也点头说画得可疑,奚容根据画像分辨人,不会有错。” 苏南锦仍然担心,长孙云淮是个高手,但沈兰舟也不差,别再因为一个坏人两边无端受伤。 “奚棠,不然你们还是过去,”苏南锦怎么都觉得不放心,“我这里有赤芍保护,你们三个人看我一个,也太浪费了。” 奚容更觉得苏南锦啰嗦,奚棠瞧出他再张口必没什么好话,便先道:“也好,奚容,那你就去找主子,我在这陪着苏姑娘。” 奚容本就乐得不用保护苏南锦,立即起身朝宝香楼而去。 连接被大波的人寻事,附近商户和街上的人也瞧出事情不妙,纷纷关门回家,以免招惹是非。 方才还热闹非凡的街道瞬间便安静下来,太阳也被厚密云层遮蔽,阴影笼罩住宝香楼。 长孙云淮立在宝香楼前,衣袂翻飞,他仰头看着宝香楼外侧,视线在不断地梭巡。 开窗关窗不过一刹,就算是神仙也逃不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楼内许多客人的生意都谈完了,楼内却还不见有任何动静。 奚容站在长孙云淮身后,不由担心道:“主子,不如让我进去看看。” 长孙云淮并不答话,反而眉头紧皱,闭上了眼睛。 忽然,他凌厉睁眼,拔剑踏着宝香楼外的门柱凌云直上,身形快如闪电,一剑刺入顶楼瓦片缝隙中,反手向上一挑,呼啦啦带起成片琉璃瓦,还有藏在瓦下的茗菊。 接着,他又向前破开身前飞瓦,登时让那些琉璃瓦碎成无数小片,继而又换手前探,眼见就要掐中茗菊喉咙,一道长鞭伴着破空声狠准落下,将屋顶打出刀切般的深痕,也将长孙云淮逼得回身收手。 就是他回身躲避的瞬间,茗菊赶忙抓住那道鞭子,借力顺着鞭子被拉到了巨大的黑鸟背上。 在外布防的侍卫连忙飞身跟上,保护在长孙云淮周遭。 躲在店里的苏南锦看到天上那只黑鸟身后拖着的七条长尾羽,登时被震住了。 这是什么玩意,黑凤凰? 她来没把这件事消化完,那只巨大的黑鸟张嘴朝着长孙云淮巨声怒鸣,瞬间在地面掀起一阵腥气冲天的大风。 噫—— 苏南锦嫌弃地紧捂住口鼻,这么臭,这玩意绝对不可能是凤凰! 奚棠眯眼努力去分辨鸟背上的人,心里虽然已有准备,但还是难免吃惊:“是金蟾老人。” “那个南疆的金蟾老人?!”苏南锦努力向上看,但却什么都看不真切,“他武功高吗?” 奚棠摇了摇头,脸色凝重:“他在武林消失了几十年,消失之前便已名传武林,但他的武功在次,此人十分阴毒,江湖言道,连他的口水都是毒口水,主子对上他,也难说谁胜谁负。” 苏南锦一听,登时着急了,催着奚棠道:“那我这里没事,你也去帮忙,多一个人是一个人啊!” “苏姑娘别急,”奚棠安抚她道,“这人毕竟是个人人喊打的,现在尽云城内都是江湖人,杀了金蟾老人可是既能扬名,又能去南疆领三万两黄金的美差,他应该是为了救这唯一剩下的徒弟而来,不会恋战。” 第145章 激将 长孙云淮深知对方的阴险狡诈,伸手示意众人不得擅动,立身如剑般伫立在瓦片上,对鸟背上白发苍苍,脸皮犹如蛤蟆一般的老人道:“金蟾老人,你退隐江湖二十余年,就养出了这样的徒弟?” 当年南疆王亲率其余四教教主一齐剿灭金蟾老人及其门下弟子,愿投降的准其改邪归正,执迷不悟的杀,即便金蟾老人再阴毒厉害,半年之后,他也只剩下自己和八个亲密的徒儿。 当时南疆王又将所有港口封死,日夜有其余四教的掌门弟子巡视监察,金蟾老人试图冲关,却损失了六名徒弟,最后他自己也重伤逃亡。 这一逃,就是二十三年。 他不出来,南疆却不能一直禁止高压应对港口出入问题,那些货船自然也不能天天一粒米、一匹布这样挨个巡查,下禁令的四个月后,港口便解除了禁令,也正是那个时期,金蟾老人才和剩下的两个徒弟勉强逃离了南疆。 但南疆王放弃了港口,却没有放弃对他们的追查,废除禁令之日,南疆王便对天下武林宣告,能提供金蟾老人线索的,赏银一万两黄金,能提头来见的,赏银三万两黄金。 武林高手是如云般地多,谁看见行走的三万两黄金和名扬四海的机会能不眼馋? 金蟾老人当年又被圣蝎教主一掌打得经脉几乎断绝,这么多年,也不过才修养回七成功力,而在此期间,他仅剩的两个徒弟相继被武林人士杀死,只剩下了两人的女儿,便是茗菊。 那些徒弟,都是他的心血,如今他已是九十三的高龄,座下却只有茗菊一个人,因此,这是他毕生难解的痛点。 “我的徒儿如何?她武功虽不及你,不照样把中原武林大派玩弄在股掌之间?”金蟾老人抚摸着茗菊的头,得意大笑。 长孙云淮冷声道:“南疆你待不下去,便妄图来中原发展,你真当世上有如此便宜的买卖?现在回头,还不算晚。” 金蟾老人狰狞笑道:“我多年不来中原,怎么中原的混江湖的毛头小子,个个开始满嘴向佛起来?” 黑鸟飞得很高,金蟾老人在空,若是打斗起来,必会吃亏。 长孙云淮不做毫无把握的事,便有意引金蟾老人下来,好使调虎离山之计,将茗菊抓住。 这女子虽算不得什么大人物,可却是定远侯实施计划的关键角色,抓住她,便能知道许多秘密。 “是我向佛?”长孙云淮勾唇嗤笑,“早就听闻,金蟾老人瑕疵必报,雷厉风行,阎王叫人五更走,金蟾老人人定就要赶着催人性命,怎么今日倒在鸟辈上只说不动,莫非是当初被南疆王打成了残疾,所以不敢下来,怕露了怯?” “放屁!”茗菊瞪着眼怒气冲冲地反驳,“你爹才残疾呢!” 长孙云淮继续刺激他:“怎么,你这么生气,说中了?” 奚容站在他伸手,接受到长孙云淮悄然用负在身后那只手做出的手势,也跟着把命令以这种方式传了下去。 另一边,苏南锦躲着观望,也没忘记替长孙云淮想办法。 十几个人打不过,但几百人个练家子就不一定了啊! “奚棠,快,”苏南锦脑海中灵光闪现,“你快去各大客栈,就说金蟾老人现在就在宝香楼这,把人全都招呼来!” 奚棠也反应了过来,飞速从店铺窗户翻身而去,直奔各个住着名门大派的客栈而去。 屋顶上,长孙云淮威力不减:“站起来了?看来不是残疾,是当年被南疆王打散了内力,连和我这江湖后辈对打一场的胆量也没有啦!” 周围一圈侍卫特别给力,纷纷哈哈大笑。 茗菊怒不可遏,也从鸟辈上站了起来:“师父,咱们难道就任这帮中原杂碎欺辱吗!” 金蟾老人脸色阴沉,他自然也是怒火中烧,但定远侯府却曾交代过,不到最后的关头,他万万不得露面,更不能和中原人交手。 如今出来,也是为了救他这既是徒弟又是孙女的独苗,已然是破了规矩。 长孙云淮顺着茗菊的话嘲笑道:“原来是当真害怕打不过啊!哎,想来当年的金蟾老人,已然成了过去的传奇,现在这世上,只有胆小如鼠,只会骑在鸟辈上狐假鸟威的糟老头子。” “后生,你这么说话,今日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代价!”金蟾老人忍无可忍,簌地掏出银针,在黑鸟脑袋上扎入,那黑鸟便如发疯了般,尖声鸣叫着对长孙云淮俯冲而去。 奚容扭头一看,立即叫道:“好了!” 长孙云淮负手直面黑鸟,长发与衣服被吹得尽数向后猎猎飘扬,他眼中全无惧色,待那黑鸟直要冲到跟前时,才纵身跃起,抬剑直朝鸟辈上的茗菊而去。 金蟾老人果然先移身保护茗菊,就在这长孙云淮争取到的刹那之间,接过从下面递上来的龙筋网,飞扔向黑鸟的爪子。 黑鸟还想向上起飞,两只指甲足有树枝长的爪子却被龙筋网牢牢捆住,它约挣扎,反而越让网交杂在一处,惊得黑鸟煽动着翅膀左一下右一下地乱飞。 长孙云淮那一剑本就是假动作,刺完便迅速落回屋顶,接过长弓,搭弓迅速朝着黑鸟翅膀与腹部连射三箭。 这黑鸟固然巨大,即便没什么本事扑过来就能要人半条性命,但也正因为巨大,正是个绝佳的靶子,三箭几乎是同时命中,铁做的箭头带着足有三根手指粗细的箭身深深没入皮肉,箭头又迅速炸开,释放出里面的麻药。 剧痛掺和着药性,很快就让黑鸟挣扎着向地面坠落。 金蟾老人身经百战,还能勉强稳住身体,可茗菊就没那个本事了,原本还能抓着羽毛跟着来回被甩,此刻黑鸟急速下落,失重的感觉让她以为自己就要坠入地狱,当即尖叫着松开了手。 “徒儿!” 金蟾老人惊呵一声,也顾不得这来之不易的黑鸟,转身踏着鸟背借力,飞身去抓直坠向地面的茗菊。 第146章 是她的人 奚容还想趁着良机出手,长孙云淮却伸手拦下他道:“不必了。” 四面八方尽是喊杀声,赤芍带去的消息被一传十十传百,尽云城内所有的武林人士都被吆喝了过来,众人远远地就看见黑鸟和天空中的三点黑影,顿时热情高涨得不得了。 中原江湖,已经十几年没出过什么大事了,简直寂寞如斯啊! 连四年一度的武林大会,都变得有这么多人来参加。 要知道江湖还乱着的时候,武林大会算什么,到各个地方去行侠仗义才是每个武林人士的浪漫! 可惜后来魔教中人都被剿灭殆尽,天下虽然太平了起来,但是也……太寂寞了…… 金蟾老人看见这么多人,深知大事不妙,捞起已经吓得七魄没了三魂的茗菊欲逃,却被蜂拥飞来的武林中人从四面八方拦住了去路。 “金蟾老人!”某褐衣侠士凌然道,“你这武林败类!” “要打就来,哪那么多废话。”金蟾老人冷笑道。 那褐衣侠士挥刀便上,却见金蟾老人嘴皮翕动,猛地吐出了什么东西,直接从那褐衣侠士喉咙上贯穿过去。 苏南锦惊道:“不是,真的口水也有毒?” “不是口水,”赤芍神色认真地盯着外面战况,“是铁柱,这老不死的把暗器藏在舌头下,要用的时候吐出来,只是力气这么大,也不懂他这几十年吐了多少口水才练出来。” 同伴当着面被杀,还是被南疆邪派所杀,江湖侠客瞬间更加躁动起来,一个个都有今日不杀了金蟾老人誓不罢休的架势。 长孙云淮在旁观战,召来侍卫吩咐:“只要茗菊一落单,迅速配合抓人。” “是!”侍卫应声。 商青云从暗道出来,在远处看着金蟾老人和众人缠斗成一团,眼神阴郁。 片刻,他假装仓皇地向苏南锦所藏身的店铺而去。 “苏玉!” 苏南锦正紧张地看着不远处决战,听见商青云的声音,先是一怔。 商青云现在不是应该在客栈里吗? 她扭头循声望去,赤芍则警惕地起身,让苏南锦站到了靠内的位置。 商青云只做不知,跑过来神色担忧又紧张地上下打量她一遍,见她毫发无伤,才放下心来,如释重负道:“我在客栈听见外面有人喊金蟾老人在宝香楼这,想起你一早就被请了过来,这就赶来寻你,幸而你没事。” 苏南锦笑着点点头,忽而想起客栈里还有一个人才对,而且这个人和今日之事也密切相关,急忙问:“那沈风呢?” “这我倒没有注意,”商青云道,“我着急来看你,一时竟忘了她。” “糟了,”苏南锦向人群张望去,万分害怕看见沈风的身影,“赤芍,你快也来看看。” 沈风心心念念着要为姐姐报仇,这些日子以来是茶饭不思,一有空就坐在客栈窗前向外看,生怕哪天仇人从外面路过她却错过。 若是沈风来了,看见茗菊,只怕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哪怕自己身死也要求个结果。 商青云跟着问:“怎么了?” 苏南锦边急促地和他解释,一边着急张望,可惜汇聚过来的武林人士实在太多,且又男多女少,莫说是还是个小姑娘的沈风了,就是有些稍矮的男子,都没入人群里压根就看不见。 “商少侠,能否拜托你去人群中找找沈风姑娘?”赤芍向他问道,“我们担心她做傻事,但现在这情况,我不能离开小姐身边。” 商青云自是不愿去的,他本就是为苏南锦而来,但此刻若不去,会显得更加奇怪,于是他便点了头,准备尽快在人群中搜寻一圈,便尽快再回来。 可没想到他还未来得及出去,外面就发出了一阵惊呼,三人齐刷刷看去,才发现是金蟾老人不知被谁打中,吐了口鲜血出来,他拉着的茗菊也从空中继续坠落。 说时迟那时快,侍卫迅速拦下两侧想要冲上前的武林人士,奚容则以飞镖阻拦住金蟾老人,长孙云淮抓住这个机会,飞快向前捞住茗菊,把人带离了金蟾老人身边。 “放开我徒儿!”金蟾老人见茗菊被抓,神情整个地狰狞起来,本就如蛤蟆的面皮显得更加可怖。 长孙云淮亮出长孙府的腰牌,对众人道:“我奉当朝太傅长孙云淮之命,捉拿为害我大喻的南疆邪派金蟾老人,谁若可以杀他,也可得我大喻朝赏金三万两!” 加起来,便是六万两黄金! 这笔数目即便是对武林大派,都是笔不小的数目,六万两黄金,再建一个门派都够了! 霎时间,所有武林人士的斗志如同烈火上焦油般轰然爆炸,众人如同蜂窝般冲向了金蟾老人。 商青云见茗菊竟然这么快落入长孙云淮手里,暗自叹息一声,回身对苏南锦道:“抱歉。” 苏南锦一句抱歉还没问出口,身边的赤芍就被商青云掌风击飞,撞到墙上又重重跌落,直接昏死了过去。 “你……” 不好,这人真的是个切开黑! 苏南锦关键时刻还惦记着不能暴漏长孙云淮的身份,冲着人群大叫一声奚容,就被商青云搭住了肩膀。 但对方却没有像那些要绑架或者杀他的人那般,粗鲁地将她控制起来,而是就这么轻轻搭在她肩膀上,好似对待情人一般。 “这个带好。” 对方在她耳边轻声说话,苏南锦察觉到她的腰带间似乎被赛过来一个小瓶子,硬硬的膈着她。 “是能压制寒毒的药,”商青云继续道,“以后若再犯,吃一粒,比用内力压回去要安全。” 苏南锦觉得不是她疯了就是商青云疯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那女人知道太多秘密,我大计未成,还不能让她把这些秘密说出去,”商青云轻声说,“我知道你和定远侯是敌人,也知道你在找你哥哥,你放心,我并非定远侯的朋友,我是站在你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苏南锦觉得商青云在“你的”二字上面加重了些读音,似乎是在强调,他是她这一派的,而她这一派里,只包括她自己,没有长孙云淮。 第147章 交换人质 苏南锦想了想,却只想到一种可能性。 难道,商青云是苏南行的人,但因为有一些秘密任务在身,所以不能够明说? 但若真是苏南行的人,何苦要把赤芍打成重伤呢。 她还想多问几句,但那边长孙云淮已经被她方才的叫声所吸引,发现了她身陷危险的现状。 “回去之后,不要再插手和定远侯相关的事,”商青云声音里忽而多了几分急迫,“我是为了你好。” 苏南锦既急又气:“你能不当谜语人吗?既然你是我这边的,有什么事大家不能坐下来好好商量?” 商青云苦笑一声:“不饿的猫也不会把老鼠当作朋友。” 那边长孙云淮已经独身走了过来,眼里尽是杀意。 商青云仍然只是将手搭在苏南锦肩上,对来人道:“交换人质。” “不能换,”苏南锦强硬道,“好不容易有个活口,长孙云淮,他不会杀我,你换就是吃亏!” 商青云心里叹气,他早料到苏南锦会这么做,只是亲耳听见,还是觉得辛酸。 不过这样什么都不知道,觉得自己是在做对的事,今后或许都不会再有。 一把匕首横到了苏南锦脖颈上,匕刃冰凉。 “换,还是不换?”商青云逼问。 长孙云淮淡然望着眼前的一男一女,神情没有丝毫着急。 “你也是定远侯府的人?”他问。 商青云并不作答,只是催促,还间杂着苏南锦命令长孙云淮不能换的声音。 “我的确不会伤你,但你若不配合,”商青云无奈道,“我会把你带走,到时候苏府上下几百口人的性命如何,你不会猜不到。” 她没了,就是苏南行没了。 且不说苏南行没了,朝廷会怎么办,但就暗找齐瑕的那个性子,是断然不会放过苏府的,只怕连苏府里面飞着的苍蝇都要抓来拍死。 苏南锦听了除了心惊之外,却也打消了方才的猜测。 如果商青云是苏南行的人,怎么会忍心让苏府灭门呢。 那么商青云便是真的只与自己有关,难道先前的那个原主并非只是表面上的大家闺秀那么简单?也是个切开黑? 可她继承了原主的记忆,虽然不全面,但丢失的也不多,压根没什么和府外人见面的场景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到底是谁,商青云也是假名,”苏南锦道,“其实我之前大病一场,高烧不退,把很多事都给忘了,你不如先把咱们以前的事告诉我?” 商青云轻轻笑出来,笑声如同玉珠在溪流间滚动一般:“别乱猜了,你现在该想的,是让长孙云淮拿人来还你,以保苏府上下人命。” 苏南锦无奈道:“你既然知道他是长孙云淮,想必也知道我的身份喽?我和他半文钱关系都没有,你拿我要挟有什么用?” “他对你是没什么关系,可你对他……”商青云尾拖得长,别有深意地向身前脸色越来越黑的长孙云淮望去。 苏南锦不明所以:“什么他对我我对他?” 商青云拿匕首的那边胳膊,轻轻搭到苏南锦肩上,像是从背后半搂着她般:“人,换,还是不换?” 长孙云淮眼神冰冷,抽出腰间佩剑。 答案俨然已出。 商青云面上的笑意也褪去,他无心要与长孙云淮树敌,可若对方执意不换,那也无法了。 他知道茗菊那女人,最是贪生怕死,落到长孙云淮手里,只怕刚被关进大牢就会把知道的所有秘密都吐出来,那么一旦他的计划败露,他近期就再也没什么留在中原的必要。 那么苏南锦,他就必须要带走,以免今后夜长梦多。 “看来,他对你也不过如此。”商青云还不忘挑拨下苏南锦与长孙云淮之间的关系,“还是说……他对自己的轻功如此自信?” 说时迟那时快,长孙云淮飞剑刺来,商青云双手一紧,抓着苏南锦便飞速向城外方向逃去。 无论会被人抓着骤然腾起多少次,苏南锦都会觉得脑瓜子嗡嗡响,甚至这次都出现了耳鸣! 但下一刻她就发现耳鸣只是错觉,那一阵阵奇怪的声音,是商青云嘴里正吹着的一个拇指大小的奇怪哨子发出的哨音。 顷刻间,从宝香楼内飞出无数蒙面人,个个手拿四个弯形刀片固在一处的暗器,出手便向商青云身后紧追不舍的长孙云淮甩去。 苏南锦虽然看不正切,但那些日光下反射着晃眼亮光的刀锋她却深知其中厉害,曾经有人杜撰出某皇帝手下粘竿处所用的血滴子,里面的设计便是如此,原理大致类似于用高速旋转的电风扇扇叶杀人。 没想到今日在此会见到实物,要是被刮到,被割下来一块肉都算是轻伤! “当心!” 她着急地对长孙云淮喊去,却听商青云对她说:“你不必担心,只要他不追,那些暗器就不会伤到他。” 说话间暗器已追上了长孙云淮,却无一刮蹭到他分毫,而是全都绕过他到了前面才开始依据惯性转弯,这些暗器竟是用来阻拦长孙云淮前进的。 苏南锦再扭头去看,长孙云淮以及绕开了那些暗器,其后追随而来的侍卫,也与商青云召来的人缠斗成了一处。 这两个人,竟然把所有人都远远甩在了身后。 苏南锦叹了口气:“你果然没有一处是真的,就连武功,平时也都藏着。” “我并非有意骗你,”商青云道,“终有一日,你会理解我的苦衷。” 苏南锦偷偷将手伸向腰间,一点点的轻轻动作:“你放下我,这么久了,你都没能甩开长孙云淮,你是甩不掉他的。” 商青云勾唇笑道:“我既然有带你走的打算,城外自然有能脱身的埋伏。” “不可能,”苏南锦心中暗惊,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悄悄地加快了手的动作,“他连银童子都打得过,谁能拦住他?” 远远地,已能望见城楼,商青云若父亲听见童稚问出幼稚问题般轻声笑道:“你对习武之人的认知还是不足,一个人纵然再强大,也难敌千军万马。” 就是现在! 苏南锦猛地掏出蝴蝶刀,向商青云手背上砸去。 第148章 不会是情人吧 长孙云淮交予苏南锦前特地磨过这把蝴蝶刀,刀锋极快,一下便让商青云鲜血淋漓。 苏南锦吃惊地顺着那鲜血横流的手背向上看到商青云带着珍惜意味的双眸,他并未如苏南锦想象中那般因为骤然吃痛而松手,语气中也没有丝毫怒意:“你刚才偷偷摸东西,就是要拿这把蝴蝶刀?” 苏南锦震撼了:“你不疼吗?” “疼,但可以忍受,”商青云看了眼自己青白的手背,鲜血在上面显得更加触目惊心,“下次想要脱身,记得冲手腕划,不要划手背。” “你……”苏南锦哑然,来回你了半天,自己先被自己的念头震住,“咱俩以前不会是情人?” 商青云低低笑出声,温柔又伤感地看她:“不错,所以你不仅把我忘了,还宁可信他而不信我,让我觉得很伤心。” 苏南锦呆了片刻,忽然又回神道:“不对啊,我也有一些关于以前的记忆,只是不全面,怎么压根没有你?” “原来你竟把我忘得这么彻底。”商青云流露出更加受伤的神情。 苏南锦眼睛一眯,非常怀疑:“你不会是在骗我?” “你还质疑我?”商青云拿受伤的那只手捂住了心口。 苏南锦彻底凌乱了,只和她一个人有关,而且都这样了还一点都不生气,一直都很温柔地对她,又不是一家人……这除了以前好过还能有什么解释啊! “有感情就放我下去,”苏南锦飞速道,“以后又不是不能见面,我要回家。” “别的条件都可以,”商青云用最温和的语气说最不容反驳的拒绝,“唯独这条不行。” 眼看着就要出了城,后面的长孙云淮虽然紧跟不放,但想要再更快些赶上来也困难。 不行,要是真有上百人的埋伏,出了城可就难脱身了。 苏南锦把心一横,便将蝴蝶刀向自己手上划。 商青云一惊,急忙拦她,这一下他两只手都要照顾苏南锦,难以维持平衡,只得就近落到附近树上。 “你就这么想帮他?”商青云劈手夺过蝴蝶刀,拉着她手腕左右一看,发现没有伤口才放下心,“那些案子与你有什么关系,你宁可伤害自己也要帮长孙云淮?” 他方才看得清楚,苏南锦那一下是对着自己手腕使了狠力,如果他抓着的是苏南锦的手指,他都相信苏南锦会砍断手指来求脱身。 “我不是帮他,”苏南锦认真道,“是我自己要查真相,你知道定远侯做这些事,牵连了多少无辜人命吗?而且如果他成功,整个苏府,连我在内也不会有命留着,你要的曾经和我两情相悦,就应该帮我,而不是阻拦我!” “就算定远侯称帝,你也不会有事。”商青云说话间,便拉着她要走。 苏南锦慌忙转身抱住树干,恶狠狠道:“你要是敢带我走,我就有一百种方式能自尽,除非你能一天十二个时辰地看着我,不然咱们就试试看!” 这话从旁人嘴里说出来,商青云只会当作耳边风,但苏南锦这么说,有了刚才的事做铺垫,他却不得不信。 “我给你的药,小心收好,”商青云深深看了苏南锦一眼,“你是性情中人,容易感情用事,也总向好的方面想人,今后完事小心,无论你现在如何信任长孙云淮,都不要与他太过亲近。” 苏南锦防备地盯着他,好在商青云说完这番话,便转身离去了。 她担心有诈,抱着树干半晌,到长孙云淮闻声赶过来才敢松开。 “他走了?”苏南锦小心地问左右观察敌情的长孙云淮。 把周遭都确认完毕,长孙云淮才回头道:“走了。” “呼——”苏南锦松开手,这才觉得刚才抱树抱得太用力,连手臂和腿都被压麻了。 她站起来就在树上活动着四肢,忽然一摸袖子可惜道:“糟了,你给我的蝴蝶刀叫他给顺走了。” “没有,”长孙云淮蹲下,将深插进树干的蝴蝶刀拔出,“在这。” “幸好幸好。”苏南锦舒出口气,拿过刀看了看,确认没有什么地方破损,才又收刃放回袖中,“咱们快点回去,赤芍被他打伤了,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 长孙云淮道:“有人会救她,你不必担心,不过……” 他面向苏南锦,垂眼间压抑意味浓重:“商青云都对你说了些什么?” 这个么…… 苏南锦心里弯弯绕绕,虽然长孙云淮现在是她盟友,但这样的事,还是不说为好? “他让我卖惨,逼你交换人质。”苏南锦利落道。 下一刻她就被长孙云淮冰冷的眼神吓得浑身发僵:“你别吓我啊,我特别不经吓……” 长孙云淮克制着不发火:“说实话。” “我说的就是实话,”虽然知道这么说对方肯定不信,但她自己也不太知道这个原主背后发生了什么,“我真没骗你,哎哟,我头有点晕,一定是刚才被抓走飞太快晕轻功了……” 长孙云淮伸手,一把掐住晃晃悠悠的苏南锦胳膊,心里那股火更旺。 他既气他出手帮了苏南锦这么多,而苏南锦竟然和半路杀出来的一个身份尚且不明的商青云间有秘密;更气纵然如此,也明知道苏南锦现在在装晕,但他还忍不住去担心苏南锦是真的难受。 “好晕,太晕了,”苏南锦半眯着眼偷看男人,“不行,不能再站在这么高的地方,我要吐了。” 长孙云淮冷着声音道:“你既然晕,那么我也不能带你轻功回去,你就在这过一天,我回去命人骑马来接你。” 那怎么能行!!! 苏南锦死皮赖脸勾住长孙云淮的腰不撒手,然后瞬间眼睛亮了一下。 卧槽,真是好细的腰! 难怪有人传长孙云淮是个断袖啊这么细的腰一看就是个……呃,冷面傲娇受? 长孙云淮察觉到腰后那只动来动去甚至想捏一捏的手,拎着她后衣领把人提了起来:“你这是真晕?” 第149章 头晕 “哎呦不行,你别这么快拉我,”苏南锦抬手捂额头,紧闭双眼,“不行了不行了,要吐了。” 长孙云淮心中无奈,把她放下,抽出腰间的信号烟花,抬手向上空放去。 红色烟花嗖嗖上天,在空中炸出深红色花瓣,片刻,奚棠便带着一众侍卫闻讯赶来,纷纷落在周围树梢上。 “主子!”奚棠跳到他们二人树上,先看二人状况,“苏姑娘受伤了?” 长孙云淮带着怒火的眼神里还有些许无奈:“你去给她诊脉。” 歪在树干上的苏南锦内心疯狂颤抖。 别? 但是现在她要是拒绝,好像就显得自己很假! 于是苏南锦只能一边装晕哎呦,一边悄咪咪给走过来的奚棠使眼色。 奚棠一搭脉博,发觉一切正常,再看苏南锦挤眉弄眼的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再回想刚才长孙云淮的脸色,奚棠抿唇一笑,问道:“苏姑娘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苏南锦声音虚弱,气若游丝:“没什么,就是有点晕。” “主子,苏姑娘没什么大碍,”奚棠道,“只是女儿家的寻常毛病,有些气血亏损而已,所以会觉得头晕。” 长孙云淮看了她一眼,也并未再说什么,只是道:“回去。” 奚棠对苏南锦偷偷笑了下,转身飞到枝头对众人道:“宫主有令,撤!” “你带她回去,”长孙云淮在下面道,“其余人跟我来。” 苏南锦莫名其妙:“不是说撤吗?你要去追商青云?” “主子是让我带姑娘回客栈,赤芍姑娘也已被人带去了。”奚棠扶起她说,“茗菊和商青云的部下都藏在百花楼里,宝香楼的老板也得好好审问一番才是。” 宝香楼老板,那就是沈兰舟了。 那么厉害的一个人,竟然能被抓? 早晨她被那藏青衣服袭击的事长孙云淮这边还不知道,她也还没来得及说,金蟾老人就又出来作妖了。 沈兰舟肯定不会是定远侯府那边的人,如果说她真和谁有关系……那说不定是和商青云。 那么商青云就真的也和定远侯府无关,或许他真有什么自己的目的和不得已的苦衷? “那宝香楼老板被你们抓住了吗?”苏南锦拉着奚棠衣袖,心里隐隐担忧。 奚棠见她脸色异样,直觉里面有什么隐情:“苏姑娘,你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其实今天早上在楼里,我遭到了定远侯府派来的人的袭击,”苏南锦道,“你们在外面应该也看见了,有一群衙门的人今早进去,那就是去抓我的,同行的还有一个定远侯府派来的男人,我差点就被带走。” 奚棠脸色一变,伸手示意她先别说,连忙拉起她飞速前进,赶上了已经带着人去往宝香楼的长孙云淮:“主子,有些事要说!” 长孙云淮示意众人靠边停下,走过来问:“什么事?” 奚棠把方才苏南锦说的话也复述了一遍,又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后来是宝香楼的老板救了我,”苏南锦想起来还觉得心有余悸,“那个人被她杀了,尸体怎么处置的我不了解,但茗菊和商青云都是定远侯的人,而他们藏身在宝香楼,定远楼老板又知道的话,那这件事就左右矛盾了。” “确实,”奚棠略一想,也不觉点头看向长孙云淮:“主子,若说先前商青云是刻意使计接近苏姑娘,好搞清楚她的身份,但这次定远侯的人已经决定要带走苏姑娘了,根本没必要故技重施。” 长孙云淮面色凝重,思量片刻,问道:“对方有没有说,为何要抓你走?” “没有明说,”苏南锦摇头,“但我和宝香楼老板都猜测,是和我无意间赢的那笔赌金有关,定远侯府不是想趁着这个机会赚一笔吗?但这钱现在落到了我手里。” 长孙云淮点头道:“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主子,那宝香楼那边?”奚棠请示道。 “照旧那我的令牌去搜查,”长孙云淮忖度道,“注意态度,先把宝香楼老板请出去,不要审问,只说问几个问题,至于宝香楼内部,全面搜查,再派几个人去打探里面人员的消息,着重问人际。” 奚棠点头,吹了声类似鸟叫的哨音,几个侍卫便应声而来,奚棠上前与几人交接。 苏南锦本来聚精会神地听着,忽然觉得有种被凝视的不适感,拿余光悄悄一看,果然是长孙云淮沉着眼神在看她,连忙继续捂额头装晕。 “要晕回去再晕,”长孙云淮走过来,“你不肯告诉我商青云具体对你说了什么,就是这个原因?” 苏南锦不敢多说,生怕说错,便问:“什么原因啊?” “你觉得他与定远侯府不是一伙的,”长孙云淮道,“因此,怕他说了什么,我会误解;或者,你们之间有什么别的约定,你觉得既然不是敌人,就没必要和我说。” 苏南锦呵呵笑道:“长孙大人不愧是长孙大人,真是聪明非凡,这个……一表人才、学富五车……” 甚至还比了个大拇指。 长孙云淮没好气道:“闭嘴。” 苏南锦立马捂嘴,眼神非常真诚。 “回去。”看她这样,长孙云淮踟蹰片刻,还是没能对她发出火来。 见男人松了口不再逼问,苏南锦也悄悄松了口气。 两边分道扬镳,到了客栈,苏南锦惦记着那边有事要忙,让奚棠先走,但现在赤芍也受了伤,无人保护苏南锦,奚棠便留了下来。 门口守着两个长孙云淮的侍卫,苏南锦挂心赤芍,进门便扑到床榻前,才发现赤芍人已经醒了。 “小姐。”赤芍看见苏南锦回来,这也才放下心,拉着她的手想做起来,结果又引得自己一阵咳嗽。 苏南锦赶忙让她躺下,又给她顺气:“快躺好,别再起来了,看过大夫了吗?” 奚棠在旁道:“我给她诊治过了,这一掌看着重,但幸而不是实掌,是掌风把她带飞的,因此身上的伤都是跌伤,前胸和后侧有淤青,躺几天就好。” 第150章 线索 苏南锦悬着的心放下,但她看了看屋子四周,忽而觉得有一丝不对劲。 这房子,似乎空荡了许多。 “不对,沈风呢?”苏南锦猛然反应过来,“她出去做什么了吗?” 赤芍也恍然道:“没有,我刚醒过没多久,她一直不在。” 两人都看向奚棠,奚棠也道:“方才送赤芍姑娘回来我又急着去追宫主,现在回想,的确过来时就没看见沈风姑娘。” “糟了,她人一定是刚才听着外面的动静,也跟过去了,”苏南锦着急道,“也并不知道她看见了多少,可别做傻事。” “先别着急,”奚棠叫来门口守着的那两个侍卫,“你们见到有人要进来这屋子或者有什么人出去没有?” 两人都摇头:“右护法,都没有。” “一定是早就出去了,”苏南锦算着时间,只觉得心惊,“这么久,要是没看见,她必定会回来。” 奚棠忙道:“我现在去宝香楼,不过你们也不要担心,沈风的事我和主子说过,主子也见过沈风,现在茗菊在咱们手里,沈风姑娘要找人也是找到主子那里去。” 苏南锦嘱咐道:“她姐姐毕竟因茗菊而死,报仇心切,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要是得罪了长孙大人,还请你说几句话。” “姑娘只管放心,”奚棠这就起身欲走,“我会的,况且主子也不是会和小姑娘较真的人。” 奚棠到门前,又交代了守门的几句,便飞速向宝香楼而去。 屋内,苏南锦看着赤芍躺在床上动一动就疼的模样,心里直觉得难受。 “对不起,”她握住赤芍一侧的手,“怪我当时因为他杀了来刺杀的人,觉得他不是定远侯的人就轻信了,没想到别的人也会伤害你。” 赤芍听着这话,惊讶道:“那个商青云竟然不是定远侯的人?” “八九成不是,”苏南锦摇头,“他别有目的,只是究竟是什么,还没有弄清楚。” 赤芍望着天花板,深深叹了口气:“他这样的老江湖,我们早该有所防备,这也不怪小姐,后来我看他的样子,只当他是对小姐有意,没想到他别有所图。” 苏南锦知道,赤芍是误会商青云在江湖上有些算计图谋,但她现在也无法解释。 所谓从前有过一段,是两情相悦,一听就是假话,苏府的保卫如此严密,原主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若有两情相悦,必定是私会。 但私会一次两次不被发现倒还可能,日久天长的,苏南行的院子还就在原主隔壁,怎么可能一直隐藏下来。 可见,商青云不过是在诓她。 赤芍反握住她手道:“小姐怎么愁眉不展?” “所有人都在当谜语人,所有人都有秘密,”苏南锦胳膊支在床边,捧脸叹气,“光对付定远侯府就算了,还有一大堆奇奇怪怪的人,线索着,也是抓到就断,总摸不着由头。” “谁说线索抓到就断了?”赤芍笑道,“咱们不是在礼部尚书小姐的案子上找到了那个乞丐吗?” 苏南锦叹道:“那个乞丐的证词,也只是身高和衣服对不上,只能证明那天杀人的不是李修仁,而无法证明凶手和定远侯府有关,根本翻不了案。” “那也是一点突破啊,”赤芍柔声安慰她道,“小姐不是一直想告慰李修仁一家三口的在天之灵吗?他们泉下有知,一定会感恩小姐。至于定远侯府……这些人草芥人命至此,天也要灭他,小姐不是也说过,只要人做过的事,就一定会留下痕迹么?” 苏南锦扯出个微笑:“你说得对,是我一时心急了,想安定侯府这样的百年大族,就算是真有天大的事,一时半会也是翻不了的。” “对,”赤芍鼓励她道,“更何况,咱们现在也不是孤身作战,还有长孙太傅在帮着咱们,太后和皇上也是咱们的后盾。” “好,”苏南锦点头,“等这次咱们回去,就给给李修仁一家翻案,只可惜,大老远过来,也消耗了这么多时间,最后也没能得到什么关于我哥哥的线索。” 距离苏南行失踪到现在,粗算起来,也有小半年了。 傍晚时分,长孙云淮才带着人回来。 苏南锦趴在窗口看见他回来,路上还有不少马车与牛车,半决赛尘埃落定,这些江湖人士也陆续开始收拾行李,打道回府。 片刻长孙云淮上来,苏南锦在屋里沏好了茶,开门进来的倒是奚棠。 “怎么样?”苏南锦把茶递给她。 “楼里没有搜出什么来,”奚棠接过茶来道了声谢,“沈兰舟的说辞上也没有漏洞,楼里的那些伙计家也都在尽云城,还有不少是祖辈就住在这儿的,基本上可以去除嫌疑。” 苏南锦暗自松了口气,幸好没什么关系,那么商青云应该也的确是清白的…… “那咱们什么时候回去?”赤芍在床上歪着头问。 奚棠想了想说:“明日应该不行,今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这边府衙的人也知道了,方才我们过去时,这边的人已经在这请我们过去,主子惦记着苏姑娘这边拒了,但明日总该是要去一趟,交接些事情。” 这也倒是在情理之中,而且那巨鸟砸下来时还砸坏了不少建筑,如何赔偿,归谁修缮也都是个问题,毕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奚棠又说了几句,两边人各自吃饭休息,到了第四日的上午,一切事情都已处理完毕,苏南锦也去宝香楼和沈兰舟签了双方的契约,这才和长孙云淮一道启程回京。 其实在苏府居住的时日细算起来也不过两三个月,大部分时间苏南锦都在外面,但饶是时间短暂,她也对苏府有了类似于家的情感。 奶娘、丫头们和侍卫们……这些人都给了她无限的温暖。 一众人也都归心似箭,几日间就近了京都,这夜正在官道旁的客栈里休整,准备明日傍晚时能一气赶回京城,却不料京城内长孙府的一个人却赶了过来:“主子,有重要消息!” 第151章 跟踪 一艘装饰得宛如宝宫西仙殿的巨大花船破开盐江宽阔水面,逆着瑟瑟秋风在水面漾开波纹,花船之上,琵琶曼舞,一派觥筹交错之景。 苏南锦坐在角落处的八仙桌旁,搓掉花生的外皮,把花生粒捏在手中感叹:“照他们这个收费,这一粒花生米怎么也得值个三四钱银子?” 三四钱银子,一个寻常的三口之家,一个月的花销便有了,甚至还有剩余。 “三四钱银子在这儿算不得什么,”赤芍端着酒盅的手食指向前一指,“喏。” 苏南锦望过去,穿着铜色带苏绣锦缎外袍的富态男人,正盯着舞姬双眼放光,连口里的酒险些也忘了咽下,双手直往身上寻摸银子。 那人最后在腰间荷包里摸出了银子,饶是苏南锦离他有二十步之远,也能清楚瞧见那块沉甸甸的银块。 但这么多钱,那人抬手招来侍从,向舞姬指了指,随手就扔到了侍从双手捧着的银盘中。 船上的侍从有许多种,这一种站在两侧,手中捧着盘子要对客人跪接赏赐的,就是专门负责传递赏钱商物的。 一曲琵琶奏完,船头又换了古筝和舞姬重新开演,方才那舞姬下来,垂眸扫一眼盘中赏赐,抬头对铜衣男子妩媚一笑,腰肢款摆着走过来,直坐进男子怀中。 “做这行,也不容易,”苏南锦瞅着那男人的腰身和侧脸,再看那女子的美貌,对比下不由得一阵恶心,“对着这样的人也能笑得这么开心。” “她们不是对人笑,”奚棠在旁吃着点心,“是对银子笑。” “这些姑娘爱银子,给了银子就好办事,”苏南锦拍去手上的花生皮灰,“这姓陶的这么有钱,咱们总不能也给他钱。” 赤芍瞅着苏南锦吃了一盘花生米,抬手给她倒茶:“他既能花上万两买官,给钱想必行不通,他自己也怕,不过这人这么好色,家里二十四房夫人还不够,咱们不如就从色入手。” 奚棠收回观察众人的心神,神色严肃:“美人计?” 三个人六只眼互相看了看,美人倒都能算是美人,可是…… 谁去? “小姐不能去,”赤芍先道,“小姐不会武功,那人肥头大耳,要是想用强,小姐反抗都不能。” 奚棠一笑:“自然不会让苏姑娘去,只是我们两个,谁去呢?” “等等!”苏南锦手伸到两人间拍桌,“这就决定了?不如我们想想别的办法?” 夜风吹过,撩起舞姬身上轻纱。 一个负责添酒端菜的侍女眼睛不妨被轻纱撩过,脚一歪,身子就撞倒了旁边桌上的精巧酒瓶。 说时迟那时快,桌侧坐着的一个一身武行头的披发佩剑男人身形一闪,就绕过半边桌子,把拿要落地的酒瓶给接了起来。 侍女慌张道谢,待看清那男子的脸,眼神又立即害羞地低了下去。 “不碍事,你去。”男子道。 坐在陶大人怀里的舞姬眼里也多了惊讶:“大人,你这个侍从身手这么好呀?” 陶大人搂着美人得意笑道:“那是,本大人去往京城上任,路途遥远,我这等身份,自然是要带个好侍从好好沿途保护本大人!” “那个人,”奚棠不着痕迹地扫过一眼,“武艺高强,偷也不成,派个不会武功的烟花女子更不成,写信让主子再派人过来,只怕时日不够。” 苏南锦也被方才那一下给惊讶到,她们跟随这陶大人也有五六日了,一直没有贸然出手,就是因为跟在陶大人这身边的男子。 奚棠看他走路脚尖着地,比猫儿还轻,断定这人是个高手,且这人和陶大人关系又并非一般主仆那样,吃饭一同点菜,走路无论先后,没摸清之前,她们一直没敢直接出面直言。 但几日过去,两人依旧看不出什么关系,言语间除了陶大人时不时对女人炫耀自己的钦任侍郎身份外,从不提及相关话题。 这样跟下去,也不是办法。 “还是我去,”赤芍道,“奚棠,你的身手比我好,留在小姐身边保护她。” “这是什么道理?你的伤才刚好没几天,而且那个人既然会武功,自然是奚棠去更好啊。”苏南锦脱口道。 她说完又暗自咬舌,这么说好像是因为赤芍是她苏府的人,面对危险所以她偏袒着自己人一样,又着急看向奚棠要解释。 “苏姑娘不必说,”奚棠理解地一笑,“我知道苏姑娘不是那个意思,你的考虑也对,但是既然是要潜伏过去,那打起来就说明暴漏了,打赢了没意义,脱身的本事赤芍还是有的,而且出门在外,主子也交代过,苏姑娘的安全最重要。” 奚棠虽然和长孙云淮一样,冷脸的时候多,但性格却是很好的,也从来不钻小心眼。 只可惜…… “我要是也会武功就好了,”苏南锦哀怨捧脸,“就不用再分一个特地来照顾我,可惜我没什么武学天分……” “各人自有擅长的事,”奚棠点点自己的脑袋,“我们几个的想法就不如苏姑娘活泛,也只会使些刀枪剑戟,像苏姑娘解剖用的那么小的刀,我们可拿不来。” 明知道对方是在特地安慰自己,苏南锦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抱怨一下,你不觉得麻烦就好。” “自然不会,”奚棠道,“那么,就由赤芍来使这个美人计,不过……” “什么?”苏南锦和赤芍都追问。 奚棠凝视着赤芍的脸,仔细打量片刻才道:“赤芍虽然漂亮,但平日里举止英气,行动坐卧也全无媚意,就算妆扮了,陶大人也难保就能上钩。” “也对。” 苏南锦回想这几天,那个陶大人虽说是走到哪儿撩到哪儿,但看上的妹子貌似都是热情美艳款,赤芍么,美艳是够了,但她不热情啊! 毕竟在苏府里,赤芍都是管事大姐头来着。 “要不,”赤芍提议,“学习一下?” “这玩意也有培训的地儿?”苏南锦心情非常囧,“难道去青楼?” 第152章 学学怎么勾人 事实证明,青楼,也不是不可以。 这花船上就有风月场所,三人眼下又皆是女子装扮,叫个人过来,非常容易。 当晚,几人就在房间里正襟危坐,等着那姑娘来。 苏南锦看看左边,赤芍一脸严肃;看看右边,奚棠一脸严肃;再对着镜子看看自己,仍旧一脸严肃。 “我说——”苏南锦内心崩溃,“咱们这样坐一排等着人家来,真的不会被误以为是要杀人抢钱吗?” 赤芍和奚棠看一眼她,纷纷摇头。 苏南锦一看就弱不经分,装扮成男子也是个雌雄莫辨的清俊书生,谁会觉得这样的人要杀人抢劫? “至少表情温和一点嘛!”苏南锦觉得她们三个人现在非常不敬业,这要是去跑龙套绝对会被扣盒饭,“咱们是在招姑娘诶!待会是要嗯嗯的,为什么眼神都这么无欲无求啊!” 赤芍非常事不关己:“小姐,待会我是要观摩那位姑娘学习,自然不能让她来侍奉我。” 奚棠也跟着道:“我是少爷的随从,自然也没有随从找姑娘,主子干看着的道理。” 苏南锦:…… 你们倒是异常地团结哈。 “好好,”苏南锦想到待会那姑娘过来,就一个头有两个大,“不过待会你们可得帮着我点。” 她虽然爱看美人,但要是美人对她和对刚才陶老爷那样热情起来,她也招架不住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苏南锦默默捏紧拳头。 哎呦人怎么还不来! 就在她正处于紧张又有点点兴奋的当口,娇媚的声音伴着轻轻的敲门声响了起来:“公子,开开门呀。” 这声音…… 苏南锦扭了扭,感觉浑身有蚂蚁在爬! 奚棠冷着脸,起身去开门。 门口那姑娘还在摆pose,准备开门就给点她的这位爷一个暴击。 然后她就抛媚眼抛到了冷屁股上,两个人在门口面面相觑。 “呃,”那姑娘立即收敛身前,后退一步看了看门牌,“是苏公子吗?” 奚棠侧身示意她进门:“是。” 那姑娘瞅了瞅奚棠,心里不住犯嘀咕。 听说这种人一般都有些什么奇怪的癖好,住她隔壁的小红就伺候过一个,虽然后面得了好几锭金子,但是人躺在床上半个月没能下来,真是好恐怖! “苏公子,”姑娘决心先套个近乎,“奴家名唤小青,您……” 她话没说完,就在看见屋内还有两个冷面人时刹住了车。 三个? 苏南锦看小青脸色变了,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便想安慰安慰她:“小青姑娘,你别怕,我们三个——” 小青深吸一口气,淡定地竖起三根手指。 苏南锦疑惑:“嗯?” “三个人,”小青手指在三人身上挨个点过,然后露出讨好一笑,“要加三倍的钱。” 苏南锦面上不动声色,但是已经快笑晕在桌边。 救命啊! 憋笑真的很痛苦! 她解释道:“不是三人,我是苏公子,这两个是我的随从。” 小青虽然没表现出来,但苏南锦明显能察觉到她身体略微放松了些。 但旋即,小青就又竖起了两根手指。 苏南锦不解,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虽然这次为了不引人注目,她的妆画得丑了些,但也不过是扔进人群里就捞不出来的那种,也没有到很丑的地步啊! 至于要加两倍的钱? “小青姑娘,你们这还按老板相貌收钱?” “苏公子,瞧您说得这是什么话呀。” 小青娇俏地走过来,身子一歪,苏南锦就浑身发麻地赶紧站了起来。 倒是她这花钱的给烟花女子让座位了。 小青见过这事,有些有钱人家的小公子,一家子老小管得严,既没娶妻,也不得出门,什么都没见识过,偶有被族中什么哥哥叔叔带出来的,头次看见姑娘就这个架势,好像能被吃了似的。 当即她眼神就在苏南锦身上打了个圈,暗暗吐槽这小公子胆子不大,玩得倒挺花,主动又伸手拉着苏南锦坐下,一只胳膊搭在她肩头,拿竖起的两根染着深红指甲的手去轻挠苏南锦脸颊:“公子,让人看着,就得加两倍的价钱呀。” 苏南锦目光非常惊悚,想不到这个姑娘想法这么花哨! “不不不不是,”苏南锦脖子往后倒,脸上刚才被碰过的地方还一个劲地发麻,“不是那回事,咱们就坐着聊聊天就好。” 小青顿时就有些不乐意,聊天这破事费力不讨好,花的时间长拿的钱还少:“苏公子,您要聊天,我出去找弹琵琶的进来陪您好不?” “钱照样给你,”苏南锦看得分明,先掏了锭银子给她,“这个先给你自己收着,算是额外打赏的。” 小青登时见钱眼开,笑容又灿烂起来,抓起银子来收好,精神也上来了:“苏公子想聊什么?” “你们是不是都会跳舞?”苏南锦寻了个话头。 小青点头:“是啊,我们这些人都是被买过来的,从小就学跳舞学唱歌,公子你们不就喜欢看这些么、” “那你给我跳一支舞,”苏南锦朝赤芍使了个眼色,“随意什么都行。” 看在那锭银子的面子上,小青自然乐意,起身站到房中摆了个非常勾人的姿势,便翩翩起舞起来。 跳着跳着,小青人就又转回了苏南锦身边,又是挥手向苏南锦面上抛轻纱,又是可劲在她眼前蛇一般地扭动身体,看得苏南锦气血翻涌,一张脸红得猴屁股一般。 她虽然对女人没有那方面的兴趣,可是这也太夸张了! 赤芍在旁边看这小青神情和举止,也是心浮气躁。 只不过她觉得尴尬害羞占小头,一想到也要学着这样去勾引那个陶大人才是大头。 “好了,好了好了,”苏南锦话都说不明白,对着迎上来的汹涌澎湃差点吐血,“你还是坐下。” 小青高高兴兴坐下,然后脸色一变,指着苏南锦惊道:“苏公子,您流鼻血了。” 苏南锦赶忙伸手去擦。 小青又拿着帕子凑上来,身上一股脂粉香气,她一遍擦一遍忍俊不禁道:“苏公子,您怎么这么禁不住撩拨呀?” 第153章 换个套路 苏南锦被那股香气熏得头昏脑胀,一边推拒着小青一边又不敢做得太过,看起来倒像是她正被小青轻薄。 “难道别人就很经撩拨?” 小青咯咯笑得不停,开始觉得苏南锦有趣起来:“那是自然了,就比如船上的那位陶老爷——苏公子可知道他?” 陶老爷? 那不是目标人物吗? 苏南锦一个激灵,眼神清明起来。 小青见她回了神,倒了杯酒递到她唇边,一边笑着说:“看苏公子这样,想必是知道他了,也难怪,他在这船上,可真叫挥金如土,那银子花得流水一般,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 “你们也不知道?”苏南锦存了打听的心思,“今儿晚上他不还找了个姑娘?你们私下里也不说么。” “自然是说的,”小青见她不喝,变又把酒杯放下,下巴搭着手腕很近地看着苏南锦说话,“只不过这个陶老爷对自己的事从不提,苏公子你也知道,我们这样的人,客人说我们就捧着,不说我们再好奇,又怎么敢问呢。” 看来这人也知道自己是买的官,还未真的上任,不敢怎么去宣扬。 苏南锦估摸着问不出什么来,便叉开话题,清了清嗓子道:“这个,小青姑娘啊。” 她一开口,小青就笑了:“苏公子,你叫我小青就好,姑娘姑娘的,听着怪好笑的。” “那,小青,”苏南锦道,“其实我叫你来,就是好奇,听我家里兄弟说你们最擅风情万种,所以……” “原来公子是想看看,我们是怎么个风情万种法,”小青笑着道,“这也不难,就像刚才我那么着就是了,要热情,但是客人上手了,再退几步,再热情,这也不过都是妈妈们教的,我们也只是照着做。” 赤芍在后头轻咳了一声,表示已经够了,苏南锦又胡扯了几句,便让小青走了。 “苏公子,”小青心情非常愉悦,说说话还有钱拿什么的,简直爽飞了,“以后要是还有这种需要,记得再来找小青哦。” 苏南锦点头:“会的会的。” 奚棠跟着到门前,确认人的确走远了,才又回来。 “怎么样?”苏南锦期待地看着赤芍。 赤芍无奈道:“就这样,我再琢磨琢磨,你们先休息,明早我照猫画虎,给你们看看。” 苏南锦同情地拍了拍她:“你也别琢磨得太晚,有黑眼圈就很难消了。” 翌日一早,苏南锦起得非常晚,因为一整夜她都在做噩梦。 梦里有好多小姐姐,各个汹涌澎拜,还都对她又搂又挤,最后还为了她互相打起来,真是不要太混乱! 以至于在床上睁开眼时,苏南锦还有些心有余悸地看了看四周,生怕又会窜出来个热情似火的姑娘。 幸而屋内很安静,她松了口气,扒拉着床上的衣服要穿,忽而一声娇媚得让她浑身都起鸡皮疙瘩的声音直钻她天灵盖:“少爷~” 苏南锦感觉自己遭重了一万点暴击,还附带僵直buff那种,她简直不敢扭头看。 赤芍一身鲜红的纱裙,头发半散三盘,挨着床边坐下,转过苏南锦的头对她抛了个媚眼:“少爷~你怎么不说话呀~” 苏南锦闭眼躺倒:“我是否上辈子做错了什么,这辈子要遭受如此惩罚?” “果然还是不行,”赤芍叹气,一秒脸上没了笑容,“做个会勾人的女人可真难啊,比打架都难。” 苏南锦歪头看她,那么漂亮的媚眼,又是标准的鹅蛋脸,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大气明媚,怎么一笑起来就那么瘆人呢…… “算了,咱们不按烟花女子的来,”苏南锦又坐起身,出主意道,“你有没有喜欢的男子?” 赤芍摇了摇头。 矮油怎么能没有呢!这个时代不是正常十四五岁都出嫁了吗? 苏南锦捏着自己下巴沉思片刻,又问:“那总有喜欢你的男子?” 赤芍继续摇头。 “不是?”苏南锦大受震撼,抓着她胳膊催促,“你可别不好意思啊。” 赤芍拉下她的手,言语认真:“真的没有。” 哎。 苏南锦黯然神伤。 这苏南行也是,一府的人也都二十岁上下了,搁现在快的早恋都谈过三四轮了,搁这个年代连个喜欢的人都没有,这可如何是好。 “小姐怎么问起这个?”赤芍觉得奇怪。 “咱们不装烟花女子了,没经历过,也不贴切,”苏南锦道,“你就装成个小有点钱人家的小姐,咱们本就是大府里的人,这样装比较好。” 赤芍听了也道:“这的确有理。” “所以啊,”苏南锦捧起她的脸,“你这么好看,不怕那个陶老爷不上钩,但你总得装出些喜欢他的样子来才好,可你有没有过喜欢别人的经历,我也没有,咱们朝谁学去?” 奚棠从外面端了早饭回来,正听见两人在屋里揣摩这件事,把东西放在外面桌上进来道:“这有什么难的?赤芍,你就按照商青云看苏姑娘的眼神来。” 赤芍淡定点头:“也是。” 苏南锦张了张嘴,想说那也是商青云装的,但还是没说出来。 对方有什么目的,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呢! 等苏南锦吃完了饭,再过两个时辰便是中午,她在船上四处逛了逛,回来时奚棠便道:“苏姑娘,赤芍已准备好了。” 说罢,奚棠拍了拍手,赤芍便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她已又换了身水红色的衣裳,比早上的端庄许多,料子也是寻常料子,但做工却不错,手腕上半藏半露一串红珊瑚珠子,看得出是个有点门第,却又不那么贵重的小姐。 赤芍快步走过来,直视着苏南锦的双眼,弯眸一笑,眼里尽是笑意,妩媚中透着英气,和旁的小姐都不相同。 苏南锦忍不住拍手叫好:“就是这种感觉!” 奚棠也在旁边点头赞许:“我也觉得这样能行。” “现在就差个相遇了,”苏南锦道,“那姓陶的每天晚上都要到船头听曲找乐子,今天咱们就堵在他出门的路上,假装撞一下,最好能丢个帕子碎个玉簪什么的,一来二去,不怕他不上钩!” 第154章 该不是个断袖 傍晚时分,三人便出了门,奚棠在前面卡着视角给后面两人发信号,苏南锦则和赤芍在一块儿,假装是兄妹。 她们已观察了几天,这次算好了时间出来,果然不多时奚棠就瞧见陶老爷的门开了,陶老人和那个武艺高强的男人一并走了出来。 奚棠假装是路过的,朝后面二人打了个手势,便不动声色向前,与二人擦肩而过,假装是要回房。 赤芍估摸着步数,猜测对方就要到转角口了,匆匆跑步上前,直等着撞对方个满怀。 不想她刚在转角露头,那会武的男子反应很快,拉过陶老爷,侧身一下便闪开了。 赤芍心底一惊,也顺势假装是被忽然看见的两个男子吓到,脚步一扭,就狠狠摔倒在地,本在头上半簪不簪的玉簪子也应声倒地,碎成了两段。 “我的簪子!”赤芍捧起簪子,抬眼狠瞪过去,“你们走路也不知道看着人么?” 陶老爷一看赤芍,面若银盆,杏眼里流露着机敏,这一瞪更显得娇俏,登时就起了色心,笑眯眯地伸手轻轻挥动道:“这位姑娘,别着急嘛,是我们不好,你这簪子多少钱?我陶某人赔给你。” 那会武的抱着双臂,斜眼瞅见陶老爷匆忙掏银子的动作,嘴唇勾了勾,不屑地嗤笑。 那人声音并不刻意放小,是毫不掩饰,陶老爷听见了竟也不生气反驳,只顾着把银子递过去:“这些够不够?” 这一计本就是要缠上陶老爷,自然不能赔了钱便了事,赤芍便又推拒着说:“我不要你的钱,这簪子是我哥哥从外国买来送我的,哪里是你这点破银子能衡量得了的。” 陶老爷百般耐心温和道:“这也不难,我再买一个一模一样赔给你,如何?只是不知道,你这哥哥是在哪国买的?” 赤芍眼睛往斜下方看去,装作在回忆。 苏南锦在后面也迈步赶来,她知道,这是该她出场了。 “哥!”赤芍瞅见苏南锦也过来,扁着嘴伸手就把手心断成两节的玉簪子递给她看,“你瞧,你送我的玉簪子断了!” 苏南锦扮演好一个小门小户人家的角色,心疼又不舍得骂自己妹子,只问:“好端端的,这怎么断的?” “都怪这两个人,”赤芍怒目瞪向陶老爷,“走路也每个声响,我急着回来拿手帕,就在这拐角被吓了一跳,把簪子都跌断了。” 苏南锦佯装不高兴,拉着赤芍,正想纠缠两句,扭头一对陶老爷的眼神,却是伸手一亮。 她怎么觉得,这陶老爷看她的眼神这么不对劲呢? “这位小公子……”陶老爷眼睛本来就小,脸上肉一多,笑起来更把眼睛挤得看不见,“不知道是哪里人士呀?” 噫。 这人该不会有断袖之癖?! 苏南锦被他眼神瘆到,想冷着脸又怕失去接近的机会,只好硬着头皮道:“我们是西边过来的,自然比不得淮州这东南地带富庶,不过我们也不会叫人随意欺辱了去!” “小兄弟,你误会了,”陶老爷色迷迷地,直往苏南锦身前凑,“我刚才就和你妹妹说要赔个一样的。要不,今夜我再请两位一顿酒菜,我一见小兄弟就觉得亲近,这是上辈子的缘分,咱们也是不撞不相识嘛!” 苏南锦想了想,点头道:“也好,正巧这花船上的歌舞不错,我们可以一道欣赏。” 陶老人喜不自禁,朝甲板上伸手道:“请。” 四人一时间在桌边落座,陶老板挨着苏南锦,其余两人又坐在他们二人另一侧,一时间酒菜上全,歌舞奏乐,好不快活。 “还没问小兄弟姓名?”陶老板举杯对着她。 苏南锦也举起酒杯来:“我姓苏,名力壮,舍妹单字一个燕字。” “苏力壮?”陶老板跟着念了遍,随即摇头晃脑笑道,“好名字,好名字啊!来,力壮兄,与我同饮一杯!” 旁边兀自饮酒的习武男人被酒呛到,斜眼瞄了陶老板一眼。 苏南锦也很无语,力壮这个名字到底哪里好了啊,感觉像是在讽刺一样! 两人碰杯,苏南锦道:“还不知道阁下的名讳?” “鄙姓陶,陶卓,”陶老爷笑眯眯地伸手盖在苏南锦手背上,“力壮兄叫我陶哥就行,这位——” “董鹏,”那习武之人对苏南锦一抱拳,“苏公子叫我名字就行。” 苏南锦假装倒酒,不着痕迹地把手抽回来:“原来是陶哥和董公子,好像前些日子,我就见陶哥也在花船上?” “原来力壮兄前几日就留意到为兄了啊!”陶老爷摸着胡子,眉笑颜开,“为兄今日才结实力壮兄,真是为兄的错啊,有缘分还拖延了这么多天!” 苏南锦:…… 这还能在鬼扯一点吗? “呵呵,”苏南锦赔着笑脸问,“我和妹子要往京里去投亲,我见陶兄遍身绫罗,出手也很阔绰,又一派富贵闲散之气,可是出门经商?” 陶老爷眼神从见到苏南锦第一眼,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这会存了要显摆的心,身体就朝她身边倾斜,抬手准备说话。 “为兄……” “咳!”董鹏单手握拳,挡在嘴前咳了一声。 陶老爷话被打断,看了董鹏一眼,默默又把上身移了回去:“对,对,我这趟就是去京里看看生意,我家在京城有不少铺子。” 这个人果然来头不简单,看着是侍卫,但陶老爷说什么做什么反而都听他的。 苏南锦假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顺着他的话接茬,眼里流露出些许鲜艳:“在京中有铺子,哎呀,那想必陶兄家里必然很不错,京里那地界寸土寸金,我们这样的人是一辈子都肖想不了的。” “这有什么,”陶老爷套近乎道,“等到了京城,力壮兄见过亲戚,不妨来找我,到我府上住几日,我带力壮兄……和你妹子,在京城好好玩玩,把香的辣的都吃一遍,保管你乐得不想回家!” 苏南锦不好意思,但脸色却发亮,显然是很向往:“这怎么好意思。” 第155章 歪打正着 陶老爷不满道:“诶,力壮兄,你这就和我见外了不是?咱们都称兄道弟了,还讲究这些,这事就这么说定了,你要不来,我可要生气了!” “哥,陶老爷一番美意,咱们就答应了,”赤芍在旁搂着苏南锦胳膊撒娇道,“出门靠朋友么,难得陶老爷愿意结交哥哥。” “苏姑娘这话说得对,出门靠朋友,”陶老板一把抓住苏南锦的手,轻轻揉了两下,“我就是力壮兄能靠着的大哥么!以后力壮兄要是想做生意,或是在衙门里讨个一官半职,只管来找哥哥我。” 苏南锦忍着手背上的恶心,眨眨眼道:“怎么,陶兄在衙门也有门路?” “什么门路不门路的,”陶老爷做了个数钱的动作,“有了钱,高低不说,给我力壮弟捐个小官当当还有不成的吗?” 苏南锦为难道:“可这得不少钱?” “小钱而已,”陶老爷语出阔气,“这点钱,我这当哥哥的还能不舍得给弟弟花?” 苏南锦眉头一蹙,放低了音量:“可是陶兄,我听闻这买官要是被查出来,是要下大狱的啊!” “这你就不知道里面的门路了,”陶老爷嘿嘿一笑,眼角眉梢里都透着得意,“只要上面打点好了,下面的就算心里有不满,他敢说出来?除非不想活了!” “可是……”苏南锦依旧很迟疑。 陶老爷无所谓地挥挥手,一把揽过苏南锦,手在她肩上点了两下:“哪有那么多可是,等上了任,再给上下打点打点,那些人收了好处,哪还会有那么多不满?来,喝酒!” 一时间酒过三巡,苏南锦脸颊通红,眼神也渐渐迷离起来。 陶老爷看苏南锦这样,越发喜欢,吆喝着让人上酒,势必要把苏南锦彻底灌醉。 赤芍眼看这样不成,伸手假装扶着苏南锦,在她后腰上狠掐了一把:“哥哥,你酒量不好,不能再喝了。” 苏南锦也摇晃着起身推辞:“不行了,陶兄,我们改、改日再约!” 陶老爷哪里肯放,他见苏南锦这副样子,正是心痒难耐的当口,拉着苏南锦的手就不想放开:“喝醉了又如何?这儿离京城还有好些日子的路要走,明天左右无视,喝醉了让船上的姑娘照顾!” “我哥哥身体向来不好,”赤芍让苏南锦靠在她身上,满面担忧,“若是再喝下去,不愁没人照顾,但接下来几日必定是精神萎靡,只想躺着不能出门,还望陶老爷见谅。” 果不其然,陶老爷一听说下面几日苏南锦都会不出门,立马改了口:“哎呦,那快回去休息,我这大哥还不知道这回事,妹子别见怪啊。” 赤芍颔首道:“陶老爷尽兴,我这就带我哥哥回去。” 两人转身离开,一直在不远处的奚棠也跟着起身。 苏南锦人虽然走了,但陶老爷的眼神还没收回来,盯着她一直到人进了船舱内看不见,才恋恋不舍地收回来。 船头的舞姬又换了新的,知道陶老爷是个出手阔绰的,百般扭着身线朝这边凑,但陶老爷却一反常态,只是颇为感慨地摇摇头,猛灌下一口酒。 “怎么,”董鹏品茶似地喝着酒,轻佻地抬起一边眉毛,“什么时候换了口味,又好男风了?还是兄妹两个都瞧上了?” 陶老爷咂了咂嘴,似是在回味方才那一口酒,又似是在回味方才和苏南锦的相处:“那个姑娘么,性子辣,长得也辣,在这样的人家里少见,但她那个哥哥……” 董鹏瞅见他脸上八分好色两分痴迷的神情,恶心得险些把喝进嘴里的酒吐出来:“你把脸上的表情收一收。” “怎么跟本大人说话呢!”陶老爷脸色一板,旋即又搓着手恢复到了方才的神色,“美人的最高境界,就是非南非女,你看他那长相,颇有宋玉之风啊!那手,那么滑;那胳膊,那么细;那小嘴……” “打住打住,”董鹏彻底吃不下饭了,“咱们这回是去京城上任的,你家里有十几房夫人,在这花船上找妓女就算了,你还真想娶个男夫人回家?我可提醒你,那苏力壮可是正经人家的人。” 陶老爷“啧”声不满道:“你情我愿的事,你也管得太宽了。” “我管得宽?”董鹏指着自己鼻子,嗤声摇头,“你这官本来就是买的,别你逼人家‘两情相悦’,人家不从,转脸告御状,连上京的路费都免了。” 陶老爷手指上下掂着指向董鹏笑道:“我就说你不懂,方才你看我说给他捐个官当,他和他妹子那眼神,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董鹏欲言又止,不耐烦道:“你最好还是小心点!” 那边赤芍扶着苏南锦回房,奚棠后脚就跟了进来。 苏南锦半靠在床边,揉着额头,勉强睁眼递过来的热水喝下,又伸手抬脸方便赤芍给她擦。 感觉到赤芍要把她放倒在床上,苏南锦忙拦住人说:“别,现在还不困。” “都喝成什么样了,”赤芍满眼心疼,“从没喝过酒,哪能这样灌。那个姓陶的真不是个好东西,我要不说你连躺几天起不来,估计今夜非把你灌得烂醉不可。” 苏南锦没好意思说她其实已经偷摸喝过好几次,毕竟那次在宝香楼喝醉了那么丢脸,所以她私下练过几次酒量,现在已经不会那么容易醉了。 “我看那姓陶的倒是看上了苏姑娘,”奚棠站在旁边,脸色凝重,“这样下去,不行。” 赤芍也跟着道:“的确不行,我看干脆明日找个由头,咱们假装下船,你们俩恢复女装,我扮成男的再上来。” “别啊!”苏南锦从床上猛地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坐起,“虽然这次赤芍的美人计失败了,但咱们也算是歪打正着,要是放弃了这个机会,下一次还怎么接近他?” 赤芍和奚棠都坚决反对,异口同声道:“不行,太危险了。” “这不是还有你们在吗?”苏南锦着急得拖着鞋子两步走过去,紧紧拉住两人的手,“他可是现在唯一的活证啊!” 第156章 老母亲操心闺女 话说那日苏南锦与长孙云淮眼看着就要回到京城,当夜先在官道旁的客栈里歇脚,却从城里又赶出来个长孙府的手下,直言有了发现。 这发现倒不是京中贵女被害一案的线索,而是苏南锦在沉船案里发现的那张上任文凭的线索。 定远侯府那张没有落款的上任文书之外,果然还存着别的卖官鬻爵的行为。 要说这事能闹到让长孙府发现线索,还是因为定远侯府做得太绝的缘故。 如今的小皇帝再弱势,定远侯府再权盛,也有太后和长孙云淮为首的半朝臣子制衡着,任命谁做官的事,还轮不到定远侯府说话的地步。 但偏偏就有一些家境殷实,一心求富的人家渴求换个官爵来坐,但钱是一层层地交上去了,定远侯府却并不能真的给出什么官位来。 因此,收钱是真,而买到手的却不是官,而是满门抄产的命。 在陶老爷之前,已有十多户一方巨富一夜间满门惨死,多是失火,连家里养的猫狗都没能逃出来,少的是一夜间整户人家人间蒸发,一点音信也无。 大火死的,通常左右邻居都会去报官,但一番检查后也没什么可多说的,只定论是失火了事。 而一夜见整户人家人间蒸发的,通常要过上许久,直到亲友过来拜访或者旁的事情发生,附近的人才知晓这家人不见了,不然左邻右舍都只当了欠了钱连夜躲债去。 桩桩件件,发生的时间间隔有长有短,直到最近河西梅家官拜中郎将的小儿子梅见雪写信告知了当地知州,那知州又是长孙云淮主监察一介的学生,这事儿才被长孙府得知介入。 恰时,苏南锦又在沉船遗物里发现了上任文书,两件事凑在一处,长孙云淮觉察中其中不对,才又命人深入调查,暗卫在各地努力了两月有余,才查到陶老爷这人身上。 “他是现在我们所知道的,唯一的活口,”苏南锦急道,“所以,咱们不能轻易放弃!这一次放弃了,下一次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呢!” 赤芍知道她的个性,牵涉到案情相关,不追到底是誓不罢休的,也急道:“小姐,若是你有什么意外怎么办?你若出事,这案子谁来查?” “你们就放心!”苏南锦严肃道,“我难道愿意装作喜欢的样子去讨好那个陶老爷么?我就说,我们正经人家,要想和我如何,就算是男的,也得过明路,他总不能在这船上娶亲。” 赤芍仍然无法安心:“但……” “上回商青云的事只是意外,他并不是定远侯的人,所以你们放松警惕也是正常,”苏南锦竭力劝说二人,“这一次,陶老爷只是个普通的土大款,旁边那个人一个总打不过你们两人?” 奚棠沉思片刻,扭头看着赤芍道:“我同意苏姑娘的话,机会难得,既然事情已经变成这样,总要努力一把。” “你们,”赤芍看了圈两个神色都无比坚定的人,败下阵来,“好,二对一,我听你们的。” 苏南锦欢呼:“那事情就这样定了!” 奚棠伸手拍拍赤芍的肩,安慰她道:“你也别太过担心,咱们临行前,主子不是说过么,过些时日他便会过来。” “也只能如此了。”赤芍非常愁得慌,她现在看着苏南锦,甚至有一种老母亲操心闺女的感觉。 她家小姐一旦决定要做什么事,那可真是八匹马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以前也不这样啊? 难道这事忽然随了苏南行? 那边苏南锦已经躺回床上,安详躺好,盘算着明日怎么再从陶老爷嘴里套出更多的东西来。 翌日,赤芍和奚棠刚在外间练完功,门就被敲响了。 奚棠过去开门,门前是个捧着食盒的小丫头:“请问是苏力壮苏少爷的房间吗?” 奚棠点头:“是,但我们没要早饭。” “这是陶老爷送的,”小丫头乖巧说道,“需要奴婢放进去吗?” 奚棠伸手:“给我。” 那小丫头便递出食盒提竿,躬身退了几步,才转身离开。 赤芍在屋里听得一清二楚,脸色难看:“这就献殷勤来了。” “看来苏姑娘的魅力真的很大,”奚棠摇摇头,打卡食盒,把里面的吃食都端出来,“男女都逃不掉,也难怪……” 也难怪连她家那位因为对女人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以致于被外界传成有龙阳之好的主子也动了心。 “也难怪什么?”赤芍追问。 奚棠云淡风轻一笑:“没什么,这早点还不错,你去叫苏姑娘起来吃。” “这些东西,非得是姓陶的送的,”赤芍扫过桌上各式各样的漂亮点心,丝毫没有胃口,“没得玷污了这些吃食!” 苏南锦打着哈欠从里屋出来,听见赤芍这番愤怒论调,哈欠硬生生打到一半停了,无奈笑道:“怎么一大早就吃了炮仗?” 赤芍深深呼吸平复心情:“我一想到那该死的对小姐你动手动脚,就忍不住想拿刀把他的手给剁了。” “那也别迁怒到这些宝贝糕点嘛,”苏南锦凑到盛着红豆粥的碗边闻了闻,神情陶醉,“闻起来好香啊,味道一定也很好!你们先吃,我去洗漱。” 奚棠拉开凳子,对赤芍招了招手:“别生气了,快来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保护苏姑娘。” “要我说,”赤芍狠狠咬了口桂花糕,“等吃完这顿饭,那老不死的就该派人过来请小姐过去了!” 奚棠止不住地也要发笑:“就这么担心啊?” 赤芍看了她一眼,没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苏南锦毕竟是她家的小姐,是她从小陪着长大的,奚棠只不过和苏南锦相处了一两个月,这两种担心,怎么能比呢? “你别怪我这么问,”奚棠自然也看得懂那眼神后面的含义,“我告诉你一句话,我家主子对苏姑娘的重视,倘若今日苏大人在,两个人比起来,未必谁的担心能多过谁。” 第157章 人间知己 这话里很暧昧,赤芍心里一跳,再想开口细问时,看见苏南锦恰好洗漱完了过来,便没有再提起。 “咦?”苏南锦抹着脸过来坐下,瞅了瞅两个神情各异但都不说话的人,“你们怎么了,为什么忽然都不说话?” 这种自己过来忽然热闹的环境一下子变安静的氛围真的很奇怪啊! 赤芍岔开话题:“没什么,只是想到待会小姐你要去跟那姓陶的演戏,我们都放心不下。” “没事啦,”苏南锦搬着凳子挤到两人之间坐下,“我知道你们担心我,但是呢,顶多就是被摸摸手搂搂腰,脸上的肉是肉,屁股上的肉也是肉,咱们就当被狗咬,再说他还觉得我是个男的,兽性大发实现也要准备许……” 呃。 好像说太多了。 苏南锦盯着赤芍和奚棠惊奇的目光低头猛喝粥。 “等等,”赤芍把碗给拉下来,“小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南锦一秒切换无辜脸,特别懵懂特别在状况外:“准备什么?” 这下轮到赤芍被噎住了。 她总不能把准备的具体内容说出来! “那小姐你刚才要说的是什么?” “我刚才啊,”苏南锦淡定道,“我是说准备许多时间啊,还要布置洞房,还得请个主持的人,虽然娶男妾不登台面,但也得走个过场嘛!” 赤芍暗自咬舌,原来是她想多了。 等吃完了饭,苏南锦在屋里转悠着还没消食,门就果如赤芍所料想的那般响了起来。 陶老爷笑呵呵地在门口,见门开了,毫不见外地进来说:“力壮兄,早上的东西吃着可还顺口?” 苏南锦笑眯眯地迎上去:“顺口呀。” 赤芍在旁边也竭力陪着微笑。 “那咱们出去转转!”陶老爷殷勤提议道,“我把最上面一层包了下来,站在那上头能看见四面江景和两岸的人家,吹风也很舒服啊!” 苏南锦自然不会拒绝,露出惊喜的神情道:“好啊,前些天我这妹妹还说想到最上头瞧瞧呢。” 这花船虽然人人花上几十两银子便可以上来,但上来之后的待遇却不相同。 船上搭建的居所一共四层,越向上住,自然能看见的风景就越多、越远,但越上层的房间也就越少,想要住在上面,就得花更多的钱。 而最上层的收费是按时辰来的,一个时辰就得一百两银子,包下一整天,就是一千二百两银子,而朝廷里一个一品大员一年的收入,也不过七百两而已。 这陶老爷还真是……钱多啊。 就是不知道人傻不傻。 苏南锦乐呵呵地招呼着赤芍跟着到顶楼去看风景。 其实说是看风景,主要是陶老爷边欣赏风景,边做些狗屁不通的诗,什么大盐江,盐江大,大盐江上行船大之流的打油诗。 苏南锦一阵“哇”,一阵“好棒”,捧人捧得非常无聊。 因为四周,实在是,真的没什么可看的啊! 就是普普通通的江水和普普通通的房子啊……甚至还不如她玩的一些游戏里的建模,房子顶也都是灰蒙蒙的。 哎,她也不懂为什么陶老爷能看得那么带劲,还看得诗兴大发。 果然在古代就算是有钱人活得都很无聊的说。 她撑着脸时不时应和几声,陶老爷显然被夸得通体舒畅,对着江面做完诗一扭头瞅见苏南锦正歪脸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顿时觉得自己魅力大涨,不由得提了提绷紧的腰带,感觉找回了年轻时候娶第一任娘子的感觉! 像他这奔四的人,还能吸引到苏力壮这样十几二十的漂亮小青年,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他的才华和魅力折服了对方! 于是陶老爷心情汹涌澎拜,诗兴再度大发,面对滔滔江水,咸猪手一把搭上苏南锦肩膀,气壮山河地来了句:“啊!” 正在半神游只会机械性习惯夸奖的无情点赞机器人苏南锦猛然回神,下意识大呵一声:“好!” 顺势还比出个挺巧的大拇指。 后面的赤芍和董鹏两人:…… 他们上辈子犯了什么错,这辈子要受此煎熬? 陶老爷后面的诗被苏南锦这一嗓子猛地吼忘了,但他非常享受苏南锦刚才那声称赞,于是他决定和苏南锦的灵魂深入沟通一下,便追问:“你详细说说,哪里好?” 苏南锦:…… 完了,夸过头了,自作孽不可活啊。 这种上课睡着了但是被老师叫起来要回答问题的奇葩感觉。 对着陶老爷无比期待的目光,苏南锦恍惚觉得这位陶老爷是不是经常在作诗这件事上受挫,难道他那十几房姨太太都没有一个夸他的么? 纯属到她这找自信来了。 于是苏南锦开始漫天胡扯道:“这个‘啊’字,虽然简单,又很短,但是呢,被陶兄你这么一念,顿时就有了黄河九曲连环之荡气回肠啊!” 陶老爷舒爽不已,看苏南锦的眼神更炙热了,因为他觉得苏南锦简直就是他的人间知己! “力壮兄,”陶老爷一把握住苏南锦的两只手,“你我真是相见恨晚啊,如果咱们能再早十几年遇见,说不定……” 苏南锦呵呵笑道:“再早十几年,我还是个奶娃娃呢。” 陶老爷眼角甚至有泪水,他伸手抹了抹,对后面的董鹏道:“你先回房间,我想和力壮兄单独待一会。” 董鹏皱了皱眉,不大乐意。 “人家就想和力壮兄单独待一会嘛!”陶老爷猛然落泪,“你这一路都跟着我,就这么点小小的要求你都不能答应吗!” 董鹏看了眼苏南锦,对赤芍道:“走。” 赤芍也不乐意,因为她非常害怕陶老爷会对苏南锦做出什么禽兽之事来! “下去,”苏南锦却不担心,这光天化日的,还在风口,这陶老爷的眼泪也是真的,估计一时也没那方面的心思,“就一会儿。” 赤芍虽然不乐意,但看这个架势,她不下去也不行了,只得跟着董鹏一起走了。 没了人,陶老爷忽然一头扎进苏南锦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呜呜呜……嗝儿!” 第158章 做我十三房男妾 董鹏在前,赤芍在后,二人是因为苏南锦与陶老爷的关系才算认识,因此关系疏远,也没什么话可说。 到了楼梯口,房间并不在一个方向,眼看着就要分道扬镳,董鹏却忽而一伸手拦住了赤芍:“这位姑娘,可以来我房间坐坐吗?” 说完,他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身为一个男子,这样邀请一个女人会惹人怀疑,便又道:“或者,去你的房间,再者,去甲板上,找你们另一位同伴一起坐着,也可以。” 赤芍眼皮一抬,眼里的懵懂全然消退,恢复了平日的锐利。 她们从未在陶、董二人前,三人一同出现过,奚棠始终是作为暗线,在暗中保护着苏南锦。 而这个人,看了出来,却并没有和陶老爷说。 他有什么目的? 主动权在对方手中,赤芍回想董与陶之间相处的古怪模式,点了头:“跟我来。” 奚棠看着赤芍带着董鹏过来,神情微微有些变化,站起了身。 早晨甲板上还没什么人,一个人坐着还好,三个人就有些扎眼了,奚棠便道:“有事便说。” 她还得在这看着苏南锦,以免那个姓陶的真做出什么蠢事。 董鹏也没有废话,开门便亮出了自己胸口藏着的腰牌:“两位请看。” 赤芍与奚棠定睛看去,那腰牌是铁制的,上头花纹繁密,刻着一个笔锋非常独特的“西”字。 “你是西厂的人?”赤芍惊讶道。 “不错,”董鹏冲两人抱了个拳,“两位姑娘和上面的那一位,想必也是有目的而来?不知你们又是何人?” 赤芍看了眼奚棠,奚棠貌似打量着董鹏,在考虑对方话里的真实性,而实际上却是在想应对之策。 那块牌子的确是西厂的无疑,这人的身份也应该不是造假,可西厂却和苏南行一样,自先帝死后,在这朝中就成了个异类。 上一任西厂的厂公是先帝爷的心腹,但现在先帝爷和上任厂公都死了,后面上位的这一任厂公,他的位置也是多方博弈的结果,这人既不是保皇派,也不是定远侯派,通常朝堂上什么事有利于他,他便做;不利于的,便躲。 那么在这件事情里,西厂又扮演怎样的位置? 是朋友,那还好,可若是敌人…… 董鹏也不是傻子,单手负在身手轻笑道:“那么我便再多说一些,上面那个草包,他并不知道我的身份,我对外宣称是定远侯爷派来接他入京的侯府亲信,我的目的,也是保护他能安全入京,以便日后作证。” “你说你是定远侯府派来的,他便信了?”奚棠冷笑。 “第一,他是个草包;”董鹏竖起一根手指,“第二,他和定远侯一直是单线联系,而且我截断了定远侯给他的密信,所以他信我。” 奚棠还是不能相信:“密信?” “此事还涉及千牛卫将军李尽忠,”董鹏道,“此人在其间也捞了油水,厂公和他之间的宿怨,你们三位既然涉足此事,想必自能查出我话中真假。” 原来也是为了报私仇。 奚棠的戒心便放下了大半,但她仍不敢报出长孙云淮的名号,只是道:“你是为报私仇,我们也一样,派人接近陶老爷,只是为了套取他的口供,想必你也需要这份口供?” “自然,”董鹏提起此事,脸上不由得浮现出嘲弄的笑来,“只是这草包现在对从定远侯手里买了官职一事深信不疑,我也有暗示,他死活不愿相信,只怕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赤芍长长地“嗷”了声,笑道:“原来,你也是没辙了。” “我们西厂审案,向来是直接大刑伺候,”董鹏提起所属,抬眼向京中方向遥望,神情满是向往,“来的人也都是公卿巨官,何时对付过这等顽固不化的草包,真是老虎败给了耗子!” 继而,董鹏又怪道:“不过你们派过来这个小女子,倒是有点意思,我看这草包说不定能对她吐露真情。” 赤芍与奚棠对视一眼,心里都觉得此事滑稽。 本来想使美人计,谁成想能变成美男计? 顶层,陶老爷还在不停呜咽,时不时打个震天响的哭嗝儿。 苏南锦一边给他擦眼泪拍背顺气,一边也是彻底无语了。 这是个什么人呐,昨天还是个老色鬼,今天就忽然哭得像个亲娘被人抢走了的孩子。 这种人到底是怎么赚来的这么多钱去买官啊?! “力壮兄见笑了,”陶老爷拿过帕子擤了擤鼻涕,想扔,又想起是苏南锦的,便问,“你还要吗?” 苏南锦尴尬地笑着:“不要了,你喜欢就送你嗷。” “那扔了。”陶老爷随手一抛,帕子就飞进了海里,他还拍了拍苏南锦的手背,“以后我送你一箱。” 苏南锦呵呵陪笑:“陶兄您真客气。” “不瞒你说,力壮,”陶老爷握住苏南锦的手不肯撒开,“我昨天啊,其实就是看上你这小脸蛋了,你呢,也别和我装,我知道你看上了老爷我的钱财。” 苏南锦佯装生气:“陶兄,你说什么呢?我看上的是你的人啊!” “我知道!”陶老爷连忙拍拍手背安抚她,“方才我听你说的那番话啊,我就知道了,你是真懂我啊力壮!” 苏南锦:…… “是是是,”苏南锦嘴角抽搐,“怀才不遇,考了二十年还没中过一次,连童声都没有,现在这朝廷是真不行了,主考官都没有一个能慧眼识珠的。” “谁说不是呢,唉,”陶老爷拽着苏南锦的手捂在心口,“力壮啊,不瞒你说,我家里有十二房夫人,但她们加起来,都没有你懂我。” 苏南锦心里直翻白眼,可不嘛,就你吟的这些打油诗,就是个聋子也能听吐血,要不是这个朝代女子不能提离婚,你早成孤家寡人了。 “所以我就想啊,你要是愿意,”陶老爷泪眼朦胧,期待地看着苏南锦,“你就嫁给我,做我的十三房男妾,你看怎么样?” 第159章 将来就是官夫人 苏南锦也是泪眼朦胧,情真意切:“我自然愿意,可是你我都是男人,我要是跟了你,将来终身哪里有保障呢?” “你不要怕,”陶老爷紧紧握着她的手,“我不想在内宅也行,你都能欣赏得了我的文采,想来也是读书人。这样,你先做首诗来我听听,看你能不能去参加科举。” 苏南锦感觉她的整个脑子都变成了问号形状。 什么玩意儿,这年头给人家当男宠还要有能参加科举的水平! 再说了,要真有这水平,就是断袖人家也找个帅的,至于要找个奔四的家里还有十二房老婆的吗?这陶老爷心里到底有没有点数! 苏南锦惭愧低头:“不瞒陶兄你说,我只会听人作诗,自己不会写。” “哦,这也无妨,”陶老爷没有丝毫失望,反而兴冲冲从怀里掏出本书角都被翻得卷起的蓝皮本子,塞到苏南锦手中,“来,这个你拿着。” 苏南锦看那卷起的书页都发黄了,寻思着这难道是什么《公务员考试三百题》之类的东西,翻开一看,顿时无语了。 里面都是些什么“开门很大雪”、“睁眼叶皆黄”之类的打油诗,一看就知道全出自陶老爷手笔。 “拿着好好学习,”陶老爷语重心长道,“这些都是本大人我毕生精华啊!” 苏南锦着实无语,一边发出“这个句子陶兄是如何想出来的,真是鬼斧神工”之类的拍马屁语句,一边恨不得一头撞死。 这究竟是个什么人啊! “既然你现在不能去科举,那就在我府里仔细研读几年,”陶老爷看着苏南锦,手在空中意气风发地乱划,给她规划未来,“几年后再去科举,考不上也没事,我出现给你买个铺子,再雇几个伙计,你就管着收钱!” 苏南锦假装被金钱收买,神情向往,但又忽然垂眼叹了口气。 “怎么了?”陶老爷赶忙关心。 “我是想,我爹娘虽然比不得陶兄你有钱,但我们家也是正经人家,”苏南锦道,“常言说明媒正娶,不告而娶为妾,奔为妾,我家就我一个男丁,肯定不能让我跟着陶兄,要是再就这样在一块,这也太……” 陶老爷抬手示意不必再说,笑道:“原来力壮是怕这个,你放心,老爷我必定给你办场婚事,叫你十二房姐姐都来闹洞房,让你做我过明路的十三房男妾!” 尼玛娶这么多还让人家来参加新妾婚礼,也不怕被十二个老婆撕碎…… 苏南锦佯装开心,又道:“咱们两个相见恨晚,可我还不知道陶兄你家里做什么营生呢?” “嘘,”陶老爷竖起粗短食指,贴到苏南锦唇上,“从此后你就是我家小十三,得叫我相公。” 苏南锦看着近在眼前的那张脸:…… 请问这个世界的颜值其实是由总和的是吗,因为长孙云淮、商青云、齐瑕、奚容几个都太好看了,所以就偶然会有长得特别丑的人存在平衡数值是吗?! “这不太好,”苏南锦浑身起鸡皮疙瘩,“毕竟还没过明路呢,我叫老爷。” “诶~”陶老爷眯眼陶醉,非常受用。 苏南锦忍住想吐的欲望,继续撒娇发问:“老爷,你还没说你家里做什么营生呢,出手这么阔绰,该不是皇商?” “小十三真聪明,”陶老爷捏捏她的鼻子,“我家祖上就是皇商,不过后来不干了,到老爷我手里,卖什么的都有,跟了老爷我你就是享清福喽。” 苏南锦眼珠转了转,又问:“我们家那儿有点钱的人家,都捐了点官做,老爷就没弄个官当当?” 纵然明知道这花船顶层四下无人,陶老爷还是扭头在四周警惕地望了一圈,捡了大便宜般得意道:“你都能想到,老爷我会想不到?小十三,你遇见老爷我真是幸运,等你嫁过来,你可就是官夫人啦!” 苏南锦惊喜到恍惚:“官夫人?老爷,您是什么官呀?” 陶老爷嘿嘿笑着,抬手道:“等着啊。” 他便从怀中费劲地掏出一张纸来,轻轻绽开,生怕手指头都能把那纸张戳破一般,示意苏南锦来看。 苏南锦凑上去,先看见那纸张光滑平整,除了折痕外再无痕迹,一看就是被人悉心保管着的。再看上头写的字,这竟然是一封户部侍郎的上任令,有落款有落章,若不是知道其中缘故,她都要当真了。 “户部侍郎,正四品的官,”苏南锦惊诧道,“老爷,这是你买的官?” 陶老爷得意点头,拥着苏南锦高兴得很。 有钱,有权,有美人,有懂他的人,这世上皇帝也不过如此! “老爷,”苏南锦装作迟疑,有心想点醒他,“这户部侍郎,可是四品的官呀,还是京官,这真的能买到吗?您可别被人骗了!” 陶老爷宠溺地望着苏南锦,呵呵笑道:“你不知道其中门路,定远侯府的名号,你可曾听说过?” 那能没听说过吗。 她苏家和齐家两家之间就差上手互殴了。 “听过,”苏南锦放低了嗓音,“据说连皇帝和太后都怕他呢!怎么,难道老爷的官是从定远侯手里买的?” 陶老爷连连点头:“你猜对了,这定远侯连皇帝都怕,从他手里买官,自然不会有错。” “可是老爷,定远侯再厉害,也只是个侯爵,他怎么能接触到盖委任令的大印呢?”苏南锦继续提醒。 陶老爷笑道:“傻十三,你以为凭定远侯一个人就能权倾朝野,这朝廷力不知道有多少官员都是他的人!莫说大印,只怕是龙印,定远侯想要,也有人能给他盖来!” 苏南锦听了,真切地心惊肉跳了一把。 这陶老爷蠢归蠢,但他尚且都是个大地主,平日里也和官府打交道,尚且觉得定远侯权倾朝野止此,简直都是骑在了皇帝头上。 那天下百姓,又会怎么想定远侯和皇帝? 有朝一日即便定远侯造反,恐怕这些人都只会觉得是迟早的事。 第160章 证据难寻 “小十三,你怎么了?”陶老爷问。 苏南锦摇头,拉着陶老爷手担心道:“老爷,要不咱们把这官给退了?” “退?”陶老爷惊讶地望着她,身体向后拉开些距离,“为什么要退?” 苏南锦心思重重:“现在定远侯和皇帝争权,大家都看得出来,俗话说,功高震主,如果有一天,皇上处置了定远侯,和他有来往的人,必定会被视为党羽,那老爷您……” 陶老爷听出苏南锦是在关心自己,笑道:“这有什么,我告诉你,即便真有那么一天,皇上也只会处置定远侯的亲信而已,我们这些杂鱼烂虾,要是一起处置,那皇宫里只怕还盛不满这些人的血。” …… “哥!”赤芍见苏南锦下楼,急忙迎上去。 陶老爷搂着歪在怀里的苏南锦着急指挥董鹏:“快叫船上的大夫过来,看看怎么了这是!” 赤芍一把将苏南锦拉到自己怀中,拍拍她的脸也着急着问:“哥,你怎么了?” 趁着陶老爷不注意,苏南锦悄咪咪对她眨了眨眼表示自己无事,然后继续哼唧道:“不行,别碰我,头晕。” “昨天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晕了呢!”赤芍对陶老爷怒目而视! 怎么好像是他让苏南锦头晕一样。 陶老爷非常委屈,被那眼神瞪得吓了一跳:“我也奇怪啊,好端端的,忽然就晕了。” 赤芍扶着苏南锦回屋躺下,很快花船上的大夫便来了,一番诊断,只说近日秋深,天气转凉,可能是在上面吹风久了着了冷,所以头晕,让躺着多穿衣服多休息。 “幸好没事,”陶老爷望着床榻上苏南锦那张小脸,自责地拍了自己一巴掌,“看着你单薄,还寻思到上面去吹风。” 苏南锦憋笑憋得很辛苦,心里又生出几分感慨,这个陶老爷说蠢是蠢,还干了买官这样犯法的事,但有时候还是对人还是很真诚的。 “还请陶老爷先回去,”赤芍挨着苏南锦船边坐,断绝了旁人能接近苏南锦的可能,“我哥向来身体弱,前夜喝了不少酒,今早又吹风,可得好好休息一两天。” “那我中午再来看你啊,”陶老爷眼神黏在苏南锦身上,依依不舍,“你有没有想吃的,我叫人给你做。” 鲍鱼龙虾东坡肉鲜笋汤…… 苏南锦咽了咽口水,然后无比虚弱地半睁了睁眼睛:“我没什么胃口,中午就不吃了。” 呜呜呜。 待会一定偷偷吃! “好,”陶老爷点点头,走到门口,又转回了头,“十三,老爷我在这陪你!” 赤芍恨不得过去打人,董鹏连忙拉着陶老爷出门:“大夫都说了要静养,你在这不让别人伺候你就不错了,赶紧走!” 门关上,奚棠才从衣柜里出来。 苏南锦连忙坐起身,把被子掀下去。 真是热得要死! “小姐,那姓陶的没怎么样?”赤芍非常关心。 苏南锦摇头:“嗨,没事,他还答应我要过明路呢,下了这船之前估计他不会做什么。” 下了船之后,人也就直接关押起来做保护了,更做不了什么。 “不过我提醒了几句,”苏南锦坐在床边说话,“他对从定远侯手里买官这事坚信不疑,认定自己能去做户部侍郎,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相信。” 让这陶老爷相信了,才能拿到两边联系的信件。 赤芍和奚棠都没有说话,神情不大好的样子,苏南锦看着两人奇怪道:“你们怎么了?” “跟在他身边那个董鹏,是西厂的人,”奚棠道,“这件事里还牵扯到一个千牛卫中郎将,此人得罪了西厂,所以西厂派了董鹏来,也是想要拿到两边联络买卖官职的证据。” 苏南锦倒没有太大意外,毕竟先前就已经知道这个董鹏并非一般人。 “你们怎么知道的?” “是董鹏自己说的,”赤芍道,“他假充是京里派来接他上任的人,已经跟了姓陶的有一段时间,始终没有结果,这才说合作。” 苏南锦一听,心情有些沉:“那这件事不太好办啊,方才我听陶老爷讲的那些话,话里话外对定远侯相信得很。” 只要一天陶老爷觉得,他和定远侯是一条船上的蚂蚱,那他就会维护定远侯一天。 毕竟买卖官职这种事,说出来,卖官的被罚,买官的更会被罚。 没了钱还要坐牢砍头,是个正常人都不会选。 “另外十几户被灭了门的人家,也是因为不相信,”奚棠撑着额头,觉得此事有些难办,“只怕再拖延下去,定远侯那边派的杀手到,咱们还得保护他。” 苏南锦安慰她道:“没关系,长孙太傅不是已经派了人去姓陶的老家那边戒备着吗?要是对方派了杀手过来更好,这就是现成的证据,咱们还不怕他不相信。” 奚棠叹道:“但愿事情能如此顺利。” “怎么你们两个像是调了个个,”赤芍在旁瞅着两人,脸上带着笑,“以前是小姐喜欢叹气。” 苏南锦也道:“是啊,这些日子看你一直不开心。” “这件事,会很难办,”奚棠眉眼里写着担忧,“买官卖官,虽然双方联系的人越少越好,但实际操作起来,涉及到的官员会非常多,我是担心即便最后抓到了证据,也难以处置。” 苏南锦眉头一跳:“你这话,陶大人倒是也说过,所以我觉得他虽然某些方面是个草包,但也还有些见识,毕竟家里是做生意的。” “也罢,”奚棠收敛情绪,“事情还没有定论,我就说丧气话,不该的。” 苏南锦笑着道:“定远侯府虽然难以撼动,但只要抓住他所有错处,不怕罚不死他!” “苏姑娘说得对。”奚棠点头。 “我这两天再继续套套他的话,”苏南锦眼神坚定,“他要是还不直说,咱们就严刑逼供,严刑逼供不行,还有定远侯那边的刺客。” 等死亡直逼他眼前,她就不信,这位陶老爷还会觉得定远侯是个能依靠的靠山。 第161章 书信为证 傍晚,苏南锦正躲在房间里啃河鲜啃得不亦乐乎,住在花船上别的没有,就是各种水里的东西多,而且很便宜! 正啃着螃蟹,一旁擦剑的奚棠眼神骤然一凛,蹿身躲进了衣柜:“人来了。” 赤芍忙把湿毛巾丢给苏南锦,然后自己坐到桌前,把三双筷子收起两双。 片刻,门响,赤芍过去开门。 “苏妹子啊,”门外陶老板一脸关切,“我来看看力壮,还给你们带了螃蟹,都肥着呢!” 说话间就往里面挤,边进去边呼唤道:“十三?十三?” “陶老爷,”赤芍一个转身,灵巧挡到人前,“我哥还不舒服呢,还在睡着。” “还在睡?一天没吃东西?”陶老板眼睛瞅见桌上那一大堆螃蟹壳,有些怀疑。 这屋里的水产味儿他在门外就闻见了! “哦,那些都是我吃的,”赤芍非常淡定,眼神也很真挚,“陶老板,你不会嫌弃我吃得多?” 陶老板惊恐地看着赤芍摇了摇头:“当然不会,能吃……能吃是福,多吃点。” 赤芍笑容灿烂:“我哥也这么说来了!对了陶老爷,大夫说我哥受寒,这螃蟹性寒,蟹膏更寒,他不能吃,我正好还饿着,我就替我哥吃了。” 说罢,身手一把将陶老爷手里提着的食盒夺了过来,美滋滋坐到桌子旁边打开。 她拿起里面足有一个半巴掌大的螃蟹,动手一撬就掀了螃蟹肚子,露出里面满当当的蟹黄。 陶老板把想提醒赤芍食盒底层有吃螃蟹工具的话默默咽回肚内,径直向屋里走:“我去看看你哥。” 赤芍吸着螃蟹挥手:“去去。” 然后立马起身跟上! 里屋,苏南锦听见动静,马上从屏风后面三两步窜回床上哎呦哎呦地呻吟,以表示自己病得很难受! 陶老板一进来,果然听见这动静,立马心疼得不得了:“小十三,怎么一点都不见好?还难受啊?” 苏南锦有气无力,伸手被陶老板扶起来,猛咳了几声:“我一直体弱,但是看见老爷……咳咳……就觉得好很多了。” “快,躺着别起来,”陶老爷心疼得一张脸皱成干橘子皮,“都怪我,不该带你上去吹风,你这一天不吃饭也不行啊,有没有想吃的?” 苏南锦非常痛苦,因为她特别馋那个大螃蟹,刚刚赤芍拿着螃蟹进来的时候她都看见了,那么老大一个,肉一定很多! 但是她要装病,所以只能等人走了偷偷吃,真是十分凄惨。 “没什么想吃的,”苏南锦说话都喘,“嘴里没味儿。” “那整点粥拌辣椒油啊?”陶老爷自以为非常合适地提议。 除了陶老爷外的所有人:…… 您真假? “没事,待会我饿了我妹妹会叫东西给我吃。”苏南锦搪塞道。 陶老板怀疑地瞥了赤芍一眼,因为他怀疑赤芍会抢了苏南锦的病号饭! 苏南锦心里也很捉急。 为什么陶老板总动不动会看赤芍一眼? 难道他现在又看上了赤芍? 这也太淫乱了! “那你待会记得吃饭。”陶老爷含情脉脉地看着苏南锦,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董鹏悄无声息地走到赤芍旁边,一扭头,暗示两个人出去。 左右是在屋里,量这陶老爷纵然好色,也不敢真做些什么。 赤芍忍住不悦,到外面贴着屏风等候,里面苏南锦要是说一声不行,她就立马冲进去把人揍死。 陶老爷先摸了摸苏南锦的脸,心疼道:“小十三,我怎么看你病了这大半天,脸都瘦了一圈?” 苏南锦惊喜道:“真的?!” “嗯?”陶老爷也很惊喜,“你现在觉得舒服了?” “没、咳咳咳……没有,”苏南锦火速装死,“刚刚那是,回光返照。” 前段时间在尽云城和商青云一起吃了太多东西,她明显感觉自己小肚子上长了肉。 本来想着这趟出来,和奚棠与赤芍两个人一起早上起来锻炼,她俩练剑,她跳全国中小学第三十八套广播体操,没想到上了这花船之后她就晕船,好不容易不晕船,又开始装病。 然后还大鱼大肉了很多天…… 陶老爷非常惆怅:“你别担心,等到了京城,咱找几个好大夫给你好好调养调养身体,以后就不会吹风就病了。” 苏南锦做感动状:“谢谢老爷。” “咱们今后就是一家人,”陶老爷刮了刮她鼻子,“说什么谢不谢的,把身体养好最重要。” 苏南锦瞅着陶老爷那关切的眼神,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人在这个年代,有钱娶了那么多房,也不犯法,也不算没道德。 可惜,怎么就干了这么件事,还犯糊涂呢。 “你这么干躺着无聊不?”陶老爷非常体贴,“要不老爷我给你讲个故事?” 苏南锦心思动了动:“老爷,要不你给我讲讲,你是怎么跟定远侯联系上的。” 她尽量做出对这些王公贵族特别向往特别好奇的模样:“侯爷远在京城,不然就在边塞,到哪儿周围也都是乌泱泱一大片侍卫。” 陶老爷鬼灵灵地一笑:“这世上的人,无论是谁,哪怕是皇上,没有不缺钱不爱钱的,你只要足够有钱,不用你去找人,他们自然会来找你。” “那,万一是骗子呢?”苏南锦尽力把话题往正确的方向扯,“咱们这些人也没见过侯爷,也没见过官印,老爷就不怕是被骗了吗?” 陶老爷呵呵笑道:“江湖骗子怎么能装出当官的气势来,衙门里的人,周身那感觉一看就不一样,这就跟你能分辨出谁是杀猪的,谁是教书的一样。” “可是那也要凭证呀,说不定定远侯也会骗钱呢。”苏南锦懵懂地眨巴眼,一脸我是为你好的表情。 “自然是由凭证,”陶老爷丝毫都不慌张,“说你笨,这时候倒是挺聪明的,定远侯人远在边塞,我和他商谈自然都是书信来往,这可不就是凭证?” 啊~原来是由书信啊! 苏南锦迅速抓住重点。 第162章 成婚才给看 “是定远侯亲笔写的吗?”苏南锦露出向往神色,“那字一定很好看?” 其实这句话没什么逻辑,因为定远侯是武将出身来着,而且京里根本没有定远侯写字好看的传闻! 但陶老爷丝毫没有怀疑,因为他觉得或许苏南锦没见过什么世面,因此苏南锦只是看定远侯是个遥不可及的人,因此做什么都会是最好的。 “算不上很好,”陶老爷颇有些骄傲神色,“只能算是有力。” 苏南锦继续做好奇宝宝:“能给我看看吗?什么样啊?” “怎么对这些事这样好奇,”陶老爷扯开话题,“刚才还说给你讲故事,这就扯远了。” 苏南锦拉着他胳膊纠缠:“就看一眼么,刚刚还说是一家人不要这么见外,现在连一封信都不让我看。” 陶老爷被她晃着,按着太阳穴道:“别动别动,哎呦,老爷我上了年纪,你这样晃,当心丧偶。” “那你给我看,”苏南锦在被子里狠掐自己大腿一把,疼出了眼泪,“一封信都不给看,还说什么自己人。” “不是我不想给你看,”陶老爷笑道,“此事事关重大,你乖乖听话。” 苏南锦委屈道:“那老爷是不相信我了?” 陶老爷嘿嘿笑着摸了把她脸蛋:“等你真的嫁给了我,入了我陶府,这事要泄露出去,咱们一个都逃不掉,那个时候你想看什么就看什么,老爷我绝不拦你。” 苏南锦瞅着陶老爷,知道她再说什么也没用了。 果然做生意的人,肚子里再没墨水,人也是机灵的。 她又随便应付几句,便假装困了想睡觉,让陶老爷走了。 赤芍装作在外面刚吃完螃蟹,心满意足地擦嘴,又把人送走。 屋里三人互相看了看,心情都不太好。 “他倒是聪明。”奚棠道。 赤芍憋了这些天,非常不耐烦:“浪费小姐陪他玩这么久,要我说,索性要事情告诉他,跟着定远侯就是死路一条,要死要活,随便他选。” “怕的就是他不信啊,”苏南锦也觉得头疼,“你看他严防死守的劲头,就怕他正房娘子来了,他也不会给看。” 赤芍气道:“这世上就没有能让他开口的人?” “再等等,”苏南锦无奈,“他不是说,只要举办了婚礼,算是一家人,就能给我看吗?” “小姐,你还真要和那个姓陶的拜堂啊?”赤芍想都不想,竭力反对,“他要是又说入洞房才算一家人怎么办?而且那老东西还是个色胚!” 苏南锦坚持道:“咱们暂时也没有别的办法,万一定远侯的刺客到了京城才动手呢?那到时候说什么都迟了,所以现在咱们在花船上,能试的办法,就尽量试一试。” “董鹏也和我们是一伙,”奚棠也帮着劝说道,“三个会武功的人,还打不过一个陶老板?” “试试,”苏南锦拉着赤芍道,“左右都是最后一次了,他要还是不拿出来,我们就来硬的。” 赤芍顶着两人的目光,妥协道:“好。” “但是,”赤芍又道,“这花船上,什么成婚的东西都没有,这要怎么拜堂?” 苏南锦挥手道:“这怕什么,他都拜第十三次堂了,这次娶的还是我这个男老婆,要什么自行车。” “自行车?”奚棠好奇。 “就是不要要求太多的意思,”苏南锦胡诌道,“我从一古书上看到的说法。” 奚棠赞扬道:“苏姑娘真是博览群书。” 苏南锦呵呵笑道:“低调,低调。” 从简是能从简,但是当时陶老爷说的是还要让家里那十二个大小老婆都来,怎么说服他在船上把这事给办了呢? 苏南锦低头沉思,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长孙云淮看着奚棠飞鸽传书过来的信件,也在深深沉思。 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上次查案冒出来个商青云,这次查案又要闹嫁成婚? 长孙云淮捏着信件的手指微微用力,纸张上泛起细碎的褶皱。 信件最下放,奚棠还写了句话:据属下多日观察,苏姑娘自尽云城一别后从未提起商青云此人,且吃睡随心,显是未将此人放在心上,主子尽可放心。 虽然长孙云淮不是很想承认,但看到这句话,他稍稍放了心。 外面奚容进来,看见自家主子对着一封信神情温和,心里有些奇怪:“主子?” “说。”长孙云淮注意力全在这封信上,偶然被叫,心底暗惊,但面上还是以往般云淡风轻。 还是这副表情啊。 奚容不由得怀疑自己刚才是看错了,接着说道:“属下已经命人去岭南将李家姑娘和她夫婿一家都接了过来,暂且安置在喻公子家中。” 长孙府说破了天,也只是臣子府,但喻行远家却是国公府,家中亲眷又与太后母族多年来相互姻亲来往,可谓和帝王是一脉相承。 即便此事走漏了风声,齐瑕想要作乱,也得先掂量掂量闯入平远公府的后果。 长孙云淮点了头,表示此事他已经知晓。 奚容却站在桌前,还不退下,脸上有些为难神色。 “你和奚棠是我的左膀右臂,两个人分开比在一处发挥的作用要大,”长孙云淮道,“顶多还有十来天,她便能回来。” 奚容没想到长孙云淮以为他是想去见奚棠,涨红了脸结巴道:“不,主子,我不是……” “你想好了再说。”长孙云淮道。 奚容闭上嘴,憋了半晌,才道:“主子,喻公子他人已经来了,说要和……” “要和你一起去,”喻行远说话间便踏入门内,“啪”地一开折扇,在身前轻摇,“这么有趣的事,我岂能错过?” 长孙云淮使了个眼神,示意奚容退下,未开口先飞出一记冷冷的眼刀:“入秋已深,这里又没有姑娘,玩扇子给谁看?”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喻行远迈着步子上前,行走间身形随心,丝毫没有国公公子的气度,反而像是街头闲逛的纨绔。 第163章 催婚 到了长孙云淮跟前,喻行远得瑟又轻浮地“啪”地一收折扇,想挑对方的下巴:“就不能玩给你看?” “闲着没事就滚回岭南去看你的生意,”长孙云淮冷着语气,抬指将扇子夹住,挡了回去,“少在这里为非作歹,京城里没那么多闲人。” 喻行远扁了扁嘴,脸上的浮夸没了,双手抱着扇子对长孙云淮拱了拱手:“我说云淮,你就让我去,我爹这些天来回想着要给我娶门厉害媳妇儿,我回岭南也逃不过去啊!” 长孙云淮轻轻一笑:“依我看,国公爷这决定做得不错。” “哎呦,”喻行远连着哀叫几声,“祖宗,你是要我的命啊?让我娶妻,不如叫我去死。” 长孙云淮不为所动。 “云淮,你不至于看我送死?”喻行远抬腿一屁股歪坐在长孙云淮椅子扶手上,伸手搂着他的肩。“你也知道,从小我爹就夸赞你,我这些朋友里也就你不被骂成狐朋狗友,你要不救我,我可真就要被拉出去成婚了。” 长孙云淮抬眼看他:“成亲对你来说就这么难?” “你要是愿意,你怎么不成亲,”喻行远诚心诚意发问,“现在满京城都说你是个断袖,最近还风传你和苏南行是一对,什么故事都有了,这群人也是够厉害。” 长孙云淮素来不关心坊间八卦,听喻行远这么一说,反而好奇起来:“外面怎么说?” 喻行远露出尴尬神色,拍两下他的肩:“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长孙云淮只看着他不说话。 “好好,”喻行远扭过他的头,“别拿看犯人那眼神看我,马上连昨晚上去厨房偷吃夜宵的事都要说出来了,其实我也知道的不多,你想听,叫几个你们府上爱八卦的过来说。” 长孙云淮不理会他的推辞:“你只管把你知道的说出来。” “最多的说法是你们两个在年少时候就相识了,彼此约定以后要在一起,但因为家境有别所以分开,你先入朝为官,苏南行知晓后奋发读书,终成一代名臣,可以与你比肩。” 长孙云淮捏了捏眉心:“还有呢?” “但因为多年未见,彼此心里有了隔阂,太后想把福宁宫主嫁给你,因此苏南行十分伤心,你们二人离心,后面的事,你大概不会想知道。”喻行远想起那些在某些书上才能看到的特定内容,深深汗颜。 长孙云淮也听出他在说什么,抬手道:“够了。” “这还算正常的版本,”喻行远深沉道,“而且现在宫里不少人也在传。” 长孙云淮摇头:“这些人……” 喻行远又绕回前一个话题:“说回来,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多年不肯娶亲,别告诉我你是打算出家。” “和你一样。”长孙云淮搪塞道。 “你不想说就算了,也不必这么糊弄,”喻行远很嫌弃地皱鼻子,“我是没玩够,你这生活里有玩吗?恨不得天天泡在书房里。” 长孙云淮随他说话,兀自办公看书。 另一边,苏南锦也正在奋力演戏。 天是大晴天,月是团圆月,甲板上轻歌曼舞,一派淫靡气息。 苏南锦眼神迷醉,回握着陶老爷的手问:“老爷,你什么时候娶过门我啊?” “不是说等到了京城,老爷我上任,再把你十二个姐姐都接过来就成婚么,”陶老爷嘿嘿笑着,越看苏南锦越觉得喜欢,“怎么,小十三着急了?” 苏南锦忸怩道:“当然着急啦。” 月朦胧意朦胧,陶老爷咽了咽口水,手就要顺着苏南锦衣服滑进去:“怎么着急啊?” 苏南锦拨开他的手,眉毛一底,半怒半哀道:“我还能怎么着急?连我想看看字都不让我看,现在老爷也不把我当自己家人,你说我着急什么?” “不就是封信嘛!”陶老爷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就这么想看呢! 苏南锦跟着道:“对啊,不就是封信吗?我是能把这信吃了,还是能扔进江里?” “力壮啊,你听话,”陶老爷软下语气,搂过人轻声哄道,“我给你五百两银子,等到了京城,你想买什么就去买什么,算老爷给你赔罪,行不行?” “不行!”苏南锦左右扭扭,从陶老爷怀里逃出来,一扭身留下背影,“五百两算什么?你自己说的,不给我看,就说明还没把我当一家人。” 陶老爷左哄右哄,见苏南锦还是生气,便道:“那怎么办,现在就成婚?” “行,”苏南锦飞速扭头,“那就在这花船上成婚。” 陶老爷瞧着她还分明在赌气情绪里的脸,讪笑道:“力壮,这花船上什么成婚的东西都没有,连个红蜡烛都找不到,咱俩怎么结婚?” “那我不管,”苏南锦不乐意道,“我就要成婚,东西你想办法。” “好好好,”陶老爷哄着人,看苏南锦的小模样,恨不得当场把心都掏给她,“老爷我来想办法,不过你可不许再生气了啊?” 苏南锦抿着嘴,眼神软下来,慢慢转回身:“那你答应我了,最多一天准备,后天我就要成婚。” “这……”陶老爷有些为难,因为再简陋,一天准备也很勉强啊! 虽然是娶第十三房,但苏南锦在他心里,和前面那十二个的确是不一样的。 本来在花船上成婚他就觉得很不合适了,但因为是苏南锦执意如此,所以他才勉强答应,想着等到了案上再给苏南锦补一个。 “你是不是要反悔?”苏南锦说话间就带了哭腔。 “我没有啊!”陶老爷被这一哭二闹三上吊打得措手不及,只会认错哄人,“快别哭了,一天就一天,哎呀!老爷我这不是想给你办得热闹点,也好叫你开心嘛!” 苏南锦揉着眼睛说:“热不热闹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咱们要过成一家人。” 坐在后面桌上的董鹏向苏南锦方向抛去个眼神,又对赤芍挑了挑眉,那意思是:怪会演啊。 赤芍紧盯着陶老爷揽着苏南锦的那只手,咬牙切齿地,只恨不得现在就过去把人揍一顿。 第164章 跟他斗,嫩了 说是婚事就准备一天,但陶老爷为了花心思,紧赶慢赶,还是三天后才将房间布置成新房的模样。 至于宾客之类的,苏南锦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是不是假装成亲倒在其次……莫名其妙接受陌生人的祝福还要被围观真的很难受啊! 简直就像是动物园里的猴子。 所以在她的再三要求之下,陶老爷也终于答应只是他们两个成婚就算完事,不招呼花船上的人一起来。 眨眼就是婚礼当天,苏南锦套了一身颜色鲜亮的衣服,头上是从别人姑娘那买的红裙子扯成的盖头,在房间做坐等。 “奚棠,你那儿有吗?”苏南锦从衣柜的一大堆衣服里钻出来,扭头问道。 “一无所获,”奚棠把被翻找过的所有东西放回原位,小心摆好,“书信一定不止一封,他能藏到哪去?” 苏南锦叹气道:“算了,不找了,董鹏跟了这么久都没找到,咱们俩想趁着这点时间就翻出来也不太可能。” 奚棠从窗户口向外瞥了眼,外面陶老爷还被赤芍与董鹏二人拖着喝酒,但他时不时就会扭头看一眼房间。 “外面估计也不能再拖太久了,”奚棠道,“他或许是把信件随身带着。” “真是个老奸巨猾。”苏南锦吐槽。 眼见外面陶老爷醉醺醺地起了身,满面堆笑摇摇晃晃地朝这儿走,奚棠忙拿过床上的盖头给苏南锦盖上:“他人来了,快做好。” 苏南锦点头,理理衣服,掀起垂着的床单:“你也快躲起来。” “小是……十三!” 陶老爷显然醉得不轻,东倒西歪地推门进来,还没走两步,就差点跌倒。 怎么灌得这么醉? 苏南锦本不想过去,但看陶老爷连走步都难,索性一扯盖头,过去扶人。 但刚试图把人架起来,她就后悔了。 这也太重了! “你能不能,也使点力气啊!”苏南锦使出吃奶的劲头,也没能把人给从地上拉起来。 陶老爷呼哧呼哧地喘气,摆手道:“不行,不行,老了,站不起来。” 苏南锦非常冷漠:“男人不能说不行,快起来。” “算了,”陶老爷顺势躺下,眼睛已经闭了起来,“今天不洞房了,我就在,就在地上睡。” 靠,别睡啊! 她还想看那些信呢! 苏南锦用力推了推陶老爷的肚子,眼看着那富贵肚上的肉晃了晃,陶老爷甚至没有一点痛感。 苏南锦:…… 你真是该减肥了。 “老爷,”她又转而去拍陶老爷的脸,“你醒醒,咱们去床上睡觉好不好?地上凉。” 陶老爷哼哼几声,砸几下嘴,没什么反应。 苏南锦无语,环视一眼屋内,拿过桌上水壶里面的温热,狠心朝陶老爷脸上一泼。 “嗯?!”陶老爷猛地坐起身,迷茫地环顾四周,“谁想要刺杀本大人!” “老爷,是我,”苏南锦笑着迎过去,扶着他的胳膊,“我给你洗脸呢老爷,你看,现在还坐着地上,快起来。” 陶老爷眼神迷离,站起来坐到床边,才想起来今天是他和苏南锦的大婚之日,拍了拍脑袋道:“喝太多了,小十三,你那妹子真能喝啊!” “我不能喝,我的酒量都分给她了,”苏南锦盯着陶老爷的脸,试探道,“老爷,你还记得成婚前,你说的话么?” 陶老爷飞速说:“记得,给你五百两银子。” “什么呀,”苏南锦心情跌宕起伏,“老爷不是答应我,成婚了就给我看定远侯爷的字迹吗?” “嘘!”陶老爷非常霸道地一搂苏南锦,“咱们俩新婚之夜,不许提别的男人。” 苏南锦抱着他胳膊晃:“老爷,你可是答应我的,难道咱们俩刚成婚,你就要反悔吗?” 陶老爷被晃着非常享受:“没说要反悔,不过小十三,你得老实告诉老爷,你要看定远侯的字是为什么?” “好奇嘛,”苏南锦眨巴着眼,显得非常单纯,“我也很奇怪,老爷为什么就不让我看。” “真想看?”陶老爷问。 苏南锦点头:“真的想看!” “那好,”陶老爷一拍大腿,朝着旁边桌子一指,“抽屉里有个包裹,包裹里有老爷我的诗集,你拿来。” 怎么这个时候还要作诗啊! 苏南锦依言把东西拿来,递给他:“老爷。” 陶老爷点点头,靠在床头还是很晕的样子,吩咐她道:“把诗集翻开,先念两首给老爷我听,我想想把书信放在哪儿了。” 这种事情也能忘记?! 苏南锦彻底无语,随便翻开一页,尽量读得感情充沛哄这尊爷开心:“啊!大海啊!” …… 她怎么觉得有点晕呢? 苏南锦看着书页上的字都晃出了四个重影,心里暗道不好,再张嘴叫出声,但连动动舌头的力气都没了。 她一下栽倒在被子上,看见刚才还醉醺醺的陶老爷现在眼里尽是清明,正笑着靠近她:“小丫头,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苏南锦挣扎着问:“你、你是什么时候……” “看出来你是女人,还是下迷药?”陶老爷哈哈大笑,“我这辈子见过的女子,比你吃过的盐都多,第一眼就看出来你是个丫头片子。至于这迷药么,就在书里夹着,每一页都有,是特意为你准备的。” 苏南锦心中大惊,想不到她们三个都没想到这陶老爷还能玩一招将计就计。 “不过你也别怕,”陶老爷继续道,“等过了今晚,咱们就是一家人,老爷我是不会计较你这些小心机滴。” 说罢,便向苏南锦的衣领伸手,要解她的衣扣。 但下一刻,陶老爷就被定格在了这个动作。 奚棠从腰间小包里摸出清神丸,扶着苏南锦坐起,塞到她嘴里:“别咽,含一会就好。” 熟悉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跟随而来的就是一阵阵冰凉的清醒感。 苏南锦感觉到力气慢慢地流回身体,奚棠已经开了门让赤芍进来。 陶老爷仍旧不能动,赤芍一打眼看见苏南锦虚弱趴在桌边的模样,先冲上去给了陶老爷一拳。 第165章 就是不交 “赤芍!”苏南锦低声叫道,“你轻点,别弄出人命。” 赤芍又打了一拳,这一拳对着陶老爷的肥肚子:“放心小姐,这家伙一身肥膘,打不死。” 奚棠解开他哑穴,掏出匕首抵在他脖颈上:“说,书信在哪?” “你们好大的胆子!”陶老爷瞪着眼吼道,“胆敢殴打挟持朝廷四品大员,你们知道这是什么罪行吗!” 赤芍捏着拳头冷笑道:“我们有什么罪行不重要,但重要的是如果你不说,你现在就要去见阎王!” “董鹏呢?”陶老爷朝外面喊道,“你们把董鹏怎么样了?” “他人喝醉了,比你好得很,”赤芍不耐烦道,“快点交代,书信在哪!” 陶老爷哈哈笑道:“我就是不说,你们谁敢杀我?来啊,来杀我啊。” 她们还真不能杀他。 杀了他,就不知道书信的下落,也没了人证。 苏南锦在桌边坐着道:“陶老爷,你就不问问,我们是谁,为什么要来找你要书信?” 陶老爷笑道:“官场上的恩怨多,你们无非是和谁有仇,想借我除掉他而已,所以我说,你们有本事就把我杀了,我供出别人是死,死在你们手里也是死。” “那你要是供出来能活呢?”苏南锦道,“你或许还不知道,有很多像你一样的人,都已经被定远侯府派去的人灭口了。” “小十三,你编瞎话的时候,还是喜欢盯着别人的眼睛看。”陶老爷呵呵笑道。 赤芍怒道:“谁和你编瞎话!” “那怎么没有人来杀我啊?啊?”陶老爷把下巴一扬,冷笑道,“你们这些招子我见过了,骗不成就诈,诈不成就大刑伺候,哄谁玩呢。” “到现在还没有人杀你,是因为你走了水路,”奚棠冷冷道,“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这一路上花船都没停过,杀手来杀你,总得上船。” 陶老爷依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那有如何?反正现在我没死,也没看见什么刺客!” “你不为自己想,难道也不为你家那十二房姬妾想吗?”苏南锦劝道,“你……” “等等!”陶老爷陡然神情严肃。 赤芍还当他是想起了什么关键点,忙问:“怎么?” “不是十二房,”陶老爷笑眯眯看着苏南锦,纠正道,“是十三房,咱们已经入洞房了,你就是我娘子。” 赤芍气得太阳穴直跳,伸手在他后颈上一砍,把人砍晕在船。 外面听着的董鹏跨步进来,双手背在伸手叹道:“我说,这个人是油盐不进,不如按照我们西厂的方法来,直接大刑伺候!” “不行,”苏南锦摇头,“他要是现在说了,到时候又翻案怎么办?” 毕竟现在在陶老爷心里,定远侯和他才是一边的人。 并且这傻子还认为,定远侯能救他。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董鹏一撩衣服,在桌边坐下,倒了杯冷茶喝下去压火气,“我这辈子还没这么怂过!” 奚棠过去把门关好,四个人凑成一桌坐着。 “怎么才能叫他相信咱们呢,”赤芍道,“他现在是认了死理,死活都不信咱们说的话。” “你们西厂之前就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奚棠看向董鹏。 董鹏瞥了眼床上昏死过去的人,冷冷道:“有,用刑,用到他不敢翻案为止。” 他神情阴冷,苏南锦吞了吞口水:“这也太残暴了。” “不然怎么审犯人?”董鹏好奇地看向苏南锦,“难道要和犯人坐下来喝杯茶先?” “那倒也不至于,”苏南锦摸了摸自己垂下来的头发,“比如说找证据什么的……” 董鹏摊手:“这不是又回来了?他自己就是人证,现在又不能让定远侯出来指认这死脑筋。” 苏南锦撑着脸想了会,忽然一打响指:“有了,他不是不相信定远侯府派了刺客来杀他吗?那我们就假扮是刺客,然后再救他,如何?” “可以是可以,”董鹏道,“但我们几个他都熟悉,奚棠虽然他只见过今晚一面,但也难保这死心眼不会起戒心。” 苏南锦看向奚棠求助:“能不能让他多派些人过来?人多也显得真。” 奚棠点头:“当然可以,只是咱们现在刚到月牙山附近,飞鸽传书,一来一往也要五六日。” “这倒没什么,”董鹏道,“这船走得慢,到京都也得有十几日时间,足够了。” 苏南锦一锤定音:“那就这么办!” 三更半夜,陶老爷从床上醒过来,龇牙咧嘴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 赤芍那一下打得极用力,让他疼到现在。 陶老爷正想爬起身去镜子里看看自己后面有没有淤青,忽而听到有人说话:“你醒了?” “啊啊啊!”陶老爷屁滚尿流滚下床朝外面跑,“有鬼啊!” “有什么鬼啊!”董鹏伸手把人提着领子拉起来,脸凑上去,“是我啊!” 他点了蜡烛,烛火照亮方寸地方,足以看清屋内人的脸。 陶老爷惊魂未定,瞪眼看着他喘息:“董鹏?” “嗯,”董鹏示意他坐,“清醒了没啊?” 陶老爷慢慢挪过去,大脑这才开始复盘中午发生了什么。 他见董鹏好端端坐在这,顿时惊喜非常,拉着他胳膊问:“那些人是不是都被你收拾了?哈哈!我就说你武功这么高,怎么可能被她们几个小女子困住。” 但旋即,陶老爷又想起苏南锦,有紧张道:“我家小十三呢?你没对她怎么样?她人在哪儿呢?” 董鹏嗤笑道:“你想太多了,我再怎么厉害,也打不过两个武艺高强的人,我的武功已经被封了。” “所以你也是被关到这儿的?”陶老爷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所以咱们被人抓了,跑不掉了?!” “对,”董鹏点头,“你还是早点把她们想要的东西交出来,免得受苦。” 陶老爷变了脸色,生气地一挥手:“我不交!你是不是被那三个丫头骗子忽悠傻了,这东西要是交出去,咱俩才是真没命!” 第166章 吓哭了 “你交了,她们就能放咱们走啊!”董鹏急道。 陶老爷也急了:“你到底是哪头的啊?我是买官的,你也收了钱,我们家小十三也不知道背后是什么人,交出去连保命的东西都没有了啊!” 董鹏也懒得再和他扯皮,说了八百遍的东西不信就是不信,再多加上一遍也没用。 “诶,”陶老爷叫他,“她们怎么封你的武功?” “我几大穴道都被点了啊,”董鹏道,“穴道也冲不开,我现在就和普通人一样啊。” 陶老爷叹气,又嫌弃道:“你好歹也是京里的人,就连两个丫头都打不过?” “你打得过,现在咱们也不会被关在这里啦!”董鹏没好气道。 两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 “算了,”陶老爷一甩手,翻身躺到床上去,“反正迟早有到京城的那天,伸头缩头都是死,想那么多也没用,老爷我快活一天是一天。” 董鹏瞅着床上敦实背影,无奈摇头。 五天后,花船入了离江,长孙云淮派来的人在寅时拿着官中下批的公文悄无声息地上了船。 奚棠带着派过来的七个人进屋去见苏南锦:“苏姑娘,人都来了。” 苏南锦刚迎出来,七个一身黑衣的人就齐刷刷站得笔挺,对苏南锦整齐一点头:“见过苏小姐!” ……怎么整得和黑涩会一样啊! 苏南锦尴尬微笑:“你们好,呃,不然都坐?” 奚棠也挥挥手示意他们不必紧张:“苏姑娘就和咱们府上的人一样,不用按照府里教的那套沉着脸。” 原来长孙府一个个都喜欢冷着脸不是随长孙云淮,而是有模板的吗?! 苏南锦大为吃惊,然后疯狂点头表示她赞同奚棠的话。 下一秒,七个一脸凶狠,看着特比冷酷无情的黑衣人瞬间各自嘿嘿笑起来,视觉效果很大! “你们都知道这次的任务吗?”苏南锦问。 七个人都点头,一个刀疤脸出来说话:“主子已告诉了我们,苏姑娘有什么吩咐只管说。” 苏南锦扫过各人的面孔,试图找出感觉最凶狠的那个,但她很快就放弃了,因为感觉看起来差不多地凶狠,都是能把人一拳打到墙上抠不下来那种感觉。 “那就你们都去,”苏南锦觉得人多看来也会更有威慑力一些,“假装是定远侯的人,过来暗杀那个陶大人。” 几个人都认真听着,眼神专注到让苏南锦莫名觉得是在给一群小学生上课。 “可以适度地伤害他,”她接着说道,“但是不要下太重的手,他屋里还有个男人叫董鹏,和我们是一伙的,你们还可以和他假装过招。” “显得更逼真一些,对。”刀疤脸接话说。 苏南锦点头:“对,其他的就看你们发挥。” “什么时候动手?”刀疤脸问。 “越快越好。”苏南锦道。 然后她就看见刀疤脸两只粗壮的胳膊挥了挥,和其余的人围在一起商议片刻,就拉上了黑面罩。 现在就要动手吗?! 效率也太快了! 七个人从窗户翻出去,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赤芍摸了摸下巴:“现在这个点外面也没人,他们为什么不走门呢?” 苏南锦其实也在奇怪这个问题,因为她观察了很多次,发现长孙府的人似乎都不怎么喜欢走门! 说不定又是什么奇怪的规定而已! 这时间点上大家都在睡觉,但陶老爷却没有。 因为他觉得非常地饿! 以前晚上饿了他都会出去找宵夜吃,但是奚棠为防止他半夜嚎叫扰民,因此一直点着他的哑穴没给解开——反正你不肯交代,那干脆就不用说话了,正好点哑穴也不影响吃饭。 所以陶老爷非常地饿,但是根本出不了这个门,也没办法和别人说。 正在陶老爷觉得自己继被饿醒后又要饿晕过去之际,感觉身前被人点了两下,他睁眼去看,发现不知何时,他的床前出现了一排大汉。 “你们是谁!”陶老爷吓得往床靠墙的那面直缩,又惊讶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刚才那两下把他的哑穴给解开了? 刀疤脸狞笑道:“嘿嘿嘿,我们当然是来杀你的!” “你们杀了我,也别想得到书信!”陶老爷大叫道,“杀了我你们连人证都没有,杀啊!” 刀疤脸继续狞笑:“书信?哦,侯爷是说了,你交不交出来都无所谓,反正等你人一死,我们就点火把这船烧了,你有书信也早就化灰了!” “呜呜呜……呃啊?”陶老爷打了个哭嗝,“你们是侯爷的人?” “不然我们是谁的人?” 陶老爷懵圈了,疑惑道:“你们难道不是……” 不是和苏南锦她们是一伙的人吗? 但是他又不知道苏南锦到底是谁派来的,所以只好停顿住。 刀疤脸故意让刀身和刀鞘摩擦,抽刀间发出磨人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刀在划拉谁的脖子。 “你的钱,侯爷收下了,”刀疤脸压着声音,阴森森说道,“至于你的命,就也交代在这里!” “啊啊啊啊啊啊——!” 刚拔出刀的刀疤脸也傻了:“老兄,我还没砍呢,你喊什么啊!” “你要杀我我不喊吗?!”陶老爷非常委屈。 刀疤脸不耐烦道:“重新来一次,你别喊了啊,你一喊我这手抖,不容易一次劈死人,你还得挨第二刀。” 第二刀还没举起来,刀疤脸五官就皱了起来。 其他几个人五官也皱了起来。 “什么味儿?”刀疤脸问。 陶老爷呜呜抱头大哭:“本大人吓尿了啊……呜呜呜呜哇……” 几个人:…… 就这胆子也学人家买官?! “你到底是不是爷们?”刀疤脸无语了,他还没和这样的人对打过。 陶老爷哭得撕心裂肺:“我要杀你你不害怕吗!” “不害怕啊,”刀疤脸很淡定,“反正你也杀不了我。” 陶老爷崩溃道:“你有本事给我把刀,我们俩对砍!” 然后他就得到了一把刀。 刀疤脸把陶老爷拽起来,让他在地上站好:“来,我给你这个机会。” 第167章 交出书信 陶老爷握着那刀,就像握着块烫手的山芋,一哆嗦就扔了出去。 “喂!”旁边的侍卫眼疾手快扑过去接住刀柄,怒斥道,“这也是能随便扔的东西?” 陶老爷瑟缩成一团:“人家害怕嘛呜呜呜……” “害怕也没用,”刀疤脸提刀走近,“看你这怂样,我给你个痛快,闭上眼。” “不要啊!”陶老爷发出杀猪似地惨叫,猛地顶开眼前人朝着门冲过去,“救命啊!杀人了啊!” 然而由于陶老爷哭得太惨烈,导致眼泪完全把他视野糊住,所以门的远近距离他看得也不是太清楚,就这样一头撞到上面晕了过去。 几个侍卫:…… 苏南锦几人在外面听着没了动静,正疑惑间,刀疤脸开门露出头来,招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怎么了?”奚棠问。 几人闪开身,露出躺在地上昏死过去的陶老爷。 苏南锦大惊失色:“你们虐待他了?” 怎么鼻青脸肿还满脸泪痕! “没有啊苏姑娘!”侍卫们纷纷喊冤。 “不是他们干的,”一直装被点穴不能动作的董鹏也开口替侍卫辩解,“是他自己胆子太小,匆忙间想冲出去找人,结果撞到门上被撞晕了。” 赤芍嫌恶地捂住鼻子:“怎么还有一股骚味。” “是他吓得尿了,”刀疤脸道,“没想到这人胆子这么小。” 苏南锦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我们失职。” 刀疤脸很自责,因为本该他们恐吓完陶老爷之后,就要落刀之际,奚棠和赤芍闯进来救人。 但陶老爷吓成那个样,让他们一时间放松,让陶老爷闯了出去。 苏南锦摆摆手:“没事,谁干事都有意外么,他晕了正好,你们假装被奚棠打退了,我把这人叫醒。” 刀疤脸冲几人比了个手势,几人飞速口歪眼斜躺倒在地。 ……你们长孙府出来的都是演技派的。 苏南锦撸起袖子,深呼吸运气。 啪啪啪! 几巴掌下去,陶老爷脸上的肉晃了晃,本人丝毫没有感觉。 甚至还打起了呼。 赤芍把茶壶拎过来悬到陶老爷脸上方:“这人真算让我长见识了。” 苏南锦退后让开,凉水随着赤芍手腕倾斜向下倒。 一壶水都要倒完,陶老爷才被呛水醒:“咳咳……好汉饶命!不要杀我!” 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有黑影围在身边的感觉他一辈子都不想再经历了! 赤芍不耐烦道;“再吵就点你哑穴!” 陶老爷听出赤芍的声音,挣扎的四肢陡然顿住。 他试探着放下胳膊,眼神从赤芍身上滑到苏南锦身上,又环顾四周,发现刚才那群要杀他的人全都被打倒了,两行热泪顿时流了下来。 “呜呜呜啊啊啊,”陶老爷踉跄着要爬起来去抱苏南锦,“小十三!你来救我了啊!” 赤芍和奚棠都挡在前面,一把将陶老爷推了个屁股墩:“找死?叫谁小十三呢?” “苏女侠!苏姑奶奶!”陶老爷赶忙求饶,“我再也不说了。” 苏南锦在后面道:“先前告诉你,定远侯那边是骗你,他没权利去给你这个官职,你不信;说黑一样的人也被灭了全家,你也不信,现在你知道厉害了?” 陶老爷坚决摇头。 “你还不信?!”苏南锦大跌眼镜。 “不信!”陶老爷坚持道,“这几个人还说自己是定远侯府派来的,你见过哪个杀手会自报家门?” 躺在地上装死的长孙府侍卫默默捏紧了拳头。 这人怎么这么该聪明的时候笨,该笨的时候聪明! 真的好想把他揍一顿! 苏南锦深深无语:“那你觉得这些刺客是谁派来的?” “说不定是抢钱的!”陶老爷哭唧唧道,“还说不定就是你们几个找来骗我交出书信的也未可知。” 苏南锦:……您还真是一语道破真相哈。 奚棠掏出根麻绳来,过去径直把陶老板给捆了起来。 “你们要干嘛?”陶老爷害怕得很,扭头朝着董鹏大叫,“为什么单捆我不捆他?!” “因为他帅,”赤芍接话,“留着还能单个小白脸,你能干啥?” 陶老爷挺了挺肚子:“我这体格不能给你安全感吗?” 苏南锦在旁道:“你要是少说几句话,还能多活一会。” 奚棠把他捆起来,又朝满地躺着的侍卫对赤芍以眼神示意:“他既然觉得是我们骗他,那我们也不必再管。” “你们要做什么?”陶老爷惊恐道。 奚棠把糖丸子假装是药分给赤芍,两人迅速挨个掰开侍卫的嘴塞进去,又把董鹏架起来:“等你见了阎王爷,别说我们不救你。” 说罢,几人扭身出去,关门。 陶老爷惊慌恐惧地看着周围躺在地上的人一个个缓缓清醒过来,那个刀疤脸又拿起刀朝他走过来。 恰巧外面正逢大雨,一道闪电落下,照得刀疤脸的眼神杀气四溢,凶狠非常。 “别别别别——” 刀疤脸高高举起砍刀,冲着陶老爷面门直下—— “我说!我交代!”陶老爷凄惨大喊,“我什么都给啊!” 奚棠破门而入,带起一道掌风。 蜡烛被扫灭后,刀疤脸就如被一个隐形人打中般,歪着身体飞了出去。 “撤!”刀疤脸捂着肩膀站起来,愤恨地甩了奚棠一记眼刀,随即从窗户鱼贯而出。 赤芍追到窗户,对外面几个人比了个大拇指,扭头又严厉逼问陶老爷道:“书信在哪?!” “书信……书信……”陶老爷大喘着气。 “书信在哪!”赤芍把他拽到窗户边,指着外面上头电闪雷鸣、波涛汹涌的江面让他看,“不要再让我问第三遍,否则把你丢下去喂鱼。” 陶老爷连声大叫道:“我说!别杀我……书信就、就在我那本诗集里。” 苏南锦立即反应过来,冲到床边拉起被子一阵抖,果真抖下来那天他拿出来的那本上面都是陶老爷写的狗屁不通歪诗的本子:“就是这个?” 陶老爷瞅一眼外面的江面,就差嘴里这口气就要去世了:“是。” 第168章 空白信件 苏南锦翻了翻,来回都是些狗屁不通的文字,她过去把本子摊开:“哪里有信?” 赤芍按着他的头让陶老爷低头:“快说!” “夹层、夹层里面,”陶老爷连哭的力气都没了,“蜡封的页,拿火一烤就开了。” 苏南锦追问:“哪几页有?” “三、二十四、九、十六、七、二十五,就这几页。”陶老爷虚弱地歪在墙边说。 奚棠拿打火石重新点了蜡烛过来,苏南锦一边看着赤芍烤书页,回想陶老爷说的话好奇道:“这些数字有什么来头吗?” 陶老爷闭着眼病歪歪说:“是我三个孩子的生日。” 苏南锦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书页在蜡烛上烤了会,奚棠拿下来用手指一挫,果然页码分开,里面薄薄的纸片掉了出来。 赤芍捡起来一看,空白的一片:“显影粉呢?” “我身上没有,”陶老爷道,“本来想着等到了京里再弄,你们现在要找,我也没有啊!” 赤芍揪住他领子,怒道:“你耍我们是不是?” “真的没有啊!”陶老爷欲哭无泪,“不然你们打死我好啦。” “等等,”奚棠拦住赤芍要落下的拳头,“他说没有,那就暂且信他一次。” 陶老爷死里逃生般松了口气:“我书信都给你们了,根本没有骗你们的必要嘛!” “这也难说,”奚棠微笑着,眼底却没有分毫笑意,“如果拿到了显影粉,这上面不是我们要的东西,你知道后果。” 陶老爷害怕地缩了缩脖子:“都说了不会骗你们啦。” 赤芍冷冷道:“你最好是。” 奚棠封好门窗,转身对陶老爷道:“你自己选个舒服的姿势,我要点穴了。” “女侠,女侠!”陶老爷讪笑着拱手求饶,“能不能别把我扔在这?董鹏武功也被你们封了,万一要出什么意外,我不就是死都来不及喊一声吗?” 看来这陶老爷是被吓怕了。 她们心知肚明,那些刺客是假的,但难免要把戏做得真些,苏南锦便道:“下层的房间都满了,不然,我们就搬上来住。” 陶老爷感激落泪:“是啊是啊,搬上来住,还是小十……还是女侠疼我。” “闭嘴!”赤芍呵斥道,“我们搬上来,你掏钱。” “啊?”陶老爷意外地瞪眼。 赤芍怒道:“你搞清楚,现在是有人要刺杀你,我们搬上来保护你的小命,你难道不应该掏钱吗?” “嗷……”陶老爷猛男落泪,“银票在柜子的包袱里,你们要多少直接拿就是。” 苏南锦去开了柜子,翻开最里面的包裹,满当当的银票水一般流了出来。 “你带这么多银票干嘛?”她随便翻了翻,又惊道,“面值还都这么大?” “出门在外,有备无患嘛,”陶老爷十分伤怀,“你看,现在不就用上了?” 第二天一早,苏南锦一行人屋子就换到了陶老爷这一层。 “这些书信你们拿着,”奚棠吩咐道,“速速去见主子,路上不要耽搁。” 刀疤脸点头:“棠姑娘只管放心。” 天色未明,只有海平线上泛着一点白。 江面上浓雾四起,一艘船只如幽灵般漾开水面而来,船上的人划船时没有一点儿声响。 “路上小心,”苏南锦站在船边目送几人,“一路顺风啊。” 刀疤脸几人上船,对苏南锦她们挥挥手,渐渐就消失在了白雾里。 奚棠道:“咱们也回去。” 天色渐明,苏南锦靠在床榻上打了个盹,就被叫起来吃早饭。 事情难得已经解决,纵然外面又飘起细雨,她都觉得心情舒畅。 赤芍给她披了件厚外衣,苏南锦走出船舱,打着伞到船头看风景。 其实江面上也没什么可看的,除了水便是船,但她现在心情不错,盯着江面上因为行船而被划开的波纹也觉得很好。 “小姐现在倒是有些像以前的样子。”赤芍忽而说道,嗓音里带了绵绵的笑意。 苏南锦望着水面,心里难得地觉得安宁平静。 漂浮在江面上,好像就远离了陆地上的一切事情。 “我变了很多吗?”她问。 “小姐只是长大了,”赤芍撑伞站在她身边,“以前小姐虽然看着是内敛沉静,但是府上大家都知道,小姐只是惧怕和别人打交道。” 苏南锦赞同地点点头,记忆里的原主的确如此:“就是个重度社恐嘛。” “什么?”赤芍偏过头,以便耳朵更贴近苏南锦。 “没什么,”苏南锦伸手把护栏上积累的雨珠弹飞,“你继续说。” 赤芍却没了话。 两人又站了会,丝丝寒意缠着人皮肤向身体里钻,里外冷热交织,苏南锦觉得手臂上有些痒,正想开口说回去时,赤芍却先张了嘴。 “小姐觉得,长孙太傅如何?” 如何? 那也有太多方面可以说道了。 苏南锦犹豫片刻,决定装傻道:“你说哪种方面啊?” “小姐——”赤芍拖长了音调,转过身正对着她,“现在这里可没有别人,你就和我交代句实话!现在咱们府上,可还供着宫里赐婚的圣旨呐!” 苏南锦顿时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 “你先前不是觉得不行吗,”她撑着额头,靠在船边围栏上,“怎么现在好像在催我和他成婚一样。” 赤芍心里存着深深的担忧,但她看着苏南锦那张和苏南行相似的脸,怎么也无法把这些话说出来。 从前,苏南行失踪的时间毕竟不长,府里上下知道这件事的人也都认为,苏南行用不了多久便会回来。 但眼看着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过去,苏南行是一点音信也没有。 而他又是绝对不会抛下苏南锦的人,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谁都不愿意接受的那个可能。 苏南行若思回不来,那么苏府就必须要再由另一个新的男主人把整个府撑住,否则到时候,这府上上下几百口,包括苏南锦,都会遭受灭顶之灾。 这样的话,叫她如何能和苏南锦明说呢! 第169章 暗处 赤芍尽量把话说得圆弧些:“小姐早就到了成婚的年岁,从前是小姐不愿,加上少爷他一直没能给小姐找到合适的人选,倘若长孙太傅合小姐的心意……” “且不说他不合我的心,”苏南锦打断赤芍的话,“这桩圣旨本来就是事出有因,不是我们两个人愿意的,长孙云淮那个冰块根本不喜欢我,你就死了这条心。” 赤芍觉得自己脑袋嗡嗡响。 她想着奚棠那日带着暗示的话,非常想问苏南锦到底是怎么觉得长孙云淮对她没有丝毫好感的。 “这些事以后再说,”苏南锦道,“我现在只想找到我的哥哥,还有,扳倒定远侯。” 赤芍:…… 怎么觉得自家小姐要单身一辈子了呢? “我们回去,”苏南锦摸了摸胳膊,“有点冷。” “好。”赤芍点头,把雨伞换了一边拿。 但刚转过身,雨伞就被人用东西轻轻砸了一下。 苏南锦低头,捡起被雨伞伞面弹下来的铜板,抬头望去。 顶层一间屋子的窗户开着,窗口,一个红衣美人正冲她招手,那身鲜红的衣衫是阴雨天唯一的亮色。 沈兰舟。 赤芍也记得这个人,虽然在近云城时只有一面之缘,但那身手和面容,让人想忘,也很难忘记。 只是…… “她怎么在这?” 苏南锦对沈兰舟笑了笑,问赤芍道:“人家叫咱们上去呢,过去坐坐。” 虽然尽云城的宝香楼内藏匿了许多商青云部下,但沈兰舟本人却是实打实救了苏南锦姓名的,因此赤芍对沈兰舟的印象很不错。 如果一个人的印象分以一百为满分的话,那么赤芍可以给沈兰舟打到七十五。 两人走上顶楼,刚转到走廊内,沈兰舟便已打开门,靠在门前等候了。 “我们又见面了,”沈兰舟张开双臂,给了苏南锦一个热情的拥抱,随即又看着她的头发问,“我送你的簪子呢?” 苏南锦笑道:“在梳妆盒里好好地放着呢。” “怎么,因为是我送的,所以珍藏起来?”沈兰舟开玩笑道,“东西就是用的,你这么收着,它们可是会哭的。” 苏南锦摸了摸头发:“我回去就把他们戴上。” 其实那支簪子她根本就没随身带着,直接进了苏府她自己的秘密库房里,有奶娘和那几个小丫头看着。 她还想过,如果苏南行真的不能回来,有朝一日苏府出事,这些东西说不定就是救命的钱。 得找个时间都换成金银存起来…… 沈兰舟邀请两人在屋内坐下,亲自给她们沏茶。 “你很喜欢茶吗?”苏南锦留意到,沈兰舟是从自己的包裹里拿出的茶叶罐子。 可惜她根本喝不出茶的好坏,恐怕要浪费了这一份好茶。 “不,”沈兰舟冲她眨眨眼,“我只是讲究。” 赤芍意有所指:“沈老板若是讲究,不该带个随身丫头么?” “这也是我的习惯,”沈兰舟坐到正对门的座位上,“我还有些轻微洁癖,吃喝的东西让别人做,总觉得……” 他比了个“你们都懂”的动作。 随后他又到:“不过我这次独自出来,的确是有一件不光彩的事要做。” 苏南锦惊异地望着他:“赤芍只是随口一说,你不必在意。” “此事和你们也有关,”沈兰舟漂亮的眸子望进苏南锦双眼中,上下唇一碰,说出了那三个字,“陶老爷。” 赤芍的身体瞬间紧绷到可以立马推远苏南锦,再顺便和沈兰舟打起来的状态:“沈公子与那姓陶的有恩怨,还是,恩情?” “别误会,”沈兰舟轻轻对着茶面吹了口气,带着茶香的白气斜着飘散,“我只看好他的钱,不过想借他买官的事情勒索一笔,不过既然你们抢了先,我还是观景饮酒,就当出来游玩。” 此人连陶老爷买官的事都知道? 赤芍不由得对他更生出了几分警惕。 况且,宝香楼的老板,怎么会如此敛财? 她正想带苏南锦借故离开,苏南锦却先问出了话:“你怎么知道陶老爷买官?” 赤芍心里一惊,即便对方肯说出他知道这件事,但并非就能说出缘由啊!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沈兰舟大方托出道:“是商青云告诉我的,你不会已经忘了他是谁?” “你真的和商青云有关系,”苏南锦心里其实一直有些猜测,但并不敢落实,“那你能告诉我,你们之间是朋友,还只是合作吗?” 她可没忘记商青云临别前那些似是而非的话。 “一半一半,”沈兰舟有些感慨道,“我倒是拿他当朋友,不过他那样的人心里,恐怕不会有朋友这个概念。” 苏南锦心里这两个人立即蒙上了一层暧昧的气氛。 单向什么的……该不会是暗恋? “他很缺钱吗?”苏南锦问。 沈兰舟点头:“缺,这次你赢了赌局,我邀请你合作的事也是商青云先提议,但他缺钱的原因我不能告诉你,这得等他自己说。” 那么就是以后商青云会向她坦白喽? 但这么一大笔钱,商青云究竟是要做什么呢? 他又不是定远侯府的人,难道他这个在江湖和朝堂上都查无此人的人,也想攒钱买兵马造反? 苏南锦心里有太多疑问,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想多问两句。 沈兰舟却在此刻伸手,示意她不要开口。 “我能说的,自然会告诉你,”他道,“这次请你上来,是想告诉你,定远侯的刺客已经在船上了。” “你怎么知道?”赤芍抱着怀疑态度。 她和长孙府人都没有察觉的事,为什么沈兰舟能知晓? “提醒我带到了,”沈兰舟与赤芍说话,眼神却慢慢移向苏南锦,眼里笑意温柔,“信不信由你们。我还知道,他们今夜便会动手。” 苏南锦想到在夜晨交替之际离开的那些长孙府侍卫。 “他们是现在刚到船上,还是早就在?”苏南锦紧张道。 如果是早就在而他们没有察觉,那那些侍卫的安全就有危险! 还有那些好不容易才从陶老爷手里拿到的书信…… 第170章 杀手已到 沈兰舟起身漫步到窗边,斜靠在墙壁上,侧过头向窗外望。 这个姿势很好地利用了双方的视野盲区,使得他可以对下面的情况一览无余,而下面的人却无法看见他。 苏南锦和赤芍也跟了过去,贴在窗户另一边墙上。 甲板上,几个苦力正把一箱箱东西抬上花船。 “那里是什么东西?”苏南锦猜测里面会不会藏着人。 赤芍道:“是果蔬,前几日我和奚棠就留意到了。” 自然也去检查过了。 “这船上不是达官就是显贵,”沈兰舟道,“行船如此之久,船上的瓜果自然不会新鲜,而这些客人花了这么多钱,自然也不会接受吃到不新鲜的食物。” 所以每隔一段时间,花船就会靠近些岸边行驶,案上的补给点也会提前派出船只,送来新鲜的果蔬。 这样,既不会耽误行程,也能够让这些客人满意。 苏南锦盯着那些人,后知后觉道:“沈老板,你是说这些苦力?” 沈兰舟但笑不语。 赤芍瞧出了端倪:“这些人……不是苦力。” “这也能看出来?”苏南锦想起之前那个神奇的通过走路姿势和轻重判断别人会不会武功的办法,“他们走路也是前脚掌着地吗?” 赤芍摇了摇头:“他们看起来太年轻,也太白了。” 苏南锦又向下瞥了眼,细雨中,那几个人看起来只有二十来岁,穿的是没袖的白褂子,但褂子上已经被常年的汗渍浸得发黄,还沾着许多黑灰,被雨一打,更显得肮脏。 从褂子里露出来的两条胳膊都很粗壮,用力时肌肉高高鼓起来,感觉一次能打十个她。 苏南锦回忆了下上辈子看见过的地里干活的,然后眉头皱了起来。 的确是太年轻了…… 干苦力活的人会老得很快,实际年龄和外貌看起来是绝对不相符的。 如果看着像是五六十岁,那么大概率只有三四十。 “他们就是定远侯派来的杀手,”苏南锦喃喃道,“赤芍,你前几天看见的也是这些人吗?” 赤芍肯定道:“不是,人换了,这些人是第一次登船。” 苏南锦知道,赤芍每次到新的地方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摸清楚周围环境,因此听赤芍这么说,她没有丝毫质疑。 这样还好,至少说明定远侯府那边还不知道她们已经先一步找到了陶老板,还把文书给拿走了。 只是后面要保护陶老爷的安全,又是一件难事。 “你打算怎么办?”沈兰舟轻柔问她。 苏南锦咬着嘴唇想了会,当机立断:“我们现在把陶老爷紧急转移走,还来得及吗?” 打,不是办法。 打退了这一波,没人回去复命,定远侯那边自然会被打草惊蛇,而且还会派更厉害的人过来。 现在离京城已经不远,不如先带着陶老爷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跑,一路赶回京城去,等到了长孙府,就安全多了。 赤芍也是如此想法,只是她还有另一层顾虑:“但现在通知他们调船过来,最快也要等晚上才能来船,但晚上,估计对方也会行动。” 蓝黑色的云层不见尽头,这场雨估计会接连下许久。 乌云遮月,大雨滂沱,正是杀人的好时候。 沈兰舟在旁轻笑道:“是个好主意,碰巧呢,我又有一支船可以借你们使用。” 苏南锦和赤芍眼神俱是一亮。 “你有什么条件?”赤芍先问。 沈兰舟伸手搭在苏南锦肩上,弯腰凑到她脸边,亲昵地把下巴搭在她肩上:“保护我的合作伙伴,这难道不是应当的吗?” 苏南锦对着身后拱手:“多谢。” 沈兰舟去安排船只,苏南锦和赤芍迅速去找奚棠与董鹏说接下来的安排。 路走远了些,赤芍拉住苏南锦提醒她道:“小姐,这个沈兰舟的船,未必太巧了。” “他没有理由害我们,至少他不是站在定远侯那边的人,”苏南锦快速道,“更何况,我们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 其实她又何尝不知道,沈兰舟来得蹊跷? 定远侯府行动的保密工作想来做得很好,连长孙府都得不到的消息,沈兰舟却知道。 上次在尽云城缩发生的事,最后定远侯府没能趁此机会捞一笔,这笔钱虽然说是在她手里,但现在却是在宝香楼生出更多的金元宝。 不过是从独赢变成了双赢,而她作为“苏玉”,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还逃过了定远侯府的怒气,让这场戏变成了一笔烂账。 很难说最后的得益者,究竟是谁。 赤芍去和奚棠与董鹏对接,苏南锦快速在屋内收拾东西。 董鹏也同意了苏南锦的选择,一行人匆匆整理完东西,董鹏又检查了一圈,忽而在屋里翻箱倒柜起来。 “做什么?”奚棠问。 “把东西都打翻,”董鹏说话间又抽刀往被褥上砍了几下,“让他们想去。” 放烟雾弹。 赤芍也拔剑在家具上砍了几道痕迹,等一切都变得凌乱不堪,才扯着被点了哑穴的陶老爷迅速离开。 到了与沈兰舟约定的地点,小船已经在后面等着了。 “上去,”沈兰舟让开身,“他是赵明,祖辈都在水上讨生活,有他掌舵,你们大可以安心。” 苏南锦笑了笑:“安心不安心,现在也只有这位赵大哥了。” 几人钻到船舱内坐下,不想沈兰舟也跟了上来:“还有我啊。” 苏南锦先是有些意外,她方才看沈兰舟的动作,还以为他不会走,但转念一想,对方的目的就是冲着陶老板的钱而来,现在陶老板都被他们带走了,那沈兰舟自然也没有什么留下来的理由。 七个人坐船,却只有一个人划,但速度却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快。 赵明站在船尾,船桨在他手里,就像金箍棒在孙猴子手里那般听话又轻巧。 不愧是祖辈都在水面上讨生活的人。 几人屏息凝神,毕竟是逃跑,气氛有些沉重,待远离了花船,在烟雨中已经要看不见花船巨大的身影时,那股压抑的气氛才散去。 第171章 人不见了 赵明向前方一指:“几位,就要靠岸了。” 苏南锦六人向船头方向望去,果然码头和行人、房屋,都在雨幕中清晰可见。 上了岸,赤芍与奚棠商议几句,奚棠便转身要走。 “等等,”沈兰舟在后面护着苏南锦也下了船,出声叫住奚棠,“姑娘是要去租马车?” 奚棠停下脚来看她:“正是。” “用我的,”沈兰舟伸手朝着不远处的客栈一指,那客栈上头挂着个旗子,上面的“香”红底黑字,足有两个锅那么大,阴雨天也清晰可见,“前面是我的产业,后院里养着不少好马,你们去别处买,也难以买到。” 奚棠和赤芍对了个眼色,对方若想动手,方才在船上就是绝佳的机会,方才未动,那么现在便也不会。 “那就多谢沈老板了,”奚棠一拱手,“马匹多少钱,我们照付。” 沈兰舟本不想要钱,但对方既这么说,他也没有推辞,领着苏南锦一行人到了自家的客栈。 这里的伙计虽然不认识他,却认识他的腰牌,立即请人从别道进了后院。 除了苏南锦,在场的都是识马之人,看见马棚里的马,眼神都亮了起来。 董鹏上前几句,想伸手触摸,又刹住了要落下的手,万般感慨道:“真是好马!每一匹都是好马,难得沈老板找来这么多马,也养得这么好!” “看来这位仁兄也是爱马之人,”沈兰舟笑了笑,“皆是爱马之人,那我也放心了,你们要多少匹,尽管借去。” 苏南锦虽然不懂马,但看那些马水光滑亮的毛,也知道必然是被养得很好的,便知沈兰舟在这上面必然是下了心血。 “借我是不怕借的,”苏南锦看着他问,“只是怎么还你呢?” 沈兰舟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事不宜迟,”奚棠走过来说,“既然如此,我们还想向沈老板借一辆马车。” 沈兰舟点头,拍了拍手:“早已为你们备下了。” 小厮牵了马过去,将马车套来。 苏南锦几人便坐着马车,一路向京城而去。 沈兰舟站在路口目送,见苏南锦撩着车帘迟迟不肯放下,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头发。 这是提醒她记得戴簪子的意思。 苏南锦莞尔一笑,搁着烟雨对他点了头。 董鹏就坐在苏南锦对面,把两人间的互动尽收眼底:“你和那位沈老板很熟?” “也不算,”苏南锦忖度道,“只是她救过我的命,我有些钱也放在她那算合伙做生意。” 董鹏眼里流露出些倾慕之情来:“可真是位了不起的女子。” 苏南锦没能忍住,悄咪咪向董鹏身下瞄了瞄。 西厂……不是都是太监吗? 几人连夜到了海岱郡。 而花船上,早晨苏南锦看见的那几个苦力模样的人,现在都换了一身黑衣,蒙着面,悄悄摸到了陶老爷的门口。 几人互相比了比手势,打头阵的那人蹲到门前,准备撬开后面的门板,薄如发丝的剑从门缝插进去,一挑,却是毫无阻碍。 他一愣,门在此刻轻轻地朝内因为受力自动开了。 几个埋伏的黑衣人皆是惊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随即,打头阵的立即提剑冲了进去。 ……然后就狠狠绊到,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后面的人立即停下,有人点亮了火折子。 满屋的狼藉,家具上还全是被砍的深痕,一看就是曾经有人在里面激烈地打斗过。 床榻上也是杂乱不堪,几人去翻了柜子和抽屉,也是空空如也。 什么都没有剩下。 “怎么回事?”领头的怒道。 有人接话道:“军师的情报不会错,咱们也立即来了,难道有人比咱们先一步把人弄走了?” 这几人虽然不知道陶老爷为何人,也不明白定远侯为什么要命他们来杀一个商人,但他们知道,定远侯要杀谁,必有他的道理;定远侯想杀的人,也必然不是寻常人。 至少仇人的数量肯定是寻常人的几倍之多。 因此出现这种被人截胡的情况,他们也是习以为常。 但这件事难在,这次的任务不仅是要杀人,还要带走书信。 现在这里什么都没有,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头儿,”方才接话的那人道,“我们这就回去请示师爷!” 领头没有说话,眼神在狼藉的地板上扫过,骤然道:“把这船上总管事的找来!” 接话的人有些犹豫,提醒道:“头儿,咱们以定远侯府的名义,这能行吗?” “那你就别用,”领头凶狠道,“你手里的刀,难道还请不来几个打杂的吗?” 那人立即去了。 片刻,睡梦中的花船总管就穿着睡衣、害怕地哆嗦着被提了过来。 一见这满屋子的黑衣人和狼藉,总管就立马拱手求饶道:“几位爷,有什么要问,有什么东西需要,尽管吩咐小的,小的一定给几位爷办到!” 领头一个眼色,旁边人便将刀架在了那总管脖子上。 “这屋子里,原来住着的人呢?”领头这才问。 总管哆嗦着想了会,才想起这垃圾堆似的屋子里住的是谁:“回、回几位爷,小的也不知道啊!前几天,还见着人在……” “前几天?”领头踩着他话跟追问。 “对,前几天,大概……四天前,”总管绞尽脑真,小命难保的时候,连想事情也比平常清楚多了,“就是四天前,这位爷姓陶,在这花船上出手很阔绰,他爱点这船上的小桃,但那几天都没叫小桃过去,也没找其他姑娘,小桃觉得奇怪,就托我趁着送饭的时候过来看,我就瞄到了一眼。” 四天前? 领头的心中暗自打鼓,接着问道:“你看见了什么?那之后呢?” “您可能不清楚,咱们这船上住的都是些大老爷,脾气大得不得了,我也不敢多看,就瞄了眼,这屋里就那位老爷和跟着他的一个侍卫,再没别人,”总管劈里啪啦地,想到什么就往外倒,“送完饭我就走了,后来再也没见过这位老爷。” 第172章 路难行 “我给你两柱香的时间,”领头黑衣人道,“问过这船上所有你能问的人,这四天内,有没有人见过这姓陶的!” 压着总管过来的人,立即掏出一颗药丸,捏着总管的嘴强迫他咽了下去。 “这是毒药,两日内不解便会死,”领头阴森的语调带了些许笑意,“你知道该怎么做。” 那总管捂住脖子咳了会,吓得脸色惨白,连滚带爬地跑出去了。 两柱香后,花船上做活的人,乃至于在睡梦里的客人,都被总管问了个遍。 “几位爷,”总管喘着粗气,一边赶忙要说话,“我都问了,在我之后,再也没别人见过这位陶老爷,连送饭的也都是放在门口。” 领头的“嗯?”了一声:“他人四天不出来,你们就没起疑?” “瞧您说的,我们这些人,一辈子赚的钱不够他们一天的花销,哪儿还有闲心管这些事啊,”总管垂着头哭诉道,“我们也不配啊。” 这四天来每天都有人送饭,也每天都有人把空盘子拿走。 那么就说明,这四天内是有人住在这的。 人,是今天走的。 是谁抢了先? “哦,对了!”总管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些片段,“好几天前,这个陶老爷还找我包过最顶层,好像带了个男人上去,两个搞兔子似的。” “人在哪?”头领立即问。 总管摇了摇头:“那男人不是船上的人,后来好像还换过一次房,就在这房间隔壁,但是人我也再也没见到。” 立即有黑衣人去隔壁查探,不消片刻就回来道:“和这边一样,外门内门都没上锁!” 如果退房,那么外门上一定会有缩。 领头黑衣人起身,神色冰冷:“你这船上,有没有地方能藏人?” “要说藏人的地方,那可多,”总管为难道,“空房间和下面一些存放东西的地方,厨房,都是地方,但是每天都会有人进行安全巡视,就是只耗子,也肯定会被发现。” “搜,”领头黑衣人冷声道,“这里,留下一半人,其余人跟我走!” 一定要把人给抓回来! 海岱郡。 天边微熹,苏南锦挣扎着不让眼皮闭上,打着哈欠扭过头,奚棠正站在前面的小土坡上,眺望远方。 晨光落在她炯炯有神的双眼上,里面没有一丝困意。 真的耗能熬啊…… 苏南锦过去道:“吃点东西,那鸟就是连夜飞,现在也回不来啊。” 昨夜她们出发没多久,奚棠就写了小纸条,往京城飞鸽传书而去。 奚棠叹了口气,点头跟着苏南锦回马车里吃东西。 她又何尝不知道鸟飞不回来,只是心里着急,看着远处的天空能缓解一些焦虑。 几个人凑在一处吃饭,路上自然不像往常那般,可以点了菜让厨子做,只有些随身的便携干粮。 陶老爷嚼着烙饼,满面的肉都写着不情愿,半天只吃了一小半下去。 苏南锦斜了他一眼:“你要是不吃,就放下。” 陶老爷眼里差点流泪:“小十三……还是你对我好……” “嗯嗯,”苏南锦点头,把他手里的饼拿过来收好,顺便把其他的干粮也捆起来放进包里,“何必勉强自己呢,对。” 赤芍和奚棠也起身,董鹏把马牵了过来。 陶老爷看着这明显是要继续赶路的架势,傻了眼:“又要走?是去吃饭吗?” 赤芍把苏南锦扶上车,轻飘飘瞥了陶老爷一眼:“吃饭?想得美,拉你去送死还不多!” “啊?”陶老爷这才明白过来,刚才苏南锦是什么意思,着急叫道,“那能把刚才那块饼给我吗?” 苏南锦摇头:“不能,你既然不饿,就等下蹲再吃。” “哎呦!”陶老爷捧着自己肚子哭丧着脸,“我这都饿瘦了,要是我家夫人看见,还不定多心疼!” 几人都是冷冷一笑,这会才想起家里的夫人? 赤芍扬鞭就要赶马,陶老爷连忙撒腿扒着车沿翻了上去。 花船行驶的江道固定,沿途往京城也只有那么几条固定的路可以走,苏南锦几人担心会被定远侯那边的人追到,因此选择了绕道走偏路。 但没想到这场雨下了就不听,当天傍晚时,早晨的绵绵细雨就成了滂沱大雨。 莫说是小道,就连官道,也被大雨给淹了,路上都是泥泞,赶路十分困难。 “这路不能继续走下去了,”董鹏望着深深陷进泥里的轮子,“不然咱们推车出来的时间,都比赶路的时间要长了。” 奚棠和赤芍身上纵然披着雨披,但还是拦不住斜着落下的雨从脖子向身上钻,很快两人就湿透了。 苏南锦在车上干看着也着急:“不然我也下来帮忙。” “小姐你别来,”赤芍立即出声呵止住,又向着躲在苏南锦身后的陶老爷一指,“你下来!一个大男人,也好意思躲在上面。” 陶老爷缩着道:“我虽然胖但是我虚弱啊!我这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 然后他就被赤芍命令去车前头和两匹马一起努力地把车向外拉。 “我说一二三,一起用力,”赤芍在后面推着车身指挥道,“一、二、三!” 苏南锦紧紧抓着坐垫,以免在前后摇晃间被颠簸下去。 陶老爷一会儿发出鸡叫,一会儿发出鹅叫,好容易真的把车给推了出来。 “呃——” “干什么呢!”赤芍嫌弃地走过来踢了踢他,快点起来,一身的泥,待会谁想和你待在一起啊?” 陶老爷瘫在泥地里,呼哧呼哧地直喘气:“不、不行了,要死了、要死了……” 赤芍翻了个白眼,有懒得管他,和奚棠上了马车。 听见扭转马头的声音,陶老爷果然屁股挨咬了似的立马窜起来,自己回到了车上。 几人身上都湿透了,赤芍和奚棠护在苏南锦身前,以免他被另外两个人身上的水甩到。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地方,若是寒毒犯了,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苏南锦紧了紧腰间的瓶子,还是没有把商青云给了她治寒毒的药这件事给说出来。 第173章 下毒 “小路是不能走了,”董鹏道,“我们走大路。” 奚棠和赤芍对过眼色,叹气道:“现在,也只有如此了。” 至于会不会被抓到…… 只能交给运气了。 马车掉头下山,往大路而去。 他们谁都没有在意,方才陶老爷躺过地方的右手边树根部,有一块浅色的木痕。 显然,是被人用什么东西,把外面粗糙的深色树皮扣下来,露出里面的结果。 下了大雨,大路行驶也不能快,赤芍按着地图找了个客栈,让董鹏把马车赶到了那儿。 他们几个都淋了雨,这个时候要是感冒,才是要命。 要了两间房,赤芍多给了店小二一锭银子,让先紧着她们这屋烧热水。 苏南锦知道,这是在担心她的身体。 有了银子坐镇,果然不多久,足够两大桶热水的量就被抬了上来。 苏南锦一边看他们倒热水,一边在心里感慨热水器的便利。 这个时代,真的是干什么都很不方便啊…… “小姐快进去,”赤芍从屋内关好门,催促道,“天寒地冻的,也不知道路上冻着没。” “好嘞。”苏南锦脱下衣服,又小心地把那瓶子藏在衣服里,放在床里面,才去泡澡。 赤芍不疑有他,跟着过去,奚棠却看着苏南锦方才小心翼翼的动作,心中若有所思。 “好舒服……”苏南锦整个人都沉在热水里,很快就觉得四肢都暖和起来。 但她没忘记,外面还有个因为要防备着所以现在还是浑身湿漉漉地在等着的奚棠。 因此她加快速度,很快穿好衣服出去招呼道:“奚棠,我和赤芍都好了,你去。” 奚棠还是沉浸在心事里的模样,反应了一下才点头起身。 苏南锦下意识地向窗户看了眼,窗户虽然没开,但噼啪的雨声也能让她知道,屋外的雨有多大。 这么大的雨,飞鸽传书一定会被迫停下。 也不知道那只鸽子有没有来得及把书信送到长孙云淮那边。 但是等回信,估计是没希望了。 还有三日……便能到京城,应当不会出事。 而他们来此的路上,黑衣头领正带着五个黑衣人,在周围的林子里搜索着。 忽而,一个黑衣人扒着树大声喊道:“这里!” 分散开的人迅速集合起来,那个有所发现的人指着树根部道:“头领,你来看!” 那黑衣头领蹲下,端详片刻,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是记号不错,还新得很,看来,咱们离猎物不远了。” “下了这么大的雨,既然他们是赶车,又没住在车里,就一定是去找落脚点了,”一个黑衣人回忆着方才在山上勉强发现的,被人故意用树枝划乱的车辙印子笃定道,“头领,咱们继续分开搜,想必今夜定能把这人给找出来!” …… 彻底休整完,正好是晚饭时间。 赶路总是很累,苏南锦觉得又饿又渴,商量过后便决定叫汤来喝。 三人在屋里等了会,便有店里的小二将汤送上来。 “客官您当心,”店小二端着一大瓷碗的汤,眼盯着路径直向屋中央的桌前走,“刚出锅的汤,可烫人呢!” 赤芍和奚棠站在两边,看他把汤放下。 苏南锦有些奇怪这两人怎么站起来,但想来这一路上的各种危险,料想她们不过是多防着些,便也没说话,伸手先给三人盛汤。 “客官请、请,”店小二热情地笑着往后退,“后面的菜我再给您们催啊。” 奚棠点了点头,赤芍却回身转向屏风后沐浴的地方,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那店小二退到门边,转身的霎那,苏南锦只觉得自己发丝被一股气流带动,还来不及看发生了什么,奚棠就已关了门,而那店小二已经被赤芍给勒着脖子托进了屋内。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这两个人做的事一定是对的。 苏南锦立马镇定下来,看事态如何发展。 赤芍改勒为掐,力道维持在让对方难以发出很大的声音,但也不会因为缺氧致死的程度上。 “你是谁的人,有什么目的?”赤芍问道。 奚棠摘下耳环,向汤里一浸,很快银耳环外层就爬上了黑色。 “目的不用问了。” 苏南锦吃了一惊,方才她完全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如果赤芍和奚棠不在,是她接下的这一碗汤,那么她现在已经死了…… 赤芍伸手在他脑子上几处穴道点去,那人疼得浑身瞬间冒出冷汗,面目狰狞得可怕,但依旧没有开口。 赤芍叹了口气,伸手将他脖子一扭,“咔擦”一声,了解了对方性命。 被点了脑子上大穴道还能忍住不说的人,无论遭受什么样的酷刑,都绝对不会再开口。 苏南锦回过神来:“是不是定远侯的人?” 赤芍和奚棠却还没有放松,一个人往衣柜里面拖尸体,一个迅速出门去隔壁找董鹏。 苏南锦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便什么都不做。 “小姐别担心,”赤芍把尸体藏进衣柜里,“听我说,无论这人是谁派来的,应该都不会只有着一个人来刺杀。” 苏南锦飞速点头:“我们现在跑吗?” “恐怕来不及,”赤芍摇头,“如果是定远侯的人,那么就是冲着陶老爷而来,但这群人还没和我们打过照片,只是听店家描述知道我们和陶老爷一起进来,因此下毒,下毒不成,下一步肯定就是搜查。” 暗杀不成,再过明路。 上次在尽云城的天香楼里,也是这样的。 苏南锦对这套路也熟悉了,安静听着,眸中没有片刻慌张。 “很快就会有人以官兵的名义进来搜查,”赤芍飞快地找出人皮面具,给苏南锦沾上,“咱们要做的就是镇定,我待会藏在柜子里,如果有不测,再强攻。” 说罢,赤芍便要动作。 苏南锦飞快抓住了她的手:“等等,旁边还有空房,你让奚棠去隔壁,再让董鹏带着陶老爷先想办法藏起来。” 赤芍一顿:“这是为何?” “他们固定思维里,咱们是三女两男,如果乍然发现不是,第一下不会反应过来,”苏南锦道,“无论怎么样,咱们试试看。” 第174章 隐身 用定向思维套路对方一下? 赤芍把这计划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迅速点头。 但她让苏南锦、奚棠与这具尸体挪到了隔壁的房间里,她自己则留在这里。 而陶老爷和董鹏那边,董鹏则带着陶老爷下了楼。 别的,再随机应变。 果不其然,很快,整个客栈就被官兵包围了起来。 几个黑衣人身上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拿着定远侯府的令牌去附近调了衙役,便匆匆赶了过来。 今日大雨,地段又靠近京城,客栈里住了不少人。 此刻又正是晚饭时分,很多人都在楼下吃饭。 见到忽然涌进来这么多官兵,众人都心惊胆战地,饭也不吃了,看着进来的人。 黑衣人头领大手一挥:“搜!” 他自己则带着属下,向从店老板那问到的房间而去。 接近了…… 外面那些官兵的脚步声很大,苏南锦听在耳朵里,心跳犹如打鼓一般。 “来姐姐,”她举杯,和奚棠一碰,“咱们喝!” 砰! 酒杯碰撞的瞬间,隔壁房门也被大力踢开。 赤芍头发湿漉漉的,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头,这么大的开门声,吓得她一哆嗦。 “你们要做什么?!”赤芍迅速起身,背靠梳妆台正对着这些土匪般的人,“你们……” 黑衣头领脸色阴沉,眼神恶狼般扫了她一眼,并未说话。 其余的人立即将屋子四处先大略看了一遍。 只有一个人? 黑衣头领眼皮一垂,继而依次从床底、衣柜和几个柜子上扫过。 跟着他进来的人,又迅速去打开那些地方搜查。 依然空空如也。 赤芍愤怒道:“各位官爷究竟是在搜查什么?” 黑衣头领嘴巴两边扬起,眼里还是阴冷的:“奉令搜查一个逃犯,还望姑娘见谅。” “头领,”一个黑衣人将柜子上的汤碗举了起来,只是里面已然没了方才的毒汤,“这里有个碗!” 赤芍问道:“有个碗怎么了?” 那黑衣人一时语塞,他知道方才有人过来在汤里下毒,所以他看见一个汤碗便觉得有所发现,但这样的话无论怎么也不能明说。 “没什么,”黑衣头领笑道,“这孩子新来的,大惊小怪惯了,撤!” 屋内的人飞速都退了出去,黑衣头领贴心地带上门:“姑娘莫怪。” 去旁边屋子搜查的黑衣人早在外面走廊等候了,一见黑衣人头领,立即道:“里面没有人,但东西都在,看衣服,是两个男人!” 黑衣头领眼神一转:“外面都被咱们包围,他们出不去,往上面搜,必定是藏起来了!” “是!”一众人便要上楼。 “等等!”黑衣头领又严厉叫住众人,“见过目标,直接杀无赦,就说……是罪大恶极的逃犯。” 在另一侧隔壁房间里坐着的苏南锦听着外面脚步匆匆而去,一颗心差点跳出来。 她迫不及待地想去对面看看,赤芍的情况如何。 奚棠看出她心中所想,按着她的手道:“苏姑娘别担心,赤芍姑娘既聪明,身手又好,不会出事的。” 苏南锦点了点头,但仍旧不能放心。 也不知道,董鹏和陶老爷两个人现在如何了…… 而被苏南锦担心着的两个人,现在却正在一楼,各自分开坐在不同的桌子上。 董鹏大快朵颐地吃着饭,而陶老爷则坐在董鹏对面桌,身上穿着粗布衫,捧着碗面,一脸的苦大仇深。 刚才董鹏威胁他,如果敢出声,或者做出什么小动作,他立即就动手把他杀死! 虽然陶老爷现在很想站起来大喊他就在这,但他根本不敢,因为董鹏就在他对面! 居然连京里派来的人都是想要他书信的人。 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信任可言了! 陶老爷内心默默流泪,而且连给他点的吃的都是没什么油水的汤面! 很快,黑衣人连带着衙役就把客栈翻了个遍。 当然是一无所获。 妈的。 出了鬼了? 黑衣头领不快地踢了下栏杆。 怎么连派去下毒那人的尸体都没找到,一个大活人,难道就这么人间蒸发?! 官府的人胆战心惊地来回报,别说这人看起来一脚能踢死一个人的模样,就是定远侯府这四个字,也不是他们能得罪得起的呀! “头儿,怎么办?”黑衣人请示道。 黑衣头领压抑着怒气,分明沿途都有线索,但到了这里,居然就是找不到人! 难道,那些一路上的线索都是假的,是用来欺骗他们的? 不可能,那为什么派去下毒的人会失踪呢。 这个客栈,绝对有古怪。 “再找,”黑衣头领搭在栏杆上的手一用力,木头做的栏杆,立马就折了,刺出许多碎木片来,“不要顾及这些住客的想法,统统翻找一遍,谁敢不从,直接抓去大牢!” 那些衙役你推我、我推你,有一个斗胆出来说道:“大、大人,这样做……可能有些不合条例……您看……” “条例?”黑衣头领怒目冷笑,“我就是条例,我就是王法!让你们搜你们就搜,哪来那么多废话!” 站出来说话那人也没了声音,连声称“是”地退回了人群里。 一群穿着深蓝色官服官靴,配着官到的人迅速又搜查起来。 这一次,动静要比上一次要响亮得多。 苏南锦偷偷开了一条门缝向外看,害怕道:“糟了,他们开始不分青红皂白,到处乱翻了,咱们把尸体藏在床板下也没用,肯定会被翻出来!” 奚棠来回走了两步,拔出了长剑。 这是要硬拼,杀出去的意思。 “不行啊!”苏南锦按住奚棠的手,“你等我再想想,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定远侯府这些手下的武力,她算是领教过了。 赤芍、奚棠她们虽然对付两三个不是问题,但对付那么多人,就是累也会累死。 硬打,绝对是熬鹰。 怎么办,怎么才能脱身…… 里面是搜查的人,外面也被包围了。 难道今夜,就是这一局的绝境了吗? 就在苏南锦急得开始考虑把陶老爷交出去这一最后退路时,外面忽然传出了激烈的打斗声。 第175章 解围 “你,”一袭红衣,红衣的主人立在桌上,桌边尽是捂着肚子呻吟的衙役,“你们。” 红衣主人在众人注视下,手指方向从他身边这一圈倒地的衙役身上虚空划过,随即,径直指向了在二层伫立回望的黑衣头领身上。 明明只是手指,却如同利剑一般,只是被指到,都有被剑气中伤的错觉。 “都给我滚出去。” 一时间静默无声。 这红衣人是方才进来的,一进来,就遭到了衙役的质问。 而衙役会质问红衣人也不足为怪,因为外面都被包围了,没有人可以被允许进出,那么这个红衣人是如何进来的? 但只是一句,红衣人便动了手。 先是一个人被放倒,所有在大堂里的衙役便蜂拥而上,接着,他们也被打倒了。 所有人都被镇住了。 有几个黑衣人看着这神情嚣张的红衣人,起了杀心。 但刀还未拔出,就被黑衣头领止住了。 “阁下见谅,”黑衣头领对红衣人一拱手,“我们奉命在此搜查逃犯,这位侠士是住店还是吃饭,都请随意,我们这边,还请您行个方便。” 红衣人冷笑一声,宛如一朵生在冰里的盛放的牡丹:“但你们现在惹恼了我,所以,要么你们滚,要么你们打。” “头儿!”一个黑衣人不满道,“还没谁敢和定远侯府作对,这人也未必就能到打得过咱们这么多人,教训教训他又如何!” “闭嘴!”黑衣头领训斥道。 红衣、生得又极美。 黑衣头领心里有了个模糊的猜测。 某次他奉召去找定远侯世子时,恰巧师爷也在。 他从两个人对话间,隐约听见了关于一个红衣美艳男子的评价。 师爷在说那个人武功极其高强,尤其是腿上和腰上的功夫,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个人,是自己人。 而眼前的这个人…… 众目睽睽之下,黑衣头领走下楼来,走到这个红衣人眼前:“不知这位侠士可否下来?在下有几句话,想和这位侠士说。” 红衣人垂眸,他的长相让他不用做什么也会无端地散发出一股高贵感:“你说。” 他像一片羽毛般轻盈地飞下来。 陶老爷吃面的筷子直接脱手,砸回了碗里。 “我们是定远侯的人,”黑衣头领仔细观察着对方的神情,“不知这位少侠,可否行个方便?方才是我们的人不对,得罪了少侠,赔偿么……” “我也是定远侯的人,”红衣人打断了他的话,随即,状似整理衣服地一撩裙,露出了腰间挂着的令牌,“人已经走了,别找了,给侯爷丢脸!” 黑衣头领吃了一惊,立即道:“多谢提醒。” “快走,”红衣人面上淡淡的,“你们行事也太过放肆了!这是在给侯爷找麻烦。” 记忆中,军师提起这红衣人,语气是亲昵非常,想必两人非常相熟。 黑衣头领态度立即更加恭敬起来:“在下也是为侯爷分忧心切,我们……这就走,来日若是世子问责,还请少侠替在下说几句话。” 这人倒是很会为自己打算。 红衣人心里暗自笑了笑,猜测必然是商青云在侯府时曾提过他,恰巧被这人听见,才有了今天这么一出。 不过,倒是给他行了个方便。 “你去。”红衣人说话间,手上还把玩着扇子,说到此处,利落地一收。 黑衣头领向楼上一挥手,所有人便都匆匆地下楼。 苏南锦在门里看着,因为走廊很宽,因此她看得并不真切,只能看见来搜查的人忽然都停了,现在又都在向下赶。 不出片刻,大堂里又充满了闲谈的嘈杂声音。 方才那一出,可够这天南海北往京城赶的各地的人好好说道一顿饭时间的。 红衣人走上楼,但不能确定苏南锦住在哪一间,便在走廊徘徊了会。 这下苏南锦可看清他是谁了,连忙开了门,做贼似的“pipi”两声。 沈兰舟莞尔一笑,跨步过去进了门。 后面楼梯上,董鹏带着陶大人也上了楼,瞧见这红衣人和苏南锦亲亲热热的模样,这才也反应过来。 一群人都进了一屋。 沈兰舟扯下脸上沾着的用来改变脸型的假皮,一张有些方的脸,立马就变成了巴掌大的尖脸。 苏南锦把热毛巾递给他敷那些因为撕扯发发红的部分皮肤,一边笑着说:“沈老板,你这易容不易容也没什么意思,我看你就算是毁容,也比寻常人要好看。” “这不是为了像你这样彻底伪装自己,”沈兰舟把毛巾贴着脸,那压着毛巾的手指也是水葱般的漂亮,“我只是为了将来东窗事发,能说是有人假扮成我,好给自己推卸责任。” 苏南锦追问道:“你是怎么把他们说退的?” 董鹏也看了过来,因为他当时就在大堂内,亲眼看着沈兰舟只是说了几句话,那个黑衣头领就下令撤退了。 他非常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几句话。 而陶老爷也十分好奇。 但他的好奇却和苏南锦他们的不同,因为奚棠担心陶老爷会听见什么机会,以备将来会发生什么情况,她这次顺手把陶老爷的听觉给封住了。 所以陶老爷只能看见这一群人围着一张桌子,嘴巴一张一合地,却根本不知道是在说什么! 万一是在商量怎么杀他呢? 想想就是很恐怖! “其实……”沈兰舟抬眸看向苏南锦,“我也算是定远侯的人。” “什么?”苏南锦惊讶道,“你……” 赤芍几个人的眼神,也瞬间凌厉了起来。 “别紧张嘛,”沈兰舟笑了笑,“你们也看到了,我和定远侯其他手下的目的并不同。或者准确点来说,我只爱赚钱,而定远侯需要钱,因此我们各取所需,我借他些便利方便继续扩张我的生意,而代价么,就是逢年过节给他送钱,仅此而已。” “你在撒谎,”奚棠目光沉静,说话丝毫不留情面,“如果只是金钱往来,你又是如何让方才那人离开的?” 第176章 姑娘好生面熟 沈兰舟轻笑道:“其实那人并不认识我,只是从定远侯府的师爷嘴中,听说过我。而碰巧,我又和师爷的关系很不错……” “萧飘尘。”奚棠盯着他道。 “不错,”沈兰舟点头,“我和他的关系非常好,可以说,是手足一般。” 奚棠神色依然很冷:“可萧逸尘并非我大喻朝人。” “那又如何?”沈兰舟神色轻松,仿佛他此刻并没有被人怀疑撒谎,也丝毫不担心他的处境,“此人头脑灵活,如果从商,绝对是个奇才,只可惜……” 满脑子就只有他那个失踪了多年的主君后嗣。 苏南锦想了想,觉得她内心还是倾向于沈兰舟对他们并没有危害。 毕竟,沈兰舟又一次救了他们。 这一次,再说是什么反间计之类的,就毫无理由了。 “她说得也有道理,”苏南锦出言道,“方才那些人如果真的听定远侯府的军师提到过沈老板,那么以为沈老板在定远侯府的地位很高,从而听从了她的话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沈兰舟继而道:“我告诉他们,你们已经跑了,让他们别在这里给定远侯府找麻烦。” 事实是眼下他们真的已经脱困,这一点,谁都无可置疑。 虽然觉得不可思议,奚棠几人还是接受了沈兰舟。 不过…… 苏南锦忽然眼睛一眯:“我们不是在岸上就分手了吗,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她和赤芍几个人可是紧赶慢赶,今夜才会出现在这里的。 而沈兰舟也出现在这里,只能说明一件事。 那就是对方在他们出发后,也跟着出发了! 沈兰舟拿扇子在唇边一搁,笑了笑。 糟糕,光顾着救人,倒忘了这茬。 商青云啊商青云,你可真是让我好难做人。 沈兰舟道:“坦白来说,我的确跟着你们,不过……” 他向苏南锦别有深意地眨了眨眼:“我想这是你我之间的似事,你不会想让别人知道的。” 商青云。 苏南锦脑海里立即就浮现出了这个名字。 除了他,还能有谁? “不问了,”苏南锦撑着桌子起身,“睡觉!明天起来赶路!” 奚棠眼神在两人间扫了扫,又想起洗澡前苏南锦那个古怪的东西,心里有个个猜想。 她待董鹏离开后,悄悄勾了下赤芍的手,两人在门外耳语了片刻。 当然,一切都是背着苏南锦的。 蜡烛熄灭,奚棠负责守前半夜因此在门外,而赤芍则和苏南锦先睡觉。 听见身边的呼吸平稳绵长下来,赤芍悄然起身,在苏南锦的衣物里翻找起来。 很快,她就翻出了那个小瓶子。 看了眼床榻上睡得香甜的苏南锦,赤芍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是从衣服里找出来的,”赤芍接着走道上挂着的灯笼的光把瓶子给奚棠看,“我以前从未在小姐身上看见过。” 奚棠拿过来,用了些力气才把瓶塞拔开。 从这松紧程度来看,应当是平日里不常用的。 “看起来像是药,”奚棠倒了些黑乎乎的药丸子出来,每个只有小爬虫那么大,“介意我拿一颗去验看看吗?” 赤芍摇头:“当然不介意。” 旋即她又叹了口气。 孩子长大了,开始有事情瞒着她了…… 第二日早晨起来,沈兰舟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几人对此事都觉得并不意外,如果沈兰舟人还在,他们反而才会觉得奇怪。 往后回京的路就顺利了很多,要到京城时,还面对面遇见了来接他们的队伍。 两匹黑马在前,长孙云淮和喻行远每人头上都是带着遮阳的斗笠,腰间跨着佩剑,衣服都是收腰贴身的,看着宛如两个行走江湖的潇洒剑客。 奚棠彼时正在赶车,看见长孙云淮,高兴得眼神都亮了起来。 苏南锦掀起车帘,探出头来,看见长孙云淮,颇有些和故人久别重逢之感,也露出了笑意。 长孙云淮望着那张脸,也浅浅地勾了勾唇角。 “诶?”喻行远驱马小步靠近马车,勾着头打量了片刻苏南锦,“这位姑娘好生面熟,可是在哪里见过?” 苏南锦看了眼长孙云淮的脸色,便知道他是拿这人当真兄弟,便笑嘻嘻地说:“我们自然是见过,只是喻公子不记得了。” 喻行远本是看长孙云淮对这个小女子态度和对旁人完全不同,所以故意摆出亲昵姿态来想逗长孙云淮,不成想反被将了一军,一时间也有些懵:“我们当真见过?” “当真见过,”苏南锦流露出一些落寞神色,“没想到喻公子这么快就把我给忘了。” 说罢,她也不等喻行远多想,自己也不解释,就把车帘给放了下来。 喻行远彻底懵了。 “云淮,”他又架着马回到长孙云淮身边,“我这才回来京城没几个月,到底在哪和她见过啊?你快帮我想想。” 长孙云淮瞥了他一眼:“你的风流烂账,我怎么知道?” 说罢,便用眼神示意奚棠跟上,鞭子一扬,就朝着京城方向跑了起来。 喻行远还在原地沉思:“我到底在哪见过这位姑娘啊……” 押着陶老板回了长孙府,众人都是喜气洋洋地。 对于赤芍来说,回了长孙府,也就等于间接回了苏府,苏南锦的安全没有顾及,她自然也很开心。 唯独陶老板不开心。 “那个,小十三啊……”陶老板磨蹭到苏南锦身边,“我想上茅厕,这儿有茅厕吗?” 苏南锦不疑有他,对奚容道:“他想上茅厕。” 奚容非常不高兴,但鉴于苏南锦在这府里认识的男人貌似除了他就是长孙云淮,因此他容忍了苏南锦把他当茅厕指路员这一行为,挥挥手招来个小厮,示意他带着陶老爷去。 喻行远骑着马迟迟赶到,瞅见苏南锦,急忙追过来:“这位姑娘!” 说话间,他就对苏南锦深深鞠了一躬。 “你……”苏南锦憋着笑,把脸瞥开,委屈又生气的模样,“喻公子人都不记得,又何苦做出这些花架子来呢?” 第177章 灭门 喻行远急得抓耳挠腮,看苏南锦把脸撇到另一边,就也跟着转到另一边给她作揖,大有誓不得到苏南锦原谅就不停止的架势。 “姑娘,在下最近上了年纪,这记性实在不如从前,您大人有大量,美人肚子里能撑船……” 苏南锦故意一抱肚子,佯怒道:“你说我肚子大?” “啊?不是……不是啊姑娘!”喻行远急忙左右开弓拍自己嘴,“在下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他这副模样,引得奚棠几人都禁不住偷笑。 喻行远求饶了会,见苏南锦还是不肯松口,又把主意打到了苏南锦身边的赤芍身上。 他方才就留意着,赤芍一直跟着苏南锦,想必是苏南锦的贴身丫鬟。 “这位姑娘,”喻行远又冲赤芍作揖,“敢问你们家小姐芳名啊?” 说不定有了名字,他就能想起来。 赤芍接收到苏南锦投来的眼神,也道:“这我可不能说。” 就扔下这么一句话,便再不开口。 喻行远只觉得眼前发花,他到底是在哪见过这位姑娘呢?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如果一旦认定了一件事,就算从前这件事没有发生过,自己也会越想越觉得这事就是发生过。 那边方才引陶老爷去上茅厕的小厮回来了,但陶老爷却不是像去时那边自己一个人去的。 他是被一个侍卫给押回来的。 “主子,”那侍卫给长孙云淮行礼,“方才属下正在巡逻,就看见这个人想翻茅厕的墙出去。” 陶老爷缩着肩膀站在一边,恨不得能把自己缩成个蚂蚁那般。 长孙云淮一摆手,那侍卫便退了下去。 奚容在旁冷笑道:“你该不会以为,没人看着你去出恭,你就能自己逃出这长孙府?” 长孙? 陶老爷这才大着胆子,第一次抬头看向长孙云淮。 眼前男子身着黑色的贴身衣衫,剑眉星目,眉宇间还隐约透露出些邪气。 再看周围院子的布置和屋内陈设,雕栏画栋,移步成景;金银玉器,触目可及。 这样的气质,这样的院子,又姓长孙,当朝之人中,除了长孙太傅,还有谁人? 陶老爷双腿发软,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长孙大人饶命!长孙大人饶命啊!小的也是怕交了那些书信,我买的官定远侯不给我兑现才会这么做的,小的没有愚弄长孙大人的意思啊!” 苏南锦听得云里雾里,看向男人问道:“他这说的又是哪桩事?” “前些日子送来的书信是白纸,”长孙云淮道,“显影粉和别的办法我都用过,的确只是白纸。” 赤芍先怒气上了头:“你敢骗我们?!” “我也是没办法啊!”陶老爷哭得鼻涕眼泪满脸,“我花了那么多银子,总不能什么都没捞着!” 奚棠叹了口气:“说你蠢,你倒是知道拿白纸来欺骗我们;说你聪明,你竟然到现在还相信定远侯真的能给你个侍郎的官职!” 陶老爷只顾哭天抢地,显然还是相信着定远侯。 长孙云淮对奚容使了个眼色,奚容便道:“你家是住南泽县。” “不,”陶老爷摇了摇头,“那是我老家,我平时不住那。” “说的就是你老家,”奚容道,“你祖上就在南泽县发的家,所以祖宗吩咐过,每一任家主必须在老家居住,而你因为常年要在外经商行走,所以每次出门,都会把妻妾孩子安置到老家住,是不是?” 陶老爷警惕起来,双眼发红:“是啊,你们想做什么?” “我们不想做什么,”奚容继续道,“我只是通知你一声,你的十二房姬妾和两个孩子,已经都死了。” 陶老爷盯着奚容看了会,随即笑道:“不~可能,而且,我是有三个孩子,不是两个,你们这些人,想骗我也事先做好调查嘛。” 奚容没有说话,只是既可怜又嘲弄地看着他。 陶老爷脸上还在笑,但是表情已经快要挂不住了:“拿什么开玩笑不好,拿我家里人开玩笑,哈哈!” 苏南锦已经察觉出事情不对劲了,因为她出发的当天,就有另一支队伍同时出发,前往陶老爷的老家,去保护他的家人。 如果真的是…… 长孙云淮扫了陶老爷一眼:“你跟我来。” 他转身便走,陶老爷还在原地。 “跟上啊!”苏南锦心底已经有了预感。 陶老爷站了片刻,脸上还嘻嘻笑着,拿手指着前面长孙云淮的背影道:“你看,哎!走得这么急,肯定是在骗人啦!” 其余人都停在了卧房外,陶老爷脚步有些犹豫。 “进去,”苏南锦扶了他一把,“进去。” 长孙云淮回身,亲自给他撩起了帘子:“人在床上。” 陶老爷快步跑过去,肥胖的身影因为跑步而显得很滑稽,床前有高出来的踏板,他连看都没看见,一下被绊倒,又迅速地爬起来,掀开垂下的帐子去看。 床榻上,一个浑身上下覆盖着可怕伤口的小姑娘躺着,看见陶老爷,小姑娘动了动浑身上下唯一可以自由活动的眼睛:“爹……爹……” 就算是全身性的烧伤,陶老爷还是一眼就认出,这床榻上躺着的是他的二女儿,陶雪。 陶老爷一瞬间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他也感受不到任何事情。 接着,他才觉得剜心刺骨一般的疼痛,这种疼痛塞满了他的全身,让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排解。 要是撞到了脚,磕到了脑袋,还能揉一揉,叫一叫,但一个人全身都疼,他又能怎么办呢? 陶老爷觉得自己在一瞬间被抛进了十八层地狱。 陶雪还在挣扎着努力说话:“爹……不……不哭……” “是……是谁?”陶老爷匆匆放下帘子,浑身颤抖着摔倒在地,又四肢并用,爬到长孙云淮脚边,“是谁,是谁!是谁!” 他在看见陶雪的一瞬间,就知道奚容说的不是假话。 他的十二房妻妾,和另外的两个孩子,全都死了。 不是长孙府连骗人都不会,是他们真的死了! 第178章 不怕没有昭雪那日 长孙云淮垂眸,眼睛里情绪复杂:“你心里,没有答案吗?” “我要你亲口告诉我,”陶老爷扒着长孙云淮的小腿,手指已经用尽了全力,可是还在不住地向下滑,“是谁!是谁!是谁!” “是定远侯,”长孙云淮道,“我派的人去时,已经迟了,只在火海里把你的二女儿救了下来。” 陶老爷趴在地上,沉默了许久。 但苏南锦很快就发现,对方是在无声地哭泣,因为地毯湿了一大片。 “他们、他们死前,有没有……”陶老爷泣不成声。 “很痛苦,”长孙云淮道,“一府有几十号人,定远侯府的杀手向来讲究效率和不留活口,对待群体性谋杀,都是下药,然后纵火,偶尔有一两个逃出来的,再用绳子勒住腿,拉回火里烧死,这样既省力,官府查起来也没有痕迹。” “你的二女儿,是因为顽皮,人躲在地窖里等她娘亲来找,地窖的大岗里有许多水,她才逃过这一劫。” 陶老爷几乎是虫子一般地爬出去,到了院子里,先是抽噎出一两声,接着才是撕心裂肺的哭号,那哭声叫所有人听了都觉得惊心动魄,恐怕是阎王爷听了,都会落下泪来。 奚棠叹了口气。 “书信,书信在诗集里,”陶老爷半死不活地说道,“还是那几页,拿火,拿火烤,涂上显影粉。” 苏南锦还记得那是哪几页。 当时她听顺序不是暗找页码来的,也没有任何规律,就问陶老爷,这是按照什么排的顺序。 陶老爷说,是按照他三个孩子的生日排的序。 长孙云淮示意奚容去办这件事,又示意奚棠把人扶起来带下去。 苏南锦心里五味杂陈,低头看着陶老爷在花园里拖出来的那些痕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些事情,这些案子,已经死了太多的人。 而活着的人,除了痛苦,还留下了什么? 长孙云淮站到她身后:“难过了?” “你不也一样吗,”苏南锦道,“你平时对人,可没这么多耐心。” 两人站在院子里,就这么无声地站了会。 片刻,长孙云淮道:“秋深了,天气冷,进屋。” 那本诗集被奚棠翻出来处理好,果然显出了原本的书信内容。 虽然依旧没有落款,上面的字迹也未必就是定远侯本人所写,但银两收据那一页上,可是真切地落了定远侯府的大印。 苏南锦看着那印章,心情复杂。 她可没忘记,贵女死亡案,最后就是定远侯推了个死人出来定案。 如果这一回,定远侯又说是有人假冒他的印章,再推别人出来呢? “至少,这是收获,”长孙云淮双眸落在苏南锦脸上,将她心中所想看得真切,“一步一步来,不怕没有昭雪的那一天。” “世上发生的事,就会有痕迹,”苏南锦轻声说出自己奉为圭璋的这句话,“就算是人死了,也会留下无数的线索,指引我们去找出真相。” 这是她从事法医这一行的信念。 而这一世,在活人身上,她依旧坚信。 大喻九年八月廿九,苏南行为在京中贵女身亡案中被冤枉的李修仁一家人翻案昭雪。 而涉及此案的官员,以及当初作证说李修仁便是杀人凶手的所有证人,降职的降职,判刑的判刑。 同日,苏南行也当堂对来听堂的京中百姓表示,李修仁一案打破了原本所谓的复仇证据链,并质疑当初的案子还有疑点未清,表明自己会重新追查此案。 …… “怎么样?”下了堂,苏南锦摘下头上的官帽,随手拿起桌上的废纸给自己扇风。 虽然已经是深秋,天气转凉,但带着这么顶帽子,刚才又性质昂扬地说了那么多话,可算是热死她了。 赤芍和黄月都对苏南锦竖起大拇指来。 “小姐越来越有少爷的气势了,”赤芍寻摸出折扇给她扇风,“真不愧是亲兄妹。” 苏南锦对她俏皮地眨眨眼,抬手挡在嘴边小声道:“其实刚刚我可害怕了,就怕哪句话说得不对,或者被谁看出什么来。” 毕竟这可是她假扮苏南行第一次作为主审,干的事情还是为别人翻案。 “你还知道怕?” 长孙云淮阔步而来,脸上神情似笑非笑,语气也听不出是嘲讽还是担心。 赤芍对黄月使了个眼色,两人默契地退到一边。 “我当然知道怕啦,”苏南锦道,“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还要顶着那么多的压力,我怕才是正常——你说,我该不会出了这个门,就被定远侯暗杀?” 长孙云淮被她气得发小,伸手敲了敲她的头:“我看你是巴不得定远侯派人来杀你。” “如果能借此抓住他,捶死他谋害朝廷命臣,判处他死刑才好呢,”苏南锦捂着额头方才被男人敲过的地方,“我连梦里都在杀他。” 长孙云淮眉头微蹙,转瞬即逝:“即便想要他死,已经有那么多人丧命,再搭上一个你,未免也太不值了。” 苏南锦苦涩地一笑:“我就是这么一说。” “换了衣裳,”长孙云淮道,“今日南湖有烟花,带你去看。” 苏南锦有些奇怪:“这非年非节的,怎么会有烟花呢?” “扶桑要送公主来和亲了,即日便到,这些烟花是为迎接公主的彩排,”长孙云淮道,“事情早已定下,此事我也经手,只是操办的时候你在外面,所以你不知道而已。” “和亲?!”苏南锦下巴都要惊掉了,“你确认?扶桑的公主和咱们的小皇上和亲?!” 长孙云淮淡定点头:“不错。” “那位公主几岁啊?”苏南锦小心问道。 长孙云淮依然淡定:“二八年华。” 二八,那就是十六岁。 呵呵…… 再大一点,就能给他们的小皇帝当娘亲了。 苏南锦莫名又想起当初太后娘娘要把她指给皇帝的事。 这小皇帝娶亲,看来真的不是给自己娶,而是给这整个国家娶亲啊。 “那,这位公主她漂亮吗?”苏南锦好奇道。 第179章 看烟花 长孙云淮摇头:“不算。” 不算漂亮啊…… 但是究竟长什么样呢? 还是好好奇! 于是苏南锦又问:“那她和我比呢,好看还是难看?” 长孙云淮格外认真地看了她一眼:“难看。” 还没有她好看啊? 那这公主是够普通的。 长孙云淮看她还沉浸在那位面都没见的公主身上,皱了皱眉催促道:“快去换衣服。” “哦。”苏南锦默默转身。 换好了衣裳,苏南锦轻车熟路地上了长孙云淮的轿子,和赤芍挥手作别。 赤芍也没有丝毫地不放心,看着轿子起了,便和黄月回府。 “赤芍,”黄月还一步三回头,有些不放心,“就让小姐这么跟着长孙太傅走啊?” “不然呢,”赤芍淡定地拍了拍她的肩,“等日子久了,你就习惯了。” 南湖边,正是热闹的时候。 闻讯而来的百姓非常多,毕竟这场烟花可是为和亲公主准备的,那必定是非常精彩。 再往前轿子也难行,长孙云淮便带着苏南锦下轿步行。 咻—— 第一支烟花上了天,紧接着,无数的烟花绽放在夜空中。 天上开出无数绚烂的烟花,下面的江面上也倒映出无数波光粼粼的花影。 “哇,”苏南锦仰着头,由衷地赞叹出声,“好美啊……” 这个时候还没有什么污染,就只是单纯的夜空,也很好看。 漫天的星子,她甚至能够找到银河。 来了这里这么久,她还没有那一刻真正地放松下来,去看看这些风景。 人群越来越拥挤,有人想向前挤,就撞到了苏南锦的肩膀,把她带着向前走。 长孙云淮一个不妨,离苏南锦就有了一人远的距离。 “苏南锦!”他在人群中叫出声。 “嗯?”苏南锦满是笑意的脸回过来,眼睛里似乎发着光。 比天上的烟花和星子加起来都要明亮。 这样的笑容恍惚间与十几年前一个女子的笑容重叠起来,一样的温暖,能烫化冰雪般的炙热。 长孙云淮在人群里恍然愣神,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手就被苏南锦抓住了。 “你发什么呆啊,”苏南锦用略带责怪的语气问他,“人这么多,待会我人一扭头你就没了,这会有没有网络没有电话,要真走没了找你都找不到。” 她还等着长孙云淮追问她网络和电话是什么,或者又会和她斗嘴,但都没听见。 “喂,”苏南锦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怎么了?是不是累了?” 长孙云淮这会回过了神,摇头道:“无妨。” 苏南锦看着他的脸想了会,这人平常都是一个人待着,说不定是有些什么内向症之类的,看见人多就会心情低落,便体贴道:“我觉得这里人有点多,挤来挤去的也没什么意思,咱们还是找个地方吃饭?” 长孙云淮心里那股被灼伤的感觉还有消下去,顺着苏南锦点头道:“好。” 两人逆着人群走,果然连呼吸都畅快了许多,也能感觉到秋天的阵阵凉风了。 苏南锦深呼了一口,开心道:“你想去哪吃?还是醉仙楼吗?” “你想去哪就去。”长孙云淮在吃食上没什么要求。 苏南锦点头:“那就醉仙楼,他们家口味比较清淡,有利于健康。” 走着走着,她又忽然想到个问题:“不对啊,你以前不是一直很小心地出来么?” 尤其是和她一块儿,无论她是以男子的身份,还是女子的身份,长孙云淮都会很紧张在路上遇见朝中的同僚。 长孙云淮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那是以前,现在,大部分人对你我都是避之不及。” “为什么?”苏南锦还傻傻地没有反应过来。 长孙云淮道:“当然是因为你为李修仁伸冤那天结尾处的壮举。” 要翻案,要重审,要继续追查,不找出真相绝不罢休。 这一番言论不禁把苏南锦心底压抑着的那团火给勾了出来,也让前来听审的老百姓们群情激昂、热血沸腾。 这一场翻案甚至被口口相传,仅仅两天之内,全城的百姓都知道了苏南锦说的这番话。 也更加坐实了苏南行青天的名号。 甚至近日来,已经有书生以李修仁和苏南锦为原型,开始写话本,据说已经被各大书商给预定疯了。 当然,这么大的影响力,便是朝中的臣子们也都知道了。 皇帝与太后自然是高兴的,因为民心所向,苏南锦如此得百姓喜爱,自然会对定远侯有一定的震慑。 但对于那些官员来说,苏南锦,以及最近和苏南锦走得非常近,甚至风传出两个人是短袖的长孙云淮,他们俩无异于是定时炸弹。 所以,还是保持些距离为好。 长孙云淮半开玩笑道:“这几日上朝,路上都见不到顺路的同僚了。” “那看来也算是有好处嘛,”苏南锦非常开心,“你这样的人,走在路上不会忽然出现个熟人来和你打招呼,你应该很开心?” 长孙云淮瞅了她一眼。 “说中了?”苏南锦嘿嘿笑道,“我还算了解你?” 两人就这么手牵手上了醉仙楼,到落座才自然而然地分开。 店小二递来菜单,看见是熟脸,手腕一转,原本默认递给男方的菜单就转向了苏南锦。 但苏南锦也没接,她对店小二道:“还是那老几样,今天先上汤,外面好冷的天啊!” “这几日是越来越冷了,两位客官注意保暖啊,别被风吹了,”店小二麻利地倒好热茶,“客官稍等,马上就来。” 苏南锦双手握住茶盅,用杯壁来暖手。 周围的食客不多不少,空气里漂浮着食物的香气,苏南锦低头喝两口茶,满足地感慨:“这就是人间烟火啊~” “什么人间烟火?”喻行远的脑袋忽而从苏南锦身后冒了出来。 他丝毫不见外地拉开凳子坐下,挤到两人之间,双手叠着搭到桌面上,扭头看着苏南锦:“咱们又见面啦。” 苏南锦抱着茶盅点头:“是啊,这是第三面了,不知道喻公子可想起来咱们第一面是在哪见的呢?” 第180章 该不是那方面有问题 喻行远讪笑着拱手向苏南锦晃了晃:“我说这位姑娘,不如你就直接告诉我,如何?今天这顿饭我请,就当给你赔不是了。” “嗯?”苏南锦歪头看向对面。 长孙云淮微微摇头:“这一顿饭钱,我还是掏得起的。” “嗯——”苏南锦赞同地点点头。 喻行远是抓心挠肝,总觉得苏南锦眼熟,可怎么都想不起来究竟在哪见过这人。 难道他真的未老先衰,连这些事都忘了? 不可能啊!账本和姑娘,可是他平生绝对不会忘记的两件事。 “现在这个时辰,你一个人出来做什么?”长孙云淮问。 清酒先上了桌,喻行远就给自己倒酒,喝一酒盅,叹一口气:“出来给我爹他老人家找儿媳妇。” 苏南锦眼神在两个男人间一转,虽然她不知道喻行远具体多少岁,但看他和长孙云淮外貌年纪差不多,两个人又是发小,估摸着年岁应该也在二十岁上下。 那这个年岁,在这个年代,的确已经算晚婚了。 于是苏南锦语出惊人:“你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喻行远一口酒险些喷出去,扶着心口呛了半天。 长孙云淮拍着他后背,看苏南锦的眼神有些无奈:“你别吓着他。” “我、咳咳!”喻行远扶着桌子起身,指着自己的脸道,“你看我这样像是有问题的人吗?” 苏南锦惊讶:“这也能看出来?” 这下轮到喻行远害羞了,他想着苏南锦再怎么语出惊人也是个姑娘,憋得脸都红了才哼哼哧哧道:“这……那方面有问题的人,大多会脚步虚浮,眼底发青。” 苏南锦迷茫了片刻:“你在说什么?断袖还有这种表现?” “断袖?!”喻行远瞪大了眼。 “对啊,”苏南锦指了指长孙云淮,“不是一直有传闻说长孙太傅断袖嘛,你这么多年不娶,又是他好友,你们该不会是一对断袖?” 喻行远绷不住了,扯着长孙云淮衣服惊道:“你怀疑我和他有染?!” 声音过大,周围的食客纷纷望了过来。 长孙云淮嫌弃地一抽袖子。 “别生气,”苏南锦倒了杯酒递给他,“是我这个玩笑开得不好,惹喻公子生气了,我给你赔不是。” “没事儿。”喻行远本也没生气,降低声音尴尬地左右望了望。 一时间菜上了,长孙云淮又问:“你来大街上找媳妇?” 喻行远摆摆手:“别提了,在家就是盯着我念叨,什么香火啊,绝后啦,对得起祖宗吗这些话,我是出来躲清静。” 这催婚啊…… “诶?”喻行远忽而眼睛一亮,抬头看苏南锦,“苏姑娘也还没成婚?可有人家……哎呦!” 长孙云淮收回方才敲他头的折扇:“又要发疯了?” 苏南锦笑道:“这我可帮不了你,不过京里这么大,你又常在岭南,这两个地方的姑娘加起来,难道就没有一个你中意的?” “没有,”喻行远摇头,“都是些庸脂俗粉。” 长孙云淮冷着脸道:“你也不过是个寻常之人。” “也是,”喻行远叹气,“可惜我是瘌蛤蟆偏要想吃天鹅肉,等不到人,我宁可终生不娶。” 苏南锦看喻行远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对他倒是越发好奇起来。 第一次见面是在平远公府上,喻行远生得白,眉眼间带了些风流,完全不似他爹,想来应该是继承了当娘的相貌。 看见喻行远和长孙云淮如此亲昵,苏南锦说不惊讶是假的。 不过那个时候她更多的是惊讶长孙云淮这样的人居然也会有这么活泼的朋友。 由于喻行远那副长相,她还以为对方会是个百花丛中过的,没想到还有这份心。 “那你想娶什么样的女子?”苏南锦好奇道。 喻行远想了半天,摇头说:“我也不大清楚,或许等我见到她才能明白。” 三人吃完饭,长孙云淮便自然付账起身,要送苏南锦回去。 喻行远一愣,转而脸上多了暧昧的笑:“不对啊云淮,要是在从前,你可是找个人送姑娘回去,你得跟我走的,怎么今天换过来了?” 长孙云淮淡淡道:“今晚是我带她出来的,自然要把人送回家。” “怎么,你害怕啊?”苏南锦揶揄喻行远道,“你长得这么清俊,小心走夜路遇见女流氓哦。” 喻行远哈哈大笑:“女流氓?这世上还有女人做流氓?” “没见过?”苏南锦严肃道,“你可得当心,有很多男的都被采过花,只是他们害羞,不好意思讲出来而已。” 喻行远看她半真不假的模样,心里一时间也有些犯怵:“你这小女子,在哪听来的这些事?” 苏南锦煞有介事道:“我哥哥在衙门里当差,我听他说的。” “行了,你也快回去,”长孙云淮打断两人对话,“再不回去,平远公恐怕就要派府上的侍卫出来找你了。” 喻行远长叹一声,对两人拱手道:“告辞。” 苏南锦看着他走了,喃喃自语道:“都这个年纪了还让爹管着,难怪会跑到岭南去。” “行远做生意头脑倒是不错,”长孙云淮道,“只是他既是平远公的正房长子,家里爹娘自是希望他能承继爵位的。” 苏南锦点头:“这也在情理之中……对了,陶老爷和他闺女阿雪现在如何了?” 那日后,陶老爷便与陶雪一同被转移到了长孙府的地下室保护起来。 “有个女儿留存世间,于他而言已是安慰,”长孙云淮道,“这几日他人的神智已恢复过来,一直说着要报仇的话。” 苏南锦沉默不语,在她经手的案子里,这已经是第二桩灭门案了,而还有不知道多少户人家,是她不知道而已经丧身于定远侯之手的。 眨眼就要到苏府前,四周都是高墙大院,苏府面积又广阔,环境便安静起来。 眼看着自家院门前红灯笼高高挂着,赤芍已在门前张望,苏南锦便道:“你回去。” 随着她的尾音,一枚飞镖“嗖!”地擦过她身侧。 第181章 劝诫信 “右边!”长孙云淮对在门前同样也看见了飞镖的赤芍喊道, 而在苏南锦右边三十步开外的对面府院内树上,看着赤芍飞身而来的黑衣人夺路而逃。 距离太远,速度又快,苏南锦抬头也未能看清对方的背影。 长孙云淮接住了那支飞镖,顶头上还簪着一封信。 两人对视一眼,那边苏府里的人已经蜂拥而出,苏南锦道:“要不今晚在我这住了?” 长孙云淮不着痕迹地把书信收于袖中:“好。” 进了院内茶还未上,赤芍便领着人回来了。 “小姐,”赤芍回报道,“人跑得太快,没能追到。” 苏南锦点点头,示意众人都下去,又问道:“赤芍,依你之见,此人和我揣着假的上任文书引定远侯府刺客那晚的人,有没有相似之处?” 经她提醒,赤芍也低头沉思起来。 片刻,她面露难色道:“若说相似,两个人的身形和轻功的造诣的确相似……” 苏南锦端详她神色,知道她也想起了苏南行。 毕竟,苏南行可是她的师父啊! “你是不是想说,”苏南锦问道,“这个人给你很熟悉的感觉?” 赤芍被说中心中所想,眼前一亮,转而瞧见另侧坐着的长孙云淮,又立即将那份微微泄露出来的激动遮掩下去:“两个人的确相似。” 苏南锦哪能不知道她的忌讳,只是现在对于长孙云淮,她已经可以给出九分的信任:“没关系,你直说。” “这……”赤芍沉吟片刻,还是选择了相信这个一路给了她们许多帮助的男人,“小姐,实话说,这样的轻功造诣人间少有,我也只在少爷身上见过而已。” 苏南锦点了点头,又对长孙云淮说:“纸条上写了什么?” 长孙云淮将纸条拿出,偏身示意她凑过来,展开。 上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话:莫要再追查定远侯! 莫要再追查定远侯! 苏南锦喃喃念了一句,眉宇间凝起万千愁丝。 “倘若此人真是你哥哥,”长孙云淮道,“那么他很关心你。” 苏南锦心里却提不起什么劲来。 这是为什么,苏南行难道不是以不畏强权,势要还天下真相而闻名于世,受到百姓爱戴的吗? 难道就是苏南行,也无法逃避开一个情字。 为了自己妹妹的安危,便可以弃真相于不顾? 还是说,苏南行已经在暗中查到了什么,可是,为什么又不告诉她,让她安心呢。 “小姐,”赤芍误以为她是因为苏南行不愿现身而难过,“别想太多了,少爷既然如此,一定有他的理由。” 苏南锦摆摆手:“让我自己待一会。” 有长孙云淮在场,赤芍不好多说什么,不安地看了苏南锦一会,还是转身退了出去。 长孙云淮看着她,反而勾唇一笑:“钻牛角尖了?” “什么?”苏南锦从情绪里抬头,“你怎么还没走?” 长孙云淮伸手敲了下她脑袋:“我走了,留你一个人在这枯坐?” “多谢你关心,”苏南锦没好气地瞪了男人一眼,“我想会我哥哥,你还是自己先去睡。” 长孙云淮不依不饶:“对你哥哥的英武形象产生怀疑了?” 苏南锦被说中心事,犹豫着嗯了一声。 原本以为遭到谁的阻拦都有可能,唯独最不可能会被苏南行劝说放弃。 虽然她也知道苏南行和原主相依为命,大概率会做出这样保护妹妹的选择,但说心里没有落差是假的。 就像有一天起来,发现自己心目中的偶像也要上厕所挖鼻屎一样。 长孙云淮看着她落寞侧脸,声音难得得柔和:“苏南行尚且在时,你也不过是个寻常闺阁女子,他不知你有这么大的本事,如何能放心让你去追查定远侯?” 苏南锦眼睛睁大,惊讶地偏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这是在……安慰她? 长孙云淮也侧过脸,入目就是苏南锦这副惊讶里又带了些傻气的脸。 他眉头微微一皱,随即便松开,没有说话,而是和她对视。 其实长孙云淮长得真的挺帅的。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苏南锦就被自己吓了一跳。 她在想什么啊啊啊啊啊! 他妈的。 “我知道了,”苏南锦不知道自己的脸红不红,反正她现在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热,“天色不早,要不咱们先各自睡觉去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长孙云淮看她慌张别过脸去,眉头一挑。 这是开窍了? 男人恶劣的玩心又起,故意伸手拍了拍她肩膀:“你怎么了?受寒发热了?” “不是,”苏南锦浑身一抖,“就是在屋里待久了二氧化碳浓度过高我有点憋得慌哈哈哈哈这屋子真是太小了……” 长孙云淮扫了眼再塞五十个人都不会嫌挤的屋子,勾唇一笑。 笑什么啊! 苏南锦起身向外走:“我先睡觉了,晚安!” “等等。”长孙云淮出声道。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苏南锦装模做样地打了个哈欠,“我困了!” 长孙云淮起身快步将她拉住:“这里是你的屋子。” 苏南锦尴尬到想就地把自己给埋了。 “……哦,”她又转身进屋子,“晚安晚安!” 长孙云淮无奈,摇头轻笑。 苏南锦后背贴着关上的门等了会,见外面的人影没了,才舒了口气。 她这是怎么了…… 桌上的信还在,白浆纸在深木色桌面上显得那么扎眼。 她走过去,那句警告又印入眼帘。 苏南行…… 你要真的担心自己的妹妹,为什么还不现身呢? 北街,安定侯府。 齐瑕看完从漠北边关来的信,脸色黑得能淌墨汁。 一个丫鬟低着头,战战兢兢地过来奉茶。 齐瑕扫了眼那飘着热气的茶盅,骤然暴怒,将茶水猛地尽数泼到那丫鬟身上:“这么热的茶也端过来,你想烫死我吗?!” 那丫鬟手背登时红了一片,也不敢哭,只顾着跪下求饶:“奴婢不是故意的,世子求您饶恕奴婢,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世子!” 陈羽走过来,把那丫鬟拉着胳膊拽起,轻声道:“你出去。” 第182章 暗涌 见齐瑕没有再说话,那丫鬟知道自己死里逃过一劫,悄悄地向陈羽投去感激的一眼,匆忙退了出去。 那一眼也没能逃过齐瑕的眼,他尽最恶毒的语气嘲讽道:“马叉虫货。” 陈羽早已习惯了他这个状态,定远侯是个尸山骨海里滚出来的,慈父这个词和他不沾边,连严父这个词也离他有十万八千里之远。 总之,从陈羽进府到今,就从未见过定远侯对这个正房所出的长子、也是唯一一个儿子有什么温存时刻。 寻常人听着是漠然的语气,已经算是定远侯对齐瑕最温柔的时刻了。 而齐瑕也在这种环境下完美继承了他父亲的脾气,发起脾气来就是恶魔,这十几年来,已经有不少丫鬟死在齐瑕手里,还有一小部分被他偷偷拦下,送出了府。 他在府里得到尊敬,一部分是因为他是萧逸尘带来的人,一部分则是因为齐瑕喜欢他。 那些他暗中做的事,齐瑕统统都知道,只不过是不过问而已。 想到两人这十多年来的相处与摩擦,陈羽便在心里深深叹气。 “侯爷的大事就在这几年了,”陈羽站在方才那丫鬟的位置劝道,“眼下正是需要民心的时候,君子不欺于暗室,即便是府上的家生奴才,你也该收敛些,不要叫他们的家人生怨。” 齐瑕仍在怒中,但他面对陈羽总是会憋住自己的火气,免得把人骂得离府,他还得自己眼巴巴地去把人给哄回来。 “知道了,”齐瑕把桌上的信抓起来示意对方来看,“你看我爹说的这是什么话!” 陈羽心底无奈,他就是听说边疆来信了,料定必然会有这么一出,才匆忙从书房赶过来。 还真是果然如此。 他接过信封一看,信上的内容也果如他所料,是定远侯因为前些时日齐瑕不经商议就派人去尽云城要把赢钱那人灭口一事的斥责。 这件事其实说来话长,那人能赢得赌注,也是萧逸尘在暗中操作的结果。 萧逸尘本就准备趁着这次机会来一次黄雀在后的把戏,把那些钱据为己有,没有这个人,也会有别的意外事件发生。 齐瑕这次冲动行事,想要捞回那些银钱帮助定远侯,其实是必输无疑的事。 他虽然早已遇见今日的后果,但也不能出卖待他如父如兄,也是天底下唯二的同国人的萧逸尘。 “别生气了,”陈羽就这还燃着的檀香把信封烧掉,“不是说了生气来找我吗?” “找你?”齐瑕斜眼过去,冷哼了一声,“把你打哭,你再闭门不出,我再腆着脸去求你出来?” 想起小时候的事,陈羽忍俊不禁道:“城郊骑马,去还是不去?” “等会再去,”齐瑕面上刚露出的笑意又被阴狠遮掩,“扶桑的公主要进京了,我爹又交代了一些事下来。苏南行这个绊脚石,既然不归顺我们又不安分,那就除掉他!” …… 半个月的时间眨眼飞逝,眼看便是扶桑国公主入京的日子。 一大清早,官兵就在扶桑公主要入京所过街道两侧拉起了人肉围墙,各户书院也都放了一天假,做生意的也都早早地卖东西收摊,只等着这位传闻中的公主。 长孙云淮作为帝师与辅政大臣,受了亲迎公主入宫的使命,也早早地入了宫,预备迎接公主。 而苏南锦则作为臣子,也被召入宫中,要参加两国会面的宴席。 “原来这位静子公主如此貌美?”苏南锦和长孙云淮凑在宫内,免得要去外面与那些大臣见面,“如辉夜姬一般的面容,眼眸似繁星倒影的水面……” 她念着扶桑国形容娴宫静子的诗,脑海里已经开始勾画这位公主的美貌。 长孙云淮身着一身玄色礼服,将瓶中所插着的一卷画卷丢给了她:“自己看。” 原来有画像啊! 苏南锦兴致勃勃地打开,然后大失所望。 为什么这个画上的公主看起来是个鞋拔子脸,而且眼睛像是两粒豌豆! 整个画风也太抽象了! “这是扶桑的宫廷画师画的吗?”苏南锦忍者不适问。 长孙云淮点头:“公主的画像是送来给皇上与太后过目的,还会有一定程度的美化。” 苏南锦:…… 恕她欣赏不来这种画风。 “那皇上和太后看了之后说了什么?”苏南锦问。 长孙云淮看了她一眼:“皇上与太后只在乎这位公主的出身是否为扶桑国中宫所出。” 可怜的公主。 即便半个月了,苏南锦还是要为这位公主哀叹。 嫁过来立马就当姐当娘什么的,真的是很痛苦啊…… 眨眼就过了正午,苏南锦期待的情绪已经被等待消磨,逐渐变成“哎呀时间过得好慢啊什么时候能把公主接来就完事了”这种烦躁感情。 在房间里和长孙云淮一起吃过午饭,又趴在桌上睡了个午觉,苏南锦才终于听见有侍卫过来奏报,说公主就要入城门。 终于来了! 苏南锦擦擦口水,还没来得及整理下衣领,就被长孙云淮拉着出了门。 “你做什么?”她困劲还没过,说话间深深地打了个哈欠。 长孙云淮利落道:“去接公主。” 仪仗队伍已经都准备完毕,就差三位领头。 苏南锦不满道:“你去接就是啦!拉上我干嘛,还得我看着你上马?” “你也是迎接公主的人,”长孙云淮道,“御前侍卫总领中午忽然腹痛不止,你睡觉的那段时间,太后与我商议,让你来顶他的缺。” 苏南锦的瞌睡瞬间被惊飞:“你说什么?让我来顶?!” 可是她还不怎么会骑马啊! 长孙云淮在离仪仗队不远处停下:“那个骑在马上的也是御前侍卫,他是先帝娴妃的侄儿,吴国公的长房幼子,年岁与你哥哥相当,双字名琅琊,与你哥哥并不相熟,两人间算是点头之交。” 幸好不熟…… 苏南锦莫名感谢苏南行那股清傲的性格。 “待会你们俩会一起骑马跟在我身后,”长孙云淮道,“不会很快,你不必担心。” 第183章 公主入京 事已至此,苏南锦也没法再推辞。 “好,”她整了整衣领,“走,上马接人去。” 苏南锦自上次被那位要命的福宁长公主摇去骑马后就再也没敢自己上过马,但这种场合,她再被长孙云淮扶着上去显然很怪异。 于是她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打气,紧紧抓住缰绳,努力踩着脚蹬跨上马。 吴琅琊看她紧张的模样,倒是伸手扶了她一把。 “多谢。”苏南锦对他颔首微笑。 吴姓……先前长孙云淮对她说过的喻朝七大家中,便有吴这一姓。 眼前这个相貌清秀的年轻男子既然能做御前侍卫,想必定是这七大家中的后嗣。 “苏大人客气,”吴琅琊一笑起来,颇有几分阳关般的亲和感,“听闻吴大人久病,如今腿上还没力气?” 苏南锦:…… 其实她只是有些害怕而已。 “是啊,”苏南锦将错就错,“病去如抽丝,难啊。” 吴琅琊热心道:“我娘也是这样,头晕了一个月还没好,吴大人莫心急。” 苏南锦客套地点点头。 前面长孙云淮也上了马,又和负责安全的侍卫总领交代了几句,回头问二人:“出发?” 吴琅琊笑着向前一伸手臂:“还请长孙大人领头。” 长孙云淮转回去,双腿一夹马肚,胯下的黑毛骏马便抬起步子优雅地走起来。 队伍一直出了宫门,两侧百姓早就等得心焦了,如今看见宫里出来的队伍,领头的还是这样三位仪表堂堂的大人物,人群里顿时就沸腾起来。 长孙云淮与吴琅琊两人基本上就是在宫中,没什么人认识,苏南锦却先后两次露了脸,有个人认出她后,整条街迅速就都知道后排右侧的那个就是青天苏南行。 然后苏南锦就被一众火辣辣的目光围观了。 “那位就是大理寺卿苏大人?长得怎么这么俊啊!” “你才见苏大人第一次?我已经见过五次了!” “苏大人貌似至今尚未娶妻?将来不知道哪个姑娘这么好福气……” …… 苏南锦听得满头大汗。 尤其是见五次的那个,她分明也没以苏南行的外貌出来过那么多次! “苏大人的美名在民间可真是广为流传,”吴琅琊笑眯眯道,“看来以后苏大人上路可要小心,别被哪家的姑娘抢了去。” “呵呵呵……”苏南锦尴尬笑笑,“不至于不至于,若论容貌还是吴侍卫您更胜一筹。” 吴琅琊笑道:“苏大人忘了,我四年前就已娶妻。” 她哪是忘了,她是压根不知道! “哎呦,见谅见谅,”苏南锦连忙告饶,“这一病,脑子晕乎乎的,尽说糊涂话。” 吴琅琊莞尔一笑:“无妨,苏大人不必挂在心上。” 倒是个和气的,苏南锦骑着马暗想。 不一会儿就到了城门口,双方什么时候能走到哪,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宫里都精准地计算过,仪仗队恰好比扶桑公主的队伍要先到一些,算是作为主人的礼仪。 护送公主的尽是扶桑的武士,全都是木屐白袜黑衣,整齐划一,很是吸引人眼球。 其后便是扶桑的皇子,苏南锦记得奏报上写过这人的身份,是皇二子,与这位公主乃是一母所出, 而大皇子则是扶桑的一位更衣所出,那更衣据说还是低等宫女出身,构不成什么威胁,这皇二子基本上就是扶桑未来的储君无疑。 苏南锦搁着人海打量了这位皇二子几眼,看他方额剑眉,气宇非凡,估摸着公主必然也会是个飒爽美人,不由得期待地向后面的轿子看去。 “这扶桑国……”吴琅琊“啧”了一声,“怎么连轿子都这么小?” 苏南锦想起那画上拇指大笑的陈设,耸耸肩:“他们就喜欢小的东西,或许觉得精致。” 等到扶桑的队伍走到近前,长孙云淮翻身下马,苏南锦见状,连忙也有样学样地跟着动作,扶桑二皇子也下马来,双方互相行了个见面礼,便又继续向皇宫内走。 苏南锦见仪仗队自动分开,一队引路,一队自然地跑到扶桑队伍后面殿后,连忙策马跟紧长孙云淮,以免乱了阵型。 月前京中便有关于这位娴宫静子公主的传言,说她美貌胜过仙女,众人一见公主的轿子,无论轿帘有没有掀起来,都拥挤着向前,好似挤到前面来就能看见那公主的容貌一般。 此事,二皇子忽然问长孙云淮道:“可否掀起轿帘,让吾妹一览大喻京都的繁华盛景?” 苏南锦暗暗吃了一惊,她还以为这位皇子不会说大喻朝的话,需要翻译来着。 长孙云淮颔首道:“我朝陛下与太后娘娘皆吩咐过,贤仁殿下与娴宫静子殿下在京中的要求臣等理应尽力满足,公主殿下想要一览京城风貌,自然可以。” 二皇子在奏报中知晓长孙云淮身份特殊,对他回以颔首,随即召来身边随侍,与他耳语几句。 苏南锦看着那随侍一路跑到轿边,又对轿外随行的婢女耳语一番,接着,轿帘便被拉起。 这轿子与喻朝轿子全然不同,是个六边形,轿帘也非上挂垂下,而是如同床帐般左右开闭的。 随着轿帘拉开,先是淡紫色如被水雾笼罩的堇花的纱裙展现于众人眼前,之后便是娴宫静子挺拔的上身,再然后便是公主如同珍珠一般的面容。 好多的头发…… 苏南锦内心默默流下羡慕的泪水。 真的像云一样多的头发啊!盘起来看着感觉又厚又密,肯定很保暖。 娴宫静子眸似秋水,看见外面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民众,唇角微微上扬,缓慢又庄重地对众人颔首致意,随即她又维持着端庄坐姿,只是眼睛左右慢慢转动,打量了番京城的街道,随即婢女便将轿帘放了下来。 好高贵啊! 苏南锦眼冒星星。 进宫后长孙云淮引二人去见皇帝和太后,苏南锦便了了差事,但晚上还有一场晚宴必须出场,她便想先回方才与长孙云淮待的那个院子。 第184章 想错了性别 只是…… 苏南锦努力减少存在感,还是对上了吴琅琊的笑脸。 两个人互相微笑。 半晌,吴琅琊先撑不住对苏南锦道:“苏大人不去前头找诸位大人么?” “我待会再去,”苏南锦把长孙云淮拖出来做挡箭牌,“待会我还得找长孙大人商议一些事。” “原来如此,”吴琅琊露出一副我懂了的表情,“那我先过去了。” 这表情怎么看起来好像她和长孙云淮有一腿的样子? 身为御前侍卫就不要乱听那些八卦了啊! 苏南锦淡定点头:“好,吴侍卫慢走。” 看着吴琅琊身影消失在拱门前,苏南锦狠狠松了口气。 终于走了…… 苏南锦没想到自己刚松了口气,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又出现在了拱门前。 要死,怎么喻行远也来了? 也对,这人是平远公的嫡长子,这种场合肯定会有邀约。 她飞速转身准备逃跑,就听后面也响起了急促的跑步声。 而且,方向正是朝着她而来。 不是?你追什么追啊! 苏南锦一步不敢停留,飞速向前逃跑。 “站住!”喻行远在后面大叫,引得一众宫禁卫侧目,“前面的是什么人!为何见了我就跑?” 苏南锦还想继续逃跑,却听得身后威胁道:“若是再行一步,我即刻命人捉拿!” 不要啊,那也太社死了。 苏南锦无奈,回过头道:“原来是平远公家的公子,我是大理寺卿苏南行,只因这腹部突然疼痛,所以……” 大理寺卿苏南行? 喻行远当即愣在原地,伸手摸了摸后脑勺,几步迈到人身前作揖:“不好意思,在下先入为主了,今天这样重要的场合看见有人行迹匆匆难免——恩?” 他看着苏南锦的目光一紧。 这个男人,长得怎么与老跟在长孙云淮身边的那位姑娘如此相似? “哦!”喻行远猛地一拍手,指着苏南锦道,“你就是那位姑娘的兄长!” 他说怎么看那位姑娘那么眼熟呢,原来是和她哥哥在自己府上见过面! 他从一开始就搜索错了性别,难怪一直想不起来是在哪见的面。 苏南锦捂着肚子装作惊讶道:“什么姑娘?嘶……不好意思啊喻公子,我这……” “您去去,”喻行远连忙伸手表示她快去,“我这叫住您了真不好意思。” 苏南锦一溜烟地跑了。 喻行远还傻呵呵地看着苏南锦离开。 半晌,他忽然“嘶”了一声,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不对啊! 如果他是和苏南行见的第一面,那那位姑娘所说的“早就见过”,莫不是在捉弄他? 长孙云淮这个人,明明也知道,居然就是不说,让他思考了这么久! “长孙……”喻行远咬牙切齿,直奔长孙云淮的在宫里的院子而去。 苏南锦躲在院子里的树后,看着喻行远匆匆进去,赶忙悄悄地溜走了。 居然在宫里以苏南行的身份会碰见这位爷,真是流年不利。 幸好他有些呆,暂时还想不起她逗他玩的事。 不过,现在又去哪呢? 苏南锦看了看前后完全没有任何区别的宫道,不禁陷入沉思。 就在她犹豫之时,从前面宫道处转过来一行人,苏南锦一眼就从衣物看出,那些正是扶桑国的人。 人群簇拥着正中央淡紫色扶桑宫装的娴宫静子,她双手搭在衣衫两侧,行走间步伐只迈寻常人一半大小,行走非常缓慢。 苏南锦原本还觉得疑惑,等顾及着礼数迎过去准备行礼时,才发现原来对方走的是这样的步伐,简直不要太累。 “静子殿下。”苏南锦按照对福宁长公主的礼数行了一礼。 令她意外的是,仅仅方才接驾的一面之缘,这位娴宫静子公主竟然认识她。 轻柔又温和的声音响起:“可是大理寺卿,苏南锦大人?” 因为还不很熟悉大喻语言的缘故,静子公主语速放得很满,有些字节的发音也偏离正音,但因为声音轻柔,反而别有一种可爱的感觉。 苏南锦颔首道:“正是。” “早闻大人美名,”娴宫静子道,“我仰慕大喻风光已久,在府中时就对草木之术颇有兴趣,听父皇说大喻宫中的御花园更是风雅无双之处,方才已奏报皇上准允我前去,不知可否邀大人同行?” 美人相邀,她自然是愿意的。 但是……这位公主出来,怎么也没有个人陪着? 皇帝虽然年幼无子,但还有福宁长公主和许多命妇才是啊,他作为一个男子陪着,即便周围有这么多人,似乎也不太妥当。 “微臣自是愿意,只是不知殿下为何只身前往御花园?”苏南锦问。 娴宫静子浅笑着说道:“我自幼性格如此,况且我初来贵国,与诸位皇女命妇也不相熟,她们待我也是尊敬有余而亲近不足;邀请大人,是因我早闻大人盛名,想听些大人的故事罢了。” 看来这位公主倒也是个性情中人。 苏南锦拱手道:“承蒙公主厚爱,微臣不过是恪尽职守罢了,公主请。” 两人并一群侍卫与宫女便向御花园而去。 眼下正是深秋,园中春夏两季的树叶泛着憔悴的黄,和火红的枫混成天际的火烧云一般,有几个洒扫的宫女看见有人来,远远地回避开。 娴宫静子走到一棵银杏树前,伸手接住一片被秋风卷下的落叶,以扶桑语说了一句话。 苏南锦看她眼里有哀伤之情,好意问道:“喻朝自古便有伤春悲秋一说,公主也是在悲秋吗?” “我失礼了,”娴宫静子手掌倾斜,让那片落叶从掌心滑落,扭头对苏南锦一笑,“方才那句是我国一位诗人所做诗中的一句:‘黄叶乎,落卷惜见’,也就是大人所说的,悲秋。” “落叶别树,飘零随风,”苏南锦笑道,“我朝也有这样的诗句,不过悲秋多是有感而悲,殿下远道而来,可是思念母国?” 娴宫静子微微一怔,旋即有些苦涩地笑着点头道:“思念家乡,乃是人之常情。即便我贵为公主,也无法避免。” 第185章 真是好矫情 苏南锦陪着这位扶桑公主在花园中,从诗词歌赋聊到她编出来的有关苏南行的故事,对方信没信她不敢说,但开心倒是挺开心的。 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就到了湖心亭,四周视野开阔起来,一直跟在娴宫静子身后不远处的一个婢女,悄悄地退出了御花园。 “原本听闻大人断案如神,铁面无私,又是个清高人物,我还以为会很难亲近,”娴宫静子道,“不想,大人也是性情之人。” 苏南锦摆摆手:“传闻都是虚的,人才是实的。” 末了,她又忍不住加了句:“但传闻中公主容貌品德胜过辉夜姬,这倒是真的。” “大人谬赞了,”娴宫静子笑道,“想必这些话,也是我国那些别怀居心的文人特意所写。” 公主啊,您是真漂亮,可别谦虚了。 正说着话,一条浑身碧蓝、鱼鳍与鱼尾都似纱带的鱼跃出湖面,在阳光下熠熠闪光,异常漂亮。 “这是什么鱼?”娴宫静子惊艳道,“我竟从未见过。” 苏南锦也被惊艳到了,但是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鱼,因为她上下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关心过这些东西! “这是缎带鱼,”喻行远从玉桥上走了过来,立在侍卫阻拦之外,“也叫天女鱼,因其外观与西疆传闻中飞天仙女身上的飘带相似而得名。在下平远公世子喻行远,见过公主。” 娴宫静子对喻行远微笑颔首:“原来是喻世子,请过来坐。” 喻行远在屋里久等长孙云淮不来,本是想出来找到“苏南行”,谈谈他妹妹的事,没想到根据宫人的描述找过来,还碰见了这位将来要做皇妃的公主。 生的真是国色天香,又楚楚动人,真是位绝代佳人。 娴宫静子对湖中的鱼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起身临水而立,低头去看漂浮落叶下游动的各色的鱼。 喻行远看了苏南锦一眼,又觉得此时不是提起旁人的时刻,便顺着娴宫静子的举动说道:“公主似乎很喜欢这些鱼?” “不错,”娴宫静子点头,若黑珍珠的瞳仁里倒映着游鱼,“江河湖海都是流通的,游鱼入水,便可去往天下各处。” 苏南锦有些哽住,因为这种说法虽然听起来很美好,但河鱼入海肯定是会被咸死的,倒过来也活不了多久。 但是被平远公管了一辈子疯狂向往自由的喻行远特别能和娴宫静子共情,他甚至感觉自己的心化作琴弦,被眼前的这位公主用手指来回地拨弄着。 “公主,”喻行远飞快把苏南锦的事抛到脑后,“公主也渴望走遍这天下的名山大川吗?” 娴宫静子有些意外,侧过身来,郑重地看向喻行远的脸:“山河多娇,我自然想一览天下风光。可惜鱼鸟和寻常人能够做到的,我身为公主,反而无法实现。” 喻行远心底激动万分,因为他也有踏遍天涯路的志向,但是也因为身为平远公世子,而不能随意地到一些地方去。 如果他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生活,他宁愿自己不是平远公世子,或者自己的爹只是个农夫。 只可惜,命里不认如果二字。 “公主只要心怀天下,即便没有去过,天下也会在公主心怀间,”喻行远感慨道,“我这些年也走过不少地方,写了一些地方志,记载的都是当地习俗和风光,公主若是愿意过目,我现在便回府将它拿来,献予公主。” 娴宫静子惊喜道:“真的可以吗?这些可是你的心血。” “无妨,”喻行远道,“我与公主一见如故,俗话说宝剑赠知己,这算不得什么。” 说罢,便立即转身半走半跑着离开。 苏南锦瞅着他的背影,估计要不是还防着宫中的礼数,喻行远整个人能直接飞走。 ……但是这两个人凑在一起为什么整个场面就变得特别矫情啊!感觉像是琼瑶剧一样,她耳朵里刚才甚至都有了幻觉,感觉听见了一些背景音! 娴宫静子目送喻行远离开,莞尔一笑:“苏大人,想不到喻朝,还有像喻世子这样的自在风流人物。” 苏南锦看着她的眼神,心里莫名有些不妙。 这两个人,该不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了?! 湖对面又转过来一队人,正是小皇帝喻玄乐和长孙云淮。 两人一前一后,长孙云淮慢了半步,远远看着,就像是宠爱儿子的爹带着小孩出来散步一样。 只不过两个人脸上都一副威严神情,简直就是大号和小号冰块。 人马浩浩荡荡地过来,长孙云淮向娴宫静子行礼,娴宫静子向皇帝行礼,苏南锦则给来的两个人都行礼。 “公主请起,”喻玄乐淡然道,小孩子还没到变声器,说话声音男女不分,但里面又透露着不符年纪的淡定,“公主对这花园可还满意?” 苏南锦接收到长孙云淮给她使的眼色,两人不着痕迹地退出了亭子,把空间让出来。 “怎么了?”见长孙云淮神色不太对,苏南锦主动发问。 长孙云淮并不回答,等走到远处,能看见湖心亭内情景,但周遭已没什么人时,他才停下对苏南锦道:“你怎么和公主走到一起去了?” 苏南锦讲方才发生的事都告诉了长孙云淮,又道:“周围这么多人跟着,宫里四处也都是宫人,我想这也够避嫌了,便没有拒绝。” 长孙云淮负手看了她一会儿,眼神落在她脸上,神情似是在责怪她做了件蠢事,但又因为她的性情如此不好说出过分的话。 “有人传闲话?”苏南锦猜测。 “你不该和公主说思乡的话,”长孙云淮这才开口,“人心都是肉长的,她远嫁而来,今生恐怕难见亲族,是个人都不会愿意,你说这样的话,一来会勾起公主伤心;二来,也太过亲近,显得没有礼数;三来……” 苏南锦疑惑:“三来?” “三来,隔墙有耳,”长孙云淮道,“公主前脚才说思乡,现在太后已然知道此事。” 第186章 和亲所要什么 “已经知道?!” 苏南锦很是意外,她虽然知道这宫里四处都是耳目,但是这一路过来,身边除了公主身边的近侍,就没有别人啊。 御花园里那些洒扫的宫女,也是看见她们便回避了。 长孙云淮点头:“扶桑虽然各个方面都不及大喻,但也不是可以轻易碾压的国家,两代之前,扶桑和大喻的战火维持了近三十年之久,圣祖临死前也未能将扶桑灭亡。” 原来还有这一段故事……可惜原主那个人,丝毫不关心这些,因此她全然不知道。 苏南锦问:“后来呢?” “扶桑不堪重负,主动提出求和,而大喻因为连年战事,日子也不那么好过,何况还有南疆、大泽这两个强国,”长孙云淮道,“再这样打下去,无非是鹬蚌相争,因此两边和亲是自那时定下的规矩。” 苏南锦拧着眉头:“那他们怎么如此着急?即便再等几年,送个适龄的公主过来才是。” 这不比二十岁和二十七岁,一个还是小孩子,一个已经是青春少女了,怎么可能产生男女之情,简直是荒谬。 如此这样,也难怪娴宫静子会心生不愿。 “当年的约定,和亲公主必须是双方正宫所出,”长孙云淮解释道,“如今皇帝的亲姐在皇帝出世前便已和亲去了,太后只一子一女,现在的福宁长公主便是先帝收养过来,当作那位和亲去的公主来抚养的,至于扶桑那边,正宫已年逾五十,膝下三位公主中,静子公主已是最年幼的那一位。” 苏南锦:…… 正宫不可能再生了,最小的那个就算再大,也只能被送来和亲。 这都是造的什么孽。 “恰好,今年是两国建交五十年满,”长孙云淮道,“静子公主也年满十六,应当出嫁,因此便随她哥哥一同过来,算是双喜。” 苏南锦再次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先前就觉得这件事很离谱,等知道了前因后果之后,剩下的就是恶心。 规矩和约定都是死的,人却是活的,竟然能因为死的约定,而把活生生的一个人一生给葬送。 她扭头望向湖心亭,娴宫静子和喻玄乐对桌两边,两个人脸上都没什么笑意,静子眼中唯有尊敬。 这样的生活,她或许要过一辈子。 苏南锦不禁有些内疚,方才她还觉得娴宫静子说话矫情。 “难道就不能有别的办法吗,”苏南锦很不理解,“十年后,皇上也是有孩子的年纪了,等公主长到十二岁,也不过二十二年,扶桑皇帝现在多少岁?” 长孙云淮道:“五十二。” “五十二,”苏南锦越算这笔帐,越觉得心惊肉跳,“再加上二十二,便是七十四,若他身体康健,那时尚且健在,或者即便二皇子那时已经继位,也会比咱们的公主年长二十二岁。” 到那个时候,又会是另一桩悲剧。 长孙云淮点头道:“不错。” “不错?”苏南锦难以理解地望着他,“为什么不能协商,比如等双方都有了适龄的公主再互相和亲呢?” 长孙云淮轻笑:“你以为,和亲看中的是什么?” 苏南锦一时语塞,要说和亲过去了有夫妻之情,和亲过去孩子都有了又带兵打老丈人打女婿的事也不是没有。 “嫡出公主的身份是实的,”长孙云淮道,“至于这个公主是谁,静子、安子或是别的,都不重要,这些都是虚的。” “既然是虚的,那么她个人的得失,将来幸福与否,也都不在考虑范围内。” 苏南锦想张嘴替娴宫静子再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长孙云淮说的话虽然刺耳,但却是事实。 “娴宫静子心里也未必不明白,”长孙云淮望着她道,“难过难以掩饰算不得什么,我大喻的皇宫还不至于容忍不了一个远嫁之人的思乡之情,但若是说出来,就难免会被人利用。” “利用?”苏南锦仰头。 长孙云淮点头肯定道:“太后派来的人,并非想监视公主,更多的是一种保护,而别人派来的人,可就未必了,比如说……” 他虽未将话说全,但苏南锦也明白了。 定远侯。 早先京中贵女接连身亡,便有定远侯在里面造谣生事,说尚亲王是不详之人,谁与他订婚谁死。 现在公主一事涉及到两国,若是被有心之人将公主思乡传扬出去,扭曲成大喻虐待扶桑的和亲公主,两边又山高路远的,还不知道会生出怎样的事端。 苏南锦不觉惊出了一身冷汗。 长孙云淮见她神情,便知道她已经明白了其中利害关系,便道:“我已命人在前宫门等行远,你去我那待着,等晚间再出来参加宴席。” “他刚才……”苏南锦欲言又止,“他和静子公主相谈甚欢,两个人倒是久别重逢一样,这会他人回家,说要拿这些年根据自己所走过地方写成的地方志给公主看。” 长孙云淮蹙起了眉头。 “这样也不行?”苏南锦试探着问。 “自然不行,”长孙云淮道,“送珠宝古玩都可以,这样私人的东西,又是亲笔写成,对于只有一面之缘的人来说,太过亲近了。” 苏南锦心中叹气,心思一转,又来了别的点子:“那我送如何?” “你?”长孙云淮语调上扬。 苏南锦此时已经完全不惧怕眼前这个男人了,她知道长孙云淮虽然看着冷酷,还经常有些恶趣味行为,但本心还是很好的,便道:“就是我,就说苏南行旧疾复发,我作为他妹妹替他过来给公主献礼,送一套喻朝的山水集,把喻行远的地方志夹杂其中,这不就行了?” 长孙云淮略想了想,还在犹豫之间。 “就这样做,”苏南锦拉住他胳膊,“不会有人怀疑的,我也是女子,女子送女子,东西又是能展现我大喻国威的,多好的东西啊!” 赠送公主的东西,一概要经礼部过目。 但…… 长孙云淮对上苏南锦双眸,妥协道:“好。” 第187章 小太傅非常萌 喻行远匆匆而去匆匆而归,不过三四柱香的时间。 果不其然,他揣着地方志,直奔御花园而去。 苏南锦已换了身礼装,跟在长孙云淮身边,就在御花园入口处等候,把人拦了个正着。 “云淮?”喻行远没想到刚才等不到的人,现在一眼就瞧见了,待看见他身边的苏南锦时,又摸着下巴“嘶”了一声:“不对啊,你们两个怎么总是同时出现?” 长孙云淮一本正经地编瞎话:“我与她兄长近来交好,她性格内向入宫参宴,苏南行自然会托我照顾。” 喻行远那笔账还没算,原本打算借此发挥看看长孙云淮吃瘪什么样,此刻反而被他用正气凌然的脸说瞎话这事给镇住了。 “她性格内向?”喻行远指着苏南锦拖长了语调,“这小妮子在你府上可把我逼得直求饶,你说她性格内向?” 苏南锦淡定点头:“其实我的性格的确很内向来着。” “你们俩,”喻行远对眼前二人指指点点,“我服了,我喻行远服了,真是狼狈为奸!” 苏南锦嘿嘿一笑:“你们俩是兄弟,你兄弟是狼狈,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别骂自己。” “我不和你这小女子计较,”喻行远挥挥手,便要向御花园内走,“我还有事,你哥哥和娴宫静子殿下可还在湖心亭?” “他们都不在了,”苏南锦堵住他去路,“公主殿下和皇上走了,我哥哥忽然旧疾复发,人已经回府了,我是来替我哥哥参宴的。” 喻行远神情立即失落起来,他总不能当着皇帝的面给和亲的公主送东西? “不过嘛……”苏南锦抱着胳膊笑道,“我哥哥倒是和我说了,你要给公主送地方志的事,他正好在今夜晚宴上送公主殿下一套咱们喻朝的山河志以扬国威,我可以把你的东西混进去。” 喻行远的眼神登时又亮了起来:“你若能办成,要多少酬谢都行!” “谈钱俗不俗啊,”苏南锦傲娇道,“不过我也没想到要什么,你就先欠我一个承诺,等我以后想到了再说。” “成交!”喻行远摸了摸身上,着急道,“我现在身上没有纸笔,待会给你写契,你先帮我把书送了如何?” 苏南锦原本见他四处寻摸,还以为是找地方志,没想到是摸索纸笔,觉得可笑间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 毕竟喻行远也是个多年在岭南做生意的,双方有什么事第一时间想着要白纸黑字写下来也是正常。 “当然可以,”苏南锦朝他一伸手,“平远公世子的话还是值得相信的,就算将来你想抵赖,我也会跑到你们平远公府门前,一哭二闹三上吊,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喻行远把怀中的地方志掏出来递给她:“云淮,这就是你说的性格内向?” 苏南锦接过地方志,笑着说:“比起那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一百句里挑不出一句实话的人,我可不就是个内向的么? 喻行远没想到她会有这番说辞,略带吃惊地看着她笑着摇了摇头。 还有一个时辰不到便是晚宴,旁人的礼物早已送交礼部核验,苏南锦这边和长孙云淮在屋里加急准备着。 “要不要把封皮给换了?”苏南锦问,“这么多册书,又是苏南行的名义送的,礼部的人该不会每一页都要看?” “不能换,”长孙云淮否决道,“现在朝中鱼龙混则,礼部的人未必没有定远侯的人,况且换了封皮,反而更有欲盖弥彰之嫌。” 苏南锦想了想,觉得也很有道理:“也对,那就这么放进去。” 长孙云淮命人找来了专门放书的书匣,又在外面包裹了暗金色带铜色花纹的锦布包装。 “如何?”他问苏南锦。 苏南锦竖起大拇指:“很有格调。” 晚宴就要开始,那边还需要长孙云淮,苏南锦便一人留在了屋内。 片刻,喻行远又摸了过来。 他没进门,先靠在门边对苏南锦吹了声口哨:“嗨~” 苏南锦抬眸,轻描淡写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低头看长孙云淮放在这里的藏书。 “这么冷淡?”喻行远凑过来,低头看她的书,发现那是一本志怪杂谈,“奇了,你这小姑娘看这些东西不害怕?” 呵呵,聊斋电视版和各种鬼片都看过,这些什么狐狸变人人变狐狸的事怎么会怕。 苏南锦把书一合,偏头望着他道:“我觉得这一点都不吓人诶,你觉得我会害怕,难道你被这些东西吓到过?” 喻行远直起身冷笑道:“我?我怎么可能害怕,是云淮这小子小时候看见害怕。” 长孙云淮? 小时候? 害怕? 这三个词组合起来真是…… 苏南锦好奇心被勾起,但她不表现出来,转而不屑道:“你就吹,通常说自己朋友怎么样的,最后都是自己。” 喻行远怒然拍桌,指着自己鼻子反问:“小爷看起来是那种会害怕这些胡编乱造故事的人?” “不然你为什么觉得我害怕?”苏南锦抱着胳膊笑道,“如果你觉得这书不可怕,看见别人看,当然也不会怀疑别人会害怕啊,再说了长孙云淮那样的人,他要是害怕,还能让你看出来?” “这你就不懂知道了,”喻行远贱兮兮笑道,伸手对苏南锦勾了勾,“云淮这小子小时候,胆子小得很,夜里自己都不敢出去撒尿!” 夜里不敢出去撒尿。 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南锦听了第一句就笑得想死,但她面上装作嫌弃道:“这种事你都知道?你难道和他住一起?” “那当然,”喻行远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有些不对味,赶忙找补道,“不过你可别想歪啊,我和云淮那可是纯洁的友谊,不过我俩小时候就玩得好,你到我这睡,我到你那睡,都是常有的事。” 苏南锦捂嘴偷笑:“难道他半夜不敢上茅厕,还要把你叫起来让你陪着?” “可不是么,”喻行远扁扁嘴,“这臭小子,打扰我多少好觉,我现在长得没他高就怪这个!” 第188章 爱屋及乌 苏南锦窃笑道:“你起夜几次他就起夜几次啊,你们睡一样多的觉,这也能怪他?” “你怎么算的?”喻行远非常不满,“他上茅厕,我跟着上,但我上茅厕,他不跟着上啊!假如上五次茅厕是一柱香的时间,你算算,这一年下来我少睡多少觉?” 偏生喻行远说话时神情非常严肃,看起来是真的在生气,苏南锦憋得肚子都疼。 “想不到他小时候这么胆小,”苏南锦兴趣非常浓厚,“那这么说,你们小时候倒是你照顾他多了?” “可不是么,”喻行远拍拍胸膛,“我可比这小子大几个月,小时候他一直叫我哥哥,也不知道怎么现在长成这副冷着脸的模样。” 跟在别人后面…… 屁颠颠地叫哥哥…… 真是难以想象。 苏南锦脑部了一下那个画面,要是现在的长孙云淮这样做肯定特别恶寒,但若长孙云淮这样帅的脸变成个小奶娃,屁颠屁颠还奶声奶气的,那真是的卡哇伊得斯内! 真的好想看看他小时候什么样啊。 “对了,”苏南锦忽然想起来,“还没问你来着做什么?” 总不该和她一样,是不方便见那些同僚怕露馅。 喻行远笑容忽然暧昧:“是云淮那小子说怕你一个人在这无聊,让我过来看看,也免得有人欺负你。” 苏南锦挑眉,点了点头。 “我说姑娘,”喻行远凑近了神秘兮兮道,“你和行远是不是准备成婚了?” 苏南锦一口老血差点喷出去:“喻公子,你去经商,不去写书,真是可惜了。” “要是没有,那是我多想了,”喻行远先对她拱手作了个揖,“不过这也不能怪我,他以前别说好女色了,就是哪家的小姐对他笑一笑,他都能黑着脸把人吓走,难得对你倒是上心。” 苏南锦不以为意:“那是因为我哥哥的缘故。” 喻行远想了想,一拍大腿,也觉得有道理:“也是,云淮这人有时候还挺护短的,他爱你哥哥,因此爱你也是寻常。” 怎么这话听起来就那么奇怪呢…… 苏南锦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见喻行远也在那百无聊赖上蹿下跳的,便道:“你也拿本书看看,晚宴一会儿也该开始了。” “这里的书我都看过了,”喻行远骄傲道,“大部分还是我和云淮那小子一起看的。” 苏南锦颇为意外:“我之前听说,平远公老说你不上进,还以为你不肯读书呢?” “门缝里看人了不是?”喻行远一敲她脑袋,“我爹说我不上进,是指我不想科举,也不想继承他那爵位,我只想做个生意,娶个中意的姑娘当媳妇儿,再生上三男两女,没事儿一家人就去云游四海。” 苏南锦听着,也非常心动于这种生活。 又能赚钱,又不必做打工人,还能出去旅游,这一辈子可真算没白活。 “你若想找志趣相投的姑娘,应该不会这么难才是。”苏南锦道。 喻行远嘲讽地笑了两声,摇头道:“这些想法在贵女看来,只会是天方夜谭。” “那平民家的姑娘呢?”苏南锦刚问完,就觉得自己是问了个蠢问题,“哦……我忘了,平远公也不会同意的。” “岂止!”喻行远叹道,“我姓喻,又是公卿世子,若娶平民之女为妻,即便将来不纳贵女为妾,都是颠倒纲常的事,莫说我爹,就是喻家和普天之下的所有官宦,都不会答应。” 居然还有这种规矩?! 苏南锦被深深震撼住,她原本还以为,只是家庭矛盾而已。 “不提了,”喻行远起身道,“前头也要开始了,咱们这就去,免得匆匆忙忙地过去,有失礼数。” 晚宴设在未央宫,未央宫在两代以前乃是恪悯皇贵妃的居处,宫殿面积不仅辽阔,还按照皇贵妃的示意在里面挖了一汪湖水,上面又建了畅音阁,专供戏班子在上面唱戏。 传闻中在畅音阁上演奏,声音不仅混着水声会变得清亮,从背面而来的风也会把声音送得更远,丝毫不影响在案上的人听戏。 苏南锦入了席,长孙云淮特地给了找了个极偏的位置,京中命妇对她又极其眼生,因此也没什么人来与她搭话,她倒是乐得自在。 既然是送公主来和亲,那这位公主将来便必然是天子妃嫔,扶桑便先示意,让娴宫静子公主在畅音阁上献舞。 扶桑乐器与乐音全然不同于大喻,别有一番风情,娴宫静子的舞蹈也不似大喻那般有力度,举止间都流露着轻柔温顺的意味。 虽然没有人敢在这样的场合议论些什么,但苏南锦还是从在坐不少命妇的眼中看出了不理解带来的抵触意味。 远嫁而来,两国的文化还差这么多…… 苏南锦不禁又为娴宫静子叹了口气。 一舞罢,又是各种客套场面的吉祥话,随后才是歌舞开宴。 苏南锦这才松懈下来,低头只顾吃饭。 她才懒得管周围的人干什么,又说了些什么呢! 正努力干饭填饱肚子间,苏南锦忽而察觉到周围命妇贵女们的低声交谈完全消失了。 不会…… 这种不妙的感觉…… 她咽下嘴里的饭,仰头正对上一个宫装的貌美婢女满怀笑意的脸:“请问,小姐可是苏南行大人之妹?” 此话一出,苏南锦便感觉瞬间身上又多了许多道打量的目光。 不少人都窃窃私语起来。 毕竟苏南行有个妹妹这事,大家都知道,但许多年前这个苏南行的妹妹并不擅交际,后来京里贵女圈就没了这个人的名字。 以至于不少人都忘记了,苏南行还有个妹妹。 现在忽然销声匿迹多年的人又出现了,还被福宁长公主身边的人邀请,自然引起了许多人的好奇。 不是不是。 怎么又是福宁长公主啊! 苏南锦骑虎难下,只好承认道:“是我。” “福宁长公主有请,”那美貌宫女道,“还请苏小姐跟我走一趟。” 苏南锦深吸一口气,其实内心已经慌得要死。 长孙云淮,救命啊! 第189章 公主遇刺 苏南锦跟着那宫女离席,眼神疯狂地向另一侧男子席上和皇帝身边瞄,就差把眼睛瞄成斜视。 但喻行远和长孙云淮两个人居然一个都不在! 这两个人,这么关键的时候,到底去哪里了啊,总不该会是真的去搅基了! 苏南锦心焦不已,但现在也没了别的办法,只能跟着宫女走。 幸好她下午那会想帮人一把,换了女装,不然今夜还不知道要怎么办。 畅音阁旁边就是一片杨柳,现在早已枯黄,只剩下一条条随风飘扬的光秃秃的枝条,在宫灯照耀下,莫名显得有些可怖。 简直就像是老巫婆瘦骨嶙峋的爪子,苏南锦心有戚戚地想。 福宁长公主就坐在湖边一处桌旁,慢悠悠地喝茶。 为什么要在半夜找这种地方见面啊,苏南锦内心流下两条宽面条泪水。 本来不害怕的,但是下午看了那个故事现在还真的有一点点来自于心理暗示的害怕。 “苏小姐请,”宫女在不远处停下,“长公主就在那处。” 苏南锦无奈点头,走过去行礼:“臣女……” “快请起,”福宁长公主连忙放下茶盏,亲自起身来扶人,“就别这么多虚礼了,来,坐。” 真是好热情…… 好难拒绝啊…… 苏南锦忍着不适坐到另一侧,脸上皮笑肉不笑:“不知道长公主召臣女前来可有什么吩咐?” “什么吩咐不吩咐的,”福宁笑道,“本宫只是传你来说说话罢了。” 苏南锦非常难受,说话,能说什么话啊,你干脆说打探下苏南行最近在干啥好了。 于是她也没怎么掩饰,直接问道:“不知长公主想聊什么?臣女是个笨嘴拙舌又不懂看人眼色的,提前问了,以免惹长公主您不悦。” 福宁亲热地抓起她的手:“瞧你,还是这么拘束,我这个人性子是最不爱端着的,你就当我是寻常家的姑娘便好——上次你病了,我还去你府上瞧你,如今可都痊愈了?” “留了些病根,”苏南锦道,“大夫说了,要好好调理才行,不然还会复发。” “你和你哥哥两个人真是,”福宁叹了口气,“两个人身体都这么不好,可惜本宫想向你哥哥学习下古筝,你哥哥又如此,连今夜的宴会也不能来。” 苏南锦硬着头皮干巴巴道:“多谢长公主关心。” 福宁见她一副胆小不敢说话的模样,心里暗道不知道苏南行那般的人物怎么偏生有个这样的妹妹,一个是丰神俊朗的当朝大理寺卿,一个却是这样不起眼小家子气的女子,真是除了相貌,没有一点儿相似之处。 苏南锦又应付了几句,坐得屁股直发痒,也不知道她句句话奔着把天聊死了而去,偏生福宁还如何总能找到别的话题继续。 夜风渐起,又是临水,苏南锦不禁觉得身上有些发冷。 福宁留意到她抖了下,关心道:“可是觉得冷?” 苏南锦兴奋点头,终于要能被放走了吗? 不想福宁下一句道:“那便到我宫里去聊,再让宫女们泡壶热茶。” 苏南锦:…… 救命啊! “来。”福宁长公主对她伸手。 就在苏南锦绝望之际,一个小宫女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因为过于匆忙,甚至摔了一跤,最后那一小段路是滚过来的。 “怎么了?”福宁皱眉,“如此冒失!” “长公主赎罪!”那宫女跪着说话,“是庆福宫那儿出了事,扶桑公主她……她死了!” 福宁凤眸一凛:“你说什么?” 苏南锦也惊得扶着桌子慢慢站了起来,紧盯着那宫女。 “扶桑公主她死了,”那宫女眼中也都是惊慌,“据说凶手是平远公世子,长孙太傅也在场……现在扶桑那边已经闹起来了,太后下令,让您赶快回宫中,以免节外生枝。” 福宁长公主看了眼苏南锦,问道:“太后可有说在宫中的命妇亲眷该当如何?” “暂时都未走,全都在未央宫,”那宫女道,“扶桑的二皇子现在命人包围了整个庆福宫,还要包围未央宫,两边起了冲突,是长孙太傅出面,现在局势才勉强稳定下来。” 福宁长公主对苏南锦道:“你先与我一道回宫,你哥哥那边不必担心,此事事关重大,想必很快就会召他入宫。” 召个屁啊,她现在人就在这! 苏南锦一阵头疼,但她估计如果传召,长孙云淮一定会主动要去承担此事,方便给她机会换衣裳。 只是方才她离开宴席之前长孙云淮就已经不在了,现在对方知不知道她在福宁长公主这还是个问号。 不行,她得告诉长孙云淮这件事才行。 苏南锦电光火石间脑子转了转,对福宁长公主道:“长公主,臣女想待会若是查找凶手,必然会清点人员,而我跟了您去您的寝宫,那边清点起来难免会造成误会,京中的这些命妇小姐遇见这样的事也难免慌张,不一定能向扶桑的人解释我方才被您传唤过来,不若先派人去向长孙太傅说一声,以免待会误会?” 福宁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你倒是考虑得周全,便这么做。” 她伸手召来宫女,吩咐了几句,便带着苏南锦而去。 而庆福宫内,贤仁皇子正双目猩红地望着倒在血泊中的娴宫静子。 屋内,还有被扶桑武士押着的喻行远,和神色凝重的长孙云淮与皇帝和太后。 一个扶桑的紫衣宫女跪在地上哭泣道:“方才奴婢进来时,便看见公主衣衫不整地躺在床榻上,被褥上都是鲜血,而平远公世子则躺在地上,手里还握着刀,整个屋子里酒气熏天……奴婢吓得放声尖叫,随后长孙太傅和外面的侍卫就一起冲了进来……” 贤仁神色狰狞,看向喻行远的眼中尽是杀意:“是不是你杀了我妹妹?!” 喻行远被两个武士按着肩背押着,头脑只觉得昏沉地难受,像是要从脖子上掉下来一般,并且一动就想要呕吐。 他迷糊间看见鲜血,却根本无法思考发生了什么。 第190章 福宁情深 贤仁怒气更盛,他对这个妹妹固然疼爱,但更令他吩咐的是,娴宫静子不仅仅是她一个人,大喻对她的态度,就代表了大喻对扶桑的态度! 就在这接风宴上,他扶桑的正宫公主,竟然被刺杀! 这还是在大喻的皇宫之中,本该是大喻朝最安全的地方,而刺杀他妹妹的人,竟然是平远公的儿子! 长孙云淮也在等喻行远解释,但他很快就发现了对方状态有异。 喻行远并非胆小怕事之辈,酒量也非常好,即便是真的酒醉行凶被发现,也断然不会做出此等低头不言的态度来。 可这样的态度,落在贤仁眼中便是轻蔑了,他盛怒之中拔出身边武士的佩刀,便要向喻行远砍去。 “二殿下!”在宫女的惊呼声中,长孙云淮一把摘下大喻侍卫的配刀,并未拔出,转身间迅速举起,以刀鞘挡下了那一下狠劈,“他的状态有异,如果喝醉了还有力气杀人,怎么会像这在这般连话都说不出来?” 贤仁眼神若毒蛇般盯了长孙云淮半晌,他自诩武艺高超、天生神奇,而眼前这个看起来像是文臣的太傅,竟然能单手轻松当下他这一刀。 即便他没使出十成力气,也足够让他惊奇了。 扶桑武士,终身都仰慕尊重强者。 贤仁收刀,但怒气未消:“长孙太傅的意思是,他并非喝醉?或者,凶手不是平远公世子?” 长孙云淮严谨道:“我还不敢妄下定论,只是我与平远公世子相熟,他酒量甚好,即便醉酒也不是这般情态。公主遭遇不测,是我们大喻的责任,我们自然会负责到底,无论凶手是谁,都会把他交给二殿下处置,但在证据被查证之前,不如先让大夫检测下平远公世子有没有被人下药。” 他这番话说得极其尊重扶桑,贤仁点头同意:“好!那边让两国的太医都来检验!” 长孙云淮立即命令侍卫去传太医院院令过来,今日并非他当值,还需要将人从府中请来。 而扶桑的随队太医也为了公平起见,并未先行检验,而是在一旁等待着。 就在这等待的期间,一个宫女进来,悄声在太后耳边说了什么。 察觉到贤仁的目光,太后便公开道:“让她进来。” 那宫女进来跪下,对着头回禀:“禀太后娘娘,福宁长公主正与大理寺卿苏大人的亲妹在未央宫湖边闲谈,她听闻扶桑公主被害,深表同情,也请示太后娘娘,可否带苏小姐一同前往寝宫暂且安置?” 太后一听大理寺卿苏大人之妹,便知道福宁长公主又在想什么心思,不免从鼻子里长舒了一口气。 这个福宁……任凭谁告诉她苏南行是块硬骨头,啃不动,她就是不听,脾气比苏南行还撅,也不知道是哪辈子积下的冤孽。 “准了,”太后道,“让她好生待苏小姐,不要随意走动。” 那宫女正要离开,长孙云淮开口道:“稍等。” 太后和喻玄乐都看向长孙云淮,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二殿下,”长孙云淮对贤仁道,“这姑娘的兄长,便是我朝屡破奇案的大理寺卿苏南行苏大人,他午间因为头疼旧疾复发,因为回家休息,让他妹妹代为出席,不知可否让这位苏小姐出宫,去请苏大人进宫,也方便勘察现场?” 贤仁也久闻苏南行的大名:“便是日间跟在长孙太傅身后的那位?” “正是。”长孙云淮颔首。 贤仁叹道:“也好,舍妹也对苏大人很是仰慕,只是想不到,她竟然有朝一日,也会成为被苏大人检验的受害仁。” 另一边,苏南锦听到宫女的回复,简直激动得想哭。 福宁长公主则非常不高兴:“长孙太傅也是……苏南行都旧疾复发了,还要召他入宫查案,大理寺那么多人,又不是只有苏南行一个人会查案!” 苏南锦已经起了身,内心迫不及待地想走,还不忘安慰下这位长公主:“长公主的美意,臣女会代为转达,不过此事事关重大,死者毕竟是扶桑的公主,长孙太傅传召家兄入宫,也是情理之中。” 福宁长公主自然也知道其中厉害,手指趁着太阳穴道:“也罢,你回去之后若是看你哥哥仍然不适,就别让他入宫了,皇上自然也会谅解。” 苏南锦行礼道:“是。” 她被宫女刚送出殿门,后面福宁长公主又追了出来:“等等!” “长公主还有何事?”苏南锦顿足回身。 “这是太后赏赐下来的千年人参,整个宫里也统共不过七根,”福宁长公主示意身后宫女把盒子打开展示,“还有这些香囊,和这这一柄玉如意,都是皇上去庙中亲求,由大师开过光的,放在家里可以保一生平安,邪祟不侵,你都带回来——要不要再宣个太医?” 苏南锦对上那盈满了真诚和担忧的双眸,一时间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这位福宁长公主虽然刁蛮任性了些,还喜欢死缠烂打,但是对苏南行,是真的好。 “这些已然是苏家难以承受的恩德了,”苏南锦后退一步,对福宁长公主行了个大礼,“请长公主受臣女一拜。” 她起身又道:“家兄的病也请太医看过,就是会时常复发,喝些药,多休息休息就好,请公主不必挂心。” 福宁长公主叹了口气,又从宫女手中拿过披风,亲自披到苏南锦身上:“入了秋天寒,你也该多穿些,别让你哥哥病中还为你担心。” “多谢长公主,臣女省得。”苏南锦又是一行礼。 “好了,别耽搁了,天色也不早,”福宁长公主道,“去。” 外面已经备好了轿子,苏南锦上轿,一路催促着回了家。 扶桑公主遇刺,宫内封锁消息,外面的人一概不知,赤芍几人屡次派人去打探也没有结果,正是心焦不已,一看见宫里轿子直奔府门而来,先匆忙迎了上去。 苏南锦心里也挂念着赤芍等人,急忙掀起帘子表示自己无事。 第191章 凶手就在此处 轿子落定,赤芍连忙去扶人:“小姐!” 那边门子已然掏银两赠予跟着出来的轿夫和宫人:“各位辛苦,留着喝茶。” 几人接了钱,却并不走。 苏南锦解释道:“待会还要接我哥哥入宫的,几位请稍等,我这就去叫我哥哥出来。” “小姐不必着急,”几人拿了钱,心里异常欢喜,“我们本就是干这份差事的,候着才是本分。” 赤芍一听,再想宫中消息闭锁,便知道是出了事,和人簇拥着苏南锦进府便问:“小姐,这是怎么了?” “扶桑来的和亲公主死了,”苏南锦道,“具体情况还不知道,那边说现场喻行远也在,被发现时手里还握着凶器。” “平远公世子?!”赤芍震惊道,“他怎么会杀人,可是其中有误会?” 苏南锦快速吩咐下绿倚几个婢女为她上男妆,神情凝重地对赤芍道:“我没看到现场,现在什么都还不清楚,要等我过去了才能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赤芍还在震惊之中,喃喃道:“方才我还担心会不会发生了宫变,不成想……此事,会不会又与定远侯有关?” 苏南锦透过镜子对后面的赤芍无奈一笑:“其实,我的第一反应也是这个,会不会又是定远侯作乱。” 毕竟如果扶桑因此对喻家产生了偏见,最大的得益者,肯定是定远侯。 片刻她便上好了妆,穿了苏南行的朝服,坐着轿子入宫,直奔庆福宫而去。 庆福宫外面,已经被喻朝和扶桑两边的侍卫团团围住,她进去时,过了好几层的身份检查。 到了内间,几个皇族都坐着,长孙云淮则立在床榻边,两边的太医在对贤宫静子进行尸检。 “免礼,”喻玄乐对苏南锦道,“你先去协助长孙太傅。” 苏南锦迈步过去,白天还和她说话的人,如此美貌善良,却又命途多舛的公主,转眼间就成了这一具面无表情的冰冷尸体,饶是她见过了太多死亡,也觉得有些心痛。 “喻行远呢?”她轻声问长孙云淮。 “方才太医给他检验,已经证实他被人下了迷魂散,”长孙云淮道,“这种药物会麻痹人的神经,饮下之后,先立刻陷入昏迷,醒来后也是手脚无力、神志不清,他杀人的嫌疑很小,已经被抬下去喝药等着清醒了。” 果然不是喻行远所做…… 那边两个太医检验结果也出来了,娴宫静子的确死于腹部那一刀捅伤。 “二殿下,”长孙云淮道,“我想,对于现在情况最合理的解释,是有人刺杀了娴宫静子殿下,又嫁祸给了平远公世子。” 贤仁冷声道:“并非我不想认同你的猜测,只是今夜你们的安全工作做得如何,你们自己心中比我清楚,若凶手另有他人,这个刺客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平远公世子下药,又将他带到此处?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苏南锦在旁边听着,也会想起了方才宴席上的事情。 “请问,”她插话道,“二殿下,请问公主殿下在畅音阁上献舞之后,去了哪里?” “紫藤,”贤仁指向一旁站着的还在哭泣的宫女道,“你来说。” 苏南锦问道:“不知这位是?” “奴婢是公主殿下的贴身侍女,”紫藤表明身份后,便陈述起了方才所发生的事,“公主殿下献舞所穿的是舞服,跳完后便该回到此处,更换了礼服再回到宴席,因此方才献舞后,奴婢就陪伴公主回到了这里。” 苏南锦又问:“我听说,你是后面进来才发现公主遇刺的?” “是的,”紫藤点头,“公主平日里更衣,就只有我一人侍奉,这是公主的规矩。只是今日回来后,公主说觉得有些冷,让我先去倒些热茶过来,我想着方才公主献舞出了些汗,回来路上又遭遇秋风,冷热间担心公主会着凉,便去负责管茶水的惠子要些姜茶,这段时间,房间内只有公主一人。” 可回来后,就变成了两个。 “你去找惠子,用了多少时间?”苏南锦追问。 紫藤道:“惠子就在偏厅内,我过去再回来,也不过是几十步路而已。” “那么你和公主进来时,你可曾进到内室?那个时候内室里可有人,或者你觉得有什么异样?”苏南锦继续问。 紫藤回答道:“我扶着公主进了内室,那个时候屋内没有人,也没有什么异样。” 那才是真的奇怪了。 主屋和偏厅只有一墙之隔,过去又回来的这段时间内,竟然就死了人,又能嫁祸给喻行远。 并且,这个真正的凶手,还能有时间让自己消失在现场。 毕竟这个紫藤尖叫后,长孙云淮和一众侍卫就冲了进来,再之后这房间里就没有离开过人,难道这个凶手其实还在现场? 苏南锦摸了摸下巴,越发觉得可疑。 这一点时间做这么多事,还能退场,实在是不可思议。 她对长孙云淮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同走到了贤仁身前。 “我有个疑问,”苏南锦道,“二殿下,我听闻您的武艺也十分高超,假如您是凶手,按照方才那位紫藤姑娘所说,您觉得您有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杀人、嫁祸并逃走这三件事吗?” 贤仁皱着眉头想了会,便摇头道:“不太可能,更何况这院子外面,都是我扶桑的武士,即便真有这样的高手,逃走时也必然会被发现。” 对方认可了这个猜测,那就好办了。 “请二殿下先命侍卫全面搜查整个宫殿,”苏南锦拱手道,“微臣怀疑,这个凶手,或许现在还藏在某个角落,等待着今夜我们放松警惕后趁机逃脱。” 贤仁方才在脑海中代入自己模拟了一遍,也觉得苏南锦说的有理,立即抬手招来侍卫总领,将苏南锦所说的话吩咐了下去。 长孙云淮也将此事向太后和皇帝汇报。 很快,扶桑的武士和大喻的侍卫便两两结对,在此处翻天覆地地找起了人来。 第192章 三日期限 两边的侍卫把庆福宫翻了个底朝天,就差将泥土都掘起来看看地下藏没藏着人。 但即便如此,也没能找到苏南锦所说的那个刺客。 贤仁看着苏南锦道:“现在当做何解?” “二殿下稍安勿躁,”长孙云淮上前道,“现在谁也不知道真相如何,此番查验过,也能保证此处的安全。” “倘若这个人没有藏起来,其实还有第二种可能。”苏南锦看了眼长孙云淮,有些欲言又止。 贤仁道:“你若有什么猜测,尽管说出来,只要能抓到杀害我妹妹的凶手,你要什么本宫都能应允。” “倒也不是需要什么,”苏南锦想了想,还是将这种可能性说了出来,“我们现在是假定有个凶手杀人嫁祸,但他又不可能有时间逃离现场,那么除了他藏身于此外,另一种可能便是他本身就是在这庆福宫里的仁。” 长孙云淮眉头一簇,立即去看贤仁的反应。 因为礼部所择的成婚吉日在下个月,因此这庆福宫乃是分隔出来给娴宫静子暂时居住的地方。 而内宫的侍卫,全都扶桑那边自己带来的武士,外面巡逻的才是大喻的人。 苏南锦这第二个猜测,无异于是说扶桑自己人杀了扶桑的公主。 且不说是否真的有这么个凶手,现在贤仁因为此事问责大喻,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说出这种猜测,难免有些在驳斥对方,怀疑扶桑贼喊捉贼的嫌疑。 贤仁果然面色一沉,长孙云淮赶在对方发火前拱手说道:“苏大人只是猜测,他最擅穷举,若有冒犯之处实属无心,还请二殿下莫要怪罪。” 苏南锦并不知晓庆福宫的情况,但也隐约能猜到长孙云淮为何要道歉,便也跟着行礼:“微臣只想尽快查明真相,一时口不择言,冒犯了二殿下,微臣给二殿下请罪。” “罢了,”贤仁冷声道,“既然本宫选择信任你,让你来查舍妹的案子,那么本宫也不会如此不通情理。” 幸好没生气…… 苏南锦松了口气,看来这位贤仁二皇子也是个讲理的人。 “但若说我扶桑的武士会做出这等弑君的卑劣事情,是对我扶桑武者的侮辱,”贤仁语气又严肃起来,“他们自效忠的那天起,便是绝对的忠心,即便被威胁,选择自尽也不会屈服。” “不过,想必苏大人是不了解扶桑武者的这份心,你们大喻有一句话,不知者无罪,这次本宫便宽恕你。” 苏南锦虽然无语,但还是跪下谢恩。 贤仁又问:“除此外,依苏大人之间,还会有别的可能吗?” “有,”苏南锦道,“此事处处透露着怪异,不过推测也要有证据,还请二殿下给我些时间,让我查看现场。” 贤仁道:“好!一晚的时间,够不够?” 长孙云淮在旁道:“二殿下,若是有线索想要查证,也要审问宫人,今夜宴上无论是命妇贵女还是侍奉的宫人都很多,一夜的时间恐怕有些……” “那便三日,”贤仁垂眸看着地上跪着的苏南锦,“我只给你三日的时间,若还是找不出杀害我妹妹的凶手,那就别怪我扶桑翻脸。” 苏南锦直起上身,凛然道:“是。” 贤仁冷冷地扫了眼她和长孙云淮,起身便走,甚至不给太后与皇帝一点眼神。 “三日,”太后由宫女扶着走过来,目光里凝着深深的担忧,“苏爱卿,你可知倘若没有结果的后果?” 苏南锦点头道:“微臣明白,但微臣有把握,定不会辜负太后与皇上所望。” 太后颇为欣慰地点了点头,又看向长孙云淮道:“长孙太傅,这宫中你很熟悉,此事上,你可要继续好好帮助苏爱卿。” “这是自然,”长孙云淮也恭敬行礼道,“微臣明白,请太后与皇上放心。” “好!”太后挥手道,“传哀家的旨意,宫中一切人等与今夜参宴的官员、命妇等,在此案上,都要听凭苏爱卿与长孙太傅的调遣,若有抗旨,当以抗旨之罪论处!” 太后身边的婢女紫檀,立即退出去命人到各宫去宣旨。 一时间太后和皇帝都离开庆福宫,苏南锦命人将此地封锁,所有在庆福宫中侍奉的宫人,都要统一被关押到隔壁宫内看管,以待审问。 上下即刻忙碌起来。 苏南锦这才有闲空和长孙云淮自由说话:“贤仁二殿下是真傻还是死要面子,即便他们所谓的武士精神真的有很多人信奉,但也难免会有一两个被策反的,人心这东西最易变化,他怎么就能笃定不是扶桑武士下的手?” “他并非不知道,”长孙云淮说,“倘若你是贤仁,会当着我们的面承认自己的武士有杀害自己公主的嫌疑吗?” 苏南锦低头想了会,摇头道:“如果是我,肯定是抓出凶手为先,不过贤仁殿下……应该是会先顾及扶桑的颜面。” 即便明知道有这种可能,但也不会承认。 “长孙太傅、苏大人!”吴琅琊进来回报道,“咱们的人已经都被暂时拘禁在隔壁宫内的揽月殿中,但扶桑那边,二殿下说我们无权处置他们扶桑的武士,拒不配合。” 也在意料之中。 苏南锦征求长孙云淮的意见,既然对方早就清楚这一点,那必然也会比她想的更远些:“现在怎么办?” “随他们去,”长孙云淮对吴琅琊道,“你传令下去,近期不容许任何人和扶桑那边的人起冲突,就算是扶桑的下人,我们也要倍加礼待,对方不讲理,我们的人也要退让,事后会给大家赏下一个月的俸银。” 吴琅琊抱拳道:“是。” “你说这位贤仁皇子,他会自己在随行武士中调查吗?”苏南锦望着吴琅琊离去的挺拔背影,隐隐觉得担忧。 听说发现娴宫静子尸体之时,贤仁第一件事便是向大喻发难。 假如对方真的有这份心…… 虽然她不愿意将事情向如此残忍的方向去想,但是也未尝没有这种可能。 第193章 毒酒 “他若真想查出凶手,自然会关起门来自己调查,”长孙云淮道,“想与不想,也能表现出他的态度,这里毕竟是大喻皇宫,他心里在想什么,也逃不出我们的耳目。” 苏南锦点头:“也对。” 她转身重新回到屋内,与长孙云淮先在内室前站着,将内室结构一览无遗。 宫中几个宫殿之内所种植的花草与陈设风格虽然有异,但总体布局却是相同的。 从正殿入门后,便是一桌两椅与挂画,向右转是寝处,中间以帐幔隔开,向左转是会客与用饭的地方。 而寝居内,床贴墙摆放,其余两侧墙壁便是衣柜、梳妆台,正中有小圆桌,除了衣柜,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藏人,并且一眼就能看清内里所有地方。 宫中如此规定的用意,除了风水方位外,还有一点就是避免藏匿之事发生。 这样一目了然有戒备森严的地方,刺客究竟是如何在端端十几步内杀人逃窜的呢? 苏南锦步入屋内,娴宫静子的尸身已经移到冰窖内保存,苏南锦看着那床上的大滩鲜血,对长孙云淮道:“我假装公主,你假装紫藤,咱们模拟一下现场。” 长孙云淮点头,对她伸手。 苏南锦把手搭上,回到门前,两个人走进来。 “我有点冷,去倒些热茶来。”苏南锦坐到桌边。 因为献舞过后,娴宫静子更衣完毕还是要去宴席上的,那么应当不会进来就直奔床而去才对。 长孙云淮点头,转身步出房间,他特地放慢了一些脚步,来接近女子较小的步伐。 苏南锦在长孙云淮出门的那一刻假装遭遇到刺客刺杀,她惊骇起身,假定凶手是从前面而来,随即她腹部被刺,捂着小腹踉跄跌倒在床榻上。 但在她跌倒的那一瞬间,长孙云淮就回来了。 “刺客不可能有时间逃走,”苏南锦坐在床榻上沉思道,“我刚才的假定,还是凶手没有扛着喻行远进来的情况,他也只做到了刺杀这一步。” 一片影子落到她身上,苏南锦仰头,对上长孙云淮沉静的双眼。 “刺杀嫁祸再逃走,外面两重守备,这不可能,”长孙云淮道,“喻行远酒后杀人,也不可能。” “但他的确被下了迷魂散,”苏南锦接过话茬,“必然有人在背后捣鬼,这是一定的,杀公主的人,大概率就是给喻行远下迷魂散的人。” 可是,对方到底是用了什么计策? 这样推导的话,只剩下扶桑内部出了叛徒这一种可能。 但这种可能,却是他们无法查验的。 “明日会出分晓,”长孙云淮拉起她,“此事若并非扶桑自导自演,贤仁必会连夜查验随行武士,若是自导自演,你我如何证明对方也不会承认。” 苏南锦点头:“也是。” “行远现在应当清醒了,”长孙云淮道,“他人被羁押在长春宫,事发之前在场的只有他一人,多想无益,不如去问问他。” 长春宫就在庆福宫之前,是最接近前宫的宫殿,苏南锦与长孙云淮并行过去,果然在门前又看见了扶桑的侍卫。 “他们是真的很害怕咱们作假,”苏南锦道,“看来待会还得三堂会审。” 长孙云淮对扶桑那边的人亮明身份,两人身后分别跟着两国的侍卫总领进了主殿。 屋内太医还未离开,见两人进来,连忙起身行礼:“长孙太傅、苏大人。” “人怎么样?”长孙云淮抬手,示意对方起身。 在这的太医乃是太医院的王院令,虽然上了年纪,却还是风清骨俊,双眼也一片清朗,不似旁的上年纪人那般浑浊:“世子已经喝了解毒汤,现在已然神智清醒,只是这头疼、眩晕以及浑身无力的后遗症,恐怕还得再过段时间。” “今夜之前能好?”长孙云淮问。 王院令点头:“能好,那下毒之人心机颇深,剂量比寻常用量要少许多,为的就是使世子看起来像是喝醉一般,不然世子至少要躺着三四天不能下床。” 床榻上的喻行远听见屋中对话声,勉强睁着眼手向床榻下挥舞:“云淮……云淮……” 长孙云淮迈步过去,将他手握住,放回床榻上:“现在清醒了?” 苏南锦也跟了过来,站在一旁。 “脑子能转了,”喻行远脸色苍白、有气无力,“云淮,我可是替你挡了一刀啊!” 长孙云淮眉头一皱:“那杯酒?” 喻行远艰难点头。 “你们别打哑谜,快告诉我,”苏南锦拉着长孙云淮胳膊,“什么酒不酒,酒里有问题?” “我晕,”喻行远声音微弱,“让他、让他说。” 长孙云淮道:“公主献舞之后,我便到南堤赏月,正在等待行远之时,遇见了南安将军的嫡孙,他向我敬酒,敲好行远过来,替我喝了那一杯。” “等等,”苏南锦伸手比了个打住的姿势,“我说怎么福宁长公主让宫女来找我的时候你们俩都不在,这边办着宴席,你们俩偷偷去南堤做什么?” “什么叫偷偷啊!”喻行远挣扎着反对,“我和云淮一向都这么做,没有大事,便找个地方躲清静,免得来回被敬酒,喝得七荤八素的,,尤其是云淮,最烦饮酒,能躲就躲。” 偷偷走也不知道带她下。 苏南锦暗自腹诽,又问:“那这个南安将军独孙,又是谁,他们家站定远侯的队吗?” “南安将军还是先帝爷在时的大将军,如今他老人家已经去世十五年,膝下只得一子,”长孙云淮语气里带了些许惋惜,“其子只娶一妻,五年前妻子重病,不治而亡,他也心痛而死,全府只剩下许怀良这一个后嗣。” 苏南锦敏锐察觉到对方语气里的感情,又回味着方才这番话琢磨道:“那看来这南安王府一家——至少南安将军本人和他儿子,都是不错的人?” “不错,”长孙云淮点头,“见微知着,南安将军父子二人皆可称是君子。” 第194章 巨鸟 “只是到了许怀良这一代,就明显不是个东西,”喻行远嘲讽道,“花天酒地,府上大小老婆娶了快二十房,每天只靠吃南安老将军尸骨过活。” 苏南锦瞅着床榻上病歪歪的喻行远失笑道:“真奇怪啊,喝了那什么散还能记得人家娶了多少房老婆,你该不会夜里偷摸翻进人家院里数过?” “去去去,”喻行远挥舞着胳膊,“别瞎说,怎么对待病人呢!” 苏南锦一笑:“还有个问题,南堤虽然就在畅音阁不远的地方,但那里也不是什么可以坐下来的地方,怎么他会过去手里还端着酒呢?” 大老远从宴席上倒了两杯酒一路端过去,也太怪异了! “因为他好喝酒!”喻行远手点着床板,深恶痛绝道,“这个人,只要有宴席,上茅厕手里都会提着酒,逢人就要喝,之前在宫里干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也闹了不少笑话,”长孙云淮接着说道,“但看在南安将军的份上,太后与皇上都不曾降罪。” 老子卖命挣功劳,子孙拼命败功劳,倒也常见。 苏南锦下巴搭在手背上,思索片刻:“那你们的意思是说,这个许怀良敬的酒里面有毒?可是即便如此,他们又是怎么把人在不惊动外面两国侍卫的情况下,把一个成年男子搬进公主内寝的呢?” “这我也不知道,”喻行远揉着太阳穴,“我喝下那杯酒没多久就觉得头晕目眩,等再睁开眼,就看见贤仁那孙子拿剑指着我,我那会脑子里像塞满了糊春联的浆糊,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在场的目击证人也什么都没看到…… “那么,按照你的说法,你是去找长孙太傅的,”苏南锦手指从床榻上平移到长孙云淮身上,“但许怀良并不知道,他或许以为有单独的机会下毒,但你却正好过来,阴差阳错地喝了那杯酒,所以,他将计就计,把栽赃的对象变成了你。” 喻行远闭着眼点头:“我觉得事情就是这样。” “好,但你为什么是来找长孙太傅的,喝了酒后又离开了呢?”苏南锦问。 长孙云淮给出了答案:“这是个概率性很大的巧合。” “巧合?”苏南锦面楼不解,“详细说说。” “这件事,还得从他们俩八岁的时候开始说,”长孙云淮道,“总之,这两人那时候就结了梁子,这么多年见了面就像斗鸡。” 喻行远抗议道:“但是小爷这几年成熟了,小爷不和他在这种场合计较,跌份!” “哦——”苏南锦勾勾唇,揶揄他道,“所以成熟的喻世子成熟的解决矛盾的办法就是成熟地躲开对方?” “这叫君子不与小人斗!”喻行远非常不服气,怎么成熟这两个字从苏南锦嘴里说出来,就那么刺耳呢? 苏南锦收敛起笑意:“那你离开之后,又去了哪里?” “我是想在附近随意走走,”喻行远一回忆,脑子里便翻江倒海地疼,“嘶……我记得我沿着岸边走,没过多久就没了意识。” “你再仔细想想,”长孙云淮道,“能多想一点是一点。” 喻行远沉默半晌,脸上的冷汗流了下来:“我……我那会的意识是真的迷糊了,好像看到了一只巨大的蓝青色的鸟。” 蓝青色的鸟? “宫里有饲养这种观赏鸟吗?”苏南锦知道,在御花园一类的地方,会有宫人负责照顾一些动物用来观赏,“是孔雀?” “不是!”喻行远肯定道,“我看到的鸟非常大,有一个人那么大,而且好像也没有孔雀那么长的尾羽,所以肯定不是孔雀。” 长孙云淮也道:“这一类动物都饲养在固定的地方,它们长期居住也有自己的栖息点,宫禁前负责的宫人也会去清点数量,而畅音阁内,没有任何动物被分过去。” 一个人大的鸟,难道是天上飞来的凤凰? “不行了,”喻行远揉着额头,“别的什么都想不起来,那只蓝青色的大鸟你们也别多想,我估计就是我迷糊之间发疯了。” 苏南锦见他这般,和长孙云淮对了个神色:“你好好休息,还能想出什么来,叫人来告诉我们。” 喻行远病歪歪地冲着两人点头。 两人出了殿门,身后跟着的扶桑人便站住脚,目送两人离开。 “寸步不离啊,”苏南锦扭头瞥了一眼,“是生怕咱们窜供似的。” 宫里封闭起来,走道上除了巡逻的宫禁卫,一个人影也不见,四周蔓延出一股紧张的气氛。 回到长孙云淮在宫内的住所,院内已经有一个人在等着。 “主子,”奚棠快步迎过来,“今天宴上所用的器具、剩下的餐食,还有御膳房与宴上侍奉的人,全都已经暂存、扣押好了,奚容现在在那边和吴侍卫一起管着事。” 长孙云淮点头:“让太医院的过去挨个检查,这些宫人的居处也派人搜查,无论是谁,只要查出可疑物,统统先关押处理。” 奚棠点头:“是!” 苏南锦看她快步出去,身上衣服绣着繁密大气的花纹,不禁有些奇怪:“奚棠从前好像只爱素色的衣衫,上面也没什么花纹,这是宫装吗?” “是,”长孙云淮道,“她与奚容虽是我府内人,但额外有朝廷官职在身,不过饷银还是由长孙府来发,在朝廷挂名不过为了行事方便。” 苏南锦“哦”了声,点头道:“你先去那边盯着搜查,我再去福宁公主那边,虽然已经被搜查过了一遍,但是再看看,说不定也会有什么发现。” 长孙云淮看了她两眼,抬手招来院内守在门前的两个侍卫:“你们随身跟着苏大人,从现在开始,她说什么你们听什么。” 苏南锦知道对方也是担心她独自过去,万一碰上什么突发情况不好处理,便欣然接受。 两人要去的是两个方向,苏南锦便在宫门口分开。 走了两步,苏南锦忽然停住了。 她看着前后左右都完全相同的宫道,尴尬回头:“未央宫怎么走?” 第195章 左右为难 跟着苏南锦的两个侍卫笑道:“苏大人不常进这里来,难怪苏大人不清楚往哪边走,我们刚当差时,入了夜四处暗下来,也总是犯迷糊。” 入了夜,四处暗下来…… 从畅音阁到未央宫,也有三道路口,而三道路口也并非直来直往,还有分叉道。 苏南锦心里闪过一些想法,点头对俩人道:“你们在前面走,帮我带下路——两位当初是过了多久才弄清这些路的?” 左边哪个指向同伴道:“我跟领队巡逻了半个月,他跟了小一个月,才弄清楚。” 这宫城布局严谨,以勤政殿为分割,前面是朝臣每日上朝的地方,勤政殿后面则是内院,而内院里面,像未央宫这些算是在中间的地方又通常被用来留宿朝臣、王爷等人,后面以坤宁宫为界限,居住着后宫妃嫔,任何外人都不得擅入。 因而这三个大部分内,宫人的职责又全然不同,平日间也绝对不允许越过自己所负责的范围到另外两部分大宫去,可以说如果不是本范围内的人,夜间行走绝对会走丢。 苏南锦问清了些情况,猜测道:“我听说你们也会有调岗,或者升迁之类的调任,那么会不会有人对三个部分的路都熟悉?” “理论上来说可能,”右边那侍卫思索了片刻,“但这种可能性太小了,就比如御前侍卫,那些人都是世家子弟,大多又都出自于七大家,别人啊,根本没机会调到那儿,他们要是下来了,顾及也就是……” 侍卫说着,比了个砍头的姿势。 说得倒也是。 苏南锦又问:“那像你们呢?有机会调到后面吗?” “没什么可能,”那侍卫接着道,“基本上都是一干一辈子的事儿,升迁了也只是当咱们的领头,犯事了就赶出宫去。” 苏南锦点了点头。 一时间到了未央宫,里面命人在外间不许进来,她则幻想自己就是娴宫静子,在屋中来回踱步。 进门、坐下、等待紫藤端茶回来更衣…… 就这么点时间,娴宫静子应当不会去做别的事情。 那么遇刺…… 对了,既然有刺客,那为什么娴宫静子没有尖叫,反而是后来进来的紫藤先尖叫了? 难道她进来之后就被人控制住,连一声尖叫都没能来得及发出,人就被杀死了? 苏南锦绕着屋子来来回回走了十几遍,连地砖缝也看了一遍,再没发现别的线索。 因为紫藤发现娴宫静子被杀后,立即尖叫,随后长孙云淮过来看见,当即就下令封锁宫闱。 这个熟悉宫道的人,不可能有机会逃走。 如果说是齐瑕亲自动的手,但被控制时他人在宴席中,两边的距离,就是风吹过去也要一炷香的时间,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真是见了鬼了,”苏南锦抱着胳膊站在床榻前,看着被褥上那一大片鲜血,“难道这个刺客杀了人之后就原地蒸发了不成。” 搜查一无所获,苏南锦便回到了长孙云淮所住的院子。 过了子夜,长孙云淮人才回来。 “怎么样?”她猛地起身,瞌睡虫瞬间被清走。 长孙云淮阔步进来,方才看她就开着门趴在桌上睡,便先用眼神示意宫内婢女去端汤过来做宵夜,才道:“一无所获。” “喻行远喝的那个酒杯呢?”苏南锦着急道。 “东西在,”长孙云淮道,“不过里面什么都没查出来。” 也对,从喝下到事发那么长的时间,就算是蹲在湖边拿湖水给它漂走都行。 可惜这个时代是什么都没有,药物残留和指纹鉴定都没法做…… “对了,我刚才去未央宫那,想起来一件事,”苏南锦蹙眉望着他,“为什么紫藤尖叫过后,你会立马出现?” 长孙云淮停顿了下,转身示意屋内侍奉的宫人全都出去。 他关上了门,才走回来对苏南锦道:“因为我看见了喻行远。” “你看见了他?”苏南锦惊讶道,“你是看见了他进未央宫?” 长孙云淮摇头:“我只是看见他向这边过来,等我转过宫道,那个像是他的背影已经不见了,随后,紫藤就尖叫了。” “你说像是,”苏南锦紧跟着说,“也就是你也不能确定看见的人就是喻行远。” “不错,”长孙云淮单手负在身后,眼底蕴着深不见底的思绪,“这件事我没有当着贤仁皇子的面直说,是因为——” “太像是故意而为止了,”苏南锦感叹,“这么多的巧合,如果我是贤仁殿下,也会觉得是大喻刻意杀人,甚至还会觉得你就是那个杀人嫁祸的。” 本身就在现场、事发后又立即出现,完全符合苏南锦的第一个推论。 如果不是她清楚长孙云淮的为人……等等! “你现在……太后和皇上那边……”一些东西在苏南锦脑海里一窝蜂地涌上来,她焦急地想把自己的担忧诉说出来,“如果他们怀疑你……” 长孙云淮按着她的肩,示意她坐下:“这也是我选择让你插手的原因。” 此事他想隐瞒,也隐瞒不了多久。 即便他有那套说辞在,,也会成为两边的疑犯。 扶桑本就有理由怀疑此事乃是大喻所作,而如果扶桑对大喻宣战,得利的,可并非想造反的定远侯一人。 作为摄政大臣,又得先帝宠爱,,还是当朝圣上名义上的亚父,倘若小皇帝失去了民心,被群臣逼宫下位,那么保皇党的最佳选择,就是长孙云淮。 “齐瑕,定远侯,这一定是他们做的,”苏南锦死死咬着下唇,拳头狠砸在桌面上,“将计就计,还能一箭双雕,他们好毒的用心!” “行远虽然聪明,但脑子都用在生意上,这些事情,他未必能懂,”长孙云淮道,“不过你也不必担心,倘若我被拘禁,朝中一些支持我的大臣,他们也会帮助你。” 说话间,长孙云淮又将自己贴身的腰牌递给了苏南锦:“收好,这可以让他们相信你。” 第196章 诡异伤口 苏南锦认识这块玉佩,早先这块玉佩就被交到过她手上。 “看来我得祈祷,有一天这块玉佩再也不用被交给我,”苏南锦苦涩笑道,“每次交到我手上的时候,都没有什么好事发生。” 长孙云淮也勾唇笑了笑:“但愿。” “对了,”苏南锦想起她等长孙云淮的原因,“关于娴宫静子的死,我其实有一个猜测,但是这个猜测怎么说呢,很……很离谱。” 长孙云淮一挑眉:“说来听听。” 苏南锦凑到他身边,低声道:“……” 一夜过去,第二日一早,局势果如长孙云淮所料,他人被太后传召过去,回来时身边就多了个尾巴。 按照那人的说法,是奉太后旨意,来协助长孙云淮办案。 但实际上是来做什么的,彼此间都心知肚明。 苏南锦也不在意,和长孙云淮一同去了存放娴宫静子尸体的地方。 听说他们二人要看尸体,贤仁也赶了过来。 “不是已经验过尸了吗?”贤仁抵触兴趣严重,不满地看着两人,“昨夜你我两国的太医都检验过,还有什么要看的必要?” “二殿下,您心疼妹妹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苏南锦道,“我也是有妹妹的人,但是我们只是想对贵公主的尸体再行检验一次,没有任何侮辱或者质疑昨夜检查结果的意思。” 贤仁依然心怀不满,他送妹妹来和亲,而人却在到来当夜遇刺身亡,这对扶桑来说本就是莫大的羞辱,而他妹妹的尸体,现在竟然还要被翻来覆去地查验! 这是他作为扶桑皇子,他妹妹作为扶桑公主,都绝不能容忍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检验的必要!”贤仁非常不悦,他下颚宽,眉毛深浓,严肃起来面目很是吓人,“难道我扶桑公主的尸体,是可以让你们随意检阅的吗?” “如果二殿下觉得我与长孙太傅是男子不方便,我也可以找女子过来,”苏南锦眼神真诚,一直盯着对方,“而且这是最后一次,我保证。” 贤仁嗤笑一声,偏过头去又扭回来狠狠地瞪向苏南锦:“女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大喻宫内根本就没有女太医吗!” 苏南锦看着他摇头道:“不,二殿下,这件事不需要太医来做,只要一个宫里描花样子不错的宫女过来,把公主腹部的刀伤形状描绘下来给我看过就行。” 此言一出,周围所有人眼里都流露出了惊愕之情。 描花样子的宫女? “这简直是荒唐!”贤仁怒道,“苏大人,我妹妹如此尊敬你,你对她的尊重何在?” “在我看来,还死者公道,处置罪犯,就是对死者最大的尊重,”苏南锦斩钉截铁,字字掷地有声,“二殿下,你我的心其实是一样的,我们都想抓出凶手是谁,对吗?” 贤仁盯着苏南锦看了半晌,缓缓点了点头:“好。但,这是最后一次!” “我承诺,”苏南锦郑重点头,“今后不会再打扰公主安息。” 长孙云淮抬手召来侍卫,片刻,一个擅长描绘花样还跟着宫内画师学过作画的宫女便被传召了过来。 “过来。”苏南锦笑着对她招招手。 周围不是一等侍卫,便是大官,苏南锦这个大理寺卿都是在场里管职最低的人,这宫女便低着头,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走了过去。 既然是长孙云淮找的人,那应该不用担心成分问题,苏南锦便问道:“胆子大吗?知道叫你来做什么吗?” 那宫女点了点头,不慌不忙道:“回苏大人的话,奴婢知道,奴婢从前做过值夜宫女,胆子大。” “好,”苏南锦打量她几番,嗓音里带着笑意,“你是在帮助娴宫静子殿下昭雪,做的是积德的事,九泉之下她也会感谢你,进去之后,不必担心。” “苏大人放心,”那宫女屈膝福了福身,“奴婢一定完全苏大人的交代。” 苏南锦还不忘安慰她:“即便进去了觉得害怕,手抖拿不住笔也不妨事,尽管出来,没有人会怪你,也照样给你赏钱。” 那宫女早已听闻苏南行的大名,只当时个寻常的有才又自视甚高的人,没想到今日听他说话的语气,却是如此温和可亲,不禁偷偷抬起些头,拿余光瞄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这宫女略呆了呆,她是前朝慧妃娘娘身边的宫女,后来混到了大宫女,也跟着慧妃出席过不少宴席。 有时候逢了年关或者朝中有大喜事,朝中重臣与妃嫔是要一起分边出席的,只是中间隔着很远,盯着别人看也不礼貌,她有一次实在按捺不住好奇,扶慧妃坐下的间隙趁机心惊肉跳地扫过一眼,结果大失所望。 那些朝廷重臣,不是年岁已高脸上都有了老人斑,便是相貌平平,远比不上他们的名气。 想不到这位苏南行大人,却是个如此年少又待人温和的青年。 “奴婢遵命。”这宫女暗暗握紧了手里的笔。 贤仁示意堵在门前的扶桑侍卫让开,众人看着那宫女走了进去。 过了两柱香的时间,门又打开,那宫女手中捧着纸张走出来,径直将所绘的图样交给了苏南锦:“苏大人。” 苏南锦双手接过低头一看,嘴角不禁向上不着痕迹地扬了扬。 果然,如她所料。 有了这一个证据,下面只要想办法找出定远侯府和这边勾结的证据,便能够证明公主之死与他们大喻无关了。 苏南锦心底不禁兴奋,眉头也舒展开。 “苏大人,你究竟要看这伤口做什么?”贤仁端详她的脸色,心里奇怪。 “我说过三日之内,必会给二殿下一个答复,”苏南锦将绘制着伤口形状的纸张叠平收好,向着贤仁拱手,“二殿下就等着我的推断结果!” 两人转身离开,长孙云淮问道:“如你所猜?” “对,”苏南锦点头,“凶器是一把中间尖锐,继而向两侧平整流畅滑下去的匕首,如果是凶手所刺,那么伤口的外形应该和匕首的前视图一致,但公主的伤口,显然不是!” 第197章 遇鬼 长孙云淮看着她谈起案件专注认真的神情,眼睛里仿佛有光一般,不禁晃了晃神。 “不过,怎么让她说出真相,我还没有想好,”苏南锦又低头抿了抿嘴,为难道,“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一些事情上我也只有猜测,还得请你帮忙。” 恰好路过湖边,秋叶瑟瑟,飞舞间交织相撞,发出簌簌声响。 长孙云淮向湖面远眺,踱步片刻,淡淡道:“没有证据强逼,那就诈她,十多年相伴的姐妹情谊,不怕诈不出结果!” “但是,贤仁殿下那边……”苏南锦不禁担心,这个结果显然对扶桑不利,若是借用扶桑的仁,贤仁必然要过问阻挠。 “不给他这个机会,”长孙云淮勾唇一笑,“就在那湖心亭,当着皇上与太后的面,把真相揭开,只要有了证据,扶桑便不敢追究。” 苏南锦拍拍手:“不过这种带了点损和先斩后奏的招数,也只有请太傅大人出手啦。” 长孙云淮假模假样地瞪了她一眼。 两天后,一切准备就绪,苏南锦吸了口夜里的寒气,便带着人出发了。 就要到子时,夜间更深露重,寒气逼人,宫道无人,就连平日郁郁葱葱、生机盎然的花园,也显得一股阴森气息。 苏南锦带人将太后、皇帝并贤仁一同请到御花园内湖边,让三人坐了下来。 “苏爱卿,”太后身上披着件白狐狸毛的围脖,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宫女手里还各自捧着披风与帽子,看起来像是要过冬一般,“你深夜让我们过来,究竟是要看什么?” 贤仁见四周暗淡无光,灯笼也被苏南锦命令熄灭了,整个地方被弄得鬼气森森,心里也不痛快:“苏大人,你这装神弄鬼,究竟要做什么?” “二殿下稍安勿躁,”苏南锦心里其实也有点虚,这位待会要是脾气上来,把她一拳给揍进地里可咋整,“真相如何,马上就能水落石出了。” 喻玄乐小小的一个人,三更半夜被叫醒也不见有什么困意,端正地坐在正当中,未发一语。 片刻,见湖心亭那边亮起了一盏烛光,这便是他们约定的信号,苏南锦看那烛火灭了,便道:“这就开始了。” 贤仁方才被那烛光吸引,还伸头看着,半晌却不见人,反而是喻玄乐先发现,就在旁边的过道里远远地过来了两个人。 天色昏暗,根本看不清人的面目,只能勉强看见两人所着的服装,那男子穿的是大喻礼制服,女子所穿却是扶桑宫装,正说笑着向湖边走。 在黑夜中,两个人细碎的交谈声就像是鬼魅一般,叫人也分辨不出是从哪个确切的方位传来,贤仁听见这声响才惊觉在这么近的地方有人,被吓得后脊一冷,双手霎时捏紧,险些就要跳起来攻击。 “苏爱卿,”太后捂着心口,显然也被吓了一跳,“这是……” “太后勿怕,”苏南锦在旁边道,“这是咱们安排的人,为的是将幕后黑手引出来,让她说出真相。” 喻玄乐左右瞧了瞧,没有发现长孙云淮的身影,又看向远处二人的装束,心里隐约有了些猜测。 湖边离湖心亭有三四十步之远,那两人慢慢地走过去,黑夜之下,显得诡异莫名。 贤仁脸色不善,他方才被吓了一跳,可身边坐着的九岁孩童竟然都很镇定,反而显得他这个成年武士兼扶桑备受看重的皇子胆小无用,这份火便朝向了苏南锦:“苏大人,你这不是装神弄鬼,又是做什么?” “二殿下,这个叫做情景再现,”苏南锦恭恭敬敬地回答道,“许多真相,都是通过情景再现,咱们才能看出端倪,这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而在他们同侧的花园内走道另一侧,被人在晚膳里下了迷药的紫藤乍然在御花园内清醒,正惊惶地仰头看着四周的环境。 身下是草地,周围都是参天树木,她手撑着地面想站起来,一下子手掌就压碎了地面上积累的厚厚枯叶。 枯叶破裂的声响,猛地将她带回那天陪着公主步入御花园的场景。 这里……难道就是喻朝的御花园? 她怎么会来到这里! 一股凉意顺着脊梁爬上来,紫藤勉强爬起来,正想四周张望,向有灯的方向而去,但在找到灯火之前,她就先不可避免又下意识地望见了湖心亭里在交谈的一男一女。 那男子掏出一本什么东西要递给那女子,女子却推搡着不肯收,两人就在彼此退拒着。 紫藤几乎瞬间就认出来,这是公主殿下与喻行远世子。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公主临死前,明明是没有怨言的啊! 紫藤吓得双腿发软,完全失去了直觉,她眼睁睁看着湖心亭的两个人,总觉得下一秒这两个人就会扭过头看着她。 谁来救救她…… 紫藤再度摔倒在地,双手并用匍匐在地上爬着,她只求那两个鬼不要发觉她的存在。 但刚爬了没两步,她就感觉到手掌下泥土的触感很不对劲,就算是深夜的夜里,潮气上翻,落叶摸起来也不该是被水浸泡过一般。 而且,她还闻到了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这味道她前天夜里才闻到过,这是人血的味道。 四周寂然无声,分明是秋虫生发的季节,在这四周都是草木的御花园内,尽然没有丝毫虫子的叫声。 紫藤颤抖着把两只手翻过来,借着从树叶缝隙间落下的那点微弱月光,她看见自己的掌心颜色很深,显然是沾染了什么颜色极浓的液体。 不会的,不会的…… 一只做工精美的绣鞋踏过来,侵入紫藤视野,这双鞋她非常熟悉。每天,她都会跪在床榻边,侍奉娴宫静子穿上鞋。 紫藤胸膛剧烈起伏,她忘了呼吸,张嘴呼吸间因为太过激动,食道剧烈地收缩着发出怪异的声响。 她慢慢地抬起头。 滴答。 一滴血,顺着插在娴宫静子腹部的刀滴落在她鼻尖。 第198章 自戕 娴宫静子身上还穿着那件华美的宫装,她脸色惨白如同白雪,抬手僵硬地将插在腹部的刀拔出,鲜血粘在同样惨败的手上,如果落在雪地里的樱桃。 极美,看着却让人触目惊心。 “殿下……殿下……”紫藤痛哭不已,伏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您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尽管告诉奴婢,奴婢一定会替您实现的殿下!” 娴宫静子默然不语,只是抬手向远处的湖心亭指去。 紫藤挣扎着扭头回望,泪水朦胧间,她能看见月光下那两个方才还在推拉的一对男女,现在正并肩而立,远远地望着他们。 “殿下,您是想要与那位喻世子合葬吗?”紫藤看见远处那对人的瞬间,险些停住呼吸就这么背过去。 但娴宫静子却摇了摇头。 “奴婢愚钝,还请殿下明示。”紫藤哭泣道。 娴宫静子这回开了口,语气缓慢而僵硬:“他……无辜……” 紫藤立即明白过来,毕竟事发现场,喻行远可是最被怀疑的对象。 虽然明白了娴宫静子所愿,但紫藤却迟疑了起来。 “可是……殿下,喻世子他已经背了这层罪责,奴婢现在若是嫁祸,又该嫁祸给谁呢?”紫藤流着眼泪,“殿下,奴婢不明白,殿下可否为奴婢指点迷津?” 一把沾满鲜血的刀,落到了枯叶之中,震碎无数叶片。 紫藤被那上面她陪伴了十五年的公主的鲜血刺痛了双目,捧起匕首哽咽着问道:“公主,您是想让奴婢将真相公布出去吗?” 娴宫静子机械地点了点头,嘴巴缓慢开合间又道:“将我……葬在……故土,切记,切记……” 这番话将紫藤的恐惧骤然击碎,她抱紧那把匕首,蜷缩在枯叶地上痛声哀嚎起来:“殿下!殿下!奴婢知道您不愿意和亲,可这是您的命啊!您既然选择了自尽,为何死去了魂魄还不能够得到解脱呢殿下!” 这悲伤的啼哭声回荡在御花园内,全然像是从地狱里传出来的哀鸣。 贤仁脸色一变,冲过去揪起伏在地上嚎啕大哭的紫藤怒斥道:“大胆刁奴,你竟然污蔑公主,说她是死于自戕!” 在扶桑,无论这个人身份地位如何,肩负怎样的职责,无罪而选择自戕,都是对神明与父母亲族的亵渎。 轻易地离开人事,放弃自己的性命,是对神明要其降生于世的反抗,也是对父母亲族的不满与不负责任。 自戕之人,魂魄不会被阴司收留,只能够飘荡在人世间作为孤魂野鬼存在,直到千年之后赎清罪孽,才能够进入轮回。 而紫藤方才的那番话,更是将娴宫静子塑造成了一个不愿和亲,甚至与一个刚见了一面便动心的浪荡又不负责任的负罪女子。 这既是对娴宫静子的羞辱,也是对扶桑的羞辱! 寒光一闪,贤仁便要将紫藤就地斩杀。 长孙云淮凌空而来,挥剑挡下了那一刀。 紫藤尚且在悲伤之中,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惊魂未定地跪坐在长孙云淮身旁。 喻玄乐当即反应过来,挥手示意身后侍卫团团将贤仁三人包围住,几乎是在同时,扶桑的武士也都冲了上去,两边变成了大圈套小圈。 “你们是什么意思?!”贤仁质问道。 “此事事关两国和平,也关乎着贵国公主的性命,”喻玄乐踱步过来,稚嫩的声音和眼前剑拔弩张的场面格格不入,“这个婢女该当如何处置,当然该由二皇子处理,但她既然知道此案真相,那么在她吐露所有实情之前,恕我大喻不能将她交出去。” 贤仁狠狠看了地上哭泣的紫藤一眼,收回了自己的配刀。 随即,他又将目光落在了长孙云淮身上。 第二次。 这是他第二次,被眼前这个男人接住刀的去向。 苏南锦示意侍卫将紫藤拉起来:“既然她已经开口,那我们不如换个地方说话,这里阴冷,不要让三位贵人受了寒。” 太后也赞同地点头:“那么,便还是去未央宫,也让这婢女,好生讲讲公主被害当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群人换到未央宫内,太后气场一变,登时将此案变成了大喻的主场。 紫藤现在已经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但已经说出口的话无法收回,她只能硬着头皮将真相说出来。 “本宫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太后坐在次位,凤眸凛然,两寸长的护甲搭在暖手炉上,气度威严无限,“静子公主可是自戕?” 紫藤垂着头,毫无生气地跪在地上:“不,是我杀了公主……” “是你杀了公主?!”贤仁怒然起身。 “二殿下请稍等,让她把话说完,”苏南锦在旁阻拦道,“依照公主的刀伤来看,恐怕,她所刺的那一刀,并非是致命伤。” 紫藤再次啜泣起来:“公主让我杀她,但是我没有办法,我下不了手,公主让我闭着眼睛捅过去,但是那种触感,那种你捅进人身体的触感……她是公主啊!她是我侍奉了十年的公主,我怎么能够……” “这么说,你那一刀,并没有杀死静子公主,只是上伤害了她?”太后眉目轻蹙,“接着说,那后来呢?” “后来,公主便说……”紫藤哭倒在地,几乎要昏厥过去,“她自己来,让我出去,只装做不知道这件事……我不知道公主是怎么自戕的,我进来的时候,那把刀就插在公主腹部,流了好多的血……” “荒唐!”贤仁怒然拍桌,指着紫藤质问道,“我妹妹自幼连一只惊吓到她的爬虫都不忍心让奴仆捏死,她又如何能够对着你刺出的伤口,再度那么精准地把匕首刺入自己的腹部呢?!” 苏南锦镇定起身:“二殿下,但事实,就是如此。” 她拿出了那张伤口图样,展开给众人看:“这是我命宫人按照公主的腹部伤口,让她目测了外型与内里深度,绘出的模拟图。” 在场的人内,除了苏南锦,对这种立体还原图皆是见所未见,脸上都有些茫然。 第199章 尘埃落定 “这就是刀捅进公主身体后,所呈现出来的形状,”苏南锦指着一处有些歪斜的地方道,“这里,不是因为绘制的人手抖,而是因为这是第一刀,你们也能看出来,这里的深度要浅许多。” 随即,她又指向了较深的那一刀:“这是第二刀,也就是致命的一刀,你们可以看见,这一刀是有倾斜角度的。” “这有说明什么?”太后追问。 “我来给大家演示一下,”苏南锦像长孙云淮要来提前就已准备好的匕首,双手握住,向自己腹部由上而下地刺去,“你们看,这样斜着向下,手部的运动轨迹其实像一个圆弧。” 长孙云淮又接过匕首,向苏南锦腹部刺去:“而若是由外人刺伤,运动的轨迹则是平直的线。” “这两种刺发造成的伤口也不相同,”苏南锦顺势在那张图上画出了更加分明的区别,“二殿下若是不信,我现在可以让御膳房拿来两块猪肉来试。” 贤仁的脸都绿了。 见他冷哼一声坐下,苏南锦对紫藤道:“你接下来就说说,为什么娴宫静子殿下要选择自戕。” “等等,”太后忽然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现在也玩了,既然真相已然水落石出,那么后面的事,就明日再说。” 这一下,打了个苏南锦个措手不及。 她惊诧地望过去,却发现皇帝的神情也分明是意外和不赞同的。 “佛莲,扶本宫回去,”太后伸出手,搭住了身边婢女的胳膊,“本宫要去歇息了,几位也今早安歇,莫要等到像我这般年纪,才觉得身体赶不上。” 长孙云淮敛下若有所思的神情,先行礼道:“臣恭送太后娘娘。” 见他如此,苏南锦心里再不甘愿,也只能跟着行礼。 喻玄乐看了长孙云淮一眼,还想说些什么,太后却又回头,对喻玄乐招了招手,两寸长镶满了宝石的金护甲泛着闪耀的光:“皇帝,还等什么呢?两位大人连夜审案,也该休息了。” 长孙云淮垂下眼:“恭送皇上。” 喻玄乐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起身跟上。 怎么,暗潮汹涌啊…… 苏南锦扭头望去,却猛地发现太后身边的另一个婢女,身上穿着的衣服在夜里显得非常扎眼。 那是一件蓝绿色的宫装,上面刺绣繁密而精美。 蓝绿色…… 太后与皇帝离开,贤仁也起身跟上,经过苏南锦时,还不忘瞪他一眼。 “把这贱婢给我拖走。”贤仁憎恶地服侍着紫藤,看她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个死人。 “贤仁殿下,”苏南锦不卑不亢道,“紫藤是本案的证人,诚如皇上所言,您大可以发落她,但至少是在此案结束之后。” 贤仁并未说话,眼睛丝毫不向苏南锦看,只当他是个透明人,拂袖离去。 这一个个的,今夜,到底算怎么个事儿啊。 “回。”长孙云淮道。 “太后为什么忽然……这是生气,还是?”苏南锦非常不解,她仰头望着长孙云淮,期盼能够得到答案。 长孙云淮目光深沉:“恐怕太后是不会让真相大白于天下了。” “这是什么意思?”苏南锦疑惑不解,“事情不是已经查明了吗,这件事和咱们大喻完全没有关系,为什么不公布出去?” 长孙云淮顿足,偏头看向她:“依你之见,公主是自己谋划了此次自戕,并想嫁祸于我?” “自然不是,”苏南锦也仰头看着他,“这件事里,必然是有定远侯府那个搅屎棍掺和,但是咱们拿不到实证,只能让紫藤供出定远侯府……啊。” 原来是这样。 因为定远侯府,也是大喻的人。 虽然娴宫静子的计划,是自戕后把自己的死交给定远侯府利用,以达到栽赃长孙云淮的目的,从而使得自己国家逃过因为自己自戕而蒙上的羞辱和可能的被大喻追责的后果,但定远侯府,也是所属于大喻。 他们把皇帝当敌人,可皇帝在这种事情上,只能把替定远侯府遮掩,收拾烂摊子。 而正好的是,因为娴宫静子是自戕,因此扶桑那边也自然希望此事就此压下。 “此事明日便会出分销,”长孙云淮道,“两边放手,就莫要再查了。” 苏南锦惊讶地发觉,她在听见长孙云淮这么说之后,竟然没有丝毫地觉得意外。 其实她在意识到太后为何这么做时,心里也预测出了这个结果。 这明明不应该的,她应该觉得愤怒的,在这里待了这么久,看见了那么多因为定远侯府而出来的惨案,她竟然开始觉得,像娴宫静子这般是自愿自戕的,在所有人里面都算是善终。 定远侯府,就连一个如此悲惨的少女的死,都要利用。 活人他们要掌控,死人也逃脱不了对方的魔爪! 宫灯一盏盏地亮着,在幽暗的宫道里向远处不停蔓延,似乎永远都走不到尽头。 苏南锦忽然觉得非常疲惫,她痴痴望着宫道问:“你说,咱们真的能有把定远侯府扳倒的那天吗?” 长孙云淮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道:“你可听过愚公移山的故事?” 子子孙孙无穷矣。 即便尽他此生未能功成,也会有后人接替下这份任务,挽救大喻于危亡之间,就如同这宫道上的一盏盏明灯。 苏南锦低头,莞尔一笑。 “最近还有收到什么消息吗?”长孙云淮声音柔和,关心她道。 苏南锦知道对方问的是苏南行的事,摇了摇头:“上次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了,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我布置在你府周围巡视的人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动向,”长孙云淮道,“不过此案之后,你暂可放心,不必如此急切地寻找他了。” “怎么?”苏南锦问。 长孙云淮看向远方,眸中氤氲着捉摸不清的情绪:“先前种种,都是定远侯府对你的试探,你既然在此案中已经证明了能力,那么定远侯府短期内便不会再生疑。” 苏南锦自嘲道:“那我这还算是因他人的祸,得自己的福了。” 第200章 受罚 事情果如长孙云淮所说,第二天便有了结果。 在宫中被暂留的臣子诰命被尽数放出宫门,对于娴宫静子被害一事,对外也给出了结果,乃是一场意外。 而贤仁也带着使者团乘船回了扶桑,临行前约定,会再有了新的正宫嫡女后再送来大喻,以结秦晋之好。 苏南锦再度告病在家,太后只当这位脾性不与世人同的大理寺卿是心焦此事,便赏下金银田宅,以告慰其心。 但被苏南锦婉拒了,只求前来传旨的公公带话回去,请求太后赏赐御医下来看病。 当然了还是老一套,别的毛病没有就是头疼,要该喝喝,可就是不好。 苏南锦难得过了太平日子,天天睡到大中午,菜式挂了水牌每天玩俄罗斯大转盘似的转到什么就吃什么,但齐瑕那边,却是日日煎熬。 定远侯人在边关,但仍然有办法治齐瑕。 萧逸尘带着定远侯的家书回来,交给齐瑕读完,便命管家取来了长鞭。 “世子,”萧逸尘单手负在身后,另一手执辫,那样没有攻击性的相貌,仿佛是要去骑马而非揍人,“请。” 院内所有下人都早已闻风丧胆,做鸟兽状散去了。 平日里齐瑕发火,尚且动辄要人性命,更何况这回要被动家法打上六十鞭子呢! 估计这一次,就算是陈羽在中间逢迎周璇,伺候的人也是难逃一死啊! 齐瑕脸色黑如乌云,也不让人催促,面上毫无惧色,解开衣衫脱了外袍,如同是去打人一般气势汹汹地趴到了长凳上。 陈羽从学堂里刚回来,一进后院的拱门,守在那儿的小厮婢女就蜜蜂般通通围了上来:“羽哥儿!你可算回来了,快去后院里瞧瞧,萧军事他带了将军的信回来!” 宫中栽赃长孙云淮失败,最后未能掀起丝毫风浪一事早就梗在陈羽心里,他知道此事必然又要在府上闹一场,但想着漠北近来不安分,定远侯不会这么快回来,再过上几月,或许此事能淡淡揭过,却没想到定远侯竟然盛怒至此,直接派了他干哥回来。 上一次定远侯发这么大的活,还是萧逸尘第二次随军出征,那也是他第一次被寄养在定远侯府,结果因为一些孩子间玩闹的小事,齐瑕打骂了他。 其实他是懒得再去和这块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爆炭掰扯,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没必要给自己的身体找罪受。 但不知怎么地,这事传到漠北边关那,就成了齐瑕把他揍了个半身不遂,都不能下床。 那段时间又恰巧是定远侯第一次对萧逸尘完全信任重用的节点,拿萧逸尘简直是当作亲兄弟看待,这一下就命人拿着亲笔信回来,打了齐瑕五十鞭,让他两个月没能下床。 不知道这一次,又会是又少鞭…… 陈羽越想越觉得心惊,脚步也不自觉地越来越快,跑得头发飘扬间就像是飞一般。 等他赶到院内,齐瑕已经被打得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浑身是汗了。 “哥!”陈羽凑过去,拳头捏紧了垂在身侧,“这件事其实也并非世子的错,宫中局势千变万化难以预料,譬如这次那杯酒就被平远公家的世子喝了去,世子做出的反应已经很好,如果不是那个扶桑婢女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世子绝对不会失败,他们根本一点儿证据也没找到!” 萧逸尘轻飘飘地瞄他一眼:“说完了?” “他好歹也受过你指导,算是你半个学生,”陈羽语气越发急切,“你知道,有些事,责任并非在他!喻家称帝已有六代,天命所佑,一些事情并非人力可以为止,俗话道,人算不如天算……” “陈羽!”齐瑕忽而松开咬着的外衫,忍着疼急促地叫了他一声。 那挨打的地方,搁着秋天的厚衣服都已渗出了血,陈羽不忍再看,蹲到他身前道:“你就求求饶,又能如何?” “我不,”齐瑕咬着牙道,“你,不许再说刚才的,屁话!什么保佑!你是我,定远侯的人,不许为别人家说话!” 陈羽看着眼前这个始终被蒙在鼓里,这么多年莫名受了如此多打骂的青年,鼻子一酸,一行泪从右眼滑落。 …… 苏南锦此刻却在家里悠闲度假。 如此惬意的日子啊……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定远侯这一家子人,那会美好很多。 赤芍端了剥好的柚子过来,就放在她手边:“小姐吃点,这是南疆那边进贡过来的,味道特别甜。” 苏南锦拿起一般对着阳光,看那丰满果肉被光穿透的漂亮模样,不禁感慨:“哎,以前遍地都能买到的东西,如今也成了难得的贡品啊!” “遍地都能买到?”赤芍奇怪道,“小姐又是看了什么古籍里说的?” “对,”苏南锦美滋滋地咬下一口,“也是古籍里说的,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奇怪事情呢。” 大中午的在外面吃水果晒太阳,胃里还有中午刚吃完的饭,苏南锦躺了会,便觉得眼皮打架。 “小姐快别在这里睡,”赤芍推了推苏南锦,“现在天冷了,在外面睡是要着凉的。” 苏南锦哼唧几声,迷迷糊糊地耷拉着眼皮站起来,裹着被子进屋直接倒在了床上。 半梦半醒间,她听见独幽几个人进来帮她盖被子放床帐点熏香,这么细碎的动静一响,她倒是又清醒过来睡不着了。 哎…… 什么娱乐也没有,要是不睡觉,白天可真长啊。 苏南锦手指寂寞地在床上滑来滑去,一边想长孙云淮一边无意识地敲床板。 忽然,苏南锦听见一阵咕噜噜的响动,就像是有个巨大的弹珠在地板上滑动的声响。 她猛地坐起来,竖起耳朵左听右听,最后确认这声音是从天花板上传来的。 她就在床上站起来,跟着那滑动的声音走。 忽然!完整的天花板不知为何陡然开了个正方形的孔,一颗混杂着冰蓝与纯白的珠子落下,径自砸到了苏南锦眼睛上。 第201章 神秘珠子 “……疼啊!!!” 苏南锦凄惨的哀嚎突破房顶。 几个婢女和赤芍都冲了进来,李妈妈冲在前头,一掀开帘子就看见苏南锦站在床上以一些诡异的姿势在乱蹦。 非常像那什么跳大神。 李妈妈骇然一惊,站在床边伸手直够苏南锦:“哎呦我的小姐诶!这是怎么着了?” 赤芍直接飞身上了床,把苏南锦的手拉下一看,眉头登时皱了起来:“眼睛被砸肿了,这可不得了,快去拿药和熟鸡蛋来!” 苏南锦疼得难忍,眼泪不停地流,刚才刚被砸中那会,她疼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这会能喊出来,反而觉得会舒服一点。 一屋子人匆匆忙忙的,很快剥好的熟鸡蛋和伤药都拿了过来,赤芍和李妈妈给她用鸡蛋仔伤口那揉了半天,又把药给妥帖地敷上。 最后要缠上绷带时,苏南锦伸出了手:“我自己来。” 赤芍有些迟疑:“小姐你行吗?” “哎呀,你就相信我,”苏南锦把绷带从对方手里接过来,开始剪剪贴贴,“我这也在外面闯荡那么久了,没吃过猪肉,还没吃过猪跑吗?” 她没好意思说,上辈子她可是和这些东西打了大半辈子交道。 片刻,她给自己绑了个海盗模样的眼罩。 “这是啥样子嘛。”李妈妈摸着她脸蛋,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 赤芍在旁边叹气:“小姐,还是让我给你重新包扎一下。” “不!”苏南锦对着镜子美美欣赏,“就这样,挺好看的。” 屋内锦瑟深色疑惑地出来:“小姐是被什么东西砸了?我刚才翻过床榻,没看见有什么东西啊。” 苏南锦轻描淡写:“就是床头上放着的那个捶背用的东西,我刚才睡觉不老实,把它给晃下来了,正好砸到我脸上,真是倒霉。” “呸呸呸!”李妈妈赶忙在旁边吐了几下嘴,又双手合十地念了几句佛,“我们家小姐不懂事,什么倒霉不倒霉的,神佛莫怪罪。” 苏南锦打了个哈欠:“没事了,我现在好困啊,你们都出去,我想继续睡觉。” 李妈妈念叨道:“床头柜上的东西都拿下去了没?” “已经都拿下来了,”锦瑟正从帘子后面出来,手里还捧着从床头柜上拿下来的东西,“李妈妈放心。” 李妈妈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和几个小丫鬟各去干各自的。 赤芍也假意要走,到了门前脚步一掉转,又走了回去。 “就知道瞒不过你。”苏南锦也坐在床边正等着她,见她进来,便咧嘴一笑。 赤芍走过去道:“那捶背的东西是木头的,怎么就能把眼睛都砸紫了——我还是给你重新包扎,怎么看起来像个土匪。” “哎呀,别管我了,”苏南锦把方才她藏到柜子里的珠子拿了出来,“我是被这东西砸的,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外面阳光投过纱帐投进来,落到珠子上,折射出夺目的光芒。 珠子里面的颜色竟然还会流动,但却不会相融,纯白与冰蓝相互交织,流动间的质感看起来像是沙冰一样。 赤芍被这样美的东西完全吸引住目光,但也正因为这颗珠子如此出众,她能够肯定,自己绝对没有见过这东西。 “没见过,”赤芍怪道,“这是从哪儿找来的?” 苏南锦无奈地向房顶指了指:“那儿。” 赤芍抬头望去,只见屋顶上面一个巴掌大小的方型的洞。 “以前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个洞,”赤芍惊讶道,“小姐,我先上去看看。” 苏南锦点点头,又把小凳子搬过来放到床榻上,让赤芍站在上面。 她在床榻边见赤芍左看右看的,心里着急又好奇:“到底怎么样?” “似乎只有这个地方有洞,”赤芍曲指在天花板上四处敲了敲,“小姐,这颗珠子是突然掉下来的吗?” 苏南锦丧气道:“可不是么,不然我也不至于会被砸到。” 赤芍从床榻上下来,拍了拍手上落灰:“小姐再仔细想想,我刚才敲里面听着声音,有一部分回音里外不同,里面应该是设有机括,小姐方才一定是碰到了什么,才让珠子落下来。” 碰到了什么…… 苏南锦低头想了想,喃喃道:“我刚才,好像只无聊等睡着,用手在床板上敲了几下,难道机关在床板上?” 赤芍叉腰看向床榻:“是不是,把床板掀起来就知道了。” 苏南锦看着那珠子,忽然想起那天在苏南行书房里遇见的那个莫名其妙的黑衣人。 当时对方一直让她交出东西……难道就是这颗珠子吗? 但是这颗珠子除了好看之外,还有什么用处呢? 赤芍已经寻来工具,把床板整个地给掀了起来。 苏南锦一直以为这床是一整块,里面是实心的木头,但没想到正中偏右的部分,竟然还有一小块空格,里面勾着三根细线。 她爬到正中央,伸手轻轻用指甲勾动,便听赤芍在旁边道:“果然是这个,小姐看,上面的开口合起来了。” 苏南锦又向着反方向一勾,那开口又再度打开了。 果然是这个机括。 如果是谁做了这个机括,那也只有苏南行了。 只是这件事,竟然连赤芍这些被作为府内亲信的人都不曾知晓,足见这颗珠子有多么重要。 苏南锦将珠子拿在手中仔细端详,又问:“赤芍,你知道咱们府当初是怎么建起来的吗?” “自然,”赤芍道,“当初先帝爷赏了这块地,少爷也略懂一些建筑图纸之类的事情,小姐住的这间院子从里到外都是少爷亲自绘制的。” 果然。 苏南锦四处看了看,把珠子收到了存放冬天厚重棉被的衣柜上层:“这件事你就当不知道,谁都别说。” 赤芍心底也有些疑影,这珠子必定是苏南行放的,但有什么用,为何连她也不知晓? “小姐放心,我自然不会说出去,”赤芍关心道,“只是小姐,用不用我想办法去打听打听,这珠子有什么来历?” 第202章 摘星阁 苏南锦思索片刻,点头道:“这样也好,只是这件事需得你亲自去做,过程也小心些,不要让人知晓。” 见她格外郑重的态度,赤芍奇怪道:“小姐可是从少爷那听说过这颗珠子?” “不是,”苏南锦微微拧着眉头,“还记得前些两个月前,有个黑衣人藏在我哥哥书房里,偶然被我撞见么?” 赤芍略一回忆,眼神一亮:“那人所找的,或许就是这颗珠子?” 可她旋即又觉得这个猜测未免太过离谱:“但是这不过是颗珠子,有什么珍贵的地方,也不过是能多卖些银钱而已,那人如此大费周章,不太像是为钱而来。” “寻常毛贼,翻进大户人家也不会冲着书房来,”苏南锦接下赤芍的话,“所以我想这颗珠子或许是凭证之类的东西。” 赤芍叹道:“如果这样猜测,那用途也太多了,查起来可是大海捞针。” 这样说也有道理。 只是她这样盲目猜测,也无法确定个大致方向。 苏南锦想着那珠子里面奇异的色彩,心疑道:“这珠子如果真是什么传世的物件,那必然是由记载,先暂且找些古籍来看看,有没有类似的记载,也不必着急,找不到也就算了。” “小姐这话说得,”赤芍为难道,“即便是古籍,也得要有个分类,譬如找哪个地方的古籍,或者哪一类的古籍,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怎么好找呢?” 也是。 但这样想来,自然是从苏家祖地那边的古籍来找比较好。 可苏家祖籍在哪,她根本不知道。 自过来后,为了扮演好“苏南锦”,也为了扮演好苏南行,她想方设法套话、翻找记录,那个时候便发现苏家兄妹俩现在的籍贯都更换成了京城。 而府内这些下人侍卫,也都是来到京城后添置的。 原主来到京城时年纪很小,也没有关于家乡的回忆。 恐怕祖籍在哪,现在就只有苏南行一个人知道了。 赤芍又从另一方面考虑道:“或者说,即便有记载这颗珠子的古籍,我们也未必能找到,有些古籍都是孤本,早已被人收集起来或者散佚。” 难道连看着随便找找的机会都没有? 苏南锦有些头疼:“这里也没有图书馆藏书阁……不对!” 她拳头在掌心一锤,激动道:“宫里不应该藏着很多古籍吗?” 甚至有些在民间是禁书的书籍,在宫里都能找到。 赤芍无奈笑道:“小姐,宫里的书多是多,但是咱们也得有办法能进去啊。” 不就是进个皇宫级别的图书馆嘛。 苏南锦嘿嘿一笑,这点事情,她还是有办法的。 当天下午,苏南锦就悠哉游哉地坐上了长孙府的马车,朝着皇宫而去。 进了内宫下车行走,藏书阁建在勤政殿之后的花园之内,苏南锦跟着长孙云淮刚步入那一出花园,一打眼便瞧见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六角宝塔楼,简直能戳破天际一般。 苏南锦惊讶道:“怎么以前进来,从没有见到过?” “这里避开了内外两宫的视野,”长孙云淮解释道,“四周有巨木遮掩,距离又远,如果不是登高,视线便会被树木遮挡住。” 搞得这么神秘,难道这藏书阁里面还有什么秘密? 再向里面走,四周的树木也渐渐高耸起来,且树叶都呈现出深老的绿色,看起来非常有年代感,也很衬藏书阁深深的木色。 “怎么这里没有守卫?”苏南锦左右看了看,入耳只有阵阵虫鸣,眼见只有无尽的绿叶枝桠。 “没什么太需要看守的东西,”长孙云淮道,“虽说里面收藏着不少珍贵书籍原本,但即便有宫人行窃,也会选择珠宝器具,而不是书籍。” 苏南锦点头:“也对,就是你进去让我随便挑,我也不知道哪个有钱,也不知道往哪儿去卖。” 走近了藏书阁,苏南锦才发现第一层大门那儿挂着匾额,上书“摘星阁”三字。 手可摘星辰,这名字起得倒也合适。 这里才看见有守卫,不过也只是间隔稀疏地站在四周,看见他们过来,也没有什么表示。 长孙云淮拿钥匙把两个拳头那么大的门锁打开,苏南锦下意思屏住呼吸,走进去后,才惊讶地发现里面的空气非常清新,地面与窗台上也是一尘不染,根本不像她想象中那般常年无人来的样子。 再看内里布局,一排排书柜也都干净整洁,既长又高,只是一排目测就能容纳至少百本书籍,书柜与书柜间的大小只够一人通过,排布非常密切。 就在她好奇打量之间,长孙云淮走到她身边道:“你要找珠宝古玩一类的藏书,都在三层。” 苏南锦回过神来点点头,跟着男人上楼。 她忽然想到,从她去长孙府找人,到现在,长孙云淮也没有去问过别人,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带她来了,而且就像是人肉导航一般:“你怎么对这里这么熟悉,还有,我进来不用和皇上说吗?” 长孙云淮略偏过头撇了她一眼:“又不是进皇帝寝宫。” “虽然如此,但还是说一声嘛,”她还惦记着上次太后因为和亲公主身亡对长孙云淮起疑心一事,“俗话说飞鸟尽,走狗烹,现在皇上依赖你,太后需要你,这样都没给你百分百的信任,等哪一天定远侯一党伏诛,到那时又该如何?” 楼梯狭窄而长,且并非直上直下,而是设在正中央以螺旋的形态上升,台阶也非常狭窄,苏南锦只能半踮起脚扶着扶手艰难跟着。 但长孙云淮却是一派轻松,依然如在平地上那般自由泰然,仿佛两人走的不是同一条楼梯。 转弯间男人目光落到她脸上,勾唇轻笑:“你想得倒是很长远。” “那是自然,”苏南锦不想承认她其实有些为对方担心,“从名义上来讲,我是你已经顶下的未过门的妻子,万一定远侯那边倒台特别快,太后清算你的时候顺便把我也给清算进去怎么办?我可不想和你共苦——同甘倒是可以的。” 第203章 该不是机器 长孙云淮笑容里看不出什么情绪:“你是苏南行的妹妹,太后不会清算你,放心。” 对方回答得如此认真,苏南锦反而有些尴尬。 怎么办,好像开了个不太合适的玩笑。 她看着长孙云淮的背景,想说些什么俏皮话来缓解这份尴尬的氛围,但以前的贫嘴活舌此刻就像喝了麻药似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转眼已经到了三层,布局和底层相同,长孙云淮回头问她:“你要找什么?” 苏南锦不太想把珠子的事情说出去,她直觉这个东西很重要,况且这东西现在看来还是独属于苏南行的秘密。 想了想,她换了个说法道:“就是珠玉,镶在头冠上的,或者用来做摆设的,都想看一看。” 长孙云淮转过身来看着她,忽然笑了起来:“苏南锦,你到底要找什么?” “就是那些珠玉器具啊,”苏南锦眨眨眼,复述了一遍在长孙府所说的话,“有点感兴趣,想看一看,难道我还会是进来偷书的吗?” 长孙云淮目光深沉,在身前女子那双无辜双眼上梭巡片刻,回身丢下话:“跟我来。” 摘星阁内里也与外面所见的屋檐一般,是一个正六边形的布局,六边墙壁都贴墙放着书柜,中间空当就以这六个最外沿的书柜为基准,向内一层层的排过去。 越靠内的书柜也就越窄,始终保持中间直立的纵道是一人可行的宽度,若是从半空俯瞰,楼内的布局简直就像是一个迷宫。 长孙云淮带苏南锦走到最中间被空下来的地方,那里摆放着一张桌椅,显然是供人在摘星阁内翻阅书籍的地点。 “从这一排开始,”长孙云淮指向身前的一排书柜,指尖在空中滑动间,将四整排书柜都囊括了进去,“到那,都是你要找的。” 一个书柜上就算有两百本,一排有七个书柜,也就是一千四百本,再翻四杯,就是五千六百本。 这还是保守估计,因为这书架一看就不可能只放两百本书。 别说五千六百本了,就算只有一百本,也够她看上十年了啊! “怎么了,”长孙云淮故意问她。 苏南锦吞了吞口水:“这也太多了,就算是这一行的博士,也未必能看这么多?” 长孙云淮但笑不语:“你不只是对这些东西感兴趣,想随意看看么?” 你家随意看看会直接给出上千本书啊! 不行,这事儿还不能找别人帮忙,她要是看,就是到死也看不完。 “我刚刚想了想,我想看那种记载珍奇东西的,或者内容特别博大精深的,”苏南锦编着瞎话,“而且是外面一般找不到的那种书,不然来了这皇宫里的藏书阁,也没什么意思嘛。” “这些都是,”长孙云淮心里蕴着笑意,看她还能说出什么理由来,“全部符合你的条件,否则这些书也没有资格被历代皇帝收藏在此处。” 苏南锦感觉自己完全崩溃了。 “这么多书,我就是能拔根毫毛变出另一个我,把满头的头发都拔光了我这辈子也看不完啊……” 长孙云淮抛出诱饵:“我有个办法,能让你快速看完这些书。” “什么?”苏南锦有些怀疑,但仍然激动得眼前一亮。 长孙云淮淡定道:“把你要找的东西告诉我,我再告诉你这里有没有相关记载。” “你?”苏南锦上下打量他,心底更是怀疑,“这里这么多书,你都看过,还都记在脑子里,还我说什么你都能记得?” 长孙云淮伸手示意她到书架边来:“你可以试试。” 试试就试试。 这人还真是天才不成? 苏南锦走过去,随便拿了拿了本书下来翻开,一入眼便瞧见右侧上画这个圆乎乎的珠子,背景是一片大江,江上行着巨大的船只。 “东珠。”苏南锦念出画册下面的名字。 长孙云淮迅速道:“东珠,产自东北地带,命名以区别于南珠,其色晶莹、其形圆润,贵在天然。其地有乌雪城,常年以捕珠为业……” “等等,”苏南锦把书合上放回,手指在书脊上滑过,片刻又停了下来,“东珠虽然珍贵,但在宫里就算是常见,你知道也无可厚非,我要换一个陌生的来考你。” 长孙云淮点头:“随意。” 她这次又翻了块玉石,背景是在山中,许多穿短衫的人正拿着铁杵在开山采石,被劈开的山石内里显出蓝色。 “孔雀石。” “产于南疆东南一带深山之内,极罕,其色多以青蓝构成,渐变多、纯色少,因其色若孔雀尾羽之色而得名,”长孙云淮道,“如何?” 苏南锦盯着那书本,长孙云淮所说的话虽然不能说和书上是一字不差,但内容大意完全相同,连顺序也是一样的。 “你还真的能记住,”苏南锦吃惊得无以复加,绕着长孙云淮转着圈研究他,“这么多得书,看完得多久啊,你居然还能记住,你该不会是机器人?” 她伸手还戳了戳长孙云淮的胳膊,嗯,是软的。 但这真的是人类能做到的事情吗! 长孙云淮对苏南锦崇拜的眼光非常受用,淡定道:“你要找什么,不妨告诉我,这也是你唯一的选择。” 说,还是不说? 说,或许会暴漏苏南行的秘密,当然,或许这珠子本身没什么秘密,只是她误以为那日在书房的黑衣人是为了珠子而来。 不说,这件事就是永远的秘密,只有苏南行现身,才能知晓。 最终,她还是抿了抿唇,装傻道:“我能有什么特别要找的东西?这里的书你既然都看过,也该知道这些东西也只是珍贵华美而已,我是个女儿家,自然会对这些好看的东西感兴趣,至于说要找,你要是能帮我找,那自然是每种都有,越多越好。” 长孙云淮眼底情绪深不可测,轻轻笑了一声。 “不过……”苏南锦又刷了个小心机,“这些珍贵的珠玉似乎都有什么传说,刚才那个孔雀石,就说是神鸟的眼泪,太傅大人还知道有什么像孔雀石一样的珠玉吗?” 第204章 阿拉丁神珠 长孙云淮不语,只迈步走到中央桌前,拿过镇纸压了宣纸。 苏南锦见势,连忙上把装在瓶中的清水倒出一些在砚台上,又取了研石为长孙云淮磨墨。 笔走龙蛇间,所有数目名称并其中符合条件的珠玉名称,便都跃然纸上。 待长孙云淮落了笔,苏南锦双手捏起宣纸欣喜道:“多谢太傅大人!” 说话间,便要向书柜里钻。 “不必如此,”长孙云淮道,“既不是秘密,让阁内的巡管过来找了就是。” 苏南锦想了一想,也不过是让图书管理员来帮忙找一下书而已,对方也不知道她到底想找什么,便朝长孙云淮一拱手道:“那我就在此多谢太傅大人啦。” 巡管很快就按照纸张将其上所写的所有书目都找了出来,有三十四本,都摞在中央的桌子上。 苏南锦再度觉得长孙云淮这个人肉搜索器真是非常好用,不然这么多本书,每一本里又有那么多页,她就是找到天荒地老,也没有办法。 “这些书,我能带回去看吗?”她惦记着宫门落锁的时辰,估计就是这三十四本,她今天傍晚也是来不及看完的。 长孙云淮手按在书上:“不可,这是宫中的规矩,你若今日看不完,便明日与我早朝时一同入宫,过来翻阅。” 也不是不可以。 只要书在,就万事大吉。 苏南锦爽利点头:“好。” 到宫门落锁还有一个时辰,苏南锦照着书册翻找又一一抄录下来,再赶着也不过才抄了七本,便累得手腕和后背都酸疼不已。 这毛笔字她实在是写不习惯,先前查案的时候天天回府练习着,到现在也还是不能很好地适应。 真的不如圆珠笔啊! 长孙云淮在旁拿过她誊写的字,在灯下端详,就这么从喉咙里滚出笑声来。 “怎么?”苏南锦斜眼看他。 长孙云淮把纸张比到苏南锦脸边,像是对比的模样:“都说人如其名,一家子骨肉相类,可见是谎话。” 苏南锦把那张纸夺回来,狠狠瞪了长孙云淮一眼:“原来帝师所靠的就是这张嘴啊,倒是伶牙俐齿。” 这还是她穿越过来见长孙云淮第一面,长孙云淮对她所说的话。 非常记仇,今天算是还回去了! “时辰不早,”长孙云淮道,“这便出宫。” 苏南锦连忙坐会椅上,把手边书上所剩的最后一个抄录完。 她翻到那一页,登时便被书页上所画的珠子吸引了眼球。 蓝白两色,相融却又不会变成浅蓝色,不正是在她府上找到的那一颗吗? 长孙云淮就在身边,她迅速调整,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把相关的内容抄录了下来。 “好了,”苏南锦合上书,随手丢到已抄完的那一摞上,“宫门也快关了,别赶着人家关门挤出宫门。” 回府时府上锦瑟几人已经在等苏南锦用饭,一见苏南锦回来了,连忙传饭端水。 苏南锦顾不上那些事,只命人关门,又叫人去找赤芍过来。 “小姐如何?”赤芍一见她的神色,便知道这一趟必定大有收获。 苏南锦抽出那一页有关键信息的纸在桌上平摊开,移来蜡烛:“快看,这上面记载的这一颗,和咱们家里的这一颗是不是很像?” 赤芍坐到桌子仔细看去,点头道:“这描述的确很像,只是这颗珠子的来历,未免也太离奇了些,完全像是在编故事。” “我也这么觉得,”苏南锦跟着赞同地点头,“但是这个记载真的很符合,剩下来还有二十多本,我明天再进宫争取全都抄完,看看会不会还有相似的。” 赤芍点了点头,又看着桌上的纸张道:“假如这个是真的,这颗珠子来自于漠北,说不定还会是那边昆仑神女的仙珠呢。” 听她语气是在开玩笑,苏南锦也跟着笑了笑,但心里却有了些疑影。 第一次听见这个漠北神女的传闻,她也只觉得是个传说,毕竟世界各地这个神那个神的传说实在是太多了。 但这个传说里的一些细节,却又和别的传说很不相同。 一个不存在的、被虚构出来的都关系,不会有那么多的细节,关于神力的展现,也都是表现得天花乱坠,什么伸手就能把人升空啊,手一挥天雨了再一挥天晴了这种都是。 但漠北昆仑神女的神力显现,竟然是率领军队保护了漠北。 这种传说通常都是有真实的人事演化而来,比如说真的有个英雄带领一群人把入侵者赶走了,只是在世代流传里,这个人被塑造成了神仙的形象。 这书上的记载要是真的,珠子说不准真是那个历史上守卫了漠北的英雄的遗物。 而所谓的这颗珠子有“实现持有者心愿”的力量,也是人们对于那个英雄能打退入侵者能力来源的一种幻想。 也可能是这个英雄死后,人们觉得英雄的灵魂保存在了这颗珠子内,幻想这颗珠子里面存在的灵魂能够帮助拥有它的人实现愿望。 难道,原主和苏南行,其实都是漠北的后裔? 这个猜测倒是和苏南行一直不和这些人提起自己来历的事情对上了。 “小姐,”赤芍伸手轻轻碰了碰苏南锦的脸,“怎么一脸担心的样子?这珠子要真是能实现别人的愿望,小姐该高兴才是啊。” 苏南锦勾唇笑了笑,起身从衣柜里把那颗珠子从层层棉被中掏了出来,双手握住:“其实有一个办法,能验证这上面写的是不是真的。” 她闭上眼,神色虔诚地默默许愿。 但愿苏南行在外能逢凶化吉,早日回到苏府。 赤芍也能猜到她许的是什么愿,等苏南锦一睁开,便说:“那接下来,我们就静待这颗珠子的佳音啦。” “但愿它能管用,”苏南锦道,“不过,这个传说我倒是挺感兴趣的,可惜那本书上也只有一页,你能再帮我多打听打听吗?” “没问题,”赤芍一拍胸口,“有了具体的东西,事情打听起来可就容易多了,现在小姐还是快把晚饭吃了,不然李妈妈又该念叨啦。” 第205章 爬梯翻楼 翌日苏南锦起了个大早,先到长孙府去,再进宫,长孙云淮把她送到摘星阁,吩咐巡卫不许让旁人进来,便落锁先去上朝。 苏南锦就在三层继续抄录那些剩下的书。 但下面这些书,却没有任何内容和她家里的那一颗珠子相似。 难道那珠子真的来自漠北? 苏南锦一边想着事儿,一边把书按照排序放回书柜里。 她正做着这事儿,忽然听到窗外传来争执的动静。 主楼外面还有一圈环绕着楼所建的走廊,苏南锦便到走窗台走廊上,偷偷地听。 “长公主要进去也不行?”玉珠神色倨傲,还带着不耐,“别废话,快把这锁打开!” 门口那几个侍卫自然知道福宁长公主在太后心中的地位,为难道:“长公主,不是我们想违抗您的命令,只是这钥匙只有两把,都在长孙太傅手里,我们开不了啊!” “怎么开锁,那是你们的事,”福宁漫不经心道,“我只要结果,你们办不好差事,就去领罚。” 这不是肉夹馍里的肉么,向前向后都憋屈,苏南锦有些同情这些侍卫。 见几人手足无措的样子,玉珠恼道:“你们这群笨东西,还让长公主等着?没有锁,把这锁劈开便是!” “这……长公主,这不行啊,”几人都跪了下来,“此阁乃是圣祖爷所建,历经五代,绝不可以轻易损毁,一旦太后怪罪下来,卑职几个性命难保,还请公主饶我们一命!” 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这长孙云淮早朝也不知道下了没有。 没有钟表,真是好不方便。 苏南锦在走廊上又等了一会,眼看福宁真的要叫人把几个侍卫拖走,无奈地叹了口气,对下面出声道:“臣女参见福宁长公主!” 福宁仰头,瞧见苏南锦那张和苏南行有八分相似的面容,脸上顿时云消雾散:“快免礼,苏姑娘,本宫听闻你进宫,便过来瞧瞧你。” “承蒙长公主厚爱,”苏南锦态度恭敬,“请长公主稍等,臣女这就下楼。” 但她下了楼也没什么用,因为长孙云淮担心的便是有人趁他不在的时候来找苏南锦麻烦,比如说这位想一出是一出的福宁长公主,因此上的是外面的大锁,里面也打不开。 “长公主,”苏南锦惋惜道,“您看这……不然待长孙太傅来了,臣女再去宫中拜见长公主您?” 福宁笑道:“不必,你们两个,去找个合适的梯子来。” 梯梯梯梯子? 不是! 苏南锦眼睁睁看着下面的守卫搬了梯子过来,向上面一搭,正好到二楼外侧的阳台走廊上。 福宁满意道:“苏姑娘,本宫一身长裙不便亲自上去,正巧这里面都是书,也没什么意思,你就从二楼借着这梯子下来。” 苏南锦:…… 早知道她也穿长裙了,当初为了图省事让锦瑟几个人把裙子下摆都缩短到脚腕处,没想到啊没想到,她还没方便几天,倒是方便了福宁长公主。 苏南锦万分悲愤地顺着梯子下来,那边长孙云淮也下了朝,刚靠近摘星阁,就看见苏南锦正哼哧哼哧地爬梯子下来。 再看外面站着的福宁长公主和旁边一众低着头侍奉的宫人,他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忍下心中怒火,也避免他陡然出声吓到苏南锦,长孙云淮待苏南锦落了地,才快步过去,一把抓住苏南锦胳膊把人转过来面向自己发难:“你好大的胆子,在摘星阁外架梯子,你这条小命还要不要?” 背着人,他对苏南锦别有深意地眨了下眼。 苏南锦立即领会,装出很害怕地样子没有解释。 “是我让她爬的,”福宁长公主走到长孙云淮身边,不乐意道,“怎么,我想邀请苏姑娘陪同本宫游园,可长孙大人把苏姑娘给锁在了里面,本宫倒是想问问,长孙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长孙云淮笑了笑:“长公主,臣只是不愿见苏家兄妹二人都伤了腿。” 他说的是上次福宁拉着苏南行去马场骑马,结果苏南行摔下来伤到腿的事。 “你好大的胆子!”福宁挑眉怒道,“长孙云淮,你竟然对我不敬!” 这一声拔高音调的斥责,叫周围一众宫人全都噗通跪了下来。 谁不知道这位长公主的性子骄纵,太后又极宠着她,别待会再拿他们撒气! “臣只是实话实说,也出于安全考虑,”长孙云淮淡然道,“长公主想召苏姑娘自然无碍,但长公主让她从这么高的地方毫无防护地爬下来,她又全然不通武功,一旦有意外,长公主可想过苏姑娘的性命?” 福临满不在乎地一直周遭跪了满地的宫人:“这些人不都是防护吗?苏姑娘若是摔下来,他们自然会接!” 苏南锦深深被这番言论震撼了。 因为她看得出来,福宁的神情不是在赌气所以嘴硬,而是真的觉得她摔下来,只要被接住就万事大吉。 也不知道是该说被宠得太骄纵了,还是太蠢了…… “那长公主大可以一试,”长孙云淮冷冷道,“自己爬上去跳下来,让这些人接,看看到底有没有事!” 说罢,他侧身问被自己抓着的苏南锦:“书看完了?” 苏南锦小声道:“哪儿那么快,还有一半。” 长孙云淮点了点头,拉着她便走:“臣约定了下朝后便送苏姑娘出宫,长公主,告辞了。” 福宁对长孙云淮这态度很不满意,但她也懂得,长孙云淮在这宫里的特殊地位,急着出声道:“等等!” 长孙云淮却全然不理会,只拉着苏南锦向外离去。 “等一下,”苏南锦反拉了下他手,“长公主好像的确有话要说,不是吵架。” 长孙云淮看了她一眼,站住脚步。 “我准备了一些药材,”福宁对苏南锦道,神色里藏着忧虑,“本想让你到本宫宫里坐坐,再派车把这些东西和你一起送回去,既如此,那就站住脚,本宫差人现在去拿。” 第206章 长公主召见 见她是要拿药材,长孙云淮便没有多说什么。 苏南锦心里压力巨大,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她这又吃又拿,下次以苏南行的身份见到福宁可怎么整哦! “长公主的好意臣女和家兄都感激不尽,只是上一次长公主赏下来的东西,还有许多……”“这不妨事,”福宁非常热心,整个人脸上都容光焕发,“你哥哥吃了那些药?可觉得还好?” 其实那些药根本没人吃,都好好地收在府里准备万一以后没钱了还能倒卖度日什么的。 当然这种话说出来肯定是被叉出去砍头,苏南锦贯彻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的原则:“我哥哥都吃了,还说多谢长公主赏赐,等好了亲自入宫拜见长公主,只是他的病大夫说是积重难返,全因为忧思过度导致,长公主赏下的药虽好,但也不能即刻根治。” 福宁悬心道:“忧思过度,我就知道他会是这个毛病,大夫可说严重不严重?” “这病可轻可重,”苏南锦努力发挥忽悠大法,“就像是风寒,有些人受寒发烧能烧坏脑子,有些人喝些热水也就好了,全看调养,也不是一时能见效的。” “哎!”福宁双手绞在一处,心上人得了这样的毛病,她却被太后禁足不能出宫探望,心中实在着急难过,“你回家千万多顾着些你哥哥。” 苏南锦颔首:“臣女明白。不过这些药材,长公主还是先别赏赐了,府上还多着呢。” “要赏,”福宁双目盈盈,似有泪光地看着苏南锦,“你哥哥是为国事操劳至此,多少药都使得。” 怎么有种亲戚过年登门送了一大堆空白工作报表想推辞还推不掉的感觉呢! 再拒绝也找不到理由,苏南锦无奈,只能谢恩收下。 福宁又赐了车送她和药材回家,苏南锦无法,便在宫内又辞别了长孙云淮,两人各自打道回府。 苏府的门子见苏南锦身后又跟着一大堆捧东西的宫女,都喜气洋洋地好奇张望。 “各位辛苦了,”苏南锦示意门子给赏钱,又让人把东西都接下,“就送到这。” 几人得了赏钱,纷纷对苏南锦道谢,又上了回宫的马车。 “小姐,这些东西放哪儿?”府内下人兴奋地问。 苏南锦瞅着八个大盒子深深叹气,随便地挥了挥手:“去找管家,让他做决定就行。” 但苏南锦万万没想到,这些赏赐下来的药材,才是噩梦的开端。 第二天,就在她醒了但不想动,躺在床上等太阳晒屁股的时候,锦瑟匆匆地走进来把她给叫了起来:“小姐,快起床,宫里来人了!” 苏南锦五官扭成痛苦面具:“谁的人?” “福宁长公主的,”锦瑟扶她起身,又指挥别的丫鬟拿衣服倒热水,匆忙间又井井有条,“说是长公主请小姐您入宫赏花。” 苏南锦配合着丫鬟给她里三层外三层地套礼装,无语道:“这大秋天,邀我赏什么花,菊花吗?!” “那谁知道呢,”锦瑟哄着她,“那福宁长公主的意思咱们都清楚,小姐权当进宫玩玩,别人家的姑娘想进去还没机会呢。” 苏南锦悲伤落泪。 谁想进去看,这个福气她让出去行不行? 皇宫里的地是真大,还没有卖饮料的摊子,她这种干饭人又饿又渴逛起来真的很悲伤啊! 马车就在外面等着,苏南锦再不愿意也只能去,这一下就直接被送到了千波湖前。 福宁原本正坐在湖水边喂鱼,秋天大晴天的太阳还是很刺眼的,因此福宁身后跟了两个复杂打銮盖的宫人,完全把福宁笼罩在阴影内。 “臣女拜见长公主。”苏南锦内心叹息,抬脚走过去行礼。 福宁随手把鱼食都倒进水中,引得无数游鱼聚集过来,红黄相间的一整片,煞是好看。 “苏姑娘,”福宁未语先笑,“来,这秋天的千波湖上可漂亮了,咱们去泛舟。” 苏南锦讪笑着过去,转头一看,湖上果然已经备下了船,宫人正站在船尾等着。 她跟着福宁上去,感觉自己社交恐惧症就要发作了。 就这么点人,待会说什么呢? 但苏南锦显然是多虑了,因为福宁现在对她非常感兴趣,从她生辰问道平日在家吃什么,晚上几点睡觉,简直像是盘查户口。 “你瞧,”福宁兴致勃勃地向远处指去,“那边有一簇枯荷,我特地命人不许剪去的,这么看着是不是很美?” 苏南锦呵呵点头。 但是到底哪里美啊! 千波湖横跨了几处宫殿之外,福宁看见鱼也高兴,看见鸟也高兴,时不时还扔石子惊起在浅滩发呆的长腿水鸟。 苏南锦则快要睡着了。 她可算明白了,成天在这宫里出不去,可不得看见个鸟啊鱼啊什么的就开心么? 等下了船已经是中午,福宁又把苏南锦带到外间院子内吃饭,眼前搭了戏台,这边宫女们纷纷上菜,那边福宁命人把戏单子给她递了过来。 苏南锦随意翻了翻,她也都没看过没听过,又把单子给递了回去:“麻烦姑娘让长公主点,长公主爱看什么,我便爱看什么。” 福宁等宫女回了话,便吩咐道:“既如此,就唱昆曲,来一折拾钗记,叫她们捡最擅长的一折子来唱,别在我贵客眼前露怯。” 那宫女下去,又告诉后头候着的小宫女,小宫女又跑到戏台外边吩咐戏班的班主。 一时间戏唱了起来,苏南锦看个扮相,又听了一会儿,咿咿呀呀的,也听不明白到底在唱什么,见福宁很专注地在看,她便趁机连忙低头干饭。 一直陪着人摆笑脸搭也很耗费体力啊! 终于熬到下午,苏南锦瞅着天边有了暮色,压抑住心中狂喜请示道:“长公主,现在天色已晚,臣女叨扰了一日,也该出宫了。” 福宁恍然才惊觉一般,问身边婢女:“玉珠,现在什么时辰了?” 玉珠道:“主子,已是酉时了。” “酉时,也该用晚饭了。”福宁盘算道。 第207章 喜欢什么 “长公主,臣女出来了一日,不敢再打扰长公主,”苏南锦实在无法,把苏南行搬出来,“臣女也有些挂心兄长,想回去悄悄。” 福宁一听,忙点头道:“是该去悄悄,那你便回去,明日再进宫来,也好告诉本宫苏大人如何了。” 苏南锦刚才因为解脱而开心的心情,瞬间又跌到了谷底。 怎么明天还要入宫啊! 自由!她要自由! 回到家门前,苏南锦躲进门里,眼看着福宁赐的车马走远了,立马命人预轿要出门。 再这么下去,她真的能被福宁给烦死。 还是找个镇山太岁来把这事给挡回去才好…… 于是第二天福宁正在殿内等苏南锦时,见到的就是苏南锦和长孙云淮两个人。 “长孙大人?”福宁脸上浮现出不高兴的神色,还带着些嫌弃,“您怎么屈尊来我这儿了?” 苏南锦暗暗地从后面拽了下长孙云淮的衣服。 长孙云淮自然不会说是苏南锦把他拖来的,于是非常厚颜无耻道:“我在来的路上恰好遇见苏姑娘,听苏姑娘说在长公主这见了不少新鲜东西,便也过来了。” 福宁冷笑一声:“长孙云淮,你觉得我看起来很傻吗?” “臣不敢,”长孙云淮拱手道,“臣虽然在太后面前说过长公主愚钝,但那只是在学业上,长公主在别的方面还是非常优异的。” 苏南锦心里的小人惊讶大叫,这也太顶了! 福宁呵呵冷笑,也不爱搭理长孙云淮,径直路过他跨住苏南锦的手,亲亲热热地把她往殿内带:“快进来坐。” 长孙云淮丝毫不觉得尴尬,也跟了进来坐下。 咦?今天不用出去吗? 苏南锦心里有些欢呼,试探道:“长公主,今日咱们不游园子?” “你想去吗?”福宁语气温柔,显得很好说话。 苏南锦飞速摇头:“臣女就是问问,长公主做什么都行。” “园子天天逛也觉得腻,”福宁道,“前些日子啊,宫里面织造处来了两个新宫人,还献给了太后一只华凤钗,我瞧着很好,就让她们以百花为题造了一些,待会就送来,你帮着我瞧瞧。” 这就是传说中的看风景看完了开始购物,苏南锦呵呵笑着点头。 不多时果然制造处的人捧着木盘子,送了一堆簪钗头花过来。 现在阳光正好,盖布一掀,这些头饰上镶嵌的有都是金银玉石,登时发出耀目的光芒。 “回长公主殿下,这是两位司事做的第一批,光是图纸就画了半个月呢,公主若是不喜欢,奴婢们再带回去改。”织造处宫人恭恭敬敬地笑着说道。 福宁长公主随便拿起一根,递给苏南锦问:“苏姑娘瞧着如何?” 那说话的宫人也眼神灼热地瞧着苏南锦等答复。 苏南锦沉吟片刻,其实在她眼里,这些东西都是闪闪发光,也谈不上哪个好看哪个不好看,便点头道:“臣女觉得都很好,都很配长公主。” 福宁端详苏南锦的反应,满意点头:“织造处做得很好,赏。” 过来的送物的婢女连忙磕头谢恩,跟着人出去领赏。 福宁拿着簪子,打量起苏南锦,站起了身。 “长公主?”苏南锦也跟着要起身。 “你坐好,”福宁站到苏南锦伸手,将她发簪簪到了她头上,“这些东西本就是本宫想着要送给你的,你收下便是。” 苏南锦只觉得头上的金簪重得要命。 福宁又拉着苏南锦坐到镜子前,将她的头发全部拆开,一伸手,玉珠便将梳子递到她掌心。 “长公主,”苏南锦连忙要起身,“这如何使得,您贵为长公主,臣女如何……” “本宫觉得你当得,你就能当得,”长公主伸手把她按回去,将她脸扭成正对镜子的角度,“你正值盛年,怎么成日穿的衣裳素净,头发也没什么样式呢?今日本宫就给你换一个。” 苏南锦对着镜子,欲言又止。 她看着自己的头发被长公主这儿弄一下那儿捯饬一通,等到后面,都要犯了困,才终于听见福宁道:“好了,你看看,怎么样?” 苏南锦左右扭了扭头,只瞧见满头的金银发饰。 脖子好重。 真的不会得颈椎病吗? 福宁又回身对一直在旁喝茶的长孙云淮道:“长孙大人,你来看看,这个头发是不是符合苏姑娘身份多了?” 长孙云淮踱步过来,目光落在苏南锦后发上,垂眼笑了笑。 “你什么意思,”福宁盯着他那显然不是赞同意味的笑不满道,“长孙大人有什么高见,不如说来本宫听听。” “她脸小而圆润,下颚微短,相貌偏小,”长孙云淮对着镜子里的苏南锦评价道,“长公主的手艺自然难得,是苏姑娘的脸不适合公主所梳的发髻。” 福宁也凑过来,对着镜子里的苏南锦端详,斜视着上下看了身侧长孙云淮一眼:“算你说得有理。” 被两个背后灵盯着的苏南锦:怎么感觉是一家夫妻两个在打量自己的闺女呢? 来回间又到了傍晚,苏南锦起身请辞,福宁没有挽留。 长孙云淮也要跟着离开时,后面玉珠却跑着迎了上来:“长孙大人!请留步。” 苏南锦悄声道:“看来长公主是觉得你比我有趣。” 长孙云淮瞥了苏南锦一眼,问玉珠道:“如何?” “长公主请大人回去一趟,”玉珠道,“有些话,长公主要问大人。” 苏南锦愉快挥手:“长孙太傅快去,别让长公主久等。” 长孙云淮笑了笑,回身跟上。 福宁正在屋内慢悠悠地喝茶,见他进来,也不命人赐坐倒茶,只随意道:“坐。” 长孙云淮也不像在外人面前那么规矩,随意就在福宁对面坐了下来:“长公主有何赐教?” “请教你点事,”福宁搁下茶盅,抬眼看向他,“我见苏姑娘和你经常在一处,想来你们二人也是相熟,不知道苏姑娘平日里都喜欢些什么?” 长孙云淮略一想,脑子里先浮现出来的竟然是火腿鲜笋汤。 第208章 侮辱门楣 长孙云淮一时间也没能相出苏南锦喜欢什么。 刀、吃食。 除此之外,也不见她平日里有什么偏好。 每次见面也都有要事待办,彼此都是风风火火,若说苏南锦对什么感兴趣,他瞧着苏南锦倒是对喻行远颇为感兴趣,每次两人见面,必是一番鸡飞狗跳。 半晌,长孙云淮道出两个字来:“医术。” “医术?”福宁公主认真地考虑了一下她现在学医的可能,随即又觉得她这个念头真是荒唐可笑,“苏大人如此,也难怪苏姑娘这般,不过有没有什么可以作为礼物送出的东西?” 长孙云淮摇头否认:“她性情与寻常女子不同,你若想送合心礼物,不如寻些民间难得的医书。” “这倒是,”福宁笑道,“多谢。” 长孙云淮听她这两句难得的话,轻笑出声:“从长公主嘴里说出这话,真是难得。” “少揶揄我,”福宁胳膊往桌上一搭,眼睛一撇,“要不是小时候你总在太后和先帝爷面前告状,我至于这么多年对你都没好脸色吗?” 长孙云淮微低头笑了笑,起身道:“微臣告退。” 一路出了宫,内宫门外,奚棠已等了许久。 见长孙云淮此刻出了宫门,她便迎上去问:“怎么苏姑娘先前出来,主子倒是过了这么久?” “长公主有些话要说。”长孙云淮随口应答,正要进车内,又顿住脚步,扭头对奚棠道,“你可知她喜欢什么?” 奚棠一时间有些意外,乍然以为是长孙云淮问的是福宁,但转念一想,又明白过来,问的约莫是苏南锦。 喜欢什么…… 两人相处的时间也算长,她思虑片刻,却也只想到苏南锦那些办案做事的画面。 见奚棠这般,长孙云淮便也知道了答案,撂下一句不必了,进车命人回府。 下月初便是寒食,大喻宫中惯例,寒食这日宫中要在南郊猎场开蹴鞠比赛,上至喻家后嗣,下至朝臣家子皆可参与,宫中臣子也要赴宴。 本月下旬传召的圣旨送到苏府内,苏南锦对外仍然宣称苏南行头晕难愈,圣旨便只命她入宫参宴。 宣读完旨意,长孙云淮又示意身后跟着的宫人将东西都抬过来:“这些是太后与长公主赐下来的东西,你自己看看。” 苏南锦领旨谢恩,扶着锦瑟的手起身,瞧着那些宫人都被长孙云淮示意先回宫去复命,这才松懈下来。 “都是什么?”她有些恐惧地看着几个大箱子,“该不会又是药材?” 长孙云淮从喉间滚出轻笑,随意弯腰伸手,将手边的一个箱子掀开。 苏南锦凑过去一看,里面竟然是一箱子流光溢彩的衣裳,上头的刺绣也极其华美,一看便知其中价值。 “怎么又改给衣服了?”苏南锦仰头看看长孙云淮,指向另外几个大箱子,“这是长公主赏的?别的里头也都是衣裳?” “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长孙云淮留心瞧着她的神情。 锦瑟几个过来把几个箱子都在院子掀开,另外的是一箱首饰,箱子里面是三层,每一层都被切割成同样大小的方块儿,底下垫着黄绸布,每个里头都放着不同的首饰。 其余几个箱子,有金银,有摆设,有香料,还有一箱子米。 “这可奇了,”苏南锦俯身用手挖了些许米粒在掌心,细细端详,“难道这米也分高低贵贱,这里面装的是王公米不成?” 长孙云淮脸上笑意更甚:“这是南疆进贡的米,南疆贡米若称天下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太后听闻太医说你哥哥没有胃口,便把这新到的贡米赏给你哥哥。” “太后费心了,”苏南锦凑过去闻了闻手心的米,果然一股浓郁的米香味,“看来下次进宫,少不得要拜见太后致谢了。” 她斜手将手心的米都倾倒回箱内,吩咐道:“都关上,交给管家,该送到哪儿就送到哪儿。” “不看看?”长孙云淮问。 苏南锦有些茫然:“不是已经都看了吗?” “这也叫看?”长孙云淮一指装着衣裳的箱子,“别的女子见了这些,早该挨个欣赏了。” “我不爱这些,”苏南锦挥挥手,示意人快把东西抬走,“衣裳多少,够穿就行;至于首饰么……我脖子不太好,戴着觉得坠得慌,还是这些金银比较好,养久了还能生出小金子小银子来花花。” “财迷。”长孙云淮评价道,“不过你今日是非挑不可了。” 苏南锦“嗯”了声,扬着音调:“为什么?” “过几日是寒食,”长孙云淮对她解释,“这日的惯例,不以朝服入宫,只以好看为上,旁人不知晓,但太后和皇上却知道你是我未过门的夫人,还似平常那般不着粉黛,岂非给我丢脸。” 苏南锦眉梢染上嗔傲之色:“怎么,你这长孙府的门楣,我怎么着才能配上呢?” “至少不像你平时那般,”长孙云淮回忆间,也觉得苏南锦从前真是可爱又可笑,“穿得像个寻常人家的姑娘,行动举止像是要去打人,起码华贵些。” 虽然她不愿意打扮,穿什么这里多一块布那里坠一块纱的衣裳,戴满头的金银珠脆,但既然是宫中的旧俗,她也不好不遵从,显得是个另类,倒像是故意吸引人看似的。 “抬进去,”苏南锦挥了挥手,又无奈地看了长孙云淮一眼,“长孙大人也跟着来,别让我这寻常人的眼光跳出侮辱长孙大人颜面的衣裳?” 那箱子里的衣裳共十件,锦瑟按着上下顺序,最先拿出来的便是一件大红的,上面绣着盛放的花。 苏南锦露出辣眼睛的痛苦神色,急忙摇手:“这也太艳了,又不是过年要去门口站着当招财童子。” 锦瑟便把大红的放下,第二件又拿出来一件鹅黄的:“小姐,你看这件呢?” 苏南锦继续痛苦摆手:“淡黄也就罢了,这鹅黄也太亮眼了,上头绣着的这花也大,我看着旧头疼。” 第209章 玉锦记 “这件?”锦瑟继续问。 这次又是一件紫粉色的,上面绣着的花倒是小了许多,但花虽少数量却多了起来,密集的一堆,就像开向树根底下挤着生存的小花似的。 “我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苏南锦手掌托着脸,脸颊上的肉被挤得微微鼓起来,“换。” 粉的太娇嫩,碧的太深,紫的太华贵…… “小姐,”锦瑟无奈道,“这都看完了,没有一件你喜欢。” 苏南锦摇头叹气:“这些穿到我身上你不觉得怪异吗?” 长孙云淮拍了拍她:“跟我来。” 两柱香后,马车便停到了玉锦记的铺门前。 苏南锦一下车,就被玉锦记那张扬霸气的招牌所吸引,她左右看了看,发现这里是她来过不少次的南街,再向前走些便是宝香楼。 “怎么以往都没看见这家店?”苏南锦奇怪地向门内望了望,发现里面一个顾客也不见,“是新开的店吗?” 长孙云淮迈步,示意她跟上:“老店。” 有些费劲地跨过门槛进到门内,苏南锦又发现,玉锦记里面的布局和南街上其他家店铺也不相同。 别人家是大门正对柜台,方便柜台后头的伙计能即时招待进门的客人,但玉锦记的柜台却和门在同一边,进来了也得左右看看才能瞧见。 而且柜台后面站着的那个伙计低头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完全没听见他们俩进来似的。 别待会这伙计抬头看见他俩,再以为是进了贼。 苏南锦咳嗽两声,只见那伙计慢悠悠地抬头,眼神从长孙云淮身上滑到她身上,似是在打量什么,然后又慢悠悠地回到了进来时那个状态。 这真的是做生意的吗? 苏南锦拽起长孙云淮胳膊就要出去:“不在这买。” 什么态度嘛这是! 长孙云淮不走,任苏南锦拉是拉不动的,他示意苏南锦稍安勿躁,走到柜台前将自己长孙府的牌子亮了出来。 “哎呦两位客官!想买点什么啊?小店什么衣料,从哪个地界来的、哪个名家织的都有!”那伙伴立马换上笑脸,热情洋溢地迎了出来。 苏南锦:…… 好像机器人被按下了开关。 长孙云淮向她一指示意:“拿些合适她的出来看看。” 苏南锦瞧着那伙计,那伙计也盯着苏南锦猛瞧,她甚至有种那伙计地的眼睛是x光,正在检查她哪儿有问题的错觉。 “两位客官请稍坐,”伙计热情恭敬地请两人坐下,从后院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个小姑娘添水倒茶,“料子这就来。” 苏南锦留心着那伙计,见他又招呼了两个人来,嘴中说道:“一库三排五列四行、九列七行、四拍六列三行……” 她听着那报数,估摸着也是存放不同料子的柜数。 只是这数量众多,还不止一个库,也难为这伙计能记得每一个格子里放的是什么样的衣服料子。 看来傲也有傲的底气,这家店,倒是有点意思。 “这儿的老板是谁?”苏南锦不禁好奇。 “段三娘,”长孙云淮告诉她,“段家祖籍就在尽云城,时代以织锦为生,段家先祖因刺绣一技被传召入宫做织造掌事,可惜段三娘的子女中却无人能继承她的衣钵,她年满半百出宫后,便开了这家铺子,如今已有二十载。” “那这位段三娘岂不是已经七十岁了?”苏南锦惊讶道。 长孙云淮点头:“不错。” “那这里的料子?” “图案是段三娘亲手绘制,”长孙云淮道,“制作过程是段三娘盯着徒弟来,但依旧是天下绝品,你既瞧不上宫中之物,也唯有此处能入你的眼了。” 苏南锦被她说道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那些颜色和图样都太过华丽,穿在我身上,实在兀突得很。” 长孙云淮眼神落在她脸上:“突兀?我倒不觉得。” “我的长相就是很寡淡啊,”苏南锦揉了揉自己的脸,觉得对自己有非常清醒的认识,“像福宁长公主和太后那样,他们的相貌就像是很多颜色用力泼洒出来的,就适合那样的衣服。” 长孙云淮倒是第一次留心到女人的相貌还有浓淡之分,他细想片刻,发现苏南锦所形容的果然不错。 若说福宁的相貌是西湖最盛时节满池的红芙绿叶,那苏南锦便是春日里的柳岸苏堤。 “我倒是觉得——” “两位贵客,”那伙计身后跟着捧着布匹的小姑娘,从后院内鱼贯而出,恰好打断了长孙云淮的话,“都在这儿呢,您们先挑着,要是不满意,我在领二位到库房里去挑,保准您能挑到喜欢的!” 苏南锦对那伙计先笑了笑,偏头问长孙云淮:“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长孙云淮松了松方才不自觉收紧的拳头,“看看喜欢哪一匹。” 送上来的料子颜色都很清浅,即便是紫红这一类鲜艳的颜色,也像是蒙了一层雾,里面的夺目耀眼减少了许多,反而显出沉静持重的感觉。 苏南锦挨个看过去,此刻门外,又结伴进来两位俏丽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身后各自跟着一个丫鬟,身上穿的也是好料子,一看便是哪家大府上的小姐。 那两个女子一进来,打眼看见苏南锦,都打量了她身上的穿着装饰一番,又见她看那些料子时脸上的欢喜神色,不禁狐疑起来。 “二姐,”稍矮的女子对自家阿姊嘀咕道,“京中贵女我都熟识,能得玉锦记这么招待的,也必然是官家女子,怎么我竟对这一位一点印象也没有呢?” 那位被称作二姐的也打量着苏南锦侧脸附和道:“我也从未见过,不过三妹,那边桌上坐着的男子,倒是有几分眼熟。” 苏南锦乍然见到颜色与花纹都戳她心坎上的料子,一时间挑花了眼,便拿着两块小样走到长孙云淮眼前问:“你看这两个哪一个更好?” “远来是个下人,”那位三妹恍然道,“说不准是那位小爷带了夫人的丫鬟出来,想挑些衣服料子送给夫人做礼物。” 第210章 家里是养猪的 “啊呀,”那二姐轻呼一声,不久前为迎接扶桑公主的迎亲宴上所见画面,恍然浮现,“三妹,你仔细瞧瞧,这位可是当朝的长孙太傅?” 听自家姐姐如此说,那位三妹张着眼睛仔细敲了会,也惊讶道:“不错,不错,不过长孙大人素未娶亲,听闻也是不近女色之人,怎么今日回来此处?” 两人对视一眼,都上前请安:“见过长孙大人。” 长孙云淮正分辨着哪一匹布更衬苏南锦,忽而被人请安,打眼一瞧,却是两个陌生女子。 “我家小姐是宣抚使李大人家的二小姐,”教高的那一位身后婢女说道,“这位一是三小姐。” 长孙云淮客套道:“远来是李二小姐与三小姐。” 他与这位宣抚使素无往来,照理见了也不必有次照面。 苏南锦在旁边冷眼瞧着,看这两个姑娘请完了安也不走,像是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一时起了看热闹的心。 长孙云淮也是个丰神俊秀的,该不会被人家姑娘瞧上了? 李二小姐笑着道:“我和妹妹对衣料的颜色花样素来有些见识,方才见长孙大人似是面露难色,想必是难以抉择,不如长孙大人告之我姐妹二人此物是要赠予谁,我们二人也好帮帮大人?” 这么多年,长孙云淮也遇见了不少这样的目光与询问,话里话外,无非是试探他有无心仪之人,或许并非恶意,只是平日无聊想听些热闹。 不过现在若说出苏南锦,反而会给她平添无数烦扰。 长孙云淮思虑一番,便道:“是赠与一位姑娘,我对她颇为欣赏。” “竟是长孙大人的心仪之人?”李二小姐眼中八卦精光尽闪,“长孙大人所能欣赏的,必然绝非凡人,不知那位姑娘是哪家的女儿?” 李三小姐也听得很认真,恨不得现在就能钻进长孙云淮脑子里,去看看到底是平日里哪个一起厮混的小姐妹,竟然能勾住这位冷面太傅的心。 不料长孙云淮清浅一笑,眼底温情脉脉:“并非世家女子,她出身寻常。” 李家两个小姐彼此间交换了个眼神——竟然是个小门小户的姑娘? “这也没什么,”李二小姐极会来事,眉梢一弯打圆场道,“古来啊地上人的姻缘就是月老管着,无论多远,身份地位如何,只要红线一扣,缘分到了自然是一对佳偶,就是九品芝麻官家的女孩子,也未必就不如世家小姐。” 还真是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啊。 苏南锦在旁边听着觉得好笑,开始戏精附体,一副不好意思但又不得不解释的神情:“主子,可是那位姑娘,她是个农家女子呀,爹种地娘养猪,兄长还是个挑大粪的!” 李家两个小姐一时间沉默了。 半晌,李二小姐才尴尬笑道:“长孙大人的为人,可真是让我和妹妹倾佩呢。那些个不问门第便另眼相看的人,娘亲时常和我们提起,是最瞧不起的,还让我们姊妹两个不要去做那样的人。” 苏南锦忍着笑意,愁道:“两位小姐来得正好,正因如此我家主子才不知道挑选什么衣裳,你们看……?” 李三小姐是伸手在她二姐背后拽了拽,是要走的意思。 这小门小户的女儿也就罢了,还是个贫家女子,家里做养猪挑粪的生计,别再以后因为选料子的缘故沾染上她们,那得多恶心啊! 李二小姐却因为自己先说了,此刻要走担心长孙云淮会不悦,毕竟是对方看上的女子,便强撑着问道:“既是送人,又是心仪女子,那自然要送最好的,但对于女子来说,心悦之人送的东西,即便是一张纸,也是这世界上最珍贵的。” 长孙云淮听她这么说,心里倒是有些感慨。 福宁长公主千方百计想讨好苏南锦,送出去的东西不是本身价值连城,便是外面难寻的孤品,但苏南锦却不屑一顾,最后都躺进了苏府的仓库中。 若是喜欢,则什么都是最珍贵的…… 长孙云淮不禁看向了苏南锦。 李家两个姑娘见长孙云淮没了别的事,连忙行礼告辞,也顾不得今日是想来挑些料子做过几日寒食宴上所穿的衣裳了。 “到底选哪一匹?”苏南锦催促道。 长孙云淮挥手,示意伙计去结算:“这两匹都要。” “宫宴也不过一天,”苏南锦有些不情愿,“买多了也是浪费,何必呢。” “你穿一件,剩下来的不想要,就给你身边的丫鬟。”长孙云淮道。 那伙计却不忙着结算,毕恭毕敬地请苏南锦道:“请小姐到后面让绣娘量一下尺寸。” “你这话,”苏南锦摇头,“我身边的丫鬟可多,给了谁,别的心里都不服气,长孙大人真是要从内部瓦解我苏府的防线啊。” 长孙云淮无奈笑道:“量你的尺寸去。” 旁边捧着布匹的几个小丫头,却凑在一旁笑。 苏南锦好奇:“你们笑什么?” “夫妻结伴来咱们玉锦记买衣裳的不少,但奴婢们却少见像您们两位这般斗嘴恩爱的。”最前头的小丫头说。 苏南锦急忙道:“我和他可不是夫妻!这布料待会我是要自己掏钱的!” 这回连那个伙计也笑了起来。 苏南锦暗自咬舌,她这解释,反而像是那些就要成婚小姑娘强行装作不害羞的样子。 量好尺寸,苏南锦便急匆匆地要离开。 店伙计追着她喊道:“小姐请稍等!您还没留下地址呢!” 地址不留下,将来做好了衣服送到哪儿去? 苏南锦低头猛走,脚下生风:“留在哪儿?” “您这边请。”伙计把她引到柜台。 苏南锦唰唰签下,继续低头猛走,径直上了停在门口的马车:“快,快,快走!” 长孙云淮坐在他对面轻笑:“想不到,你也有这样仓皇局促的时候。” “还不是因为你?”苏南锦瞪过去,“你不如说我是你妹妹,这样还好点。衣服也买了,可以回去了?” 长孙云淮却摇头:“去寻玉记。” 第211章 口舌争锋 “还逛?”苏南锦想着方才付出去的钱,非常心疼自己的小荷包,“首饰不是一大堆吗?” 她听着那名字,就像是卖首饰的地儿。 长孙云淮看向她发间:“首饰虽多,没见你喜欢。” “我那是觉得重,”苏南锦摸了摸自己只用一根簪子固定的头发,“一头的东西,走起路来晃来晃去,也不好做事啊。” “你是去参加宫宴,”长孙云淮道,“最近宫里死的人够多了,你若思这次宫宴也要忙,那大喻以后的宫宴也不必再办了。” 苏南锦无奈捧脸:“长孙大人的名气可真响啊,随便出去走走,都有小姑娘给长孙大人问好请安。” “怎么,”长孙云淮一挑眉,眼神暧昧,“吃醋?” “我是希望别再有人认出太傅大人来,”苏南锦没好气道,“不然下一次我还不知道是有个干什么的爹呢。” 车夫停了马:“主子、小姐,存玉记到了。” 车帘开,苏南锦躲开先下车的长孙云淮的手,自己扶着马车边跳下去,刚站稳,就听一个娇嫩得有些令人反感的女声道:“这位不是长孙太傅大人吗?” 她这乌鸦嘴哦!苏南锦皱了皱眉。 循声望去,却是个不认识的女孩子,这女孩子容貌和声音一样,甜美娇嫩,却有些腻人。她穿着一身粉色衣裳,头发花哨,珠玉缀满,身后跟着两个婢女和四个侍卫,身旁还有几个同样打扮华贵的姑娘,都紧紧簇拥在她周围。 “这是谁?”苏南锦悄声问长孙云淮。 “苏姑娘常年在家不敢见人,再这样下去,怕是连树枝上停着的雀儿也不认识了。”那女子漫步走上前来,行走间眉宇傲然,姿态也极其轻慢。 跟在她身边的一个姑娘骄傲道:”这是定远侯府的大小姐。” 齐瑕的姐姐?还是妹妹? 以往只知道齐瑕是嫡出唯一的儿子,却不知道他在家排行第几。 不过这家人还真是蛇鼠一窝,个顶个的傲气,眼睛都长在头顶上。 “原来是齐大小姐,”苏南锦神色淡然,客气又不缺礼数地一行礼,“碰巧遇见,若是无事,我与长孙大人还有事,便先告辞了。” “怎么苏姑娘像是躲着人似的?”齐珏盯着苏南锦,勾唇一笑,“想来听闻苏姑娘在家不敢见人,还以为是讹传,毕竟苏大人那样的人物,想不到这传闻竟然是真的,苏姑娘见了人就怕呢?” 忍让一次就罢了,再三忍让,只会让对方觉得自己可欺。 苏南锦眼皮一抬,她身量比齐珏稍矮,气势却全然不输她:“我从前是性格内向,不喜人多之处,但那是我自己的选择,就像齐姑娘喜爱姊妹们一同出游一般,并非为人所强迫不得已而为之。反倒是齐姑娘觉得我见你生惧,难道齐姑娘觉得自己相貌丑陋,还是觉得自己盛气凌人?” “苏姑娘好凌厉的口齿,”那簇拥着齐珏的几个姑娘中,又走过来个沉紫色衣衫,方额宽脸的,“我大姐不过好奇,问了一句,苏姑娘就道出这么一大箩筐的话,是否有些咄咄逼人了?” “我不过是和齐大小姐说笑罢了,”苏南锦看了眼眸中凝着寒光的齐珏,“齐大小姐还有什么事吗?没有我与长孙太傅便走了。” 齐珏冷笑道:“我见二位的马车停在此处,是要进寻玉记挑选首饰?真是凑巧。” “原来如此,”苏南锦丝毫不生气,“齐姑娘比我们先到,就请你们先挑。” 齐珏本是想挑事,现在一拳打到棉花上,除了不怀好意地瞪瞥几眼苏南锦,也别无他法。 “那我就多谢苏姑娘了,”齐珏傲然转身,“我们进去。” 乌泱泱的一群姑娘都进了门,寻玉计门庭前顿时清净了许多。 长孙云坏舒了口气。 “怎么,”苏南锦揶揄地对他一挑眉,“怕了?” 长孙云淮觉得方才说话的人不多,可却比朝堂上两派相争、唇枪舌战还要再吵嚷几分,再多听一个字都头疼。 “女人啊。”他叹着摇摇头。 “你可别着急嫌弃,”苏南锦用手肘捣捣他,“以后你可少不得得娶个一二三四房?这一二三四房再吃个醋,再生几个姑娘小子,到时候你岂不是家都不用回了?” 长孙云淮一本正经:“一个妻子就已够了。” 苏南锦不置可否,她可懒得相信,这个年代的男人有钱有权还有颜能只娶一个老婆。 “进去。”长孙云淮叫她。 苏南锦摇头:“算了,外面街上这么大空当听她们说话夹枪带棒地觉得烦,进去了就这么点地方,岂不是更烦?” “不行,”长孙云淮神色正经,“得欺负回来。” 苏南锦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长孙云淮没再重复,拉着她直接进了寻玉记的门。 齐府光是小姐就来了六个,还不算各自带着的丫鬟侍卫,纵然个个都举止端庄,也没人大声说话,但看着仍然很喧闹。 齐珏坐在正当中,周围绕着姐妹,众星捧月一般,都伺候着她看首饰。 苏南锦觉得奇怪:“这位大小姐,也是庶出?既然都是庶出,为什么别的那些姑娘都这么巴结着她?” “毕竟是家中长女,长姐如母,此外,也因她在外素有舞乐第一的名声,”长孙云淮道,“这两年她也到了成亲的年纪,有几个不错的门户,都有意与齐家结亲,她在家中地位自然比别的姐妹要高。” 原来如此,苏南锦点点头:“那这些和齐家结亲的人家,是不是也……” “自然,”长孙云淮道,“你可知寒食节是唯一一个宫中下令不必以礼装出席的宴席?” “别卖关子。”苏南锦催促他。 “席间王公贵族以及臣子阖家都要到场,”长孙云淮道,“寻常来说,这些子女没有诰命没有军功,是不可以入场的,这个难得的机会,正好方便相看各家儿女。” 苏南锦瞪大了眼睛:“这不就是相亲大会吗?!” 第212章 抬价 长孙云淮点头:“你这么说,倒也没错。” “我看这节日比什么七夕、乞巧都来得实在,”苏南锦道,“正好还要打蹴鞠,最能一展雄风,赢得姑娘芳心呢。” 他们二人在门边说话,里面的几个姑娘里方才紫色衣衫的那个注意到了,悄悄对齐珏使了个眼色。 齐珏眼底转过几丝轻蔑与恨意,向身边几个姐妹一示意,众人便都起身散开了。 苏南锦看在眼里,笑着对长孙云淮道:“这要是几个男孩,我还以为她们要过来围殴咱们呢。” 闺阁女子,自然使的都是阴招,以免害了自己的名声。 长孙云淮伸手招来伙计:“你卖出一单,喻行远给你多少分成?” 那伙计惊异地看了长孙云淮一眼,态度格外恭敬起来:“不知您是……?” “长孙府。”长孙云淮道。 “原来是长孙大人,”伙计脸上笑得宛如盛放的菊花,褶子都被挤了出来,“东家早就交代过,您来,一分钱不收。” 长孙云淮轻笑:“今日我不买东西,我和这位姑娘是来帮你们卖东西的。” 那伙计疑惑道:“长孙大人这是……” “抬价会不会?”长孙云淮打断他的话。 “这自然会。”伙计点头。 苏南锦余光一扫那几个都有意无意观察她动向的齐家姑娘,明白了长孙云淮是想做什么。 这个长孙太傅,耍起诈来还真是好笑得很。 “你们这哪些首饰最便宜?”苏南锦走过去,背着众人问那伙计,“预备好了,待会给我拿来。” 那伙计仍然不明所以,他眼瞧着这位姑娘虽然身上穿戴一般,放在他们店内只称得上寻常货色,但跟在长孙云淮身边的人,应当不会出不起银钱才是。 何以要那最便宜的首饰呢? 长孙云淮在旁道:“你照做便是,先去。” 那伙计揣着满腹疑问去准备了。 要说贵重的首饰,他们店里能轻易就寻出不少,这最便宜最没价值的,还真要好好地搜查一番库存。 苏南锦虽然不懂怎么鉴赏这些珠玉,但她总能看出来哪个首饰做工最好,哪个首饰看起来最耀眼。 就比如她眼前架子上这一堆玉镯之中,有一个颜色深而纯粹的,那碧色虽然老而深,却不会让人觉得俗气。 她正伸手欲拿,一只纤细的胳膊便从她身侧横插进来,先一步将那镯子拿到了手中。 “真是好玉,”齐家三小姐举着那枚镯子,对光欣赏着赞扬道,“伙计,这个桌子我要了,包起来。” 苏南锦瞥了她一眼,转身向另一处走去。 那几个齐家的小姐互相使了个眼色,齐五小姐又跟着苏南锦走了过去。 另一面柜璧上放着的都是耳环,苏南锦站在前面看了会,指着偏上面的一对红玉耳环道:“把那一对红的拿给我看看。” 伙计应声而来,小心地取下耳环,交到苏南锦手中。 她摸着耳孔将一只戴到耳朵上,伙计立即拿来铜镜,请苏南锦过目。 镜子里的女子肌肤胜雪,两颗红玉与雪白的皮肤互相照应,显得红更红红、白更白,煞是好看。 苏南锦满意地点点头,其实心里想的是这玉红得太过就像案发现场的血一样有些瘆人:“这多少钱?” “多少钱就不劳苏小姐操心了,”齐五小姐脸上带着势在必得的笑容走过来,“这对耳环我要了。” 那伙计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两边……他都不好得罪啊! “你怕什么?”齐五小姐对伙计发难,“我让你包起来,你就包,难道我定远侯府的话不好使了?” 伙计求救地看向苏南锦:“这位小姐,这……” “拿去,”苏南锦从耳朵上摘下耳环,“方才在门口遇见便说了,齐家是先来的,这位齐家小姐看中了,我自然应当退让。” 齐五小姐挑衅地看着苏南锦,脸上挂着冷笑对那伙计道:“让师父把这耳环地钩针换了,齐家可不用别人戴过的东西。” “你可得小心些,”苏南锦跟着嘱咐那伙计,“钩针必是换最好的,方才配得上这位齐府小姐的身份。” 那齐五小姐微笑道::“看来定远侯府的地位如何,苏小姐比你哥哥要清楚?” “我向来不问外事,”苏南锦从容道,“只是见几位姑娘行事做派如此,想必定远侯府定然是最讲究的。” 她话里暗讽齐家出门过于兴师动众,那齐五小姐见苏南锦出来身边不带丫鬟不跟侍卫,想起从前京中那些关于苏府小姐的传闻,都说大理寺卿苏南行的妹妹是个性格古怪的乡野丫头,如今一看,只觉得果然不错,更加骄傲起来。 先前那去库房中寻摸最不值钱首饰的伙计也找了东西出来,长孙云淮暗自将人拦下,命他将东西悄悄放到柜台中,又走过去向苏南锦使了个眼色。 苏南锦心领神会,装作随处逛逛的样子,不一会儿就走到了那些首饰面前。 寻玉记里最不值钱的首饰搁在外面也是寻常人家买的好首饰,那是一整套从一整块玉石上切割下来分做不同部位的首饰,玉料也是实的,做工也可以,只不过是寻常了些,不像店内别的东西那么珍贵。 苏南锦装作对那些东西很感兴趣的样子,反复端详了很久,又先问伙计道:“这是一整套首饰么?要多少银钱?” 趁着伙计回答前,她先悄悄地伸手,借着自己身体掩饰对那伙计比了个三,又用手指笔画了个“百”字。 其实这些东西,值个五十两都是因为摆在这么好的店铺里的价了。 那伙计此刻反应了过来,立即换了个副脸色,竭力吹嘘道:“哎呦,这位小姐可真有眼光,这可是我们店里的镇店之宝!若不是东家尚未娶亲,这必然得叫东家拿了去赠予夫人。这是一整套,不分卖,一共三百两银子。” “三百两?”苏南锦摸了摸口袋,有些囊中羞涩,“怎么这么贵啊?” 第213章 争玉 长孙云淮也走了过来:“看中了?” 苏南锦点头,眼巴巴地看着那首饰,眼底又藏着心痛:“但是也太贵了些,不过是去场宫宴,我平时也用不着,算了。” “喜欢便买下,”长孙云淮便示意那伙计动手,“包上。” “等等,”齐瑕在后面桌边,饶有兴趣地投过目光,“伙计,把东西拿来,我也要看看。” 鱼儿这不就上钩了么? 一能让二能让,这个不值钱的第三可不能再让,再让就会脱钩。 苏南锦心中暗笑,咬住下唇,没有出声。 客人间忍让是客人的事,现在苏南锦没再出声,当朝太傅又在这里,伙计也不敢动作,便说着软和话:“两位贵小姐眼光可真是好,一起看上这物件也是缘分,不如坐下来好好谈谈?” 苏南锦掉了脸子:“齐小姐,方才我让了你们府上两次,这一套我买完也没有别的需要的,剩下来这一整个店你们姐妹尽可以慢慢挑,何必还要和我争呢?” “和你争?”齐五小姐由上而下地轻蔑将苏南锦扫过一眼,翻了个眼白出来,“苏小姐,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齐五又向前几步,昂着下巴得意道:“你哥哥不过是个正三品的大理寺卿,我父亲却是侯爵;你家祖上既对社稷无益,也对疆土无功,不过是个一代而起的京官,往下如何还未可知,我家却是时代忠勇,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我齐府女儿用上一个争字?” 这番话说得极其难听且刻薄,苏南锦因为是灵魂投入了原主身体内,并不觉得什么配不配的难听,也不觉得自卑,反而觉得眼前这个女子脑子有点问题。 就为了个首饰,便扯出配不配的话,更何况齐家时代忠勇,也是齐家先祖和当代定远侯的功劳,和齐家这些养在深宅里的姑娘并不相干。 但长孙云淮却变了脸色。 周围的一众伙计,也都默默低头,免得被迁怒。 “配与不配,也轮不到几位姑娘来说,”长孙云淮深不见底的眼里,寒意尽显,“文功武功也并非几位姑娘立下,凭着父辈的功劳耀武扬威,看来几位姑娘在闺中学识也是寻常。” 齐三小姐拦下齐五,抿唇一笑道:“我们家小五不过是为拥有这样战功卓越的父亲而骄傲,她年纪小,又是个女儿家,长孙太傅又何必用狐假虎威这样的话来暗讽她?” “是个年纪小的女儿又如何,”苏南锦此刻也有些动了气,“倘若是在御前,做错了事也可以用这个理由搪塞过去?何况,当今圣上也不过九岁,你如此说……” “苏小姐可莫要给我扣这顶帽子,”齐三脸上笑意吟吟,眼角眉梢却透着算计,“圣上乃是真龙天子,家妹不过凡俗之人,自然不能与圣上相较。” 说话之间,齐三眼神又在苏南锦与长孙云淮之间暧昧地一转:“素闻苏小姐不爱见人、长孙太傅不近人情,怎么今日反而两位结伴而行?” 虽然两人府中都有宫中赐婚圣旨,但那只是当初为了搪塞太后的权宜之计,今后说不准是要悔婚的,现在自然不能拿出来说。 长孙云淮先于苏南锦一步说道:“我与苏南行因案结缘,已结拜为兄弟,她自然便是我的妹妹。” “原来如此,”齐三眼神只落在苏南锦身上,也不知道在打着什么算计,“长孙太傅与苏大人可是朝中最年轻又最有才学的两位重臣,苏小姐真是好福气!” 苏南锦冷笑道:“福气不福气,有这样两位厉害兄弟,不是照样要被你们齐府的女儿抢去心怡的首饰么?” “苏小姐别生气,咱们也不过是讲个先来后到,”齐三笑道,“今日若是苏小姐先来,我们姐妹自然也是让苏小姐先挑选,至于我家姊妹看上的东西也被苏小姐所心怡,就如方才这位小伙计所说,不过是巧合罢了,俗话不是说,英雄所见略同吗?” 苏南锦悄悄瞄了眼在后面坐着的齐珏,她虽然并未再开口,但心神却是一直在这边的。 此刻,齐珏正笑得得意又满足,轻慢道:“把首饰给我包起来。” “不行,”苏南锦伸手拦住伙计,“方才说了,我已让了你们两次,这一次,这套首饰,我一定要!” 齐三眼睛一眨,回想方才苏南锦下意识摸口袋的动作,弯眸笑道:“长姐,苏小姐也有她的理,不过既然咱们都看上了,不如来个公平竞争,这样岂不是两边都服气?” “怎么算公平竞争?”苏南锦赌气问道。 “这店家卖东西,若是大家都想要,自然是价高者得了,”齐三笑意吟吟地,“我齐家虽是侯府,但苏小姐亦是苏大人之妹,也不存在谁欺负了谁,出价多少也能证明多喜欢这物件,苏小姐看来如何?” 苏南锦神色匆慌地向长孙云淮看去,有些局促地捏了捏衣角。 果然是没钱啊。 齐三心中暗笑,看来传闻都是真的,她瞧着苏南锦那些下意识的小动作,不是个没见过市面的野丫头又是什么? 这一局,苏南锦不仅没办法拒绝,也没办法叫价,几百两都要求助长孙云淮的事,只怕齐家叫一次价,苏南锦就要灰溜溜地落荒而逃了。 “这……”苏南锦迟疑道。 “莫非,苏小姐有更好更公平的办法?”齐珏恣意问道。 苏南锦看了眼长孙云淮,勉强点头:“那好。” “这套首饰多少钱来着?”齐珏问身边丫鬟。 那丫鬟毕恭毕敬地:“大小姐,方才说的是三百两。” “三百两?”齐珏轻笑一声,眼神有意无意地扫过一边局促不安的苏南锦,“还不够我家下人一个夏天的消暑钱,既然如此,那我就出四百两,苏小姐呢?” 长孙云淮对苏南锦点了点头。 苏南锦便道:“四百五十两。” “多少?”齐珏扭过头,第一次正眼看向苏南锦,眼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只添五十两?苏小姐该不是从未参加过京中的竞拍?” 第214章 五倍之价 齐五掩唇笑道:“苏小姐,这京中若是遇上了类似的事,或是竞拍什么物件,可都是一百两起加呢,这零头零头地向上叫价,都是那等穷酸破落户才会做的事。” 苏南锦勉强笑道:“齐小姐这话,可是在笑我就是那等穷酸破落户?” “哎呀,苏小姐可千万别往心里去!”齐五掩唇的动作变成了捂嘴巴,“我这个人向来不太会说话,方才就差点得罪了长孙大人,苏小姐别和我计较。” 她虽然道歉,却并没否认方才所说的内容。 苏南锦脸上挂不住,强撑着又对旁边记价的伙计说:“那把我方才的那一次,改记成五百两。” “六百两。”齐珏立马跟着道。 苏南锦眼底的惊慌更甚,手也把衣袖攥得更紧。 齐三凑到齐瑕身边,悄悄地用眼神示意她去看,姊妹两个人都笑得得意。 “怎么,”齐珏连目光都是咄咄逼人的,“苏小姐方才口口声声说喜欢,实际上,却是这点银钱也不舍得出么?” 苏南锦说不出话,齐瑕又冷笑一声,接着道:“还是说,苏小姐连这点银子都拿不出来?” 齐家的几个瞧着苏南锦的局促模样,已经毫不掩饰笑声中的嘲笑意味。 眼瞧着苏南锦和长孙云淮对过眼神,又要开口,齐五抢先说道:“苏小姐,做人呢,还是量力而为,你这一张嘴,你哥哥还不知道要攒几千的俸禄银子,这结拜的干哥哥,总归不是自家哥哥,这钱以后有得还呢!” 苏南锦涨红了脸:“你们府上便这么阔气,六百两我虽然拿得心疼,那也是因为这银子不是我自己赚来的,我替我哥哥心疼。” “这话说得,”齐三手里拿着帕子,挥舞间将身边姐妹全都囊括了进去,“我们倒成了没心肝的人?况且也从未听闻过有咱们这样人家的女子出去挣钱的,都是那些穷苦人家迫不得己,才叫女儿出去抛头露面呢!” “你们!”苏南锦红了眼眶,“你们就这么有钱,能掏出八百两买这首饰不成?” 这番话更叫齐珏几人笑得花枝乱颤,心中只道果然苏南锦是个乡下丫头,也难怪苏南行从来不在外面提及自己出身,连户籍都要费劲辛苦迁到京中来。 这人,可不就是缺什么,就更想要什么? 齐珏起身,轻飘飘道:“逛了这半日,我也乏了,这套首饰我出一千两,就当是给苏小姐开开眼了。” 苏南锦不甘心道:“我原本是要宫宴上戴着的……” 齐珏心情愉悦,被丫鬟扶着出了寻玉记的大门。 屋里面齐府的小姐丫鬟侍卫一走,立即就显得宽敞起来。 苏南锦等了会,脸上神情一变,狡猾地笑起来:“人都走了?” 长孙云淮点头:“车轮声已经远了。” “哈哈!”苏南锦欢呼一声,原地跳了起来,连忙问伙计,“这一单赚了多少钱?” 那伙计都看傻了,冲苏南锦比了个大拇指:“这位小姐,小的可是服了您了,那套首饰不过卖二百两银子,您这可是卖出了五倍的价啊!本店打从开业算起,还没做过这么值的生意!” 长孙云淮插进来问:“几成分成?” “这笔生意是您们二位做的,这自然是您说了,”那伙计瞅着长孙云淮,心想这位可是东家的发小,他们还能怎么着不成,“哪怕是咱们店里亏呢!” 长孙云淮看向苏南锦:“你说。” “我?”苏南锦犹豫了一下,“那就我六你四,她们回去之后发现买的东西亏了,难保不会再派人找过来。” 那伙计笑道:“这小姐您放心,东西是她们要的,价钱也是她们出的,玉器本就无价,全看买的人觉得值不值,那位齐小姐既然觉得值,是断然没有再来找的道理。” 苏南锦转念一想,也对,就齐府那个从上到下都张狂的行事,张口闭口百两千两,说不定还觉得为了一千两来找事很丢人呢。 “这是行远的店,”长孙云淮解释道,“她们即便来闹,也不会如何。” 苏南锦恍然,难怪看这家店对长孙云淮这么客气,原来是有这层关系。 “再找一套首饰来,”长孙云淮对那伙计吩咐道,“要玉的,颜色不能太深也不能太浅,若是有玛瑙或者珊瑚的,也拿来瞧瞧。” 那伙计应声,喜不自禁地下去了。 这一单赚的,他能抽百分之五的成,那可是二十两银子啊! 片刻首饰便被拿了过来,一共五套,三套玉的,珊瑚与玛瑙也各自有一套,都是绿的。 “能入眼?”长孙云淮问苏南锦。 “你这话说的,”苏南锦一笑,“这都不是能不能入眼,是我能不能配得上它们了。” 她瞧着那些绿,似绿非绿,质地犹如奶冻,颜色说是绿,更像是在故宫博物馆看见过的点翠头面上面那些小鸟羽毛的颜色,非常温润,看了就叫人觉得心旷神怡。 长孙云淮朝着那伙计一示意,伙计便把五套首饰全都利落包起来,派了小厮送到门外的马车上。 苏南锦瞧见了才反应过来:“你这就全买了?” 长孙云淮点头,理所当然道:“喻行远出钱,你也心疼?” “真的啊?”苏南锦眼底泛出惊喜。 有便宜……不占白不占嘛! 长孙云淮点头:“自然。” “那就都拿着,”苏南锦嘿嘿窃喜,“以后再见面,我就不捉弄他了。” 转眼便是寒食,宫中忙着设宴,宴前皇宫内皇帝等人还要去庙里祭祖,福宁长公主虽是先帝养女,但名字也是上了玉蝶的,更何况并没有出嫁,便也随着一并前去,苏南锦好容易得了几日的安生。 这日一早,因为要预备着下午的宴会,难得落了清闲的苏南锦便又被锦瑟拉了起来,又是一阵沐浴梳妆,把她烦得头疼:“别泡了,再泡就起皮了!” 锦瑟并不停下,继续向她身上浇水:“蜕一层皮下去才好呢,咱们小姐就是要艳压齐府那些眼睛长在脑门上的小姐!” 第215章 风言风语 苏南锦哭笑不得:“你家小姐就这么黑吗?非得褪下一层皮来。” “奴婢说错话了,”锦瑟看了看水,又加了半小盆花瓣下去,“奴婢的意思是,小姐现在就是美若天仙,今日再好生打扮一番,就能把齐府的那些轻狂小姐都比下去!” 这府里的大小丫鬟一概有事也不会轻易出门,她也未将那日的事在府中提起,可见是从外面传了进来。 “外头现在如何说那天的事?”苏南锦问。 锦瑟想起来脸上就多了怒意,不平道:“她们也太欺负人了!外头那些巴结着定远侯府的人,都帮着齐府说咱们府上寒酸,说小姐……” 听身后人声音渐低,苏南锦笑道:“是说我性格孤僻奇怪,还是说我身上一股乡下丫头的味道?” 锦瑟不禁伤心:“小姐不必放在心上,这不过是那起子人要巴结定远侯府,所以故意说出这些污蔑小姐的话来讨好他们。” “我本来也没放在心上,”苏南锦扭头看锦瑟气呼呼的脸,对她温柔一笑,“外人怎么说是外人的事,就算有人天天诅咒我死了又如何,我不也还是好端端地活在这世上?他们不过是逞一时口舌之快罢了。” “小姐说得对,”锦瑟也咧开嘴,“我们一直没敢在小姐跟前提,只怕小姐伤心,原来小姐早就知道了。” 其实她这些日子也未曾出门,哪里是听见,只不过是那天见齐家几个小姐那副模样,猜也能猜到。 另外,她做苏南行的时候,也听见了官场中的一些风言风语。 不过她更在意的,倒是官场上也有不少人对苏家从前的来处有好奇,但苏南行貌似从未解释,哪怕被人指责背弃祖地、贪慕虚荣都不曾反驳,再联想到房顶上那颗珠子和在摘星阁里查阅到的书籍…… 苏南锦心底隐隐地有些不安,这串联起来,那么苏家的身世,还真有些难以言说。 “除了这些话,外面还有别的话在传么?”苏南锦问。 锦瑟想了想,点着头说道:“有是有,就是说齐家几位小姐太过盛气凌人之类的,不过这些话比那些诋毁的话要少,想是咱们家少爷素来不爱结交朝臣所致。 苏南锦勾唇笑了笑,这个局面倒是与她所设想的相差无几。 定远侯府自先帝爷那一朝便权势日盛,祖上平扶桑、灭漠北,此代退南疆、战西戎,新帝再少年老成也仅仅是个奶娃娃,将来局势如何,谁能说得分明? 更何况定远侯在北边封地那般自在,如同做了土皇帝一般,宅邸修建比王府还要气派,万民伞就立在南边菜市口,今年那道万民愿的折子上到京城后,竟然在南边又传出了只知南疆侯不知京中皇的歌谣。 反心至此,但却轻易不能动,也难保让那些大臣观望迟疑,不敢当即站出来反对定远侯。 等收拾打点好,已过了日中。 锦瑟几个还在绕着苏南锦不停地左看右看,生怕她哪里没有收拾好,外面来催的人已经跑了第四趟:“锦瑟姑娘!小姐可好了?外头又催呢!” “知道了!”锦瑟眼睛盯在苏南锦身上,有些不耐烦,“这长孙大人也是的,怎么来回地催。” 苏南锦察觉出其中异样:“不对,若是长孙云淮,他会不会催且不说,人也不会只在前面等……就这么着,我去前面看看。” 锦瑟又拉着苏南锦细细打量了一番,见实在没有什么地方可收拾了,这才放她离开,又命绿倚跟上。 到了前堂会客的地方,苏南锦一见里面坐着喝茶的人,念了句果然如此,便快步迎了进去:“我就猜是你,换做别人,万万再没有这样急性子的。” 喻行远茶已经喝了第五杯,正百无聊赖地在前厅内背着手四处乱看,听见人来了,回头便要堵几句话回去,不想却在看见苏南锦的瞬间呆住了。 站在他眼前的女子哪还是从前那个不施粉黛,有些男孩气的假小子? 分明是再清丽不过的绝代佳人。 “你……”喻行远张了张嘴,想了半天夸赞的词,出口却是最欠揍的那句,“你真是苏南锦?你不是她姐妹?” 苏南锦熟悉地对他危险地笑起来:“行远兄觉得呢?” “呵呵,这可真是……”喻行远搓了搓手,“古诗云‘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今日一见苏姑娘才知古人诚不欺我,以前是小生眼瞎了,有眼不识美人。” 苏南锦无奈一笑:“你要是夸我性格或是别的什么,我会更高兴。” “这倒是齐了,”喻行远看着她道,眼中兴致盎然,“莫非你是个不在乎外貌的?” 从前他虽然觉得苏南锦像个小子似的举止大大咧咧,也不好装扮,但她的五官在那,即便邋遢也都是好看的。 因此喻行远一直觉得,苏南锦不过是因为天然生得好因此不在这妆容上多下心思而已。 “再美貌又有什么用呢,”苏南锦笑道,“譬如来了个抢钱的,难道因为你长得好看他就不抢你,改去抢丑的?但天下受苦的也不全是穷人,可见美貌虽然有用,但用处并不大。” 喻行远乍然一听苏南锦这话,觉得是个歪理,但细想起来,却也有几分道理在里面,又觉得好玩。 “你这人,脑子里装的还真和别家姑娘不同,”喻行远道,“不愧是苏南行的妹妹。” 苏南锦不理会他,只问:“怎么长孙太傅没来,今日是你来?” “他先入宫了,今日打马球,他也是要上场的,”喻行远带她向外走,奇道,“怎么你素日和他往来密切,竟然不知吗?” 苏南锦摇了摇头,打趣道:“你难道没听外面的传言么?我是个怕见人的,自然也不会知道这些事。” “那些都是无稽之谈,”喻行远替她说话道,“不过我可听不少人家的小姐,暗地里都在夸赞你做得好呢。” 苏南锦眼睛一眯,别有深意地斜眼打量喻行远:“你又知道人家的闺阁之言了?” 第216章 京中第一女豪侠 一看她的神情,喻行远就知道这苏南锦必然是又要打趣她了,立即摆出不可奈何的样子道:“谁让我什么堂姐妹表姐妹多呢?见了面就开始讲话,叽叽喳喳的我不想听也难啊。话说回来——你就不想知道那些姑娘家是怎么夸你的?” 苏南锦轻飘飘瞥他一眼,勾唇道:“我不想知道,我可没那么大的好奇心。” 这一下却把喻行远给憋坏了。 先前苏南锦这样那样逗了他不知道多少次,好不容易他得了个苏南锦不知道的事,从昨夜长孙云淮来找他,托付他今日多照顾苏南锦时就存在心里,要拿这个事逗逗苏南锦。 不成想他翻来覆去一夜,中午饭都没什么心思,兴冲冲跑过来先等了好一阵子,终于见到了人却压根对这事不感兴趣! 这可真是憋死他了。 苏南锦余光瞥见他脸上落寞又难耐的样子,心里好笑得不行,这个喻行远可靠归可靠,有时候却还像个小男孩似的好玩。 马车停在院子里,苏南锦被绿倚扶着上了车,主仆二人坐在一侧,喻行远虽是马车主人,身份又比苏南锦尊贵也并未坐在正中,而和苏南锦一样坐在了侧面。 这样一来,两人就是面对面了。 马车走起来摇摇晃晃的,苏南锦头上簪子垂下来的玉珠也轻轻晃动着,苏南锦伸手想把它拔下来,被绿倚拦住。 “就这一会儿,”苏南锦求饶道,“等要下车前,我再把它簪回去。” 绿倚坚决不松口,口气也很硬:“不行,这是锦瑟姐姐交代的,出门后绝对不能让小姐自己动任何首饰。” 免得和在家中一样,造成拔下个什么直接整个头发散掉的惨烈后果。 苏南锦的聪明能弄懂那么多医术,手巧得能做最好的解剖,但这两样加起来却都没办法弄清头是怎么梳的。 又是这一下挽起来,又是那一下扎住,她又看不见自己脑袋后面,简直比还在读书时期末背医术还痛苦。 喻行远窃喜道:“原来你也有吃瘪的时候,可见一物降一物。” “我是人,是人总有不会的东西,”苏南锦叹道,“这梳头,可算是我这辈子都迈不过去的坎了。” “我几个姐妹倒是会梳头,”喻行远心眼一转,又想把话题拉回去,“不过梳头时间可长,做在一块儿再讲几句话,能磨蹭下去半个时辰。” 苏南锦看了他一眼,只不接话。 果然车厢内安静了不到一炷香,喻行远就又道:“你真不想知道那些京里的小姐怎么说你?” “好话坏话都是人言,他们也都是道听途说,”苏南锦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们都没见过我,说什么也是妄下评价,我有什么好听的。” 喻行远憋得不行,他早就看齐府上下不顺眼了,怎奈何一直找不到什么机会。 不成想这个事,倒是让苏南锦先办成了。 那套玉饰卖二百两,进价更低,一千两银子放在定远侯府虽然不算特别多,但绝对也不算少,可偏偏又是齐珏自己要卖的,事后发现不之也没法说理,知道这时的时候差点没把他笑昏过去。 见苏南锦是彻底没有要听的欲望,喻行远也懒得憋了,自顾自张口快意道:“你不明白,京中虽然多有攀附齐府的人家,但他们家上下对外向来高傲,下人见了普通官员家的公子小姐都要甩脸子,你这事做的,虽然有人帮着齐府说话,但心里可都是爽快的,你这一笔,可谓京中第一女豪侠!” “哪里就像你说的那样了,”苏南锦扑哧笑了出来,“哪天我真把定远侯府全家揍得满地找牙,那个时候再说我是女侠也不迟——对了,齐家可曾找你那铺子不痛快?” 她事后可是听长孙云淮说了,寻玉记是喻行远的第一个产业。 当年平远公老爷子逼着喻行远和自家的堂妹成婚,父子两闹得天翻地覆,喻行远被勒令禁足不许出门,不成婚就别想出去,喻行远则绝食以对。 做子女的毕竟不如做爹娘的心更疼,最后国公夫人半夜里偷偷地给喻行远送吃食,告诉他要不想娶堂妹,至少也得做出份事业来给家里看看,喻行远便求她娘拿钱在外开了寻玉记,平远公再如何也到底是当爹的,只是拉不下脸来放儿子出来,也就默许了。 这便有了寻玉记,也因当初喻行远说不靠国公府的名声办的铺子,因此至今寻玉记也不对外提及老板的身份,只说是南边来的商人。 “找过,”喻行远更来劲了,每根眉毛都在放光,“嘿,提起这事我可太开心了,那东西买回去,估计齐家姐妹几个就要凑在一块儿看看是什么物件,只怕还想聚在一起损你两句,我一想她们看到东西的神情就觉得好笑!” 他说得绘声绘色,眉毛乱舞,苏南锦忍不住道:“你不会乐得连觉都没睡好?” “欸,你还真说中了,,”喻行远一拍大腿,“可算小出我一口恶气,小爷看她们家那几个姐妹不顺眼好几年了!前天齐府就派了人来我店里闹事,一个个耀武扬威的。” 苏南锦用胳膊肘想都能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绿倚倒是更兴致勃勃:“什么样啊?” “眼睛长在天上,说话从鼻孔里出气呗,”喻行远学着那模样,逗得绿倚掩嘴伏在苏南锦肩膀上直笑,“那天一进店还带了打手,就要砸店,统统被衙门带了去。” 苏南锦笑着摇了摇头,也颇为感慨:“幸好这店是你开的,若只是寻常的商贾之家,或者是个不入流的官宦家,这就是灭店之灾了。” “他们欺负的人也海了去了,”喻行远脸色一变,咬牙切齿地痛恨道,“恶人自有天守,有你哥哥和云淮在,咱们就等着看定远侯府倒下的那一天!” 马车缓缓停下,外头跟着的小厮出声提醒:“两位主子,咱们已经到了内城口,请下来。” 第217章 冤家路窄 得益于喻行远的夺命连环催,苏南锦他们到得很早,外城门外都不见有几家的马车在停着等散宴接人。 下了车,正把随身的令牌给侍卫检查,后头又轰隆隆地接连来了七辆马车,马赶得飞快,丝毫不在意这是在外城门之内。 眼看着要到了门前,车夫才紧急勒马,那马一抬梯子,向天发出震耳的嘶鸣。 苏南锦就在城门前,寸步不让,脸上毫无惧色。 喻行远护在苏南锦身前,凝视着那马车冷声呢喃:“定远侯……” 车夫下车,随行的侍从接着下来,随后齐瑕便从打头的马车里走了下来。 后面几辆马车中,坐着的都是齐家姊妹。 齐瑕立在车边,偏头理了理自己的衣袖,随即看向苏南锦一笑,从容不迫地走到两人身前:“苏小姐,怎么,长孙云淮不好攀附,你又换了个公卿后嗣?不过我可要好心提醒你,这位虽然是平远公嫡出儿子,但脑子可不太好使。” 后面几个齐家女儿并未上前,凑在一块儿,纷纷掩唇轻笑。 喻行远素来看不惯齐家做派,此刻握紧拳头就要照着齐瑕张狂的笑脸上来一拳头,苏南锦察觉到他怒意,连忙拉住了他的衣袖。 这可是天子脚下,今日又是寒食节日,别再为了这个人,惹得太后不悦,到时候再被平远公抓回家关禁闭。 “或许在齐世子眼中,喻世子的确脑子不太好使,”苏南锦笑了笑,“不过我倒是认为,虽然大家轻商贾贱交易,但喻世子能将生意做到岭南,起码他是是识货的,眼光不差。” 她故意在识货两个字上咬了重音,微微扭头错开齐瑕,看向不远处的齐珏:“齐世子,你说我说得对吗?” 齐瑕冷哼一声,阴冷眼神在苏南锦和喻行远面上扫过,寒声道:“走了,太后与皇上还在等着咱们呢!” 苏南锦退了几步让到一边,瞅着一行人离开。 齐珏经过时,恶狠狠地瞪了眼苏南锦。 等着一大群人乌压压地离开,门前侍卫把令牌还给了苏南锦两人:“二位请。” 走在宫道上,喻行远不满道:“你方才拦着我做什么?” “不拦着你,让你再被你爹抓回来关起来?”苏南锦拍了他手背一下,“你还是做生意的人,怎么性子这么着急?” 喻行远神秘兮兮道:“你不明白,今天这场马球,是齐家那边和云淮他们打,我要是把齐瑕揍趴下了,也正好煞煞对方的威风。” 难怪齐家也来得这么早,苏南锦暗自想着,原来今日是这两边要争个输赢,马球虽然不是打仗,但两边派别如此分明,哪方赢了都能狠狠下掉对方的面子。 看来今天这场宴会,会很精彩。 畅音阁之前有一大片草地,常日间芳草如茵,如今芳草谢去,满地的青黄,看着就觉得秋意深浓。 这里原本是用来给皇子们练习骑射的地方,闲时也被用来做打马球的场地。 三柱香后,各家人员到齐,太后与皇帝尚未过来,公子小姐们便自己去寻好友,坐在一处聊天。 喻行远虽是平远公之子,但常年不在京中,又是长孙云淮的好友,因此虽然性情豪爽热情,但京内好友并没有几个,大多都是看着他身份过来打个照面就算完事。 但是苏南锦,因着前几日狠狠坑了齐珏一笔,反而有些性情爽快又素来被齐珏姐妹几个欺负的贵女过来与她说上几句。 这么一来,马球还没开始,那股争锋相对的火药味在场下就已经蔓延开了。 “苏小姐,”齐珏被人簇拥着走过来,今日打扮得分外娇艳,犹如晨日沾着露水的鲜红玫瑰,“今日穿得倒是像样了些,不然说你是京中贵女,恐怕咱们这些女儿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苏南锦抬手,指尖抚过簪尾垂下的玉珠,莞尔一笑:“是么?其实还要多谢齐小姐,我那日看上的那套首饰,后来才知道竟是下等品,若不是齐小姐替我拦下好心买了去,我今日只怕要戴着那套首饰来参加宫宴呢。” 在场的大多知晓前几日这两人在寻玉记内一事,即便不知道的,此刻也被身边姐妹拉着瞧瞧科普了。 齐珏脸上挂不住,又气又恼,她在京中横行霸道,自诩皇上太后见了她都要礼让三分,何尝受过这种亏,更窝火的是东西的确是她“抢”的,她连指责苏南锦的立场都没有。 “你知道就好,”齐珏皮笑肉不笑,眼里的神情只差要把苏南锦给一口吞了,“我这个人啊,一向不太会表达自己的好心。” 苏南锦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这个我也瞧出来了。” 齐珏又不痛不痒地说了几句,便被身边人借故拉走了。 “苏小姐还不知道,”内阁学士之女江修兰凑了过来,脸上挂着止不住的笑意,“这一场戏就叫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你打量这事大家是怎么知道的?这齐大小姐当日抢了苏小姐的东西,一行人逢人便笑,也不知回府后发现那东西并不值钱得有多生气!” 绿倚在旁边笑意就没停过,,她们几个在府中听了出去采买东西的王大娘讲了这事,都气了三四天,这下可好,可算出了这口恶气! “人若存了轻贱别人的心思,,最后也必然会被别人所轻贱,,”苏南锦浅淡一笑,眼神扫过不远处被齐家众女子和攀附定远侯府臣子之女围绕着的齐珏,,别有意思道,“咱们只管做好自己,不叫人过分欺辱,来日自见分晓。” 江修兰赞同地点了点头,,但眼底的恨意仍旧未消:“苏姑娘你近日才在京中活动,可不知这齐家姐妹先前都做过什么事,说是土匪,也要辱没了土匪去!” 一场小小的风波过去,,但座位上却是肉眼可见的泾渭分明。 众人正闲话之间,听得不远处太监高声喊道:“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福宁长公主驾到——” 第218章 开赛 众人连忙起身行礼。 喻玄乐走到正中央坐下,右侧坐着太后,太后身边又坐着福宁。 “免礼,”喻玄乐虽是童音,天家气度却在,“今日虽是宫宴,但待会的马球比赛赛场上尽是各位爱卿的子孙、诸位小姐的兄弟,不必过于拘束,随性便好。” 苏南锦跟着众人都答是,起身坐回位中。 虽说是随性,但毕竟有皇帝与太后在场,气氛显然不如方才活跃,交谈的声音也低了下去。 福宁长公主忽然站起身向坐席中含笑走去,引得众人瞩目。 谁都知晓,福宁公主的受宠程度,不知道她是要去找哪家姑娘? 苏南锦明显感觉那道带着善意的笑容是投向她的,不禁开始头皮发麻。 谁能救救她啊! 随着福宁长公主的靠近,江修兰也察觉到了福宁的意图,她惊喜地对苏南锦低声道:“苏小姐,长公主似是向你而来,说不准也是听闻了你的壮举呢!” 苏南锦尴尬地笑了笑。 “长公主殿下。”两人都起身行礼。 福宁笑着拉住苏南锦的手:“快起来,都坐。” 江修兰颔首起身,向外挪了两步,将苏南锦身边的位置让了出来。 福宁便就在那坐下,开口先热切地问苏南锦:“送你的衣服和首饰,怎么都没穿呢?” 多少人竖着耳朵听,交换眼神间都露出些惊讶。 这苏南锦,竟有这么大的本事? 若说是天家为了赏赐安抚苏南行而赏赐的苏南锦,那定然不会让福宁长公主出手,谁不知道福宁爱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性子? 福宁长公主不愿,就是先帝爷现在从棺材里活过来都没用。 从前福宁长公主五岁要选伴读时,多少人家将自家女儿送进去,任凭你是才女还是最会讨人欢心的机灵人,福宁长公主看一眼都懒得看,有多少人进宫,全都统统送了出来。 也不知道这苏南锦是下了什么迷魂汤。 被众人暗自揣摩羡慕的苏南锦此刻却是如坐针毡。 “公主与太后所赐,臣女不敢随意穿戴,都放在家中供了起来,”苏南锦寻了个借口,“况且那些服饰都很华美,臣女兄长也只是三品,臣女若穿了,倒像是招摇。” 福宁轻轻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齐珏,对方恰好也在端详此处,对视间齐珏连忙谦逊地对福宁低了低头示好。 “是我和太后赏你的,你穿着,谁说你招摇便是与我和太后过不去,”福宁故意将声音说得大了些,叫周围众人都听见,“这京中难免会有欺软怕硬的人,你这样谦逊的脾性,你哥哥也是如此,你们家难免会叫那等不知轻重的人欺负。” 这话分明是替苏南锦找齐珏不自在,齐珏方才的气还没消,这会更起了个半死。 苏南锦客气地笑笑:“秋来干燥,体内容易积火,平日里有碰撞也是寻常。” “正好今日寒食,”福宁还不想放过齐珏,“按习俗今日禁火,待会上来的都是冷食,哪个火气重的,待会吃了也好去去火。” 江修兰笑道开怀:“长公主此言甚是。” 太后也知晓此事,脸上别有深意地笑了笑,问身边的佛莲道:“长孙太傅他们可准备好了?” 佛莲颔首退开几步,转身召来负责此处的总管询问,又回来对太后道:“王总管说,方才长孙大人派了人过来说已好了,只是齐世子那边才刚准备没多久,或许还有等一会儿。” 太后垂了下眼,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 王总管知道太后催促,便又去了更衣处。 这一去,恰好遇见齐瑕在与众人讲话,他这一队里,除了齐家的族亲子弟,便是京中举足轻重的、又攀附着齐家朝臣的子嗣。 “咱们今天这一仗,一定要赢!”齐瑕眼中凶光毕现,“一出场就要压倒他们,最好连一球都别让他们进,让他们丢个大脸!长孙云淮可不好对付,待会我和齐明缠着他,别的都是些碎啐,你们速战速决,都明白了吗?” 几个正值青春气盛的男儿眼里也尽燃着火光,打马球虽是娱乐,于内却能说门好亲事,于外此刻展露头角,说不准便是将来飞黄腾达的第一步! 众人都激昂回应齐珏道:“明白!世子只管放心!” 王总管想起方才去长孙云淮那边时的气氛,几个世家子弟,还都是文官之后,凑在一起谦和有礼的样子,哪有这边这样的气势? 看来今日这马球,太后是势必不能舒心了。 “王总管?”齐珏注意到门口的人,“可是皇上催促开球?” 王总管连忙行礼,笑着说:“是,齐世子可准备好了?” 齐珏骄傲地偏头看了看身后的人,不答反问:“王总管不是都看见了吗?” 这边在说话之时,长孙云淮已率领队伍上了球场,十二个男儿头发都高高束起,一色的白衣,端的是清俊无比。 “臣长孙云淮,率白队向皇上、太后请安!”长孙云淮在队伍最前头,飞眉入鬓,声音清朗,向着台上二人行礼。 皇帝与太后神情都柔和下来,笑呵呵地对他点了点头。 苏南锦也不禁被长孙云淮所吸引,从前见他时,男人脸上多少带些玩世不恭,像今日这般意气风发,矜贵又英气迸发的感觉倒是第一次见。 福宁眼神在两人间一转,明了地笑了笑。 此时齐瑕也甩着队伍从场外奔了进来,一水的红衣黑靴,马蹄经过干枯草地时,踏得尘土飞扬,衬得齐瑕的队伍像是从战场上归来的将士一般。 “齐世子气势非常,真不愧是定远侯的儿子啊!”坐席中有人感慨。 喻行远立即跟着道:“长孙太傅气宇轩昂,也真不愧是我大喻朝的肱骨之臣!” 场下之人议论之言自然也传达了场上,两边队员各自列队在后场,长孙云淮与齐瑕策马相对走到场中,互相拱拳,算是开赛前的“友谊问好”。 “长孙太傅,”齐瑕眼神微眯,极其轻蔑,“今日这场比赛,我们齐家赢定了!” 第219章 落马 长孙云淮清浅一笑,却是矜持又自信:“齐世子,骄兵必败这个道理,我原以为世子前年一赛就已懂得。” “骄兵必败与胸有成竹,还是有区别的,”齐瑕冷笑道,“长孙太傅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这一队孱弱文臣待会若是摔下马来,躺在赛场上大哭改如何是好!” 王总管弓腰捧着马球上进,太后对他使了个眼色,王总管便脚步向回一收,不着痕迹地继续径直向前。 喻玄乐看着呈到眼前的马球,伸手握住,他的手还未展开,只够握住那一颗马球。 “请皇上开球。”太后慈爱地看着他笑道。 喻玄乐抬手奋力一扔,那球快速地飞出去,带着众人的目光在空中滑过一道优美弧线,最后正巧落在球场正中。 首球落地便是开场,红白两队迅速拼杀起来,一时间尘土飞扬,二十四匹马犹如踏着祥云腾飞一般。 苏南锦还是第一次看马球,更是第一次看长孙云淮参与这种运动,兴致盎然地跟着人群中长孙云淮的来回转动伸长的脖子。 另一边,齐珏也凝神看着自己的嫡出哥哥,随时准备为齐瑕鼓掌欢呼。 福宁长公主看苏南锦看得那般专注,不禁想起自己对苏南行,想来她自己每次看苏南行的眼神,大概也是这般的。 “长孙太傅真不愧是年少扬名的,”福宁笑着在苏南锦耳边说道,“他与你哥哥都是年少成名,又都是我朝重臣,你们二人倒是相配。” 苏南锦听出她话内意思,暗道真不愧是太后养出来的,娘俩都喜欢给别人说亲,讪笑着解释道:“长公主误会了,只是太傅大人平日间与我哥哥交好,这赛场上除了齐家我也只认识他一人而已。” 言外之意,她看别人也没什么意思。 福宁当她是害羞,鼓励道:“你不明白,女追男隔层纱,长孙太傅可是个难得的好男人,才学不说,为人也是顶好,这么多年从不近女色不说,连秦楼楚馆那些地方也从不亲近。” 说到此处,福宁先落寞感慨道:“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你看准了可要抓紧啊!” 苏南锦无奈:“长公主,臣女真的没有那个意思。” “你可是担心?”福宁猜测道,“虽然京中风传长孙是个断袖,但那都是不懂专情的人以己度人之说,他们自己做不到只爱一人,便疑心旁人能做到的是有问题,你只管放心,我和他相识多年,长孙绝不是个断袖。” 苏南锦简直被逗笑了,怎么长孙云淮是个断袖这个传言原来传得这么厉害么?她从前还以为只是大家说着玩笑而已! 忽然坐席中一阵惊呼,多半的人都站了起来,神色紧张又惊慌地向场中看去。 苏南锦方才顾着和福宁说话,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迷茫地问道:“怎么了这是?” “长孙太傅摔下马了!”江修兰虽然没有站起来,但眉头已经皱成了一团,指向场中偏右一处道,“快看!” 但尘沙过大,苏南锦怎么凝神去看,都只能看见地上一个模糊的影子,压根看不清长孙云淮状况如何。 就在众人担心之际,齐瑕对队伍中几人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人抢了马球过来,故意装作互相传球,绕着长孙云淮落马处四周来回地策马飞跑。 长孙云淮的马纵然再通人性,也被周围来回骤然如疾风而过的奔马和不停从马蹄间穿梭的飞球搅扰得烦躁不安起来,马蹄来回地轻踏,还不停地呼呼低鸣出声。 “这还了得!”苏南锦紧张抓住裙摆,“为什么还不叫停?” “若是叫停,那这个人就要下场了,”福宁长公主也关切地望向场内,“依长孙云淮的性格,他就是被打伤了无奈退场,也不会就这样下场。” 苏南锦自然知道,但她的担心却没办法减少。 更令她担心的事,太医已经听了太后的传召,就守在不远处。 这种随时都会看见长孙云淮被抬下场的恐惧更让苏南锦不安。 场外看不清楚,场内却是看得分明。 齐瑕看着时候差不多了,今日这一下让长孙云淮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便与手边队友使了个眼色,准备把马球狠狠砸到长孙云淮身上,送他去和苏南行一起躺在床上不能动作。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长孙云淮从地上爬了起来,几乎是在马球击中他的前一刻翻身上了马! “接球!”长孙云淮大呵。 场上齐瑕那边大为意外,所有人都以为长孙云淮这一下必然是死定了,但顷刻之间,这个方才被他们队长用球杆击中腹部猛翻下马的人竟然又没事人一般地出现在马背上! 齐瑕也吃了一惊,但被长孙云淮那一声呵斥提醒,也连忙指挥道:“球!” 那杆本冲着长孙云淮而去的马球已经被白队接住,白色的身影快速在场上跑动,把球护着直冲红队的球网。 长孙云淮策马犹如游龙如江般,迅速闪过迎面而来的阻拦者,送了那球最后一击。 “三比二!白队领先!”计数的太监大声报数,“中场暂停!” 场上所有人立了起来,潮水般的鼓掌和欢呼声都送向了长孙云淮。 齐家姐妹方才还得意洋洋的脸色,此刻都青黑一片,碍着场面不情不愿地也跟着鼓掌。 “太医!”苏南锦与福宁一道起身离席,奔向了场边,“快去看看长孙太傅!” 她就站在场边,看着长孙云淮骑马靠近,虽然对方的神色还是如常,可她就是直觉地感觉到,对方现在的如常是装出来的。 一定是受了伤。 因为要掀起衣服来检查,因此长孙云淮与太医进了旁边以供中场休息的屋子。 苏南锦忧心忡忡地等在门外,伸手摸了摸长孙云淮的马:“好样的。” “你也别太担心,”福宁宽慰她道,也是当真的不害怕,“长孙太傅怎么说也是自幼习武的,马球场上摔打多,青紫也是常见,不会有什么大事。” 第220章 必定会赢 苏南锦手搭在黑马脖子的鬃毛上,低声怒道:“他若是寻常坠马,我自然不会担心!但以他的能力,又怎么会这样坠马?” 周围还有跟随而来的江修兰和伺候的宫女,臣子之妹这样对长公主说话自然是极不尊重,一时间各人都低下了头。 玉珠不满道:“苏小姐,你这是对长公主……” “玉珠,”福宁轻呵一声,将贴身宫女的话头止住,“这没什么,我知道你是担心长孙太傅才会如此。” 苏南锦也意识到自己方才情绪过于浓烈了,对福宁行了个大礼:“臣女一时失仪,绝非有意,还请长公主殿下责罚。” “都说了无事,”福宁俯身将她扶起,“我一直把你视为姐妹,你这么对我,是因为亲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苏南锦又道谢,心内却暗自咬舌后悔,怎么秋来气燥,她也和齐珏一样,说话做事这么冲人,像是吃了火药似的。 太医跨着药包出来,苏南锦连忙将人拦下:“这位太医,长孙太傅可有受伤?” “腹部有击打伤,肩背也有擦伤,”那太医捻着胡子道,“不过长孙太傅身体素来比旁人健康,这些也都是皮外伤,抹药几日就好了。” 苏南锦这才松了口气。 幸好众目睽睽之下,齐瑕没能下太狠的手…… 另一边,齐瑕下了场,齐珏等人连忙围了上去,说些称赞的话。 红队的人与那些人一来一回应承着,齐瑕眼中没有任何人,四处张望了番。 “哥哥在找什么?”齐五小姐问道。 齐瑕看见不远处向他而来的身影,压根不理会齐五说了什么,起身径直而去,脚步匆匆,脸上方才未能击中长孙云淮反而被赢过的不耐也散去,换上了笑容。 “小羽!”齐瑕大步流星站定在他身前,看了眼陈羽手里的琉璃水瓶,“不是和你说这些事让下人去做,你只管坐着吗?” 陈羽把水瓶向前一送,淡淡道:“那你喝不喝?” 齐瑕咧嘴一笑,接过水瓶大口喝下。 这里并非清水,清甜之后还有些涩味,他吐出里面的菊花瓣,对陈羽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小羽,泡的茶都比别人好喝!这天燥热,正好喝些菊花去火。” 陈羽斜眼看他:“原来世子自己也知道天气燥热火气重?” 两双眼一双含笑,一双清冷。 对视间齐瑕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脸上的笑容也没了:“小羽,你该为我高兴才是啊!” 陈羽看着他,双目清澈,犹如青花瓷盆中所盛着的清水:“如果你是凭自己本事赢的,我自然会替你高兴。” 齐瑕忍下心底的不悦,偏头断开两人间的视线相对:“还有下半场要打,今天我不想和你闹别扭,但是我告诉你,今天这场比赛,我凭本事肯定能赢!” 他说完便将瓶中花茶一饮而尽,将瓶子塞到陈羽怀中,头也不回地回了马场。 陈羽看着那琉璃瓶底剩下的菊花瓣,无奈地摇了摇头。 苏南锦迫不及待冲进屋中,里面椅子上,长孙云淮正把衣服放下来。 两人抬眼一对视,苏南锦就走过去,又把他的衣服掀了起来。 长孙云淮一惊,但想到她往常的举动,也没太过意外,只是拉下她的手道:“没什么,你不是问了太医吗?” “总要看了才安心,”苏南锦放下手,她方才已看了,的确是皮外伤不错,“红紫的一道,是齐瑕打你的?” 长孙云淮点头默认。 “无耻!”苏南锦咬牙怒道,“可见上梁不正下梁歪这话一点都没错。” 她转而又去看长孙云淮的脸,头发因为摔下马也乱了,冠发虽然还好好地,但额角垂下了碎发,脸上也灰扑扑的,都是草场上的灰尘。 莫名地,她觉得有些辛酸。 长孙云淮何曾这样狼狈过? 福宁长公主也跟了进来,一见这模样,立即命人去端水来。 中场休息也不过两盏茶的功夫,上药洗脸喝水,时间就到了。 队里的人过来请长孙云淮时,苏南锦正拿着他的球杆端详。 “怎么,”长孙云淮打趣道,“你也想打马球?” “说不定我天赋比你还好呢?”苏南锦笑了笑,郑重地把球杆交回长孙云淮手中,“一定打赢对方,别让我瞧不起你。” 长孙云淮对她一笑,抓过球杆转身便走。 众人都回到席间,这次球是由王总管放到球场正中央,一声铜锣敲响,红白两边又迅速缠到了一处。 看了一会儿,福宁奇异道:“怎么下半场你倒是轻松了?” 苏南锦自信道:“长孙云淮答应的事,还有什么事做不到的吗?” 福宁了解一笑:“你这样信任他,还说没有那意思?” 苏南锦求饶道:“真的没有,长公主,我只是信任长孙太傅的能力,就好比倘若是我哥哥答应了,我也会一样相信他。” 上半场三比二白队险胜,下半场齐珏卯足了劲,开场没多久就先拿下一球,随即挥舞着球杆,向场外一笑,尽是春风得意。 苏南锦原本以为齐瑕无非是在对齐家人示意,但转念一想,定远侯人尚且在北边边关,看齐瑕对齐珏几人也是爱答不理,他和谁示的意? 她怀着好奇一看,便看见齐家那边多了个方才并不在的眼熟之人。 陈羽。 这个少年虽然跟在齐瑕身边,性格却与齐瑕不同,上次在苏府,也是这个少年在她面前替齐瑕周全。 虽是坐在一处,但陈羽周遭和齐家旁的人显然有壁。 难道齐瑕待陈羽竟如此之好,连族中姐妹都比不上? 苏南锦心中有些奇怪,这片刻间两边又互相进了球。 “长孙云淮!”齐瑕盯着那最后一球,猛追不舍,“五比五,你敢不敢和我赌这最后一球?” “赌什么?”长孙云淮此刻声音还是镇静沉稳的。 齐瑕勾唇,眼里尽是野心:“我若赢了,你就从此不再与我父亲作对,如何?” 长孙云淮并未答话,他看准了球,精准挥杆,齐瑕本想调转马头让出空位来好与长孙云淮周旋,却不了自己的马防备着蹄边马球,一下子跪倒在地! 第221章 苏南锦和他真配 场下一片唏嘘,众人全都起身,急切地看向场下。 这可是最后一球! 长孙云淮挥杆后便没有再看,他相信自己,也相信队友能将此球打进,直接勒马停了下来,将齐瑕马匹的缰绳抓住,以免它惊慌间伤到旁人。 齐瑕被甩下马背,在草地上接连滚了数圈,停下时就听见场内场外不尽的欢呼。 “六比五!白队胜!” 齐瑕顿时如置冰窖,他愤恨地抓了满手的草,双目瞬间充血,变得通红可怖。 长孙云淮驱马来到他身边,下马向他伸出了手。 “滚开!”齐瑕猛地推开递过来的手。 “知道你为什么输吗?”长孙云淮毫不在意对方的无礼,“你在赛场上不专心,而我,也从不以大俞的前路做赌注,你的心太险,不够平。” 白队的人已策马飞奔过来,绕着长孙云淮振臂扬杆欢呼。 “好,好!”太后抚掌道,“皇上,今日这场打球甚是精彩,红白双方旗鼓相当、争锋相对,屡次比分追平,长孙太傅最后那一球更是进得精彩,大有扶大厦于将倾之势,依哀家看,不如将先帝的那支球杆赏赐与他!” 喻玄乐老成地点着头:“李忠,去取先帝爷的球杆来。” 太后又对佛莲吩咐道:“快,传众位我大喻儿郎上前,皇上与哀家今日要逐一封赏!” …… 散了宴,苏南锦便与长孙云淮和喻行远一同出宫。 马车内,长孙云淮坐中,其余两人分坐两侧。 “云淮,你今日可是大出风头啊!”喻行远滔滔不绝,说话时两条胳膊还不停地挥舞,“你这两场球打得,可真是扣人心弦、夺人眼球,我好几次都激动得站起来!苏姑娘也是,连太后也看得很入迷呐!最要紧的是,你还挫了齐瑕那小子的锐气!哈哈哈……” 长孙云淮看了他一眼:“你就不能安静会?” “我这不是为你骄傲么!”喻行远伸手勾住他肩,“好兄弟,我要是有你这天赋,今天指定也和你一块儿上去!只可惜,我实在没这能力啊!” 苏南锦眯眼笑道:“原来你是不会啊?我还好奇呢,你怎么不上,只当你是胆小。” “我?我像是胆小的人么!”喻行远一指自己的鼻子,对苏南锦的评价非常不满,“可见人都是有天性的,比如云淮这张嘴,要是做生意,早就饿死了!” 苏南锦打量着长孙云淮,赞同点头:“这我支持。” 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连价都讲不了,自然是没法做生意了。 “为了庆祝云淮打败了齐瑕那龟孙,”喻行远发话道,“走,去外面吃顿好的,我请客!” 苏南锦无奈笑道:“你别说吃顿好的,你可是国公爷的儿子,外面什么酒馆能比你家厨子做得还好吃?” “这不是我爹在家么!”喻行远露出痛苦的表情,“万一他看见了你,你又是苏南行的妹妹,今天又打扮得那么好看,他老人家还不得逼着我娶你啊?” 苏南锦被逗乐了:“怎么每次听说你的事,都感觉在听笑话似的。” “哎,”喻行远非常悲哀,“你倒是好,就只有个哥哥,又完事随你。” 说着说着,喻行远眼前一亮,把脸凑过去道:“欸?不对啊,我记得你哥哥曾经说只要你喜欢,什么人都可以,要不你嫁给我,你也自由,我也自由了,我绝对拿你当妹子看,如何?” 话音未落,喻行远头上就挨了个脑瓜崩。 “长孙你干嘛啊!” “有你这样和姑娘家说话的?”长孙云淮漆黑的眼里尽是不悦。 喻行远摸着自己脑袋委屈道:“开个玩笑么,正好她不想嫁我不想娶,各取所需喽!” 苏南锦禁不住笑道:“你这个人,思想倒是蛮特别的。” “是?”喻行远朝苏南锦抛了个媚眼,又对长孙云淮证明道,“看着没?人家苏姑娘可欣赏我,每次看见我都笑得这么开心,说不准哪天我们俩还真能成呢!” 苏南锦但笑不语,心里想的却是她若是嫁给了喻行远,那这以后的日子过得还不得鸡飞狗跳? 平远公一心想找个温柔贤淑、出身名门的大家女子,若是见了她,恐怕得当场心肌梗塞就这么驾鹤西去。 长孙云淮扫过两人间的眉目暗涌,搁在膝上的手不着痕迹地紧了紧。 到了酒楼,三人要了间厢房,苏南锦先去上茅房,屋内只两人点菜。 喻行远平生除了挣钱,最爱享受,哪家酒楼什么好吃他一水的门清,迅速点了菜又交代小厮各个注意事项,便让人退下了。 这一趟下来,苏南锦不过刚下楼。 长孙云淮看着他,脑海中却都是过往有喻行远和苏南锦同时出现的场景。 诚如喻行远所说的那般,每一次他在场,苏南锦脸上的笑意总是格外地多,人也分外地活泼。 难道…… “问你个问题,”长孙云淮心里升起了危机感,“你在车上那番话,是真心试探,还是假意玩笑?” 喻行远反应了一下,才明白长孙云淮问的是什么,他“嘶”了一声,拿着酒盅在桌上轻点:“在马车上我是开玩笑,不过你这么一提,我倒真有点……这位苏姑娘,也真是个难得的好姑娘,恰巧我和她所追求的东西也相同。” “什么?”长孙云淮追问。 “自由啊,”喻行远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以前我提到这事,她都是赞同态度,她本人这些举止行为,也都是印证。” 说着说着,他又“啧啧”道:“你别说,云淮,我觉得我们俩说不准真能成,你看她每次见到我都这么开心,你觉得呢?” 长孙云淮心里简直是翻了醋缸,翻江倒海地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的确,他们俩相处,总是更开心自在些。 “云淮,你怎么不说话啊?”喻行远凑到边上问话,“你想啊,这我们两家家世相配,性格相合,哎呦,这既能满足我的标准,又能让我爹我娘满意,这可难得!” 长孙云淮心情烦躁,不耐道:“你还是回岭南。” 第222章 酒后真言 喻行远勾着他肩晃了晃:“云淮,不至于,她是你干妹妹,我是你干兄弟,我这家世人品,难道会辱没了她?” “她若愿意,你再提也不迟。”长孙云淮冷着脸道。 苏南锦推门进来,看见两个人一个笑嘻嘻的,一个却是怀揣着心事的样子,莫名想起那个经典的动画片没头脑和不高兴。 这两个,还真是像啊。 一时间饭菜上来,都是美味佳肴。 苏南锦饱餐了一顿,抬头一瞧,对面长孙云淮还在慢条斯理地吃饭。 “想什么呢?”喻行远勾着她说话。 苏南锦拿筷子戳了戳空碗底:“想……什么时候才能把咱们都讨厌的那一家子掀了。” 喻行远没想到她心里会存着这个念头,有些错愕,随即又了然地笑看向长孙云淮:“真不愧是苏南行的妹妹,你的干妹妹啊。” “陶老爷在你府上怎么样?”苏南锦问。 “靠女儿和复仇的执念活着,”长孙云淮放下筷子,“前天奚容的线报,定远侯府又在干同样的勾当。” 苏南锦一皱眉头,旋即又反应了过来。 也对,楚兰舟和那日在客栈里搜查的定远侯手下,都不会将此事说出去,否则岂不是自讨没趣。 也就是说,定远侯府那边,现在还以为陶老爷人已经死了,根本不知道人其实在他们手上。 “太好了!”喻行远先拍桌喜不自禁起来,“此事可非小事,人证已有,如果再能拿到物证,岂不是可以治定远侯一个卖官鬻爵的大罪?!” 苏南锦也惊喜万分,她当初把陶老爷带回来,可从未想到能有这样的一天。 “来,”喻行远给三人杯中都满上清酒,“这一杯,就祝咱们此事上一帆风顺!” 苏南锦举杯仰脖饮下,痛快道:“再来一杯!” …… 华灯初上时三人散了场,长孙云淮扶着苏南锦上了车,喻行远家的小厮也已牵着马车在店外等了许久。 “回去,”长孙云淮看了眼旁边张望着的平远公府小厮,“不要叫你父亲担心。” 喻行远叹了口气:“好像我是个三岁小孩,能被人拐了去似的。得,咱们就此别过了。” 看着对方上车离开,长孙云淮才也上车。 车夫问:“主子,还是先去苏府?” 长孙云淮“嗯”了声,进车看见已经歪道在马车内的苏南锦,心情颇为复杂。 马车行驶起来,摇摇晃晃,苏南锦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头,嘴里念念有词:“什么破马车……还不如电瓶车舒服……” “什么?”长孙云淮没能听清后面那几个字。 苏南锦猛地睁开,脸上两坨醉酒的红晕,眼神却一点都不迷离,反而清醒地吓人。 “是你啊,”她打了个哈欠,又闭上眼,“我说呢,连电瓶车都不知道,想也是你。” 长孙云淮脸上罕见地氤氲了些许愁绪:“那谁知道?” “谁都……”苏南锦手指在空中飞舞着,说话间还打了个嗝儿,“谁都,不知道……你们都不知道……” 长孙云淮拍了拍她的脸:“那喻行远呢?” “谁?”苏南锦皱起眉头,似乎很费劲地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个人是谁般,继续摇头说,“他也不知道,他……他是我儿子!” 儿子? 长孙云淮无奈地轻叹,看来是真的醉过去了。 “怎么,”苏南锦醉醺醺地眨眼间撇到身边男人脸上的神情,觉得自尊受到了侮辱,“你不信他是我儿子?” 长孙云淮顺着她醉鬼的话问:“他比你还年长一岁,你怎么做他的娘?” “那、那也未必!”苏南锦霸气挥手,“你不懂!” 长孙云淮犹豫再三,还是趁着她醉醺醺的时候问:“苏南锦?” “干嘛!”苏南锦非常不耐烦。 哎呦到底是谁,她这会困得要死,怎么老来烦她! “你……” 喜欢? 中意? 长孙云淮自己都没察觉到,从前杀伐决断,在朝堂上力战定远侯派都从容自信的自己,现在双手却不自觉地紧紧攥着。 他忖度了片刻,才继续开口道:“你对喻行远,可有什么想法?” 半梦半醒间的苏南锦完全没能消化这个问题。 什么叫有什么想法? 想让对方当儿子这算想法吗? “你说啥?”苏南锦半睁开眼,用眼神表达自己的疑惑,“他不是你发小吗?难道他也是定远侯的人?” 长孙云淮被这离谱又理直气壮的发问堵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喝醉了还在想着定远侯府的事? 简直是比苏南行本尊还敬业。 “不是那方面的想法,”长孙云淮伸手挡在车边,以防摇晃间苏南锦撞到自己的脑袋,“你与他都是适龄,家世也相当,行远人也风趣,虽然对仕途无意,但你亦是对此无所谓之人,你可曾……” 可曾对他动心? 说到此处,长孙云淮竟然觉得如鲠在喉,难以继续。 苏南锦怔怔地看着长孙云淮,撑着坐垫坐起了身。 她神色骤然认真,长孙云淮心已沉了一半。 方才吃饭时他见这两人又是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笑声不断,便早已想好,若是苏南锦也有意,他不妨促成这桩婚事,也算是一桩良缘。 可如今见苏南锦对待喻行远一事如此认真的神情,还是难以自制地酸楚心痛。 上学之时同窗多少都有心仪的女子,唯他不曾对谁动心。 还以为他是天性如此,今生恐怕都将奉献于大喻,不想会在这个节点上遇见苏南锦。 若不是苏南行失踪,或许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亦与常人一般,有心动的能力。 “你若愿意,我可从中搭线,”长孙云淮语气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心痛,“喻行远的人品我可以作保,宫中圣旨你也不必挂心,此事了解之后,我会去宫中请罪言明。” 苏南锦脑子一片混沌:“你在说什么啊?” “谁要和喻行远成婚了啊!你疯了!” 长孙云淮也呆住了:“你——你不是对他有意?” “有个什么啊,”苏南锦翻了个白眼,继续倒下睡大觉,“不会喝酒就不要喝,都醉成什么什么样了!” 第223章 获封郡主 “主子回来了,快去倒茶。” “让厨房端醒酒汤来。” “赏赐先别收,预备着主子待会要看。” …… 长孙云淮脸上笑意溶溶,恰似三月春光。 他迈步进屋,接过婢女递过来的茶,声音也柔和了许多:“暂时不必准备热水,奚棠可来过?” 那婢女道;“半个时辰前来过,奴婢这就去请。” 话音方落,门前就出现了奚棠的身影:“不必了,我这就来了。” 婢女笑着退出去,奚棠手里拿着奚容传回来的信,还未走到长孙云淮身前,便听他道:“坐。” 奚棠顿了顿脚,鼻子问道一股并不难闻的酒气,就在长孙云淮对面坐下道:“主子,您喝多了?” 长孙云淮看了她一眼,眼底一片清明。 “那……”奚棠露出看透一切的笑容,“难道咱们府上终于要多了一位主母了?” 长孙云淮接信的动作停下,又看向奚棠。 “这位主母,是不是还姓苏啊?”奚棠笑得春光灿烂。 长孙云淮轻咳了一声,冷着脸道:“你每天都在想什么?” 奚棠立马闭嘴。 长孙云淮把信拆开,看了两行又问:“有这么明显吗?” “有——!”奚棠点头,“而且今晚主子您心情特别好,到底是不是成了?” 长孙云淮摇头,神色不自然道:“想多了。” 其实他有些后悔。 傍晚时被喻行远那小子的一番话乱了阵脚,马车上只顾着问苏南锦对喻行远有没有意思,却忘了问苏南锦对他是作何看法。 啧。 信上奚容写一切安好,目前的事项都如陶老爷所说的那般没有差别,但每次来接头的人都很警惕,他们屡次跟踪,想找出对方的住处,以便调查对方身份,但全都失败了。 “信你看了吗?”长孙云淮问。 奚棠摇头:“不过属下大概知道,奚容也给我递了一封信。” “你带人去帮他,”长孙云淮道,“切记,此事万不能急,若是暴漏了自己打草惊蛇,那便是得不偿失了。” “属下明白!”奚棠立起身,异常严肃。 苏府。 苏南锦一觉睡到大中午,爬起来时觉得脑子还在疼。 简直都有那种熬夜奋战期末的感觉。 就在床边守着她的锦瑟转过身,搁下手里的刺绣笑道:“小姐醒了?头疼么?” “有点,”苏南锦揉了揉太阳穴,坐起来伸个懒腰,“现在什么时辰了?” “都吃过晌午饭了,”锦瑟给她收拾着床铺,手抬到嘴边悄悄道,“李妈妈她睡午觉去了,小姐待会不如和长孙大人出去吃,吃完再在外面逛一会,或者去长孙府待一会,免得她老人家一觉起来看见小姐,又得抓着小姐念叨。” 苏南锦惊恐地点点头,上次喝醉了之后被念叨了快两刻钟的恐怖经历她可还没忘记,所以待会还是…… 等等! 苏南锦抓住锦瑟胳膊:“你刚才说和谁?” “哦,忘了和小姐说,”锦瑟轻声慢语道,“长孙大人半个时辰之前来的,还带了太后的旨意,小姐您现在是郡主啦!” 郡主?! 苏南锦满面迷茫。 “现在是哪年哪月啊?”苏南锦目光放空,四周看了看屋子,“这也是我自己的房子啊,没嫁人,那是定远侯已经倒台了吗?” “小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锦瑟伸手试探她额头,“也不烫啊,小姐你该不是喝酒喝傻了?” 苏南锦拨开她的手:“哎呦我没傻,昨天宫里是办寒食宴吗?” “对啊。”锦瑟点头。 那就好…… 苏南锦松了口气。 她还以为自己醉酒后出了意外,直接昏迷过去,这会子醒过来苏南行已经回来扳倒了定远侯府呢。 “那我怎么成郡主了?”苏南锦问,“郡主,不是王爷的女儿才能封的么?我又没做什么。” “这我也不知道,是长孙大人说的,”锦瑟给她穿好衣裙,“不如小姐自己去问问长孙大人,他就在前堂的院子里,听说小姐还睡着,便没有到后院来。” 苏南锦一路过去,府上的下人见了她,都纷纷道贺。 “醒了?” 她到前堂时,长孙云淮正坐在堂下喝茶,几扇门都大开着,难得的秋日暖阳照进来,斜落在长孙云淮脸上。 “醒了。”苏南锦望见他脸上的温柔笑意,有些愣怔。 长孙云淮放下茶盅站起身来,跟在旁边的随从连忙双手恭敬地递上圣旨:“大理寺卿苏南行之妹苏南锦接旨——” 苏南锦便跪下,这圣旨写得洋洋洒洒,有些话她也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从什么柔嘉、淑慎之类的话语中,她能隐约明白,这是在找着话夸赞她。 “臣女苏南锦叩谢皇上、太后。”苏南锦最后俯身一拜,接过了圣旨。 她召来外面候着的婢女,嘱咐婢女把圣旨送到锦瑟手中,回来时长孙云淮身边跟着的侍从也被打发到门口站着了。 “怎么忽然封我为郡主?”苏南锦怎么也想不明白,“该赏也是赏我哥哥啊。” “还不是因为你哥哥的脾性,”长孙云淮轻松道,“况且若是升官,再向上也是升无可升,不过这道圣旨到底还是福宁闹出来的。” 苏南锦眉头一皱:“闹?” “前些日子你拉我一同入宫去见福宁,她留我下来,可还记得?”长孙云淮道。 这事儿就在不久之前,,苏南锦自然记得:“之后呢?” “她想讨好你,,又不知道该怎讨好,见我常与你在一处,便来问我,”长孙云淮继续说道,“我告诉她,不如送你些医书,想来她是没认准,今日早晨下朝,福宁又在殿外拦我,问我你要什么,我便说你散漫惯了,最好自由。” 苏南锦:…… 她真的宁愿要些医书啊! 就是即便收了,她也不能让苏南行爱上福宁就是了。 “我本意是说她再这么传召你,一昧逼着你与她亲近,只会适得其反,”长孙云淮笑了下,语气里也多了无奈,“不成想,她是会错了意。” 第224章 获封郡主 苏南锦大为震撼。 这幸好会错了意把她请封了郡主,万一是觉得她在京城里待腻歪了,一下把她给流放了她那才叫冤呢。 “或许,福宁是觉得你地位越高越能自由,”长孙云淮笑着看她,“所以就直奔檀香殿,也不顾太后晨起正在礼佛,哭着闹着要把你封为郡主。” “也是太后的意思,”苏南锦抿了抿嘴,“上次的事,我装我哥哥推辞了赏赐,太后也想借机稳固下苏府对朝廷的忠心。” 长孙云淮点头:“不错,不过结果如此,也是皆大欢喜。” 皆大欢喜? 苏南锦苦笑。 做郡主,和做个臣子的没任何诰命的妹妹,也不知道是哪个更自由一点。 “此事虽好,但不过下面,你可得做好准备。”长孙云淮道, “什么?”苏南锦完全在状况外。 长孙云淮无奈:“你并非亲王之女,却获封郡主,这可是喻朝自建立以来的第一桩,只怕今天下午,就会有人上门来送贺礼。” “什么?!”苏南锦猛地站起来,焦急地在屋内转了两圈,然后停在长孙云淮身前,“我装病行吗?要不我说我回老家探望亲戚了,再不行说我回老家嫁人了?” “那些人你若不想见,不见也就罢了,”长孙云淮望着他,漆黑双眸里有着让人情不自禁安静下来的魔力,“但尚亲王府,恐怕会来人相看你。” 尚亲王。 苏南锦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称呼,立即想起来此人是谁了。 这个人虽与她素未谋面,但她可是为了此人九死一生过的。 自穿越而来到现在,她办的案子,皆因与尚亲王定亲的女子而起。 “这算什么,”苏南锦哭笑不得,“我给几个前辈查案昭雪,现在我自己还得过去把这个缺给补上?” “你暂且不必慌张,”长孙云淮安慰她道,“现在外面都知道苏南行重病,皇家成婚即便是选定人选,也得经过重重考量,并不是想娶便可以娶的,你只咬死苏南行无法起身决定你的终身,尽力把此事拖延下去便可。” 苏南锦急道:“但这样拖延下去也不是办法啊,万一尚亲王那边不管这些,就是要娶我呢?” 她可记得那次和长孙云淮在酒楼遇见的那个尚亲王府的媒婆。 喻朝是多在乎品级的朝代,喻行远都知道自己娶个平民女子会有什么后果,更何况是尚亲王。 但因为前面几个准尚亲王妃全都死于非命,京中又流传着克妻的谣言,尚亲王府竟然不在乎姑娘家是否为官宦人家了。 可见对方在此事上到底有多着急。 “媳妇都要娶不到了,后都要绝了,”苏南锦抓着头发,“他们着急起来,我可不觉得会遵从那些繁琐的程序。” 说话间,她忽然又想起家里的那道赐婚圣旨。 “诶?”苏南锦推了下长孙云淮的肩膀,“咱们就不能直说,皇上已经给咱们俩赐婚了吗?这不就一劳永逸吗?” 以后若是还有谁盯上她大理寺卿之妹、破格赐封郡主的名号,也能拿这事给挡回去。 毕竟没有谁那么勇敢,能去找皇上让皇帝收回成命! 苏南锦本以为她这个主意很好,却不想长孙云淮却是神色复杂地望着她。 “不行吗?”苏南锦开始回想了一遍,没什么问题啊! “此事,当初只是为了搪塞太后,以免她将你赐婚给皇上,”长孙云淮语重心长道,“因此自是只有太后知晓为上,否则事情传扬出去,将来人尽皆知,你若……你若想嫁予旁人,该当如何?” 他话里藏了些许期盼,苏南锦却只是觉得荒唐地耸了耸肩膀:“知道就知道呗,我将来嫁人又如何?就算所有人都说是你退婚,我也不会在意。” 长孙云淮心情更加复杂,他自然欣赏苏南锦这份不同寻常,但有时候他也会想撬开苏南锦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 “即便你不在意,倘若你的夫君在意呢?” “不会的,”苏南锦笃定摇头,“如果因为这样的事情,就心怀芥蒂的人,我也不会看上他,就算一时间看走了眼,我也会当机立断离开他。” 说话间她自己也觉得有些可笑。 在这个时代,说这种话,恐怕是个人都不会理解…… “你说得有理。” 苏南锦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仰头惊讶地看向长孙云淮:“你不觉得我又在胡说八道?” 长孙云淮皱了皱眉:“同样的事情,既可以说是天方夜谭,也可以说是别有见解,只是看听到的人心中做何感想。至于我,觉得你说得有理,因外界评论就对自己认定之人新生嫌疑者,并非可以托付终身之人。” “哎呀,”苏南锦得瑟一笑,“看来,咱们又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但若尚亲王府真的来人,不到万不得已,你不要将皇帝下旨赐婚一事说出,”长孙云淮语气严肃,“这也是为你着想,虽然你并非畏惧之人之辈,但人言可畏,却是实在的。” 苏南锦自然知道对方话中意思,她顺从地点了点头:“我还要进宫谢恩,不如你陪我一起去?我再请你吃顿饭。” 长孙云淮自然乐意:“走。” 就在两人进宫谢恩的这阵功夫,苏南锦获封郡主一事,已在京中飞得漫天都是。 当朝长孙太傅亲自宣旨,太后皇帝首肯,福宁长公主提出,赐予者又是当朝最年轻的重臣,刚办了贵女离奇亡命案与扶桑公主自尽案的大理寺卿苏南行之妹。 这些人物,无论哪一个单拉出去都值得说道上十天半个月,更何况是凑在了一处! 今年的寒食节上,福宁公主住还坐到苏南锦旁边,和她那么热切亲密地说话! 瞬间,京城中大小宴会聚会上,人人都在谈论这一件奇事。 而这宴会,自然也包括了齐家的宴席。 寒食之后两天,便是齐珏的生日。 齐府大开筵席,不少京中夫人、贵女,全都携礼登门祝贺。 其中,也包括江修兰。 第225章 嫉妒 江修兰父亲素来仰慕长孙云淮,江家自然也与齐家不在一条船上,但因着江修兰的母亲与齐家三姨娘祖上曾联过姓,也算得是远亲,因此顾及着礼数,江母与江修兰也带了礼物过来,只是席间并不与江家人怎么亲热。 台上场戏,台下摆宴,不是什么大生日,赴宴的多是贵女,各自只和交好的姐妹交谈,江修兰正和母亲说话,几个世家小姐就凑了过来。 “江夫人安,”那几个世家小姐笑着问好道,“姐安。” 江修兰抬眼一扫,脑海中迅速回忆了番,眼前这几个小姐,家中虽然与齐府偶有些往来,但他们父亲在朝堂之上却是站在皇帝那边的,便对娘亲递了个眼神,友善地回以微笑。 “姐,”其中一个绿衣裳的小姐凑过去打听道,“这大理寺卿苏家的小姐封了郡主,据说,还是福宁长公主首提的,你可知这是真是假?” 江修兰一笑:“这我怎么能知道呢?” “原来姐姐也不知道?”那绿衣小姐诧异道,“前日席间,我见姐姐和苏郡主坐在一处,还以为姐姐同郡主甚是亲厚呢。” “我与她也是第一次见,”江修兰留意道周遭有人在听,故意多说了几句,“不过我瞧着,长公主待苏郡主,倒的确是非常亲厚的。” 另一位粉衣小姐插进来附和道:“是呢!这话不错,我还听说,寒食那日苏郡主因着长孙太傅受伤,一时情急,对长公主说话语气重了些,长公主都没有计较。” 此言一出,更多的人凑了过来听热闹。 谁不知晓福宁长公主的脾气?即便是太后说她,恐怕这位长公主也不会让。 “你们说的是真的吗?”一个蓝衣小姐惊讶道,“那这位苏郡主,也太有本事了!” 绿衣小姐拉着江修兰道:“姐姐,你那日不是一直在苏郡主身边吗?你可看见了?” “确有此事。”江修兰点头,“长公主不但没有怪罪,还夸赞苏郡主为人重情重义呢。” 齐珏就在不远处,这原本是她的生辰宴,特地精心打扮了一番,好舒舒前几日被苏南锦搅扰得烦躁的心。 却不想,到了自己的家中,自己的宴上,还要听见这些人夸赞苏南锦! 什么长公主,什么郡主,苏南行不过是破了几个案子,哪里比得上她父亲的赫赫战功?! 这个郡主,要封,也该是她先封才对! 齐珏又气又委屈,就要挂不住脸,但这毕竟是在自己的宴上,这些小姐夫人又都是为她祝寿而来,她若是闹,就太不像话了。 “长姐,”齐三小姐关切地看着她的神色,担忧道,“不如,咱们先去后花园里逛逛,那些不着边的话,咱们别听。” “我怎么能不听!”齐珏眼圈都红了,“那些话,就往我耳朵里钻啊!” 说罢,齐珏愤然起身往后院而去,匆忙间,正装上从后院向前走的齐瑕。 “你是怎么回事?”齐瑕不悦道,“走路匆忙,神色慌张,一点齐家女儿的样子都没有!” 齐三小姐连忙行礼道:“世子莫怪,长姐如此,是因为在前头受了委屈,今日虽是长姐生辰宴,江家小姐却与几个小姐一起大肆赞扬苏家那位刚封的郡主。” 又是苏府? 齐瑕想起前日马球场上的事,心中那丝不悦立即扩大成了烦躁和怒火:“不就是一个郡主吗,父亲战功赫赫,你还怕将来坐不了郡主?” “话虽如此,但却让苏家抢先,占了这风头,”齐珏愤恨道,“世子,我为父亲的女儿,看着不如他的臣子的妹子先得了恩赏,哪能不气呢?” “你不必着急,”齐瑕阴狠一笑,“对了,那个江家小姐……?” “是内阁学士江天青之女,”齐三小姐忙报上对方家世,“此人素来和长姐不睦,处处针对长姐,她父亲亦是如此!” 齐瑕点了点头:“此人我也有印象,好了,下去收拾收拾,今日你是主人,哪有主人扔下客人的道理?快去。” 齐珏这边心里正不是滋味,苏南锦却在自己府上累得要死。 不为别的,只为送礼的人实在太!多!了! 她前面还顾及着各自的礼数,盛装出来迎接,到后面实在是累得不行,让丫鬟说兄妹两个的病又犯了,头晕不能见人。 一直到了下傍晚要吃晚饭的时候,络绎不绝前来送礼的人才算消停下来。 几个小厮丫鬟又在门前等了几分钟,看着路口的确是再没有人过来了,才派人去后院知会苏南锦。 “真没人了?”苏南锦眼里闪着兴奋,“你可看准了?” 那丫鬟头点得像是拨浪鼓:“小姐,当真是没人了,现在各家都要吃晚饭,谁挑这个点来送礼啊,这不是找不痛快么!” “呜呼!”苏南锦乐得大叫一声,立马从床上蹦了起来,“快快快,让厨房做饭,这一天下来饿死我了,原来和人说话唠嗑也这么累。” 锦瑟几个人都笑着说:“小姐这就觉得累啦?将来做了新娘子嫁人,那时候要见的人才多呢!” “去去去,”苏南锦皱巴着脸,“等到了时候,我先把你给嫁出去。” “那可不成,”锦瑟笑道,“我们啊,可是都要跟着小姐一辈子的,宁可不嫁人呢,是不是?” 剩余几个纷纷点头附和。 这边正热热闹闹地准备开饭,忽然从院子外匆忙跑进个丫鬟,进来时气都喘不上来了,反手指着外面呢结巴道:“外、外、小姐、外……” “你慢慢说,”苏南锦拍她后背,给她顺气,“外面怎么了?定远侯府的人打上门来了?” “不!”那丫头猛地吸了一口气,把话吐了出来,“外面福宁长公主和尚亲王驾到,请小姐快去接驾!” 苏南锦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过去。 苍天啊! 你怎么让两个最难搞的人,一起来了呢? 偏偏福宁想见苏南行,尚亲王估计是想见苏南锦,那她是当女人好还是当男人好啊! 第226章 能吃是福 苏南锦忙问那丫鬟:“你们方才可说了什么没有?” 那丫鬟忙答道:“说了少爷和小姐都旧疾复发。” “你先去前面,让人好生招待着,我速速就来。”苏南锦稳定心神,先打发了那丫鬟,“快去!” 锦瑟几人也是着急:“小姐,可要上妆?” “不,”苏南锦一抬手,示意众人都安静,“苏南行病重,连朝都不能上,就说已经睡了,福宁长公主再如何也不至于要闯男人的睡房,我就以女装见人。” 男装女装说久了,她都觉得自己像是个双性人,可男可女了。 “来,”苏南锦坐到梳妆台前,“把我脸上弄得憔悴点,最好还能再丑一点!” 锦瑟震惊:“丑?” “嗯嗯,”苏南锦满嘴开始跑火车,“这样才能显得我生病了而且特别累,好让他们赶紧走!” 匆忙准备好一切,苏南锦赶忙去前面接驾。 到了屋内,她先扫了眼,心里就咯噔了一声。 不是说尚亲王吗?怎么不见有男人? 但规矩不能错,于是苏南锦淡定行礼:“臣女苏南锦,见过——” “快起来,”一道柔和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叫人停了觉得可亲又不失威严,“既封了郡主,也是自家人了,别这么拘着。” 立即有婢女将苏南锦搀扶起来,又回到声音主人身边。 这人是谁? 听这声音里的气度,感觉像是宫里人。 并且没听见福宁长公主说话,想必这个人的地位,比福宁长公主还要高一些。 就在苏南锦疑惑之际,那道声音又说:“来,过来让我瞧瞧。” 苏南锦只得过去,她不清楚对方身份,完事都十分小心,恪守着规矩慢步颔首走过去,一步也不敢错。 先入眼帘的,便是那声音主人深绿色的下裙,随即是一双戴着翡翠玉镯的洁白光滑,但指节间存着些许皱纹的手, “真是个好孩子,”声音主子声音含笑,拉起苏南锦的手摸了摸她的手背,“依我看,很齐全,比你也差不了什么。” 福宁在旁边娇嗔道:“我算是什么呀,自然是比不上苏郡主的。不过要说真美人,舒娘娘您今夜在这,我和苏郡主啊,都不敢说自己生得好的。” “你这孩子,”舒太妃温柔笑着,“从前就嘴贫,现在这么大了,还是这么着。” 舒娘娘? 苏南锦这下反应了过来。 这尚亲王府来的人,又称作娘娘,那应当就是先帝的舒妃了。 “你不必这样拘束着,”福宁起身,双手搭到苏南锦肩膀上,“舒太妃是最和善不过的,来,你抬头看看,舒娘娘是不是很美啊?” 苏南锦抬头看去,只见眼前的这位美人,虽然眼角已经有了皱纹,可是皮肤还是那样地洁白无暇,还泛着光泽,她眼中神情温柔祥和,宛如一潭春水。 真是一位气质高贵又温雅的美人。 苏南锦眼里的惊喜是藏不住的:“舒太妃娘娘风华绝代,臣女等望尘莫及。” “你们两个小辈,都是最甜的,”舒太妃笑道,“难怪福宁这猴孩子这么喜欢你,太后提起你也是满嘴的夸赞。” ……这不是糟糕了吗,太后你怎么能夸呢,你倒是骂几句啊! 苏南锦心里眼泪早就流淌成了汪洋大海,故意装出虚弱的模样,咳嗽了几声道:“舒太妃娘娘和长公主驾到,臣女与家兄本该事先相迎,家兄却连日缠绵病榻,又早已睡下……还请两位贵人见谅。” “这有什么,”舒太妃把她扶起,忙道,“你也坐下,来,上菜。” 上上上上上菜?! 见苏南锦神情茫然,福宁在旁笑着道:“我本想下午时来瞧你,去太后宫里正碰上舒娘娘,这不正是巧了?想着从出宫到你这也该吃晚膳了,我便命御膳房做好了吃食一起带了过来。” 苏南锦感觉自己真的快要升仙了。 接待就算了,竟然还要吃一顿饭那么长的时间! 一时间饭菜上齐,御膳房的东西,自然是色香味俱全的。 但苏南锦看着,却觉得是备受折磨。 累了一天,她早就想吃东西了,现在闻着这么香的美味佳肴,却因为当着客人的面不能放肆大吃,这不是受刑……诶?不对啊! 她既然想让舒太妃对她印象不好,免于让自己将来被牵扯到尚亲王的亲事里面去,那怎么无礼怎么来不是正好吗? “来,”舒太妃先拿起筷子,给福宁和苏南锦都夹了菜,“都用。” 苏南锦接过,甜甜地道了声谢,拿起筷子就狼吞虎咽起来。 跟着出来伺候舒太妃和福宁的公主,四个负责膳食的齐齐上阵,又是夹菜又是盛汤,都险些没能跟上苏南锦吃饭的节奏。 苏南锦吃得也是不敢停,其实她早就吃饱了,但是想再更努力一把,让舒太妃知道,她不仅是个不怎么懂礼数的,还是个超级干饭人! 终于感觉都再吃就会溢出来,苏南锦觉得“表现”得也差不多了,便放下了筷子,甚至还憋出了一个嗝儿。 然后当苏南锦自信满满地看向舒太妃时,就更加惊恐地发现,舒太妃竟然比刚才还一脸慈祥地看着她! 甚至还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慈爱到她简直都想现在跪地抱腿喊娘! 怎么会这样! “真是好孩子,”舒太妃笑眯眯地,“然儿小时候也是这样,先帝爷也生了不少皇子公主,不是夭折了,就是胎死腹中。我们然儿一出生,吃奶就比别的孩子要多两三倍,所以也格外健康,这才活了下来,先帝爷就常说,能吃是福。” 福宁公主也附和道:“是呢,我瞧着苏郡主这相貌,就是有福之人,看了就叫人喜欢。” 苏南锦:…… 您二位真假? 舒太妃又道:“可吃饱了?要不要再吃些?” 苏南锦非常痛苦:“呵呵……呵呵……多谢舒娘娘关心,臣女真的不用了。” “那你坐着,陪我说会话,”舒太妃拍拍她的手,“看,你这孩子多好,饿了就吃,饱了就说,做派毫不掩饰,我就喜欢你这样直性子的孩子。” 第227章 准备摊牌 苏南锦:…… 她好想现在立刻马上自尽。 吃饭不成个样叫能吃是福。 不尊敬长辈不礼让客人叫直性子。 这位舒太妃真的是个正常人吗? 她该不会是因为傻所以才在后宫里混到了妃位还生下了尚亲王! “好孩子,你今年多大了啊?”舒太妃问道。 这就要开始了吗? 救命的相亲环节…… 苏南锦眼珠转了转,心里后悔,早知道先向长孙云淮把那位尚亲王的底细都摸清就好了,她也容易对阵下药。 不过这个朝代,应该都不会接受女子比男子要大? 苏南锦想了想,答道:“臣女今年二十有二了。” “你今年二十有二?”福宁惊讶道,她怎么记得过了年才二十呢。 舒太妃摆摆手,并不在意:“不妨事,这女子大一些呀,才知道疼人,也更能打理到家世,你看这苏府上下,苏大人虽然病了,可里外还是井井有条的,可见是苏郡主的功劳。” 苏南锦嘴角抽搐了两下。 这舒太妃,该不会是她的脑残粉? 怎么什么都能夸啊! “你们是后来迁居京城的?”舒太妃继续笑呵呵地盘问道,“你们祖籍在哪呀?家中可还有别人?” “祖籍在云川,”苏南锦随口胡诌了一个,“不过我家从爹娘那一辈就不住云川了,从前我家里是经商的,后来出了意外,一家子除了我和我哥哥全都死了。” 苏南锦紧张地等着回应,正好现在她又编瞎话说苏南行病了,这还不得给她安个天煞孤星的名号? “哎呦,”舒太妃眉头一皱,“孩子,那你和你哥哥可真是命苦啊!不过也幸好你是有福的,你们孤兄寡妹的,活到今日真不容易!” 苏南锦已经彻底放弃了抵抗。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个舒太妃就是想给自己说亲,所以就算是她脸上长满了麻子,这位舒太妃也能说成是酒窝! 好不容易把人送走,苏南锦正准备爬回房间继续痛苦——因为她刚才很困想吃完了睡,但是现在吃撑了完全睡不着只能又撑又被迫清醒,就听见有人在后面叫她。 一扭头,长孙云淮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 “你怎么来了?”苏南锦又转回身,“这都什么时候了?” 长孙云淮道:“进去说。” 苏南锦把人带回院内,整个人已经没了力气,软骨头似地瘫在小院树下的石桌子上面:“哎。” “舒太妃有这么可怕?”长孙云淮不理解地笑了声。 “你一直在吗?”苏南锦脸枕着胳膊看对面的人。 长孙云淮默认了:“担心你应付不来。” “哎,”苏南锦再次叹气,“你知道吗,我吃饭时候狼吞虎咽还吃了一大盆,把自己说大了两岁,还说我家里全家死绝,她竟然说我吃多了是福气,年纪大会主事,我活着是神仙庇佑,你说她还是个正常人吗?” 长孙云淮哑然失笑:“舒太妃便是如此,她并非瞧不出你的意思,但她既然认定了,即便你再差,她也能把你说成是一朵花。” “救命啊——”苏南锦欲哭无泪,“尚亲王府找我,福宁公主也找我,你说我还有活路吗?” 她猛地起身,走到长孙云淮身边郑重地按住男人肩膀:“我说真的,不然咱们就摊牌了,和福宁长公主说我哥真的没意思,再逼子宫,和舒太妃说我已经指婚给你了,怎么样?” 长孙云淮见她的确烦恼,思量了一番:“福宁那边,可以,但舒太妃那边,我建议你还是再想一想。” “那就先解决一边的,”苏南锦拉住他胳膊晃来晃去,可怜兮兮道,“你能不能帮我去说一说?我这个郡主是她请封的,我再这样进宫去和她说这样的话,我怕长公主会一刀剁了我。” 纵然苏南锦不求,长孙云淮也准备主动揽下这桩事。 他毕竟与福宁相处多年,对这个骄纵女子的性格,也是有几分了解。 福宁固然对苏南行情深至此,但若一旦被彻底拒绝,保不齐会做出什么出格的性情来,她这样为爱痴狂的人,说好听点叫做情深,说难听点便是自私固执,一念之间由爱生恨,由恨生仇,也不是不可能。 “你这几日在府中尽量不要出门,若是福宁传召,两次去一次即可,”长孙云淮嘱咐她道,“此事,我还要与太后商议一番,否则即便是我出面,恐怕也难压得住她的火气。” 苏南锦一屁股坐回板凳上,非常痛苦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定远侯我都不怕,以后再多个长公主这样的仇人,我也只能认了。” 但出乎苏南锦意料的是,之后几天福宁倒是没有召见她,反而是舒太妃,时不时地就传召她出去玩。 一会儿又游湖啦,一会儿又去听戏啦,又是爬山啦什么的,总之这个时代能有的所有娱乐活动,舒太妃都带着她干了。 纵然不情愿,但舒太妃的命令,她又不得不从。 苏南锦每天疲于应付舒太妃,却不成想,这几日舒太妃带着她走东串西,早就在京城里掀起了另一波风浪。 傍晚,齐瑕正在院内练剑,陈羽在一旁弹琴相伴。 院内枫叶尽落,那琴声铮铮,更似那些落叶是被琴声与剑气所射中一般。 齐珏由丫鬟扶着立在院门前,纵然脚已经站得酸麻,她也不敢轻易打扰这府中长房唯一的男丁。 半晌,终于齐瑕收了势,坐到陈羽身旁低头擦拭着剑:“进来,有什么事?” 陈羽起身欲走,却被齐瑕拉住,只得又坐了回去。 “世子,你可知现在京中盛传,舒太妃有意要让尚亲王迎娶苏南锦?”齐珏看了眼陈羽,她最瞧不得这个小白脸,成日跟在她齐府世子身边,像是个一般,叫人看了只会败坏齐家的威名。 齐瑕冷笑道:“那苏南行不是说,绝不让自己的妹妹嫁予王公显贵吗?” “那也不过是说说,”齐珏眼里尽是讥讽,“真的有天家富贵摆在眼前,有谁能拒绝?苏府,不过是假清高。” 第228章 绝不与王公姻亲 讥讽了一顿苏南锦,知晓齐府后面必定会着重对待着两人,齐珏心满意足地走了。 “大小姐,您说这苏府,真的会让苏南锦嫁给尚亲王吗?”齐珏的贴身丫鬟侍书思量这这件事,语气里带着深切疑问。 “怎么?”齐珏看她。 侍书回想前几个月的事,微微蹙着眉:“这么多家的小姐和尚亲王定亲后都死了,即便后来苏南行查明此事乃是人为,但也够晦气的,说不准就是尚亲王命里晦气才有这一难呢?苏南行虽然对外说不信,但那可是他亲亲,他怎么肯呢?” “小门小户发家的,就是这样,”齐珏语气里尽是嘲讽,“若是咱们这样的人家,是断然不肯的。不过苏家么,荣华富贵在眼前,能生下王爷的子嗣,他们哪还会在乎这些?” 侍书窃笑道:“小姐说的是。” 院里,齐瑕将剑交给陈羽,起身准备去书房。 “你又要命他们去杀了苏南锦?”陈羽跟着起来,连忙出声。 “是,”齐瑕双手都负在身后,扭头看他,“与尚亲王订亲者,都要死,这不还是你干哥哥给我爹出的主意吗?更何况,苏家现在是民心所向,一旦与尚亲王成婚,更会增大喻家的势力!” 陈羽心急如焚,他明知苏南锦对于萧逸尘的重要之处,齐珏即便是自己前去刺杀,也只能落得失败的结果。 而重视此事的定远侯,也必然会因此再次动怒,责罚齐珏。 上一次的事,定远侯怒气还未消,如若再来一次…… “不能做,”陈羽从古琴后绕出来,走过来拉住齐瑕的手,“世子,听我一次,此事绝不能做。” “为何不能?”齐瑕少年人炙热的眼睛看着他,想要探究陈羽心中所藏的秘密。 陈羽咬紧了牙关,一瞬间无数种借口在脑海中迸发,都没有哪一个是合情理的。 “你就听我一次,”陈羽垂下眼,情态几乎是在哀求,“苏家邪乎得很,咱们之前几次针对苏家出手,不是失败就是无疾而终,我不想你再因此受到侯爷责罚,不如就让侯爷自己出手!” 齐瑕默默注视着陈羽。 “装个病,”陈羽道,“只此一次。” …… 留风山,大慈恩寺。 佛像之下,檀香冉冉,苏南锦与舒太妃一同跪在蒲团上。 这香燃的太久,香气再浅淡,此刻也被四面闭门阖窗的环境闷得呛人,苏南锦呼吸难受,腿也跪得酸麻,时不时悄悄把眼睛睁开条缝去看舒太妃。 但对方只是巍然不动,好似入定,全然没有起身的意思。 好难受啊…… 就在苏南锦疯狂想理由要出去的时候,舒太妃的婢女流锦嬷嬷推门进来说:“太妃,福宁长公主驾到。” “带苏姑娘先出去,陪伴福宁,”舒太妃仍然闭着眼,双手合适端在身前,“我稍后再去。” 苏南锦一时间觉得头晕目眩。 为什么救她的人居然是福宁啊! 她要起身,但没想到腿麻了使不上力,险些向前栽倒在地,幸好有流锦嬷嬷恰时扶着。 “多谢嬷嬷。”苏南锦低声道,挠头笑了笑。 流锦嬷嬷慢慢扶她出门,也笑道:“太妃礼佛多年,在佛前跪惯了,陪着礼佛的没有一个脚不发软的。” “太妃诚心呢。”苏南锦随便接了一句。 流锦嬷嬷又叹了口气:说:“这两年尤甚,奴婢劝了也不起作用,都是为着尚亲王的缘故,再这样下去,恐怕腿脚都要跪坏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尚亲王能娶个王妃。” 苏南锦心里只觉得大无语。 舒太妃爱跪那是她自己的事,在她面前说这些话,还扯出什么跪不跪坏的事来,难道是想道德绑架她一下? 她看起来像是个烂好人吗? 福宁在前面的院子里等着,看见苏南锦两人,先对流锦笑道:“我中午才吃过肉,不方便进去,以免冲撞了菩萨。” “太妃知道,”流锦颔首,“不然以往,长公主您必是要进去陪太妃的。不过今日苏姑娘在,太妃也不算寂寞。” 福宁过去拉住苏南锦的手:“嬷嬷先去陪舒娘娘,把苏姑娘留给我。” 流锦便退了。 大慈恩寺修建在留风山的最高处,四周重峦叠嶂,多生松柏,四季常青。 前院内一棵千年古杏,叶肥而黄,落在地上,便是一层厚实金黄的地毯。 福宁拉着苏南锦在古杏下对坐,还没说话,就先神秘兮兮地笑了:“这几日如何?” “什么如何?”苏南锦茫然。 这下轮到福宁茫然了:“这几日舒娘娘不是总带着你么,现在京中满城风雨,你若真对长孙云淮无意,不如早下了这个决心。放眼咱们大喻,除了皇上外,可再没有比尚亲王更尊贵的男子了。” 原来又是说亲。 苏南锦连无奈的情绪都没了,只剩下疲惫:“长公主,我对他们两人都无意,况且从身份上讲来,我配不上他们,我哥哥也曾说过,此生不会将我嫁给王公贵族。” “你怎么这样想,”福宁抓起她的手,语重心长道,“好姑娘,婚姻可是咱们女子一辈子里顶重要的事,千万不能错了主意啊!” “各人有各人的志向,”苏南锦别有所指道,“其实不仅是我,就是我哥哥他本人,也在爹娘面前立过誓言,绝不会上娶王公贵族之女。” 福宁原本打着先帮舒太妃把苏南锦与尚亲王这门亲事给做成了的好主意,这两个人一成婚,那苏南锦就成了她的干嫂子,她再与长孙云淮成婚,那才是亲上加亲的没事。 可没想到苏南锦没能动心,反而引出这个让她如蒙雷劈般的消息。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福宁疑惑地看着苏南锦,疑心她是和苏南行窜通过了编造胡话,“历来人往高处走,你哥哥既然有心在朝廷效力,他自己已然是高门贵户,怎么会发这样的誓。” “即便我哥哥如今是一品,以后告老还乡,或者中途辞官归隐,还是归于平淡。”苏南锦端详着福宁脸色道。 第229章 喻慕然 福宁不愿相信:“你们苏家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前途,难道就在你们兄妹二人身上断送?” “对,”苏南锦点头,“这些事于我哥哥来说只不过是过眼云烟,他入朝为官,为的是朝廷与百姓,并不是为了自己。” 福宁心中仍然游疑不信,她又道:“倘若有个女子,是你哥哥真心所爱,但她又出身高门贵户,难道你哥哥也要因此放弃吗?” “这有什么,”苏南锦一笑,“那女子嫁过来,自然是与我哥哥成为一家人,她若愿意随我哥哥余生粗茶淡饭,到山野间过日子,那自然是无妨的。若是不愿意,那两个人志向不同,在一起也没什么意思。” 福宁看着苏南锦满面认真,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苏南锦也在悄然端详着福宁,这些日子以来,福宁对苏南行的上心她都看在眼里,甚至亲身体验过,说不为这份感情所动那是假的。 但若说这份感情有多真,在苏南锦看来,倒也未必。 福宁长公主乃是先帝和太后最宠爱的女儿,当朝唯一的在嫡出名下的公主,自幼便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唯独在苏南行这件事上碰了钉子。、 成日里福宁又没有事情做,和硬骨头过不去,偏要得到手,也是很寻常的事。 如果福宁是个需要早八晚十还一周六天班的苦逼上班族,每天还能给苏南行送爱心便当,隔三岔五送这个送那个,花的都是自己的钱,那苏南锦立马举双手赞同这是真爱。 但现在这情形看来,说不准只是个无聊的长公主给自己无聊的人生找一点事干而已。 因此她说出这番话来试探,如果福宁真的能放弃现在的生活,答应和苏南行以后过寻常百姓的日子,那便是真爱了。 但苏南锦等了半晌,福宁也只是不甘心地紧握着拳头,面上还有怒色。 看来,也不过如此啊…… 舒太妃礼佛结束,由流锦嬷嬷搀着,笑眯眯朝两人走了过来。 “舒娘娘。”苏南锦起身与福宁一道行礼。 “都起来,”舒太妃笑呵呵地,伸手摸了摸福宁的脸,“福宁这是怎么了,这么一张花容月貌的脸,见着舒娘娘觉得烦了?” 福宁过去扶住舒太妃另一边胳膊,亲昵撒娇:“舒娘娘这么说,福宁可要伤心了,福宁多孝敬您呀,您还觉得福宁瞧见你不高兴。” 舒太妃乐呵道:“那你是看见苏姑娘不高兴了?” “太妃您这几日都召苏姑娘来陪着,都冷落了长公主。”流锦嬷嬷在旁开玩笑道。 “好好好,那今日你们两个一同随我回府,”舒太妃拉过两个人手,一边一个地攥在掌心,“今日然儿也从南边回来了,必然带了不少礼物,走,咱们瞧瞧去。” 两个月前,尚亲王奉旨隐藏身份巡演江南,查看民情,今日才回京。 此人年长福宁三岁,福宁入宫时,喻玄乐尚未出生,宫中孩子与福宁年纪相仿又得太后喜爱的唯独尚亲王一人,因此两人才是青梅竹马,从小到大的发小。 直到尚亲王封王开府,接了差事长期四处巡游,带回来的各地小玩意,也都不忘送到福宁宫中,两个人感情甚好。 “尚亲王可是能和长孙云淮在相貌上一决高下的翩翩君子,”福宁对苏南锦夸耀道,“等你见了他,必然会感慨万千的。” “你这孩子,”舒太妃摩梭她的头发,“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见了谁就要夸然儿,他那小子哪就有你说得那般好了。” 福宁轻轻鼓着嘴道:“舒娘娘就是太谦虚,苏姑娘就是看了您的相貌,也能猜想到尚亲王是何等的绝代风华啦。” 苏南锦跟着笑了笑。 她倒是不信,她都见过了长孙云淮,还能再被什么人惊艳到? 那这个人未免也生得太好看了! 寺里的主持和尚一路将舒太妃送到门前,还欲陪着到山下去,不想刚出了寺门,就见外面已然多了一顶轿辇和几个威严侍卫。 一个身着以墨色绣竹的白衣男子立在轿前,宽肩窄腰,正仰头看着寺门前一颗三人高的矮松。 “然儿?”舒太妃语气里带着激动。 那男子回头,阔步上前,迎上来一笑,无限温柔,他双眸清亮有神,恍若瞳仁里是有两颗星子:“母妃,孩儿回来了,听府中人说您又来礼佛,这就过来接您回家。” 福宁绕至另一侧,悄声在苏南锦耳边道:“如何?毫不逊色于长孙云淮?” 当着人家母子的面,苏南锦总不能说他其实觉得人家儿子不如长孙云淮,于是她违心地点了点头。 怎么说呢。 这位尚亲王虽然的确是个翩然美男子,但不是她的那一卦啊。 这种男的看起来就是走文艺路线的,应该娶个才女或者艺术系女生比较好,结婚后弹琴作画吟诗散步什么的,她就比较适合吃吃喝喝玩玩乐乐。 尚亲王见过舒太妃,又向福宁问好,接着看向苏南锦,温和一笑:“想必这位便是大理寺卿苏大人的妹妹?” 看来这母子二人早就通过信了。 苏南锦也不觉得奇怪,对尚亲王行了一礼:“臣女正是,见过尚亲王。” “好了,咱们也别在这说话了,”舒太妃乐呵呵地道,“先回府,然儿回来,今晚让厨房为你接风洗尘。” 尚亲王扶着舒太妃上轿,边道:“儿子正好从南边带了最肥的膏蟹回来,味道极美,沿途用江水养着,现在还是生龙活虎的,母妃今晚可要赏脸。” “你这孩子,那膏蟹又是什么稀罕的,这么千里迢迢地带回来。”舒太妃嘴上虽然责备,但眼角眉梢都是喜悦。 “舒娘娘,谁不知道慕然哥哥素来孝敬您啊?”福宁帮腔道。 舒太妃上了轿,苏南锦正要扶着福宁上去,尚亲王人便走了过来,先一步拉起了帘子:“苏姑娘也一同进去。” 苏南锦对他感谢又疏离地一笑:“多谢王爷。” 第230章 亲手剥的蟹 从江南沿途以江水养活的膏蟹果然鲜美,加上尚亲王府厨子高超的手艺,苏南锦尝了口蟹黄,就觉得从嘴里鲜到了脑子。 真是人间不可多得的美味! 舒太妃见苏南锦眼睛都亮了,朝尚亲王使了个眼色,后者便将召来婢女,又将膏蟹给苏南锦送去了几笼。 为了保证膏蟹入口的温度始终适宜,尚亲王府的膏蟹都是一只占着一个笼屉,烹饪好了便放在一个个小火上用水浴法保温,以求留存最大的鲜美。 “苏姑娘的口味倒是和舒娘娘您合得来呢。”福宁笑着道。 苏南锦捅蟹肉的动作一顿,带着疑问看向舒太妃面前的碟中——都是这桌上的菜,这可能看出口味? “我母妃出身咸阳,”尚亲王解释道,“故乡与福宁相近,咸阳那边喜红肉,鲜少有人爱吃水里的东西,比如福宁。” 福宁夹起白嫩蟹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讲她从前的事:“我刚奉旨来京的时候,恰好也是秋天。宫里做了蟹黄饭,我看着那颜色鲜亮诱人,结果刚吃一口就吐了。” “这一个地方的人,有一个地方的脾胃,你刚到这里,难免吃不习惯。”舒太妃满怀爱意地将福宁鬓角新长出的碎发拢到耳后。 苏南锦瞅着这三人和乐的场面,一时间有点恍惚。 所以本来就不是皇帝亲生的没什么血缘关系,又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舒太妃还把人当亲女儿看,为什么不直接成婚呢? 虽说没有感情,但她和尚亲王之间也没感情啊!做选择题也知道选长公主比选她要好!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经典的因为习惯了你对我的好所以忽视了这份好? 尚亲王看见苏南锦若有所思的脸,亲切问道:“可是要什么?” “嗯?不是,”苏南锦回神,对三人都笑了笑,“就是觉得你们的关系很好,一家人之间和和美美的,天下能有这样美满家庭的人不多,舒太妃娘娘真是有福之人。” 她无非说些吉利话把此事搪塞过去,却不想舒太妃三个却误解了她的意思。 “这孩子,”舒太妃起身过去,亲昵地拦住了她的肩膀,“早听说你哥哥当爹又当娘,把你拉扯长大。我冷眼瞧着那些没爹娘的孩子身上多少有些毛病,独你这么持重又温和,真是个招人疼的好孩子。” 被莫名其妙夸了一顿的苏南锦:……啊? 怎么忽然就又夸赞起她了呢? 这个舒太妃真的是她的唯粉!这些人都在外面道听途说了些什么啊! “太妃您过奖了,”苏南锦尴尬微笑,眼神瞟到福宁,立马推让道,“臣女哪里比得上福宁公主呢!” “这孩子,还这么谦虚。”舒太妃乐呵呵地,看苏南锦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什么大宝贝。 螃蟹蒸了不少,但福宁因不爱吃,因此只动了一个;舒太妃倒是喜欢,但膏蟹性寒,舒太妃上了年纪也怕克化不动,吃了两个也就停了。 一场饭吃下来,唯独苏南锦面前堆着的螃蟹不少。 这味道鲜得,配上菊花酒,让她都没了吃别的菜的欲望。 反正在这些人面前她也懒得装,留下的印象越差越好,苏南锦便放开了脾胃,打定吃到满足为止。 这一下可难着了那些剥螃蟹的小丫鬟。 那些小丫鬟虽然是专职剥螃蟹的,但一年也就伺候这么一两回,那些剥螃蟹的工具又繁杂,剥出来的蟹肉又要完整,她们看着苏南锦一个劲地加快,也没能追上苏南锦吃的速度。 而苏南锦吃得投入,压根没有留意到这些小丫鬟的窘迫。 尚亲王笑了笑,动动手招来一旁的丫鬟,吩咐了几句。 片刻,尚亲王手里就多了一把小锤。 苏南锦被这来回两趟间的人影晃动吸引,抬眼看去,却疑惑地瞧见尚亲王手中正掂着把小锤。 但她很快就不疑惑这把锤子的用途了,因为她瞧见尚亲王把这锤子向盘中螃蟹砸去,力道把握得很好,壳只是开裂,拿镊子轻轻一剥,蟹壳剥落,就露出了里面完整的蟹肉。 福宁看着新奇,出声道:“好利落的手段,倒是比那一套又一套的东西方便得多。” “这是我在南边学的法子,”尚亲王对福宁笑道,又将盘子递给身边的小丫鬟,“只不过锤子看着不如那些器具雅观。只是咱们一家人吃饭,也不必做那些礼节文章。” 舒太妃就坐在尚亲王旁边,苏南锦还正奇怪这盘螃蟹是要送给谁,转瞬间就到了她自己眼前。 尚亲王剥的蟹,竟然是给她的。 刚见面第一面的男女,这样的示好即便放在现代看来也是太热情明显了。 但若是不吃,以她的身份来看,又怕这位尚亲王自己面子上会过不去。 苏南锦眼珠一转,假装好奇道:“我可以试试吗?” 尚亲王见她感兴趣,点头道:“自然可以。” 丫鬟又拿了一把小锤上来,苏南锦暗着尚亲王的指导敲了敲,她多年拿手术刀的功底,对于器物和手的控制力惊人,很快就拿捏住合适的力气,找到了窍门。 一个螃蟹便又剥成了。 “苏姑娘果真厉害,”尚亲王拍了拍手,“这一招我在南边学了有十日,苏姑娘一听便成,难怪太后喜欢你,要封你为郡主。” 苏南锦谦虚一笑,道了声过奖,双手捧起两只螃蟹,走到舒太妃身边做了个进献的姿势:“右边的螃蟹乃是王爷所剥的第一只螃蟹,太妃娘娘在此,臣女不敢先尝;左边的那只是臣女所剥,臣女叩谢太妃娘娘今夜赐饭。” 舒太妃听着她这番话,眼底的神情从凝滞,到看破,再到欣赏,变换不停。 “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舒太妃亲自接下这两盘螃蟹,拉着她坐下,“你这孩子,这么多天了,跟舒娘娘还是这么客气。” 苏南锦颔首道:“这是小辈应当的。” 一时间不远处的歌舞也停了,酒过三巡,舒太妃笑着道:“吃了两杯酒,我这身体就扛不住了。然儿,你且把苏姑娘送回府,定要瞧着她进门。” 第231章 本王的确欣赏你 尚亲王与福宁关系在此,舒太妃又对福宁极好,太后便准允福宁在尚亲王府过夜,不必回宫。 苏南锦却是要回府的。 尚亲王命人备了马车,借着舒太妃下令的由头,亲自送苏南锦回去。 一架马车两个人坐,刚上去,尚亲王便道:“苏大人身体近来可还好?” “还是老样子,”苏南锦眉宇间流露出些忧愁,“好不好,也只能养着。” 尚亲王看着她,两个人之间并不熟悉,如此相处若是无话可说难免觉得尴尬,他原本想再问几句苏南行的情况消磨时间,话到嘴边,忽然又想起了另一桩事,不免就笑了。 “福宁这些日子没少招你烦?” 烦倒的确是烦,苏南锦抬眸看向对方挂着和煦与宠爱意味的笑脸,不明白尚亲王为什么这么问。 她顾及着两人的兄妹情,委婉道:“长公主很关心我兄长,我和哥哥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觉得烦呢?” “我清楚福宁是什么为人,”尚亲王一副看透一切的神情,“她心仪苏南行,想必最近有关你婚事的事,她也有参与。” 苏南锦瞳孔一缩,她倒是没想到,这位尚亲王会把话说得那么直白。 既是如此,此事不谈,又待何时? “起身我早就想和王爷您说此事,”苏南锦垂着双眸,摆出温顺谦和的模样,“臣女父母出身低微,臣女的哥哥也不过是三品朝臣,从家世上,臣女配不上王爷,即便是做侍妾也是勉强,此为一;其次,臣女自幼丧母失父,内无长姐教导,外无先生教学,实乃粗鄙之人,更不合天家礼数,此为二……” “你不必说了,”尚亲王笑着示意她停下,“你的心意,本王心中明白。你哥哥的为人,我也略知一二,前些日子母妃写信与我商议此事,我便猜到了你与你哥哥会不愿意。” 苏南锦眸光一亮:“那王爷是……” “我在信中,多少也了解了你的为人,的确是我欣赏的女子,”尚亲王道,“本王的确心仪于你,但本王也不是喜好强迫别人的人,母妃那你不必担心,我自会摆平。” 她说不愿意,舒太妃必然是要百般的尝试,万般的勉强。 但自己的亲儿子不愿意,当娘的也没什么办法。 苏南锦高兴得很,连带着看眼前的这位王爷也顺眼了许多。 “如此,臣女在此谢过王爷了。”苏南锦眉梢唇角都压不住地上扬。 “你也不必如此高兴,”尚亲王半玩笑半认真道,“当着一个欣赏你的男子的面,得知不必嫁给他便这么开心,实在是让人伤心啊。” 苏南锦脸上滑过一瞬错愕,尴尬地收敛起笑容:“抱歉啊王爷,臣女也不是故意的。” 尚亲王看着她紧张的样子,觉得这个苏南锦当真是有趣,比福宁写在信中的形象还要有趣。 “我有个疑问,你若能解答,本王便饶了你这一次。”尚亲王忍着笑意,摆出严肃面孔。 苏南锦立即点头:“王爷请讲。” “倘若我要执意迎娶你,你原本打算怎么办?”尚亲王问。 苏南锦忖了忖,半晌才道:“王爷是尊贵的王爷,若是执意要迎娶臣女,臣女也没什么可以违抗的本钱,但是以死明志臣女又胆小不敢做,少不得到时候落草为寇,去做女土匪了。” 尚亲王禁不住笑出声来,打量着苏南锦纤弱的身板道:“你若是去做女土匪,恐怕是过道的劫你!” 苏南锦陪着笑,心底却是大大地松了口气。 看对方这开心的样子,估计这一关她算是过了。 苏南锦正暗自庆幸,尚亲王又道:“那你哥哥呢,福宁虽然现在这样纠缠不休,看似是在讨取你哥哥同意,但她一旦翻脸,向太后请旨要求赐婚,你哥哥也要落草为寇吗?” 虽然但是,这种剧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还是太后她老人家亲自作的妖。 第一个在苏南锦脑海中闪过去的念头,竟然是长孙云淮为什么没有个姐妹。 不然还可以和太后再玩一下老套路,说苏南行和长孙妹妹两情相悦什么的…… “实不相瞒,”苏南锦望着尚亲王,眼里又哀戚又真诚,“这也是我和哥哥所担心的,正好前几个月因为一桩案子,我哥哥与长孙太傅有了些交情,现在两府之间也算说得上话,所以哥哥打算请长孙太傅在其中劝和,若是不能,恐怕最后也是……” 尚亲王想起以往他与福宁还都在宫中时的情形,心道这苏家兄妹俩个也算是有福的,能搭上长孙云淮这一条线。 要说这长孙云淮的身世,在宫中还是一桩公开的秘密。 说是秘密,是因为长孙云淮是忽然出现在这宫里的,且比任何一个皇子降生在这宫里都要早,又被先帝所疼爱,却又并不是先帝爷的骨血。 他刚出现那会,宫里沸沸扬扬漫天的传闻,有人说这孩子是先帝临幸宫女后所生的,有人说是冷宫废妃所生,还有谣传长孙云淮乃是前朝皇族之后,但这些谣言都被人一一反驳了回去——但凡孩子身上有一点皇家骨血,生母即便卑贱,先帝爷又怎会抛弃自己的孩子?倘若是前朝之后,先帝爷又为何要收养? 这桩秘密的公开性也就在于此,当时宫闱之内,人人都知晓长孙云淮的来历不明,但没有一个人知道真相。 长孙云淮在宫中长到五岁时,就展现了非人的才能。 寻常孩子要长到十六岁才能学完的宫中课程,他在十二岁上便已达到了宫中太傅的水准,接着,长孙云淮就作为“小太傅”,和别的老态龙钟的太傅一起,担任起了教导宫中皇子与公主的职责。 尚亲王与福宁就是从那时起和长孙云淮熟悉起来了,又因为长孙云淮小时候总是板着脸,罚人又很刁钻,把福宁罚哭了好几次,所以福宁向来对长孙云淮存着一些畏惧。 他的话,对于福宁来说,比太后的都要再管用一些。 第232章 柳暗花明 “这倒是个好主意,”尚亲王点头笑道,“既如此,本王也助你们兄妹二人一臂之力。” 苏南锦惊讶之后便是狂喜:“王爷果真愿出手相助?王爷大恩,臣女和哥哥此生难报!” 席间尚亲王和福宁之间每个动作都蕴含着感情,这两个人自幼一同长大,果然更似兄妹。 女儿家好面子要自尊,福宁公主身为当场长公主尤甚。 这样的事情,同龄同辈的人去说,总是比长辈或者别的有威望的人去劝和要来得更稳妥,更不叫当事人觉得难为情。 马车渐渐停下,车夫和随行的放了踮脚凳,撩了帘子请车上的主子下来。 尚亲王颇有风度,即便身份比苏南锦要高,也还是先下来站在车边,护着苏南锦下马车。 这一路过来,苏南锦也冷眼试探着尚亲王的为人,如今看来,这位王爷倒是个性格温柔待人谦逊的,是个值得来往的人。 苏府大门前的人看见苏南锦回来,连忙迎过来叫小姐,又对尚亲王行礼。 从前苏南行从不与朝臣来往,头几年有登门的也都被冷着脸打了回去,因此即便尚亲王是当朝王爷里最受皇帝与太后器重的一位,苏府的下人也都对他很陌生。 苏南锦介绍道:“这位是尚亲王,还不快行礼?” 那些下人立马就要跪下来问安,尚亲王伸手示意众人不必,又对苏南锦道:“我只是送你回来,这便走。天色不早,苏姑娘尽早休息。” 苏南锦转身正想看着人上车离开,不想尚亲王眼神一眯,似是看见了熟人般,眼角绽开了笑意。 她回头,发现自家门内站着长孙云淮,那架势一瞧就是从里间出来的。 “长孙?”尚亲王人也不走了,“不想在这见到你,来探望苏大人?” 长孙云淮一点头,又将目光移向苏南锦:“她怎么同你在一起?” “我今日刚回来,去大慈恩寺接母妃,不想正巧苏姑娘也在,就留她吃了顿晚饭,”尚亲王笑道,“天晚了,她一个姑娘家,人是我府上接去的,怎么好让人自己回来。” 长孙云淮又点了点头,望着他说道:“你和从前一样,无论对谁,礼数上分毫不差。” 这句话说完,两人竟然都没有话在说,就这么互相看着。 若不是两个人的表情实在没有一点旖旎,苏南锦简直都要怀疑这两个是什么久别重逢的情人。 其实尚亲王是看天色已晚,估计长孙云淮瞧过了苏南行也该走了,想顺路稍他一程,也和这个久未见面的兄弟说几句话,再议论议论福宁的事。 而长孙云淮却是有事情要和苏南锦说,这会人回来了才到他的主场,他在等着尚亲王走。 两个人各怀心思,就这么尴尬地站着看住了。 “你可还有事?”尚亲王察觉到这微妙气氛下藏着的东西。 苏南锦心思转了转,长孙云淮来找她,无非就是福宁或者是案子有了新进展,这两样又都是她挂在心头的事,便一拍脑袋,开口周旋道:“瞧我这脑子,前些日子我哥哥交代的,有一件从太傅府借来的东西要还,我竟然给忘了,长孙太傅不若稍等等,我这就差人去拿。” 尚亲王眼里略过笑意:“这话说得不老实,长孙什么时候是为着件东西眼巴巴这个时辰赖在别人家府门前不走的做派了?” 苏南锦也自知这个借口不好,但无非是场面话给大家个面子,不成想尚亲王却当场戳穿,叫她闹了个脸红。 “是案子上的事,”长孙云淮思虑一番,此案中尚亲王也是受害人,便半真半假地开了口,“兵部侍郎家西小姐吊死后,她贴身的两个丫鬟一个失踪,一个自尽,现在失踪的那个或许找到了尸首,苏小姐验尸的本事不必苏南行差,因此我来找她。” 尚亲王脸色一凝,面上若落了一层寒霜,叫旁人看了,便知道他那三位未过门的媳妇儿接连死去的事对他而言是多么地严重。 “人在哪?” “南岗村,”长孙云淮道,“在淤泥里,已经烂得不成样了。” 苏南锦一阵心沉,人死之后还是酷暑,现在却已然是深秋,再加上淤泥那样潮湿多菌的环境,只怕是块铁现在也要绣成脆生的黄块子。 “我现在就去,”苏南锦转头便对门子吩咐了几句,好叫锦瑟她们知道自己去了哪里,“走?” 长孙云淮对尚亲王一抱拳:“改日我再去府上看望太妃。” 尚亲王沉重地拍了拍他肩:“劳烦你了。” 前院内长孙云淮带来的马车一直候着,两人上了马便走。 尚亲王站在原地看着,脸上表情结了一层冰霜,比这深秋晚上的寒风还要冷几分。 马车上,苏南锦迫不及待打听那女尸的消息:“怎么被发现的?可知道烂成什么样了?” 长孙云淮将那边快马加鞭送来的信给她瞧:“这是傍晚时候从那边传过来的,尸首是中午发现的,当地原没当作一回事,还是个小衙役想起这边报过那丫鬟失踪,这才写信传递过来。” 苏南锦展开信一看,原来是中午时候几个南岗村的小娃娃踢球,把球踢到了村尾一处荒草地上。 那片荒草地种不出粮食,常年也就无人涉足,还有一条河沟穿过草地,不过也干了许久,没什么水,成了一片烂泥地,一到下雨就脏得厉害。 女尸原该是被埋在里头的,前几日秋雨阵阵,河沟里又有了水,一来二去,或许是将这女尸上面的污泥冲刷走,小孩跑过去捡球,就瞧见了女尸露出来的一只手。 “若不是这场大雨,还不知道这个冤魂什么时候能被发现,”苏南锦叠好飞信,交还给长孙云淮,“倘若真是那个丫鬟,那多半有时被定远侯府事后杀人灭口的,可见苍天有眼。” 南岗村极偏僻,纵然是好马快鞭,等到了那也都是家家户户落锁熄灯,唯独有一列火把的光,聚集在村头。 第233章 腐烂女尸 原来这地界的县令和村长早就听闻长孙云淮与苏南行的大名,知道他们是两个一心为公的主,预防着二人要来,差人送信之时便命官差通知各户晚上早早歇下,又带了官差仵作等人在此等候。 但看着马车一停,下来的却是一男一女,原本演练好的行礼问安就无处可实战了。 传闻里长孙太傅与大理寺卿苏南行都是翩然美男子,眼前这男子自然是英俊的,可究竟是谁呢? 为何查案,反倒还带了个女子? 众人不顾别的,只顾着先跪下把礼节全了,县官才斗胆问道:“敢问这位大人是……?” 恰好长孙云淮带了苏南锦就过来,也不似平日里出行那么正式,也没人高喊某某驾到。 “我是长孙云淮,”他道,又伸手向苏南锦那边一抬,“苏大人身体不适,这位姑娘是苏大人指明点来的仵作。” 这话叫跪着的众人心里都是一凛。 他们活了这几十年,见过女先生女大夫,可还真没见过女仵作! 但既是大理寺卿钦点的,那想必自然是一等的高手。 县官又想苏南锦打过照面,讲了几句场面上赞扬夸耀的话。 苏南锦记挂着那具女尸,草草应付几句,催着问道:“那具女尸还在原处吗?现场保护得怎么样?” 长孙云淮也对那县令道:“闲话莫多说,先带我们去看那具女尸。” 县令赶忙请二人向村内走,早有衙役举着火把在前面照路:“尸体还在原处,第一个发现的孩子跑回地里告诉了家里人,他爹娘又来报官,村里人虽然围着看了会,但没人动过那尸首。下官记挂着京中那桩案子,也没敢擅自命人起尸检查,因此还在原处,无人碰过。” 苏南锦松了口气,这种在乡野里发现的尸身,最害怕的就是已经被人触碰过。 这些人没有专业的知识,尸首又从盛夏到现在泡在烂泥里面,庄稼人手上力气大,难免搬动间伤了这处磕了那处。 等走到村尾,那儿也守着一圈侍卫,个个举着火把提着灯笼,把黑漆漆的一片荒地照得亮堂,也减少了几分荒野草地的恐怖感。 苏南锦过去,先绕着那只从淤泥里露出来的手看了看,暗暗叹了口气。 虽然没烂透,但是也算是中度腐烂了。 那县令和村长跟过来,闻见这一股子令人作呕的臭味,都有些忍耐不住。但见苏南锦一个女子贴得那么近都没说什么,神情上也没有一点儿不对,他们便也不好意思掩住口鼻,同时心里对苏南锦不禁又高看了几分。 苏南行点过来的将,果然是个厉害角色! 长孙云淮凑过去,闻见这味道也不觉要皱眉头:“如何?” “情况不太乐观,”苏南锦捏了捏眉心,“这种腐烂程度,挖出来也必然是面目全非,就算是爹娘来了也认不出是谁。” 她又向后扫视一圈,一眼就认出了提着个箱子的灰发中年人是仵作:“把手套给我。” 长孙云淮在旁边见她套上手套就要亲自动手把尸体给挖出来的驾驶,伸手就抓住了苏南锦的手:“这些事就让他们坐,你把口巾也戴上,不觉得难闻?” 苏南锦伸手试了下那淤泥的黏度,估计以她这具身体的力气干这活是够呛,便退到一边,示意县令带来的仵作过去,又对长孙云淮指了指自己的嘴:“当然臭了,你把嘴巴张开,和我一样用嘴呼吸,就没那么膈应了。” 长孙云淮试了下,果然如此。 苏南锦看了会,发现这里的仵作做活倒是很利落,便放了心,跟着上去帮忙。 不一会儿,尸体就被完整地从烂泥里挖了出来。 有几个衙役看着那和覆盖着淤泥的烂肉,想起中午菜里带的肉,没忍住吐了出来。 苏南锦被那声音吸引,转头过去看一眼,县令忙解释道:“姑娘有所不知,我们这儿几十年太平日子,平日里打架斗殴的事都少见,他们虽然是衙门的人,但还是头一次见这样的死尸。” 这番话,无非是担心这两位京里来的人疑心他们当地不作为。 苏南锦却并没有这样的想法,听了这番解释,又看这位县令这样紧张的模样,一时间觉得有些滑稽荒唐的好笑:“我们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这里治安好,是你们的功劳才对。” 忽而一阵凉飕飕的阴风刮过,把干黄的荒草全都压得伏倒在地,一股烂泥腥气夹杂着烂肉的臭味钻进所有人的鼻孔里,越发叫人觉得这片荒地毛骨悚然起来。 “恐怕又是要下雨,”那县令仰头望了望天,担忧地对苏南锦道,“二位大人,不如快些将这具女尸移到县衙里?” 苏南锦也闻到了一股要下大雨的味道,点头道:“你先命人将女尸送回去,带我勘察一遍现场。” 县令立即招手,命人小心将女尸抬到卷席上,又看着人把女尸小心抬起来,装到早就预备下的马车上。 长孙云淮从衙役手里拿过两个灯笼,递了一个给苏南锦:“时间这么久,别抱太大希望。” 这灯笼的光再大,里面也是用烛火照亮的,又隔着一层灯笼纸,光纤实在有限,她恨不得能贴在上面看。 如此来回仔细地看了一圈,的确没什么可说道的地方。 其实她心中也清楚,且不说这里是不是案发现场,正如长孙云淮所说的那般,时间这么久,就算是有什么,以这里的环境来谈,也是难以发觉了。 “我刚才试了试,这里的烂泥黏性很高,”苏南锦不愿放过任何一点可能的线索,“尸体埋在里面,应该不会有太大的位置变动,找人把四周的泥都挖出来,加水用滤沙网过一边筛,看还能不能找到什么。” 县令在旁边听得咋舌:“这可是个大工程啊!” “能向上面申请多发些赏钱吗?”苏南锦问长孙云淮。 县令和那些衙役,也都看向长孙云淮。 万众瞩目下,长孙云淮点头道:“可以。” 第234章 引蛇出洞 “近日来都是大雨,为了防止有遗失,还请各位今夜辛苦一些,”苏南锦望着四周衙役,“忙完这一段,必然给大家赏钱。” 有长孙太傅首肯的事,没有人不信。 有钱拿的活,也没有人会不愿意干。 那些衙役顿时干劲十足,二话不说,便开始四散开问村里人借铲子大桶,准备抢在下雨之前能挖多少淤泥挖多少上来。 这边有了着落,苏南锦的心放下一些,对长孙云淮道:“走,咱们去县衙。” 诚如县令所说,几十年没出过事的地界,停放尸体的屋子里都是一层灰,还是县令命人加紧现打扫了出来。 苏南锦要了东西,一一看过,撸袖子套衣裳地准备动手解剖。 两个衙门里的仵作都伸长了脖子看——这女娃子,当真也能做仵作? 女尸腐烂得厉害,还裹着泥,简直比裹着面糊的烂肉饼闻着看着都要恶心,停尸房又小,门窗都关着,一股令人呕吐的气味越发浓烈。 苏南锦张着嘴呼吸,看着那可怖尸体,眼神很定,没有丝毫的恶心或者惧怕。 她先掰开女尸的嘴,用湿了的绢巾仔细清理出女尸被烂泥填满的口腔,又细细洗干净几颗牙齿,贴近了观察。 接着,她又清洗了女士的手和脚,也是一番细致观察。 这一套下来,就算是见识过尸体的两个仵作,瞅着那盆里洗下来的污秽,也不免觉得胃里翻腾。 再看苏南锦,面色还是丝毫不变。 两人心里不免更是敬服,问道:“可验出什么没有?” “是个年轻女子,年纪应当在十六到二十之间,”苏南锦道,“齿尖只是开始磨损,齿质点都没露出来,身量瘦小,个子不高,骨骼纤细,很符合那个失踪丫鬟的特征。” 那些卷宗上的文字,她几乎是倒背如流,即便过了几个月,也依旧是历历在目。 长孙云淮走到近前,问出核心问题:“死因呢?” “溺亡,”苏南锦目光炯炯有神地望着他,眼里的火,比桌上胳膊粗的蜡烛光还夺人,“口鼻内有大量泥沙,其深度不是掩埋进淤泥地内可以达到的,我再进行进一步的解剖,就可以确定。” 片刻后,苏南锦和两个仵作摘下工作服,确定了女尸的死因。 的确是溺亡。 而且根据后颈上的瘀伤可以断定,是被人强行按进污水里导致的溺亡。 “长孙大人,您看这……”候在门外的县令立即迎上去问。 “先发认领令,”长孙云淮忖度道,“固然特征相符,但面目不清,也有错误的可能。” 那县令答应一声,即刻便要去草拟认领令,好在长孙太傅面前博一个兢兢业业的好名声。 苏南锦却出声拦住了他:“等等!” 那县令赶忙又回身过来,眼巴巴地等着两人下令。 苏南锦看了眼长孙云淮,男人也会意,跟着她走到院中,与那些人拉开了些距离。 “什么主意?”长孙云淮很懂苏南锦的心思。 苏南锦道:“无论是不是真的,那个失踪的丫头多是已遭毒手,不如咱们来个以假乱真、引蛇出洞?” 长孙云淮也是个奸诈的,不然也想不出让人装鬼骗出扶桑公主身亡案真相的招子来,他和苏南锦脑回路立马搭了线:“再找个假证人出来,能钓上来赚,钓不上来也不亏。” “对!”苏南锦打了个响指,“只不过这些人的嘴,可要严啊。” 她看了眼还在屋内眼巴巴望着他们的衙门内人。 长孙云淮眼里浮出刀锋般的冷意,轻轻捻着手指道:“放心。” 两人连夜打道回府,连带着那具女尸,还有一县衙的衙役,同时,又调了长孙府的侍卫充作那地的衙役。 这点事不必当即向宫里上报,这点特权,长孙云淮还是有的。 第二日一清早,京里各地就贴出了告示,说是发现了一具无名女尸,系被人强行溺水而亡,征集线索证人以及需要家属来认领尸体。 苏南锦又换上男装,摇身一变成了苏南行,日日蹲在衙门里头,等着上门来的证人。 他们安排的假证人是三日后才会来,以免前头真的有什么人证或是亲属——不过希望渺茫,做这丫鬟背景调查的时候苏南锦和长孙云淮心里就清楚。 一日过去,上衙门来看尸体的倒是有几个,但过来细问后,不是年龄不符合,就是对方所报的失踪人口身上有什么特征,而那具女尸明显不符。 “如何?”长孙云淮进宫向太后汇报此事,一进衙门的后院,就看见苏南锦没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发呆。 料想也是没什么结果。 “来了几个,但都不是,”苏南锦打了个哈欠,“看明天。” 这天子脚下太平日子,连个小偷小摸的都没有,她这种忙习惯了的人白待一天还真是难受。 “给你。”长孙云淮把油纸包搁到桌上,一股香气钻入鼻子里,苏南锦这才留意到,对方手里还带着东西。 “什么啊?”她用力嗅了嗅,口水就先流了下来。 长孙云淮但笑不语,帮着她一同解开油纸包外的绳子,里面竟然是许多个外皮金黄里面发着鲜红亮色的食物,看起来像是蛋液裹着肉做的。 衙门都是关了门才各自回家去吃饭,苏南锦早已经饿了,立马抓了一个吞下肚。 “好吃!”那味道又鲜,唱起来又软糯,她都要落泪了。 长孙云淮从屋里给她倒了茶水出来,顺带着道:“我又见到福宁了。” 苏南锦嘴里食物也不嚼了,就着水顺下去赶忙打听:“你和她提了?” “没有,”长孙云淮又给她续上茶水,“时机不对,太后也在场,我总不好说些什么。她倒是记挂苏南行,又问了我几句。” 苏南锦深切叹气:“你说她深情,我不是苏南行她都瞧不出来,说她不是呢,她又这样对我哥哥好。” 也不知道是哪辈子积下的冤孽。 “她自幼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唯独你哥哥。”长孙云淮道,“恐怕早已是执念了。” 第235章 真的证人 苏南锦也搞不懂,这个福宁长公主为什么就是想不开,整个大喻那么多大好男儿,非要吊死在苏南行一棵树上。 是下一任状元郎不够有文采,还是现在京城里的四大公子不够帅? “你说我哥哥要是改变态度,当时百花宴和那些公子哥一样,上赶着恭维奉承她,长公主是不是也就不喜欢我哥哥了?”苏南锦突发奇想。 长孙云淮一想,看着她吃饭道:“未必,福宁最好一时兴起,当时若是你哥哥愿意,只怕现在两人已然过尽千帆,成婚合离都闹了一遍了。” 苏南锦想着也是如此,就福宁这个心性,哪得是长久的?说句难听的话,那些王公贵族依仗家世娶多少门小老婆,福宁如此得宠,又性情乖张,以后未必就不会养个男宠。 只是不知道将来是谁,又能把福宁给拿捏住。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两个衙役压着肩膀带进来一个粗布麻衣的水灵姑娘,直送到苏南锦和长孙云淮眼前。 “她怎么了?”苏南锦擦擦手问。 衙役道:“这个女子在衙门前徘徊了好一会,鬼鬼祟祟,我等刚出去想问,她扭头就要跑,属下等这才将她拿了进来!” 这番话说得奇,长孙云淮也不免侧头看向那女子。 且说那女子被强行押了进来,心中胆怯更深,缩着肩膀恨不得自己变成个小老鼠能溜走,但一听这位大人的声音,却是无比地温和沉静,像是飘着的雾一般,让她惊惧的心神奇异般地安定了下来。 不由自主地,她就悄悄抬头用余光看去。 这一看,却更把她看得心脏停跳、呼吸停滞。 这样的威严公堂里的两位大人,竟然都生得如此俊美! 尤其是侧脸看她的那一个,眼睛像是各家熄火后的黑夜一样…… 长孙云淮见多了这样倾慕的神情,内心并没有激动却厌恶的情绪,只将脸转了回去。 “你别怕,”苏南锦过去很亲切地把人扶起来,语气尽量和软,“可是有什么冤屈要来申诉?” 那女子紧紧抿着唇,此刻又把头低了下去,嗫嚅着说:“禀、禀大人,民女或许……大概……可能……是看见了那夜的事情。” 除了那具被特意认定成是失踪丫鬟的女尸,这衙门里并没有别的案子。 苏南锦和长孙云淮对视一眼,两人神色都严肃了起来。 “来,”苏南锦将人向屋内带,“你跟我到屋里,坐下来,慢慢地说,这里很安全,不必怕。” 对方是个十四五的小姑娘,目睹凶杀,又来到这样人人神色威严的地方,害怕恐惧在所难免,她上辈子见得也算多。 唯有温和相对,才能尽快让对方把话给说全乎了。 到了屋内,苏南锦又是给她倒茶,又是对她微笑,又叫人去寻摸点瓜子花生回来,那女子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姑娘,”苏南锦坐在她对面,态度亲切地就像人家的兄长,“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呢?” “我叫王小翠,”那姑娘小声道,“我是大槐村的,大槐村就在南岗村对面不远。” 果然是这件事! 没想到这场假戏还没把定远侯府给钓出来,反而真的引来了货真价实的证人! 苏南锦几乎压抑不住心中喜悦要跳起来热情拥抱长孙云淮,她克制住心底的激动,继续引诱王小翠说话:“你是看见了有人在南岗村做什么吗?” “嗯,”王小翠这回抬起了头,恳切地点了点,眼里都是无助和恐惧,“我看见一个男的杀人嘞,他穿得特别好,一开始和那个大姑娘在荒草地那见面,两人又亲又抱地……没想到那男的忽然就跟被那鬼上身了一样,按着那个女的头往死里压,特别吓人!” 这个故事怎么听起来像是什么富家少爷勾搭贫家女子,因为一些事反悔了因此痛下杀手的套路? 苏南锦将热茶向对方面前推了推:“你说你看见那男子穿得特别好,那么你是在光亮足够的情况下看见的?” “对,那天我记得特别清楚,是小雨,傍晚放晴了,月亮老大一个,圆乎乎的!”王小翠眼神逐渐放空,似是又回到了案发当夜,“我当时就在不远处那草堆子后面,一开始听见那动静,我寻思人家干那事我也不好出去,就躲着,没想到就看见那个男的杀人。” 对方说话时,苏南锦始终留意着她的神色,并没有任何做戏的痕迹。 “那你记得当时是什么时辰吗?”苏南锦问。 王小翠皱眉想了会,可怜道:“官老爷,我们这些庄稼人哪里管什么时辰啊,就是天黑透了,大家伙都睡了那会。” 苏南锦心里也有了个大概估计,转而眼神一凛,透出森森的探究意味:“那么,大家都熄灯睡觉,你又不是南岗村的人,村尾又没有人居住,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到那里去呢?” 这番询问像是下了狠劲的巴掌,立马叫王小翠两架通红,头也低了下去,搓着手支支吾吾道:“官老爷,我说了,您能不能帮我瞒着,不要告诉旁人啊?” 苏南锦和长孙云淮对视一眼,得到后者的肯定,才答应道:“可以,你说。” 其实也没什么可意外的,一个头发还没挽髻的姑娘家,大半夜出去,提起来又害羞成这样,无非是私会情郎这点事。 那男的是王小翠的表哥,就住在南岗村,前日那表哥最小的弟弟满月,家里办宴请客,就是那时二人约定的每月头尾中夜里到村尾见面。 不成想月中那日,那表哥感染风寒,头疼发热一直昏睡,王小翠等了半个时辰,没等到情郎,反而撞见了杀人的一幕。 其中逻辑通顺,两个干柴烈火的年轻人,又要防备着家人,婴儿夜里又常会啼哭,耽误半个时辰也是寻常的事。 苏南锦对着王小翠所说之言已有了八分信任,只是还不能确定,这一桩命案是否就是她想要调查的那一桩:“你可看见两人的相貌了?” 第236章 一眼指证 王小翠激动地点头道:“瞧见了!我瞧见了那男子的相貌,我眼睛可好了,看得一清二楚,现在都还记着呢!” 苏南锦激动不已。 她让王小翠先稍等,立即与长孙云淮出去,让人把官府中以往堆积的旧画像找出来。 “有画师吗?”苏南锦问衙役。 那衙役为难道:“有是有,但现在人都走了,他住得远,得有一阵子才能过来。” 屋内男子清冷的声音横插进两人间:“不必。” 苏南锦回头一看,长孙云淮不知何时已经跑到桌前,提笔专注地在桌案上挥毫泼墨。 她凑过去一瞧,齐瑕的脸已然有了轮廓:“你还有这一手呐?!” 长孙云淮下笔若游龙,寥寥数笔,便将齐瑕的峥嵘眉骨描绘得淋漓。他将画纸一提,对苏南锦道:“走。” 两人带着一堆画像回屋,在王小翠眼前铺开,苏南锦道:“你认一认,看这里面有没有那晚你所见到的人?” 王小翠眼神在众多铺开的画像上转了一圈,立即锁定了摆在左边角的齐瑕:“就是他!” 苏南锦顺着对方手指着的方向将齐瑕的画像拿起来,反复确认道:“你肯定是他?” “就是他,我不会认错!”王小翠神情里带着惊恐,仿佛眼前这副画里的人能够从纸张上跳出来,变成真的人,伸手夺去她的性命一般,“绝对是他,官老爷,你们相信我!” “别激动,”苏南锦拍拍她的肩膀,重新给王小翠倒了杯热茶暖手,“你过来报案,可曾和家里人说过?” 王小翠尴尬又羞涩地摇头说:“因为我表哥的原因……所以我是偷偷来的,我家里人都不知道。” 苏南锦点了头,对她道:“很好,你待会出去,一定要装作很沮丧的样子,若是家里人或是旁人问起,就说你被偷了钱,过来保安但是衙门里的人不理你,说没法抓就打发了你,明白吗?” 王小翠应承下来,脸上还尽是迷茫,一副要问又不敢问的样子。 “这是为了你的安全,”苏南锦耐心和她解释,对待这样的姑娘,把什么事都说清了反而更好,“现在这个杀人犯潜逃在外,这具女尸被挖出来,他一定很害怕,说不定会在衙门外面蹲守,看谁过来报案,所以你不能把事实对外面说。” “啊?!”王小翠惊得站起来,胆寒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我不会被他……” 长孙云淮出声道:“我们会派人暗中保护你。” 王小翠登时不再说话了,这两个官老爷,一个和蔼可亲,一个冷峻威严,但这个冷脸的说话,就是莫名给她很信任的感觉。 派人打点完毕,苏南锦又向王小翠交代几句,教了她些别人问起该如何应对的说辞,才让她离开。 “怎么样?”苏南锦兴冲冲地回屋,“我们现在就拿人吗?” 长孙云淮也是意气风发,定远侯府在朝中立威已二十年有余,所犯之罪是罄竹难书,但百年大树,不烂到根子里是绝对清除不了的。 如今无数罪证都在手中,齐瑕杀人也有了实证,单是这一条杀人罪,就能判齐瑕死刑。 只是…… “卖官一案,奚容奚棠还在盯,”长孙云淮收敛锋芒,神色又归于深沉,但眼底的那点亮光,是如何也掩藏不住的,“再等几日,待到卖官案也有了证据,必将齐府连根拔出!” 眼看曙光就在不远处,苏南锦和长孙云淮愉快地离开府衙准备回去补觉。 昨儿夜里就忙活了一整夜,算到现在为止,两个人已经有三十五六个小时没休息了。 长孙云淮的马车在外,苏南锦蹭车蹭出了习惯,毫不客气坐上去就对车夫报了自己府邸的名字。 等着奚棠奚容好消息的空挡,这边的计划也没停下。 原本打算好的找个假证人和齐珏玩引蛇出洞的套路照常继续,反正事情走到这一步,再多治齐府一条行刺证人掩盖罪责的罪行更好。 第三日,那提前安排的人证挑了个午饭前的时辰点前来报案,这个时间点上,书院上学的孩子放了学,在外劳作的也得赶路回家吃商贩,正是街上人最多的时候。 那人面带些许惧怕之色,在秋风落叶中双手揣在袖中,故意避着人走到衙门前,对门口站着的衙役说了几句话,衙役的态度就变了,立即将人带了进去。 正对着衙门的一家糖糕摊老板一见这情状,立即收了摊子,利落地掉头离开。 衙门内,苏南锦和长孙云淮对坐着喝茶,悠哉得很。 外面走进来一个侍卫,向二人行过礼后便道:“主子,齐府的探子就跟捡了钱似的,赶着跑回去找他主子邀功去啦!” 苏南锦看向站在对面寻常百姓打扮的侍卫,叮嘱他道:“今晚你肯定会有些危险,我们虽然在外面布置周全了,但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属下晓得。”那侍卫一点头,全无惧色。 苏南锦想起前几日刺杀,叹了口气道:“要是今夜,是齐瑕亲自来多好,我们就能抓他个现形,省得事发那天,他还会想着办法逃跑。” “他跑不掉,”长孙云淮勾唇,笑容里尽是寒意,“天涯海角,也要把他抓出来!” 晚上有事要做,还是这么大的事,时间就显得过得飞快。 苏南锦觉得自己只是整理了卷宗,再抬头天就黑透了。 长孙云淮也从卷宗中抬起头,刚想问苏南锦吃不吃饭,就听见对面传来一阵咕咕的叫声。 “吃饭?”长孙云淮一笑。 苏南锦脸上微红,揉着自己肚子站起来:“奇怪了,咱们中午一起吃的,怎么现在我饿成这样,你肚子就不叫呢。” 知道她是尴尬因此在岩石,长孙云淮越发觉得可爱,笑得更开。 “有完没完,”苏南锦斜着睨他一眼,非常不爽,“平日里怎么没看你笑得这么开心,那天把人家来报案的王姑娘吓成那样。” 长孙云淮但笑不语。 第237章 猎物现身 衙门里没有食堂,饭菜是长孙云淮差遣随从去街上买来的。 一只烧鸡,两碗粥,和一碟子卷饼。 苏南锦吃得开心,还不忘长孙云淮的那些属下:“他们不吃吗?” “他们在别间吃,”长孙云淮道,“人很多,总不能都挤在一起。” 苏南锦点点头表示知道,其实她之前还好奇过,长孙云淮这样的人,待人时常冷言冷语,时不时还喜欢捉弄别人,看着像个无情的,可他的手下却对他很忠心。 后来日子一长,苏南锦就看明白了,长孙云淮人虽然嘴上脸上表现不出,但很舍得在身边人身上花钱,在衣食住行和手下家人身上也是用心,逢年过节多少东西和银钱发下去,谁不愿意跟着这样的主子呢? 眼下虽然还没到烧炭火的时节,但总归是寒风瑟瑟,在外面待久了,人要被风刮得透心冷、太阳穴痛。 屋内再没有炭火,也是门窗紧闭,食物和人一多,自然也暖和。 苏南锦吃饱喝足,捧着茶盅暖手,觉得从胃里生出暖意来,此刻若不是还要提防着齐府的杀手,那该非常惬意。 长孙云淮看她抱着茶盅往那一坐,身上已经穿着很厚的夹绒,宛如先皇令妃宫里养的那只大白长毛猫一般,心里也像被那只猫窝乐进去,温暖柔软的一片。 两个人就这么等着,一等就等到了子夜。 苏南锦人已经无聊透顶了,原本还能看看书,但逐渐书也看不进去了——这些故事走向她看了个开头就能猜到结尾,实在无趣。 偏偏这个时代也没有个电啊灯啊,就着烛火看书,那火苗一晃,感觉眼睛都要瞎掉。 “好无聊啊。”苏南锦顶着两团黑眼圈抱怨。 长孙云淮在心里给她记着:“这是第二十声。” “你数这个,还是你更无聊一点,”苏南锦非常痛苦地向椅背上一靠,把书盖在自己脸上,“有没有别的玩的,不然打麻将?斗地主?” 不对,这个时代还没有斗地主这一说法呢。 “打马吊,”长孙云淮道,“你去找几个陪你来打,人都在隔壁。” 苏南锦来了精神,她之前也看过别家小姐打过类似扑克牌的东西,只是自己还没玩过呢。 她猛地从椅背上坐起来,眼里也有了精神:“你不打?” 长孙云淮淡淡道:“没兴趣。” 苏南锦看了看他手里的书,有一只冬天的鞋子那么厚,摇了摇头,到隔壁摇人打牌。 要说长孙云淮还是了解他自己的手下,这些人虽然是用来保护安全用,但一年到头除了最近的齐府,别的时间其实也没那么多事情做。闲暇时便两人站岗,其余人窝在一起玩闹几把,无论是摸骨牌还是扔骰子,只不赌钱喝酒便是。 苏南锦过去一问,立马就带出来三个人,聚成一桌子打纸牌。 无论古今,好歹纸牌也只有那么些玩法,苏南锦一听便懂,再打过两圈,很快就上了手。 这些人都是打小跟着长孙云淮伺候的,人精不人精且不论,对长孙云淮的脾气都称得上了解,看他平时对苏南锦的样子,就知道苏南锦在长孙云淮心里是个什么地位。 况且对面是个姑娘,三盘过后,几个人眼神一对,就开始作弊。 打着,打着,苏南锦“嘶”了声,也发觉了不对劲。 怎么着她就一个劲地光赢呢? 这可真是出了鬼了。 她再留神一看,可不是这三个人在让着她么? 有一局过去,坐苏南锦右手的侍卫撂了牌,苏南锦眼疾手快地把牌抓过来一瞧,眼神刀子似地就飞了过去。 一屋子人在看见苏南锦这动作时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这不是比我大么,”苏南锦把牌抽出来,不乐意道,“你刚刚怎么不出牌压我?” 这群人有心眼归有心眼,作弊被抓包还是头一回,那左边的侍卫尴尬道:“我刚才想着,要是你还有大牌,我出了也白出,不如等别人。” 苏南锦才不相信,把牌扔回牌堆里洗洗,凶巴巴道:“你们可不是让我?” “那当然不会!”一屋子大男人立马摆手摇头,“谁玩牌故意数啊,那不王八蛋么!” “确实确实!” “是苏姑娘你手气好,这三个什么臭运气,太烂了,这几天你们可别挨着弟兄们。” 苏南锦无奈地扫了眼众人,心里明镜一般,但她想不到是因为长孙云淮的缘故,她只当这群人是觉得她是姑娘,所以在一起哄着她开心:“打牌有赢又输才好玩,一直赢一直输也没什么意思。” 右边那个被抓包的侍卫笑着附和道:“对对对!苏姑娘你放心,这把准输!” 左边那个狠狠伸腿踩了他一脚。 什么叫准输,怎么说话呢! 屋里热闹,笑声一阵一阵的,长孙云淮也被吸引了过来。 主子驾到,屋内所有侍卫瞬间肃然起来,坐着的歪着的都板正起身,苏南锦刚抬头看见男人,就被身边两个侍卫合力驾着肩膀朝长孙云淮扔了过去。 这是要干嘛!!! 失重的感觉让苏南锦脑子一晕,再抬头时人已经被长孙云淮带着三段连跳从门口跳到了院墙边。 “怎么了?”她惊魂未定。 长孙云淮眼神凌冽盯着地面,方才他跃过的地方,深深地嵌着三枚淬毒暗器,月光下正反射出幽幽碧光。 屋内侍卫倾巢出动,可屋顶上却早已没了刺客踪影。 苏南锦顺着男人眼神也注意到了地上的东西,不禁一阵后怕。 这暗器若是扎到她身上…… 想不到,这拨刺客先冲着她来了! 忽然,苏南锦闹钟灵光一闪,抓着长孙云淮衣领紧张道:“不好,人证!” 话音刚落,后院就响起了求援的声音。 那个假的人证,被他们安置在衙门的后院。 长孙云淮抓起她便要走:“有人保护他。” 但他刚迈出一步,从天上便嗖嗖嗖落下一拍铁骨钉,把长孙云淮又逼退了回去。 此刻大部分侍卫已经涌向了后院,去假人证那里抓人。 第238章 调虎离山 苏南锦顺着那些暗器倾斜的方向看去,低低地惊呼出声。 衙门屋檐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个黑衣男人,那人戴着恶鬼面具,在这夜里看来甚是骇人。 长孙云淮微微眯眼,脑海中将眼前这人与齐瑕的身量迅速做了个对比。 像。 非常像。 苏南锦也察觉到了这份诡异的熟悉,在长孙云淮怀中悄声问:“是他吗?” 那人却没有给长孙云淮任何回答的机会,抬手间又是几枚淬毒暗器,个个都向二人致命点打来。 苏南锦已经能很熟练地应对这种场面,立马抓紧了长孙云淮的衣襟——反正身边这人闪避ax,跟着大佬跑准没错! 几次之后,长孙云淮已迎着暗器逼近到了那人十步之远的地方。 后屋处忽然一阵喧闹,接着就是侍卫的欢呼声:“主子!人抓到了!” 那恶鬼面具身形微动,纵然戴着面具,但苏南锦仍然能感觉到对方的愤怒。 “你带了人来,还想调虎离山?”苏南锦狡黠地笑,“别跑了,留下来,齐公子。” 长孙云淮放下苏南锦飞速出手,那恶鬼面具闪过几次,察觉到他所带来的去刺杀人证的手下到现在还没回来,便知道必然没有好结果,立即转攻为守,想要逃离。 长孙云淮穷追不舍,率领一众侍卫立马跟上。 苏南锦看着恶鬼面具的速度,在心里默默为长孙云淮祈祷。 一定要安全抓住齐瑕啊…… “苏姑娘,院里风大,去院子里等。”几个职责是保护苏南锦的侍卫说道。 人去了,她也没有千里眼,在院里也是白挨冻。苏南锦担心归担心,但不会做出类似于望夫石的矫情举动,点点头进了屋内。 茶水早就凉透了,陪她进来的侍卫还很贴心地出去给她换热水。 但人走了许久,却都不见回来。 苏南锦一心惦记着抓齐瑕,等察觉到不对时,这股不对劲的感觉立马变成了危险感,她迅速瞄了眼屋内寻找藏身的地方,但那个恶鬼面具抢在她藏身之前凌空踹开门跳进了门内。 从那人与门的缝隙中,苏南锦看见外面院内躺了一地的侍卫,不知生死。 “苏南行……”那恶鬼面具桀桀笑道,语气里充满了奸计得逞的欣喜,“今日此处,便是你丧命之地!” 糟糕,落单了。 那恶鬼面具步步逼近,真的好似是地狱里来索命的鬼差。 虽然对方走起路来没有一点动静,但苏南锦觉得他走动间发出的声响就像是擂鼓一般,后来才反应过来,那是她自己的心跳声。 怎么办。 怎么办…… 苏南锦强迫自己冷静下去,眼神左右梭巡。 但这屋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她拿来防身,或者说即便她拿来了,以她的力气,也完全阻拦不了这个恶鬼面具。 那恶魔抽出了佩刀,对着苏南锦的门面,高高地举起—— “你是齐瑕!”苏南锦骤然大喊,这一下用尽了全身的勇气,她的性命全在此一搏,声音大到院子里的树都被震掉了几片,“如果是你,你就想这么轻易杀了我吗?” 其实她也是在赌而已,赌齐瑕对她的,对苏南行的恨。 按照齐瑕这样的心胸,如果得罪过他的人落到他手里,那必然会像吃饱的猫儿折磨老鼠一样,折磨够了才杀死。 她这一喊过后再无任何响动,四周死一般的寂静,苏南锦紧紧盯着面前的恶鬼面具,眼神似铁,毫不露怯。 “那你想怎样?”半晌,恶鬼面具终于开了口,语气里带着恣意玩乐的感觉,“苏大人是想被片三千六百刀慢慢死去,还是想玩玩车裂?也对,苏大人活着的时候如此荣光,死法也定然要和寻常人不同,这才能体现出苏大人的身份。” 他说话的语速很慢,语气低沉,像是从尖牙里上下发狠了磨着发出来的,叫苏南锦听了,觉得对面这是案板和菜刀摩擦间发出的声响,她就是在旁边看着的鱼。 一股悚然从后背窜起,眼前这个人是真的想杀她,恨之入骨地想杀她! “苏大人,原来你也怕死,”恶鬼面具又开口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拖延时间,等长孙云淮回来救你吗?” 转瞬间,那恶鬼面具又提起了刀,两颗眼珠子从黑洞洞的面具孔内在苏南锦身上打量,像是屠夫在端详从哪下手比较好切肉。 苏南锦怕极了,她双腿发软几乎要跪倒在地,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又喊了第二声:“你不想知道为什么从前你屡次出手,都不得逞吗?!” 这一下算是切中了齐瑕的极痛之处。 他在对付苏府这件事上,不知道打了多少次败仗,吃了多少亲爹的责罚。 他对苏府的恨,多半也就源自于此。 而且在这长久的失败中,也让齐瑕对自己手底下的人不可避免地起了疑心。 倘若不是有叛徒,如何苏府就能屡屡瓦解他的计策? 这着实令人费解。 苏南锦小心揣度着对方的心思,嘴唇勾起微笑:“我死了,但他还在,他还在,就能继续传递消息,你觉得……” 说到此处,苏南锦闭嘴,让这句话戛然而止,后面的无限可能性瞬间在齐瑕脑海中迸发。 他狠狠揪住苏南锦的衣领把她提起,两只眼里迸发出恼怒和恨意:“说!他是谁,向你们传递了多少情报!” 苏南锦其实根本不认识齐府的人,自然就无从说起如何编瞎话,她只是想拖延时间,便尽可能地和齐瑕谈条件:“我可以说,但是这个消息很值钱,甚至重要过于我命,你想要知道,难道不该先告诉我,你能给什么吗?” 恶鬼面具狞笑几声,把那把冰冷的刀驾到了苏南锦脖子上:“你不说,我迟早也能查出来细作是谁!苏大人不愿一命换一命,那我也懒得与你消磨时间!” 对方眼里的感情做不得假,苏南锦看出那是下了狠心的,立即大叫道:“是陈羽!” 是陈羽! 第239章 对峙 一个面容清秀,气质可怜可爱,却又带着些许冷傲孤僻的人影立即浮现在恶鬼面具眼前。 只是这一瞬的犹豫,他的刀慢了一秒,长孙云淮从天而降,恍若一个鬼影,把苏南锦从刀下掠出了门外。 苏南锦闻到长孙云淮身上熟悉的味道,差点哭出来。 院子里已然都是长孙云淮的人。 他追着恶鬼面具而去,却不想半途经过一处拐角时,对方与早就埋伏在那的另一个恶鬼面具换了人。 可惜另一个恶鬼面具的轻功显然没有长孙云淮好,很快就被抓住。 面具掀开的瞬间,长孙云淮立即反应过来,齐瑕恐怕是使了个计中计。 明面上,看似是他前来刺杀苏南锦和自己,意图让大部分首位都集中到前院,而这个时候齐瑕的人就可以去刺杀后院的人证。 但事实上,对方的调虎离山计是引走长孙云淮和侍卫,以便刺杀苏南锦! 将苏南锦护在身后,长孙云淮也是一阵后怕。 幸好,他赶上了。 “齐瑕,”长孙云淮多年的仇怨于此刻尽数迸发,只恨不能立即将齐瑕刺死于剑下,“你带来的人已经都死了,你还要反抗吗?” 那恶鬼面具踏出屋内,迎着月光摘下了面具。 面具之下,那张浓墨重彩的脸显露出来,说他是月宫中的仙人也不为过。 苏南锦望着,轻轻叹了口气。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啊? 齐瑕眼神也如月光一般阴冷得透骨:“怎么,不过玩笑,长孙太傅还想抓我进大牢吗?” “玩笑?”长孙云淮怒意达到了顶峰,“你杀死我数十位部下,这也是玩笑?” 齐瑕微微转动脖子,像是运动过后在放松一样,神情此刻又变得非常无辜:“我?我半夜锻炼身体,路过此处,看见苏大人在这里面好像很害怕的样子,就进来逗他玩玩啊。至于这院子里的尸体么……是你看见我杀他们了?” 问完长孙云淮,齐瑕又把目光投向拿着刀剑警惕防备着他的侍卫:“还是你?还是你?你们中有谁看见我杀死这些人了?” 苏南锦恶心道:“无耻。” 齐瑕笑得特别恣意,特别开怀,一步步走到长孙云淮身前问:“有人看见吗?没人看见啊!长孙太傅,你凭空污人清白,我倒要告你一个污蔑之罪!” “前院之事,暂不追究,”长孙云淮压抑着怒火,“两个相同的面具,以及去后院刺杀人证的刺客,这些齐世子又做和解释?” “我解释过了啊,”齐瑕张狂道,“我不过是听说了这件事,想来二位大人必然为了这件事忙得很辛苦,所以带些人过来和大家开个玩笑,让大家松松神经,怎么,这也有罪?” 这样板上钉钉的罪证,从齐瑕嘴中轻飘飘的出来,仿佛真的只是开了个玩笑那么轻! 不仅长孙云淮和苏南锦心里的火直窜,就是这尚且活着的侍卫心里,也是忍不住地想要此刻就把齐瑕剥皮抽筋。 他们都是孤儿,自幼一起长在长孙府,彼此之间就是最亲的人。 已有多少人死在了齐府手中,现在齐瑕竟然还把一切都归于玩笑! 长孙云淮寒声道:“国有国法,齐世子眼里,私闯衙门行刺证人或许是玩笑,但这天下毕竟不是你齐家的天下!要怎么处置,得看国家法度怎么来说,来人呐,升堂!” “升堂!”齐瑕气焰丝毫不弱,声调比长孙云淮提得还高,“我堂堂定远侯世子,是你想审问就审问的吗?我堂堂定远侯的儿子,也是这破公堂能审问我的?公孙太傅,你想抓我的错,没问题!先写份奏报,上呈皇帝,让大理寺带着皇上的圣旨来我齐府拿人!” 说罢,齐瑕恶毒盯了苏南锦一眼,便要离开。 长孙云淮哪能容他如此,隐忍了这么久,眼看就能治齐瑕个私闯公堂刺杀人质蔑视国法的罪责,在场众人哪能让他就这么轻易离开! 不待长孙云淮发令,一把把刀剑就对准齐瑕前身,死死拦住了他的去路。 苏南锦也憋着一肚子火气:“齐世子,大家可都没动,您若是自己偏要向上面撞,伤了性命可不是他们的错。” 齐瑕暴怒道:“就凭你们这群碎啐,也敢拦我?” “国法面前,庶民与皇子平等,”长孙云淮霸气一挥手:“把这罪犯拿下!” 那些侍卫便要伸手将齐瑕按倒,但齐瑕哪能就范,他一身武艺即便是大内高手都难以将他轻易制服,不消片刻,侍卫就先被齐瑕掀翻了一大半。 苏南锦看得揪心,轻声催促长孙云淮道:“你还不出手?” 长孙云淮并非不出手,他是觉得齐瑕今夜的状态有些奇怪,心中还笼着一层疑雾未散。 倘若他是齐瑕,手底下的死士与武者如云,根本不用亲自前来,此为一。 其次,齐瑕的功夫他看过几次,套路招数也算熟悉,都是阴狠毒辣的手段,求的是让对方尽快毙命,但今夜的出招,却是以尽快令对手失去行动力为上,似乎是急于脱身。 定远侯府猖狂了二十多年,乃至于现在西北边都把定远侯当成了土皇帝,齐瑕那份旁人不敢轻易动他的自信并不假,因此并不存在他因为心中胆怯而想要速速脱身的说法。 那么齐瑕是在急什么? 又等了一会儿,眼看所有侍卫都要败下阵来,苏南锦也催促了第三遍,长孙云淮这才出手,与齐瑕厮打成一团。 长孙云淮是君子打法,齐瑕的招数却诡异阴险,一时间两人竟分不出胜负。 苏南锦看得干着急,想要帮忙,但这个领域又是她这个菜鸡根本使不上劲的。 就在此刻,一个物件在她脑海中浮现。 对啊,蝴蝶刀啊! 那玩意挥舞起来旁人也看不清哪里是刃哪里是背,最适合对付齐瑕这种阴险角色。 “长孙云淮!”苏南锦叫了一声,看准了位置将随身携带的蝴蝶刀扔出去,“接好!” 月光下那蝴蝶刀银光一闪,叫人乍然也分辨不出是个什么东西。 第240章 惊变 但也正因为旁人分辨不出是个什么东西,反倒是让齐瑕心中警惕,认定那是个什么厉害物件。 齐瑕伸手要抢,长孙云淮本也欲飞身去接,见齐瑕先崩了起来,索性该换路数,出拳向着对方丹田处一击,硬生生把齐瑕打飞出去,撞到院内松树上,摇落了满地的松针。 接着,他又行云流水般拔剑下压,剑锋就抵住了齐瑕的喉咙。 “再加你一条拘捕之罪!”长孙云淮冷冷道。 四周侍卫立即上前,拿了缚龙绳,把齐瑕捆了个结实。 此刻天边已然亮起了微光。 长孙云淮和苏南锦分作公堂,醒堂木一拍,长孙云淮还未开口,齐瑕就像条受人制辖的野狗般叫道:“长孙云淮!我是定远侯府世子,按照我朝规矩,三品以上问案需要三堂会审,你说我蔑视国法,你也一样在蔑视国法!” “这个答案,我可以给你,”苏南锦接过他的话,冷冷反驳,“南岗村那具女尸,乃是兵部侍郎府姜飞星小姐的贴身婢女纤云,她乃是京城贵女案的涉案人,此案皇上太后亲令本官全权负责,一切流程可先审问后上奏,你派人来杀目睹纤云案的人证,因为审问你,自然也不必按照我朝法规来断!” “放屁!” 齐瑕面目狰狞,堂上两个是他此生最恨之人,而他此刻却被束缚手脚,像个下人般跪在堂下,这真是莫大的折辱! “我又不知道那个人证是哪个案子的人证,苏南行,你这是蓄意报复,有种你就上奏太后,看太后怎么处置你!” 苏南锦现在觉得特别爽。 “我为什么要上奏太后?”她笑眯眯道,“世子也说了,上奏太后,太后要处置我。到时候我既落了处置,也没能处置得了世子,不如先把世子处置了,我再去领这个罚。” 齐瑕低吼道:“你敢!” “敢与不敢,”苏南锦眸光冷下来,“现在,都不是世子说了算!” 现在,是那些死在齐府刀下的无辜冤魂说了算! 先除了齐瑕,定他此罪,再定齐府卖官以及结党营私之罪,处置了定远侯。 此事一过,冤魂昭雪,朝廷也可暂时太平。 下面的流程,无论齐瑕如何挣扎,也都由不得他了。 “苏南行,你说我诱引兵部侍郎家的婢女,让她们为我所用,杀害姜飞星,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苏南锦自然不会现在就将人证供出,只半真半假道,“齐世子,你以情引诱婢女纤云,与她暗通款曲,并许诺今后会娶她过门,这可有错?” 被说中真相,齐瑕心中咯噔的一声,却还是不肯相信。 早就听说苏南行是个推理高手,此事是他猜出来的,也未可知。 “笑话!”齐瑕驳斥道,面上尽是轻蔑,“苏南行,你想靠猜测破案,也得将就点事实逻辑?假如你是那个卑贱婢女,我这样身份的人说要娶你,你会相信?你是由过人的容貌,还是有什么厉害本事?” 那纤云自然是没有过人容貌,也没有厉害本事的,否则也不会在兵部侍郎府长期地做一个婢女。 但事实也往往就是如此,越是寻常的人,越是会被听着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引诱。 他们相信的并非感情,而是被那份巨大的利益蒙蔽了双眼。 “齐世子,那也请你想想,倘若是你,此事过后便可摇身一变成为定远侯世子的妾氏,”苏南锦八方不动,淡淡道,“留在府中,将来不是作为小姐的陪嫁,就是配个小厮,世世代代做下人,还会冒着被定远侯世子记恨的危险,是你,你选哪条路?” 齐瑕被这一问问得语塞,当初,他也的确是威逼利诱,双管齐下,将那纤云哄得晕头转向为他做事的。 他的停顿已经说明了问题,苏南锦嗤笑一声,忽然感慨道:“哎呀,齐世子,你可知道,本官是如何知晓得如此清楚的?” 齐瑕翻眼看着他,俨然是一匹要吃人的恶狼。 “世子今日就不耻下问一回,”苏南锦笑道,“这人呐,并不是溺水后呼吸停止了就一定会死,有一定的几率,人是陷入了假死状态,心跳脉搏都没了,和死人没什么分别,但只要有人救得及时,还是能活过来的。” 难道那个人没死! 齐瑕为自己这被勾起的念头骇了一下,但很快又镇定了下来。 就算那个纤云没死,他也能说两人之间,就只是男女关系,根本不存在什么暗害姜飞星。 至于他下毒手,那也是因为纤云想要的太多,要做定远侯府世子的正房妻子,不然就要谎称她遭受定远侯府世子奸淫,败坏定远侯府的名声。 以他家的地位,这点事,人又没死,交些钱也就算了,还能反咬一口长孙云淮和苏南行,告他们一个逼证人做伪证,陷害齐府的大罪! 快速想过这一切,齐瑕又自信满满了。 “所以呢?”齐瑕阴毒地微笑道,“苏大人是想说,那个婢女没死,你们说有女尸是假的,是那个婢女告诉了你们这一切?荒唐!可笑!” 他义愤填膺地在公堂上咒骂,要是外人看了,还真要以为他蒙受了莫大的冤屈。 “苏南行,长孙云淮,你们两位可是当朝重臣,天下一二等的聪明人!”齐瑕讥讽道,“就凭一个婢女,就要定我的罪?证据呢?那哪天街上来了个叫花子,说我定远侯府谋反,你们是不是也要立马带兵灭了我定远侯府啊!” 长孙云淮冷若冰霜:“你再怎么抵赖也是无用,证据确凿,苏大人——” “我也无异议。”苏南锦道。 两人交换了眼神,今日完全天亮之前,必要让齐瑕成为刀下鬼! 长孙云淮一拿死签,就要投掷出去,外头却传来一声响亮急促的:“圣旨到——!” 齐瑕眼珠一转,心底的那点惊慌彻底消散,得意洋洋地阴着脸向堂上二人微笑起来。 “怎么回事?”苏南锦被那笑看得心中一沉,隐隐感到不妙。 第241章 起烽火 长孙云淮将死签在手中转过一转,终了,还是暂且将那物件扣在了桌案上。 外面宣纸的太监人已经进来,这人屋内三人都认识,不是旁人,正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李忠。 而长孙云淮也正是听出了李忠的声音,这才选择暂时按下动作,来听听这道要让御前总管亲自出宫来宣读的圣旨,究竟写的是什么内容。 苏南锦在旁,却留意到了跟着李忠一同进来的一个少年。 这少年她只见过第三面,那对方的气质谈吐很难令人忘怀——这人是陈羽,那个在苏府替齐瑕道歉的。 见到陈羽,苏南锦的心彻底沉没了。 陈羽是齐府的人,他跟着李忠一起来,其中的含义,不是明摆着吗? 她咬紧了牙,只恨刚才没能快一点拿虎头铡铡了齐瑕的脑袋。 就差那么一分钟的时间,就一分钟! 李忠快步进屋,面色严峻,纵然是半夜被叫醒,也不见丝毫的困倦,他扫了眼屋内三人,这三人都是当朝身份贵不可言的人物,如今齐聚在这小小的公堂之内,他们之间的厮杀,让这公堂的气氛都变得格外沉重。 这是皇家和权臣之间的厮杀。 但这第一局,还是…… “李公公,”长孙云淮轻声提醒道,“为何还不宣旨?” “此旨乃是密旨,只可长孙大人与苏大人二人知晓,”李忠回身,对两人道,“请寻个清净处,奴才好将圣旨交予二位大人。” 长孙云淮侧身抬手:“这后面便是。” 苏南锦看着他们二人先行,她顿了顿脚步,格外多看了一眼陈羽。 陈羽现在已经蹲到了齐瑕身边,在替他解身上的绳子,齐瑕只顾盯着陈羽看,对方动作虽然笨拙又缓慢,但齐瑕却没有丝毫的不耐。 她又恍然想起齐瑕那一刀要劈下来时,她情急之中喊出的陈羽二字。 在那样的关头,能让齐瑕停顿住,看来这个陈羽,绝非是世子陪读那么简单。 到了后堂,李忠的脸色就不似方才在外间那么平静了,他看着长孙云淮和苏南锦,沉重地叹了口气,把圣旨双手呈递给二人。 皇家说话总是偏文,苏南锦以前看得吃力,索性就不看了,催促着长孙云淮:“究竟什么事?” 长孙云淮面色越发凝重,苏南锦看着害怕,能让他都骤然变色的事情,那得是多大的事啊! “你说话啊,”苏南锦脱口而出,“总不会是国破家亡了?” 这一话宛如利剑,刺得李忠猛抬眼向她瞧来。 苏南锦自觉失言,下意识掩了下嘴。 长孙云淮闭了闭眼,却道:“你说得不错,漠北二十九部族联手出兵,现在漠北边疆已然是民不聊生。定远侯率军驻扎,日夜作战,从七日之前便已开战,勉强将对方击退,情况不容乐观。” 这个消息太过突然,她走过的地方,全都是一片歌舞升平的太平景象,平日里听的也都是四方来朝的盛景,现在乍然听说漠北开战,反而有一种茫然不知其事的迷茫感。 苏南锦随即也明白了李忠亲自带着圣旨过来的原由:现在漠北需要定远侯,他若是带着大军直接投降,那大喻免不了要和漠北二十九部打一场硬仗。 而且,面对的敌人会增加上骁勇善战的定远侯。 想要先处置了齐瑕,控制齐府,把定远侯从边关骗回来再连根拔除的计划,现在是绝不能够做了。 今夜的一切,都落空了。 前堂,陈羽给齐瑕松了绑,拉着他道:“走?” 齐瑕眼里喷火,他这辈子除了挨罚何曾跪过谁,今日却被强迫跪了许久,现在风头调转,皇帝太后都说不许动他,他非要把这一桩气给撒了才算完! “不行,”齐瑕将手一甩,背在伸手,昂起头来居高临下地拿鼻孔看人,“今日爷我非要砸了这公堂,撕了他长孙云淮和苏南行的脸!” 陈羽脸色也黑了下来。 他原本就劝齐瑕不要轻易插手此事,可惜齐瑕当时架不住他死缠勉强答应,后来被这女尸与证人的事一激,又起了心思,打起了要把苏南行杀了一劳永逸的主意。 可即便苏南锦是在荒郊野地里,这人他也是杀不死的。 陈羽说是不放心跟着齐瑕一同过来,其实还存着一分要保护苏南锦的心思。 那个被事先安排在拐角处接替齐瑕引走长孙云淮等人的鬼脸面具人,是被他事先在饭食里下了轻剂量的软骨药,才会那么容易便被抓住。 如今漠北二十九部联手进犯,这并不是突发之事,而是必然之事,后面定远侯府的权力之盛必然会再上一个顶峰。 但,顶峰之后,必然是寻索的坠落、坍塌。 齐瑕却还做着能把大喻改喻为齐的美梦。 “你走不走?”陈羽两只眼睛泛着清冷冷又有些幽怨的光,活像是遭丈夫背叛的女子,“你若不走,此生别再同我说话。我回去便收拾东西,天一大亮就去漠北找我哥。” 这一通脾气打得齐瑕措手不及,除了小时候那次他把人给欺负狠了,他再没见过陈羽这样。 那股自己惹恼了人又哄不好的憋屈记忆涌上心头,齐瑕一怔,回头对堂后狠狠瞪了一眼撒气,赶忙向陈羽追过去。 他们二人说话向来是放低了声音彼此间听到即可,外人瞧着,只是陈羽走了,齐瑕追过去,后院里的人自然也听不见这响动。 等长孙云淮和苏南锦送了李忠出来,却惊讶地发现堂内已经没了人影。 “齐瑕人呢?”苏南锦问两侧衙役。 衙役看见什么便说什么:“方才和与这位公公一道来的那个白净男子一并走了。” 就这么轻易走了? 苏南锦很是不可思议。 齐瑕那性格,肯定是要借此机会好好羞辱她和长孙云淮一番的,现在走了,就只有陈羽插手的可能。 这个人…… “李公公,”苏南锦对这位少年起了疑心,“刚才同你一起来的那人,你可清楚他的底细?” 李忠并未多想:“他是齐世子的伴读,两个人感情打小要好,怎么?” 第242章 神秘身份 长孙云淮也侧过头来,带着探寻的目光看着苏南锦,好像在等待她说下文。 “齐世子性格高傲,能入他眼的,貌似只有这个伴读一人?”苏南锦还惦记着方才她把齐瑕喊愣住的那一嗓子,“大家伴读应当也都是出身清白的公子,不知道这一位出身谁家?” 李忠经这么一问,也被问住了,笑道:“苏大人,这奴才可还真不清楚,不过听外面说,这个伴读乃是定远侯麾下军师的干弟弟,至于他们的底细,外人都不清楚。” 这可真是奇了。 原主和苏南行二人,外人皆不知从何而来,这陈羽和他干哥哥也是。 莫非,两波人身后还都隐藏着什么秘密,是什么前朝遗孤,说出来要砍头不成? “苏大人,长孙太傅,若没有别的事,奴才就先回宫复旨了,”李忠笑眯眯说道,“皇上和太后还都等着奴才呢。” 长孙云淮一点头,又交代道:“劳烦公公看着皇上喝了安神汤再睡,他自幼肝火旺,半夜被惊醒,恐怕不喝安神汤睡得不安稳。” 那语言之中温柔妥帖,真如同是父对子、兄对弟一般。 “还是太傅您想得周到,”李忠也是伴着皇帝长大的,谁对皇帝好,他心中宛如明镜,也爱屋及乌地对那人有好感,“奴才都记着,太傅您就放心。” 送走了李忠,苏南锦随意就在院子里坐下,整个人宛如泄了气的皮球。 长孙云淮看了她一会,过去拍拍她的肩,语气故意摆得轻松:“走,去睡觉。” 苏南锦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没心思睡。” 她志气满怀,以为今次能把齐瑕给办了,下面就是顺风顺水地再办定远侯,整个齐府倒塌就在眼前,却不想这漠北一开战,此事就又这么要无限推延下去。 继而又想到京中贵女案也是如此,有了个定罪的,就再无人追究,心里越发地堵。 长孙云淮看着她满怀怨愤的脸,不免也想起了年幼时候的自己。 喻朝外安内定其实也不过四十多年,先帝爷虽不擅武,不能率军亲征,却有一双辨别英才的慧眼和权衡人心的好脑子,励精图治几十年,把天平在喻朝几大家内来回转,使得齐家这以战功起家的世祖虽然威名赫赫,但还不至于无人可制。 但谁都没想到先帝爷死得突然,那一夜风平浪静,次日起来还是个订好的晴天,伺候的人进去叫皇帝起身上朝,才发觉先帝爷不知昨夜什么时候就已仙去了。 先帝爷一死,齐家的势力便是水涨船高,愈发连王爷府也不放在眼里。 十几年前,长孙云淮也不过和喻行远、尚亲王、福宁长公主一般,都是豆丁大的孩子。 那个时候,几人就没少被齐瑕所欺辱。 长孙云淮心性冷,不爱与人口舌相争,但有一次齐瑕却把他惹毛了。 那是一年的冬天,喻行远和福宁在宫中太液池旁边玩,届时才是初冬,湖面边缘才结了一层薄冰,阳光照射下流光溢彩的,对小孩子很有吸引力。 定远侯夫人带着孩子入宫来给皇后请安,大人们说话,齐瑕便随意地在园内撒欢,他看见喻行远和福宁在湖边,竟然将喻行远推下太液池中,险些淹死。 亏得是福宁惊吓大哭,引来宫人,将喻行远救了上来,饶是这般,也让喻行远高烧五日才退,人差点烧成傻子。 长孙云淮和喻行远自幼投缘,少年气盛,直接冲过去当场把人揍了个乌眼青,两边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后来的事,也就不再是孩子之间斗气的战争,而是你死我活的争斗了。 很难说喻行远当时一心要离开京都到岭南去做生意,有没有这一份的原因在内。 这么多年长孙云淮孤身在京,多少日夜恨不得提剑手刃齐家父子,又有多少次明知道是对方所为却无法动手,他心里的辛酸苦楚、压抑怨恨,比苏南锦只多不少。 也正因如此,他反而更能体会苏南锦现下的心境。 “空想无益,”长孙云淮温声劝她,“你这样忧心忡忡难以安眠,别等齐瑕还没倒台,你就先倒了身体。” 苏南锦郁闷得很,脑子里不停是刚才审齐瑕的场景。 早知道就不使诈拿证词了,直接先把人剁了再说。 长孙云淮把她拎起来,提着就要送人回去。 “你再查个事儿呗,”苏南锦随便他提溜着自己,“就那个齐瑕身边的书童,我记得是叫陈羽,还有定远侯府的军师。” 长孙云淮把她丢上马车,跟着上去道:“此事五年前我便已派人查过。” 苏南锦和他对了个眼,就知道此事的结果,同时也愈发觉得奇怪:“你也查不到任何线索?” “身世来历,一概皆无,”长孙云淮道,“当时我曾有个派往定远侯身边的人,很受他重用,他在定远侯身边跟随了五年,也未曾探听到分毫。他私下也曾佯装好奇和定远侯府的人提起过,那些人倒生疑心,但他们也不知道那位军师从何而来。” “这还真是怪了,”苏南锦敏锐地一皱眉头,“事出反常必有妖异,难道这个军师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转而苏南锦又想起陈羽那张白得如冰似玉一样的脸,不做表情时,很像个毫无感情的假人,莫名觉得身上一阵发冷。 难不成真是妖怪? 长孙云淮说着话,看着苏南锦,却笑了一笑。 那笑里头明显是装着事的,苏南锦不肯放过他:“你看着我笑什么?” 长孙云淮也没打算隐瞒,事到如今,他和苏南锦已然完全是一条贼船上的两个人了:“五年前我派人调查那军师来历的同时,也派人调查过你和你哥哥。” “你调查我们俩干嘛?”苏南锦并不生气,她只是好奇。 “京中也没有人知道你们兄妹二人的来历,”长孙云淮似笑非笑地,“两桩类似的事,难免会让我疑心。” 苏南锦嫌恶地抱着自己胳膊抖了抖:“你居然怀疑我和我哥哥跟齐府那些人是一伙的,太傅大人您的脑洞想法还真是大开大合。” 第243章 另一种记载 长孙云淮这么说,那边一定是所有能调查的手段都用上了,苏南锦很信得过。 待人把她送回家门口,苏南锦这边和人作别,那边直愣愣地进自己的屋子,一头就栽倒在床榻上。 外面锦瑟几个与嬷嬷从前见她深夜不归都是提心吊胆,日子长了次数多了也就渐渐放了心——横竖外面还有个长孙云淮护着他们小姐,此刻只管备了热水毛巾送进来。 “小姐,小姐?”锦瑟瞧她眼睛发直,像是在盘算些什么,生怕惊扰了苏南锦思绪,“擦把脸再休息,明日中午再起来好好洗漱。” 这么连了叫了三遍,苏南锦只顾着想心事,竟然一遍都没有听见。 直到锦瑟伸手推了她,她看着对方手中拿着热毛巾才知觉:“你放哪儿,我自己待会洗洗就行,不碍事。” “现在天冷,要不了多久热水就要冷,”锦瑟心疼地嘱咐着苏南锦,“小姐可抓紧些,别冻着自个儿。” 苏南锦点点头,撑着床单要起身,触手一片冰冷顺滑,她低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被褥已经全换了蚕丝锦缎面的,摸着的感觉就像是在摸婴儿的皮肤。 锦瑟担心她不乐意,拿出哄孩子的口吻说:“前两天小姐不是说厚被子两层盖着就压人吗?昨儿才换的这蚕丝的,就是乍然盖着觉得面上一层落霜似的冻人,但是轻又保暖的。小姐要是嫌冷,我让人把手炉拿进来熏一熏就好了。” 她不过随口提了一句,对方就上心至此。 苏南锦看着锦瑟的脸,黛眉红唇,眼眸凝光,也是个娟秀的女孩子,望着她的神情那么关切,是真拿她当自己的妹妹看待。 “你们也快去睡,”苏南锦不由得一阵心酸,她独来独往惯了,还没彻底习惯家中有人等她晚归的生活,“我也马上就睡,用不着你们做什么。” 锦瑟又嘱咐了几句,夜里饿了叫人,喝茶叫人,冷了叫人,如此这般,才退出去。 苏南锦听着动静没了,搬来外面的凳子,踩上去打开衣橱上柜门,把那颗奇异的珠子拿出来,放在手上左右地端详。 齐家的军师二人组查不到来历。 原主和苏南行也查不到故乡何处。 这颗珠子又和书上记载的来自漠北的已经覆灭的国家非常相似。 难道说,他们四个人其实是那个已经覆灭的国家的后裔? 毕竟说是灭国,但这种灭国不是天灾人祸,而是因为战争,而战争很少真的会把对方国家的平民都赶尽杀绝的。 在这个时代,人还是紧缺资源,衣食住行的生产都需要人来做,这么一笔资源,留着做工不好吗?傻子才会真的全灭了对方的人。 这么说来,那个覆灭国家有些遗民散落在外,甚至去了别的国家隐姓埋名生活,完全是有可能的。 “锦瑟!”苏南锦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想到了什么非要立即做,不然事就像那吃多了的食物似的会囤在心里一晚上,“锦瑟!” “小姐,怎么了?”锦瑟匆匆而来。 苏南锦问她:“赤芍人现在在府上吗?” 最后一次见面,她让赤芍去江湖上再查查那颗珠子相关的消息,后来她又事要忙不怎么着家,这事就被她抛到了脑后。 锦瑟点点头,便亮蜡烛叫小丫鬟热茶,她自己则披了外衣,去请赤芍过来。 不消片刻,赤芍就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身上穿着的还是平日里方便打斗的武装。 “你没睡?”苏南锦看见她装束,有些惊讶。 赤芍摇了摇头,坐下来喝一杯热茶暖身,眉宇间还有寒意:“属下也是刚回来不久,小姐是要问交代我去办的那件事?正好我打听了数十日,今日才见了眉目。” 苏南锦眼前一亮,让锦瑟等人下去休息,准备和赤芍围炉夜谈:“快说说。” 且说那日锦瑟得了命令之后,一连打听了五日都没有丝毫收获,她问的还都是各地积古的、很知道些从前神叨叨传说的老人家和教书先生。 说来也是巧,直到今日,锦瑟调转方向准备再去各种古书杂谈里寻找,碰巧进了家书店,其中有一本破烂不堪的书吸引了锦瑟的注意。 那本书封皮都被侵蚀光了,摸着都刺手,自然也封面上的书名也全然不可辨认,锦瑟翻开,首先闻到股浓重的霉味,其次才能辨别黑黄纸张上所写的字。 不成想那内容记载的还是漠北的历史,其中就提到了这珠子的事情。 锦瑟当即向老板要买这本书,那书店老板也端详了半日,愣是不知道自己店里何时有的这本书,看着又破烂得很,只要了两文钱就卖给了锦瑟。 “那那本书呢?”苏南锦心底就像有颗到了春天的芽儿,一个劲地要破土而出那般地激动。 “在这,”赤芍从怀里掏出块绸,打开后将书递给了苏南锦,“晒了半天,勉强去去霉味。” 苏南锦接过便迫不及待地看起来。 这本书上面不仅写的是那个流传在江湖上的所谓昆仑神女的传说,甚至连昆仑神女治下的国家是如何构成如何运作的都罗列得非常清楚,而那颗珠子,则在此国的神器分类之下。 只是在这里,这颗珠子的名字又简化为了寒珠,也没有了在摘星阁内所翻阅到的那么神奇,它仅仅是一枚不常见的珠宝,类似于很少见的粉钻。 昆仑神女曾诞育三个女儿,最小的女儿及笄那天,昆仑神女便将这颗罕见而又华美异常的珠子作为礼物,镶嵌到了小女儿的桂冠上,祝愿她一生平安顺遂。 至此,这本书上所记载的有关珠子的事情,也就完全结束了。 苏南锦看完咂了咂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的直觉是,这个昆仑神女真的存在,只不过本尊是那个覆灭了国家的始建人,其后被后世神化,变成了所谓的昆仑神女。 而这颗珠子,大概率也就是当地的罕见矿物,里面又很罕见地形成了这种状况。、 而苏家的来历…… 第244章 点将 “小姐?”赤芍看苏南锦幽远的神情,心头没由来地一揪。 从前这样的神情她在苏南行脸上也看见过,谁知没过多久,苏南行人就失踪了。 “可是有什么发现?” “没什么,”苏南锦合上书,掌心盖在那磨损的封面上,“只是忽然对那个都是传说的国家感兴趣了,赤芍,你说有没有可能,那个国家会有后人仍在这个世上呢?” 赤芍不知道苏南锦怎么忽然来的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或许有,不过什么哪儿哪儿的人我看也没那么重要,往上数三代,谁知道自家老祖宗是打哪儿落的地。” 苏南锦一笑:“这话说得对。” 管他家祖宗是哪儿来的,和定远侯府那军师二人有没有联系,现在她和苏南行就是京城人士,两个人在社会和地理上都有了位置,这就够了。 虽说锦瑟打着让苏南锦好好休息的主意,早上没有进去叫人,但苏南锦自己却起了个大早,叫饭叫水,收拾朝服。 “小姐要去上朝吗?”锦瑟看苏南锦的动作发问。 苏南锦点了点头,这是昨日她和长孙云淮约定好的:“你们还不知道,北边打仗了,我哥哥虽然只管大理寺断案,但毕竟是当朝三品,他不出席,实在说不出过。” “这也是,”锦瑟脑子一转,便也帮着苏南锦收拾起来,“小姐假扮少爷从前都有长孙太傅帮着,还没上过朝呢,今天去了,千万别说话,只求平安下朝就好。” 苏南锦对她投去安慰的眼神:“听你这话说得,我就是想和那些大臣拌嘴,或是发表什么意见,就我肚子里这些墨水,哪能够?” 这并非是她自轻自贱,就是她所厌恶的齐瑕、齐珏一流,也都是自幼请了名师大儒教导的,什么四书五经,什么君子六艺,他们可精通得很。 而她的本事呢,全都在那把手术刀上,朝堂不是她施展才华的地盘。 待苏南锦收拾好,长孙云淮的马车也在外面停下,两人打了个照面,一同去上朝。 边关距离京城很远,加紧行军也得走上小一个月,那边的战报加急送来,也还是迟了许多日子。 这日子一迟,边关应对不及时,对手又是有备而来,就显得大喻应战得猝不及防。 头一件,便是棉衣和粮草。 苏南锦混进大臣堆里,瞧见扎堆讨论的大臣个个臊眉耷眼,面若结霜的模样,就知道边关开战的消息昨夜间一定也送到各家府上了。 她瞅着几个年迈老臣的黑眼圈,估摸着对方和她一样,都是难以安眠。 苏南行因为个性原因,朝中臣子多是与苏南锦问声好,再问声身体如何便作罢,然后都聚集到长孙云淮身边,围成一圈不知道是想发表些什么意见,还是想寻求些长孙云淮的看法。 不多时李忠在殿内喊宣见,声音洪亮,收尾很脆,叫人听了精神一阵。 众人都列队安静地进去,这个时辰天还没完全亮,大殿内点着烛火,反而比屋外要亮堂许多。 苏南锦跟着行礼参见皇帝与太后,起身时悄悄看了一眼坐上人的脸色,都异常严肃,但没有什么担忧和颓丧的情绪。 “众位爱卿,想必已经知道了边关的消息,你们可有什么见解?”太后沉沉开口,声音回荡在殿内,异常地庄重。 立即有人出列,倨傲自信地朗声说道:“回皇上、太后,我朝北边边境有定远侯驻守,定远侯骁勇善战,精通兵法,十五年前曾连破幽、陕、宁三郡,也曾与漠北和南疆自称举国无双的将军交战,平生大小百余场战争从未有过败绩,依微臣看来,此次漠北二十九部来犯,不过是以卵击石!” 紧接着,又有数位大臣出列,表示赞同这一说法,并请皇帝与太后下旨,让大喻和漠北正式宣战。 太后和皇帝却并未说话。 此刻,长孙云淮才出列上奏道:“皇上、太后,臣对于漠北二十九部的看法与各位大臣相同,但臣却觉得,正因如此,才应改派我朝年轻的将领前去迎战。定远侯骁勇异常,国外早有传言,说我大喻若没有定远侯,那么便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此次若派别的将领前去,正是扬我大喻国威的大好时机!” “长孙太傅此言诧异,”那头一个发言的臣子不满地斜睨着他,“年轻的将帅自然需要锻炼,但他们岂能挂帅?我朝自然能战胜漠北二十九部,但他们出征,必定没有定远侯爷手段那般老道,这战火多打一日,我朝的百姓就要多受一天战火之苦,难道我大喻的国威,是要用边陲百姓的鲜血来换吗?” 苏南锦偷偷地在心里笑了笑。 这人急着为定远侯树威信,这次算是急着钻了长孙云淮的道。 支持长孙云淮的人立即和定远侯派吵了起来,双方你一言我一语的,原本寂静的大殿内快要热闹得像是菜市场。 “好了,”太后见情势造得差不多了,扬声开口,“诸位爱卿都是为我大喻着想,说得也都有道理,方才哀家与皇帝也商议过,皇上——” 喻玄乐小小的人,坐在那宽大的金碧辉煌的龙椅上,双手张开还够不着边,双脚也够不着地,但仍然腰板挺得笔直,神色严肃,很有帝王威仪。 “朕已决意,命定远侯挂帅出征,三个月内解决这场战争!” 定远侯派面上立即浮现出得意的傲气,耀武扬威地看向长孙云淮。 长孙云淮立在左侧最前列,垂手聆听圣旨,对朝堂之上各样的眼神都视若无睹。 “吴悠、蒋正兴!” 被皇帝点到性命的两个人立即出列,跪地齐声道:“臣在!” 苏南锦看了眼,那两个出列的人都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一身的腱子肉,瞧着就是武将。 “你们二人皆为副将,即刻率兵奔赴漠北,与定远侯协同作战。” 两人立即叩谢圣恩。 这一回,轮到定远侯派的人面色难看了。 这吴、蒋二人家中素来站在皇帝这边,是当朝武将中难得的展露头角的两个。 第245章 坦白 此外还有些无关紧要的事,太后与皇帝一一答复过,便散了朝。 众臣子退下,而关于粮草等事太后还要与长孙云淮商议,便将他留了下来。 苏南锦对他挥挥手:“你先去,我借你的马车回家,再让他过来。” “也好。”长孙云淮点头,他也担心苏南锦留在宫中等他,会又被福宁公主缠上。 倒不至于说会怎么样,只是难免让人心烦。 苏南锦抱着的也是这个心思,见朝臣散得差不多,便匆匆向外赶,可好死不死刚出殿门,就瞧见了福宁正向这边走。 要命啊…… 苏南锦除了面临死亡没有这么害怕过,呼吸都停了一停,立马低头装作在思考事情的样子,匆匆就向另一边走。 “苏大人!” 福宁的声音划过长空,直击中她耳鼓膜。 要不,就装作想得太投入没听见? 苏南锦还想继续溜走,身边的侍卫却伸手把她拦住了:“苏大人,福宁公主在叫您。” 她侧头一看,那侍卫小哥对他一笑,还一脸不用谢的神情。 “您可真是热心肠啊。”苏南锦咬牙切齿。 那侍卫被这样一位大人物夸了觉得非常不好意思:“苏大人您过誉了,这是应该的,应该的。” 苏南锦眼睛一闭,当场就想晕倒。 这一点点功夫,福宁已经小跑着赶了过来,还没开口说话,看苏南锦脸色苍白,登时着急道:“哎呀,苏大人,你的脸色还是这么难看,怎么身体不好就来上朝呢?去我宫里歇歇,我把太医传召来!” 旁边的那个侍卫留意到苏南锦的面色,也狠狠地揪心了一把! 他出身寒微,不比同僚最次家中也是正五品,全是因为长得帅和肯吃苦被师父提拔上来做的这个小小的宫道守卫,老早就听说过苏南行大人的种种事迹,心中对苏南行很是敬仰。 如今一看真人,都这个样子了还要上朝,真是把大喻看得比自己性命都重,真是让他大受感动! 其实苏南锦面色发白、纯无血色,那都是为了营造虚弱感一早上抹的白粉。 听说福宁要把他拉到宫里,苏南锦更是觉得寒毛耸立。 她着急想说没事,这一睁眼,恰好看见那侍卫望着她的眼神,是那么地柔情缱绻、那么地欲说还休、那么地泪光盈盈…… 我靠,该不是看上她了?! 福宁也被那侍卫吓了一跳:“你哭什么?” 不问还好,一问那侍卫的眼泪就像是决了堤,汹涌而出:“呜呜呜……苏大人病成这样,还坚持上朝,为国操劳……真是太感动我了……呜呜呜……” 苏南锦:…… 倒也不必如此兄弟。 福宁是觉得苏南行是好的,因此谁说苏南行好她就觉得对方也是个有眼光的,当即吩咐玉珠赏这小侍卫一百两银子,拉着苏南锦便走。 苏南锦心中却是百般地不乐意,且比从前更加地不乐意。 苏南行失踪和对付定远侯府这两件事已经让她心力交瘁了,前日她又刚经历了眼看着事成又只能无可奈何放弃的事,心情从大喜到大悲,实在已经是疲惫不堪。 现在还要分心假扮苏南行在福宁面前逢迎,她的确是不堪重负。 这样半拉半推,两人经过一处园子,苏南锦见四周没有伺候的宫人,福宁身边又只有贴身的两个婢女,把心一横,索性开了口:“长公主,微臣不能去长公主宫中。” 她神情冷峻,语气也异常地严肃,倒把从未见过她生气的福宁吓唬住了。 “为什么?你是不是很不舒服?” 这话说出去,只怕是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但再继续拖下去,恐怕她还没被福宁打死,就先被累死了。 算了,当断不断,反受其害,长痛不如短痛,脑袋掉了碗大的疤,阿门! 苏南锦把乱七八糟的什么俗语成语这么一想,鼓起勇气咬牙说道:“长公主,微臣知道长公主的心意,但正如微臣妹妹所言,微臣必不会迎娶长公主这般身份贵重的贵人为妻,微臣十分尊敬长公主,除此之外别无它意,还请长公主成全!” 福宁听完这番慷慨陈词,脸色一白,直勾勾地盯着眼前人看,却并未有苏南锦想象中的什么大动静。 苏南锦说完话便一直跪着低头,此刻也不敢去看福宁是什么反应,心里不停地打鼓。 是会打她呢,还是会赐死呢? 应该不至于,毕竟长孙云淮在宫里,太后和皇上也会救她一下。 玉珠此刻也顾不得咒骂苏南锦不知好歹了,只顾护着福宁轻声唤道:“殿下、殿下……您说句话呀?” 福宁身形摇了摇,玉珠立即伸手把人扶住,靠着一颗大青石头坐下。 要说听到这番话是什么感觉,福宁现在心中却没有什么感觉。 其实她也明白,苏南行对她没什么意思。 并且尚亲王和长孙云淮都也明里暗里告诉过他,另择一个良婿为好。 只是她就是不明白,她一个堂堂的长公主,纵然不是皇帝亲生,但亲生爹娘也都是满门忠烈,若她爹娘还在人世,她怎么着也得是个郡主,入宫嫁予皇帝做正二品妃都够了,官阶还要比苏南行这正三品大理寺卿高一等,怎么在对方眼中,她就这么不值得喜爱,这么不堪呢! “你……”福宁一开口,声音发抖得厉害,“你给我过来!” 那声音凶狠极了,饶是苏南锦做过心理建设,都被吓得心惊肉跳。 “微臣在。” 福宁眼里都是恨意,手背上青筋浮起:“你说,本宫哪里配不上你!” 苏南锦稳着声音道:“是微臣配不上长公主,微臣对长公主的垂青感恩戴德,但微臣真的立过誓,此生不与王公贵族结亲,否则便折尽阳寿,下十八层地狱,万劫不复。” “好,好啊!”福宁双眼发红,多年来积攒的爱意与期盼,无数次梦中的恩爱感受,瞬间都化作了深切的恨意,“那本宫就告诉你,你既不能迎娶本宫,本宫也不会允许你迎娶他人,玉竹,把侍卫的剑给我拿来!” 第246章 坦白 这一句话把玉珠也是吓得魂飞魄散。 她纵然将福宁视若珍宝,对苏南行不识好歹的态度一直耿耿于怀,但苏南行毕竟是个有威望有民心的当朝重臣,这么一斩,恐怕太后再疼爱福宁,也会雷霆震怒啊! “殿下,这使不得啊!”玉珠急得满头大汗,“殿下,您怎么罚苏大人都行,哪怕请奏太后把他下大狱呢?杀人可是要折寿的,殿下您要为自己着想!” 福宁现在已然什么都听不进去了,那也尚亲王与她夜谈,她当时就想好了,这辈子,她想要的人,如果她得不到,那别人也别想得到! 玉珠不拿,福宁便自己起身,快步向宫道上的侍卫而去。 方才那个得了赏赐的侍卫正被几个同样当值的同僚起哄今夜请客吃酒,乍然见到福宁发丝微乱,双目猩红地走过来,都吓了一大跳,纷纷跪下行礼。 福宁哪里管他们,随便抽了一个离自己最近侍卫的佩剑,气势汹汹地转身便走,那剑拖在地上,擦出一阵火星。 几个侍卫全都看待了。 “不好,长公主动剑了!”那得了赏赐的最先反应过来,“你们快跟上去看着,别伤了长公主太后怪罪到咱们身上,那可是咱们的剑!我现在就去禀报!” 长孙云淮此刻正与太后和户部尚书在商议粮草之事,李忠就急匆匆地进来了。 “什么事,这么着急?”太后不悦地皱起眉头。 李忠进来行了个礼,嘴巴快得像是赛马:“回太后,长公主不知为何抽了宫道上侍卫的剑,奴才们也不敢拦着,这才急忙来回您。” “什么!”太后拍桌一起身,撂下众人便奏,“这孩子,这还得了!” 户部尚书轻轻地讪了讪,这位福宁长公主无法无天的名声,乃是全大喻人都知晓的,这回,也不知道是怎么就爱上了剑。 唯独长孙云淮眉头一皱,察觉中其中异样,向喻玄乐对了个眼色,也跟了出去。 等他和皇后赶到那处时,苏南锦已经被福宁挥剑追着在园子里到处跑了。 福宁向左砍,她就一矮身蹲到大石头后面;福宁向右砍,她就窜到大树后面……两个人一追一躲,别提有多滑稽。 太后瞧见这场面,当场的长公主追着当朝的重臣,气血上涌,一口气没出好登时就捂着心口咳嗽起来:“快、快把她给我拦下!” 那些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不知道这个拦下,是指帮着苏南行拦下长公主,还是帮着长公主拦下苏南行让她砍。 这个犹豫的时间内长孙云淮已经飞身过去,一把握住福宁的手腕,向她筋上一捏,就让福宁手中长剑落入了长孙云淮手里。 “把剑给我!”福宁凤眉竖起,还在盛怒之中。 长孙云淮不理她,对苏南锦使了个眼色,苏南锦也很机灵,直接跑过去向太后请罪。 太后心如明镜,也早知道福宁早晚会闹这么一出,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么地厉害,这么地不体面,登时觉得头痛难当,摆摆手道:“本宫知道此事与苏爱卿无关,苏爱卿起身。” 福宁心中自然也明白,太后绝不会让她赐死苏南锦,便拿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韧气,扑过来又要抢别人的佩剑。 “福宁!”太后冷呵一声,是动了真气,“还不退下!” 福宁充耳不闻,抢不到剑,便想伸手把苏南锦活活掐死。 “长公主失心疯了,还不把长公主带回宫里,再请太医过来!”太后威严下令。 那些侍卫个个也都吓得不轻,他们都在京城里长大,后来就入了宫一直当侍卫,何曾见识过这样的场面? 要说是悍妇闹街,也没有这样凶狠,只要人性命的悍妇啊,那眼神,简直是一头恶狼。 待福宁被人押着带走后,太后脸色才稍稍好看了一些,柔声对苏南锦道:“苏爱卿,你受惊了。” “不碍事,”苏南锦笑眯眯地,“长公主么,难免性情高傲,是微臣说错了话,让长公主生气了。” 其实她刚才着实是被吓到了。 见过赐死的,但她没见过亲手挥舞着喊打喊杀的啊! 什么人嘛这是! 长孙云淮一直看着她,苏南锦沉着太后不留意,对他做了个鬼脸,表示自己的确无事。 被这么一闹,太后的心思也乱了,让人备轿子送苏南锦回去,又让人赏赐苏府以表抚慰,又让人去尚亲王府传尚亲王入宫来见福宁,一时间忙得不可开交。 苏南锦冷眼看着,也真切感受到了福宁在宫中是多么地受宠。 都这个样了,太后先想到的还是让尚亲王进宫来陪伴福宁,而非先约束福宁的行为和想法。 “你和她明说了?”长孙云淮问。 苏南锦点点头,叹了口气:“我想着长痛不如短痛,哪知道这短痛是直接痛过一次,直接这辈子都不用再体验生活了的痛啊。” 长孙云淮先是笑了笑,对苏南锦说了句亏你胆大,继而脸色又沉了下来。 他也设想过福宁被第二次当面彻底拒绝会是什么反应,方才夺剑时福宁眼底的恨意他看得清楚,那绝对不是气急了会有的,而是真的恨极了对方,想要杀死对方的眼神。 福宁性情乖张至此,远远出乎他的意料。 这件事,不好办呐…… “你先回府,”长孙云淮道,“太后应该嘱咐过送你的人,路上你不必怕,我待会商议完了政事,再去福宁那开解开解他。” 苏南锦点点头,她现在想起福宁挥舞着长剑向她冲过来的样子,还心有余悸呢。 这件事虽然在场的侍卫很多,但有太后的示下,因此没有一个人敢说出去。 苏南锦回到府上,也没有向身边人提起,以免她们担心。 反正以后若没有别的事,她也不会再假扮成苏南行去上朝,继续在家装病查案,福宁那边有太后在,估计以后也不能够轻易出宫来找她的麻烦。 手里握着那颗珠子,苏南锦躺在床上反复地看里面下雪。 忽然,一阵微弱的蓝光从球内亮了起来。 第247章 劝说 苏南锦一愣,第一反应是这玩意难道还是内置电池的玩具,刚才她没注意按到了开关? 但随即苏南锦就发现,不止是她手中的球在亮,她手腕下面的筋脉居然也在散发着淡淡的蓝光! 好家伙,这玩意还真是个什么神迹不成? 苏南锦盯着那蓝光的走向,发现她筋脉上的蓝光,正如同流水般向球中汇聚。 球中的蓝光越来越亮,里面的雪也越下越多,而她筋脉上的蓝色变得越来越浅、越来越淡。 摘星阁内那本书上记载的有关生命的传言忽然浮现,苏南锦心里一怕,倏地把球扔到了床上。 这玩意,该不会能吸走人的什么魂魄? 那这里面的雪岂不是都是人的灵魂? 苏南锦再看向那球时,亮光已然消散了,连她自己身上的蓝光也没了。 “这玩意,到底是什么啊……”苏南锦狐疑地戳了戳,球没有丝毫反应。 她又活动了几下筋骨,身体也没有丝毫不适。 “嘶,”苏南锦吸了口凉气,对外面喊道,“锦瑟!你帮我找个太傅来!” 外面锦瑟迎声而来,非常担心道:“小姐,你哪儿不舒服?” “我哪儿都挺舒服的,就是想看看我体内的寒毒怎么样了,”苏南锦催促道,“还请上次那个太傅来,不要求他会治病,能过来看看我身体现在健康不健康就行。” 锦瑟又仔细看了看苏南锦神色,发现的确无虞,这才相信苏南锦没有骗她,出门打法小厮到外面请大夫。 此刻宫内,却比苏南锦在时更加一倍的天翻地覆。 福宁把自己宫内的东西从外砸到里面,若不是那门槛和床太重,只怕她也是要举起来砸一砸的。 一屋子的宫女太监都跪在院子内,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哪个呼吸声惹恼了福宁,即可就会被拖出去打死。 “殿下,”玉珠看着福宁这样,疼在自己心里,“您实在生气,就打奴婢几下出气,这样下去殿下您的身体怎么受得了,摔摔打打地再伤了自己!” 福宁只不听,玉珠一直伺候她长大,她自然心疼,不会碰,因此只管摔砸东西,眼看着整个宫殿被她弄成了废墟,又开始抓窗户和帷帐。 长孙云淮进来时,看见的便是这副宛如战后的场面。 那些宫人给长孙云淮请安也不敢大声,长孙云淮很知道他们的害怕,挥了挥手,便让他们推下了。 玉珠不敢明说,求救似地把目光投向长孙云淮。 “你给我滚出去!”福宁怒吼道。 长孙云淮叹了口气,避开地上的废墟走到她身前:“你当真喜欢苏南行?” “我不喜欢他,我这么多年在干嘛?在发疯吗!”福宁叫道。 其实她干的事,在长孙云淮眼中和发疯也没什么区别。 就因为在百花宴上远远地看了苏南行一眼,便心动了,死缠烂打对方这么多年,其实连苏南行的性情爱好都不清楚,这样的喜欢,怎么能说是喜欢呢? 只不过是一瞬间的心动,和在春日里看见一朵漂亮的花,因此想要得到它没什么区别。 “依我看,你们并不适合在一起。”长孙云淮淡淡道。 福宁昂着头颅,眼睛微眯,她不亏是太后带在身边长大的,生气起来的神情高傲又冷漠,压迫感非常强,深肖太后:“我要适合做什么吗?臣子之间,百姓之间,哪一对不是盲婚哑嫁?大家出身相似,磨合磨合,自然也就成了!兄弟姐妹之间还有吵架的呢,谁和谁是天生就合得来的么?” 长孙云淮能理解福宁的逻辑,但福宁是怎么都无法理解长孙云淮和苏南锦的。 在她心目中,她是长公主,是君。 而苏南行,是臣。 臣不应当违抗君的命令。 苏南行敢拒绝她,很有勇气,很有风骨,但连续两次都拒绝,那就是太不知好歹,嫌弃自己活腻了! 而她堂堂的一个长公主,却因为苏南行对朝廷有功,现在需要拉拢苏家来抗衡定远侯府,因此太后就要夺走她作为君可以指使臣的权力,这是她受了莫大的委屈! 长孙云淮看着她道:“你所向往的婚姻是如此,但苏南行向往的却是两个人性情相似,不必磨合,天然的琴瑟和鸣,他爱温柔顺从的女子,你能做到吗?” 其实这一句不过是他瞎编来为难福宁的,看苏南锦这个样,苏南行也绝对是个行事想法跳脱的人,绝不会喜欢温柔顺从的闺阁女子。 福宁怒道:“我是长公主,应当他来顺从我!” “所以,”长孙云淮温声劝着她,“这正是苏南行不愿意娶大家女子的原因,不合适,何必如此为难?他想要柔弱的妻子,最好能一直依靠他,而你是长公主,你们成了婚,他也会如此疏远地待你,你又何必呢?” 福宁一时间无言,她嘴上虽然说着种种,但梦里,还是很希望苏南行对她亲近而缱绻的。 “这不是谁受委屈,谁又因为局势而压着谁的事,”长孙云淮看她不说话,便知道此事说通了一半,“福宁,你自幼就有些不通世俗之情,君威可以改变很多事,但勉强不了人心。就像你不爱刺绣,太后强迫你学,你虽然做了,但心中接受了吗?” 外面宫女低着头进来,害怕地说:“回禀长公主殿下,外面尚亲王求见。” 相比之长孙云淮这个年幼时的小老师,和福宁同为学生与玩伴的尚亲王,显然和福宁之间要更亲近一些。 长孙云淮对福宁一行礼,便退了出去:“殿下,微臣告退。” 他出门时,正和踏风进来的尚亲王打照面。 两人互相点头算做致意,便各自干各自的事情去了。 长孙云淮心中记挂着苏南锦,怕她在家中为了福宁的事再寝食难安休息不好,便放快了脚步匆匆准备出宫,还没出福宁的宅院,就听见纱窗内传出的悲戚哭声。 爱与不爱,真与不真,也是这么多年了。 长孙云淮轻声一叹,迈出宫门。 第248章 寒毒解了 长孙云淮直奔苏府,到门前下车,正巧撞上苏府请来的大夫。 那大夫见了长孙云淮,看他衣着气度就先行了个礼,长孙云淮觉得眼前人有些眼熟,他记性极好,略一想便想起这人是从前给苏南锦看过病的。 大户人家看大夫都喜欢从一而终,为的是同一个大夫更熟悉病人病灶所在,也知晓病人身体,更能对症下药。 “又病了?”长孙云淮问那引大夫的小厮,语气里不见多少担忧,反是疑问居多。 两人前后脚出宫,相差还不到半个时辰,怎么人就要请大夫? 那小厮专在二门在伺候,根本不知道里面的事,把长孙云淮跟大夫一起往里头请:“长孙大人,您还是自己进去瞧。” 苏南锦还在屋里抱着珠子琢磨,听锦瑟说大夫来了,还跟着个长孙云淮,估摸着对方是要来和她说福宁的事,赶忙把珠子向床榻上叠着的羽绒锦缎被里一塞,起身迎出去。 那大夫见了苏南锦,自然又是行礼,同时心里也很纳闷。 前次他来诊这位小姐的脉,就说过他见识浅薄,治不了这小姐的身子,何故今次又把他给请了过来? 怀着忐忑心情,那大夫隔着一层手帕搭伤了苏南锦的脉。 这一下,却更让他惊讶了。 前次他把脉,眼前这位小姐还是五脏皆虚的亏空阴寒体质,这一次却又变成了气血皆足的健康体制! 见他眉头高吊,苏南锦期待道:“大夫,我身体可还好?” “好,好!好极了!”那大夫看苏南锦的眼神宛如在看什么神迹,“敢问小姐这些日子在谁家看诊?这位大夫妙手回春,说是再世华佗也不为过啊!在下真是惭愧!” 苏南锦寻思着哪有什么大夫,说是珠子大夫你也不信啊,便微微一笑道:“我没见过什么大夫,上次您来不是说不知道怎么治吗?宫里头的太医也这么说。我这两天觉得身上轻快了很多,找你来问问,不想真的就好了。” 那大夫并不相信这说辞,只当或许是什么世外高人,过惯了隐居生活害怕声明传扬出去会有太多人打扰,恭维了几句苏南锦福寿双全吉人自有天相,便被锦瑟带着去拿钱了。 待人走了,长孙云淮才开口:“你身上的寒毒解了?” 苏南锦点头,抬眼时露出个无辜有惊喜的眼神:“是啊!我也很意外,就这么无缘无故地好了!” 这毒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就好,长孙云淮心里明白,但看着苏南锦这个样子,显然是不愿意说的,他目光在苏南锦脸上梭巡片刻,还是没开口。 苏南锦其实在这件事上觉得有那么稍微地对不起长孙云淮,毕竟眼前这人帮了她不少。 但是这件事可能牵扯到他苏家的身世和性命,她也只能三缄其口了。 “福宁气还未消,但已经被我说通了些。” 长孙云淮提起那位长公主,便觉得有些心累。 很多时候,朝廷中的事比那位的事还要更容易处理些。 “这些日子你提防些,尽量不要落单,以免被她什么时候发疯抓住。” 苏南锦很听在心里地表示赞同,她现在想起在宫里被追着砍还觉得后怕。 “你和她打小一块儿长大,她小时候就这个性格吗?” 长孙云淮摇头:“刚入宫时不这样,是被先帝爷和太后一起宠坏了。” 苏南锦想了想,喻行远还是太后亲生的,并且是太后唯一的孩子,小小年纪那个镇静自若、八方不动的样儿,和福宁简直是南辕北辙。 “她毕竟是收养,收养时已经知道了些人事,”长孙云淮看出她心中疑问,“先帝爷和太后不免就对她更好些,而且先帝爷和太后两个人都喜欢女儿,满宫也只有福宁一个算得上是嫡出的公主。” “哦——”苏南锦拖长着音调,“难怪呢!” “所以你就暂且忍忍,”长孙云淮轻叹了口气,“她那份恨,不是朝夕能解的。” 要说了解福宁,还是当属长孙云淮。 他料定福宁虽然被他说得低头不语,即便一时通了气,后面闲暇时候再想起来,那股六亲不认的蛮横劲头又要冲上来,事实也果然如此。 当夜尚亲王在宫里陪福宁陪到半夜才走,太后留他住下也没留住,说是怕家中母亲担心。 尚亲王才外派回京几日,太后也不好强留,送走了尚亲王,又劝了福宁许久,把苏南行贬得一文不值,又吹嘘了半晌朝中几个重臣家的儿子和几个展露头角的年轻人半晌,看着宫人服侍着福宁睡下了才离开。 谁知等到后半夜,福宁梦里又梦见了苏南行,这回不再是她和苏南行妇唱夫随,而是苏南行娶了宰相的女儿,正在那喝喜酒,笑得一脸美满,可见很满足于这桩婚事。 福宁在梦里又气又急,想叫又叫不出来,怄得她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出不来,活生生把自己给呛醒了。 “殿下!”玉珠就靠在床边打盹,听着动静赶忙点了烛火迎过去看,“殿下,怎么了?” 福宁趴在床边,低着头发丝散乱遮挡住脸,她心口堵得难受又疼痛难忍,咳得肋骨都向里缩着疼。 玉珠把烛台放下,一挽起福宁头发看见她满面眼泪,像是被水洗过似的,眼睛里也都是红丝,吓得魂儿都飞了,急忙向外叫道:“快来人!传太医!” 太医很快就被传了过来,同样匆匆赶来的还有太后。 “宁宁!”太后身上只披着外袍,罕见地神色匆忙,“宁宁呢!” 大冷的天,玉珠守在一边给福宁捶背,急得浑身大汗,听见太后的声音,宛如见了救星一般:“太后娘娘您快来瞧瞧,殿下似是被魇住了!” 太后匆忙过来,一把搂住福宁,看着她满脸狼藉心疼得无以复加:“太医呢!怎么还不来!” 太医就这么踏着一路骂声来了,还要请安也被拦下,赶忙给福宁诊脉。 “究竟如何?!”太后眉头宛如两把刀一样,不满意便能剁了人。 第249章 死都不放过 那太医在太后一吼之下打了个哆嗦,语速快得像是街头报菜名卖艺的:“太后,长公主并无大碍,只是肝气郁结血气逆行,一时间呼吸不畅,咳过了也就好了……” “吃什么药?”那边福宁还在不住地咳嗽,声音虽不响亮,但却很痛苦,听在太后耳中更是翻几倍的心疼。 太医忙说:“这是心病,吃药并不能好,譬如先帝爷的舒妃娘娘,那是就是这毛病,也只吃了夜里容易睡着的安神汤。” 一番话说得太后心里一惊。 舒妃,也就是尚亲王的娘,当今的舒太妃,就是这个病症。 当初的太后还是容妃,与舒妃、娆妃、宸贵妃,四个人都是自王府跟随先帝爷到这后宫里的。 正王妃早死,先帝爷既没有娶继室,也没有抬侧室为正的意思,还是当时的太后说谁先生下皇子,便立谁为后。 先帝爷偏宠宸贵妃,简直是捧在掌心上,恨不得上朝也要带着宸贵妃。 就在宸贵妃专宠的那段时间内,娆妃使计陷害舒妃有意毒杀宸贵妃,虽然未得确切实证,但惹得龙颜大怒,三个月不见舒妃,宴席上见了面也不曾有一丁点好脸色,宸贵妃对舒妃也是极为提防。 偏偏就在所有人以为舒妃会就此失宠之时,来诊平安脉的太医却上报皇帝,说舒妃有孕了。 太后有言在先,谁若能先诞下皇子,便立谁为后,舒妃一瞬间成为了众矢之的,她首先害怕的,就是先帝。 先帝爷想立宸贵妃的意思谁都看在眼里,舒妃便偷偷向太医打探先帝听闻自己有孕时的神情,听完便是心灰意冷,连自己动手把肚子里孩子打掉的念头都有了。 也就是那个时候,舒妃落下了肝气郁结难解的毛病,直到先帝爷去世,人跟着儿子出宫到尚亲王府过日子,身子骨才渐渐地好起来。 那边福宁止了咳嗽,太后挥挥手示意太医去熬安神药,过去重新将福宁搂在怀中:“傻孩子!那苏南行算是个什么,也值得你这样?” 提起苏南行三个字,福宁又是激动得一阵咳嗽,脸上神情像是在受着极大的煎熬:“母妃,苏南行再不好,但是他不要我!我怎么能忍受这种屈辱,他竟然敢拒绝长公主的愿望,母妃!我要罢他的官,砍他的头!” 福宁钟情于苏南行之事也不是一两天了,太后看在眼中,却始终觉得福宁不过一时兴起,没把这份情想得多深刻。 直到白日间那番不像话的大闹,太后也觉得福宁未免也太不守规矩了些,忖度着是不是这些年把福宁宠爱得太过,以至于她只长了岁数却没有长心智。 但现在看自己一手带大的女儿哭得如此伤心,甚至和舒妃得了一样的病症,——舒妃那是面临着母子俱亡的风险啊!可见福宁用情至深,反而觉得是苏南行太不识抬举、太冷情。 “这个苏南行!”太后细眉高高斜扬,怒意尽显,“乖宁儿,现在朝廷正是用人的时候,况且自古也没有因为拒婚就治臣子重罪的道理。” 福宁向自己的娘哭诉没得到满足,也没太大的反应。 她早就知道现在朝廷不可能轻易动苏南行,她也早就绝了这个念头,只是恨意仍然不止。 “太后,”福宁挽了挽头发,眼里迸发出恨意,“苏南行和我说,他不娶我,是因为发过誓,他和妹妹此生不与天家贵胄结亲,咱们就两双眼睛看着,哪天他们兄妹二人要是做了,我死都不会放过他!” 太后心里此时心里对苏南行的看法也变了,搂着福宁,安慰地拍了拍。 都说定远侯骁勇善战,这次又派了两个年轻得力的副将过去,漠北边关常年也存储着棉衣和军粮,众人都认定是三个月内必然凯旋的一仗,竟然眼看着就要入年关还不见丝毫起色,双方今天你赢一场,明天我赢一局,端的是风水轮流转的意思。 朝堂上的论调霎时间就变了。 有人讥讽定远侯战无不胜是虚名,有人反击是派去的两个年轻将领只会纸上谈兵,定远侯有意栽培二人因为听了他们的建议因此导致战事不利,还有人认为漠北人打出生就在冰天雪地里,冬日作战对喻朝不利,应当暂时休战,等到开春回暖再进行反击,朝堂上成日里吵嚷个没完。 长孙云淮公事之余,隔三岔五地往苏府跑,去告诉苏南锦这些事,他不知道宫里福宁早下了旨意,派了人悄悄地盯着他和苏府。 这天长孙云淮匆匆过来,不似往常那般进门先打趣两句,解了披风坐下,只是喝茶。 苏南锦正在继续研究那把蝴蝶刀,看见男人脸上有异样的神色,把刀收了坐过来问:“定远侯的人又在朝堂上放屁了?” 长孙云淮看她一眼,买了个关子:“定远侯派人千里迢迢送了封信回京,你猜,上面写了什么?” “天寒地冻,需要更多米粮银钱?”苏南锦按着对方想要囤积物资造反的思路来猜。 长孙云淮摇了摇头:“不。” “那是大倒苦水,暗示皇上给他加官进爵?”苏南锦觉得这个猜测颇有可能,“自古以来外姓不封王,至多也就封到侯爵,他自诩军功卓着,侯爵的名头顶了几十年,估计也够了。” 长孙云淮依旧摇头。 苏南锦又想了想,这次是怎么都猜不出来了:“不要钱也不要权,那他要什么,难道要皇上吗?” 长孙云淮点点头,脸色很是阴沉:“不错。” “什么?!”苏南锦惊诧得瞪直了眼,“他想造反竟然这么大胆,直接写信让皇上把皇位拱手让人?” “不是这个意思,”长孙云淮或是也觉得这件事极其荒唐无耻,神情古怪地说道,“定远侯写信上谏,说边塞有异兆,今年天格外寒冷,雪下得又多,包括漠北来犯,皆是因为喻朝无女主的缘故。国无国母便是家无主母,内宅不定,因此国内不定,他是要咱们皇上娶中宫。” 第250章 选秀 苏南锦听得一楞一楞的。 定远侯自然没那份闲心操心别人后院里的事,所谓国无国母以至于天下不定,无非是他想把自己的女儿捧为皇后。 但是,定远侯府并没有什么适龄的女儿啊! 苏南锦把疑惑一说:“他家不是只有那几个庶出的女孩子吗,最小的也十四了?” 而皇帝,如今才九岁。 五岁之差若是放在成人身上,比如二十四和二十九,那配起来倒没什么。但孩子却是一岁一个样子,十四的女孩儿已经情窦初开,看九岁的人完全是少女看奶娃娃。 “定远侯想让自己的女儿做皇后,自然不会在意这些,”长孙云淮道,“恐怕也不会是让那个十四的嫁,齐府中也只有齐家大女儿和三女儿出挑。” 齐家庶出的长女便是齐珏,和齐瑕几乎同日同时生,她生母乃是府中二姨娘,长得很是美丽,人也极大方,因此很得定远侯和后宅中仆人的喜爱。 而齐家三小姐齐珍则不然了,齐三是九姨娘所出,九姨娘原是二姨娘的陪嫁,不似二姨娘那般家中还有个做六品小官的哥哥,是实打实的丫鬟出身。为人极爱钱,待人再好也总有份抠搜在里头,除了脸面便是一无是处,非常不受重视,因此母女二人都依靠着二姨娘母女在府内过活。 也正因如此,齐珏自视甚高,为人骄;而齐珍眼观八面,舌灿莲花,其余的姐妹在这二人之下苟且生活,陪衬的日子过久了,未免自己先觉得矮人一头 苏南锦心里发凉:“齐三看起来也有十六七了,定远侯真舍得让自己女儿去做那皇后?” 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啊! 定远侯的反心已久,虽然现在因为他守着边关和那些过往的军功喻家暂且不敢动齐家,但这矛盾却是双方都知晓的,这人一嫁进去,睁眼就是八面不透风的墙,遇见的都是自己亲爹要反的人,这日子能好过吗? “造反不成,一家都得死,”长孙云淮面容冷峻,“他连全府的性命都能舍得,何况一个女儿。” 苏南锦不由得多看了长孙云淮一眼。 她先前也很不理解定远侯为何要造反,皇帝自然是人人都相当的,一人之下哪有自己唯我独尊来得爽快? 但一家老小这么多,从主子到仆人零零散散千数多口,谋反可是全都处死和发卖的重罪啊! 她私下把这话和喻行远说过,喻行远则在这事上颇为佩服定远侯拼搏的心,认定他只是这份心用错了地方,比如倘若是用在商场上,定远侯现在必然已经是闻名全国的大商人。 而苏南锦的想法却和长孙云淮不谋而合,若是孤身一人,爱做什么做什么,但有了家庭,行事务必要顾及家人,莫要使得家人被自己连累。 “那太后和皇上怎么说?”苏南锦问。 “朝堂上也不是只有定远侯一家,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想把女儿捧成皇后,”长孙云淮从喉咙里滚出一声嘲讽的笑声,“太后说既然天相如此,就择几日大选,给皇上充实后宫。” 苏南锦眼前一亮,勾着头问:“这么说,是要选秀了?” 她对这种活动非常好奇!主要是她也想看看美人儿。 “怎么像是给你选的一般,”长孙云淮觑着她,“我看你比正真娶妻的还高兴。” “我好奇嘛,”苏南锦讨好地拉住他袖子摇了摇,“小皇帝选妃,你是太子太傅,用不用到现场啊?” 长孙云淮伸手轻拍了下她脑门:“谁家择妻还要做老师的来盯着?” “你不一样嘛!”苏南锦目光热切地望着他,细数这不一样在哪,“你看,别人家的老师那是单纯的师生,但是先帝爷呢对你有托孤的意思在,所以你算是咱们皇上半个哥哥或者半个爹;其次,小皇帝自己跟你也很贴心贴肺……” 长孙云淮面上渐渐露出些温柔笑意,轻轻斥责苏南锦道:“没大没小,一口一个小皇帝。” “反正你的确不一样嘛,”苏南锦此刻非常热衷于给长孙云淮戴高帽,“你进宫去说说呗,人家小皇帝说不定还很想你去呢?而且这次选妃又不是天家自己愿意的,小皇帝心里肯定觉得不舒服。” 长孙云淮早也想到了这一点,但喻玄乐登基也不是刚登基,这点场面都受不住,那早就一口气吊死了,也不能活到现在。 他双眼一眯,有些危险地打量着苏南锦道:“我看你担心皇上是假,想去凑这个热闹为真?” 被精准戳穿心思,苏南锦也不尴尬,笑眯眯地软语求人:“那……长孙太傅能带我进宫看看吗?就看看而已!” 长孙云淮也不明白这件事哪里又勾起了苏南锦的兴趣,看她兴致勃勃的样子只觉得可爱又好笑:“皇上选妃,你的身份没有理由入宫凑这个热闹,到时候你便装作我的随侍。” 苏南锦“呀呼”一声,搂住长孙云淮胳膊用力地晃了晃:“这个我在行,不就是假扮随侍嘛,你让我假扮小太监都行!” 她早就习惯了假扮各种人出现在各种场合,选秀当天大家的注意力也肯定在皇帝太后和秀女身上,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小随侍,苏南锦毫无压力。 照常例后宫大选都放在春夏,秋冬主肃杀萧瑟,是万不该办选秀这样的吉祥事。 但因为“无国母而国不宁”、“天神降罪”,因此今年新春前广告天下,大喻朝将要举行史无前例的选秀大典——第一次举办在冬天,且皇帝只有九岁。 漠北战事连绵,但始终未能突破边界防线,京城又远在内地,经过二十多个州郡的层层过度,战火丝毫没有影响到京城新春欲来的氛围,这些事皆成了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谈资。 若说有什么变化,那便是京城中各家有意到后宫里去争一争的小姐,全都暗暗地较起了劲。 苏南锦这天正在街上预备年货,身边还跟着喻行远与长孙云淮,三人中午进了酒楼坐着,还没点菜,就听见楼下劈里啪啦地一阵脆响。 第251章 围攻 脆响之后,一连串的骂声就赶了上来:“糊涂东西!你眼瞎了,端着盘子向贵人身上撞,你是让猪头糊了眼?还不快向两位小姐道歉!” 紧接着又是求饶声,带着呜咽,听不分明。 苏南锦身旁的小厮笑着说:“几位客官见笑,是店里的小伙计不懂事摔了盘子,客官见谅。” “这没什么,”苏南锦对他理解一笑,“要过年了嘛,放鞭炮前先来点声儿喜庆喜庆。” 谁都没把这事当回事,但不想楼下动静非得没有止歇,还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喻行远是没事都想找点事八卦八卦的人,头一个就凑到二层当间的空当处靠着栏杆向下瞧。 长孙云淮很不屑于他这种爱凑热闹的性格,接过菜单又转手递给苏南锦,并不理会下面的动静。 苏南锦也觉得有些吵闹,因为声音不停无非是打碎东西的小伙计被抓着不放过,无论是老板还是被惊扰的客人都够没品的。 她看了眼菜单,点了几道喻行远爱吃的,又点了几道自己爱吃的,便把菜单递了回去。至于长孙云淮,她观察了许久,发现对方是什么靠得近就吃什么,完全没有什么喜好,真是非常好养活! 点完菜苏南锦撑着脸百无聊赖地向喻行远那一看,就瞧见他手握着栏杆,脸上神色很激动,看得非常入神,不由得也好奇起来。 “看什么呢?”苏南锦问。 喻行远头都不舍得回,胳膊向后伸出来招人:“你们过来看!” 长孙云淮和苏南锦对视一眼,都奇怪楼下是发生了什么让走南闯北的喻行远看得这么入神。 “这么着迷,楼下有美女啊?”苏南锦走过去低头一看,哽住了。 还真有美女,不过是一群气焰高涨的美女围攻一个不惧黑恶势力的美女。 江修兰被齐家一群小姐围在当间,神色轻蔑,眼底流露出些愤怒。 苏南锦对江修兰倒是有些好感,她父兄都站在喻家队伍里倒是其次,现在这个局面,京城里莫说是女儿,连男子敢对齐家公开不屑的都少见,江修兰却是其中一个。 冲着这份勇气,苏南锦便要下去救人。 “等等,”长孙云淮不知什么时候也站了过来,见她要走,伸手把人勾住,“先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边店小二先上开胃凉菜,一打眼瞧见这三个人站在栏杆边,两个男的俊朗高大,中间夹着个苏南锦,莫名像是一家子里两个哥哥带妹妹出来,不由得笑了笑:“客官,看热闹呐?这菜都上了,不如坐下来喝一杯先?” 店小二方才下去时已知晓了对方的身份,定远侯府齐家的女儿!这谁敢惹? 他这一提醒,是避免楼上这几位盯着看,待会再把楼下齐家人惹恼了,在这店里头生事。 喻行远浑然不觉,朝下面一指:“怎么楼下以多欺少,你们店里也不管?” 那店小二把三人衣着打量一遍,心里直嘀咕你们三个有钱有势的在这站干岸,反而让我们这些穷打工的去管,真是坐着说话不嫌累,面上苦笑道:“哎呦这位爷,楼下那可是定远侯家的小姐,咱们哪里敢和齐家的小姐作对啊?” 眼看着楼下齐家的人已经要动上手了,苏南锦拧着眉毛问:“小哥,楼下是怎么了,不是说打碎了东西吗?” “原本是店里手脚不稳的伙计没注意和那位被围着的姑娘相撞了,”店小二解释道,“那伙计手头端着刚出锅的一大盘鱼,滚烫得很,这要是泼到人身上还不把人烫坏?不成想往旁边一扭身,正巧是冲着门口,溅到了刚进门的齐小姐,这不,就闹上了。” 那店小二语气里也有些愤愤不平的意思,苏南锦冲长孙云淮看了眼,那意思是放她下去,长孙云淮却仍然不放,低声道:“前些天,江修兰的爹刚被定远侯的人参奏一本,降了一品官,她哥哥也被革了一年的俸禄,贬到云川去了。” 苏南锦立刻想到江修兰素来不买齐家账的做派:“是因为她?” “她是其次,”长孙云淮道,“你此刻下去,无非是更让齐珏生气,她哥哥现在赶赴云川上任途中,倘若有什么意外……” 剩下的话不必说,苏南锦也明白了。 世上哪有完人,被抓住一两个事情放大了发挥,贬官降职位都是轻的,只怕定远侯党会更用力地打压江家,乃至于伤人性命。 但看着江修兰在下面受辱,苏南锦心里着实难受。 喻行远在旁边看得也是满腹窝火,撸了撸两边袖子,大有一副要下去以一打十的驾驶。 “行远!”长孙云淮手臂一横,挡在他身前,“不要轻举妄动。” “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我不在京里混,以后也没有在京里混的意思,我下去揍她!”喻行远嚷道。 苏南锦飞速瞥了眼楼下,幸而下面齐家的几个庶出小姐和丫鬟婆子七嘴八舌讨伐着江修兰,声音大得很,嗡嗡嘤嘤得根本听不清旁的声音。 “你别捣乱!”苏南锦跟着抓住喻行远另一只手,“你不在京里混,不和江家有关系,但是你是长孙的好兄弟,你出手,不就是等于长孙出手吗?你想让江家更惨啊?” 喻行远气急,他在岭南逍遥惯了,做生意都讲个互相尊重,多少年没受过这种窝囊气,这一下又勾起他幼时在京里遭受过的阴影:“那你们想怎么办!我们两个大男人,就眼睁睁看着楼下小姑娘受欺负?” 苏南锦眼珠一转,鬼机灵地朝两人招招手:“我有主意了!过来过来……” 三人凑在一起,苏南锦叽叽咕咕了一阵,喻行远听得满脸坏笑,伸手刮了把苏南锦的脸蛋:“小丫头,你人不大,坏主意倒是挺多啊?” 长孙云淮拍在他手背上:“跟谁学的动手动脚!” “人家姑娘还没说什么呢,”喻行远坏坏一笑,“得,我先走了,待会要是搞砸了你们俩记得掩护我逃跑啊。” 第252章 趁乱救人 楼下,齐家一众人把江修兰团团围住,你一句我一句地竭尽全能地讥讽,大有不把敌人说得自戕不罢休之势。 那店老板见惯了这些因着家里不对付因此儿女间也不对付的场面,小到见了面互相阴阳几句,大到一时气急大打出手,但真没见过这样把人向死里逼的! 再看那位被围着讥讽的姑娘,面上虽然冷若冰霜,但那屈辱的眼神泄露了她的秘密。 ——好歹是个姑娘家,被泼脏水说不守名节,又骂了人家爹娘兄弟,谁能受得了? 店老板真害怕这姑娘一时想不开以死明志,连忙悄悄地让伙计从后门出去到这姑娘府上通知。 那边,苏南锦和江修兰感同身受,也是非常气愤,只等着喻行远亮相。 “你哥哥行事不端,鲁莽自轻,看来你也是一样,”齐家九小姐讥讽道,“看来,你们一家人都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呀!” “听说江小姐年轻时候还说过什么,要嫁就要嫁天下最好的男子?”齐五也跟着笑道,“难怪这次皇上选妃,江小姐如此积极地出来选首饰、挑胭脂呢。但咱们朝后妃向来重德行轻容貌,江小姐与其想着怎么遮丑,不如多修修德行,劝解家里兄长父亲!” 江修兰气得浑身发抖,几次忍不住要开口反驳,咬的下唇几乎见血。 她哥哥和父亲一夜之间被贬官的贬官,申斥的申斥,流放得流放,哥哥赴任千里之外的云川,那是怎样的一个不毛之地!听说当地人极为野蛮,女子凶悍,男子更不必提,现在还有人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 这一去,就算路上不死,到那儿也会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她并非不敢再反对齐家几个小姐,只是她一想起哥哥临行前的神情,就窝心得难受。 她不能再让失意的哥哥因为她再多受一层伤害啊! “怎么几日不见,江小姐倒成了哑巴,”齐九翻着白眼,“一句话都不会说,还是因为被说中了事实,所以自己不敢反驳啊?” 这群人…… 苏南锦咬牙切齿,就要把筷子咬断:“喻行远那个磨蹭鬼,怎么还不现身!” 话音刚落,只见从大堂门外滚进来个衣衫褴褛、满脸黑灰的乞丐,冲进来大喝一声,就向齐珏扑去。 众人都被这霎那间的变故惊住了,况且贴身伺候齐府这些小姐的仆人也都是遍身的绫罗绸缎,看见这脏兮兮的乞丐,几乎都能闻见他身上的那股臭味,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想要避开。 就这么一瞬间,那乞丐扑到齐珏跟前,一把把她给搂住,宝啊贝啊地叫了起来。 齐珏尖叫一声,疯狂想要挣扎,但那乞丐似乎很懂如何对付挣扎的人,将齐珏在怀里掉了个个,以一种劫持人质的姿势用胳膊环住了齐珏的脖子。 “救命!你们这群废物!”齐珏震惊过后,强忍着恐惧和恶心迅速镇定下来,“还不快过来把他给我拖出去宰了!” 那些婆子丫鬟现在倒是反应了过来,但个个都嫌弃冲进来的疯乞丐,又担心贸然上前会伤害到齐珏,全都不敢动作。 那乞丐“嘿嘿嘿”地狞笑几声,大声道:“小珏儿,你怕什么啊?咱们以前不是挺好的么!你怕影响你以后嫁人,让人来整我,想把我弄死,但是我命大,你没想到!” 一番话听得众人都是大惊失色,齐家的人自然不信齐珏会和这个乞丐混到一起去,可是对方是个乞丐,如果说的不是实话,又怎么会知道齐珏的姓名呢! “你在胡说什么!”齐珏也气急了,怒吼着对众人道,“你们都是死人吗?由他在这里满嘴胡沁!” 立即有几个婆子拥上前,四面八方地要扑那个乞丐。 但那乞丐也不是傻的,挟持着齐珏退到墙边,不让别人从后面偷袭他。 众人的注意力一下子都被乞丐吸引了过去,苏南锦趁机下楼,抓起江修兰的手,飞速向楼上跑。 江修兰非常惊讶,看见长孙云淮更是惊讶:“苏小姐,长孙太傅,你们怎么会……” “偶然路过,我们在这吃饭,没想到正好遇见齐家那群人为非作歹,”苏南锦狠狠向楼下瞪了一眼,转过头对江修兰又是温柔笑着,“走,咱们送你回家。” 江修兰从她隐忍笑意的神情里隐约察觉到了什么:“楼下那个乞丐,也是你们的人吗?” 苏南锦扭头看了长孙云淮一眼,见对方点头,才憋着笑说:“他啊,是平远公府的世子,喻行远呐!” “什么!”江修兰低低惊呼一声,“他……” “好了好了,”苏南锦挽着她的手,“我们这就送你走,别让喻世子装太久的乞丐。” 江修兰诚惶诚恐地点点头,又朝楼下看了那乞丐看了一眼。 长孙云淮从二楼窗户把两人拎着飞身送到地面,正巧遇上江府匆匆而来的老夫人和家丁。 “小姐!”江府的丫鬟一眼就看见了自家主子。 江修兰很是惊讶,帘子被撩开,江老夫人神色焦急地这么一转,也顾不得礼节了,马车还未停稳就要下来。 “奶奶,您当心!”江修兰急忙迎上去,“您怎么来了?” 丫鬟向另一侧跟着跑来的伙计一指:“是这位伙计来府上说小姐被齐府的人围住了欺负。” “多谢,”江修兰对那伙计感激一笑,命丫鬟拿些赏钱,又急忙介绍身后的二人,“奶奶,这是长孙太傅和大理寺卿府的苏小姐,是他们两人和定远侯世子一起救了我。” 江府上刚逢变故,江老夫人又听自己的孙女也被齐府的人欺负,当即一颗心就如同被人扔到了不放油的锅里面煎,差点急得一头栽倒。 “长孙太傅,苏小姐!”江老夫人被丫鬟扶着,拄着拐杖,就要给两人下跪。 苏南锦连忙拦下这位银发满头的老人家:“江老夫人快请起,我和长孙太傅都担不起您这一拜啊!” 江老夫人执意要谢,最后还是深深地朝两人鞠了一躬:“多谢你们救了老身的心头肉!” 第253章 意外场面 两边说过话,江修兰先扶着老夫人上了马车,又转过来再次感谢苏南锦与长孙云淮。 苏南锦笑着说:“老夫人今年高寿?我瞧着老人家的脸,倒像是四十多岁的人似的!” 江修兰恍若被什么击中般,脸上浮现出混杂了痛心和愤怒的神情:“其实,我奶奶今年也不过五十二岁,她那满头银发,是听说我那过继来的兄长被贬云川忧思过度而导致的。” 竟然是一夜白头。 苏南锦自知戳到人家痛处,心怀歉意:“江姑娘,抱歉,我不是有意。” “我自然知道,”江修兰神情落寞,“苏姑娘,你们快回去,齐珏和她那几个姐妹都不是好相与的,喻世子说不定还需要你们帮忙呢。” 两边人便在街边作别了。 苏南锦心里还想着江老夫人那满头白发,恨得心里直痒痒、 长孙云淮碰了碰她的手:“这么久都忍过来了,不急于一时。” 想起前次功亏一篑的经历,苏南锦长叹一声:“他们这样作威作福,我真是……” 回到酒楼内,喻行远已换回了自己的衣裳,满头大汗地坐在那喝酒吃菜。 瞅见两人慢悠悠的回来,喻行远挑眉得意道:“怎么样,小爷这功夫,不赖?” 苏南锦笑着倒酒,双手捧着塞到她手里:“行!喻小爷这身功夫,可是太行了!” 喻行远非常骄傲,手舞足蹈道:“你们是没看见,刚才齐珏那脸色,简直比云淮黑脸的时候还难看!哈哈哈哈!” 苏南锦瞄了眼长孙云淮,心说长孙云淮脸黑起来充其量是吓人,齐珏那发起飙来,可真有几分蛮不讲理的意思,看着像是要吃人,可比长孙云淮要难看多了。 冬月初气乃是吉日,宫里定在这一日选秀,苏南锦当天装扮成个清秀小厮的模样,跟着长孙云淮进了宫。 殿上皇帝坐在正当中,太后坐在右侧,选秀场上都是女孩子,因此太后前头也并未垂下珠帘。 长孙云淮带着苏南锦在殿后的暖阁内,让她悄悄待在暖阁向前殿看。 李忠一排一排地叫人,苏南锦看了一会儿,又起身坐到长孙云淮身边喝茶吃点心。 “怎么不看?”长孙云淮问。 “都不怎么样,”苏南锦兴致缺缺,“我以为都是绝代佳人呢,结果没几个长得比齐珏好看,气质么,也没几个能比得过江修兰。” 她以为的选秀,还是天下所有漂亮的女孩子都来呢。 长孙云淮笑了笑:“她们都是世家与朝臣的女儿,怎么被你说得,像是街头游荡的女乞丐?” “倒也不是丑,”苏南锦无聊地打量皇宫内陈设,“只是我以为来的个个都是天仙,所以今天一看,发现大多数都是平头正脸而已,落差有点大。” “那你还看吗?”长孙云淮问。 苏南锦摇了摇头:“算了,没什么意思。” 而且她还觉得,来选秀的那些姑娘家也会觉得无聊。 座上那个九岁的小男孩,哪里会让人有和他成婚的欲望啊! “那就走,”长孙云淮起身,“去御花园逛逛,等待会选秀结束了,我再和你一同出宫。” 苏南锦没好意思说去御花园也没什么意思,四处都是花花草草,连个智能喷泉都没有,真的是很无趣。 但去外面总比在这殿内要好些,于是苏南锦欣然同意了。 宫内人人都认识长孙云淮,他吩咐不叫人来打扰,那些园内的丫鬟便都退了下去,留出一片清净地界。 苏南锦揪叶子数花瓣,很快就失去了兴趣,就坐在亭台里发呆想案子。 长孙云淮见状,也不打扰她,复又掏出方才在看的书来翻阅。 他们两人各自干各自的事,以为此处无人来打扰,却不想福宁的一个婢女玉容去内务府要银炭,半道绕过来找她在御花园当值的妹妹,这一眼就瞧见长孙云淮和一个小厮打扮模样的人安静对坐着相处,气氛很是和谐,登时就起了疑心。 “玉容,怎么去了这么久?”玉珠问。 玉容神色惊疑,过去对玉珠道:“玉珠姐,内务府说银碳他们马上差人送过来……我回来的路上瞧见了长孙大人。” “瞧见便瞧见呗,”玉珠不以为意,“在宫里瞧见长孙大人还是什么稀奇事?” “长孙大人和一个小厮在御花园里一块儿坐着呢!”玉容左右瞥了两眼,压低声音,生怕泄露了这个秘密,“先前宫里一直传言,说长孙大人多年不娶是因为他是断袖,莫非……” 玉珠也是一惊。 前朝后宫素来都有这样的传言,但她跟随福宁多年,眼瞧着长孙云淮只是一心皆系于天家,没有动男女之意而已,现在长孙云淮却在宫内,这个普天之下规矩最森严的地方,和一个小厮平起平坐,莫非这传言其实是真的? 福宁见玉珠魂不守舍地进门,搁下画笔问:“你怎么了,像是被什么吓着似的。” 玉珠鬼祟快步上前,附在福宁耳边耳语了几句。 福宁也颇为了解长孙云淮,听到此事,面色一凝,起身道:“随我去御花园瞧瞧。” 御花园内,苏南锦发呆想着案件,一阵冷风吹进,树枝簌簌作响,苏南锦浑身一寒,猛地打了个喷嚏。 长孙云淮神思从书卷中抽离,解开身上披风一抖,披到了苏南锦身上:“回去?” “这会选秀结束了么?”苏南锦揉了揉鼻子。 长孙云淮仰头看了眼太阳高度估算时辰,点头道:“应该快了,回去,别赶在年关受了风寒,一个春节都躺在床上喝药。” 苏南锦点点头,两人并肩走了。 福宁就在不远处树后,两道细长的眉紧紧皱成一团。 “殿下您瞧,”玉珠也是更加震惊,听闻和所见毕竟不同,“长孙大人对那个小厮那么好,哪家主子还伺候下人穿衣呢?” 福宁心中的惊疑却不仅限于此,她伸手指向苏南锦的背影,手指都有些颤抖:“玉珠,你瞧着那小厮,像不像苏南行?” 第254章 难怪不喜欢她 玉珠扒着树枝朝两人离去背影看了看,眼睛兀地瞪大了:“殿下,还真是像!” 身量、胖瘦,是一模一样。 窥探到这样爆炸性的秘密,玉珠咽了咽口水,带着八卦又兴奋的心情问:“殿下,难道长孙大人他心仪之人乃是……?” 福宁半晌没能回过神。 她扶着树干站在原地,久久地回想以前和长孙云淮相处的过程。 不对啊,不像啊。 且不说在宫内,便是在朝堂之上,这两人见面的次数也是极多。 风月之事在外抓实证难,但眼角眉梢的风月却是难以忍耐,有心人一看便知。长孙云淮好男风的传言传了这么久,他如果真对苏南行有意,甚至到了找个相似的人养在身边的这步田地,怎么可能这么久都不被人察觉? 福宁眉头紧皱:“从前你可见过长孙云淮身边跟着这个小厮?” 玉珠仔细回想,摇头道:“殿下,奴婢从未见过。” “那就奇了,”福宁挥手,“去,找个人跟着他们,看看那小厮是谁家的小子。” 回到后殿暖阁,又等了片刻,前面选秀才结束。 苏南锦仍然假装是个小厮,颔首垂立在长孙云淮身边。 喻玄乐坐下,宫女的茶还未倒完,他便先叹了口气。 “皇上为何叹息?”长孙云淮关心道。 喻玄乐正要开口,那边佛莲手里捧着一册纸卷,进来盈盈一拜:“皇上,奴婢禀太后令来请您过目妃嫔品阶和所居之处。” 喻玄乐朝长孙云淮一指:“给太傅送去。” 这本是后宫这事,长孙云淮与皇帝再亲近也是外臣,不该多管,佛莲抬眸瞧了皇帝一眼,见他垂着眼,脸上有不虞之色,就把劝诫的话吞回了肚子里,预备待会回去复命时和太后禀告。 长孙云淮接过名册一看,入选者的姓名与他所料无差。 太后的侄女应怀月点了贤妃,正二品左督御史的独女尹挽玉点了良妃,正三品中书令嫡三女张笑点了淑妃,定远侯庶长女齐珏点了德妃。 四个人,外戚一个,贪腐案立功的臣子之女一个,保皇党一个,定远侯党一个,真是面面俱到,恰巧妃位四个人也都四角齐全。 苏南锦站在后面悄悄瞄了一眼,书册上只有家世姓名,她并不能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只是有些好奇,为何此次没有钦点立后。 “太傅大人觉得如何?”喻玄乐问。 长孙云淮合上书册,将东西递还给佛莲:“太后所定甚好。” 喻玄乐便也不再看,对佛莲点头示意她退下,又对长孙云淮道:“怀月姐和张家的姑娘朕都见过,两个人性情温柔谦和,都不是齐珏的对手。” “尹家的女子臣倒是在宴上见过一面,”长孙云淮回忆道,“她颇富才学,因此性情倨傲,若是遇见不对付的人,说话含针带刺,倒是个厉害的。” 喻玄乐抬眼,乐道:“难怪太后把她们两个的居所安排在一处。” 这宫里头以后,恐怕是有热闹日子了。 苏南锦憋得心里痒痒,一出宫就问:“怎么没立皇后?” “立谁?”长孙云淮问她。 苏南锦理所当然地说出心中所想:“太后家的,或者支持皇上的,不是都可以吗?这些姑娘论家世,都不输给齐珏。” “谁更好是一回事,但定远侯想要的是女儿做皇后,”长孙云淮冷笑道,“否则皇帝现在年幼,后妃没有诞育子嗣的可能,也就只有争名位上的权力,如果别人家的女儿做了皇后,定远侯这次就是给他人做嫁衣,你想他会怎么做?” 那这世上,就会多出另一个江修兰。 苏南锦拍拍脑子:“是我想得太简单。” 马车停到苏府门前,长孙云淮放下她便去做事,苏南锦也回屋换衣裳,下午她还得去大理寺上班,虽然现在对外说苏南行带病,但是也得隔三岔五出去晃晃,刷一下存在感。 苏南锦丝毫不知,苏府门外已经被福宁派来的人牢牢盯紧了。 中午吃完饭,苏南锦又打扮成苏南行的模样做轿出府,到大理寺卿坐了半日,把前后间所有和定远侯府相关的案件全部整理归档,傍晚时分带回家门。 她家门外的人一直盯到半夜,这才动身回宫。 福宁心里记挂着这件事,虽然洗漱好了换了寝衣,但一直都未睡下,倚着小桌任由玉珠给她揉额头。 听说派出去跟踪的人回来了,福宁兀地睁开眼,雷厉风行道:“宣他进来。” 那人疾行进来,低着头先给福宁行了个礼,跪着便道:“长公主殿下,长孙大人和那个小厮出去后先去了苏府,到了苏府长孙大人并未进去,只是放下了那个小厮。晌午后,苏南行大人坐轿去了大理寺,傍晚时回府,之后苏府便关了府门,没有任何人再出来。” 福宁听到说先去苏府时,眉头便是一跳,再听到那小厮进了苏府再未出来后,脸色更加风云变化起来。 她半晌没说话,那奉命跟踪的人也不知道怎么了,悄悄地抬头用余光看。 玉珠轻碰了碰福宁,轻声提醒她:“殿下?殿下?” “你退下,”福宁眉头紧锁,“今日之事,谁都不许说。玉容,赏他三十两银子。” 那人又是行礼道谢,跟着玉容走了。 玉珠瞧着福宁的脸色,像是被魇住似的,想起前夜里的事心惊肉跳道:“殿下,您在想什么呢?有什么事说出来奴婢也能为您分分忧啊。” 福宁心底却是一片冰凉。 身高胖瘦都像苏南行,出去之后进了苏府又再没出来,除了那小厮是苏南行本人,还能有什么可能? 这两个人,一个是她的朋友,一个是她心爱之人,他们两个人竟然…… 福宁觉得眼前一阵阵地发黑,但又因为苏南行喜欢的是男人而觉得心中有些宽慰。 这个男人是个断袖,难怪怎么都不喜欢她。 “这苏府怎么净干和殿下过不去的事呢!”玉珠不懂得福宁在想什么,只顾着发泄怒意,“弄了个亲戚来,也让殿下难受!” 第255章 留宿邀请 “亲戚?”福宁从思绪中抽出来,“什么亲戚?” “就是那个小厮啊!”玉珠气愤道,“他瞧着和苏南行长得像,身量又比他矮小一些,不是亲戚又是什么?从前只听说有把自家女儿妹妹送出去讨好官老爷,自己狐假虎威的,没见过送个和自己这么像的亲戚的,苏南行他自己瞧着不膈应么?” 福宁眸光一凛,抓住额角处玉珠的手厉声问道:“矮小?你瞧着那小厮比苏南行身量矮小?!” 她眼里的光执着到入魔,玉珠刚经历过前夜的事,一点风吹草动都要心惊肉跳,这一下把玉珠惊得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脏跳动声:“是、是感觉要更矮一些,苏大人身量和长孙大人差不多,但今天那个小厮还没到长孙大人的肩。” 福宁凝眸回忆,今日御花园中的那个小厮,好像的确只到长孙云淮的肩。 这人高了可以说是鞋子问题,好端端的一个人矮了,总不能说是把腿给锯了。 难道,这其中还有隐情? 苏南行的为人,断不会做出把相貌类似自己的人送给长孙云淮的事来,纵然此人与他无关,只怕苏南行也会觉得异常恶心。 那那个小厮,到底是谁? “把王永再给我召回来!”福宁手抓着扶手道。 玉容立即疾步走出殿内,不到两柱香时间,王永又跪到了殿中。 “你再找一个人,和你轮班盯着苏府,”福宁面色阴沉,“一天十二个时辰,不许有分毫走神,苏府里一日间进出了什么人,全都给我记下来,如果那个小厮再出现,你们速来回报!” 王永怀里那张银票还没捂热,这就又要有新银票进来了,立即磕头道:“长公主殿下,您把事情交给我,您就放心!” 在府里的苏南锦对一切还都浑然不知。 第二天上午她照例假扮成苏南行去大理寺点过卯,下午和长孙云淮一块儿出门继续置办年货。 府上下人到了春假,有家人的都要放假让他们过节去,不过那些都是二道门外伺候的仆人了,二道门内的就是锦瑟、赤芍一流,苏府便是他们的家,因此不比在二门外伺候的人,给银子就好,还得给他们发衣料和各色点心。 这小半年相处下来,苏南锦对二门内每一个人都很熟悉,因此决定出来给每个人都买礼物,女的额外送首饰,男的额外送刀剑、玉带等物,每个人还都不相同,选起来很废功夫。 “怎么不见喻行远?”苏南锦朝马车内望了望,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长孙云淮叹道:“人被他爹扣下了,皇上刚大选过后宫,平远公老爷子坐不住,说他比皇上翻了一倍的年纪,连个相好的姑娘都没有,把他拘在门里相亲去了。” 苏南锦哈哈大笑:“这个喻行远,前段时间还和我说过几天回岭南,估计他这会可得后悔死。” 长孙云淮也是无奈轻叹:“他什么时候能找个合适的女孩子成婚,平远公府也就算安宁了。” “但是平远公这么逼着,也没什么用啊,”苏南锦非常不赞同平远公这个举动,而且觉得喻行远很可怜,“他自己也能养活自己,赚的钱呢还很多,平远公何必还在这件事上如此逼迫他,就算是相亲,那么姑娘也是平远公安排的,我估计喻行远也不会喜欢。” 长孙云淮偏头望着她:“你对他的婚事很上心?” “为什么这么说?”苏南锦有些奇怪,双眼无辜地看向长孙云淮,“我拿他当朋友啊,你不也是他发小么?” 长孙云淮打散心中那微微的醋意,掩饰过他方才贸然的一问:“今天要买什么?” “今天去买首饰,”苏南锦掏出袖中一串折叠的纸张,上头密密麻麻写着极小的字,“我前几天都挨个打探过喜好了,争取今天一天能把所有东西都买齐。” 长孙云淮伸手,要过单子来一瞧,金的玉的玛瑙的珊瑚的全都有,他不禁笑道:“你给别人买首饰,倒是很知道什么配什么,轮到你自己就犯难。” “我是自信眉不画而黑,唇不涂而丹,”苏南锦拿回单子,小心收好,“况且宫里赏赐下来的都太繁复了,那么重,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得劲椎病。” 大街小巷转悠了个遍,晚饭又是在外面吃,回去时一马车的礼物,苏南锦招呼着让门口的小厮帮忙来卸。 苏南锦在寒风里搓了搓手,看长孙云淮披风上的毛毛被风吹得一塌一塌的,心里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人家堂堂一个太傅日理万机的,陪着她到处买东西还包饭包送,弄得像是在追求她似的。 “要不,进去喝杯热茶再走?”苏南锦提议道,“算了,你直接在我府上睡一夜,这天怪冷的,四处又都黑了,反正以前给你收拾出来的那个屋子还一周一次地打扫着。” 长孙云淮的眼神在黑夜里很亮,看得苏南锦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 她开始火速猜测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生气?不像。伤心?更不是。 但要说是高兴……只是客气地留人住一晚,苏府又不是什么很了不得的地方,至于这么高兴吗? 就在苏南锦要忍不住要收回她方才邀请的前一秒,长孙云淮脸上露出确切的笑意:“好啊。” “那咱们进去,”苏南锦扭头吩咐门口不停向里面搬运东西的仆人,“东西放到仓库锁好就行,不用收拾打理,做完了让厨房给你们热两只烧鸡垫垫肚子。” 那些下人齐声应过,搬东西的速度更快。 苏南锦带着长孙云淮刚跨过苏府的大门,就听身后长街上一阵急促的马蹄,由远及近。 这条街上只有苏府一户的门,因此有马也大概率是来找苏府的,苏南锦和长孙云淮便都停下脚向外看。 “不会是福宁公主的人?”苏南锦心里害怕。 长孙云淮摆了摆手:“这个时辰,应当不会。” 一个小厮骑马匆匆而来,到了苏府前才猝然勒马,险些把自己摔下来:“苏小姐!” 第256章 求救 “当心些!”苏南锦被他向前一冲趴到马背上的动作吓了一跳。 苏府前两个大红灯笼的光落在那小厮脸上,长孙云淮认出了他:“谨言?” 名唤谨言的小厮翻下马来,因为动作太过匆忙,险些跪倒在地上,看得苏南锦又是低声惊呼。 “长孙大人也再次?那正好!”谨言带着焦急情绪的眉梢上染了些喜色,“我家世子托我来找您们二位,说请您们商量个法子,能把他从府上弄出来,不然他就要没命了!” 苏南锦大为惊骇,她瞧着谨言方才一连串的动作把他的话也当了真,急忙问道:“这是怎么了?平远公老爷子真要杀人?” 长孙云淮深知喻行远的德行,对苏南锦道:“这里是风口,别在这久站,进屋再说。” 三人从大门口挪到屋内,苏南锦催道:“你快说!” 谨言苦着脸道:“苏小姐,我们家老爷不知道从哪寻了个乡下的姑娘来,据说是祖上和老爷联过宗的,那个姑娘哎呦……真是配小的都不成啊,现在老爷逼着世子和那个姑娘成婚,说世子什么时候愿意,什么时候才放世子出来!” 苏南锦都听傻了:“寻摸了一个乡下姑娘?” 先前这喻行远不是说,平远公万万要找门当户对的女子吗,怎么转眼间又来了个乡下姑娘? 长孙云淮也颇为好奇:“据你所言,那姑娘甚为不堪,既然如此,她如何能过得了平远公这一关?” 谨言三言两语解释不轻,急道:“您们二位去府上,亲眼见了那姑娘必然就知道了!我家世子再被这么关下去,他可真就要自杀了!” 苏南锦越发觉得喻行远是在夸大,任凭什么样的姑娘,平远公觉得能进门当儿媳妇的,还能差到哪儿去? 估计,又是喻行远那颗自由放浪的心,看人家姑娘不爽,在那要死要活地叽歪。 “可现在也太晚了,”苏南锦看看外面漆黑的天,“我们俩要登门拜访,也要等明天天亮啊。” 谨言千恩万谢地拱手:“您们能把这事应承下来就成,哪怕最后不行,去看看我家世子,劝劝他别自尽也是好的呀!” 苏南锦噗嗤笑道:“你到底是想我们帮他逃走呢,还是想让我们劝他顺着平远公的意思娶了那位姑娘呢?” “小的是想您们二位把我家世子的命留着!”谨言苦着脸说,“您们是没见到我家世子现在的模样,哎呦,就这么短短几天,都糟蹋得不成人形了。” “行了行了,”苏南锦哄着他,“明日一早,我和长孙太傅一定去,是长孙太傅?” 迎着谨言的目光,长孙云淮点了点头。 “有这句话,小的我就放心了。”谨言非常感动,“天色不早,小的信带到,不叨扰二位……咦?” 他眼神飞快在苏南锦和长孙云淮身上扫过。 为什么这两个人都要人定时分了还在一块? 该不会是…… “别多想。”长孙云淮出声,不怒自威。 谨言心里一惊,他看惯了这位当朝太傅和他家那嘻哈世子厮混的样子,倒忘了对方可是能在朝堂上与定远侯府抗衡的大人物。 “是。”谨言连声答应,倒退着退出去,“小的这就回去转告我家世子。” 人虽然走了,但苏南锦的好奇心却被高高地勾起。 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能让平远公觉得满意,而在喻行远口中这么不堪呢? “他多半是胡扯,”长孙云淮断定道,“即便你我不去救他,他也不会真的死掉。” “没事儿,我现在不担心他了,”苏南锦眨眨眼,手背搭着下巴,眼里流露出浓重的兴趣,“现在我更想见见那位姑娘,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比齐珏还厉害,能让喻行远看了都想死啊?” 第二天一早,苏南锦和长孙云淮未免喻行远早上等不到他们两个又在自己家里作妖,用过早饭便乘马车出门,直奔平远公府而去。 同时,在对面树上监视了苏府一夜的王永,也指使来换班的同伴留下接替,自己则马不停蹄地向宫中赶去。 长孙云淮的脸非常好用,在平远公府简直是畅通无阻,门子禀报之后,几乎是后脚便有人来请他们二人进去。 平远公对长孙云淮非常熟悉,以往都是让下人直接带他去见喻行远,但这次他却动了让人过来见他的心思——听说同行的还有个女子,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能让这不近女色到京城里疯传太傅是个断袖的长孙云淮带在身边。 “平远公。”长孙云淮拱手行礼。 苏南锦看着,也有样学样。 平远公还是第一次见到苏南锦,从前只听说过苏南行有个妹妹,这还是头一次见到真容,此刻见苏南锦面容俊秀,垂眼行礼时一副知书达理的模样,心里面先生出几分欢喜:“太傅多礼了,这位就是苏大人的妹妹?苏大人是个英俊潇洒的人,他妹妹果真也不俗啊!你们兄妹二人还真是像呢!” “平远公您谬赞了。”苏南锦呵呵一笑,几个月前她刚假扮苏南行和平远公见过面,两个都是她,能不像么。 “你们是来找行远的?”提起儿子,平远公脸上的笑意敛回几分,“正好,也替我劝劝他,我替他相看了一个好姑娘,他不卖我老头子的面子就算了,竟然当着人家姑娘的面说娶她不如去死,你们听听,这还是人话吗?” 苏南锦微微皱眉,这亲近的人说对方不好还得斟酌斟酌措辞,哪有陌生人迎面就说娶了对方不如去死的,也太不给对方面子了。 也不知道这姑娘究竟是哪里不好,能让喻行远这么着。 “行远这些年都在岭南,自在惯了,说话没着没落,您老别和他置气,”长孙云淮安慰着平远公,“我和苏姑娘这就去看看他,问他为何如此,行远向来尊敬您,这会必定也后悔对您出言不逊。” 平远公瞅着长孙云淮,摇头笑道:“你就袒护他!” 第257章 老天爷送的姑娘 下人引二人到喻行远的小院,这里几个月前才发生过火灾,东西都翻修过,新得很。 院门紧闭,上面还挂着大铁锁,下人拿钥匙解开锁,里面又是另一层锁,一直开了三道才真的进入院内。 苏南锦指指锁,朝长孙云淮比了个用刀割脖子的手势。 在自己家里被这么关着,不就是囚禁吗?这样别说是给她找个天仙了,就是给她找什么东西来陪着,她也想自尽。 “世子爷?”下人在门前喊,“世子爷,长孙太傅和苏小姐来看您了!” 片刻,那下人要再次敲门时,门被人从里面豁然拉开。 “哎呦,世子爷……”下人差点一头冲进去,连忙撑着门框稳住身体嘿嘿笑道,“世子爷,您需不需……” 要字还没说出来,喻行远就伸手把两个友人拉进去,顺便大力关上了门。 屋子里一盘浪迹,地上不是画卷就是乱七八糟摊开的书卷,苏南锦提着裙摆生怕踩到哪一个,再看喻行远,头发也乱了,眼圈也黑了,胡子也长了出来,嘴唇上面青黑的一茬。 长孙云淮最见不得别人自暴自弃的行迹,皱眉道:“你还像个人样吗?” 喻行远苦笑几声,摇头道:“你看外面那一道又一道的锁,我这日子,是人过的吗?” 画上都是山水,光下水墨还泛着光亮,苏南锦蹲下用食指一抹那墨,还是湿的,显然是喻行远刚画了没多久:“你这几天都在家里画画?” 喻行远生无可恋道:“出不去,就只能画画以前见过的山水,说不定这一辈子是最后一次见了。” 苏南锦看他的模样,简直像是此刻就会去世一般,脸上也没了光,眼神也灰暗了。 “那姑娘到底什么样,”苏南锦好奇道,“能把你弄成这样。” 喻行远无力地挥挥手:“我不想回想她的样子,你们要想看,就自己去见。” 苏南锦和长孙云淮对视一眼,这下是两个人都好奇了。 “这姑娘很丑?”长孙云淮把喻行远拉起来问。 喻行远浑身哆嗦了一下,像是见了鬼一般:“别说了,别说了,我可不想关在这屋子里还能在脑海里见到她,你们自己去看!” 苏南锦见喻行远这样,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便对长孙云淮使了个眼色。 长孙云淮拍了拍喻行远的肩,又捏了他一把,起身与苏南锦一道出门去。 那下人还等在外面,见了二人这么快就出来,好奇道:“二位这是……?” “那位祖上和平远公联过宗的姑娘可在?”苏南锦问,“我们想去见见那位姑娘。” 那下人当即道:“在,在,二位请随我来。” 穿过两处小花园,又过了一道长廊,便是一处满目花草的院子。 还没进去,便能听见一阵阵女孩子间的欢笑声。 “这位俞小姐性格可活泼了,又爱说说笑笑,府里的下人啊没有一个不喜欢她的。”引路的下人笑道。 苏南锦听在耳中,微微一笑。 府中别人都说俞小姐人好,唯独喻行远和他的下人说俞小姐不好,难道这位俞小姐是个女妖怪,还会变幻不成? “劳你先去通报一声。”长孙云淮道,他毕竟是个陌生男子,不便贸然相见。 那下人前去禀报,不想出来时反而不是他,而是那位俞小姐满面笑容地跑了出来:“你们就是行远的朋友?” 苏南锦看那女孩儿,非但一点不丑,而且可以称得上漂亮,皮肤白不说,两只眼睛又大又亮,看人的时候睫毛一眨一眨地,像是只小狐狸,活泼里又透着些魅意。 “对,”苏南锦笑眯眯道,“我们就是行远的朋友。” 俞唱晚咯咯咯一连串地笑出声,伸手一把拉住两人的手:“我叫俞唱晚,是行远的没过门的媳妇儿,你们既然是行远的朋友,那就也是我的朋友,快进来一块儿玩!” 那一连串笑声甚是魔性,和俞唱晚的长相完全是南辕北辙,把苏南锦惊得瞪大了眼睛。 俞唱晚拉着苏南锦便跑,却没拉动长孙云淮。 她“咦”了一声回头,见长孙云淮理平自己得袖子,脸色平静的模样,眉毛一挑质问道:“你为什么不跟我来,你觉得自己是当大官的,还是你觉得自己是个男人,和我这乡下姑娘一起玩丢脸?” “俞姑娘,”苏南锦瞅着长孙云淮的脸色,就知道他心里觉得烦了,连忙拉住俞唱晚的另一只手,“他这个人啊就是这样子,脾气很古怪的,咱们不理他。” 俞唱晚打量长孙云淮几眼,傲娇一扭头:“你说得对,这些臭男人脾气最怪了,咱们走!” 等俞唱晚拉着苏南锦跑进院里了,那下人连忙对长孙云淮道:“太傅大人,这位俞小姐嘴上虽然厉害,但心眼是着实不错,她也不是真的为难您,转眼这事儿她就忘了,像个孩子似的,您可千万别怪罪她啊!” 长孙云淮浅浅一笑:“我没怪她。这姑娘祖上和平远公联过宗,有什么说道吗?” 讲起以前的八卦,那下人就来了劲头:“是呀,是这位俞姑娘的太爷爷曾经和我们家老爷的太爷爷那时候都在北边当官,两人很投缘,恰好一个姓俞,一个姓喻,索性就联了宗,后来那位俞老爷留在北边,我们家南下,那时候打仗又打得厉害,渐渐地就没了联系。” 长孙云淮又问:“那最近是怎么联系上的?” “这也可巧,后来俞家败落了,到这姑娘这一代,就剩下她娘和她,两个人都会琵琶,一路南下卖艺讨生活,我们老爷前日恰巧路过她们母女俩的卖艺摊子,又恰巧认出了那姑娘脖子上挂着的半枚玉佩,”下人笑道,“您说这不是天定的缘分么?那玉佩是当年老爷的太爷爷给的信物,俞家当作传家宝代代相传,不然今日也无法相见。” 长孙云淮一回想,俞唱晚脖子前的确用红绳挂着个半个玉佩,里面的雕刻是青鸟,玉质一般,算不得什么值钱物件,能代代流传下来,确实难得。 第258章 大俗大雅 长孙云淮进院,靠在院门口,俞唱晚正拉着苏南锦在院子里踢毽子。 苏南锦不怎么会,俞唱晚便踢给她瞧,正着反着翻着花来,看得那些小丫鬟不停地拍掌叫好。 “喝口水。”苏南锦端着热水递给她,“你可真厉害!” 俞唱晚一扬脖子,咕嘟咕嘟把一杯水全都灌入肚中,然后潇洒地用一宿一抹嘴:“这算什么厉害呀,我小的时候住在大杂院里,哪里所有的小孩都会踢。像行远那样会吟诗作画的,才叫真本事呢!” 苏南锦打量着俞唱晚,这姑娘长相气质都是江南温婉女子,但说话做事却是异常地不拘小节,反差着实是大,难怪喻行远那个念多了关关雎鸠的人就觉得难以接受。 “谁说踢毽子就不是真本事了?”苏南锦抱着胳膊道,“你让喻行远过来踢,踢上十年他也未必能踢得像你这么好。” 俞唱晚想着她第一次见喻行远的场景,她跟着平远公进府,喻行远正在院子里作画,那根小小的毛笔杆子在他手里就跟将军手里的剑似的,嚓嚓嚓几下,就是一副画,而且画得还那么好。 “我哪里比得上他呢,”俞唱晚羞涩低头一笑,“我连字都不太会写,昨天师父都说我学得慢,还是行远更厉害。” 连字都不会写?! 苏南锦非常意外,这姑娘祖上既和平远公家联宗,那应当也是大户,怎么反而会是个大字不识的姑娘? 一个书童打扮模样的姑娘从门外进来,对俞唱晚行礼道:“俞姑娘,柳师父说时辰要到了,请您过去呢。” 俞唱晚一点头,对苏南锦道:“苏姑娘,我要去上课了。” “是学写字吗?”苏南锦问。 俞唱晚摇摇头:“写字是晚上学,柳师父是教念书的,我先去了啊。” 说完话,俞唱晚就带着那书童风风火火地走了。 苏南锦看得甚是诧异,对长孙云淮指着对方背影道:“这算怎么回事,平远公挑不到中意的儿媳妇,干脆找个姑娘回来自己培养?” “这姑娘家道中途没落了,”长孙云淮对她解释道,“家里只剩她和她母亲,两个人卖艺为生,凭着祖上的信物被平远公寻了回来,幼年应当过得十分艰苦。” 苏南锦恍然道:“那这就说得通了,难怪她是这样的性格,又连字都不会写。” “依你看,平远公喜欢她什么?”长孙云淮偏头问。 苏南锦琢磨了会:“我觉得是图这姑娘性格好,你看她出身贫寒,什么都不会,但却没有自怜自伤,这府里哪个丫鬟不识字?她一点都不觉得自卑,反而这样努力地去学。” 话到此处顿了顿,苏南锦又道:“而且我看她对喻行远倒是挺有意思的。” 长孙云淮摇头轻笑:“你觉得他们能成?” “说不定呢,”苏南锦歪头,勾唇一笑,“缘分嘛,这姑娘来得这么不容易,说不准就是老天爷给的缘分啊。” 长孙云淮低声道:“打个赌?” 苏南锦眼珠一转:“赌什么?” “你说赌什么。”长孙云淮很大方,“钱?地?” “赌……”苏南锦伸出手指转了几圈,“钱和地都没什么意思,不如这样,我挺喜欢喝汤的,他们俩最后要是成了,你就给我煲一年份的汤,要亲手哦。” 长孙云淮看她特别得意的模样,也笑了:“行,你若是输了,那就反过来。” 苏南锦伸出拳头,强行让长孙云淮和她对了下:“就这么说定了!” 两个人谁都不会做饭,但都很愉快地定下了赌约。 喻行远还在屋子里窝心地难受,眼巴巴地盼望长孙云淮和苏南锦见过那位女子能和他统一战线。 “怎么样?”又见到苏南锦,喻行远连忙问。 苏南锦点点头说:“长得挺漂亮,性格开朗活泼,还可以嘛!” “还可以?!”喻行远怒然对着门外一指,又扑过去问长孙云淮,“云淮,你觉得呢?” “我也觉得,还可以。”长孙云淮点头,“不过并非你所中意的类型。” 喻行远哀嚎一声,两行清泪落下:“你们俩就忍心看我被逼着娶她?” “你还没有和她怎么相处过,就说和她不合适,你爹当然会觉得你只是在推辞,”苏南锦劝他,“不如你试着和那姑娘相处看看,到时候还是不合适,你再和你爹说,你爹平时看在眼里,也自然不会为难你。” 喻行远绝望地向地上一躺:“完了,完了完了,你们俩是被我爹给收买了。” 长孙云淮伸腿踹他:“起来。” 喻行远晃了晃,不会痛似地,就是不起来:“我都要死了,我还起来干嘛?你们俩走,就让我一个人孤独地死去,说不定死后牌位还要被她抱着成亲!” “喂,”苏南锦蹲下身戳了戳他的脸,“怎么感觉你是个黄花大闺女,我们是要逼你嫁给土财主的恶霸啊?人家姑娘长得好看,性格也好,你就把她当个亲戚相处相处,不乐意再以死明志也来得及啊。” 喻行远眼泪汪汪,万般柔弱搭住苏南锦膝盖:“苏姑娘,我早就试过,我放风筝,说风筝自由,可以随风而去,你知道她说什么吗?” “说什么?”苏南锦问。 “她说,原来你喜欢风筝啊!我给你做一个!”喻行远哭天抢地,“我说西湖断桥甚美,还拿画给她看,她说这不是就是破桥吗,她以前住那村子村口就有一个。我告诉她柳堤苏岸,她听完了说这不就是岸边吗?你说这样的姑娘,这这这……” 苏南锦差点笑死当场,这两个人一个高山流水,仰头看月亮,一个贴着地气,低头看地上哪里有狗屎需要注意避开,还真是完全相反的两种人,难怪喻行远这么生不如死。 “好了好了,”苏南锦戳戳他肩,“你要真不喜欢啊,不如看看哪家小姐愿意帮你这个忙,暂时先把这一个哄走,你在岭南就没有认识的人?” 第259章 死也不想娶她 “有是有,”喻行远满面泪痕,“但是不是已经出嫁了,就是家里管得严,人家爹娘必不会答应这种事。” 苏南锦想了想,又来了点子:“不然,你有没有哪个哥们长得好看的,让他女扮男装,你再给他安个身份,暂时骗骗你爹?” 哥们? 喻行远默默看向一旁的长孙云淮。 哥们,长得好看,两条完全符合。 长孙云淮伸手照着他脑瓜一掌拍过去:“想什么呢?” 喻行远立马委屈看向苏南锦,表示:这条也行不通啊! 男的没人,女的又都顾及自己的名声,怕以后不好说婆家。 需要一个能让平远公看得过去的,又不用这样担心的女子…… 苏南锦忽然眯起眼,伸手按着喻行远肩膀低声逼问道:“好啊,你是不是早就在这等着我了?” “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啊!”喻行远抱住苏南锦的腿,还没等哭两声,就被他竹马竹马的好兄弟给扯开了。 长孙云淮黑着脸道:“没出息!” “你有出息!”喻行远非常不痛快,他就不明白,怎么长孙云淮在这件事上一点都不向着他,“你又没个什么人强迫你娶这个娶那个,除了宫里头那些娘娘公主,你还不是想娶哪个娶哪个?” “我是问你这件事吗?”长孙云淮动了怒,“苏姑娘平日待你如何,你求她帮忙就算了,何以这样绕着弯挖坑让她跳?” 忙活了大半天想遮掩的事还是被两人瞧了出来,喻行远气焰瞬间低迷,丧声叹气道:“苏姑娘,你别怪我,我思来想去,满京城加上岭南有这样侠义心肠,又不怕别人眼光,上面有没有人管着的也只有你一个人,但我又实在不好开这个口,就想着卖卖惨,你要是乐意帮我自然记你天大的恩情,不愿意帮我也死了这条心,绝对没有坑骗你的意思!” 苏南锦本来是生气的,但看喻行远自己把话说了出来,又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责备的话也说不出来了:“你这是何必呢,那位俞小姐再差,她也不会吃了你啊。你爹把人家弄了过来,人家这会心心念念地想嫁给你呢。” “所以啊,我愿不愿意,根本就不在我爹考虑范围内,”喻行远说着说着,又掉下两滴眼泪,“除非来个更好的,或者你们想个办法救我出去,我跑回岭南,我爹就找不到我了。反正我死也不想娶她!” 长孙云淮皱着眉头道:“你躲到岭南去,难道就能一辈子不回来?” “那后面的事,就走一步看一步,”喻行远已经完全绝望了,“我只知道我现在要是不走,这一辈子就要困在这京城里了,以后拖家带口的我再走,岂不是更辜负这位俞姑娘吗?” 苏南锦看他面如死灰的样,心里也犯难。 原先还以为只是个寻常的老人家想要儿媳妇事件,现在看来,喻行远还是真的想死。 她朝外面努努嘴,长孙云淮会意,同她到了门外。 “我看他不像说假话,”苏南锦担心道,“况且他说得也对,他不愿意,成婚之后还要搭上那位俞姑娘的终身幸福,实在得不偿失。” 长孙云淮忖了忖:“平远公性情固执,很难说动,除非那位姑娘自身也不愿意。俞唱晚毕竟是外家人,又和平远公祖宗联宗,她不愿意,平远公也不能逼着姑娘出嫁。” 苏南锦听着,心里却和长孙云淮不确定的语气一样,知道这件事难办。 莫说是他们去劝阻那位俞姑娘,喻行远的态度摆在这里,对方还是满怀希望地要出嫁,换做别的姑娘,知道自己的未婚夫婿不希望迎娶自己,还不知道要哭得像是什么似的。 喻行远推开门,眼巴巴地望着外面二人。 长孙云淮道:“你好生在家,我尽量帮你周璇,但最后结局如何,我也不能保证。” “此事毕竟是你们二人的终生大事,”苏南锦补充道,“我们会向她表明你的态度,你也不能光躲在我们身后,自己该说什么还得说,如果她明知道你不愿意而非要嫁给你……” 喻行远听着她的口气,莫名觉得有些胆寒:“就如何?” “那你就当家里养了个佛爷,”苏南锦语气宛如瑟瑟秋风,她虽然希望大家都能快快乐乐过日子,但给自己找不痛快的人,她绝对是“尊重”,“以后你若是遇见喜欢的女子,该娶娶,该休休,她自己选的路,让她自己承担后果。” 喻行远看着苏南锦,磕磕巴巴地点头答好。 他从前只看见过苏南锦玩闹说笑的样子,还没见过她这样正经严肃的说话,一时间被她身上的气场震住了。 这架势,倒是颇像长孙云淮。 “苏姑娘说得不错,”被腹诽的主角之一过来搭住喻行远的肩,“她是你爹给你找的媳妇,我们在中间怎么调停,都不如你本人去直接说好,知道你打小不愿意伤人,但你也不能让别人在你的事上做恶人。” 喻行远的目的已经达到,只要对方肯帮忙,他以后实在扛不住要跑也能把长孙云淮拉出来帮忙:“行,算我欠你的情,好兄弟。” 那位俞唱晚姑娘念完书,还要学习泡茶、礼仪,晚上还得练字,一天的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简直像是个陀螺。 苏南锦打住小丫鬟的日子汇报,直接问道:“那俞姑娘哪天有空呢?” 小丫鬟把册子劈里啪啦一顿翻,看了半天才惊喜地“啊”了一声道:“后天下午俞姑娘有空!” “那请你帮我转告俞姑娘,后天下午我想请她出去玩,若是可以的话,还烦请你们差人来大理寺卿苏府上告诉一声。”苏南锦笑着交待。 小丫鬟点点头:“苏小姐放心,奴婢一定转告。” 两人办完事,作别了平远公,便准备打道回府。 苏南锦还想着俞唱晚的姣好容颜,对身侧男人道:“这位俞姑娘相貌是没得说,我瞧着眉眼和齐珏还有几分相似。” 第260章 请赐驸马 长孙云淮并未太留意俞唱晚的容貌,此刻被苏南锦这么一说,也觉察出两人间几分相似来:“确实。” “这两人不会还有什么亲戚关系,”苏南锦打趣道,“反正祖上都是做官的,有过姻亲也说不准呢。” “不会,”长孙云淮认真思量过,“齐家极重血脉,假若有过殷勤,那么必定会派人前去接济,俞家断不至于只剩下孤母寡女,靠卖艺为生。” 苏南锦点点头:“也对。” 两人并肩而行,说话间距离贴得近,几乎是肩挨着肩。 这副亲密场景,全然落在监视的人眼中。 下傍晚时,福宁在宫中听着派出去的探子汇报的事,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断袖之癖,那个有些矮小又长得像是苏南行的小厮,分明就是苏南锦假扮的! 还说什么对苏家的祖宗发过誓,绝不会与王公权贵为亲。 难道长孙云淮,堂堂的辅过太傅,当朝重臣,皇帝的老师,这样的身份还不算是权贵吗? 苏南行只是在骗她而已! 玉珠胆战心惊地看着福宁气得浑身发抖,朝玉容使了个眼色让她去请太后,自己上前道:“殿下,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岂不叫小人得意?” 福宁此刻却是已经气愤与恨意交缠,完全昏了头:“苏南行,他是存心与我为敌,如果他当真要娶平民丫头,我倒敬他是条汉子,现在看来,他果如尚亲王所说,只是不喜欢我,在找理由敷衍我,他竟然敢欺骗本宫!” 她音量不大,但语气里裹挟的深刻恨意,却让人听了如果被刮骨剔肉一般。 玉珠从未见过福宁认真动这么大的气,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伸手被福宁顺气:“殿下,您别生气,您别生气呀!有什么不舒心的,您让人去打苏南行一顿也使得,太后是您的娘亲,她不会怪罪您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那边太后被人簇拥着促步而来,刚进了宫墙门便唤道:“宁宁?宁儿?” 福宁眸光一厉,起身阔步迎出门外,看见太后一甩裙摆便拜道:“请太后赐儿臣一个驸马!” 太后本在调教四妃入宫后分去伺候她们的宫人,听玉容说福宁又为了苏南行的事在生气,当即撂下手头的事匆忙赶了过来。 这一下求赐婚,倒把太后也看呆了:“宁儿,你还要苏南行做你的驸马?” “不,太后您误会了,”福宁抬头,眸中寒光迸发,“女儿瞧不起他,现在,女儿想嫁给当朝太傅,长孙云淮!” 太后闹不清福宁是一时间又起了什么心思,还是真的忽然又移情别恋,顿时又是一阵糟心。 这两个男人,一个不愿娶,一个已经拿了赐婚的圣旨,都不是驸马的好人选,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福宁啊,你先起来,”太后扶着她胳膊,“地上多冷啊,别跪着,咱们进屋说。” “太后,您先答应儿臣!”福宁跪着不肯起身,她方才在一瞬间就被恨意趋势着打定了主意。 既然暂时动不了苏南行,那她就先报复苏南行的妹妹。 苏南锦喜欢谁,那她就要抢过来。 四周都是宫人,太后拿捏不清福宁究竟是要做什么,也不好乱说,俯身贴着她耳朵道:“好孩子,这里面有事,你先起来,进去了母后告诉你!” 福宁抬眸看着太后,思量一番,顺着对方的搀扶站了起来。 两人手搭在一块儿进了殿内,玉珠连忙让人上茶,又跪到前面替福宁揉腿。 “行了,你让其他人都下去,”太后扫了眼玉珠,“你也不必揉了。” 玉珠一句话都不敢多说,连忙照做。 福宁已等不及了,催着问道:“太后,究竟有什么事?” 太后紧紧攥着福宁的手,心里暗自无奈,此事上一次她听福宁哭诉苏南行说苏家不与王公贵族姻亲时就怀愤在心,那时没说,就是担心福宁知道了又会大闹。 但如今看来,这场闹还是避免不了。 “福宁,长孙太傅其实已有了成婚对象,还是他亲自入宫请的旨意,”太后语重心长道,“当时母后想把那姑娘赐给皇帝做贵妃,以后也能是你我的伴儿,但长孙太傅冒着抗旨的危险,向母后请旨,把她给要了过去。” 福宁诧异道:“我怎么从未听说过此事?那女子是谁?” 太后抬眸看着福宁,欲言又止。 福宁从对方的担忧的眼睛里猜中了一切:“是……苏南锦是不是?” “是。”太后忙将她搂在怀中,“母后上一次就想告诉你,但是又怕你更加难过,孩子,你当真喜欢长孙云淮?” “我不喜欢他,”福宁气得双眼喷火,喘息间都带着火意,“太后,您知道吗,那对狗男女,他们伙起来骗女儿!” 苏南行骗她就算了,长孙云淮可是和她有十几年的交情,他还明明知道苏南行用这样的理由搪塞她,但是居然一句都不说,还帮着苏家兄妹两个来骗她! 说什么勉强的婚姻结不得,通通是想骗她! “报复不了苏南行,我还报复不了苏南锦吗?”福宁恨道,“母后,我还要报复长孙云淮,反正他们两个人还没成婚,您就把长孙云淮赐给我,我要让他们两个人这辈子都不能在一起!” “哪有你这样报复人的!”太后蹙着眉头急道,“你又不喜欢长孙云淮,这不是葬送了自己的终身吗?” 福宁已经入了魔,盯着太后眼睛一字一句地逼问:“母后,您答不答应儿臣?” 太后狠心道:“宁儿,不是母后不想答应你,你若喜欢他,母后必然帮你,可是你又不喜欢他,你怎么能拿自己的婚事来报复别人呢?你这是在折磨你自己!” 宫内福宁对两人的恨意已经达到了顶峰,苏南锦和长孙云淮在宫外,却还全然不知。 两天后俞唱晚坐着平远公府的轿子应邀而来,这一日长孙云淮不在,他毕竟是个男子,谈起婚嫁的事,苏南锦担心俞唱晚会觉得不好意思。 第261章 相邀青楼 轿子落停,苏南锦迎过去,握住俞唱晚的手:“来,当心些。” 俞唱晚抬脚阔步踏过轿棍,看见苏南锦,先露出个甜甜的笑容,丝毫都不见外:“苏姑娘。” 这大大咧咧的性格,倒是有点像她。 苏南锦道:“今天啊,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啊?”俞唱晚很是好奇,“我来京里不久,之前都在卖艺,这段时间又都在学东西,还哪里都没有去过呢!” 苏南锦神秘道:“你跟我来,到了那儿,你就知道了。” 她回身示意下人把马车赶出来,两个人又上了轿子。 “他们都好听你的话,”俞唱晚有些羡慕地望着苏南锦,“平远公对我说,世子的长房就要能够制内,把所有人都管辖得服服帖帖的。我原本想,这还有什么难的呢?大家各自做各自的事,到月了拿月例银子,这不就得了吗?但是大家貌似都不会这么想。” 苏南锦笑了笑,大家都想少干活多拿钱,也都想凑到主子跟前干活,一人多,自然就有了纷争。 俞唱晚先前一直在外卖艺,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觉得有份稳定的到月叫给的薪水便很好,也是意料之中。 “其实这都是我哥哥的功劳,”苏南锦半是安慰半是当真地说道,“我呢,只是乘东风之便。” 俞唱晚笑了笑,仍然用有些羡慕的眼神望着苏南锦,但没有说话。 不多时马车停下,苏南锦拉着俞唱晚下了车。 这里是一处后院,空气里飘荡着脂粉的香气,俞唱晚四周这么一打量,就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 她走南闯北的,见了多了。 “咱们怎么来这里呀?”俞唱晚看向苏南锦,“这儿不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吗?” 苏南锦点头道:“不错,但是咱们来这里不是为了看姑娘,是为了看夫妻。” “夫妻?”俞唱晚很是不解。 “来,”苏南锦拉着她的手,“咱们上去,等到晚上,你就知道了。” 苏南锦在这里定的包房还在,老鸨把两人伺候到里面,又点过吃食便退了出去。 苏府一同来的两个侍卫,就把守在门内对坐着。 一时间点心酒菜上齐,苏南锦先给她倒了一杯桂花酿:“来,尝尝看,这酒不醉人的。” 俞唱晚看着弱质纤纤,喝酒倒很是豪爽,端起来一闻,便仰脖喝了下去:“甜甜的,真好喝!” 苏南锦又给她倒了一杯,神秘兮兮地对她道:“诶,刚才下马车的时候,你怎么知道这里是青楼的后院啊?” “其实……”俞唱晚一垂眼,有些不好意思,“我之前卖艺的时候,经常会来这些地方,也只有这样的地方需要乐师,苏姑娘,我听行远说你从来不拘小节,你不会因为这样的事觉得我轻贱?” “当然不会了,”苏南锦笑道,“你弹得一手好琵琶,就是不靠着谁也能挣钱生活,照我看来,这京城里的小姐都比不上你。” 俞唱晚眼睛亮晶晶的,噗嗤笑道:“苏姑娘,你真会说话,上次安慰我踢毽子也是好事,这次安慰我我能挣钱。” “这不是安慰,”苏南锦认真道,“这是实话。” “可是,京城里的别人都不这么想,”俞唱晚神情显得落寞起来,“平远公府里面,哪怕是丫鬟都会吟诗作对,但是我却连字都不会写。行远有时候说话,我也听不懂。” 苏南锦看着她,心里不禁有些怜悯。 被平远公发现,又带回家中要培养着做儿媳,也不知道对俞唱晚这样漂泊的人来说是幸还是不幸。 “那是他们矫情,”苏南锦一挥手,“成天里这样那样的,有空还不如去多赚钱。” 俞唱晚噗嗤笑道:“苏姑娘,你的想法和寻常人真的很不一样。” “诶,问你个问题,”苏南锦凑到俞唱晚身边坐下,“你是不是很喜欢喻行远啊?” 俞唱晚再大大咧咧,提到心上人,也害羞了起来:“我从来没见到过像他这样博学又温柔的男子,我以前遇到的那些人,无论有没有钱,都很粗俗。” 苏南锦没好意思说,你当时漂泊江湖,遇见的无论有没有家世,都是出来寻欢作乐的下贱货色,能有个好的才是奇怪。 “那你酒喜欢他博学和温柔啊?”苏南锦问。 俞唱晚点点头,又有些疑惑地问道:“喜欢谁,还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苏南锦一怔,她刚刚脑子里一闪而过,竟然是长孙云淮的脸。 “喜欢谁,的确是不需要理由。”苏南锦笑了笑,“对了,我之前还没有问你呢,只听说你和娘一起生活,但是还没有见过你娘呢?” 俞唱晚长睫一敛:“我娘三年前得了头疼的毛病,严重的时候连起身都不能,我们南下也是为了寻医,平远公找到我的时候,我娘就已经不治而亡了。” 苏南锦伸手覆在她手背上揉了揉:“我很小的时候也失去了爹娘,但他们在天上,肯定会盼着咱们好好生活的。” “你说得对,”俞唱晚没想到苏南锦也是失去爹娘的人,有些惊讶,“苏姑娘,我看你这么开朗,还真是没想到。” “你不是也很开朗吗?”苏南锦笑道,“对了,怎么没听说过你爹呢?” 俞唱晚摇了摇头,神情带着向往和落寞:“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爹,我娘说,我出生之前,我爹就已经死了,后来也不许我再提,我一提,我娘就会很生气。” 很生气? 如果是病死的,怎么会生气呢? 苏南锦见俞唱晚的神情,也不好再多问,拉着她吃吃喝喝,把这个话题盖了过去。 两个人边吃边说,不多时就入了夜,楼内渐渐地热闹了起来。 “你听,”苏南锦向外指去,“是不是很多人?” 俞唱晚侧耳一听,点头道:“青楼里总是这么热闹。” 苏南锦起身把窗户打开,下面正是宝香楼的大门:“来,你来看看。” 外面天色已黑,华灯初上,楼下停靠着不少宝马香车,来往客人皆是锦衣华服,一看便是有钱人家的老爷公子。 第262章 看戏 俞唱晚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个名堂来:“苏姑娘,我们来看什么呀,这里怎么会有夫妻呢?” “会有的。”苏南锦微微一笑。 她早就和长孙云淮打听过,知道内阁中书的二儿子爱逛青楼,家里的媳妇儿很看不惯,时常要到各处去施展一番拳脚,京里各大青楼都见识过。 而今夜,内阁中书的二公子早就定下了房间,和宝香楼内的妓女云儿打得火热,是必然会来的。 “再等等,”苏南锦道,“一会儿就有了。” 不多时,果然就听见外面有惊慌的叫嚷声。 苏南锦拉着俞唱晚出去,只见一个容貌美艳衣着华丽的夫人带着一群仆从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老鸨早就看惯了这副场面,迎上去话还没捞着说上一句,就被拿夫人一把推开:“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来和我说话!” 俞唱晚吓了一跳,她见过来青楼哭的,见过抱着自己丈夫诉苦要钱的,还真没见过这么剽悍的。 那夫人推开鸨母,也不上楼,像是来逛青楼一般坐下,眉毛一挑,声音极大:“人呢?和表子还没纠缠完?王翎,让我上去把你从床上赤身裸体地拖下来,你可就没脸了!” 果然一间房里跌跌撞撞冲出个男子,脸上没有惧色,只有怒色,还没下楼就冲着下面大喊:“臭娘们!你算是什么东西,老爷们的事也是你能管的吗!” 一楼的客人妓女全都停了下来,只看这一家子的热闹。 那夫人冷冷一笑,对带来的仆从道:“去,把姑爷给请下来。” 俞唱晚感慨道:“怪不得呢,原来是自己家里的仆人,我说这位夫人怎么敢和自己的丈夫叫嚣。” 那位二公子骂骂咧咧的被众人拖走了。 苏南锦问:“你看,那个人和你以前在青楼里遇见的男人有什么区别吗?” “没什么不同,”俞唱晚回忆一番,摇了摇头,“要真说不同,就是比别人多了个更厉害的老婆。” 苏南锦轻笑:“你可知,他还未成婚时,可是京城中十大公子之一,吟诗作对、舞文弄墨,是不少女子的梦中情郎。” 俞唱晚这下惊讶了起来,她斜眼回想方才那男子的面貌,的确是白白净净的,还带着些许文人特有的气质。 “怎么这样的人,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呢。” 苏南锦看着俞唱晚,知道她必然是联想到了喻行远。 “那位夫人也很好看啊,”俞唱晚还在寻找理由,“难道,是两个人并不相爱吗?” “不,”苏南锦否认,“正相反,他们两个人是表兄妹,自小青梅竹马,娶这位夫人,也是那人当初自己求爹爹告奶奶娶的。” 俞唱晚不禁感慨道:“看来这男子变心,是自古就有的常事。” “俞姑娘,”苏南锦准备切入正题,“其实,那个男子和喻行远一样。” 俞唱晚骤然回头,怔怔地看着苏南锦:“苏姑娘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把这件事告诉你,”苏南锦道,“你不在京中生活,不知道京中这些世家子弟的德行。其实刚才那一对夫妻的事不止只有几对,但是敢闹出来的,有本事闹出里的,却是寥寥无几。” 言外之意,俞唱晚祖上纵然和喻家联过宗,但到底已经没落,到了俞唱晚这里,死得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将来出嫁,一旦喻行远在外面有了别人,那么俞唱晚的日子,是绝对不会好过的。 “其实我也不是没有想过,”俞唱晚伤怀道,“但是我一想到行远,就觉得这一切都能忍受。” “即便他根本不喜欢你吗?”苏南锦毫不留情地追问。 此刻她若不说得冷情,那今夜算是白看了这一场戏。 俞唱晚身形有些颤抖,半晌才又抬起头,看着苏南锦道:“苏姑娘,其实你今日请我出来,又让我看了这一场戏,我心里很清楚。” “你都明白就好,”苏南锦担忧地瞧着她,“对你来说,嫁到这样的人家,一旦被欺负,一点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那日她在喻行远面前虽然说得很冷血,但在悲剧真的发生之前,她是愿意极力阻拦的,无论是为了喻行远,还是为了俞唱晚。 俞唱晚眼里含泪,万般可怜地看向苏南锦道:“苏姑娘,我知道,你和行远彼此有意……” “什么?!”苏南锦大跌眼镜。 “你们不必瞒我,”俞唱晚哀哀切切地,“我知道,行远在我面前提过你很多次,全都是赞扬,他很喜欢你。” 苏南锦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我和他只是朋友,好朋友而已。” 俞唱晚看着苏南锦,显然是不信任这套说辞。 “是真的,”苏南锦有些无奈,怎么她来劝人别跳火坑,反而被怀疑和别人有一腿,“我的终身已经定了出去,我怎么还会和喻行远有什么呢?我对你发誓,我若和喻行远之间真有什么,我就……” “别!”俞唱晚连忙伸手捂住苏南锦的嘴,“苏姑娘既然这样说,那一定是没有了,对不起,是我妄自揣测,误会了苏姑娘。” 苏南锦摆摆手:“没事,也怪我平时和他来往太密切,让别人误会也是正常。” 其实她在心里痛骂喻行远,闲着没事在别人面前提她做什么,这不是存心让人误会吗。 “我知道苏姑娘的意思了,”俞唱晚伤感地笑了笑,“其实,我也看得出来喻公子并不喜欢我,这样腆着脸去倒贴别人,我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但是……我实在不想再过漂泊的生活了。苏姑娘,你、你不知道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卖艺有多难过。” 苏南锦看着她泫然欲泣的脸,除了震惊,还有那么一丝意料之中在。 难怪啊。 这个世道,俞唱晚死了娘,倚靠的人没了,最后一个能保护她的人也没了。 “平远公心好,还想着祖上的事,”俞唱晚道,“但我在喻家,毕竟是个外人,若不是平远公,那些仆从的风言风语就能淹死我!” 第263章 向他要账 这话说得倒是真的。 深宅大院里面,那些仆从的出身虽然寻常,但却最会玩狐假虎威那一套,也最会看人下菜碟。 俞唱晚祖上或许和平远公府登对,但她现在没了祖宗爹娘,又在外面卖过艺,这些事情会成为别人嘴里无法抹去的黑点。 苏南锦从心底怜惜她,倘若换做是别人,经历了这些事,未必性格能像俞唱晚这么好。 “我是真心喜欢行远的,苏姑娘你千万不要误会,”俞唱晚生怕别人误会了她,“我知道我不该,但是这是我唯一的选择,哪怕是嫁给他做妾呢?我能看出来,行远是个很善良的人,否则也不会不忍当面对我说出自己的想法。” 是啊,倒是让她来说这些冷言冷语了,苏南锦颇为无奈。 “所以我想,唯有能留在平远公府,我未来才有个倚靠,平远公去后,行远也不会折磨我,”俞唱晚激动起来,“可若是嫁到了别人家,苏姑娘,平远公一去,将来还会有谁能护我一把?” 苏南锦给她递去手帕:“你的想法,倒也合理。可你若嫁给他,行远以后再娶别人,你和行远心中明白这样做是为了你的终身安稳,但那个女子,她能信吗?” “我也知道,女人一旦嫉妒起来,会做出许多可怕的事,这些我见得多了,”俞唱晚不停地擦着眼泪,但怎么也擦不干净,“但是我除了这一条路,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呀!” 苏南锦想了想,问道:“你可曾想过,和行远结拜为兄妹?” 俞唱晚一怔:“这……我倒是愿意的,但是平远公会愿意吗?” “其实今天是喻行远托我来的,长孙云淮是他的发小,也知道此事,只不过他是男子,不便前来,”苏南锦对她解释道,“他以为,是你一心要嫁呢,真是……自恋。” 俞唱晚连忙摇头:“不是的,我表现出来也就是那样,难怪他会误会。都是我的错。” “你看看,你还在维护他,”苏南锦听了方才俞唱晚那番话,已经完全可怜她了,“你听我的,回去之后,和他谈一谈,把这番话告诉他,你看人眼光很好,喻行远是个善良的人,他以后做了你哥哥,一定会把你当亲妹妹疼爱,只要你们俩是一条心,平远公必然会答应。” 事情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竟然是两边都在误会对方。 俞唱晚哭过一场,对苏南锦态度更加亲切,握着那方帕子道:“苏姑娘,你真的是个很好的人,难怪行远这样满口地赞扬你。” “那是因为他对你还不熟悉,”苏南锦揽着他肩,“他又不想成婚,所以不愿意接受你,等你们相处久了,他就会知道你的好处。” 俞唱晚点点头,心里却还有有些落寞。 毕竟,她是真心对喻行远心动过。 两人又坐着说了会话,苏南锦把俞唱晚送回平远公府,自己才又回去。 过了两天,苏南锦前夜整理档案迟了,第二天起得迟了些,刚醒过来,就听见外面院子里吵吵嚷嚷的,不知道是谁在唱歌。 “是谁啊!”苏南锦盯着一头毛躁头发,特别不爽地锤了枕头两下,“唱歌就算了,还这么难听,简直像是在杀鸡!” 锦瑟进来伺候她起床,禁不住笑道:“小姐,外面是喻世子在唱歌。” 喻行远? 苏南锦眼睛一睁,困意一扫而空:“他出来了?” “是啊,”锦瑟把衣服给苏南锦拿来,“是今天刚出来的,和长孙大人一早上就来了,说明天要在平远公府设宴,要给大家介绍府上新认下的小姐。” 那就是俞唱晚了。 看来这两个人的事是成了。 苏南锦麻利收拾好,伸了个懒腰,快快乐乐地迎了出去:“早上好啊。” 长孙云淮在院子里看书,喻行远闲不住,在院子里哼哼歌,调戏调戏院子里洒扫的小姑娘,看见苏南锦出来,一个箭步冲过去,先隆重地行了个大礼:“哎呦,苏大恩人,小的给您行礼了!” 苏南锦得瑟一笑:“哎呀,几日不见,世子变得这么有礼数啦?” “来来来,快坐,”喻行远拉着人坐下,给苏南锦倒茶按肩,“苏姑娘,这次可多亏了你,不然我这一辈子可算完了!” “呸!”苏南锦瞪他一眼,“你自己不愿意又不肯直说,差点让人家好姑娘嫁给你,那才是耽误了别人一辈子呢。” 喻行远摊手无奈道:“这也不是我的错啊,哎……谁能对一个喜欢自己的女子说出这样的话啊!” 苏南锦没好气地把自己肩膀上的手拍下去:“你可拉倒!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你可别来找我啊。” “也别来找我。”长孙云淮在旁边跟着说。 “好好好,”喻行远绕到另一侧坐下,“哎,我死了个妹妹,现在又来个妹妹,明天你们俩可都得来啊,这妹妹还是因为你们两个才认的。” 苏南锦上下两辈子加起来还都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宴席,问道:“我们去,要给你包红包吗?” “当然不用了!”喻行远嘿嘿笑说,“就算要给,你们俩是我的大恩人,我也不能要啊。” 早饭端了上来,一碗豆浆一碟包子和各色小菜,苏南锦端起碗来便喝。 喻行远扫了一眼,等半天也没看见有人再送东西来,才反应过来苏南锦早晨就只吃这些:“你一顿饭就吃这个?” 他掰开包子一看,还是青菜馅儿的。 “对啊,”苏南锦抢回包子吃,“你家早上难道吃大鱼大肉?” 长孙云淮勾唇一笑:“鱼翅漱口,鲍鱼捞饭?” “什么呀,我是那种土财主吗?还鱼翅漱口,”喻行远对那叠菜包子一扬下巴,“这也太清淡了。” 苏南锦想起件事来,眼珠一转,看向喻行远道:“其实我也觉得太清淡,我倒是挺喜欢喝汤的,可惜府上的厨子煲汤都不太好喝,不然……” 喻行远刚欠了苏南锦一笔人情账,立即积极道:“我来负责!” 苏南锦乐呵地一拍长孙云淮肩膀:“这笔帐,你就朝他要。” 第264章 不速之客 两人对视一笑,喻行远嚷嚷道:“我说,你们俩背着我又做了什么,什么账啊,朝他要啊?” 苏南锦窃喜道:“这个么,我前两天和他打赌,赌你们俩最后会不会在一块,输的那个,要给对方做三年的汤。” “三年?!”喻行远一口茶险些喷出来,“还得自己做?” “嗯,”苏南锦颇为怜悯地伸手拍了拍喻行远,“三年之后,你就是厨艺大师了。” 喻行远看着两人幸灾乐祸的脸,认栽道:“好好好,就当我还了你们两个人的情了,那你赌的是觉得我会和俞唱晚成婚?” “对啊,”苏南锦理直气壮点头,“人家姑娘其实不错,是你没福气。” 刚见面就搭进去三年又被嫌弃没福气的喻行远非常无奈。 平远公要收义女,祖上还是联过宗的,这事立即就传遍了京城,并且成为茶余饭后第三大议论的事。 因为俞唱晚曾经是卖艺女,平远公和喻行远都有意要在外人面前替俞唱晚出风头,宴席办得颇为隆重,不仅府上大肆布置了一番,帖子也是能下多少人就下多少人,比嫁女儿娶媳妇还要热闹上好几倍。 长孙云淮向来是众人应酬的中心,苏南锦在这种场合向来都是尽量避开他,这会更是避之不及,索性找了个角落待着。 “苏姑娘?”江修兰寻了她半日,终于在墙脚找到了苏南锦,“你怎么在这儿啊?” 苏南锦连忙竖起手指示意小声,招手让她在身边坐下:“别吱声,咱们就在这悄悄地吃饭。” 江修兰看她就坐在花坛边,觉得苏南锦身上还有一股稚气,和平时非常不一样,非常招人喜欢,便也拢了拢裙子坐到她身边:“苏姑娘,上次的事……” “没关系,”苏南锦摆摆手,“你不用太记挂在欣赏。” 说话间,她放低了声音凑到江修兰耳边悄悄道:“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看齐珏不爽好久了,要不是顾忌她爹,我早就上去揍她丫的。” 江修兰嗤嗤地笑:“苏姑娘还会揍人呐?” “和长孙太傅学过几招。”苏南锦挥挥拳头。 宴席重点是介绍俞唱晚,开了席,平远公便带着俞唱晚出来见人,今天俞唱晚浑身穿金带银的,举止显然也是受过调教,众人又是一番赞扬。 苏南锦最烦这种场面话,偷摸带着江修兰找了坐席坐下,开始啃鸡腿吃饭,两耳不闻窗外事。 就在众人都合合乐乐之际,忽然一个小厮跑了进来,直跪到平远公身前道:“老爷!福宁长公主驾到,人已经到了门外!” 平远公一听,立即道:“快,行远,带着你妹妹跟我娶接驾。” 苏南锦一口肉没咽下去,差点把自己给噎死。 怎么又是福宁长公主啊! 她到哪儿这长公主就跟到哪,还有完没完了!? 江修兰伸手给她拍背,她还不知道这短短的时间内苏南锦已经和福宁闹翻了,还当两个人是亲密无间的姐妹:“苏姑娘,咱们也出去接驾?” “不了不了,”苏南锦连连摆手,“我还是找个地方自己待着去,你先去。” 其实她是想偷偷溜走,直接避免这次见面。 虽然她现在是苏南锦而非苏南行,但谁知道福宁现在会做出什么样的疯狂事情来啊! 江修兰只当福宁以来,众人的关注点都会转移到福宁身上,而福宁对苏南锦又这么地好,今日毕竟是俞唱晚的日子,苏南锦不想抢了别人的风头也在情理中。 “我方才过来时瞧见,那后面有一道垂花廊可以通向角门,”江修兰向后面一指,“那儿应当没什么人,不如苏姑娘你暂时避到那处去。” 苏南锦道了声多谢便要走,却不想刚转过头,就看见了另一个她不想看见的人。 “怎么,长公主来了你们不去迎接,反而要躲?”齐珏被人簇拥着过来,她身上的装扮较之先前更为华丽,光是手腕上,就戴了一串铜钱大小饱满圆润的南珠,“连长公主都不放在眼里,苏小姐,江小姐,你们好大的派头哇!” 苏南锦懒得和她废话,冷冷道:“我吃坏了肚子要上茅厕,怎么,难道我现在在茅厕里还要赶紧提了裤子来见?” 齐珏在家里和同样庶出的妹妹吵过,在外面和江修兰一干人等吵过,但还没有谁说话说得这么粗鄙难听,让她想讥讽回去,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 “怎么样,”苏南锦看她脸色憋得像是猪肝,勾唇一笑,“还有别的话没?没有我就走了,我还赶着去茅坑呢!” “你这个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啊!”齐珏憋了半晌,都快憋出了内伤。 江修兰冷笑道:“这有什么,人吃五谷杂粮,要去茅厕就难听了?” 齐珏原本自恃选上了德妃,不日便要入宫去做娘娘,连定远侯都写信特地来恭喜她,原本想在江修兰面前好好地炫耀一番,却不想被两个人这么一通粗俗的话哽住,原本准备好的一串耀武扬威的话全都说不出来了。 苏南锦白了齐珏一眼,拉着江修兰就走。 两人往垂花廊去,等远了齐珏,才停下来相视大笑。 “估计齐珏一辈子都没听过这些话,”江修兰捂着肚子笑得发疼,“苏姑娘,我算是见识你了,你可真是个宝贝!齐珏遇见了,可真是遇见对手了!” 苏南锦哼笑两声:“她拽巴拽巴那样,还不知道太后怎么封她为德妃呢。” 贤良淑德这四个号,前面三个哪一个都比德字要更适合齐珏,那天她看见齐珏被封德妃,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要说损,还是太后损,明明知道齐珏没什么德行,心里还不知道怎么想齐珏本人,竟然把德妃封出去,这不明摆着是讽刺她么? 可笑齐珏自己还非常骄傲,顶着这个名头在京中招摇。 “你回去,”苏南锦喘匀了气,对来时的路指了指,“你娘还在席间呢,我待会自己悄悄走了就成。” 第265章 吃醋 “你这就要走啊?”江修兰有些惊讶,但也没多说什么,“那好,改日我去你府上找你玩。” 苏南锦点点头,看着江修兰走了,却也没立即就动身。 她等了会,听见宴席间鼓乐声音又起,估摸着必定是长公主入了席,这才悄悄地准备出去。 轿子就停在外面,苏南锦避着人窜出去,招呼来在四周歇息的家仆便要走:“快快快,回家!” “苏南锦小姐。” 苏南锦上轿的动作一僵,脑海中只剩下两个字:完了。 她缓缓回身,调整好脸上笑容:“是……玉容姑娘啊。” 玉容因为福宁长公主的缘故,脸上虽然带着笑意,却也是冰冷冷的:“苏小姐让殿下好找,我们殿下请您过去呢。” “这……哎呦,”苏南锦一捂肚子,龇牙咧嘴非常痛苦,准备故技重施,“其实我也很想拜见长公主,只可惜我这肚子闹腾呢!姑娘您看这……” 玉容了然道:“哦,原来苏小姐是吃坏了肚子?” 苏南锦连连点头,背过手去悄悄地给跟来的随从打手势:“你看这真是不巧啊,我改日去宫里亲自扣见公主,就劳姑娘回去。” “肚子坏了,是小事啊,”玉容非常冷漠,“这平远公府上也有大夫,病痛就是越早看大夫越好,苏小姐,跟我来。” 苏南锦心里叹息一声,她就知道,福宁身边的人也是个顶个地难缠! 玉容带着苏南锦又从正门进去,冷笑着问:“苏姑娘,您的肚子还疼吗?” “我自己忍忍,”苏南锦一脸地生无可恋,“还是拜见长公主要紧。” 可到了宴间,玉容也不带着苏南锦去参拜,只是寻了个靠近主座的位置让苏南锦坐下,然后就立在她身边看着她。 苏南锦如坐针毡地等了会,发现福宁一直在和长孙云淮说话,丝毫没有要召见她的意思,也渐渐地放了心。 她就是这样,遇见难事开头总是会很紧张,但是紧张时间长了,后面紧张就变成了愤怒,最后也就麻木了。 来都来了,干脆吃! 苏南锦放平心态,抄起筷子立马大快朵颐起来。 玉容瞅着苏南锦吃得畅快,觉得她没规矩的同时也升起浓浓的疑惑。 怎么这个苏南锦,一点都不吃醋呢? 福宁命长孙云淮坐在她身边,句句话都要勾着长孙云淮。 这么一来一回,众人也都看出了端倪。 什么来看平远公的新女儿,这位长公主分明是来看长孙云淮的嘛! 两个人从小都在宫中长大,朝臣间也都知道此事,此刻众人都有意无意地望过去,暗自揣摩着这位当朝太傅是不是将来不久就会摇身一变,变成长公主的驸马爷。 “云淮你瞧,”福宁叫得亲热,伸手一指戏台上的九天仙女,“那个戏子扮相真好,唱腔不错。” 长孙云淮对这些套路戏码没有丝毫兴趣,以往这种场合他不是在想自己的事,就是借故离席,今天他预备着是应酬几次便去找苏南锦开溜,不成想半路福宁会过来,他担心福宁会对苏南锦不利,这才留下来观望,不想就被牢牢地抓住了。 随意应酬了几句,长孙云淮已经是耐心全无。 福宁看他脸色不大好,心中却是特别畅快。 其实长孙云淮心里并没有任何担心的意味,因为他和苏南锦还完全没有在一起,但从福宁的角度来看,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福宁瞧着长孙云淮难受,只当他是心里装着苏南锦,害怕对方误会。 他们害怕误会,她就偏要制造误会! 福宁倒了酒,向长孙云淮唇边一递:“这酒倒是不错,你尝尝。” 长孙云淮眉头不着痕迹地一皱,若是私下他也就躲了,但今日是平远公设宴,他不想把气氛闹得太僵,让平远公没脸。 “多谢长公主。”长孙云淮接过喝下。 苏南锦那边吃得畅快,仰头喝水间也正巧看见长孙云淮被逼着喝酒这一场面。 她瞧长孙云淮那副憋屈又无语的神情,非常想笑,但是因为玉容在旁边又不敢笑出来,只能硬生生憋着,神情霎时间就变得很扭曲。 福宁腻歪了长孙云淮半晌,也正想看看苏南锦的反应,一扭头,就看见苏南锦脸上神情古怪,很不好受的模样,顿时心情大好。 这就难受了? 更难受的事,还在后面呢! 一时间宴席散了,众人离去,福宁自然地朝长孙云淮伸手,让他搀扶住自己:“我有些醉,你扶我回宫,长孙大人。” 平远公还在一旁,长孙云淮便扶着福宁站了起来。 苏南锦美美地饱餐一顿,看着福宁要走,扭头对玉容指了指道:“那个,长公主就要走了,你不跟着一起去吗?” “不用你多嘴!”玉容仍然板着脸。 苏南锦耸耸肩,不要她管她还不爱管呢,也不知道这些小丫鬟信念感怎么都这么重,来宴席上也不能吃东西,还对主子这么尽职尽责的。 “你也跟着走,”玉容推了她肩一把,“殿下待会还要召见你呢!” 苏南锦挨了一推,脾气再好也烦起来。 这个长公主,不爽没办法找苏南行撒气,反而来找她,可真是…… 眼看着福宁被长孙云淮扶着出了门,人都要上马车了,苏南锦抱着胳膊站等。 福宁挑衅地看了苏南锦一眼,对玉珠使了个眼色,玉珠要给福宁系披风的手就停了下来。 “你来。”福宁指使长孙云淮。 此刻平远公已然回去了,长孙云淮一皱眉,没有接玉珠递过来的披风:“福宁,你要做什么?” “我要你给我系披风啊,”福宁轻笑一声,理所当然道,“怎么,我堂堂一个长公主,让你这个太傅给我系个披风,也不行吗?” 长孙云淮眉头不松:“你到底在闹什么?” “闹?”福宁眼里忽然闪过一道冷光,“究竟是谁在闹啊?长孙云淮,我告诉你,我不仅要你给我系披风,我还要你做我的驸马,你这辈子,只能娶我一个女人!” 第266章 福宁发难 长孙云淮眉头皱得更紧:“你在胡说,你明白吗?” “我胡说?”福宁哈哈大笑,“长孙云淮,你这个人真的很卑鄙,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你可是亲自入宫,对我母后下跪,要让她给你和苏南锦指婚啊长孙太傅!” 长孙云淮眼底划过一寸狠戾:“太后告诉你了。” “不错,”福宁错开两人对冲的目光,抬手怒指向不远处的苏南锦,“她的哥哥亲口对我说,苏家祖训,不与王公显贵结亲,但是他自己的亲妹妹却是你的夫人!长孙云淮,你身为监国,天下还有哪个臣子能比你更称显贵!” 苏南锦心头一跳,当初为了搪塞太后撒的这个谎,现在却引起了另一场争端。 “福宁,”长孙云淮神色坦荡,“此事并非你所想的那般,我也是——” “闭嘴!”福宁双目通红,恼怒地再次看向身前人,“你还想替她掩饰,还想编造谎言来欺骗我?我告诉你,我一定要嫁给你,不仅如此,苏南锦以后喜欢谁,我就纳谁为男宠,我要她这辈子都得不到幸福!” 长孙云淮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这是在报复别人,还是在为难自己?” “当然是报复苏家!”福宁从唇齿间挤出一声冷笑,“从今后,她喜欢什么,我就要夺走什么,长孙云淮,识相的,你就赶快和她分开,收拾收拾准备当你的驸马!” 说罢,福宁翩然转身,坐进了马车之中:“起驾!” 玉珠从长孙云淮身前毫不客气地插进来,将帘子拿下。 被一众宫人拥簇着的马车队浩浩荡荡地朝着皇城离开了。 苏南锦方才不便说话,此刻再也不忍不住了,凑到长孙云淮身边道:“咱们这次可是玩脱了。她要一个劲针对咱们,这可如何是好?” “随她折腾,”长孙云淮被福宁一而再再而三的脾气磨干净了耐心,“想不到这些年她在宫中被太后宠得如此骄纵。” 苏南锦无语:“你是长孙太傅,她当然不敢怎么动你,我就是一个大臣的妹妹,长公主要怎么样我不就惨了?” “谁说你只是大臣的妹妹?”长孙云淮偏头看她,一笑。 苏南锦想了想,面色一亮,又很快黯然下去:“算了,那个郡主也是看着‘苏南行’的面子封的,我算个什么啊。” “无论算什么,有郡主的名头在,福宁再怎么胡闹也都是小打小闹,太后不会降罪。”长孙云淮安慰她,“年节后齐珏入了宫,她就要顾着和齐珏斗了。” 苏南锦仰天长叹,她原本还觉得日子过得很快,案子查了查,就到了年关,但现在却开始觉得日子如此漫长起来。 还得要等过完节,这位长公主才能消停啊! “我也会护着你,”长孙云淮道,“福宁若是过分,你便闹开,现在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有你哥哥在,太后不会任由福宁闹事。” 苏南锦觉得自己一阵头疼。 这都是什么事啊…… 福宁以前一个劲地想让苏南行爱上她,百般想要讨好苏南锦,想来个曲线救国,通过苏南锦来接近苏南行,隔三岔五地传召苏南锦入宫,现在又因为仇恨苏南行又不能立即报复,所以就通过报复苏南锦来泄愤。 苏南锦早上刚睁开眼没多久,就被宫里来的太监请进了宫。 这次来请她的人也没了好脸色,带她进入殿内之中便一声不吭地退了下去,也不说坐,也不说福宁要做什么,就把苏南锦晾在殿内。 四周侍立着一圈小丫鬟,苏南锦站了会,打量完四周,就近问一个小宫女道:“长公主现在何处?” 那宫女只顾垂眸站着,像是面前压根没有人一样毫无反应。 苏南锦估计这也是福宁提前吩咐过的,也不再自讨没趣。 等她站得脚都发麻,才听见身后传来福宁悠悠的声音:“只是站了一会儿苏郡主就累了?” 苏南锦本就怀着会被挑刺的心进宫来,也懒得分辨,回身行礼道:“臣女见过长公主殿下。” 福宁扬着下巴睨她一眼,被侍女扶着走到正位上斜身坐下。 玉珠一抬手,一众宫女上前,伺候拿暖手炉的、伺候踮暖脚路的、伺候奉茶的……一档又一档的事,人影憧憧。 就是没人再理会苏南锦。 苏南锦规规矩矩立在堂下,脸上神情淡然自若,丝毫不见着急。 福宁由着小宫女伺候了半晌,才慢悠悠抬眼看向苏南锦道:“苏姑娘如今成了郡主,也该注意着举止仪态,莫要教我皇族丢脸才是。” “不知道臣女仪态有何处不对?”苏南锦抱着能忍则忍,糊弄过去完事的心态,“还请长公主赐教。” 福宁并不挑剔她哪里不对,反而问道:“这我说了,苏姑娘也要愿意用心改正才行,不然本宫说了也是白说。” 玉珠在旁边一唱一和道:“殿下,苏小姐乃是礼仪之人,殿下说什么,苏小姐必然会依言改之,否则岂不是欺君罔上了?” 这还什么都没有说,先给她扣了个欺君罔上的罪名。 苏南锦心中无奈,默默不语。 福宁轻笑一声,复又看向苏南锦询问道:“苏姑娘,玉珠说得可对?” 她能说不对吗? “对。”苏南锦道。 福宁点了点头,倨傲道:“好,玉珠——” 玉珠对福宁一颔首,又对着侍立在门边的小宫女挥手示意,很快,一位看起来五十岁上下的嬷嬷就被带了进来。 那嬷嬷显然是被吩咐过,虽是第一次见苏南锦,但向福宁行礼后那嬷嬷便准确地对苏南锦也福了福身:“见过苏郡主。” 苏南锦打量她衣着华贵,进来时那些小宫女包括玉珠在内都对她行礼,估计大概是奶娘或者太后身边的老宫女一流,便向她颔首甜甜一笑:“这位嬷嬷有礼,请问您老人家是?” “老身是福宁公主的奶娘,”那嬷嬷人虽老,但精神气很足,眼睛黑白清明,还隐隐透出一股威严凌厉,“也做过长孙大人的奶娘,郡主叫老奴福嬷嬷就好。” 第267章 学步 苏南锦瞅着眼前这位嬷嬷,心里直打鼓。 带过长孙云淮又带过福宁,这是两朝元老啊?不过也不知道怎么同一个奶娘带出来的孩子,性格差异能这么大。 “苏郡主毕竟不在宫里长大,又是从乡野小地来地,规矩不是很好,”福宁悠然说出心中盘算,“以后苏郡主每日上朝时来我这,宫门要落锁前再回去,福嬷嬷你就负责教她规矩,务必不能丢了咱们皇家郡主的威仪。” 福嬷嬷立即应道:“长公主您放心,我瞧着苏郡主也是知礼的人,经由老身一番调教,绝对是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两个人一唱一和,完全没有把苏南锦看在眼里。 苏南锦在心里一算,天不亮就过来,到下傍晚才回去……就是高三生冲刺高考不需要花这么多时间! “苏郡主,”福宁眼神收紧,问苏南锦道,“你有什么异议吗?” 她就是有,她也得敢说,敢说出来之后也得有用啊。 苏南锦摇了摇头:“没有。” “那好,”福宁对福嬷嬷一挑眉毛,“福嬷嬷,现在就开始。” 苏南锦歪头看向福嬷嬷:“那……我要怎么做?” “请郡主先走步,让老身看看,”福嬷嬷伸手向门外,“为了不打扰长公主,郡主正好就先走去院里。” 这还是生平头一次走路也要被人看着,苏南锦抬腿向外走,几乎都要忘记人该怎么走路。 等到了院内,她心里没底地望向福嬷嬷,还没问出来如何,心底就是一惊。 福嬷嬷眼神精明,笑着的时候都显得很严肃,这一不笑,就显得更加可怕。 “……我走路的样子很难看吗?”苏南锦有些生怯。 福嬷嬷眉头中间挤出个“川”字,盯着苏南锦的腿连连摇头:“郡主,咱们女子走路讲究个八方不动,就是迎面大风吹过来都不能东倒西歪,走动时身上头上的玉珠绝对不能叮叮当当响成一团,您在家的时候,家中亲族和嬷嬷就没教过您?” 苏南锦瞅着福嬷嬷,心里瞬间有些厌恶。 满朝都知道苏南行家里只有兄妹两人,父母亲族早年间一概故去了,这个福嬷嬷也不知道是受了福宁的示意故意为之,还是真的久居深宫不闻宫外事因此不知。 “我家中只剩下哥哥,”苏南锦语气有些冷,“幼年时,亲族就一概不在了,嬷嬷倒是有,但我哥哥只想老后与我一同归隐,没有想到圣上垂怜,会赐封郡主,因此也不曾教过。” 福嬷嬷心底划过一丝诧异,随即就明白了过来。 昨日福宁传召她过来,只说近来太后封了位郡主,但举止没什么规矩,命她去调教,却并没有提苏南锦家中的事。 福嬷嬷看着福宁长大,此刻也揣摩住了福宁的心思,对苏南锦歉意一笑:“苏郡主见谅,老身常年在宫中,真的不知晓苏郡主家中事情,并非有意出言冒犯。” 对方诚恳道歉,苏南锦虽然没有立即完全相信,但也不能不给这位老嬷嬷面子,便也客套了回去。 “老身方才瞧着,郡主的地盘倒是稳的,”福嬷嬷反复打量着苏南,“但是走动时,胳膊和腿摆动的幅度都太大,像个男人似的。” 苏南锦不可置信地反问:“这还大啊?” 福嬷嬷顿时对苏南锦生出些怜悯。 看看,没爹没娘的孩子都养成什么样了,这有哥哥还是不行,不如有个姐姐,走路就跟要去打架似的还觉得没什么呢! “这当然大了!”福嬷嬷拍拍手,旁边四个跟班小宫女就拿了两条细长的棍子过来,“来。” 苏南锦瞅着那棍子,就觉得屁股隐隐作痛:“不是,还要打我啊?” 福嬷嬷禁不住笑道:“郡主,老身怎么敢打您呢?来。” 那四个小宫女两两成组,各拿着棍子一头,把苏南锦给夹住了。 “郡主,您伸手。”福嬷嬷道。 苏南锦看懂这什么意思了,抬起手,手腕就碰到了那杆子:“就是这么高度?” “对了,”福嬷嬷微笑点头,“郡主真聪明,一看就明白是什么意思。这原地走久了,养成习惯了,以后走路都会摆这么高就成了。” 苏南锦嘀咕道:“怎么像是军训一样。” “郡主您说什么?”福嬷嬷没有听清。 “没什么。”苏南锦摇头笑了笑,然后继续原地踏步走。 走了快小半个时辰,福嬷嬷才挥挥手示意小宫女退下,又对苏南锦道:“郡主歇息一会。” 岂料福嬷嬷话音刚落,福宁就走了出来,笑看着苏南锦道:“怎么,就这么一会儿,苏郡主就觉得累了?” 福嬷嬷虽然因为苏南锦的态度和身世对她有些好感,但她却是福宁的奶娘,莫说是奴婢不敢和主子叫板,即便是奶娘的身份,她也觉得是苏南锦哪里做得不好得罪了福宁,才会让福宁为难于她,因此便没有多说话。 “是刚练完走步,”苏南锦忍着气微笑道,“不过,也的确有点累。” “有点累才说明练得认真了,嬷嬷,你说是不是?”福宁轻飘飘道,“本宫记得本宫小时候也是如此,练得浑身酸痛,才算结束。” 言外之意,苏南锦也要练刀浑身酸痛为止才是。 人在屋檐下想不低头也难,苏南锦可着劲地伏低做小装可怜,假装很不情愿很疲惫地问:“福嬷嬷,还要练什么啊?” 福嬷嬷揣度着福宁的心思,微微板起脸道:“今日就是走步,等走步没问题了,才能到下一项。正好,郡主也练了有小一个时辰,不如就走走步让长公主瞧瞧,练得怎样了。” 苏南锦答应一声,记着方才手臂抬起的高度,尽可能慢悠悠地走了一圈。 “嗯,这倒是有点我们大喻朝郡主的样子了,”福宁点了点头,“不过不光是走这两步可不行,玉珠——” 玉珠回了声奴婢在,端着一顶造型奇特的帽子走到了苏南锦身前:“郡主,请低下头,让奴婢为您戴上。” 第268章 吹冷风 那帽子里面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看着非常坚硬,底端只有微微的弧度,与其说是能戴的帽子,不如说只是能顶住的什么物件。 苏南锦并没低头,看向福宁道:“长公主,不知这是何物?” “这是练习平稳的帽子啊,”福宁道,“你若走得稳,便不会掉。走得不稳,就自然会摔下来,你方才不是说,你已经会走了吗?” 苏南锦垂眸看向那帽子,轻轻一笑:“要是掉了该怎么办?” “掉了自然是要罚的,”玉珠笑道,“就是咱们长公主,以前学的时候要是掉了,那也是要罚的。” 福嬷嬷眼观鼻不说话,当年福宁满宫里上蹿下跳撩猫逗狗,太后看不过去让她过来教教规矩,福宁是三步一歇五步一闹,更别说罚了。 苏南锦心中冷笑,这位福宁公主为了拿她撒气,还真是费劲了心思。 “郡主,您请低下些头来,”玉珠催促道,“我还给您戴上。” 苏南锦看了眼玉珠,脸上神色和善,眼底却带着寒意,微微低下了头。 玉珠被看得心底一慌,随即安慰自己这是皇宫内院,还有谁敢放肆不成?顺顺当当地把那奇怪的帽子向苏南锦头上一放。 对方松手,苏南锦先就是觉得脖子一沉,头顶上还有些颤颤巍巍的,让她不得不耿着脖子慢慢回正。 “戴着这个才能见真功夫呢。”福宁心中畅快,连带脸上也染了喜色。 苏南锦记着方才的高度在院内走了两圈,尽量显得从容不迫,待回正到福宁面前,问她:“长公主看如何?” 福宁看似满意地点了点头,盯着苏南锦头上的帽子道:“稳倒是稳,但你走得这样慢,这又成个什么样子?再走一遍。” 其实她走得并不慢。 福嬷嬷和一众宫女看在眼中,但谁都不敢声张。 苏南锦再挨罚,顶多是挨顿打,她可是郡主,是朝廷中当红一时的大理寺卿苏南行的妹妹。 而她们又算什么?福宁不高兴,太后就要先处理了她们。 苏南锦尽量维持着头顶的平衡说是,测过身又绕着院子走起来。 她莫名想起之前看过一个喜欢骑行的人测评各种录制工具,最后发现把摄像机绑在鸡头上最稳,无论骑行时候多么颠簸,鸡头永远是固定不动的。 宫里这练走路的事情,好像是要把所有人都培养成鸡一样。 不料没走两步,福宁就慢悠悠道:“不行,还是太慢了!” 苏南锦又加快了一些。 玉珠端详着福宁长公主的眼色,又道:“还请苏郡主再快些!” 再快些,就是要小跑了。 苏南锦心中无语,但还记得长孙云淮对她的嘱托,能忍则忍,忍不了了再说。 等这一圈走完,她又要加快步速,又要记着走路时胳膊摆动的幅度,又要维持脖子不能动以免瓶子掉下来,这几下折磨,都要是寒冬腊月,都让苏南锦冒了汗。 但是福宁尤嫌不够,她存着要罚苏南锦的心,见苏南锦都要跑起来头顶的帽子还是不掉,眼角高高吊起,瓜子脸显得更是刻薄凌厉:“看来苏郡主颇有天分,这走是掌握得着实不错。玉珠,看苏郡主都出了汗,快把苏郡主请回屋内。” 玉珠答应一声,上前对苏南锦行礼道:“请郡主入室。” 但却没有任何人过去取下苏南锦头上的帽子。 苏南锦眼神扫过玉珠和福宁,不知道对方还要做什么事,心中一边惦记着长孙云淮。 她过来之前就差人去长孙府通知,如果不是有十万火急的事,她进宫这么久,长孙云淮人应该也杀过来了。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苏南锦担忧着步入室内,福宁已经又做到了铺着白狐皮的软座内,她还未说话,便听福宁道:“你们都是死人?看不见郡主额上都冒汗了吗,还不伺候郡主把外裳脱了?!” 玉珠一点头,立即朝玉容使了个眼色,两人上前便把苏南锦的外衣脱了下来。 接着,玉容又去把殿门给两面完全推开。 苏南锦虽然没有站在门前,但后背立即就感受到了冷意,她身上又起了一层薄汗,冷热刺激间身体就禁不住打了个颤。 “这天是越发冷了,”福宁拨弄着茶盅里漂浮的茶叶,“还是郡主身强体健,这么冷的天直冒汗,不吹吹风都不行,玉珠,把本宫的披风拿来。” 玉珠哪里还用吩咐,没等说就拿了披风来给福宁系上,那皮肤像是被子似的,一下就把福宁的身体全都罩住。接着,玉珠又指挥小宫女移了炭盆到福宁身前,里面的炭火都是上好的,颜色不黑反银,烧起来像是银子在融化一般,好看且一点烟火也不见。 冬天的风不带一点儿热乎气,是刺骨的冷,任由人穿得多厚都能穿透,苏南锦只是站了一会儿,就觉得浑身发凉,露在外面的手已经冷得开始发青。 福宁被严严实实笼罩在披风里,整个人暖暖和和的,两架上还泛着淡粉色,她喝一会茶,看一会书,抬眼瞧见苏南锦发青的手和头顶有些颤抖的帽子,轻声笑道:“怎么,就这么一会儿,苏郡主就站不住了?” 苏南锦脸上不漏分毫怨愤,一字一句地说道:“长公主殿下,这么一会儿,臣女自然站得住,只是寒风凌冽,臣女觉得有些冷。” “寒风凛冽?”福宁怪声怪气地慢慢念出这四个字,又道,“可是本宫并不觉得冷,本宫见你也不是很冷,难道你是想要躲懒而愚弄本宫?!” 苏南锦顾忌着头上的帽子,只能垂眸表示谦逊:“臣女绝无此意,况且长公主身份尊贵,臣女也不敢愚弄长公主殿下。” “是吗,”福宁笑容里带着刀子,“那你就多站一会儿,正好也磨练磨练性子,现在成了郡主,还像你以前那么着风风火火的可不行。” 苏南锦除了答是,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 很快,冷风之中她的手就从变青到变得僵硬,然后没有什么知觉。 第269章 晕倒 时间没多过一分,苏南锦都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住倒下。 但每过一秒,她都还努力坚持着。 不为别的,只为明知道对方是为难,那么就让对方一次为难个够,免得日后还得受苦。 苏南锦顶着帽子挨冻之时,她眼前的福宁在炉子旁却觉得热,把披风解开了些许,将前身露出来,喝茶看书,让宫女念笑话,一副怡然自乐的模样。 福嬷嬷瞧着苏南锦嘴唇都发白了,担心闹出大事来,福宁不好收场,装作奉茶凑过去背着苏南锦轻声提醒道:“殿下,这位毕竟是太后下旨封的郡主,您看……” 福宁接过茶,随便搁到一旁,眼神冷冷地一瞥,就叫福嬷嬷闭嘴推下了。 若不是太后站在她这边,她也不敢这么做。 这一切都是苏家欺人太甚,上梁不正下梁歪,做哥哥的不是好东西,做妹妹的能一点事也不知道? 骗她当场长公主的人,就是该死! 若不是碍着苏南锦,福宁现在恨不得亲手一剑杀了眼前的苏南锦,再提剑去砍了苏府满门! 苏南锦动了动都要冻成冰棍的手指,抬眼用余光瞥向墙上垂着的夕阳钟。 很好,快到半个时辰了。 十、九、八、七…… 也不知道她待会假装晕倒,摔下去的时候会不会特别疼。 还是脸着地,顶多摔出点伤口毁一个月的容,摔后脑要是摔傻了可得不偿失。 不过这地毯这么厚这么软,踩在上面都像是踩在被子上似的,应该也摔不出什么大问题。 眼瞅着到了时间点,苏南锦要晃两下,眼睛一闭,向前一冲人就栽了下去。 玉容一声惊呼脱口而出,求助般地看向福宁道:“殿下!这……” 福宁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她原本想好了无数折磨,要让苏南锦站一天,再挑她说话的毛病,再嫌弃她坐着也难看,再让福嬷嬷拿宫规处置,但没想到只是一个时辰多,苏南锦就栽倒在地。 “你去看看,她怎么了!” 福嬷嬷应声而动,她上了年纪见识得多,心中倒没有玉容、玉珠一干小丫头那么慌张。 走到苏南锦身边,福嬷嬷先伸手一试苏南锦的脉搏,方才还镇定的心却也乱跳了几下。 “殿下,苏郡主脉象微弱,还是请太医来看看。” 福宁怔住片刻,立即又拧起眉头怒道:“她当真脉象虚弱?” 福嬷嬷无奈:“殿下,老身岂会偏袒素未相识的苏郡主?” “她只是站了片刻,怎么会就脉象虚弱,”福宁恼羞成怒,对玉容道,“你去把太医找来,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也是没有福的人!站了一会儿就要死要活!” 玉珠在旁边想起先前的事,轻声宽慰福宁道:“殿下,先前苏郡主不是和苏大人一样常常生病么,的确是她自己体弱,您还问了几次她都说不累,没事,这是她自己不保护自己的身子,和您有什么干系。” 玉容飞似的跑去太医院请太医,福宁等了会,便觉得心中烦躁,看着被扶到桌边歪躺着的苏南锦就怒道:“怎么人还不来!” 话音刚落,玉容就带着太医奔了进来,只是一起来的,还有另一个银灰外袍的男子。 长孙云淮进门一见苏南锦双目紧闭地斜躺在那里,脸上雪白一片找不出第二种颜色,脑中仿佛火山爆发一般“哄”地一声,再也听不见其他声响。 他看了眼还端坐着的福宁,眼底怒意滔天,只是一眼就叫福宁心头一紧,不由得攥紧了手。 “王太医,苏郡主如何?”长孙云淮收回眼神,紧着苏南锦的身体问道。 王太医诊治了一番,便道:“苏郡主这是因为身体本就衰弱,又遭风寒侵体,以至血气骤减导致的昏厥,过一会儿自然会醒过来,只是要喝些调理和治疗风寒汤药。”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王太医身上,苏南锦趁着这个机会,悄悄地睁眼向关切望着她的长孙云淮使了个眼色。 长孙云淮心头兀然一松,霎时间明白过来,觉得无奈又好笑,这样的办法,也就苏南锦能想得出来。 福宁听完太医的话,冷着脸道:“太医都说了,苏郡主是自己身体衰弱,长孙太傅何至于进门就给本宫脸色看,难道本宫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让苏郡主昏迷吗?” 殿内气氛不妙,王太医早就告退,玉容也让小宫女全都出去。 长孙云淮刚平复些的怒火又被福宁三两句话勾起,猛地转头,眼神像刀一样飞过去,福嬷嬷连忙出来打圆场道:“太傅大人,这人受了冷用热水泡泡最好,您是男子,不如先回避,这儿让宫女打了热水来给苏郡主暖一暖。” 长孙云淮并不理会这个奶娘,三两步逼近福宁道:“我方才过来时,这殿门就大开着,你身上裹着狐皮,靠着暖炉手脚还垫着东西,苏南锦只穿着里面的衣裳,说你不是故意,难道是她自己喜欢大冬天吹冷风?” “太傅大人,您冤枉殿下了,是苏郡主她……啊!” 玉珠话没说完,便被一巴掌扇倒在地。 福宁猛地起身,仰头与长孙云淮双目相对:“长孙云淮,你算什么东西,你敢打我的贴身宫女?!” “主子说话,奴才也能插嘴?”长孙云淮瞥玉珠一眼,吓得玉珠瑟缩着向后退去。 福宁看玉珠的模样更是生气,对长孙云淮吼道:“长孙云淮!你给我站住!长孙云淮!” 长孙云淮并不理会,回身打横抱起苏南锦,转身便走。 他路走得十分张扬,丝毫不避讳着人,过往宫人全都低头避让,说是非礼勿视,不如说是被他脸上阴沉得看起来要吃人似的表情吓退。 离了福宁住处,苏南锦就睁眼低声道:“行了,你快放我下来。” “你不是装晕吗,”长孙云淮一贴她手背,意料之中的冰凉一片,简直像是在碰一块冰,“你要装也装得早一点,何必把自己冻成这样?” 苏南锦无语道:“我倒是想啊,关键是站一会儿就倒,搁你你信吗?” 第270章 抱着出宫 自然是不信的。 但他说这一番话,也只不过是出于心疼,只是苏南锦显然不能理解。 “好了好了,快让我下来,”苏南锦待在别人怀里,觉得浑身不自在,“你这么抱着我也没用,他们也不敢看,你难道要抱着我去太后面前告状吗?” 长孙云淮抱着她的手臂却不松反紧:“他们虽然低着头,但余光可悄悄地看着,宫里没有秘密,太后那边很快就会知道。” 前面传来刷刷的扫地声,苏南锦继续闭嘴装死。 等候在宫门外的长孙府下人见长孙云淮孤身进去,抱着个姑娘出来,都吃了一惊,连忙迎上去放脚扎撩车帘。 帘子一放下,苏南锦就拧肩扭腰地舒展筋骨:“好家伙,可算出来了!你不知道在长公主那我歪得有多难受,椅子把手一直膈我肋骨。” 长孙云淮脸色仍旧难看,又把车内的备用披风盖到苏南锦腿上,对她道:“我接到你的消息,即刻便命人入宫,只是半道被太后拦住,说边关来了急报,我不得不去。” 苏南锦哈气暖着手,嘿嘿一笑:“我想你也是出了什么事被绊住,不然也不会拖延这么久,你不用愧疚啦,你来救我已经够哥们了。” “福宁除了让你走路吹冷风,还做了别的什么没有?”长孙云淮又问。 “你怎么知道?”苏南锦转念一想,他人是和玉容一起来的,便猜测,“你不会对那个玉容干了什么?” 长孙云淮淡然道:“我从太后处出来,正碰上她带着王太医匆匆而行,便问了两句。” 玉容乃是福宁宫内除了玉珠外头等有头脸的宫女,心神意都在福宁身上,这种事哪会这样容易地说出口。 苏南锦心中明白,长孙云淮动怒起来从不会吼叫,他更习惯阴沉脸看人,他又本来就身材高大,面目如刀,生气起来更是让人看了就觉得胆寒,也不知道那玉容受了多少惊吓。 “对了,今天你怎么和福宁长公主那样说话?”苏南锦有些担忧,“你这样当面和她吵起来,她以后不会报复你吗?” 长孙云淮眼中神情坚定,寒声道:“我想她不过是言语羞辱你,因此先前才让你忍耐,但她这样骄纵放肆,退让只会让她变本加厉。今天你做得很好,今后你就在家装病,多闹一闹,让太医到苏府来。” “好,”苏南锦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位长公主何时能放过苏家。” 长孙云淮忽然又伸手,贴了下她的手背,眉头即刻拧起:“怎么还是这么冷,我府上近些,先回我府上喝完姜汤。” 苏南锦摇摇头笑道:“虽然冷,但我也没到多等一会儿就要死的地步。” “太医的话你也不听?”长孙云淮皱眉道。 “太医?”苏南锦略一想,才反应过来,哈哈笑道,“太医诊我的脉说我有病,是因为我拿玉佩抵在我腋下,暂时改变了脉搏。” 长孙云淮神色柔和了许多,饶有兴趣问道:“你还会岐黄之术?” “我既然会解剖尸体,自然也懂得些岐黄之术啦,”苏南锦得意地一抱胳膊,扬起下巴笑得得意,“与长公主斗,自然要有点本事在身上啦。” 最后也还是先就近去了长孙府,长孙云淮一进门便吩咐了下去,不多时姜汤和热水就送了上来,苏南锦泡完,出来就看见一桌吃食。 这似曾相识的画面啊…… 只不过这次的汤变成了火腿炖肘子。 她飞快吃下一碗,伸手去盛时,意外发现长孙云淮还没怎么动。 “你不饿啊?”苏南锦问。 长孙云淮点了点头:“还好。” “那你吃什么饭啊。”苏南锦奇怪地看着眼前人,觉得他真的是非常奇怪! 长孙云淮失笑:“我在我自己家,连饭也不能吃?” “不是不是,这不是怕你不饿把胃给吃坏了么。”苏南锦笑眯眯地吃火腿,“也不知道现在宫里什么样。” “宫廷就如蜂巢,四处皆有孔洞,你昏迷中被我从福宁那处带出来,此刻想必已经传到了太后耳中,”长孙云淮看着她淡淡说道,存了要安慰她的心,“你今日受了委屈,大可闹一闹。有些事,闹开了,比闷着吃亏更容易得来抚慰。” 苏南锦其实丝毫不觉得委屈,她一个孤儿,从前的委屈事可太多了,因此就在哭泣里生出了一条奉行至今的人生条例:非人不争论。 那些并没有被她得罪过的又偏要和她过不去的,在苏南锦眼里都不能算作人,既然都不是人了,那争论还有什么意思呢? 苏南锦一边啃着猪蹄一边嘿嘿笑道:“可惜太后那么宠她,估计也不会太罚她,顶多就是禁足?说几句?” “此事涉及福宁闺阁名声,她从前虽然娇纵,却没做出此等可耻之事,”长孙云淮道,“即便是长公主,落下这样的名声,也是难看的事。” 苏南锦并不在乎福宁的名声不名声,她只关心今后福宁会不会再跳出来为难她:“要是别人的风言风语能拦住长公主的性子,那我倒宁花钱去请别人叫我怎么说,可惜长公主的性格绝不是别人说几句就会收敛的。” 否则,也不会有今日这一遭。 长孙云淮轻笑了两声:“你和她接触不算多,但倒是很了解她。” “一般一般。”苏南锦放下碗筷,满足地擦嘴。 他们在这边千猜万猜,宫中太后的确在听闻了苏南锦的事后去找了福宁。 远远地还没进殿内,就是冲天的浓烟。 太后吓了一跳,直以为是宫里走了水,张罗着便让人灭火,但立即殿内就有婢女闻声而出,在太后身前跪下道:“请太后娘娘恕罪!殿里并不是走水,是长公主殿下吩咐了奴婢们在院子里烧东西。” 就这几句话的功夫,从宫墙内飘出来的烟更浓了。 太后拉下脸,怒斥了一句胡闹,带着人风风火火进了院中。 两个宫女围着烧的东西,有砸烂的椅子,还有一大块白毛地毯,太后看了一眼,直叫作孽,怒道:“去把福宁给我叫出来!” 第271章 质问 迎出来的那个宫女正是玉容,她一溜烟地小跑进去,还未说话便先跪了下来:“殿下,太后娘娘在院中,请您过去呢!” 福宁正窝着满心的火无处可发,杂碎了一地的玉镯子,听见太后已来,整了整头发起身,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你这是在做什么!”太后指着熊熊燃烧的椅子和毯子质问道,“这毯子和椅子的材质,你知道价值多少?上次你摔了宫里的东西,哀家体谅你的心情,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福宁红着眼圈:“这些都是苏南锦碰过的东西,我断不能要!” 太后看了众人一眼,佛莲便道:“你们都随我去内务府,再挑好的来给长公主殿内换上。” 众人都走了,太后上前握住福宁的手道:“你这孩子,今天做的事也太不该了!苏南锦再怎么说并没有犯错,你把人都罚晕了是怎么回事?” “母后,儿臣没有把她罚晕!”福宁气道,“她自己出了一身的汗,儿臣让玉珠把门打开让她凉快凉快,谁知道她的身体较弱,只是那么一吹就晕了!这事儿,王太医也知道,他给苏南锦把的脉,母后大可以去问她!” 太后哪能不知道福宁的心思,见她眼圈红了,眼泪止不住地向外落滚成一片,方才怒火也熄灭了大半。 “你即便要撒火,说几句也就罢了,”太后把人待回屋中,苦口婆心道,“母后也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今天苏南锦前脚进宫,长孙云淮后脚就跟来了。” 福宁一惊,旋即又窜出一股邪火:“他有本事,就来杀了我!我就是要他给我陪葬,也不能叫苏南锦成了心愿!” “你说得这是什么话!”太后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虽然并非你生母,但你也是我和先帝养大的,你就这样回报自己的爹娘和我与先帝?!” 福宁哭得抽噎不止,扑进太后怀中,说不出一个字来。 太后长叹一声,福宁人早就该出嫁了,她的两个伴读都有了子嗣,但福宁心性上却仍然是个孩子。拍着福宁的背,太后道:“母后仍然是疼你的,长孙云淮后脚跟过来,母后叫派人说边关有战报,把他给召了过去,母后的心思你还不懂吗?” 这一段缘故福宁尚不知道,抬头看一眼太后,想到从前种种,更加心酸难过。 她幼年成孤儿,进宫后心性脆弱敏感,别人不小心的一句话就伤她许久。那个时候,太后和先帝就是这么护着她,即便的确是她多想,也会惩罚让她伤心的宫人。 “母后,从前是我不懂事,”福宁哭诉道,“但是这一件事上,苏府欺辱我太多,实在不是我的过错,母后,我一定要报这个仇!” …… 苏南锦原本打算称病在家,把上辈子所学的知识都写下来,以免日子久了总有遗漏,不想第二天朝中就出了大事,她又得假扮成苏南行去宫中上朝。 半月前派去边关的两位年轻将军和定远侯会和后鏖战小半个月,却非但没有改变先前半赢半输的局面,反而是节节败退。 据边关来的奏报所言,是因为漠北二十九部中有一个年轻将领,名唤于至廉,骁勇无比,连定远侯也不能出于其右。此人不仅勇猛善战,而且精通人心兵法,用兵奇诡,让定远侯吃了许多大亏。 原本定下的要在新年前凯旋的计划,也就这么落空了。 朝中发生了这样大的事,长孙云淮依旧被太后留下,苏南锦先行回去。 宫道走了没几步,苏南锦就看见了她最不想看见的人。 福宁站在前方,脸上冷若冰霜,比冬天催枯百物的寒风还要凶狠。 苏南锦硬着头皮走过去,行礼道:“微臣见过长公主殿下。” 福宁仔细打量着心上人,自从上次她挥剑要砍杀苏南行后,她日夜回忆两人相识至今的经历,却越发觉得看不懂这个男人。 就连相貌,似乎都有些不同了。 “你跟我来。”福宁道。 苏南锦听她语气虽然冷,但面上却不见怒意,心下觉得古怪。但转念一想,福宁毕竟喜欢过苏南行那么漫长的一段时间,情绪反复无常,也在情理之中。 但她可不敢再单独与这位长公主相处,长孙云淮就是天兵天将,也未必次次都能及时赶到。 “长公主,微臣还有事要处理,请长公主恕……” 理由还没找完,福宁便木着脸打断道:“别再说了,我不会再杀你,只是要问你几句话。” 这会也没什么人能带她走,苏南锦迟疑片刻,只得抬步跟上。 到一处亭中,福宁挥退跟着的侍从,目光哀求又偏执地看向苏南锦问道:“苏南行,天下男人,无不希望个出身高贵又容貌绮丽的女子,你为何不是?” 苏南锦顿了顿,上次她说苏家不和王国显贵结亲,但为了避免日后多事从太后那求来的一纸婚约的事已经暴漏,再用这件事做借口,实在太显得是在糊弄。 酝酿半晌,苏南锦答道:“长公主,别人所愿,微臣不一定也如此。微臣所娶的女子,必然要微臣与她心智相对。微臣出身寒门,与出身名门之人悬殊过大,是微臣配不上她们,也不愿耽误了她们。” 福宁心中难过,起身靠近苏南锦,直逼到她眼前:“苏南行,倘若别人愿意去理解你,你也不给别人机会吗?就是因为你固执的想法,所以没有尝试之前就要拒绝别人的心意?” “长公主!”苏南锦急忙后退几步,她对福宁突如其来的情绪已经有了应激症,“微臣的确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人,与长公主相比,微臣只是一粒尘埃,而长公主是一刻硕大璀璨的明珠,请长公主……放过微臣。” 半晌,福宁都没有说话。 苏南锦心下惊疑不定,不知道对面的人又要做出什么事,缓缓抬头望去,却对上福宁混杂着错愕和迷茫的眼神。 “长公主?” 第272章 暗香 福宁回过神来,面色古怪地凝视着苏南锦:“你……” 苏南锦下意识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摆弄衣裳前后都整理了一遍。 没有哪里不对劲啊? 难道,是被瞧出来伪装了! 苏南锦心头一惊,但见福宁奇怪的神情,又不像是发现她是假冒的,更像是被她身上的什么东西所迷惑住了一样。 福宁“你”字出口,半天没再说出别的字来,最后面色不虞道:“你退下。” 苏南锦跪安退下,心里一边好奇,一边绕到湖边照照自己的影子。 ——的确没有哪里不对啊! 不过福宁想法一直奇怪,根本不是个正常的成年人,苏南锦奇怪了一会儿,转身继续出宫去。 那边福宁还在亭子中,怔怔地坐着。 玉珠见她眉头紧拧,是在思索什么的样子,凑过去轻声道:“殿下,苏大人为人个性都很古怪,朝中大臣都不愿与他结交,若是说了什么,您也别放在心上呀。” “不……”福宁摇了摇头,脸上的疑惑不减反增,“不是他说了什么,我在他身上闻到了咱们宫里才有的香料味。玉珠,我并不曾赏赐给苏南锦香料啊?” 玉珠倒没有在意过苏南行身上的味道:“殿下,虽然合宫人为了表示尊敬长公主,从不用与咱们宫内一样的香料,但保不准有别的香味道和咱们宫里的相似呢?” “不对,那味道本宫闻了十几年,岂会认错?”福宁双手拢在一起成拳,“这件事真是奇了,苏南行根本没来过我殿内,怎么会沾染上我宫里的香料味……” 玉珠思索一番,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 福宁猛然回神,对玉珠道:“快!把苏南行再召回来!” 现在的时间,足以够苏南行人出宫好几回了,玉珠奉命飞奔而去,片刻又喘息着飞奔了回来,遗憾道:“殿下,人已经和长孙大人一块儿出宫了,奴婢再让公公去苏府宣旨?” “不!”福宁惊声道,她心下有疑影,朦胧不清的就像是荒宅里的鬼,“去告诉王勇,让他继续监视苏府,必要时,可以进去偷看,这次……看看苏南行和苏南锦兄妹二人,平日里是怎么相处的。” 玉珠弄不清福宁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但很忠心地依言吩咐了下去。 苏南锦出宫时正遇见长孙云淮,两人一道出去,言语间便谈到了边关战事。 “现在边关情况究竟怎样?我不懂这些,但漠北二十九部若是打进来,恐怕再想把他们击退回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长孙云淮闭着坐于车内,脸上似有疲色:“正因如此,这件事才难办。当年太祖下诏,令定远侯并几位当朝将军合理出击,二十年才平定边土,然而眼下除了定远侯,其他几位将军不是亡故,便是后继无人,或者后代难堪大任,朝中无人啊。” “那么……齐瑕呢?”苏南锦想起那日在衙门里见识到的齐瑕的身手,她虽然不懂武学,但也能瞧出来对方身手很好。 长孙云淮看向他道:“齐瑕若是挂帅出征,将来凯旋,定远侯派的势力与名望必然是水涨船高,到那时……” 这么一说,苏南锦也觉得为难起来。 宫中势力彼此争斗,反而那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俗语相反,是参斗的人心知肚明谁是朋友,谁是敌人,而下面看戏的百姓却并不知道。 比如先帝爷在时,南边曾逢上几十年不遇的大旱,那个时候,朝廷里也拿不出过多的米粮保证人人吃饱,可定远侯就能在这个时候开仓赈灾。 人人都说定远侯好,十过家门而不入,驻守边关,连自己的骨肉都不多看一眼,又心系百姓,是大善人,是天上的武神转世。 无论定远侯做的这些事里有多少真心,有多少作秀,但是结果就是如此,切实收到了利益的人,他们要的也仅是结果而已。 “你和我哥哥,再加上皇帝的名望,难道都敌不过定远侯吗?”苏南锦问。 长孙云淮目光沉重,并没有回答,但一切都在不言中了。 苏南锦心中着急:“那个于至察,果真就这么厉害?” “从战报上而言,的确厉害,甚至在定远侯之上,”长孙云淮语气幽幽,“倘若战事再度不利,或许,我会和齐瑕一同怪帅出征。” 倘若到时候只能如此,那么就谁也别想独占功劳。 苏南锦看着长孙云淮,心里虽然难过担心,但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说。 如果大喻灭了,那一切可就都完蛋了。 两人气氛沉闷地下了车,一个婢女远远地跑过来,察觉到气氛不对,又闭嘴退到一旁。 长孙云淮留意到她,招手询问:“什么事?” 那婢女脸上有害怕神色:“主子,陶姑娘又闹自杀呢。” 苏南锦问:“是陶雪陶姑娘吗?她经常闹自杀吗?” 长孙云淮一面带她向那处去,一面道:“是她,你见了她便明白了。” 等到了小院中,远远地就听见里面有女子哭闹的声音,听得人心里胆战心惊。 苏南锦跟进去一瞧,陶雪人被用白布捆在床榻上,嘴里也塞了根小木棍,饶是如此,人还在不断地扭动哭闹,看样子若不是那根木棍,她就能当即咬舌自尽。 陶老爷在一旁,也是记得乱转,看见长孙云淮进来了,连忙求救道:“长孙太傅,您看这……” “伤到了没?”长孙云淮问。 陶老爷人也疲了,瘦了一大圈:“没伤到人,只是打碎了两个花瓶。” 如今陶雪身上的绷带已经都拆了,苏南锦远远地望了一眼,便知道这个“又闹自杀”是什么缘故了。 当初长孙府的人虽然把陶雪救了出来,但她身上脸上还是有烧伤,幸运的是并不严重,不幸的是烧过的面积很大,陶雪如今整个人脸上身上都是可怖的深红色疤痕,宛如厉鬼。 别说是女孩子,即便是个男子,一夜间发现自己变成了这副骇人模样,也是难以接受的。 第273章 救人先救心 “陶姑娘,”苏南锦坐到床边,轻轻叫她,“陶姑娘,你是觉得自己难看,所以想要自尽吗?” 陶老爷听了这话,又着急又生气,连忙就想把苏南锦给请出去。 这本就是他女儿的心头刺,这么一说,不是更逼着人去死吗! 苏南锦故作冷漠道:“其实,若是觉得自己难看所以要自尽,死也就死了。” 这一下更惊起千层浪,陶雪以为能得一死,拼命嗯嗯出声,想要让苏南锦放开她,而陶老爷气得什么也不顾了,过去拉着苏南锦的胳膊就向外扯:“你走!你出去!” 苏南锦对长孙云淮使了个眼色,挣脱开陶老爷又道:“不过,我恰巧知道怎么让人烧伤皮肤复原的办法,可惜你死志已绝,那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好送你解脱了。” 说罢,她拿剪刀咔擦几下剪开捆绑着陶雪四肢的手,又把她嘴里的木棍给拿了下来。 陶雪这下不死了,黯淡眼神中都有了光,死死地盯着苏南锦道:“苏小姐?您是苏小姐吗?我不死了,求您救救我!” 陶老爷此刻也扑通跪下,要不是长孙云淮拦着,他就要过去抱住苏南锦的双腿了:“苏小姐,求您救救我女儿,她这样活着,一辈子也是……” “救?”苏南锦瞪大了眼睛,“可是,她不是要自杀么?还自杀了这么多次,我看她啊,是一心求死,我要是救人,岂不是害了她吗?” 陶老爷急得要死:“苏小姐,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呀……她要是脸上没那疤,好端端的人,为什么要寻死呢!” 在场的几个丫鬟也都偷偷议论起来,绝对苏南锦未免不近人情了些,陶家父女俩都这样了,苏南锦还有空在这里说笑呢! 长孙云淮实现在苏南锦含笑的脸上打量片刻,自己也勾唇一笑,并不说话。 “原来是为了这道疤啊,”苏南锦低头看着陶雪侧脸上大片的红痕,“既然你没了疤就不再寻死,我帮你去疤是可以,可我也有自己的原则——” “苏小姐,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陶老爷渴望道,“虽然我家已经烧了,人也暂时没法出去,但是我保证,你无论要多少钱,我这一辈子就是把命卖了都给你凑来!” 真不愧是生意人,提条件立马就先想到钱。 苏南锦抱着胳膊悠哉道:“钱吗?可是我并不怎么缺钱啊。我行走江湖帮人呢,只帮有一技之长的人,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刀枪棍棒,甚至于会说书,能吃苦,都算一技之长,不然的话,我绝不会出手。” 这一下倒是把陶雪和陶老爷都给说住了,陶老爷家里那么有钱,老婆小姐平日在家里无非打雀牌斗蛐蛐,别说琴棋书画,就是刺绣也是半年绣个荷包而已。 要说一技之长,还真的没有。 苏南锦见两人都不说话,心中明了,便道:“现在没有呢,也不碍事。你们要真想让我出手,从现在开始可以学啊,学成了再来找我,我照样帮忙。” 陶老爷颤巍巍问陶雪道:“闺女,成吗?” 现在别说是学个一技之长了,就是现在让她去爬天山采雪莲,下深海捞水怪,她都肯做。 “苏小姐,我学,”陶雪下定决心,咬牙道,“我肯定学,请苏小姐将来一定要帮我!” 苏南锦笑道:“好说,好说。” 出了院子,长孙云淮嘴唇一勾:“你这是哄她?” “我哄她什么?”苏南锦歪头看身边人。 长孙云淮倒是意外了:“我原以为你是要让她有一技之长,将来能养活自己,心里有了追求,自然便不会过度在意相貌去寻死。你却是真有能让她伤疤尽消的办法?” 苏南锦笑里多了几分狡猾:“有是有,但我也没在别人身上实验过,我也找不到同样烧伤的病人来给我做实验。所以我想,万一消得不尽如人意,她自己心里有了事,想活,那么就是最后脸上残留疤痕,也不会再寻死了。” 长孙云淮笑意很深:“你心里的盘算倒是很好。” 过了几日,苏南锦又到长孙府上来看陶雪,长孙云淮暂时搁置下手头的事也到小院里来,不想还没说两句话,便有婢女来道:“主子、苏郡主,宫里来了人呢,福宁长公主要请郡主入宫听戏。” 长孙云淮与苏南锦对视一眼,心中皆不知道福宁又要做什么事:“你告诉宫里来的,稍等片刻,我与郡主换了衣裳一同觐见。” 那婢女便退了下去。 “她应当不会这么快又对你发难,”长孙云淮对苏南锦道,“你自己心里可有算计?” 苏南锦细细思索一番,近来她不过是假装自己生病在家中推演卷宗,此外,便是假扮成苏南行去大理寺卿,根本没有和福宁有过接触,自然也不可能再做出什么刺激她的事。 “没有,不过……前次上朝,我不是又见了她么,”苏南锦眉头微微皱,面露难色,“我和福宁说了一句话,她倒没有生气的样子,只是后来又忽然变了脸色,像是我身上有什么不合时宜的东西似的。再后来,我去湖边照了照,也并没有什么异样,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长孙云淮与苏南锦一样,第一反应都是担心福宁是发现了她女扮男装的秘密。 但若是发现了,依照福宁的性格,断然不会隐瞒,她与太后两人母女之情极深,从来都是知无不言的,福宁知晓了,自然也会告诉太后,太后也绝不会容忍一个闺阁女子参与朝政。 “我与你一道入宫,看看她要做什么。”长孙云淮偏过身,“走。” 来请苏南锦的人本是去苏府,又听了苏府的指使来的长孙府,如今请一个人还多了一个,他不敢拦长孙太傅,进了宫便寻着福宁跪下请罪:“长公主殿下……” 福宁坐在椅中,台上戏已开唱了,一青一红的两个人,咿咿呀呀极是热闹。福宁瞥一眼来的二人,并不在意地一挥手:“我已知道,你退下。” 第274章 英台不是女儿身 苏南锦与长孙太傅皆上前行礼,福宁自然说平身,眼神掠过两人时,看长孙云淮的神色倒是比看苏南锦的还要不满一些。 宫女挪来椅子请两人坐下,又倒茶端果盘,苏南锦悄悄对长孙云淮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她记恨上你了。 长孙云淮并不在意,他向来也无所谓于与福宁关系的好坏。 台上那一红一白两个人戏唱得热闹,苏南锦却根本听不懂,也看不懂。仔细听了半天,才勉强听出两个人互相的称谓,一个是“英台兄”,一个是“山伯兄”。 原来是梁山伯与祝英台。 苏南锦一时间多心,毕竟这祝英台和她一样都是女扮男装,便暗暗地对长孙云淮一指台上,又朝指了指自己和福宁。 长孙云淮假装喝茶,垂下眼睫,那意思是让她稍安勿躁。 台上两个人还在书院里面读书,苏南锦欣赏不来,也没什么心思去欣赏。她又想了想,假若以祝英台喻她,那福宁自然就是对应梁山伯,可是他们两个一男一女性别自然不对,要打比方也不是这么个比法,应当不是暗示。 福宁看得却很入神,眼神里带着消散已久的光,扭头对苏南锦问道:“苏郡主觉得这出戏如何?” 苏南锦没好意思说她压根没看懂,如常微笑着说了两句场面的应付话。 福宁一反常态,对苏南锦明媚地一笑,又带着些瞧好戏的模样,召来宫女吩咐了几句,便又怡然自得做坐定了。 那宫女一路向戏台后面而去,很快台上的戏就停了,两个人重新装扮上,又才上了台。 苏南锦留心听了几句,发现这剧情已经到了很后面,这会梁山伯已经爱上了祝英台。 还带这样的? 她刚想问长孙云淮,却见对方的脸色骤然一边,阴沉得仿佛能打雷下雨。 这样一来,苏南锦倒不敢多问了,只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他。 长孙云淮对她向台上一使眼色,压低嗓音道:“听。” 苏南锦不明所以,依言照做,只听得台上的梁山伯唱道:“……英台不是女儿身,因何耳上有环痕?” 那祝英台抬袖一挥,眼角一吊,端庄凛然道:“耳环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云,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梁兄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 苏南锦心中惊疑,这一出实在过于骇人,她骤然间就觉得耳朵上发热,似乎又无数人在盯着看一般。 她上辈子虽然不戴耳环,可穿越过来之后对镜自照时发现了自己有耳环,锦瑟给她上妆时也会给她戴上,她还自己用手摸过,那块完好的肉多了个小孔,揉弄间还能觉察出里面有空袭,感觉真是怪极了。 祝英台因为自己的耳洞泄露了女扮男装的秘密,难道福宁也是借由此发现了,因此那日才会表现得那么奇怪,现在让人演出来警告她?! 苏南锦还在惊疑之中,长孙云淮却已确定了福宁的意图。 “这出戏,真是极好,”福宁得意看向苏南锦,“苏郡主,这个故事真是惊奇,这么戏本里的女子竟都有这么大的胆量,敢冒着欺骗皇族的罪名女扮男装参加科举,还敢做女驸马迎娶公主,你说是不是啊?” 对方话说得这么明显,苏南锦心中的猜疑也落了实。 她还未开口,便听长孙云淮道:“长公主此言差矣。” 福宁自认胜券在握,斜一眼长孙云淮问:“哦?长孙太傅有什么见解?” “古来女子若想读书,只得请先生在家中教授,更甚者需得请女先生。而以祝英台的学识,想要更进一步,唯有去一等的书院内求教。古来先贤大儒,有偷书者,有借阅者,有食三粥者,男子为了求学便可如此,祝英台又何错之有?” 福宁冷笑道:“这么说,为了求学,倒是什么事都能做了。” “其实也不止是求学,”苏南锦插嘴道,“比如替父从军的花木兰,为夫伸冤因而女扮男装考取状元的冯素珍,这些女子自然是违反了当朝律法,可也是情势所逼。即便是公堂之上,也讲究一个灵活取之,不可将所有罪犯一概而论。世道不容,她们行仁孝正义之事,这么做也是出于无奈。” 一番话说得福宁自知无可辩驳,讥讽道:“苏郡主这番话说得好,想必苏郡主也是明理之人。那么本宫倒要问一问苏郡主,苏南行是下了冤狱,还是年事已高但朝廷要他去从军?!” 苏南锦非常意外,呆呆地看了福宁半晌,只是不说话。 “你说话啊!”福宁一拍桌子,怒道。 苏南锦一哆嗦,这才回身的模样,缓缓地张大嘴:“啊?” 她这副完全在状况外的模样,彻底惹恼了福宁:“你少在本宫面前装傻充愣!本宫问你,是给你机会,既然你不愿,来人,去把苏南行给我请过来!他要是昏迷,那就把他给我抬进来,本宫今日非要见到他不可!” 苏南锦诚恳道:“长公主殿下,臣女实在不知长公主为何有次一问。臣女既没有替兄从军,也没有考取状元啊?长公主如此,是在为难臣女吗?”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这样和长公主说话!”玉珠呵斥道。 福宁阴狠一笑,原本知晓欺骗她的苏南行乃是苏南锦假扮,她心中好受了许多。可眼看着这个态度,苏南锦和长孙云淮,分明是被拆穿了还想骗她,生怕她要对苏府怎么着呢! “福宁,”长孙云淮沉声道,“你是在指责,苏南锦假冒大理寺卿苏南行吗?” “正是,”福宁对他怒目而对,“怎么,你想帮着隐瞒?” 长孙云淮一笑:“那倒不是,只是你既要指责他,你可有证据?苏南锦现在毕竟是郡主。” 这样无所谓并且反咬她一口的态度,叫福宁更加火大,从前种种没撒出去的窝火一股脑地涌了上来:“好!你们是打定主意要抵赖到底了。玉容,去把太后请来!” 第275章 等待公道 苏南锦表面云淡风轻,实则心里已经是兵荒马乱。 这会去苏府请苏南行,能请来个鬼啊! 她悄悄向后瞄了一眼长孙云淮,对方倒是的确很淡然,只是不知道心里惊慌不惊慌。 哎,这事儿是她苏府的事,就算被抓了出来,长孙云淮顶多是个包庇,他又是太傅,能怎么着呢! 苏南锦正在暗自揣测,胳膊被人一提,整个人跟着站了起来。 长孙云淮拉着她道:“既然此事还没有证据,你堂堂一个郡主,也没有犯罪,自然不必跪,坐。” 福宁见状,冷哼一声,兀自等着太后来主持公道。 左右苏南锦今日都是要被她弄进牢里去的,现在让她多坐一会儿,那又怎么样呢? 台上戏还在唱,吵吵闹闹的,苏南锦的心反而被长孙云淮按着那么一坐给按定了。 无论她冒充苏南行是多大的罪过,但从前苏南行立下的功劳是真的,她苏南锦查了京城贵女案是真的,只要苏府有威望,那她就能好好地走出去。 长孙云淮把苏南锦拉起来,手又在苏南锦肩上重重地一按。 苏南锦仰头,正对上一双恍若凝着星子的眼。 他有办法。 苏南锦心底最后的一丝担忧也消散了,坐在椅子上,同福宁一起等太后。 彼时太后人正在佛堂礼佛,边关的仗难打,自天下太平至今已经近百年,朝中文强武弱,从前能用的武将年老,剩下的年轻人里,挑选去漠北打仗的还要考究对方的家世背景,这样一来,可用的人就更少。 最后不得已,便只能让齐家继续挂帅,长孙云淮一同前去。 可惜几个站在皇帝这边的有用大臣,诸如苏南行一流,也都是文臣,根本上不了战场。 玉容匆匆找过来,和佛莲对了个眼神,两个人悄悄地走离门口远了些。 “什么事?”佛莲问。 玉容急道:“长公主有事要请太后过去呢,十万火急!” 这宫里但凡是长公主的事,哪怕是吃顿饭,都是十万火急。佛莲看惯了,心里牵挂着太后近来操劳,先问道:“太后刚和几位大臣议过政,漠北的事你也知道,现在心里正不痛快呢。长公主若还是为了苏家的事发脾气,恐怕此刻太后过去,反而长公主会更受委屈。” 玉容“嗨”了一声,忙说:“不是那件事,也和苏家有关,但是是苏南锦假冒苏南行的事!” 这话听得佛莲一怔,脑子里转了几个弯,也没能理清这话中的意思。 “哎呀,佛莲姐你就别想了,快请太后,再迟一迟,说不准就要出人命了!”玉容推着人肩膀掉了个个头,连声催促她快进去。 太后早听见外面叽叽咕咕的,佛莲一进来,便问:“是福宁又闹事?” “玉容过来,说什么长公主在说,苏郡主假扮了苏大人,请太后过去主持公道。”佛莲道。 太后摆弄佛珠的手一停,眼睛睁开,扭头诧异道:“随我去看看。” 那边福宁正翘首以盼太后到了,见人来了,远远地就迎了上去:“太后!” 太后脸上却没有喜色,只扫一眼在场的三人,先吩咐佛莲道:“去叫戏停了,吵吵嚷嚷的,叫人头昏。” 佛莲应声而去,福宁受了冷落,不满意道:“太后,您先听我的话,苏南锦她……” “哀家都听玉容说了,”太后一记眼神撇过去,撂下福宁,先走道苏南锦和长孙云淮二人眼前,命两人起身,“苏郡主,长孙太傅,你们都起来。” 福宁愤愤不平地站在不远处,眼里都是恨意。 “苏郡主,”太后看向苏南锦道,“福宁说你假扮你哥哥,这是怎么回事?” 苏南锦等待期间早已打好了稿子,既然祝英台能拿扮演观音一事来搪塞梁山伯,那她为何不可以搬出这个理由来搪塞太后? 一番解释后,苏南锦又道:“就是因为这两个耳孔,让长公主误会了。不过,长公主也是出于一片好心,我哥哥是朝廷命官,如果我假扮我哥哥,替他上朝、办案,的确是不应该。” “不应该?!”福宁大声斥责道,“假扮朝廷命官,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朝堂上,那可是死罪!你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是想给开脱吗?” 指责完苏南锦,福宁又调转枪口,急不可耐地对太后道:“太后,我已经命人去苏府请苏南行,即便他人重病昏厥,我也让人把他给抬来。若是抬不来,那便是苏南锦在撒谎!” 苏南锦笑吟吟地望着福宁:“长公主,您看见过我哥哥耳朵上的痕迹,为了国家大事而担忧,因此来问责我,这没有什么。可是您想想,我哥哥病重,身体一直不好,这件事京城中人尽皆知,我又何必多此一举,要假扮他呢?” “这谁知道?”福宁咬牙恨道,“但我知道,你一定做了这件事!前日我和苏南行说话,从他身上闻到了我宫中香料的味道,那香料名贵,进贡来的全在我处,可前日我召见的是你,这你又怎么解释?!” 原来是香味的问题。 天冷下来后,她不像夏天的时候一天一洗头了,竟然把香味给落了下来。 苏南锦装作不知道:“竟然有这样的事?不过……香味这种事,做不得实证的。” “那咱们就等着,”福宁冷冷斥道,“我看,我的人,今天倒能不能苏南行给请来。你哥哥要是病重,也没关系,本宫和太后这就去你苏府,看苏南行他人到底在不在!” 福宁字字句句说得斩钉截铁,拿这种事来污蔑也太过匪夷所思,太后看了几眼福宁,心中也有了几分相信。 只是苏南锦假扮苏南行这件事说出去太过惊世骇俗,究竟如何,还得先拿个实证再说。 “都别说了,”太后脸色也微微沉了下来,“既然已经派了人去请,那过会儿就能见分晓了。但无论真相如何,哀家都绝不会偏袒。” 福宁狠狠剜了苏南锦一眼,扶着太后在主座坐下。 第276章 苏南行出现 几炷香的功夫过去,去请苏南行回来的人,仍然没有回音。 福宁得意笑道:“怎么样,我苏南行现在人不在,果真不在?” “长公主稍安勿躁,”苏南锦神色从容,“我哥哥他身体不好,乍然要入宫面圣,自然要多收拾一阵功夫。” 福宁得意一笑,认定苏南锦是在强撑着说谎,并不急于理论。 又过了几盏茶的功夫,福宁派去请苏南行的人急匆匆跑了回来,那人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太后与福宁身前:“长、长公主殿下!苏、苏大人……苏大人他……” 福宁气焰更盛,只差把胜利两个字刻在脸上。她眼中流动着光,向苏南锦轻轻投去视线,微抬着下巴问那宫人道:“是不是苏南行本人并不在府中啊?” 话音刚落,一个男子身着官袍,面目如月,走动间似三月青柳,阔步走道驾前,款款一拜:“臣奉召而来,参见太后、长公主殿下。” 这男子举止有礼,面容俊秀,和苏南锦极其相似,只是眉宇间多了英气,不是苏南行又是谁? 苏南锦眼睛微微睁大,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人,她虽然只从原主的记忆里见过苏南行,但后来自己也假扮做苏南行,可谓是朝夕相对,对这张脸,是很熟悉的。 眼前这个人,居然能够并非是苏家亲眷而假装得如此相似,连她见了都要说一句自愧不如。 苏南锦悄悄看向长孙云淮,却意外地发现长孙云淮也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位“苏南行”,眼中并没有任何的意料之中,反而是带着诧异的。 这个人,不是长孙云淮安排来的吗? 苏南锦带着疑惑,还没有想明白,那边太后已然勃然大怒,对福宁斥道:“还不跪下!” “这不可能,”福宁惊叫一声,豁然站起来,眼睛里写满了不可置信,“我不相信,太后,我派人盯过苏府,一个月了,他们兄妹两人竟然无论府内府外都没有见过面,这怎么可能呢!” 话音刚落,苏南锦还未惊怒于福宁派人盯着苏府,太后就已然一巴掌打到了福宁脸上。 “住口!”太后怒不可遏,仿佛遇见天崩地裂都会从容不迫的脸上也染了盛怒,“你污蔑苏郡主假扮朝廷命官不够,竟然还派人监视苏府!福宁,你可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这是你当场长公主能做出来的事么?!” 福宁被打得脸一偏,恰好又看向还跪着行礼的苏南行。 多么俊秀的一个男人,黑眉入鬓,眼神顾盼生彩,看着人微笑时,宛如一道彩虹从宝石上滑过那么让人心醉。 福宁仍然不信,猛地扑向苏南行,伸手开始在他脸上顺着下颚与脖子连接处开始撕扯。 道道长指甲抠挖出来的红痕,立即浮现在苏南行的脖子上。 “快把长公主拉开!”太后道。 眼看场面越来越快,佛莲与玉珠立即上前,强行掰开福宁的手把她拉远了。 福宁身体被拖开,眼神还死死地盯着苏南行。 “不,这绝不可能!” 太后看她眼神已经痴狂了,又怒又痛,哀声质问道:“福宁,苏南行人就在这里,你还要如何?” “母后,他是假的!”福宁执着道,“他真的是假的母后,一定是苏南锦提前做好了准备,这个人一定是她找来的人假冒的!怎么可能有兄妹两个人住在同一屋檐下,一个月都不见面不说话呢?” 太后心中其实也有些疑影,福宁人虽娇纵任性,可却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而且若是苏南行人在,福宁这么一说,岂不是自讨没趣吗? 但苏南行本人就在眼前,太后想不相信也难。 福宁喊得声嘶力竭,声音都哑了,像是有人用指甲在划玻璃,声音刺耳又尖锐:“太后,女儿怎么会骗你呢?他真的不是苏南行,真的不是!他脸上肯定戴着面具,或者他是和苏南行长得很像的人,总之他一定不是苏南行!” “长公主。”苏南行忽而道,“长公主是觉得,苏南行并不在京中,从前,是我妹妹假扮了我,而现在我这个人,还是由别人假冒的?” 福宁恨恨盯着他,希望能找出蛛丝马迹:“难道不是吗?” 苏南行一笑:“那么,我便自证身份。” 苏南锦见长孙云淮神情仍然不对,心里这会也七上八下的,搞不懂眼前这个“苏南行”究竟是何方神圣,还敢说自证身份。 “你要怎么证明?”福宁问。 “公主那一次举办百花宴,曾想赏赐微臣一样东西,但微臣并没有收,”苏南行道,“这件事,可以证明微臣身份吗?” 这的确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的事情,并且即便是苏南行自己要离开京城,让苏南锦假扮,特地嘱咐了苏南锦这件事的可能性也非常小。 福宁近来一直被关在宫中,太后也有意让她出嫁,又继续出宫去找苏南行实在是偶然,况且假扮苏南行,最长打交道的一定是朝中大臣,因此即便苏南行让苏南锦留意,也不会把重心放在提防福宁上。 福宁心中有一刻的动摇,但很快就又被打消了:“不,这件事只要苏南行说,那谁都可以知道,你……你一定不是苏南行!” 苏南行轻叹一声,转而对太后道:“太后,既如此,不如请宫中能人来验一验我的脸。当今易容,无非是化妆与贴面具,这样一验,事实自然分明。” 太后心中也奇怪着这件事,只是苏南行人都来了,由她提出来自然像是不信任苏家一般,此刻苏南行自己提出来,正和她心意,因此立即应了下来,对佛莲道:“你去找人过来。” 化妆与易容除了江湖人会玩之外,也只剩下戏班子会涌了。福宁请来的宫廷班子还没撤,佛莲便把班主与班子内的道具、化妆师傅找了过来,提前说明了情况。 来的三个人看了看苏南行的脸,要水要火,片刻,拿了过了热水的烫毛巾靠近苏南行,道了声得罪,便将毛巾贴上了苏南行的脖子处。 第277章 团圆 这边贴着期间,那边戏班班主对太后解释道:“禀太后娘娘,这上妆和贴皮都最怕热,一热啊,这胶和妆就要化,化了不是花,就是掉,因此这样最能测试出人是否为真脸。” 片刻,那人将热毛巾撤了下来,露出苏南行一片被烫红的肌肤。 戏班班主又道:“太后,这位大人的皮肤被烫过也依然是一色,并不见任何异样,且皮肤上也没出现褶皱、卷皮这类假皮遭烫后会出现的痕迹,因此可以证明,这位大人的脸就是他自己的,绝无造假可能。” 太后脸色一沉,从鼻子里深呼出气,看向一旁的福宁:“福宁,你可还有话说?” 福宁却仍然不信,死死地盯着苏南行,像是若证明不了苏南行是假的,她就会被处死一般,眼中的光执着得吓人:“不,不会的,一定是假的,他是假的!他是假的!“ 毕竟是一手养大的,太后被福宁眼中的光吓得心头猛跳,急忙道:“快把长公主带下去,让太医院院令来给她看看!” 说罢,太后也起身跟着要走。 想起还有三个人在此,太后匆匆道:“苏爱卿,今日之事,是福宁对不起你们兄妹二人,回去后好好安抚妹妹,福宁像是生了病,哀家先过去看看她。你放心,哀家会给你们兄妹一个说法。” 苏南行谦和道:“长公主只是心情不好,微臣和妹妹都没有事,太后不必如此,微臣惶恐。” 一时间福宁叫嚷着被太后带走了,留下三个人,互相打量着。 苏南锦凑到长孙云淮身边,悄声问他:“这人,你找的?” “小锦,怎么连哥哥都不认识了?”那“苏南行”笑着走到苏南锦身前,抬手要摸她的头。 苏南锦下意识一退,警惕地望着他。 长孙云淮墨一样的眼瞳盯着他看了半晌,忽而道:“苏大人。” 苏南行一笑:“长孙太傅,这些日子多谢了。” 苏南锦瞪大了眼睛,诧异道:“你……你真的是苏南行,啊,不对,你真的是我哥哥?!” 苏南行点头笑道:“如假包换。” 天哪。 是真的苏南行! 苏南锦鼻子一酸,她倒没有妹妹对兄长的那份深厚感情,只是伪装了这么久,差点就要被揭穿,这个时候正主回来了,她真的太感动了! 简直就是救星啊! “哥!”苏南锦热切地叫了声,伸手熊抱住苏南行。 “好了好了,”苏南行拍拍她的背,“这还是在宫里呢,走,我们回家。” 往宫外走的路上,苏南锦就感觉到苏南行一定很宠爱自己的妹妹,基本上苏南行都是在和长孙云淮聊最近她的事,显然是把自己当成了大家长,只有当爹娘的才会这么对孩子。 聊完苏南锦,长孙云淮又说了几句朝政上的事,但却并没有提苏南行这几个月去了哪里,也没有提他为什么不告诉家中一声,非常有界限。 到了宫门口,一个头上戴着珠珠碎碎银饰,穿着奇特的女孩子蹦蹦跳跳迎了上来,她一见苏南锦,圆眼一眨,便咧开嘴笑道:“你就是他的妹妹苏南锦?我听南行说了很多你的事,今天可算是见到你了!你真是个漂亮姑娘啊!” 苏南锦看眼前这个女孩子身量娇小,皮肤胜雪,大眼睛小鼻子,笑起来比樱桃还甜,且又叫苏南行叫得那么亲热,心里就知道了一二:“你也是个漂亮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快说出来让我认识认识。” “她叫苗薇薇,”苏南行主动替那女孩子介绍道,“苗疆人,一直跟在我身边,使得一手好医术。” 苗薇薇不满道:“那是毒术,不是医术,我告诉你多少次了呀。” 苏南行宠爱地一笑,并不分辩。 别人一家子团聚,长孙云淮便就在门前和他们分别。 苏南锦还想问问长孙云淮可否准备了后手的事,但看着场面不适合,便也没有多问,准备过两日再去长孙府上拜访。 苗薇薇对苏南锦很感兴趣,上了马车,就凑到苏南锦身边坐下,搂着她的胳膊道:“你今年多少岁啊?几月几生辰啊?你喜欢吃什么啊?苏南行小时候有没有偷穿过你的裙子啊?” 苏南锦张张嘴,第一个问题还没回答出来,后面已经滚雪球似地滚了无数个问题。 她无奈笑道:“薇薇,你问题好多,我还没回答完就忘了你都问过什么啦。” “没关系嘛,你想回答哪一个,就回答哪一个喽,以后我可以慢慢了解你,”苗薇薇说话间瞄一眼对面看着她们俩微笑的苏南行,悄悄对苏南锦道,“不过我现在就特别想知道,南行小时候有没有穿过裙子啊?” 苏南锦笑得不行,摇头说:“那倒是没有,不过你要是想,可以让裁缝给他做一件。” 苏府上已然是一片欢天喜地,失踪半年的大少爷忽然回来,没有一个人不是喜气洋洋的。 于是等苏南锦下车,进了院子,就被铺天盖地的大红花、红绸缎和满院站得密密麻麻、整整齐齐的仆从给震撼到了。 “恭迎少爷小姐回家!”赤芍一挥手,所有人齐刷刷弯腰祝贺道。 苗薇薇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惊讶道:“原来你们家真的有这么多佣人,不是骗我的啊!” 长孙云淮摸摸她的头,对众人道:“这些日子以来你们辛苦了,我谢谢你们把小姐照顾得这样好。待会我让账房这个月给大家多开一季的奖金,快过年了,都过个好年。” 一季,整整三个月! 满院的仆从脸上更是喜不资金,张罗动张罗西地,把三人给请了进去。 饭菜早已备好,杀鸡宰养的,上桌时还热腾腾冒着气。 苏南行的随从鸣钟知道苏南行回来了,就寸步不移地跟着,这会开了饭,他还守在桌边不肯离开,眼睛红红地盯着苏南行,生怕他会原地消失一般。 “少爷,这半年您去哪了呀?我可担心死您了!” 李嬷嬷过来劝道:“鸣钟,有事待会再说,这可是少爷和小姐的团圆饭,你先下去。” 第278章 可能生气的事 苏南行感念鸣钟跟着他十几年,见到他这样心中也很感动,说了几句宽慰的话,让他先去吃饭了。 这边锦瑟和绿倚两人过来伺候用饭,锦瑟刚要拿到苗薇薇的碗,苗薇薇便警觉地把碗给抱到了怀里。 不仅如此,那边绿倚要拿苏南行的碗,也被苗薇薇站起来劈手夺下。 众人都是一愣,苏南行对她软声道:“薇薇,她们是要帮我们盛饭,没有别的意思,她们也不是坏人。” 苗薇薇看了看两个一脸错愕的女孩子,慢慢地放下了碗筷。 苏南锦看出其中怪异,奇怪道:“哥,这是怎么了?” 苗薇薇虽然衣着朴素,性格烂漫,不似高门大户的女孩子,即便平时没有人侍奉,也绝对不会要被人盛饭就这么紧张。 这样的快速而紧张,说是应激反应倒是更贴切。 苏南行不想把事情说出来叫苏南锦担心,但苗薇薇嘴快一步道:“小锦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先前我和南行在外面走江湖,有人给我们下过毒呢!那是一家黑店,店小二把毒藏在指甲里,上菜的时候假装挪碗腾地方,把毒给抖了进去,幸好小曼厉害,察觉到了。” “少爷在外面还遇见了这样凶险的事啊!”锦瑟惊叹道。 苏南锦虽然到现在还没问,但估计着苏南行在外的日子绝不会好过,不由得担忧地看了两眼。 但幸好,人现在总是平安无事地回来了。 “小曼是谁啊?”苏南锦问。 提起小曼,可是苗薇薇的心头好、得意宝,她拍了拍腰,一条通体覆盖着银色鳞片,看起来宛如铁甲一般的小蛇,就从她怀中钻了出来,对苏南锦吐了两下舌头。 “哎呀!” 同时的两声,苏南锦一脸惊喜,锦瑟则是吓得差点把碗给砸了。 “锦瑟姐姐你别怕,它听我的话,不会伤人的。”苗薇薇连忙安慰锦瑟。 锦瑟哆嗦了一下,默默把饭碗放下,站得远远地:“对不起啊苗姑娘,我就是有点害怕,不是它的错。” 苏南锦则兴趣盎然地伸出一根手指,尝试着轻轻摸了摸那条小银蛇的脑袋:“它真的好可爱啊!” 见苏南锦如此这样喜欢小蛇,苗薇薇也是很兴奋:“小锦姐,你喜欢小曼真是太好了!我见到你之前,还担心你会害怕呢!你不知道,中原女子,大多见了这些动物就害怕地不行。” 苏南锦轻笑两声,又问:“它吃什么啊?” “吃一些小小动物,”苗薇薇拿起小曼,把它放到了地上,嘱咐道,“吃饭时间到了,你自己去找点吃的,避着点人不要吓唬别人啊,吃完了赶紧回来,去。” 小曼似乎真的能听懂似的,抬起脑袋蹭了蹭苗薇薇的鞋边,左摇右晃地游走了。 苏南锦看得兴致勃勃。 “蛇饿了也要吃饭,你们俩饿了倒是不用吃饭?”苏南行在旁边假意沉声道。 苏南锦和苗薇薇对视一眼,立马端起碗夹菜:“知道啦!” 苗薇薇不仅对中原充满了好奇,对苏府更是充满了好奇,吃饭时嘴也不停,一直问苏南锦小的时候是怎么过的,和她玩的东西是不是一样,有哪些新奇的。 苏南行打断了两次,实在无法,也就由着她们去了。 一时间吃完了饭,外面下人来询问道:“主子,苗姑娘要在咱们府内长住的话,您看住在哪里合适?” 苏南行并不决定,问苗薇薇道:“你想住在哪?” 苗薇薇一抱苏南锦的胳膊道:“我想和小锦姐姐住在一块儿!” 苏南行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对那下人道:“把旁边的院子收拾出来,她晚上爱在这里就在这里,想去旁边就去旁边。” 那下人有些迟疑,看了看苏南锦。 “怎么了,我走了半年,你们养出这副有话也不直说的脾气?”苏南行道。 苏南锦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挥手示意那下人先下去,对苏南行道:“哥哥,你听了先别生气。先前……” 苏南行眼睫一低,旋即笑道:“看来是件大事了。不过我可不能保证我听完不生气,你若是胡闹呢?” “我觉得小锦姐姐是个特别懂事的人,京城里的话怎么说?哦,就是大家闺秀!”苗薇薇抢白道,“我想,她做事肯定有理由,你不能仗着自己是哥哥欺负妹妹。” 李嬷嬷在旁边笑道:“苗姑娘,你不知道,我们家少爷是最疼爱小姐的!从前小姐小的时候怕黑,非要和少爷睡一起,两个人对头睡着,半夜小姐不知道做了什么梦,对着少爷的脸一顿乱踢,还把脚踹进了少爷的嘴里,又抱着少爷的腿张嘴就啃,少爷都没舍得把小姐叫醒呢!” 一番幼年时的事说得锦瑟几个都笑了,苗薇薇更是咯咯笑个不停,又望着苏南锦道:“小锦姐姐,你们兄妹两个人的感情一定非常好!” 虽然说得不是自己,可众目睽睽之下,苏南锦也红了脸:“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那个时候啊,小姐还是个奶孩子呢!”李嬷嬷笑着道。 苏南行脸上也染了笑意:“别打岔,你先把说了我可能会生气的事如实招来。” 苏南锦道:“好,我就听哥哥的审。是这样的,还是夏末初秋的时候,我破了贵女案——当然了,太后以为是哥哥你破的,可能也是想拉拢你,就想把我赐婚给皇上,说贵妃啊,她老人家以后保着我什么的,我不愿意,就去找长孙云淮帮忙。” 这一出事,苏南行倒是全然不知的,他心中一悬,追问道:“他答应了?” “嗯,”苏南锦点点头,“不过他也没有太好的主意,毕竟这是抗旨,所以他就跟太后撒了个谎,说我和他两情相悦,求了赐婚圣旨。后来福宁又总是找我麻烦,为了避免我被福宁找他不知道,他就在隔壁院子里小住了一会儿,那儿一直收拾着。” 苏南行听了这话,险些被气冲昏过去。 第279章 变化 且不说两个人假装有意,居然还求了太后的圣旨,这哪是可能生气,简直是要气死他! 见苏南行脸色风云变化,苏南锦也自知要完,立马皱脸虚声装可怜道:“哥,我也是没有办法啊,太后要我嫁,除了长孙云淮能用这个理由拦,还有谁能拦啊?难道,你就忍心看我嫁给一个刚脱离开裆裤没几年的奶娃娃么……” 苏南行气得差点要昏厥,厉声正要质问质问苏南锦,知不知道有了圣旨是什么意思,将来必然要嫁给长孙云淮怎么办,但一口气堵在心口,万般话挤着要出去,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苗薇薇在旁边眨着眼问:“小锦姐姐,这个长孙云淮,就是刚刚我们在宫门前看见的那位长孙太傅吗?” “对。”苏南锦点头。 “好耶!”苗薇薇眼睛一亮,快乐鼓掌,“那个男人长得真好看,有点像我们南疆传说里的毁灭之神,我听说太傅在中原是很高的官,他又好看又能挣钱,真配小锦姐姐!” 苏南行这回差点被气吐血。 “你别说话!”他板着脸冷声道。 苗薇薇大大的眼睛一瞪,射出两道寒光:“你凶什么凶!你想反对你妹妹的婚事吗?我第一个不同意!” 知道她自幼野惯了,天性特别自然,许多事上的想法迥异于常人,苏南行耐着性子道:“薇薇,这里面的事不是男欢女爱那么简单的。” “那你也不能凶人啊!”苗薇薇自觉非常正义地向后伸手把苏南锦一护,“她不都说了原因吗?要是你在家,她也不会这样做啊!” 苏南行被说得一哽,这会血压下来,语气也不冲了:“你说得对,但这件事做得还是太错了。” “这有什么,”苗薇薇冲苏南锦一眨眼,“那个长孙云淮,挺帅的嘛,大不了过不下去把他给休了……” 苏南行正要喝茶,一口水差点把自己给呛死。 苗薇薇这回也知道着急了,伸手拿小拳头拼命给苏南行捶背:“哎呀,你怎么喝茶也不小心呢?咳成这样,真让我心疼死了!” 苏南锦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的,这两个人,看着像是苏南行在照顾苗薇薇,但实际上怎么样,还不一定呢。 苏南行咳完,火也下了一大半:“小锦,你有没有想过,有圣旨在,你将来不嫁,也是抗旨,蔑视皇族;你要是嫁,你就这样嫁了?” “哥你别急我话还没有说完嘛,”苏南锦凑过去,搭上他的胳膊,“我都想过了,哥你不是希望以后辞官归隐么?我到时候和你一起走,到乡下去过日子,要是有人真心对我,我就和他这样过着。如果他介意,那他也配不上我。” 苗薇薇点头道:“小锦姐姐你说得对!” 苏南行凝视着这样果决坚强的苏南锦,心中却有些不安、 从前,苏南锦可是个软绵绵的姑娘,说话轻声细语,很少和生人玩笑打闹,早年间刚到京城来的时候又被那些世家小姐嘲笑,从此落了心病,更加内向胆怯,连门也不愿意出。 然而现在的苏南锦,是下人在两个人面前,苏南锦说什么,下人都不会再问问他的意思,便去照做的苏南锦了。 甚至,可以和刚认识不到一个时辰的苗薇薇恣意说笑玩闹,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 苏南行心中虽然一直希望苏南锦性格能够改变,但真的看见她如此时,心中还是有些心疼与陌生。 把眼前的事暂且放下,苏南行又问:“京中贵女案,我也听说了,此事还有隐情?” “有!”苏南锦肯定点头,“这件事,其实就是定远侯做的,可是我没有证据。先前齐瑕还想杀我,被长孙云淮拦下,那次险些就能杀了齐瑕,但是漠北开战,定远侯挂帅,此事,就又耽搁了。” “齐瑕,定远侯,”苗薇薇耳朵一尖,“行远,他们就是你说的那个坏人吗?” “对。”苏南行道。 苗薇薇细眉一扬,望着苏南锦怒道:“小锦姐姐,原来他们真的这么狠毒,居然还想杀你!你放心,要是以后他们落到我手上,我一定杀了他们给你解恨!” 苏南锦惊讶地一笑:“你看着这样温柔可爱,还有这样的本事呐?” “那当然,在外面走江湖,我可是保护了南行好久呢!”苗薇薇骄傲地看向苏南行。 苏南行宠着她道:“是,这些日子,都靠你保护我,咱们俩才没事。” 苗薇薇高兴地笑了笑。 苏南行又道:“卷宗在哪?” “家里有一份备份,大理寺卿那,还有一份,就在你的桌子里。”苏南锦说,“我都整理了一遍,现在有的线索,也都标了出来。” 苏南行是听了案子,就止不住要向外跑,此刻就起身说:“你在家陪陪薇薇,她喜欢热闹,不想在家里就去街上逛逛,记得多带点人。” “你这就要走啊?”苗薇薇问。 苏南行揉了揉她的肩膀:“我先去看看案子,你爱玩什么就玩什么,啊。” 苏南锦记忆里,苏南行就是这样的,她原本还以为有了苗薇薇,苏南行会改变一些,没想到还是这副有了案子就什么都不顾的性格。 “哥,你去,”她对苏南行一笑,搂过苗薇薇道,“你放心,我肯定把薇薇照顾好。” 苏南行笑了笑,又交代了几句,这才起身向大理寺而去。 申丛正在里面,见了苏南行进来,眼睛先是一张,继而又慢慢得眯住,反复盯着苏南行瞧。 苏南行丛桌子下面翻了卷宗出来,那上头的字和他极为接近,想来也是苏南锦模仿着写的,从前一点都不爱练字的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办到的。 向后翻了翻,每一页上都有批注和推测,十分详尽且有逻辑,思维也是大开大合,苏南行酸涩的心微微颤动,抬头对申丛道:“这些东西,是你写的,还是她写的?” 申丛心头一颤,这下确定了眼前人就是如假包换的苏南行,激动地跑过来道:“您……您回来了……!这上头都是她写的,真是了不得啊!” 第280章 夜谈 苏南行盯着那些字迹,又确认道:“当真都是她自己写的?你一点都没参与?” “没有,”申丛激动道,“苏大人,她可真是有您的风范啊,是个巾帼!” 苏南行方才心里心疼妹妹的酸涩,现在却又拧了起来。 只不过半年,一个人的改变,当真会这么大么? 后面申丛说了什么,苏南行是一个字也没能听进去。 月上柳梢,苏南锦趴在床上,摸着那颗珠子,心里弯弯绕绕的。 除了定远侯、苏府这些秘密之外,苏南锦还想着另外一件事。 如果她猜得不错,原主必然是落水而亡,而她又恰好占了这个不知道是她另一世还是别人的身体。 锦瑟、绿倚、独幽、李嬷嬷、还有赤芍他们,这府里的下人,与其说是那她当小姐宠着,不如说是拿她当妹妹好着。 天冷了,锦瑟就换了厚衣裳来,天热了,李嬷嬷二十四小时盯着屋里的冰块看,她跌倒了,一群人上赶着着急上火,比自己摔倒了还疼。 如今苏南行回来了,他对她的疼爱,比府中的下人更甚。 好到,她自己都生出了负罪感,像是偷走了别人的疼爱,也欺骗了别人的亲情。 帘子外忽然人影晃动,苏南锦急忙把珠子塞到枕头下,假装倚着床头在看书。 锦瑟轻手轻脚过来,撩起了纱幔,对苏南锦道:“小姐,少爷回来了,在门口叫您呢。” 苏南锦心里也早有预感,其实她也有一肚子的话要问,便慢慢掀了被子下床,旁边苗薇薇还睡得四仰八叉,嘴角挂着笑。 “苗姑娘睡得真香啊。”锦瑟把外袍披到苏南锦身上系好,偷笑道。 苏南锦压着声音说:“不烦心的人,睡得才香呢,这是福气。” 走了两步,苏南锦又回头吩咐道:“你这就睡去,我待会自己回来就躺下,也不需要什么。” 锦瑟“诶”了一声,把苏南锦送了出去。 院里树上挂着灯笼,微弱的一点红光,苏南行穿着官袍站在廊下,脸上混杂着月光和灯笼红光,简直像是落了一层霜。 苏南锦走过去,有些不忍惊扰这样的场面:“哥哥?” 苏南行回头,对她一笑,揽着苏南锦肩膀道:“走,去哥哥屋里,外面太冷了,别冻着。” 院子就在前头,苏南锦从这屋到那屋,身上从被窝里带出来的暖气还没有散。 下人进来又勾了勾炉子,换了热茶,便都推出去,把空间留给这俩兄妹俩。 苏南锦看着苏南行抬手倒茶,先问道:“哥哥有什么话想说?” 苏南行看向苏南锦亮盈盈的眼,那样通透,似乎她是个再伶俐精明不过的人,一时间有再多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哥哥既然一时间找不到头儿,那我就先说。”苏南锦道。 苏南行看她煞有介事,勾唇一笑道:“你说说看。” “哥,”苏南锦开门见山,眼睛一垂一抬,发着莹莹的光,“我假扮你的那段时间,遇见了一个很神秘的人,他救过我许多次,还告诉我不要继续查下去,这个人,是不是你?” 她那样的眼神,几乎寒风一样,能把人给穿透了。 苏南行心下一惊,倒不是被她吓到,而是更加惊讶于自己妹妹的变化,以至于这份变化,让他有了疑心眼前人究竟是不是苏南锦的地步:“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你别问,你先回答我再说,”苏南锦一把按住苏南行要端茶喝的手,“你快说,我眼睛可毒,你是我亲哥哥,我不会认不出来?这个人,就是你!” 苏南行搁下茶盅,反握住了苏南锦的手,认真道:“妹妹,你怎么会肯定就是我呢?按你所说,那个人帮你多次,我为什么不肯说呢?” “这要问你啊,”苏南锦并不上当,“你有什么理由,我怎么能够猜的出来?” 苏南行轻笑道:“这是纠缠了不是?你这一问,去问任何人都可以啊。” 苏南锦见此,也就不再逼问,莞尔一笑道:“好,那看来这个人真的不是你,就是不知道,到底是哪个江湖侠客了。” 这话一岔开,苏南行也理了个头绪出来:“那赐婚圣旨的事,你到底怎么想?” “哥,我当时也是出于无奈,”苏南锦一叹,“太后和福宁轮番来逼,你当时不在,没看见福宁那个样,就差要把我给逼死了!” 苏南行从前也是经历过福宁死缠烂打的,眉宇间染了些愁绪,问道:“你把福宁的事,仔细给哥说说。” 他后来人并不在京城,因此并不知晓这些事。 苏南锦把事情删繁就简地说出来,又道:“所以啊,现在福宁长公主只认着当初我扯出来的,你发过誓,我们兄妹俩都不会与王公富贵人家结亲这一桩事,我就算以后真的要嫁长孙云淮,也得先提防着她啊!” “这个长公主,的确难办啊,”苏南行自然知道此事棘手,“不过,你说的话,的确是我心中所想。况且,长孙云淮也并非是个适合你的良人。” 苏南锦听了这话,心中一动,莫名地觉得有些不舒服:“怎么说呢?他这些日子,倒是帮了我很多。” “他帮你,是因为我毕竟还支持着喻家的正统血脉,并且,又和定远侯不对付,”苏南行讳莫如深道,“且不说,他身为当场监国太傅,是高门贵户,将来少不得三妻四妾,他的出身在宫中也是众说纷纭,和先帝的关系又那么离奇。最重要的是,他是监国,历史上任何一个做过监国的臣子,都不得善终啊!” 不得善终四个字,就像是一把小锤,重重地敲在了苏南锦的心头上。 其实她也并非没有想过这件事,只不过这样的事情还太远,眼前还有定远侯一干人等着要铲除,可这件事,的确是个极大的隐患。 现在长孙云淮做的事情越多,朝臣们对他越是信任,那么皇帝成年掌政后,长孙云淮的危险也就越大。 第281章 试探 冬日夜里天冷,苏南锦想着这件事,一时间觉得寒意从心头而起,冻得人发冷。 “这件事,我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这出身离奇又是怎么一回事?” 苏南行伸手疼惜地摸了摸苏南锦的脸,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道:“小锦,我看你提起他的神情带着伤心,你是不是对他也有意?” “哥,你想多了,”苏南锦失笑,“我怎么会对长孙太傅有什么意思呢?只不过他之前的确帮了我很多,要不是他,我早就露馅了,做人总要知恩图报啊。” “你要是这么想,我也就放心多了,”苏南行舒了一口气,的确是如释重负的模样,“他绝不是个适合成婚的人,你万不可对他用心。” 苏南锦虽然知道苏南行必然是对自己好的,但想着从前和长孙云淮经历的种种,却实在难以认同他对于长孙云淮的评价。 她陷在这件事的思索里,全然没有察觉到她已经对长孙云淮微微心动。 等苏南锦自己思量过一遍抬头,却猝然撞进苏南行带着探究意味的眼神。 “哥?”苏南锦一惊。 苏南行不动声色地收回眼神,安慰她道:“别多想了,哥哥就是叫你来说这件事,你千万记得,不要误了自己终生。” 苏南锦点点头,也没了追问的念头,起身道:“哥,那我回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好。”苏南行也跟着起了身,看样子是要送她。 苏南锦留他道:“哥,这才多少的路啊,你就去睡,外面都是灯,府里也都是侍卫,我能怎么着呢?” 苏南行也不坚持,看着她笑道:“妹妹大了,不缠着哥哥送了。” “我这是心疼你,”苏南锦笑道,“怎么听起来像是哥你离不开我似的。” 她转身到门边,将要关门,忽而听得里面唤道:“小寒!” 苏南锦骤然一惊,又瞬间掩下方才的错愕,改换关门的动作变成推门道:“哥,你怎么忽然叫我小名了?多少年没听了,自己都快忘了。” 苏南行走过来,望着他柔柔一笑:“只是想起来,也是这样冷的冬天,你出生了。马上就是腊八,我的妹妹又要长一岁了。” “女孩子过了及笄,过生辰就没以前那么开心啦,”苏南锦娇嗔一句,回身道,“好了哥哥,真的睡了,你也快去。” 出了门,苏南锦走了几步,看着院子里月光入水,一株海棠只剩下枝叶,被冷风吹得颤抖,宛如她颤动的心。 幸好,幸好,她刚魂穿过来的时候,因为担心会被拆穿,把原主的记忆挖了个遍,还把所有能记得的事情都写了下来,时不时地就背一遍。 如果不是这样做了,刚才苏南行那番试探,她绝对会露馅。 苏南锦在廊下坐定,呆呆望着那株海棠的枝条发呆。 “小锦姐姐?” 苏南锦回神扭头,起身道:“薇薇,你怎么过来了?外面多冷啊!” 苗薇薇伸手握住苏南锦的手,担心道:“姐姐,你的手多冷啊,还说我冷呢?我听锦瑟姐姐说了,你过来南行这里,怎么你反而不回去呢?你和南行吵架啦?” “没有,”苏南锦微微一笑,“是我自己心里不痛快,所以想在外面呆一会儿。” 苗薇薇贴近了,仔细看了苏南锦一会儿,顽皮一笑道:“姐姐,我猜到了,是不是你想嫁给那位长孙大人,但是南行他不同意啊?哎呀,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的,有的时候固执地奇怪,你别和他置气,大晚上地这样吹风,受冻了怎么办呢呀?” “那咱们这就回去。”苏南锦也没想多和苗薇薇解释,况且这样兄妹猜忌的事情,她又怎么好对苗薇薇说呢? 不过事实上来说,如果苏南行不是对她这么好,她也会从心底猜忌。 毕竟,这个苏府的秘密,着实是太多了。 苏南锦和苗薇薇一觉睡到天亮,起来时,苗薇薇刚把胳膊拿出被子里,就急喊着冷又缩回了被窝里。 苏南锦被她逗笑了,捏捏她的脸道:“你躺着,我起来把炉火移过来些,你再起来穿衣服。” “好呀,”苗薇薇笑嘻嘻地,“谢谢姐姐!” 苏南锦起身,果然也觉得一阵寒意,她下了床,却还不见锦瑟和别人过来,幸好外面披着的大毛披风就在床边挂着,苏南锦先暂时披上,走到外间,却还不见有人,但是听见外面院子里传来热闹的响动。 她推开窗子一看,霎时间便是耀眼的光。 苏南锦眯眼适应了片刻,才发现那光并不是日光,而是晨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来的亮光。 锦瑟几个人凑在一处,院子里已经堆了雪人,她们现在围着闹着打雪仗。 “锦瑟!”苏南锦透着窗子叫了一声,“你们怎么也不叫我和薇薇起来一块儿玩啊!” 几个人都停了下来,锦瑟撂下雪球对她们道:“你们接着玩,我进去伺候两位小姐起来,来个人去让小丫头把热水端来。” 苏南锦又添了银炭,拿火钳子通了通下面的,让氧气进来,好使得火燃烧得更加旺盛一些。 “哎呦,小姐怎么做这样的事啊,”锦瑟连忙跑过来,拿过火钳子,“对不起,都是我们玩疯了,忘了小姐了。” 苗薇薇脑袋从垂幔后探出来,笑嘻嘻道:“姐姐,你怎么还不把炉子移过来啊?锦瑟姐姐忘了你,姐姐你忘了我啊!” “苗姑娘的嘴啊,比小姐的还厉害,”锦瑟和苏南锦一齐把炭火挪过去,“这以后嫁进来,咱们府上可真就热闹极了。” 苏南锦看向苗薇薇,她倒是一点都不害臊,亲昵地赖着苏南锦道:“那不对呀,小锦姐姐比我大小一年呢,可我要是和南行成了亲,小锦姐姐就要叫我嫂子,我就要跟着南行叫小锦姐姐妹妹啦!” “那咱们就各论各的,我叫你嫂子,你叫我姐姐。”苏南锦刮她的鼻子。 锦瑟在一旁正绞干浸过水的热毛巾,被这句话逗得浑身发软,根本使不上劲:“小姐啊,咱们以后这真要变成戏班子,这么热闹!” 第282章 真假难辨 两人洗漱过,苗薇薇也看见了外面的大雪,惊奇道:“这么好的雪呀!南行呢?” “少爷早就去大理寺了,或许中午回来。”锦瑟道。 苗薇薇一鼓嘴:“他还是这样,就喜欢干事情,别人都喜欢躲懒,真可真是奇了。” 锦瑟很是喜欢这位苗姑娘,笑着说:“是啊,少爷总是这样的,可怜了我们的苗小姐,看见这样好的雪,第一个想起来还是他。”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苗薇薇趴在窗口,歪着头问,“他看见好吃的好玩的,第一个想到的也是我,因为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呀。” 苏南锦算是看明白了,这个苗薇薇,是走敢爱敢恨那一卦的,性格又非常直率爽朗,所以有时候无法明白别人拿感情上面的事来打趣。 “走,”苏南锦拉起她的手,“咱们去外面打雪仗。” 到了中午,苏南行人果然回来,第一步就是来院子里看苗薇薇。 苗薇薇最是闲不住的,苏南锦在一旁看书,她就在对面坐着吃糕点。 外面绿倚道:“少爷回来啦!” 苗薇薇第一个跳起来迎上去,先扑到了苏南行怀里:“今天衙门里有案子吗?快和我说说!” “天底下,哪里能天天都有这么大的案子,能要大理寺审呢?”苏南行拍拍她的背,松手把人放下来,“你们今天做什么了?” “这不是一目了然吗?”苏南锦向着桌上一指,上面搁着书和食盘。 苗薇薇伸手接下苏南行肩上的落雪,珍宝似地捧过来给苏南锦看:“姐姐你瞧,真好看!” “是好看,只是可惜……” “太容易融化了!”苗薇薇可怜地看着手掌心变成一小摊水的雪花。 苏南行走到对面坐下,握住苗薇薇的手说:“她生在南疆,那里气候一年四季都很暖和,终年不见雪,所以她觉得新奇。” “哎呀,多亏了哥哥眼巴巴地来解释,”苏南锦打趣道,“难道说,我还能因为薇薇喜欢雪,觉得她没见识不成?” 苏南行笑道;“小锦自然是不会的。你们上午没出去玩玩?” “外面也没什么意思,不过是衣裳店、首饰店,还不如在家里说说笑笑的有意思。”苏南锦道。 苗薇薇也跟着点头:“我也觉得是这样,去外面,就是买东西,或者听戏,我又听不懂。” “好,那你们就在家里玩,”苏南行搂搂苗薇薇的肩,“饿了没?我让厨房摆饭了,去吃饭。” 苏南锦起身伸手,苗薇薇便牵住了:“咱们走。” 苏南行跟着两人走到门口,忽而又道:“我还有件事,要去书房一趟,你们两个先去,我随后就到。” “好,”苏南锦不疑有他,“哥,你忙起来也要注意身体啊。” 苗薇薇也跟着举起手,食指拇指掐成极小的距离:“你也快点来啊,我就等你这么点时间,不然饭菜我可都吃饭完了!” 苏南行连连点头,宠着两个人道:“好,好,你们快去。” 三个人在院门前分开,苏南行走了几步,回头见苏南锦和苗薇薇走远了,又折返了回去。 锦瑟瞧见苏南行回来,奇怪道:“少爷,怎么了?” “哦,我来拿本书,有本书小锦从书房带过来,我顺便带回去,”苏南行道,“你去忙你的,我自己拿了就行。” 锦瑟点了点头。 苏南行进去,见四下无人,伸手掀起被子,朝着床板轻按了几下。 房顶上发出一阵轻微的响动,苏南行抬手,却接了个空。 空格内根本没有东西。 珠子果然不见了。 苏南行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冰冷的一片。 如果眼前这个女人不是他的妹妹,那么他的妹妹,现在在哪? 苏南行离了卧室,并没有去客厅,又折返去了书房。 银刃人已经在书房中,见到苏南行进来,便单膝跪地行礼道:“主子。” “事情如何?”苏南行问。 “主子,小姐的事,属下已经向府中大部分人都询问过,此外,也探查过别的踪迹,可以确定,府内没有任何被入侵过的迹象,小姐的确就是本人,应当不曾被掉过包。”银刃道。 苏南行却是不信这个结论,他脸色凝着:“没有被掉过包?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她去过几次外地,你能确定?” “主子,属下确定!”银刃道,“主子离开前不是吩咐过属下吗?这段时间,属下一直在当小姐的影子,没有人知道属下的存在,属下一直看着小姐,这点毋庸置疑。” 毋庸置疑…… 苏南行心里却仍旧漂浮着疑惑的影子。 这个苏南锦,说是他妹妹,相貌身量又的确像,甚至一边耳朵上也有着打坏了长闭合的耳洞留痕,那是极细微的一点,针尖大小的皮肤颜色比耳朵周围的皮肤要浅一些。 如果苏南锦本人不说,绝对没有人会发现。 苏南行心中一面想着,进客厅前,又换了一副温柔神情:“你们开动了没?” 苗薇薇嗔怪道:“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再等下去,饭菜都凉了!” “有些事要处理,”苏南行坐到苗薇薇身边,“以后不再让你等了,别生我气。” “开饭开饭。”苗薇薇拿起筷子,俨然已经把这当成了自己的家。 一顿饭过,苗薇薇拿着橘子在手里扔来扔去地玩,一面问苏南行道:“你以前说咱们冬天就成婚,现在你回了家,也是冬天了,咱们什么时候成婚啊?” 苏南锦倒是一惊,在原主的记忆里,苏南行是一个待人接物非常严肃的人,昨日间两个人在床榻上说话,她了解到苗薇薇认识了苏南行也有四个多月,这么短的时间,能让苏南行决定和一个女孩子成婚,那必定是这个女孩子非常地好。 “你们南疆有没有什么说法?”苏南行举例问道,“比如说,哪一日是吉祥的日子,哪一日又是不适合的日子?” 苗薇薇摇头道:“我是孤女呀,只有一个姐姐,两个人又都各自闯荡江湖,什么都不在乎的,你看着办好啦。” 第283章 讨教婚宴 苏南锦倒是很乐于见到苏南行能够成家,也抱着能还一些人家哥哥恩情的意思,主动招揽道:“哥哥,这件事不如就交给我操办?” “你?”苏南行心中转了转,却不明白这个假的苏南锦这么做是什么意思,“小锦,你从没来操办过这样的事,这可以吗?” 苏南锦勾唇一笑,拉过苗薇薇的手说:“我虽然没办过,但办过的人,也不是生下来就办过的呀。而且我想薇薇也不会喜欢京城里那些传统的仪式的,不如就让我和新娘子商量着办。” “小锦姐姐说的,也是我心里想的,”苗薇薇这会倒是不好意思了,“其实我就是想自己喜欢什么就怎么办,但是你是京里的官,我怕你为难,所以没有提。” 苏南行倒是没想到,和他撒娇任性的苗薇薇还有这样一桩心事,既感动,又为着她的这份小心体贴有些伤怀:“以后想要什么便说,我也不是在乎虚礼的人,你不是就喜欢我这一点吗?” 苗薇薇高兴地点头,笑得异常甜蜜:“好!” 一时间苏南行要娶亲的事,先在苏府上下传遍了。府里人虽然诧异于这件事来得这么快,但又觉得是意料之中的事,大家看着苏南行对苗薇薇这么大,心里早就有了盘算。 又为着苏南行一贯的性格和苏家两个人的身世,因此府中对于苗薇薇是走江湖的异国人一事也没有什么说辞,偶尔有几个提起来的,也都被周围人给说散了。 苏南锦得了狗头差,这边高兴着,但是要真操办起来,却也觉得为难。 “诶,你想要什么风格的婚礼啊,是那种大红大绿的,还是想要别的颜色?是想要热热闹闹的,还是咱们全府的人过来热闹一番就好啊?”苏南锦问。 苗薇薇脸上激动得泛红,眼神向往地说道:“我想要婚事上有很多的小动物,其他的,我都不在乎。不过京里人是不是都很喜欢摆很多宴席呀?然后还要有很多人?南行虽然说不在意,可是我也不想他被别人背后议论,我只有有小动物这一个要求就够了。” 苏南锦笑着捏了捏她的脸:“你呀。” 这两个相互喜欢的人,这样为彼此着想,还真是非常难得。 只不过,单单是有很多动物这一条,恐怕在京里这些人眼中,就够惊世骇俗了。 苏南锦想了想,最后道:“其实,现在大喻和漠北正在打仗,并且战况不太好。我想这样,你们的婚事就发下去帖子,告诉别人你们成婚了,但是不请宴,只在咱们府上,自己热闹,如何?” “这样可以吗?”苗薇薇担心道。 苏南锦明白,她是害怕别人会说什么,便解释道:“这个和你,和我哥哥都无关,是因为大喻现在战事不利,我们若是大张旗鼓地办,他毕竟是许多百姓仰慕的大理寺卿,这样总归不太好。” 一听说不大操大办对苏南行有利,苗薇薇立即道:“好啊好啊,那就按照你说得这样办!” 苏南锦想了想,又道:“好,那就先暂时定下来,我再去外面找个人问问!” “嗯!”苗薇薇非常放心。 苏南锦备下了马车,立马就朝着长孙府去了。 眼下接近年关,京中本该放假,可因为漠北开战的缘故,因此朝臣还是照样要去上朝,苏南锦等了一会儿,才见到风尘仆仆的长孙云淮。 长孙云淮见到她,脸上有了些笑影:“怎么有空来了?” “我怎么就没空来?”苏南锦笑得脸上浮出来两个小酒窝,“倒是你,朝中最近很忙?漠北二十九部如何了?” 长孙云淮脸上神情淡了些,示意苏南锦坐下,自己也坐到她对面:“不大好,新拍过去的兵将,前后人数加起来是漠北二十九部一倍还多,但也只是平手。” “竟然还是如此艰难,”苏南锦听闻如此,也高兴不起来,“那位什么至察将军,想不到竟然如此厉害。” 长孙云淮听她这样说,不免问道:“怎么这些事你一点也不知道?” “不知道呀,我那个哥哥,你还不晓得吗?”苏南锦提起这事,心里也有些无奈,“他虽然疼爱我,但是还把我当小孩子宠着,朝廷里的事我问了,但他不愿意和我说,可能是怕我知道了烦心。” 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长孙云淮心中惜才,也知道发生此事,苏南锦心中必然是不痛快的,但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苏南锦一挥手:“嗨,这些事都无所谓,我今天来,是想问问你京中各家操办婚宴都是什么样的?我哥哥从来不留心这些,连带苏府下人也都不太清楚。” “婚宴?”长孙云淮奇道,“你要给谁办婚宴?” “是我哥哥,”苏南锦想起这件事,唇角便是止不住地上扬,“就是那天,你在宫墙外面见到的那个小姑娘,她人很活泼,又率直爽朗,以后就是我的嫂子啦!” 长孙云淮心底却留了个心:“我隐约记得她是南疆人?” “是,”苏南锦看长孙云淮眼里藏着东西,心中瞬间知晓了他的顾念,“我和她相处也有几日,我瞧着,她的确是个好姑娘,不像是装的。” 长孙云淮点了点头,对侍从吩咐道:“去找管家,让他按着各种规格的婚事列出几分婚事筹备来。” 吩咐完了,他又对苏南锦道:“你稍坐,可要吃什么?” 苏南锦摇摇头:“刚吃过饭不久过来的,我不饿,你饿了就自己吃。” 旁边一个小丫鬟听了,悄悄地一笑。 碰巧苏南锦看见了,笑着问她:“你在笑什么呢?说出来我也乐一乐啊。” 那丫鬟却是笑意立即没了,上前就求饶道:“请苏小姐恕罪,奴婢只是想起些开心的事。” 长孙云淮瞥她一眼,不满道:“还敢撒谎?” “主子,奴婢不敢!奴婢……”那丫鬟抿了抿唇,瑟缩道,“就是奴婢方才听见主子和苏小姐说话,想起自己家中的哥嫂也是如此,又想着马上是年关,觉得能和家人团圆,所以开心。” 第284章 知己 这话一听便知道前半段是真的,后半段是为了逃避惩罚编纂出来的。 但两个人却都没有责罚的意思,互相看了一眼,笑了笑。 长孙云淮挥挥手:“退下。” 那边写单子也要些时间,长孙云淮看着苏南锦,忽而道:“你哥哥回来了,你不高兴吗?” 苏南锦抬头,这倒是说中了她的心事:“你怎么这么问呢?” “从前脸上虽然不经常笑着,但两只眼睛就跟那看见鱼的猫儿似的,”长孙云淮伸手指指她两只眼睛,“现在,时不时地发呆了。” 从前盼着苏南行回来,在外面就盼着回苏府,可现在,她却觉得在长孙府反而更加自在一些。 “我的确有一些烦心事,”苏南锦敛眉,拨弄着衣袖外面镶的一圈毛,“只不过说出来让人听了可笑……我哥哥对我,不似从前那么好了。” 这倒是个意料之外的答案,长孙云淮失笑道:“你哥哥有了嫂子,又是要成婚的,难免对你会疏忽些。” 对方安慰她,苏南锦心里的苦闷倒像是开了个口子,她望了眼长孙云淮的脸,话便止不住地要向外冒:“其实,不是这个不好。可能是我变化太大了,所以我哥哥对我有时候会……有些生疏,而且,像是不认识我了一样。” 这一番话,却勾起了长孙云淮另一件尘封已久的怀疑。 还是在盛夏的时候,他刚认识苏南锦,结合从前有关苏南锦的种种传闻,他也曾怀疑过,苏南锦是否被人掉了包。 但后面接触起来,这个人却依然在,做的事,也都是为着苏家,也没有什么和别的势力联络的举止,他这才将怀疑搁下。 想不到这份怀疑,现在又在苏南行身上重演了。 “你别怪你哥哥,”长孙云淮宽慰她,“你自己想想,以前你是什么样,现在你是什么样?” “我知道,”苏南锦赶着打断他的话,“其实,换做我是我哥哥,他是我,我也会怀疑有人掉了包,我只不过是觉得有些委屈,我心里知道,等日子久了,他会补偿我的。” 长孙云淮眉宇间染了几分怜惜:“其实,你大可以向你哥哥哭诉,或者闹一闹,他自然也就明白了。” 苏南锦喝一口茶,叹道:“我知道了,其实你这样和我说几句话,我心里就很宽解了。锦瑟几个和李妈妈虽然对我好,但这样的话,我是不能和她们说的。” 长孙云淮收紧了些手,心中颤动:“那么,我们之间是知己了?” 听出对方语气里的小心郑重,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更何况是从长孙云淮嘴里说出来,苏南锦抬头看去,发现对方望着她的眼神很亮,还带着期待。 她心头也微微地颤动,知己这个词……似乎不适合她与长孙云淮,一个现代人,和一个古代人,而且,是性格如此迥异的两个人。 可是,似乎这个词又非常地合适,在这个世界里,与她一同经历过生死的,和她相处时间最长的,都是长孙云淮。 长孙云淮看她久久地不说话,担心是他唐突了,先道:“你别生气,我与你闹着玩。” “不是的,”苏南锦眼睛向下看,嘴角却是向上的,“我只是有些惊讶,你会觉得我是个知己。其实听到你这么说,我很高兴的。” 长孙云淮心里像是注入了一汪蜜水:“你——” “主子!”管家带着东西,匆匆进来,献宝似地捧到长孙云淮眼前:“东西都备好了,您过目!” 长孙云淮没出口的话被打算,脸色有些难看,拿了东西道:“你退下。” 可怜那管家听说是苏姑娘要的,眼巴巴赶紧抄了送过来,没讨着赏,反而挨了一下黑脸,赶忙退了出去。 苏南锦勾头看着那递上来的纸,洋洋洒洒的,也不知道有多少东西。 “走,”长孙云淮起身道,“带你出去买东西。” 苏南锦茫然地跟着站起来:“现在就买啊?我还没决定好呢!” 长孙云淮把几份都递给她,回身道:“我先把身上的官服换了,你自己看着,想买什么。” 几张纸无论什么规格都是一大堆东西,苏南锦看了看,什么红烛,红纸,绣球,绸缎,都是些寻常的喜庆物件,只是物件繁复,数量也有不同的寓意。 一时间长孙云淮换了便服出来,苏南锦无意间抬头一望,登时就被吸引住了:“诶?我还是第一次看你穿银白色的衣服,倒是很好看啊。” 长孙云淮笑意深浓,他眉粗眼亮,瞳仁又极黑,即便是正气地笑出来,看着也有一股子邪气,像是个纨绔公子哥。 “选好了?”长孙云淮问她。 苏南锦双手一摊:“别的事情,都好说,只是有一条,我那位大嫂啊,她是南疆来的,自己还养了一条蛇,本人又很喜欢小动物,所以她说,婚事上,也必须要有很多小动物。但好办的事,我想着现在边关战事不利,就不大办了,只在府上庆祝,不请宾客。” 这可真是前所未有的要求。 长孙云淮看着苏南锦,想她也是个生性古怪的,失笑道:“你是个异于常人的,现在,你哥哥又给你找了这么个嫂子,还真应了那句俗语。” “那是,”苏南锦骄傲昂头,“我先代我未过门的嫂子,感谢你夸了她了。” 长孙云淮道:“走,咱们先把别的东西买了,至于小动物,无非买些猫狗鸟雀,这些动物亲人,到时候也热闹,最后,还能让你嫂子养着。” “这倒是,”苏南锦一点头,“那咱们走!” 两人快快乐乐出了门,外头下了一场雪,现在放晴,越发显得天清云朗。 长孙云淮帮着挑了东西,苏南锦让把账记在苏府上,令店内的伙计把东西送到府上,再交管家结账。 买到最后,又进了花鸟鱼虫的地儿。 苏南锦看得花了眼,觉得样样都可爱,正昏头转向期间,长孙云淮怀里抱着一只极小的异瞳白猫猫过来:“你瞧。” 第285章 劝退 “呀!”苏南锦看着那只猫,又可怜又喜欢,“怎么就这么一点点呀?还没有我的巴掌大呢!” “才出生一个月不到,”长孙云淮伸手,“来,你抱抱看。” 苏南锦还从没有养过什么小动物,她以前忙着念书,念书忙完了就是忙着工作,经常日夜颠倒,连自己有时候都忘了投喂,就更别提什么小动物了。 但她却一直很有这样的心,有时候半夜到家,连房间桌上都躺着饿死的蚊子,她可是的确觉得孤独的。 小心翼翼把猫儿抱到怀中,苏南锦轻轻摸了两把,那猫儿也不害怕,反而向苏南锦怀中更钻了钻,很依赖她的样子。 长孙云淮道:“它喜欢你。” “胡说,”苏南锦笑道,“分明是天冷,我这衣服厚,身上暖和,它想取暖而已。” 长孙云淮摇头:“你啊,想要说两句好话,哄你开心,也是难。” “你说真话,我就开心,”苏南锦作势要把猫儿给还回去,“来,还给你。” 长孙云淮却不接:“这是送你的,已经买了下来,以后,就归你了。” “归我啊?”苏南锦说不开心是假的,但她看着怀里的猫儿,又觉得很胆怯,“它这么小,又这么柔弱,我能养好它吗?” “你那位嫂子,不是很喜欢养宠物吗?”长孙云淮含笑道,“你先把它接回去,如果养不了,再送还回来,我养着它。” 后顾之忧也没了,苏南锦快快乐乐把这只猫接受了下来。 “今天就到这,”长孙云淮对她道,“你嫂子还喜欢什么动物,你回去问一问,明天我们再出来买。” “好!”苏南锦挠挠猫儿的下巴。 两人往回走,一辆马车过来,苏南锦和长孙云淮向街边一让,那马车却慢慢减速,在两人身前停了下来。 车帘一掀。露出苏南行的脸。 不知道怎么回事,苏南锦心里忽然一惊,莫名有种被自家家长捉女干的感觉。 闹什么啊! 苏南锦平复下心情,上前道:“哥哥?” 苏南行看了她一眼,没有理睬,先下了车对长孙云淮微笑打招呼道:“长孙太傅,怎么和我妹妹在一起?” “苏大人,”长孙云淮笑着颔首,“我与令妹有过些许交情,她要操办兄嫂婚事,因此来找我帮忙。” 那只小猫儿不知道怎么地,忽而喵喵了两声。 见苏南行看过来,苏南锦便道:“哥,这是长孙大人送我的小猫,你看,多可爱啊?” 苏南行看了几眼那小猫,到底没在外面掉自家人的面子:“是很可爱,长孙大人破费了。这样,我请长孙大人到茶楼里喝茶。” 长孙云淮自然能察觉到对方态度里微妙的敌意,想必这一番必然是有话要说,便没有拒绝。 那边苏南锦也自然地跟上,苏南行却对车夫道:“老刘,你把小姐送回家去。” “啊?”苏南锦失望地看向苏南行,“哥哥,不要?” “回去,”苏南行对车上一使眼色,“薇薇在家无趣,你出来了大半天,也该回去陪陪她。” 这倒也是。 也不知道这两个大男人有什么朝廷里的机密大事,不能告诉她。 苏南锦上了车,撩帘子对长孙云淮挥挥手,她以为苏南行是因为要说朝廷里的事所以不让她跟着,但苏南行心里却不这么想。 那边要了包厢,一时间茶水茶点上齐,长孙云淮便先道:“苏大人特地约我来此,是有话来说?” 苏南行生得五官柔和,即便不笑的时候,看着也叫人心生亲和。 他抬手给长孙云淮倒了茶,开口道:“既然长孙大人不遮掩,那我也就开门见山了。长孙大人和我妹妹有赐婚圣旨一事,我已经了解。此事,长孙大人想如何解决?” 长孙云淮一笑:“苏大人先说开门见山,但话里还是在绕弯啊。” 苏南行猛地抬眼,这次的眼风里带了些许攻击性:“长孙大人,我这么说,无非是给彼此一个颜面。我妹妹年轻不懂事,还是个孩子,她认为这赐婚圣旨并没有什么,心中不在意,也对长孙大人无意,不知道长孙大人怎么想?” “我?”长孙云淮端起眼前茶盅,一饮而尽,“我对苏南锦姑娘,甚是中意。” 此言一出,苏南行方才只是存着些许攻击性的眼神,彻底迸发出了敌意:“长孙大人,我可否将你的话理解为,你想迎娶我的妹妹,以此来增强自己的势力?” “我并无此意,”长孙云淮脾气八方不动,苏南行能不站任何一派而在朝中屹立多年不倒,靠的,本就是十万分的小心多疑,“苏大人,你我同朝为官多年,想必你对我的性情也有几分了解。我若对令妹无意,绝不会……” “呵呵。” 乍然一声冷笑,打断了长孙云淮的话。 苏南行抬眼,含着怒火与骄傲:“长孙大人,我也不怕伤了你的面子。你对我妹妹用情再真,她对你却是无意。纵然你再如此,我妹妹也不会改变心意。你还是另寻佳偶。” 若是两个月前听见这番话,长孙云淮只怕会灰心丧意,心痛难当。 但现在,他却有了十足的把握。 苏南锦这个姑娘,性格有些方面过于直了,且丝不在意男女间的情爱之事,先前喻行远那么样亲密热烈地缠着她,也不见她有分毫的避嫌和疑心,的确是端端正正、大大方方的做派。 这样的人,在感情上未免后知后觉。能做成比朋友更好的知己,长孙云淮已经是欣喜若狂了。 见长孙云淮不怒反笑,苏南行怪道:“怎么,难道长孙大人认为我这个做哥哥的不了解自己的妹妹,还是在撒谎欺骗你?” 想起下午时苏南锦说的心事,长孙云淮认真道:“苏大人,你离家也有半年之久了。这期间苏南锦所经历的事,绝非你在家时所经历得那么简单。想必,你也察觉到她性格里的变化了?” 苏南行心头一痛:“你的意思,是我已然不了解她了?” 第286章 婚期 长孙云淮很是明白苏南行此刻心中所想。 盛夏初识之时,他也怀疑过苏南锦的身份,现在的苏南锦与传闻中的变化之大,并非一句失去兄长的打击过大可以解释。 一个足不出户的闺秀,是如何也不会朝夕之间变成善于解剖探案的外向之人的。 但这半年来,苏南锦身上的疑惑虽未解除,但她所做之事的确都光明磊落,长孙云淮也愿意尊重她,为她遮掩这个转变背后的秘密。 “女子素来比男子要脆弱敏感,但男子过刚,遇事易折;反而是柔弱的女子可以顺应而变、以求生存,”长孙云淮颇为感慨,“苏大人虽然疼爱妹妹,但还不太了解女人。” 这些话宛如木刺扎进皮肉里,虽然不是要死要活地那般疼痛,却能始终感受到有东西扎在肉里,疼得绵延不绝。 苏南行心病难愈,他与苏南锦是至亲,可现在他却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妹妹,陌生到让他不得不怀疑,眼前的妹妹是否被人调换过。 做出这样的猜想,他也很痛心。 “我对令妹的仰慕,也正源于此,”长孙云淮神色认真,“我知道苏大人心中在担忧什么,但时间自会证明一切。” 话至此处,两人倒是毫不退让。 苏南行冷冷地看了长孙云淮一眼,起身道了句告辞,拂袖便走。 鸣钟亦步亦趋跟随着苏南行,担忧地仰头向楼上瞥去一眼:“少爷,您这样不给长孙太傅面子,他会不会怀恨在心?” 苏南行神情坚决,眼神一斜,望向茶楼大开的正门:“我宁愿辞官归隐,也不能让我的妹妹嫁给这样一个出身危险的人。” 来接苏南行的马车远去,长孙云淮从门内出来,神色晦暗不明。 苏府上,苏南锦正和苗薇薇正账房里头,她买的那些东西都陆续由小伙计送来,管家带着家丁正在前面核算付钱。 “看看,”苏南锦怀里抱着猫道,“你可还满意?” 苗薇薇看着送来的布匹绸面,光照下都是流光溢彩的,连红蜡烛上的龙凤也都是镶金的,她纵然以前一直生活在南疆山野,不知道京城物价,但也知道这样好看的东西肯定价值不菲,有些担心道:“小锦姐姐,这些东西会很贵吗?” 苏南锦想起她在钱庄看见的苏府存的银钱数目,笑眯眯道:“这是成亲呀,况且买来的东西都是咱们自家人用,再值钱也值了。你放心,我哥哥这么多年,还是存了些钱的。” 送来的东西颇多,总得挨个查清了数目再付款打法人走,一个小伙计闹肚子去了,苏南锦便上前暂时顶替他。 这一家子店送来的是小珍珠,这不仅是成婚那日要用,平日府内也要用上,苏南锦卖的多,除了一箱贵价的,还有几箱用来串帘子和磨粉用的。 苏南锦挥手命人将秤杆拿来,称完一箱算重量,再换算成颗数命人结账。 恰巧苏南行此刻回府,听说两人在账房那处凑热闹,过来正碰上苏南锦称量珠子付账这一幕。 “南行,你回来啦!”苗薇薇当即就撂下东西扑了过去。 苏南行伸手将人接住,看苏南锦把一切都打理得妥当有条,再想起长孙云淮的那番话,心里真不是个滋味。 “呦,少爷,”那管家有意讨个欢心,冲苏南锦一扬大拇指道,“少爷您瞧着咱们小姐这样可吓了一跳?您不在的时候,小姐可是把府中上下都管理得不错呢!这账目她都按月亲自核对,我那徒弟当初学了好几个月才学会看账,咱们小姐可真了不得!” 苏南锦让人给卖珍珠的结了钱,听见这话心头一跳,抬眼果然瞧着苏南行看向她的怜惜神情中还参杂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这也不怪他,谁让她真的不是原来那个苏南锦呢。 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装下去,要是把实话说出来,只怕苏南行是不会怀疑她被人调换,反而要怀疑她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 “哥,”苏南锦很懂事地乖巧叫道,一副期待表扬的样子,“怎么样,你妹妹我很聪明?” 苏南行缓了缓神思,收敛起那分异样的怀疑,笑着摸了摸苏南锦的头发:“我的妹妹,自然是聪明过人。” 其实原先那个苏南锦,除了容貌之外,真的是全无长处。 性格内向怯弱不说,也没有什么一技之长,虽然整日在家中和丫鬟婆子们做针线活,但这么多年了也没见得比别人要好多少,算是一个实打实的平平无奇的姑娘。 苏南锦从前日夜研究原主的回忆,自然也知道,此刻再听苏南行说这样的话,也分不清对方是真的觉得妹妹变化了,还是在试探她。 “哥,昨儿你和我说我就让李妈妈去找人算了日子,今年腊八就是个好节日,”苏南锦盘算着,“正好那天也是我的生辰,不如咱们一起办了,就算是双喜临门,如何?” 苏南行低头对苗薇薇道:“腊八就是七日之后。” “那很好啊,”苗薇薇搂着苏南行的胳膊,满面喜色,“可惜我姐姐现在人也不知道在哪里飘着,但她很喜欢大喻的美食。” 苏南锦又将礼堂的具体布置和他们二人说了一遍,得到同意,便传召来负责府内人事变动的仆从,让她将府内名单拿来,好将大婚布置与大婚那日的差事布置下去。 这负责府上仆从的人也是苏府老人,今年已年过四十,人称一声赵姑姑,和苏南锦的奶娘李妈妈先后进府,也和众人一样,对苏府颇有感情。 赵姑姑瞅着苏南锦划分仆从,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上前,小心问道:“小姐,您瞧着咱们府上这位准少夫人如何?” 苏南锦停笔,抬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赵姑姑,你知道我前几日才立了规矩,谁要是再搬弄苗姑娘的是非,可是要罚整年月例银子的。你是府中老人,可要顾及自己的脸面。” 第287章 解围 赵姑姑骤然一惊,她早已听闻下人议论,现在的小姐可和以前大不相同,待人接物极有手腕,可不成想,变化竟然有这么大,不觉就看着苏南锦出了神。 苏南锦也习惯了这样时不时就冒出来的混杂惊诧与窥探的眼神,下笔继续划分各人所司:“你还有话要说吗?” “有!”忖度了几番,赵姑姑神色坚定道,“小姐,这位苗姑娘是南疆人,南疆人擅蛊,她还养着那样一条蛇。且不论这些,这位苗姑娘和少爷不过相识几个月,少爷性情如何,小姐作为亲妹妹比我们更清楚,苗姑娘能比天仙还好,让少爷这就急着要娶她?” 苏南锦想了想,眉眼一弯,轻笑出声。 “小姐,您为何发笑啊?”赵姑姑被这一笑笑糊涂了,“奴婢哪里说错了吗?” 苏南锦搁笔,伸手示意赵姑姑到一旁一同坐下,笑着道:“赵姑姑,你说得很对,我了解我哥哥是个极谨慎的人。别人对他好,他首先会想对方是否想图谋些什么,男女情爱之上,他也觉得无非是成家立业,与谁过日子都是过,但……” 说到此处,苏南锦扭头看向赵姑姑双眸:“你不觉得,也正因如此,这位苗姑娘才是万里五一的佳人吗?她能让我哥哥觉得她不同寻常,以真心相待,正说明她有多好啊!” 这也是她第一次见苗薇薇的想法。 赵姑姑又是一惊,讷讷道:“可或许,也是她心机深沉啊。” “我知道您是为了苏府好,为了我哥哥好,”苏南锦握住她的手,“但是,我哥哥多么聪明,会有谁能偏过他呢?这个苗姑娘还替我哥哥挡过两次刀,差点没命呢!” “啊?”赵姑姑惊叹,“还有这样的事!哎呀,那这位姑娘可真是……” “所以啊,”苏南锦拍拍她的手,“这府里的人不知道这些事,出于好心,警惕些本是好事,可咱们不能伤了人家苗姑娘的心。” 赵姑姑低头叹息一声,又道:“小姐说的是啊。” “她不是大喻的人,又是江湖儿女,很多想法做法都和京中人相去甚远,大家一时间觉得难以接受也是情理之中,”苏南锦笑吟吟地,“赵姑姑您却是有威望又明事理的,府上若是还有人怀疑,您该教育他们才是。” 赵姑姑连连点头:“小姐放心,我一定照做,不叫苗姑娘和少爷伤心。” 苏南锦起身将名册拿来递给她:“这是布置府上的名册,你拿去和几门管家看。婚期在即,大家都要动起来才行,你清点过名册确认,再让他们午饭后过半个时辰来我院中。” “是。”赵姑姑接过名册,转身退出去。 这一转身,就正撞见在门口的苏南行与苗薇薇。 背后议论人长短被听了去,赵姑姑脸上尴尬又惭愧道:“少爷,苗姑娘……” “姑姑你不必说了,”苗薇薇笑嘻嘻道,“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父母兄妹之间还有吵闹的时候,这没什么的。” 赵姑姑喜道:“多谢苗姑娘宽容。” “你手中是名册?”苏南行垂眸看了看,“给我看看。” 赵姑姑忙将名册递过去,一脸喜不自禁地夸赞道:“少爷,您不在的这段时间,咱们家小姐可真是好样的!您看这名册划分的,咱们府上少说也有几百人,谁是哪一门内的人,谁的手脚麻利、谁擅长什么、各项事务需要多少人,她心里都一清二楚,安排得妥妥贴贴!” 苏南行翻开简略扫过一页,果如赵姑姑所说,一点都不错。 可也真因一点都不错,他才觉得难过。 赵姑姑夸赞苏南锦,就犹如夸赞自己女儿般,还笑呵呵地等着苏南行回复。 “你去照做。”苏南行将名册递还给她。 苗薇薇一惊迫不及待进门,和苏南锦凑到了一处:“姐姐!” 后脚苏南行也跟进屋,对苏南锦道:“小锦,这段日子要辛苦你了。” “这有什么,”苏南锦和苗薇薇靠在一处,“为了自己的哥哥嫂嫂么。对了,你们怎么过来了?” 苏南行示意屋内奴婢退下,带着些许歉意道:“我最近有事,要出去一趟,即刻就走,成婚前回来。” 苏南锦先看向苗薇薇,对方倒是没有什么惊讶的神色。 “哥哥,有什么事要这么紧急?”苏南锦问,“还有几日就要成婚了,是朝廷里有什么事吗?” “是,”苏南行眉眼一垂,“不过不是什么大事,你们两个好生在家,不必担心。” 苏南锦心思动了动,点头应了下来。 苏南行又交代了几句,便与随从出了门。 屋里自从苏南锦来了后,便添了许多话本小说,苗薇薇很感兴趣,随手抽了许多本来看。 苏南锦坐在旁边想了想,对苗薇薇问道:“薇薇,我哥哥先前对你说了他要离开这件事吗?” “没有啊?”苗薇薇看得正起劲,骤然被问,奇怪地抬头问道,“小锦姐姐,你怎么这样问?” 苏南锦拿捏着说话的分寸:“哦,他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况且又这么突然,我是担心你心里会有什么别的想法。” “不会啦,”苗薇薇俏皮地对苏南锦眨了眨眼,笑道,“我从认识他的时候,他就一直神神秘秘的,有事情交代一句就走,我知道他这也不是他所愿,不会有什么想法。” 交代一句就走? 苏南行在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是因为被人跟踪着导致不能回家,那他断然不会丢下苗薇薇一个人离开。 难道,苏南行先前消失了这么久,其实是有私事要办,根本和外人无关? 那,这件事到底是什么呢,会和那颗珠子有关吗? 苏南锦心中迷雾笼罩,像是一团缠绕不清的丝线,想理清也找不到何处是线头。 “小锦姐,”苗薇薇凑过来问,“你怎么看起来有心事?” 苏南锦刚想糊弄过去,那只长孙云淮买来的小猫从床底下窜了出来,蹭到她腿边。 第288章 都不见了 长孙云淮…… 苏南锦把猫捏着后颈抱到怀间摸了摸。 或许,找长孙云淮帮忙是个出路? 但珠子的事…… 不行,苏南行现在防备着她,这府上的秘密又似乎和漠北有关系,如果她现在不先发制人,出手查探,将来若是出了什么事,那她真连应对的余地都没有。 苏南锦把猫交到苗薇薇怀中道:“薇薇,我有事出去一趟,马上就回。” “诶!”苗薇薇刚接过猫,眼前人就风一般地没了踪影,“怎么兄妹两个人都是神神秘秘风风火火的。” 苏南锦飞快叫了马车,直奔长孙府而去。 门人早已看惯了苏南锦,那边去通传,这边便先请她到屋内坐下喝茶。 片刻,长孙云淮便匆匆而来,见她神色不对,玩笑道:“怎么,被你哥哥训斥,离家出走了?” 苏南锦斜了他一眼:“你当我还是街上穿开裆裤的三岁小孩?” 听话中语气不对,长孙云淮眉头渐渐蹙在了一处:“出了什么事?” 苏南锦端茶慢慢喝了一口,长孙云淮便对周围婢女道:“你们都下去。” “我想,请你帮我查查我哥哥,”苏南锦心里除了疑惑,还掺杂着难过,因此语气就格外沉重,“尤其是他这半年来在外的原因和事情。” 长孙云淮心中瞬息万变,面上倒是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般玩笑的态度:“这妹妹要调查哥哥,是唱的那一折?” “哪一折都不是,”苏南锦忧心忡忡,“你也知道,他做什么事向来不会跟我说,但我实在想知道他半年来里做了些什么。” 长孙云淮轻笑道:“你那位准嫂子,这半年来不是一直和你哥哥在一起吗?” “我问过她了,”苏南锦无奈,“她说,这半年来,我哥哥有事说一声便走,走之后我哥哥去干了什么,她也一概不知。” 事情,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长孙云淮其实在过去半年间,已经命人去探查过苏南行的下落,长孙府在各州府都有据点,总有那么一两次机会在大街上看见过长孙云淮的身影。 但是,每一次跟踪和探寻都是以失败告终,长孙云淮比苏南锦更知晓苏南行这次失踪的离奇程度。 “好,”长孙云淮道,“不过……” “什么?”苏南锦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后文。 长孙云淮嘴角浮现出迷雾般的笑意,摆了摆手道:“没什么,你回去,如果有了消息,我会告诉你。” “多谢,”苏南锦一拱手,“查不出来也没什么,我哥哥他行事这么谨慎,你的人也不要被发生为好,免得再自家人打自家人。” 苏南锦一边惦记着苏南行的秘密,一边在府内筹办婚事,转眼间便过去了六日。 后日就是大婚之日,喜宴已经筹划好了,但是新郎却仍然不见踪影。 府上不少三门内侍奉的下人,都焦急了起来。 “小姐……”李妈妈进门,看见苏南锦和苗薇薇坐在一处下棋,又很有眼色地闭上了嘴。 苏南锦看了她一眼,心知肚明李妈妈过来是要说什么事。 对于苗薇薇这个忽如其来的准女主人,上下本就是风言风语不断,她和苏南行上下整治了许多次,眼看着婚期将近那些背后的议论才渐渐消下去。 但现在明日就是成婚之日,今日已经到了傍晚,苏南行一去七日却连个音信也无,现在人也不见踪影,又让新的流言疯涨了起来。 “你要说什么就说,”苏南锦看着李妈妈道,“李妈妈,你看着我长大,你拿我当半个女儿,我拿你当半个亲娘,过了明日薇薇便是我的嫂子。这里又没有外人,有什么话你还要避嫌?” 她这一番话,先把态度表明,将苗薇薇结结实实地和苏南行绑到了一块儿。 李妈妈见状,也不再有所顾忌,侧身向外一指道:“小姐,这少爷先前一去小半年,连个人影都不见。现在好容易回来了两天,现在又是一去不见人,外面不少人都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您看……” “你不必说了,”苏南锦一抬手示意,这番话,她是让李妈妈说来给苗薇薇听的,“我知道,无非是议论我哥哥可能遭遇不测,或者说薇薇新婚之前新郎人却不见了,觉得不吉利,是不是?” “小姐既然都知道,怎么不出面阻止呢?”李妈妈急道,“我们几个人虽然呵斥他们,但到底不如您出面有威力啊!” 棋盘上落了一字,苏南锦抬头问苗薇薇道:“薇薇,我哥到现在不见人影,你心慌吗?” “不啊,”苗薇薇是当真不慌,“他说会回来,若是没回来,必定是又是拖延,大不了过了明日我出去找他。” 苏南锦勾唇一笑,复又看向李妈妈道:“瞧,当事人都不在乎不着急,何必去管府上下人说什么呢?有事情发生,各人心中自然自由议论,等我哥哥回来,一切就都不攻自破了。” 话虽然这么说,苏南锦心中却的确有些疑虑。 苏南行临走前和她说是朝中有事,但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她也向长孙云淮落实过。 如果不是朝政上面的事,而是有关苏府秘密的事,那么苏南行现在正在怀疑她,故意不和她说也是正常。 但这个秘密,究竟会是什么呢? 到了晚间,看着苗薇薇睡下,苏南行人仍然没有回来,苏南锦命人备下车马,又向长孙府而去。 这七日过去,她有些心痒,一定要去问一问打探得如何了。 到了长孙府,苏南锦见府门已然关了,不禁觉得有些奇怪。 这长孙府有个规矩,无论多晚,务必要主子回来了才关府门。若是主子在家,那么就等主子睡下了,里三门传了消息出来,才能关门。 而这个点,无论是回来了,还是已经睡了,都不是长孙云淮的做派。 苏南锦下了车,还没来得及问,门子便迎过来说道:“哎呦,苏小姐,您来找我家主子有事?不巧,他人出去了五天还没有回来。” 第289章 序幕 又出门不回来?! “那他临走前,有没有交代什么,或者说了他要去哪?”苏南锦问。 那门子为难一笑:“苏姑娘,我们这是看门的,主子就是真交代了,也不是跟咱们交代啊。” “那你们家奚棠或者奚容在吗?”苏南锦又问,“你先进去帮我问问,我就在这里等。” 长孙府上下都知道苏南锦和长孙云淮关系亲厚,她说什么,那门子快溜溜地依言去做,不过在门前来回踱步三回的功夫,人就出来了。 苏南锦一看他身后没跟着人,心里也明白了,果然那门子道:“苏姑娘,那两位也不在,您看这?” 都不在,那就必然是有重要的事发生。 难道是长孙云淮查她哥哥此次去向,查到了什么? 可他分明说过,若有消息会第一时间告诉自己。 莫非是齐家搞的鬼? 见苏南锦面色凝重,那门子也害怕起来:“苏小姐,该不会出了什么大事?” “别瞎说,”苏南锦脸色如冰,“若是这三人里有一个回来,你一定要告诉他们我来过。” “是。”门子立即答应。 苏南锦看了眼长孙府宽大的门,上面天色已然全黑,似乎酝酿着什么阴谋一般。 她心里隐隐地觉得不安,扭头上车,吩咐车夫回府。 苗薇薇睡得很熟,苏南锦心中愁闷,悄悄拿了珠子出来,踮着脚避开了锦瑟到院子里盘算心思。 那珠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很奇异,翻动间里面如下雪一般,折射着月光更有一股诡异的美感。 “它果然在你手上。” 忽然一道男音响起,苏南锦迅速将珠子向身后一藏,回身仰头朝声音来处看去,张口就要将侍卫喊来。 但她只觉得脖子上一痛,一喊,竟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那男子从房顶似鬼影一般从房顶几乎是瞬移到苏南锦面前,掀开了脸上围着的黑布:“别怕啊,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眼前人面如冠玉,一笑间有雌雄莫辨的美感,却没有丝毫妖气,正是商青云。 “我点了你的哑穴,你不要叫,我就解开。”商青云道。 苏南锦见他并没有要明抢的意思,眨了两下眼表示同意。 商青云伸手在她哑穴上复又一点,笑意不减地看着她:“你应该有很多问题要问我。” 苏南锦看了他一眼,又看屋内看了看,幸好他们方才的响动还没有惊扰到屋里睡着的人:“我们找个安静地方说话。” 下一刻,商青云就拉着她上了屋顶。 苏南锦:…… 大冬天的上屋顶真的是正常人的选择吗! 但她没想到的是,似乎能读懂她心中所想一般,商青云将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披到她肩上。 自己脱,那她就当他不冷了。 苏南锦清了清嗓子:“上次来我哥哥书房找东西的人,是不是你?要找的是不是这颗珠子?” “不是我,是我的手下,”商青云目光柔情流动,丝毫没有隐瞒,“找的的确是这颗珠子。” 苏南锦心里打起小九九,她现在的处境其实很微妙,她虽然不认识商青云,但对方却对她非常好,要说接近她是为了获取什么,但对方的确也没从她身上获利。 反而是她和苏南行,名为兄妹,但彼此都心存猜忌。 算了,反正现在靠她自己查是查不到了,苏南行和长孙云淮两个人又都不知道去了哪儿,在也未必能告诉她,不如先问问眼前这个人。 “那,”苏南锦道,“你很清楚这颗珠子的来历和用途喽?” 商青云盯着她的双眼,逐渐靠近,像是能把人看透一般。 “你做什么?”苏南锦不悦道,“你不想回答就不回答,难道我知道这颗珠子有什么用反而来问你?” “看来他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你,”商青云脸上笑意消退,在盘算什么似的想了半天,笑意又浮现出来,“他不告诉你也没关系,你想不想知道你的身世,你的爹娘是谁、他们是怎么死的,这颗珠子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苏南锦惊讶中又带着怀疑:“这些你都知道?” “我知道你的身世,也知道这颗珠子,”商青云认真道,“至于你爹娘是怎么死的,这件事,你哥哥现在正在查,你要是想知道,我可以带你过去。” 她自然是很想知道真相的,不过…… “你这么好心地来帮我,你有什么条件?” 商青云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影:“我唯一的条件,就是希望你信任我。” 白送? 这个人未免也太古怪了一些。 可对方既然早就知道她是苏南行的妹妹,若是想拿她来威胁苏南行,那先前大可以把她挟持走,完全没必要半路把她给放了。 “你是我们家的亲戚?”苏南锦只能想到这个答案,“还是我们家曾经对你有恩?” “都算,”商青云道,“走不走?” 苏南锦向屋檐下看了眼,她走倒是轻松,但明日就是大婚之日,她哥哥回不来,她若是也不在,留苗薇薇一个人,总归不太妥当。 “走,但是能不能再加一个?”苏南锦问,“我哥有个未过门的媳妇儿,明天就是大婚,我要是留她一个人在这里,怕府里会有流言伤她。” 商青云倒没什么意见:“左右你们是一家人,苏府的秘密,她知道也没什么,你去叫她。” 两人落了地,苏南锦叫醒睡梦中的苗薇薇,对方还在刚醒来的那阵迷糊期,一听说是去找苏南行,人也清醒了过来。 “等等!”苗薇薇拉住苏南锦胳膊,“这事儿是不是很危险?” 苏南锦来不及过多解释,先安抚她道:“现在还不清楚,你先把东西收拾收拾,带两身方便行动的换洗衣服,我这边先去和锦瑟交代,咱们不能这样一句话也不留就走。” 苗薇薇应了声,麻利地从被窝中钻出来收拾起衣服。 那边苏南锦举着烛台靠近锦瑟,刚轻轻推了她两下,人就睁开了眼:“小姐?要什么?” 第290章 出发 苏南锦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靠着床边坐下道:“我哥哥那边有事,要我和嫂子一起过去一趟,接的人就在外面,不必惊动大家。我来交代你,明早你先让几门管家对大家告知我们去向;其次,若有外人问起,不必回答,都记住了?” “小姐放心,”锦瑟担忧地望着她,“不过,小姐什么时候回来?” “这说不准,”苏南锦想了想,又道,“不过不会特别久,腰牌我留在枕头下,有什么事,你去找赤芍她们商量着来。” 锦瑟点了点头,却仍然很担心,目光跟着苏南锦。 从前苏南锦出门,即便是假冒苏南行出去查案,都没有这样交代过。 这次虽然是去寻苏南行,但却让她莫名地觉得担心。 苏南锦又从收银子的柜子里拿了几张银票出来,转身对上锦瑟担忧的目光,对她安抚地一笑。 那边苗薇薇也打包好了衣裳鞋子,冬衣厚实,她身量又小,包袱挎在身上像小孩帮大人拿包袱似的:“小锦姐,咱们这就走?” “你们都放心,”苏南锦伸手握了握锦瑟的手,“府上有赤芍他们的,不必担心。” 锦瑟撇着眉头:“小姐,我是担心你啊!” “好了好了,我是去找我哥哥,”苏南锦明媚一笑,“怎么被你搞得,像是要去送死似的,别再苦着脸了啊,我们这就走了。” 打开门,商青云回身看过来,月光之下,显得他人像是月光化作的精怪一般。 锦瑟眯眼辨认了会,疑惑道:“小姐,这好像不是咱们府中的人啊?” “哦,他是官中的人,以前我见过,”苏南锦草草解释,今夜是赤芍负责总巡查,若是被她撞见,可就是仇人见面了,“天怪冷的,你回去睡,我们这就走。” 又她这样解释,锦瑟也不再怀疑什么,目送着三人出了小院。 等一出去,苏南锦便立即问道:“你有马车吗?” “在我住处,”商青云看向苗薇薇,“我也没想到,你会再带一个。” “那咱们先去你那里,”苏南锦道,“薇薇,你会轻功吗?” 苗薇薇有些不太自信地点头:“会,但不算好。” “没关系,只是赶路,”苏南锦自觉一搭商青云肩膀,“咱们走。” 三人根据苏南锦的指使,在苏府屋檐上时飞时藏,小心翼翼地避开巡逻侍卫顺当出了府。 到这会,苗薇薇也觉察出了不对:“小锦姐,咱们这是去哪?” “去找我哥哥,”苏南锦对她解释道,刚张嘴就灌了一嘴的冷风,幸而商青云又把速度减了些,“不过是这位带咱们去,我哥哥还暂时不知道,这件事我路上再和你说。” 商青云主动对苗薇薇介绍道:“我叫商青云,姑娘随意称呼都行。” 江湖人身上总会有些特质,他一开口,苗薇薇也觉察了出来,这些天在苏府见那些人规规矩矩地,乍然一见江湖人她欢喜得很:“商少侠?我叫苗薇薇,你也随意叫我就行。” 目的院子在城南,只是一处极平凡的民居,这时候各家都睡了,满街黑压压的。 等几人落进院子里,苏南锦才发现,这院子里虽然没有亮灯,但人却很多,个个都身形健硕配着刀剑,方才在上空只是因为被院中枝叶繁茂的树和夜幕遮掩着,因此看不分明。 这院子里气氛奇怪,苗薇薇也能察觉,下意识地向苏南锦靠了靠,挡在她身前。 她知道苏南锦没有武功,若是打起来,会是最吃亏的那一个。 但苏南锦环视了一周,心下的异样却和苗微微的全然不同。 这些人虽然看着害怕,但是……她刚过来,明明身边还有个苗薇薇,可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她,而且那眼神里都带着些期盼似的,像是每个人都认识了她许久、寻找了她许久。 商青云招来一个人吩咐下去,很快一辆马车就被牵了过来。 苏南锦暂时按捺下心中疑惑,和苗薇薇一同上了车。 除了马车前面的车夫外,剩下的院中人全都上了别的马车。 这边马车跑起来,苏南锦便问道:“我和薇薇现在都和你一起出发了,你可以告诉我们,我哥哥是去哪里了?” 苗薇薇眼睛一睁,这才惊觉过来,原来苏南锦和商青云并没有那么地熟悉。 “在锦屏山里,”商青云道,“怎么样,苏南行和你提过吗?” 苏南锦摇了摇头:“我只知道离京城不远处有个玉屏山。” “小锦姐,锦屏山离这里可远,最快也得十四五日,”苗薇薇猛地抽出腰间匕首,横在两人身前,“他是在说谎!” 若是苏南行真去了那里,断然不会在七日之前和他们说在成婚前回来,因为那根本赶不上! 苏南锦也警惕起来,她腰间又这些日子为防危险研制的药粉,放在小包中,一捏就可以挥洒出去,绝地能让人顷刻间昏迷。 “哎,不要动不动就拔刀啊,”商青云丝毫不见紧张,仍然是温柔笑着,“我不知道苏南行是怎么和你们说的,但他人现在没有回来,不是已经说明了一切吗?” 苏南锦抬手按下苗薇薇的匕首,盯着商青云的眼神缓和了下来:“薇薇,先别激动,商少侠曾经可以伤我但却没有,他应该不至于害了咱们。” 苗薇薇这几日看着苏南锦如何将苏府上下整治妥帖,心中很佩服她,听她这么说,也顺着将匕首收了起来。 “小锦姐,我知道锦屏山在那里,”苗薇薇接着说道,“它在云川地界,是一处人迹罕至的深山。不过这不是南行告诉我的,我之前听一家药铺伙计提起过,说是云川里有上好的灵芝,只可惜山势陡峭,去的人几百个里也难活着一个。” 这么陡峭的山? 苏南行比他们先出发,也会先到,该不会出什么事…… “哥哥去哪里做什么呢,”苏南锦喃喃自语,“难道那里曾经是我们俩的家?” 第291章 往事 这番话让商青云听在耳中,他倒是事事必有回应:“这件事我没有实证,但你家的祖先,有八成概率是住在那里。” “为什么?”苏南锦抬眸。 “就因为你哥哥往那边去,”商青云道,“你不是很想知道苏家的来历和秘密吗?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苗薇薇在旁边听着,越发觉得奇怪糊涂:“等等!小锦姐,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你要向他打听苏家的秘密?” “这……”苏南锦别有深意地撇了商青云一眼,“他究竟是何人,要看他愿不愿意说了。” 商青云轻笑道:“等我说完苏家的来历,苏小姐也自然会知道我是何人了。只是这件事太过惊奇,不知道我说完之后,你们会不会相信。” “那你就先说!”苗薇薇两只眼睛像小兽一般,亮晶晶地盯着对方,露出威胁的意味,“不过我虽年纪小,但也混了不少年江湖,你若是敢说谎,就要掂量掂量后果。” 商青云并不例会,看着苏南锦直言道:“你可听闻过,昆仑神女的传说?” 果然! 苏南锦心中一紧。 这个话题,与她先前的猜测不谋而合。 看来,苏家的先祖,大概率不是大喻人。 “我听过,”苏南锦心情复杂,她为大喻做了这么多事,在这里也生活了半年,这里毕竟是她的家了,而且这样一来,苏南行在朝为官的目的就也显得暧昧起来,“昆仑神女,是漠北的守护神,她用神力捏造的人是漠北最早的居民。” 商青云点点头:“不错,这个传说是真的,而你,就是昆仑神女的后裔。” “什么!”苗薇薇惊得猛然起身,却忘了她现在人在马车里,头顶撞到车顶“砰”地一声,“哎呦!” “快让我看看,”苏南锦忙拉着她坐下,扶着她的下巴昂头端详,“碰得什么样?” 苗薇薇自己揉了揉道:“没事没事,有点疼而已。说正事,小锦姐,原来你和南行居然是昆仑神女的后代啊?!” “这我也不知道,”苏南锦有些担心地望着苗薇薇,“我哥哥从没和我说过,毕竟……这里是大喻,而漠北那边和大喻关系一直不是很好,希望你不要怀疑我哥哥。” 苗薇薇心中压根没那么想:“嗨!小锦姐你把我想得太狭隘了,我不像那些女孩子,一点事就疑神疑鬼的,我知道南行这样做肯定是有他的道理。” 其实若不是先前她因为珠子的事翻阅过很多古籍和大喻的记载,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可即便身份敏感,也不必连自己的妹妹都隐瞒啊! 还是以前的那个苏南锦性格过于不可靠,让苏南行觉得都靠不住? 苏南锦在心中叹了口气,对商青云道:“你继续说。” “昆仑神女,其实并非神女,那些人也并非是她用神力捏造出来的。但他们又和现在这世界上的人大不相同,最特殊的便是,他们身体中带有与生俱来的寒毒,”商青云陷入回忆,眼神也朦胧起来,“不过寒毒只是大喻的说法,在漠北,身体中没有寒毒的人才是不正常的人。” “竟然会有这么神奇的事,”苗薇薇混迹江湖多年,也听说过这传闻中的奇毒,“但他们出声就携带寒毒,又在漠北那么冷的地方,岂不是每天都很痛苦?” “并不是,”商青云否认道,“纯血统的漠北人,带着寒毒不仅比寻常人更耐冷,雪天里可以穿单衣,而且个头会比寻常人高,力气也更大,还会更聪明。” 难怪在传说中,会把那些人认作是昆仑神女的侍卫。 在那么多年前,两边的人都还没有开化,大喻和其他国家的人又远没有漠北人健壮聪明,自然会将对方神明化。 苏南锦想起自己中寒毒的经历,对后来的事如何发展,心中也有了些许猜测:“那么,不是纯种血统的漠北人,身中寒毒就会无比痛苦?” “不错,”商青云点头,“这也是我和你寒毒发作如此痛苦的原因,也更是昆仑神女部落灭亡的原因。” 一个小部落,若是近亲繁殖,到最后必然会因为遗传病陨落;而如果和外面的人通婚,又会因为寒毒发作而致死率极高,要赌一个幸运的没带寒毒的孩子,实在是比中彩票还难。 因此后来的漠北人,除了幸运儿外,剩下的大多数其实已经和昆仑神女部落没了亲缘关系。 苏南锦之前在大喻宫内的记载中恶补过漠北历史,也推测过漠北那边衍变的大概。 昆仑神女部落衰败后,还是有直系的继承人存活了下来,后来发展壮大,变成了一只庞大的移动的部落。 而在那个部落鼎盛之时,大喻和漠北开始交战。 历经大喻两代帝王,这场战役终于以漠北溃败而告终,但漠北仍然有一些人存活了下来,逃向各国,隐瞒起身份,各自生活。 她原本以为,自己和苏南行的先祖顶多是漠北遗民,可没想到,居然是直系后裔。 “我还有一个问题,”苏南锦道,“这些事,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你确认我和我哥哥是直系后裔,可否是因为那颗珠子?” 商青云笑了笑,忽然就在马车中,对苏南锦跪下行了个大礼:“公主,请受内侍商家第二十三代传人一拜!” “算了,”苏南锦伸手拉他,“国都没了,还谈什么公主不公主,原来你家祖上是禁卫?” 商青云却并不以为如此,他眼中迸发出逼人的光芒,看苏南锦仿佛是一个十代单传家族的老爷在看自己的新生孙儿,“是,我的祖先,指责便是保护皇家周全。可惜到了我父母那一代,竟然和公主的爹娘失散了,此后,我一直秉承他们的遗愿,四处追查公主和皇子下落。” 失散了? 如果一直在一处,怎么会失散呢。 苏南锦心里隐约觉得这里有些奇怪,但对方别的话说得都合情合理,她便没有当即质疑。 第292章 死山 “真的别叫公主了,”苏南锦浑身起鸡皮疙瘩,她现在一听见公主,就想起大喻宫里那位人来疯,“我听着太难受,你还是叫我苏姑娘。” 商青云折中道:“那我就随苏府中的人,叫小姐。” 苏南锦使了个脸色表示随意,又道:“那珠子是怎么回事?” “那珠子其实没有个准确的名称,”商青云道,“多是叫灵珠,灵珠是昆仑神女死后所化的珠子,若是有并非纯血的人身中寒毒需要解救,只要触摸这颗珠子,这珠子便能将寒毒吸入。” 见苏南锦露出果然的神情,他又道:“想必小姐的寒毒,现在已解了?” 苏南锦这个时候,才将过去的一切都串联起来。 商青云因为钱财之事因此和定远侯府有些联系,当初,应该是被定远侯府指使,来接近她,看看她究竟是什么身份的。 但因为寒毒在“体质特殊”的人之间才会被传染,而这所谓的体制特殊,其实根本就是血脉中有昆仑神女的血统而已,因此在她寒毒发作后,商青云立即就知道了她也是昆仑神女的后代。 再后来,她出现在苏府,身上的寒毒又解了,因此商青云能断定,她就是昆仑神女的后裔。 算起来,这还是一桩巧事,若不是她和商青云接触身染寒毒,或许商青云找一辈子也找不到她和苏南行。 “这珠子给你,”苏南锦将灵珠从包袱中掏出来,“你也别受这样的痛苦了。” 商青云笑道:“小姐,这颗珠子,只有皇族的人接触着才能体现出作用,我想要解除寒毒,还需要您拿着它。” 竟然还能自动识别是不是主人的后代?! 苏南锦着实惊了,拿着那颗珠子,轻轻放到了商青云手背上。 三个人六只眼,眼睁睁看着珠子发光,商青云的筋脉了发起了光,淡蓝色的光丝犹如水流一般涌进了那珠子中。 苗薇薇惊叹不已,眼睛大睁着一刻也不敢错过:“这世上竟然真的有这样神奇的事情!传说竟然都是真的!” 苏南锦苦笑:“可是现在看来,这个所谓的特殊体质,在现在也是全无用处,反而会让人徒增病痛。” “哎呀!”苗薇薇一拍腿侧,忽而惊道,“那南行怎么办?他……” “你别担心,”苏南锦连忙安抚他,“我哥哥从未有过这样的症状,冬天里脱了外衣练剑也是生龙活虎的。而且这珠子是他放在我那的,我要是有寒毒,也早就被解了。” 苗薇薇这才舒了一口气。 苏南锦瞧她如释重负的模样,倒是比知道自己的毒解了还开心,心中不仅替苏南行觉得高兴,也有些许的羡慕。 人终究是怕孤单的动物,有这样一个人,彼此间像爱自己似地爱着对方,这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对了,”苏南锦想起此行的目的,“你说我哥哥去锦屏山,是为了寻找苏家的秘密。难道苏家除了这个身世之外,还有别的秘密?” “有!”商青云脸色沉了下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苏南锦面前没有微笑着,“我父亲会和小姐的父母失散、小姐的母亲本因因为血脉缘故而天生长寿却早亡,这是因为有人在幕后下手,少爷此次去锦屏山,多半是为了寻找答案。” 苏南锦心头一惊,梦中的那场大火,又浮现在眼前。 她猜得果然不错,苏家的老爷和夫人,并非是早亡,而是被大火烧死的! 那么,苏南行带她到京城之后就对以前的事情闭口不谈,甚至连原主也不告诉,想必就是担心这件事泄露出去,当年的杀手会卷土重来了。 “那依你之见,此事会是谁出手?” 不想方才还如同泄密机似的商青云,此刻也摇了头:“此事,我也并不知道。这些年我一直在查探,直到最近才查出,原来小姐的爹娘在数年前是死在了锦屏山。其他的,我也尚不知晓。” 那看来,这么多年苏南行其实也在追查那场大火的原委。 只是过了这么久,恐怕残垣断壁也没了,还能查到些什么呢? 十几日后进了云川地界,云川多山多水,山又多陡峭,常年云雾环绕,但看着却没有丝毫云端仙境的感觉,反而让人觉得阴森森的。 四处都漂浮着水雾,不到正午阳光也难以穿透这些水雾,人穿着厚衣裳在身上,在路上行走一会儿外袍就会变潮变硬。 “这种地方真的会有人住吗,”苗薇薇抬手抹了把自己的脸,她几乎觉得能从脸上抹下来水珠,“这么潮湿,到了隆冬腊月,不是要冻死人吗?他们吃什么啊?” 苏南锦也觉得奇怪,住在山中不肯走的山里人,大多是可以通过打猎和种地自给自足的,但到了年关上下,也是要拿猎物下山去换粮食换棉花好过冬,但他们已经要到目的山区,可路上还是不见一个人影。 由于已经入冬,空气里又带着水汽,一股潮湿的阴冷简直要冻得人骨头疼,因此也听不见什么虫鸣鸟叫,或许是动物都躲了起来,整座山静寂得很,就像是一座死山。 “这山上一定有人,”商青云命人在前面开路,他走在苏南锦身后时刻照顾着她,“我拿到的当地户籍统计上显示,这山里住了十五户人家,咱们就在那里落脚。” 南疆也有许多这种小村子小部落,通常情况下都很与世隔绝,苗薇薇在南疆多年行走江湖,很清楚这些人的心理,不禁担心道:“我们这样的外来人,忽然到这山里,不会被认为是别有所图吗?” 毕竟这些人靠山吃山,而且通常是时代生活在山中,对山的感情尤为深厚。 在别人眼中,山就只是一座山,但在山中人眼里,山可是他们的家。 因此这些人会异常防备外来人,对他们有天然的敌意,害怕外来人是来勘察地形方便开山采石,或是来伐木、挖药材的。 商青云向前后他带来的人环视一遭,对苗薇薇笑道:“所以这次,我带了很多人。” 第293章 警惕的村民 苗薇薇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言外之意,若是起了冲突,他们也能强行压制。 “不用担心那么多,”苏南锦盘算道,“按着天数算,我哥哥应该已经到这里至少十日,我们也快些赶路。” 山道越向上越难走,但灌木与灌木之间还是可以明显看出有人经常行走而形成道路的痕迹。 这就说明,上面一定是有人居住的。 到了下傍晚,探路的从树上跳下啦,向商青云惊喜汇报道:“主子,三十米外就是村子!” “马上到了,大家坚持一会。”商青云道。 马上就能见到苏南行,苗薇薇倒是最兴奋的那一个,她习惯在山林间行动,动作轻巧灵敏得像一只鹿,众人也都很放心。 这会苗薇薇心情亢奋,三两下就窜到前面去,不成她人忽然一下子就从众人眼前消失了。 “薇薇!”苏南锦急着冲过去,竟然发现不远处有一处大坑。 她还没来得及伸手把人弄上来,铺在大坑底部的网就忽然收起,连带着跌落坑内的苗薇薇一起被挂到了半空。 此刻,忽而从天空传来一阵铃铛声,苏南锦仰头看去,看到了一根细绳藏在树枝之中,远远地向村子方向通去,那绳子上每隔一部分就系着一个铃铛,声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应该是村子为了预防野兽布下的陷阱,”商青云叮嘱众人,“四处检查一下。” 苗薇薇人被困在麻网里,头上沾了许多落叶,很可怜地扒着网看苏南锦:“小锦姐……” 苏南锦摸出那把蝴蝶刀,试图跳起来把绳子隔断:“你等等啊,马上救你。” “先别动,”商青云按下她欲举起来的手,朝远处一扬下巴,“看,来人了。” 一列被铃声通知的村民,果然气势汹汹地朝着此处而来,他们个个身上都扛着长矛,还有人手里拿着木制的弓箭。 这些人看见苏南锦等人,脸上都很是诧异,还带着防备。 片刻,一个面目威严的中年男子站出来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商青云走到苏南锦身前道:“我们是官府的人,来这里,是为了考察山中地形以及植被。” “官府的人?”那中年男子一瞥挂着的苗薇薇和手里拿着刀的苏南锦,“官府的人,怎么会有女人呢!” 中年男子身后的村民,立即将长矛和弓箭对准了他们。 商青云抬手示意自己的部下先别轻举妄动,掏出腰牌道:“官府的腰牌,你们可认识?我们还有官府的文书。至于这两个姑娘,乃是金戎天师的弟子,很通岐黄之术,颇识得草木,因此带她们过来。” 那中年男子看了看牌子,抬手示意村民将武器都放下,但脸上的防备却依然不减:“那你们还要在村子里住?” “不错,”商青云道,“不过我们会付钱。” 立即就有他的属下,将钱袋子捧出来打开。 白花花的银子纵然在雾气之中也显得十分扎眼,那些村民脸上登时都露出了向往的神情。 苏南锦心中知道这一关算过了,她看这些村民身上的衣服都有许多补丁,便知道只是靠打猎种地绝对是赚不到什么钱的,若是有条件,谁不想过更好的日子? 商青云展示完银钱,便示意那人把钱袋子先收起来,又道:“不知这位大哥如何称呼?我们先前还有一队人先来,领头的是个年纪和我相差五二的男子,他人现在可在村中?” 不料那中年男子道:“叫我朱五就行,不过你们说的另一队人根本没来过,你们是来村里的第一群外人。” 苏南锦惊讶道:“我们是第一群人?!” “小丫头,我有什么骗你的必要吗?”朱五眼睛一瞪,“难道,你觉得我们村子里的人谋财害命了?” “不是不是,”苏南锦暗自腹诽,这人怎么像是吃了枪药一般,“我只是惊讶,没有怀疑你们的意思。” 朱五冷哼一声:“既然你们是官府的,要住下可以,那就先跟我们来。” 说罢,朱五转身便走,一个青年过来很灵巧地把麻网放下,和苏南锦一起把苗薇薇放了出来:“你们真的是金戎天师的弟子啊?” 苏南锦其实压根不知道金戎天师是谁,随便点头糊弄了几句。 但那青年却很崇拜似地,眼里都发着光:“我叫朱阁。朱五叔在村子里一直很有威望,他对自己女儿都是一张臭脸,你们别介意啊。” “不会的,”苏南锦笑道,“我是苏云,她叫苗星。” “诶,你们要住多久啊?”朱阁很是殷勤,“不如来我家住,我娘和两个妹妹都在,你们是女孩子,住过来也方便。” 苏南锦糊弄他道:“这个我们也不好做主的,还得看那位大人的安排。” “哦哦。”朱阁点了两下头,又向商青云看了一眼。 继续向山上走了有三十来步,村子就渐渐显示在众人眼前,地上也有了石砖,添了活人生活的气息。 然而领路的朱五却并没有将人向村子里带,而是在村子前的岔路口一转,带着人继续向山上爬。 苏南锦问身边的朱阁:“为什么不进村啊?” “苏姑娘你不知道,这是我们村子里的规矩,”朱阁解释道,“无论是村子里新出生的孩子,还是下山回来的村民、外面来的客人,都要先去上面的仙女庙里面祭拜过,得到仙女的同意,才能进村。不然,仙女发怒,就会有杀生之祸。” “仙女庙?”苗薇薇好奇道,“是这座山的守护女仙吗?” 朱阁羞涩一笑:“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从我出生就有了这个传闻,庙也一直在那里,但是好像村子里的人都不知道这个仙女具体是哪位仙女,但按着规矩办事准没错。” “也对,入乡随俗嘛。”苏南锦显得很和气。 那座庙倒不是建立在山顶,只是要比村子所在的位置要再高一些而已。庙也是用木头搭建的,被修葺得很新,看得出来前来供奉之人的诚心。 第294章 仙女庙 朱五率领人停在仙女庙的院中,回身对众人道:“官府来的人跟我进去,其余人都在院子里,不得胡乱走动,否则惹怒了仙女,就按村规处置!” 这句话似乎极有威慑力,苏南锦看见,这里的村民全都低头做恭顺状,就像是被老师训斥了的小孩一般。 这村子似乎很不同寻常,按理来说只有十几户的山中猎户村,应该不会有这么强的村庄集体意识才对。 可是就是这个小村子,却弄出了几百人大村的感觉。 苏南锦跟着众人一起进去,才发现与其这里说是仙女庙,不如说是仙女一家子的庙。因为除了正中央供奉的仙女之外,旁边还有一尊比仙女小一些的男子模样的神仙塑像,庙的另外两侧,还有比那男神仙塑像更小一半的两派童男童女模样的塑像。 “小锦姐,你能看出来这是什么神仙吗?”苗薇薇好奇道,“我们南疆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庙。” 苏南锦也摇头道:“大喻也没有这样以女仙为主的群体供奉庙。” 朱五自己先对着那仙女拜了拜,又对商青云道:“你就是这里的领头?你过来拿香。” 商青云依言照做,拿了香,站在仙女塑像之前。 “你跟我学,”朱五朝那仙女鞠了几次躬,“说,你们来此绝无恶心,绝不伤害山中一切生灵,否则甘受仙女惩罚。” 商青云依言说了,最后把香插在香炉中,朱五的脸色才好看一些。 “行了,”朱五看着众人离开,反手把庙门锁上,钥匙装进自己口袋里,“你们既然在仙女面前起誓,就在村里住下。想住哪家,你们自己去问。” 苏南锦看了看那闭锁的庙门,心里更是奇怪。 难道建庙,不就是为了让人来时常供奉吗?把仙女锁在里面算是怎么回事。 这个村子,真的到处都透露着古怪。 村子里许久没来过外人,眼下又要靠近年关,大多数人都想挣这笔钱,纷纷围过来邀请苏南锦他们到自己家去住。 周围人多,关于苏南行和长孙云淮的事苏南锦也不好多提,便暂时按捺下去,跟着苗薇薇先选择所住的地方。 他们一行有十六个人,这里各家各户虽然贫穷,但生的儿女多,盖的房子也挺多,平均一家子能盖四间房,腾一腾能住下三四个人。 最后商青云选择了挨着的六户人家,他和苏南锦与苗薇薇共同住进了朱阁家里。 有银子打前锋,村子里的人对他们都很热情,杀鸡宰鱼地庆祝,还把家中腌晒的腊肉提前拿了出来,炒菜焖饭吃。 朱阁家里除了他,下面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叫朱颜,一个叫朱虹,名字倒是都挺诗情画意的。除此之外,还有个母亲也姓朱,当爹的倒是拿了钱就连夜伙同几个人家下山置办更多的年货去了。 晚饭桌上,苏南锦便有意打听道:“朱二嫂,你们村里供奉的那个仙女有什么来头吗?我看她的塑像慈眉善目的,比观音娘娘还好看呢。” “姑娘,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呀,”朱二嫂严肃道,“哪里能议论仙人的相貌呢?不过,这位仙女到底是谁,我也不大清楚,反正有村子就有这位仙女,很久了。” “我年纪轻,不太懂事,谢谢嫂子提醒,”苏南锦感激地一笑,“听嫂子这么说,咱们这个村子应该存在很久了?” 朱阁插嘴道:“可不是么,我们祖上世世代代都在这里,少说也得有四代人了!” 四代人,保守估计一个人活到六十岁死,那也有近两百年了。 那是挺久的了。 商青云问:“这村子里的人都姓朱么?” “是啊,”朱阁理所当然地点头,“不过这几年多了些外姓的,我们这样的小辈有些会从山下找媳妇儿,也有愿意入赘过来的。” 看来,这里还是个挺封闭的地方。 但也正因为这样才显得有些奇怪,按照商青云的说法,她爹娘是在这里居住,然后被歹人放火烧死的。 可这里如此封闭,山上还有野兽,人居住也必然是聚集居住,她爹娘死也不过是十几年前的事,但村子里却没有任何一处看起来像是荒废的残垣断壁。 难道她爹娘和这个村子并不生活在一处? 苏南锦心中好奇,但看着饭桌上其乐融融的样子,她也不好现在张嘴问这个关于死人的问题。 等吃完了饭,外面天色也彻底黑了下来。朱二嫂在锅里烧了热水,让两个丫头捧着带苏南锦和苗薇薇去洗漱。 那两个小丫头出生到现在还没下过山,整日在家中干些活计,是最传统的山村丫头的样子,她们两个瞧着苏南锦和苗薇薇皮肤白皙,手背也很光滑,但指腹却很粗糙,就私底下猜测了起来。 苏南锦和苗薇薇正在洗脸,把两个自以为声音很小的姑娘的议论全都听在耳中。 “来,”苏南锦对她们招了招手,“你们是在猜我们的指腹为什么很粗糙吗?” 两个背后议论人的小姑娘被当场抓住,都不好意思起来,朱颜人大一些,开口道:“姐姐你别生气,我和妹妹不是说你们坏话。” “我们也没有生气,”苏南锦从包袱里掏出些糖分给两人,这本事她备下用来以防在山中缺少体力用的,“我和她指腹粗糙,是因为总是要拿笔写字,还得帮师父照顾花草。” 两个小姑娘见了糖,早就把议论的话题给抛之于脑后了,只是在人面前,毕竟还不好意思吃糖。 苏南锦笑了笑,主动扒开糖纸,自己先吃了一颗:“没关系的,快吃。” 见她吃了,两个小姑娘也就不再拘束。 贿赂完毕,苏南锦瞅着两个小丫头对她已经有了不少好感,便问:“姐姐问你们啊,这座山上除了你们住的这块地方,还有哪里有人住着吗?” “没有,”朱颜肯定地摇头,“我和哥哥对山里很熟悉,只有村子里面有人。” 只有这里有人啊…… 第295章 隐秘山洞 答案不如意,苏南锦脸上也是不漏分毫,又和小姑娘说了几句,便让她们走了。 关了门,苗薇薇便迫不及待道:“小锦姐,那个商青云该不是在骗我们?” “不应该,他这个人还是有几分可信的,”苏南锦回想先前与商青云的点滴,对方的种种行动,也和他在马车上所说的能对得上号,“其实那两个小姑娘所的话我们也不能全信,这是一片山,并非一座,总有到不了的地方,说不定她们自己都不知道还有没去过的地点。” 苗薇薇想了想,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门被敲响,商青云的声音响起:“睡了没?” 苏南锦顺手把门打开,将人请了进来:“怎么了?” “我派了个人在山里侦察,他刚刚回来,说过了仙女庙再向上走,有一处断壁上有山洞,山洞前还有平台,他进去看了看,山壁上还有火把,”商青云道,“应该是村子里的人干的,只是那个山洞很深,天黑了他不便继续查探,人先回来了。” 苏南锦自言自语道:“果然还有这村子里的人没到过的地方。” “你也想到了?”商青云颇为欣赏。 “刚才问了这家的两个小姑娘,”苏南锦道,“我想这村子里没有遗迹的话,肯定在别处有,说不准是房子毁灭后被雨水和植被侵蚀,现在看不出来了而已。现在想想,那个山洞很有去探寻一番的必要。” 商青云也点头道:“不过此事还得秘密进行,那里似乎是个很神秘的地方。” “怎么这么说?”苏南锦好奇道。 “我向朱阁委婉打听过关于山洞的事,说有些珍贵花草喜欢长在洞穴中,问他山上有没有,”商青云道,“但他否认了,朱阁这个人性情外向单纯,如果不是有城府,那么便是他真的不知道此事。” 苏南锦莫名想起今日下午过来时,那个领头的一直耷拉着脸的朱五叔。 年轻人不知道的事,那一定是村子里面的长辈不愿意提。 可是她爹娘若是真的烧死在这里,也没必要变成秘密? 苏南锦心思沉重,现在苏南行人也不知道在哪里,长孙云淮也不见了,村子里还四处都是秘密,让她觉得这趟门比以前出去查案还有更困难。 “队伍里男多女少,我和薇薇若是不见了,就会很显眼,”苏南锦揣摩道,“这样,明日,我和薇薇假装收集这里的植物样本,你分一两个手下去山洞那里看看。” 商青云颔首:“我也正有此意。” 两厢打算完毕,苏南锦便和苗薇薇关门熄灯上床。 山村里,屋子都是木头和泥盖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阴冷和草木、泥土混杂的气味,但不难闻,倒是很清新自然。 苗薇薇深吸了一口气,感叹道:“很久没闻到这样的气味了。” 苏南锦听她语气里像是怀念似的,便开了话头:“先前,只听你讲和我哥哥在外面逛江湖的事,还不知道你遇见我哥哥之前是怎么过的呢?” “就和这村子里的人差不多,”苗薇薇组织了下语言,“我和我姐姐其实是双胞胎,她善医,我善毒。十五岁后,娘就走了,我们两个人就各自行走江湖,也没什么有趣的。” 倒是个厉害的姑娘。 十五岁,便能在江湖闯荡了。 她默默想着,便听苗薇薇问:“那小锦姐你呢?你以前在府里怎么过呢?” “做针线,或者弹琴,和婢女聊天,”苏南锦道,“很无聊是?” 苗薇薇向来是想什么说什么:“是啊,好无聊。但是我觉得小锦姐你的性格不像是这样长大的,你看锦瑟姐、绿倚姐,还有李妈妈她们,就和你完全不一样。” 那自然是因为,她的确不是在这样环境里长起来的啊。 苏南锦无奈地勾了勾唇角,心下酸涩不已。 上辈子失去了家人,这辈子却可以失而复得,纵然有鸠占鹊巢之嫌,但这也并非是她主观所愿,她也在努力地汇报这份亲情。 可惜,无论她再怎么珍视,对方对她再好,她也必须要隐瞒这份秘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苏南锦道,“别说话了,咱们明天还要漫山遍野采花采草呢,快睡。” “嗯!”苗薇薇紧紧被子,闭上了眼。 屋子外,一个男子悄悄地沿着墙根离开,一路躲着各家的亮光,最后身形一闪,进了一家院子。 “二哥,怎么样?”朱五问。 屋内方桌旁边坐着的其余四个男人,也都向来人看过去。 朱二,也就是苏南锦借住那一家的男主人,坐到剩余的那个空位上道:“我去听了,那个男的没说话,两个女娃无非聊点家常事,也听不出些什么。” “老五,你也未免太担心了,”朱三是个长脸,且瘦,两只眼睛凹着,说话间还要带点咳嗽,“当年那件事都过去多久了?要寻仇,也是冤魂来寻仇,怎么可能挨着官府的事。” “三哥,你说话注意点,”朱五不满道,“满嘴神鬼,你也不怕真的招惹来脏东西!” 朱三面色不变,向椅背上一靠,一副死活任由老天的架势:“事情做都做了,现在害怕鬼神又有什么用?你不是逢年过节都要向仙女上贡吗,这么殷勤,你还害怕冤魂索命?”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脸色皆变了。 朱老大声音低沉沙哑:“当年的事,也不能全怪我们。自己都要活不下去,抢了点粮食算什么?这队人既然没什么问题,那就好生招待他们,把人哄走完事。至于当年的事,谁都不许再提,这件事,必须烂在肚子里!” “山洞那,最好派人把守,”朱五两只眼睛漆黑,不见一点儿光亮,像是死物一般,“万一那群人翻山的时候看见,那可就不好了。” 这句话朱老大倒是颇为赞同:“五弟说得对,你们几个今天假意下山的,这两天就别回来了,去山洞那里看着。” 第296章 焦尸 第二天早饭餐桌上,苏南锦和商青云对了个眼色,便知道派去调查山洞的人已然出发了。 朱阁背了新劈的柴放到灶台边,自己盛了饭,端着碗也坐到了桌前。 苏南锦心中对这个村子甚至好奇,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唠家常:“你们兄弟三个人的名字倒是很好听呢,我们老家那边,就很喜欢给孩子起一些贱命,说是好养活。” “这是他们三叔给起的名,”朱二嫂道,“他们三叔肚子里有点墨水,我们几家的名字都是他给起的。” 苏南锦笑道:“他可真厉害,我就觉得我的名字很单调,一直想改来着。二嫂子,这位朱三叔的家在哪啊?” “就在后面两户人家,”朱二嫂抄着筷子向屋后一指,“不过你现在去找不着他,昨儿他跟我家老二一起下山置备冬货去了。” 苏南锦又向商青云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去山脚下的镇子查一查,看究竟有没有这一回事。 苏南锦好奇这村子里的事,朱阁倒是对苏南锦这一队伍的事更好奇,他三两口吃了大饼和稀饭,一抹嘴便问:“苏姑娘、苗姑娘,你们待会怎么干事啊?” 他问得突然,朱颜觉得自己哥哥这副上赶着的态度很好笑,便解释道:“苏姐姐、苗姐姐,我哥一直喜欢草药,他还想学呢!可是镇子上的医馆都有自己的学徒,村子里也没什么人会,所以他一听你们是金戎天师的弟子就打了鸡血,昨夜都没睡好呢!” 苏南锦已然从苗薇薇口中得知,这位金戎天师,乃是大喻的一位兼占卜和草药都懂的一位大师,在南方一带很出名。 不过是否真的有本事,倒也有待商榷。但是民间很推崇他就是了。 由此可见,商青云这个人撒谎倒是挺会投其所好的。 “原来是这样啊,”苏南锦笑了笑,昨儿他还以为这位小兄弟是看上了苗薇薇,“待会,我们就是把这山上植被的样子画下来,然后采集叶子做标本,很简单的。” 朱阁一反昨日大方热情地态度,两只搁在桌下的手不停搓着:“那……我能去帮忙吗?” 商青云没有反应,便是同意的意思,苏南锦也是这么想,反正她和苗薇薇不下山洞,有村里人跟在身边,倒是正好能为他们证明官府前来考察的身份。 “好啊,”苏南锦爽快点头,“二嫂,您同意吗?” 要到年关,山里人也没了什么活计,朱二嫂便也答应了。 到了真干活的时候,朱阁一马当先,他熟悉锦屏山的地形,对草木也很清楚,着实帮了不少忙。 虽然,这些忙帮了也没有什么用处。 一直到时间靠近中午,苏南锦便示意大家先收工回去,不想众人刚集合到一处,朱颜就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脸上还都是泪水,张嘴是哭腔,刚说了一个字就抓着朱阁的衣袖跪到了地上:“哥!咱爹死了!” “什么?!”朱阁把妹妹拖起来,掐着她的胳膊逼问,“咱爹怎么了?” “死了,死了!”朱颜哭得几乎要昏厥,“在家里,快去,娘也哭晕了!” 朱阁脸色霎时间变得铁青,一把把朱颜背到背上,箭一般地窜了出去。 苏南锦和苗薇薇也很惊讶,这昨天才说下山去采买年货,怎么刚过去了一夜加半天,人就死了? “咱们也回去看看,”苗薇薇道,“小锦姐,我总觉得有点不安。” 苏南锦握紧他的手,让一个手下先去把去山洞那边的商青云叫回来,又留了画册给他们做借口,自己则带着其余人和苗薇薇一同赶向了朱老二家中。 这个村子很少,一户人家出事,哭声整个村子都能听见。正好这个时间点家家户户都没什么事,苏南锦到之前,朱老二家里外就被村民给围满了。 “我会医术,麻烦让一让!”苏南锦一边叫着,一边拉着苗薇薇从人缝中钻了进去。 但当她看见朱老二人时,她就知道没有什么抢救的必要了。 朱老二压根不是受伤,而是被烧焦了。 “是谁发现的我爹,是谁!”朱阁环视着人群,双目通红,像是要找到那个发现尸体的人索命一般,“到底是谁,站出来啊!” “是我。”人群中一声沙哑苍老的男音,那声音说话时就像是一个破风箱,呼哧呼哧地漏风,“小阁,你冷静些。” 说话的人正是朱老大,是小村子里的大家公认的村长,他拍了拍朱阁的肩,苍老浑浊的眼珠又转向了苏南锦:“你说你会医术?那你就先进屋去看看朱阁他娘。” 苏南锦方才被焦尸震住,这会才想起来,朱二嫂人昏迷了。 她连忙和苗薇薇一同进去,去看朱二嫂的状况。 朱二嫂也果然入她所料的那般,是因为受刺激过度而暂时昏厥,并没有大碍。交代了朱颜看好娘亲后,她便又和苗薇薇一同出去了。 此时,商青云也已经回来,站到了人群中。 朱阁还在锲而不舍地追问:“大伯,我爹究竟是怎么死的?是谁害了他!你们不是一起下山去买年货吗?” 其余几个村子里老资格的人也到了,朱阁瞧见了,挨个扑过去追问道:“三叔、四叔,你们不是和我爹一起去买年货吗?怎么他会被人烧死呢!” “小阁,注意你对长辈说话的态度!”朱老大脸上阴云密布,“昨天去的迟,村子里孩子女人拜托要买的衣服料子还没来得及买,我和你几个叔叔就在山脚下村里盖的房子那住了一夜,谁道今早起来,就发现你爹人不见了。” “那他怎么会死了呢!”朱阁情绪激动。 朱老大继续道:“这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几个本来以为他先出去置办东西了,过了很久看他没回来,就去镇子上找。谁想到镇子上也没人说见过他,我们这才往回赶,然后才发现,你爹他被人烧死在半山腰。” 朱阁人都崩溃了,嘴中不停喃喃道:“这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呢……” 第297章 是仙女的惩罚 苏南锦瞅着那尸体,心里却直犯嘀咕。 这尸体都被烧成了全黑色,面目全非,这家人是怎么就一下能认出,这个焦尸就是自己家人的? 但朱老二家里人都哭得这么凄惨,里面还躺着一个晕倒的,这些人本来就对他们外来人有些敌意,她一时间也不方便开口询问。 朱老大黑着脸道:“小子,你别哭了。你爹死了,你就该成为这个家的顶梁柱!这样,你娘和你妹妹才有倚靠,去,安慰安慰你娘,你爹的丧事先交给我和你几个叔叔处理。” 这下苏南锦坐不住了:“等一下!” “谁啊?”朱老大不满地循声向人群中搜寻,这么多年,还没有哪个村民敢违抗他的意思,何况听声音还是个丫头片子! 朱老五已经眼光一厉,推着苏南锦的肩把她给推了出去:“大哥,是这个官府里人带来的丫头。” “原来是官府带来的,”朱老大扫视一眼苏南锦,随机就偏过头,非常傲慢地连说话也不正对着人,“我说是哪里来的毛丫头,这么不知道尊老,不懂得规矩!不过,这是我们朱家村的家世,就算是官府的人也只是外人,你们要插手,还是省省!” 苏南锦怒从心头起,对方看不看得起倒是其次,这人被烧死了,很可能是被谋害,且不说同时人类,这两个人还是同村亲戚,竟然就要这么将人草草掩埋! 实在不能忍。 不过,苏南锦也不会贸然和朱老大吵架,她心里很清楚,以她一个外乡人的身份,就算说破了,这几个姓朱的长辈,也不会听一句。 “朱阁,”苏南锦扭头走几步,来到朱阁身边,“你觉得你爹是自杀,那你就让他们把你爹埋了。但你要觉得不是,那就是有人放火,活生生烧死了你爹!他可是你的亲爹爹啊,是你娘的丈夫,是你们一家的亲人,你就要让他死不瞑目吗?” 每一个字,都像是尖刀扎在朱阁心上。 朱阁双面通红,抬头对朱老大斩钉截铁道:“不行!大伯,我爹绝对不可能是自杀,他昨天还说今年给娘买个银簪子,他怎么可能自杀?大伯,有人杀害村里人,咱们应该报官才是!” 朱老大和另外几个兄弟迅速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惊慌。 此刻两边已然成了对立局面,更何况朱阁刚刚丧父,情绪还很激动,朱老四便出来搂过朱阁,软言劝说道:“小阁啊,你爹是我们的兄弟,你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你有多难过,我们就有多难过!” 说话间,朱老四还掉了满面的眼泪。 “只是小阁,这不是谋杀,这是……诅咒啊!” 此言一出,姓朱的几个兄弟,全都变了脸色。 包括在场刚才还支持小阁去报官的村民,也全都缄默了下来。 苏南锦四周看了看,觉得非常诧异:“什么是诅咒?难道朱老二犯了什么错误吗?” “诅咒,就是诅咒,”朱老大脸色仍然阴沉,这次他看向了苏南锦说话,“村子里的人,只要不敬仙女,无论是行为上的,还是心里想的,仙女都能知道。知道之后,仙女就会降下惩罚,让这个人被活活烧死。” 苗薇薇大声道:“这怎么可能呢!我现在就说一句,我不相信有什么仙女,她要真这么做那她就是邪神,有人来烧我吗?!” “哎呦,小姑娘,这种话可说不得啊!”旁边的大妈立马要伸手捂住苗薇薇的嘴,“你是外乡人,又不供奉仙女,不受庇佑,不信就不信了。但我们这些人受仙女庇佑,听见你说这样的话却不制止,是要受天谴的啊!” 苏南锦被这歪理都说笑了,理倒是歪,但代入他们那一套受庇佑就要贡献出崇拜的逻辑,还真的通顺了。 可惜,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这样的神仙的。 “你们这些外乡人,如果想害死全村的人,大可以继续大放厥词!”苏老大怒道,“如果你们能够看着我们全村的人,因为你们的不尊敬而死,那你们就继续说,就去报官!” 苗薇薇性格直,遇见这样的事就想分辩出个一二三,苏南锦连忙过去把她给拦下,用眼神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现在整个村子里的人都相信仙女的存在,如果他们真的说了什么,说不定连朱老二的死都要栽赃到他们身上。 对方完全占领了道德制高点,还是不要开口为好。 朱阁还在哭道:“可是我爹并没有不敬仙女啊,今年给仙女的贡品是最早买的,买的也是最好的,都在屋里放着,怎么会呢!” 苏老四搂着他叹道:“小阁,其实我们哥几个曾经听过你爹抱怨,说每年供奉仙女花销太大,但是每年打的猎物也不见多。我们几个当时劝过,看来你爹还是没听,现在惩罚来了。” 周围的村民也都纷纷感慨起来,还有的趁机教育自家的小孩,不能对仙女不敬,要好好听话,不然仙女就会降下惩罚。 苏南锦对商青云使了个眼色,几个人悄悄退出了院子。 “薇薇,咱们刚才回来的时候,朱家那五个兄弟是不是只有朱老大和朱老五在场?”苏南锦确认道。 苗薇薇回忆了一番,肯定地点了头:“对,确实只有他们两个在场!” “那你们来的时候,朱老三和朱老四在吗?”苏南锦又问商青云。 商青云根本没有回忆的意思,脸上泛起白雾似地冷笑道:“苏老二死在山洞里,苏老大是去给他换班的,发现了尸体,又叫来了老三和老四。” 苏南锦眉头一皱,回想方才几个人说的话,明白了过来:“原来是这样,他们说昨天下山去置办年货,其实是借着这个机会,想去守着山洞。但又怕年货没有买会被发现,所以发现尸体后,老三和老四急忙下山买年货去了,这才来迟。” “且不论,苏老二究竟是怎么死的,”商青云眼神凛然,透着精光,“至少,那个山洞里真的有秘密。为了不打草惊蛇,我的人半天一夜也没敢进去。” 第298章 罪魁祸首 “等等,”苏南锦连忙打住,“你是说,你的人看见苏老二一个人进去,别的人去换班的时候,发现他死了?” 商青云点头:“不错。” “那这还是一件悬案啊!”苏南锦道,“他总不可能真的是自燃?” “他自不自燃,我不清楚,”商青云丝毫不关心这一件事,“但现在死了人,他们为了山洞不被发现,还如此处心积虑地串供词、布置年货,说明那个山洞对他们来说,真的很重要。里面,一定有我们想要找的遗址。” 苏南锦不想和他争辩,这两件事本就是可以都完成的,便说:“我觉得这件事非同小可,来得很奇怪,不然,我们先下去报官,等这件事处理完了,咱们再悄悄地去查探那个山洞?” “不行,”商青云想都没想,直接回绝了,“小姐,如果官府插手,难免会把事实揭露出来,如果让官府的人查到了山洞,在里面搜寻物证,很可能把我们需要的东西一起收走。小姐,你不想知道爹娘被害的真相吗?” “但是……”苏南锦犹豫道,“我毕竟还是个郡主,我哥哥还是大理寺卿,我们俩向这里的衙差要物证,他们该不会不给?” 商青云面色凝重道:“小姐,你可不是普通人,大喻和漠北,现在可正在交战啊!” “小锦姐,我觉得商少侠这些话有道理,”苗薇薇也道,“你和南行身份特殊,这个节骨眼上,万一被谁发现了什么,说不定就会背上通敌叛国的细作罪名,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好,”苏南锦也知道其中厉害,“但是这件事,我觉得没那么简单,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帮我查下去。此外,你有什么能进洞穴的好办法吗?” 商青云向门内瞥去一眼:“我看他们是还没有对我们完全去掉戒心,才会派人看守。不过朱老二这几天就要下葬,葬礼当天,这村子里总该都到场,那个时候,我再看看有没有机会。” “好,”苏南锦点了点头,“万事多加小心。” 朱家死了当家,苏南锦也不好再继续住下去,几个人便又换了一户人家住。当夜朱阁来找她要把钱退还回去,苏南锦也没有要,只说当随礼了。 一连几日风平浪静地过去,但苏南锦却也察觉出了一些这村子里的不正常之处。 比如,谁都不知道那座仙女庙供奉的是哪个仙女,只知道是仙女曾经显灵,让他们的祖先在这里生活下去,所以他们要时代报恩。 如果不把这份仙女的恩情偿还回去,那么,就会遭到被焚烧的惩罚。 但这些话,最初都是由朱家几个兄弟说出来的,据他们说,他们也是听已经死去的祖辈说的。 由于已经有昆仑神女的先例在前,苏南锦直觉就觉得,这个仙女肯定是确有其人,也肯定是对这个村子的祖先有恩,后来被神化了。 但所谓的会遭受惩罚一说,与其说是那位对村子先辈有恩的姑娘糊弄人的,反而更像是现在村子里这几位朱姓叔伯们用来控制大家听话的威胁。 又四日过去,苏南锦照旧每天假装出去和苗薇薇一起描图样,但这天到了中午,又出了一件大事。 等她赶到现场时,看见的又是一具焦尸。 “这是谁?”苏南锦惊诧道。 朱阁也在现场,他旁边还有个哭得趴倒在他肩头的小姑娘:“这是朱四叔,刚刚被人发现,死在这片林子里。”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哀嚎,一个妇人身边带着两个男孩狂奔过来,人群纷纷让开。 “当家的!当家的啊!” 那妇人忍不住痛哭,两个孩子也跟着哭起来。 原本趴在朱阁肩头的小姑娘,也跟着扑了过去,搂着那妇人大喊道:“娘!” 苏南锦又想起前次的疑惑,赶忙问:“朱阁,我问问你,这具尸体被烧焦成这样,他们是怎么判断出,这就是他们亲人的啊?” “哦,朱四叔的脚趾,缺了一根,”朱阁道,“我爹的,反而多了一根,所以我们能认出来。” 这边哀嚎着,那边朱老大、朱老三和朱老五也赶了过来。 苏南锦这次格外留意了对方的神情,果然这三个人的眼中只有恐慌、担心,却没有旁人乍然见到熟悉的人尸体时,那种不可置信的惊诧。 看来又是他们几个人,第一个发现了尸体,并把尸体给移了过来! 围在周围的村民议论纷纷,都无非是在说神女降下惩罚的事情,但这一次,讨论的内容却和前几次有些区别。 方才那个小姑娘哭着哭着,忽然站起身愤然道:“我要报官!娘,大哥二哥,我们应该去报官!” “报官?!”朱老大又怒声斥责起来,“上次,那个外乡女子不知道,叫嚷着要报官,你可是咱们村里人,你爹是因为天罚而死,你难道不清楚吗?!” “不可能!”那姑娘吼道,眼泪流了满面,脖子也吼得通红,“我说我爹是整个村子里最尊敬仙女的人也不为过,谁不知道我爹年年供奉的东西最多,连我哥哥五岁的时候说了一句仙女好漂亮,都被他吊起来打得差点断气,要说他被天罚,那这个村子的人都会死在他前头!” 这话虽然可怖,但众人心中却都明白,这的确是实话。 朱老四平日间对神女是什么态度,他们全都看在眼中。 不料那朱老大忽而冷笑了两声,阴冷道:“就因为你爹是平日里最尊敬神女的人,所以他才是最惹恼神女的人!” 众人一阵哗然,朱四嫂哭着质问道:“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朱老大一抬眼,两道目光,似利剑一样向苏南锦几人刺过去,我和老五早就说了,这几个人不敬仙女,你们贪着他们给的钱,要让他们留下。现在谁最尊敬仙女,又没赶他们走的,在仙女看来就是最虚伪!” 那小姑娘骤然回头,怨毒得盯向了苗薇薇。 第299章 会和 朱家村的村民都还记得,上次就是苗薇薇,公然对仙女不敬的。 苗薇薇并不惧怕,在她看来,如果这个仙女真的杀了信奉自己的人,那就是完完全全的邪神,连他们南疆所崇拜的动物神还不通人性。 “你少在这里妖言惑众!”苗薇薇双眼喷火,和朱老大怒目相对,“你总说是仙女的惩罚,有谁看见过仙女显灵的证据?!” 那小姑娘咬牙切齿道:“你还敢亵渎神女,我要你给我爹偿命!” 说话间,她和两个哥哥便扑了上来。 苏南锦想组织矛盾激化已然来不及了,她眼看着苗薇薇反身来了几个鲤鱼反跃,又抽出腰间盘着的鞭子,甩到树枝上绷紧,一跳就借力跃到了树枝上。 这伸手落在朱老大眼中,更是证据一件:“乡亲们!这帮人身手这么好,如果老四不是天罚死了,那就是他们杀死的!” 众人一听,瞬间群情激愤,都喊打喊杀起来。 商青云捞起苏南锦便跃到了树上,顺便示意带来的属下上前拦下众人。 苏南锦落到树枝上,看着下面乱成一团,急道:“你让他们小心点,这些人毕竟是村民,根本不会武功!” “放心,”商青云道,“他们自有主意。” 话音刚落,商青云觉得自己眼前寒芒一闪,竟然是朱老大和老五拿着农具一跃而其,直向他们劈来。 这两个人,竟然也会武功! 商青云把苏南锦扔给苗薇薇,飞身便应招而去。 苏南锦被强行扔到另一棵树上,下面就是斧钺钩叉打架大队,心脏差点都吓得跳出来,幸而苗薇薇把她给接住了。 “小锦姐,你在这里待着,”苗薇薇盯着和商青云缠斗的朱老大,心头火烧得不行,“那个老不死还满嘴胡话的,我非得教训教训他!” 苏南锦根本来不及阻拦,就看着她人飞了下去。 可她的担心立马就印证了,苗薇薇虽然善于用毒,也有些身手,但和朱老大比起来就吃亏了,眼看着她挨了好几掌,苏南锦坐不住了。 这人要是打坏了,可怎么得了! 商青云眼看苗薇薇受伤,也怒了起来,他对着属下吹了声口哨,便要动用下策——将这些人全都绑起来,他们就能毫无顾忌地搜山! 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枚箭从远处射来,宛如曙光有斩破黑夜之势,直奔朱老大而来。 同时,还有一个人踏着箭而来,苏南锦一眼就认出来,那人正是她的哥哥,苏南行。 那箭穿过朱老大的衣裳,径直将人托着固定到了树上,却不伤朱老大分毫皮肉。 而在那顷刻之间,苏南行也下了箭,一手搂住苗薇薇的腰,把她带离了混战。 “南行?!”苗薇薇惊喜若狂,一把搂住了苏南行的脖子,“这些天你去哪了?我和小锦姐都要担心死了,还以为你人出事了呢!” “路上有些耽搁了,”苏南行回头看了一眼苏南锦,颇为意味深长,“等会再说。” 苏南锦本想让苏南行赶快把局面稳定住,但一队身披铁甲的骑士忽然奔腾而来,领头的那个一身玄色衣裳,胯下一匹高大的黑马,正是同样失踪已久的苏南行。 这显然是官差的盔甲,且所来的人众多,朱老大和朱老五见状,只得停手,退到一边观望。 其余的人见他们两个退了,也都不敢再动手,纷纷停了下来,抱头蹲在原地。 唯有朱老四的那个女儿,还在哭喊着捶打商青云,被他抓住手腕,扭着压到了地上。 长孙云淮勒马,利落翻身下来,眼神锐利地扫过人群中的商青云,呵声质问道:“你是谁?” 朱老大和朱老五一见原来来的这对官差并不认识商青云,更加笃定了他们的猜测,立即上前跪下来道:“官老爷!这帮人五天前来到我们村子里说,说他们是官家派来的,但他们却处处惹是生非!我们是敢怒不敢言,还请官老爷给我们做主啊!” 朱老四的女儿见状,也明白了在场谁是老大,哭着就喊道:“青天老爷!这几个人害……” “别说话!”朱老五急忙过去她嘴巴给捂住了,又谄媚地对长孙云淮笑道,“官老爷,您别生气,这个小女娃刚死了爹,情绪很激动,您别在意。” 苏南锦很怕两边再起冲突,那可真是自家人打自家人,但她刚张嘴,又发现自己挂在树上,要说话的非得喊不可。 这样的场合,她挂在树上喊话…… 想一想苏南锦就觉得尴尬得头皮发麻。 长孙云淮倒是留意到了她,朝她递了个询问的眼神。 苏南锦一看苏南行,正在和苗薇薇一起,压根没有管她的意思,于是认命地对长孙云淮朝地下指了指。 对方立马从马上飞身而其,众目睽睽之下把她给带了下来。 苏南锦:…… 她怎么觉得这样下来也很尴尬啊! 尤其是苏南行这时候还回头看她,好像很痛心女儿又和不良少年混到一起去的家长。 “那个是自己人,”苏南锦对长孙云淮道,“不过有些事,明面上不好讲,待会再说,你先让所有人都散了,留下那几个刚刚会武功的,还有那一个看起来孱弱的中年人。” 他们这边商量事情,那边朱老大和朱老五对视一眼,心却是全凉了。 原本以为,这一群人是打着官府旗号的骗子,没想到真的是官府的人! 这下,可糟了。 长孙云淮听苏南锦说完,又对跟着的下属交代了几句,众人就都行动了起来。 朱家村的村民虽然很信奉神女那一套,但现在仙女没有显灵救他们,倒是如果反抗的话,一定会被眼前的官兵抓到牢里,于是很顺从地就按照吩咐回家了。 朱老大和朱老五还想浑水摸鱼,趁机也溜走,但被长孙云淮的人给拦了下来。 三拨人汇合到了一处,苏南锦看看这一个,又看看那一个,一时间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在这种情况下见面,真是好尴尬! 第300章 联手查案 这件事里,长孙云淮完全是外人,但又受她所托。 苏南行倒是自己人,可现在她知道了苏南行的秘密,苏南行却仍然怀疑着她,说不定,还会怀疑商青云是她找来演戏的。 五个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会,苗薇薇好奇的伸头瞧瞧这个看看那个:“你们在干嘛?为什么都不说话啊?” 苏南锦决定先不要让商青云开口把事情说出来,便抢先问道:“等等!我先问,你们俩怎么是同时来的啊?” 苏南行笑得别有深意:“这得问长孙大人。” 糟了…… 苏南锦心里直打鼓,悄悄地给长孙云淮使眼色。 所以现在苏南行是知道她拜托调查这事还是不知道啊! 长孙云淮倒是一如既往地淡定:“凑巧罢了。” “哎呀你们别在这说些不咸不淡的事情了!”苗薇薇还没忘记被冤枉的那一肚子火,“行远,我和小锦姐在这可被这群人冤枉惨了,那个朱老大,一直诬陷我们,说是因为我们过来,得罪了仙女,才让村子里有人死的!” “仙女?”苏南行问,“什么仙女?” 苗薇薇道:“我也不知道,小锦姐也说没见过。” “塑像就在村子上面的庙里,”苏南锦向山上指了指,“的确不是任何一家的神仙,我问了几个村里人,他们也说不知道。” 长孙云淮瞥到苏南锦手背上的擦伤,莫名不爽,接着话道:“那便是邪神。宣扬巫蛊,本朝可是重罪。” 他语气虽然轻飘飘的,但那长眼剑眉,和一身的玄色,无端就让人觉得是当真立即要被拖出去处斩。 朱老大心里一惊,眼瞧着这几个人一言一语间,就要让他们没命,立马跪下求饶道:“几位大人,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这两位小姐怎么可能的得罪仙女呢?是我们几个蠢豸的错!” 但朱老三但全然不怕,只是神色凄惨地立在一边,忽然放声大笑,又转而哭道:“这是惩罚!仙女容不得做过错事的人,这是仙女的惩罚!” 苗薇薇被吓了一跳,抓着苏南行胳膊的手收紧:“他不会是疯了?” 长孙云淮冷笑道:“真疯未必。” “这里有命案?”苏南行问,他回头,才发现地上还有一具焦尸。 “不是命案!”朱老大神色紧张,像是说话真的能得罪神明一般,“这是仙女的惩罚,他们不敬仙女,所以被惩罚烧死,他们不是被人杀的!” 长孙云淮眉头轻皱,苏南锦知道,这是对方已经完全不耐烦了。 果然,长孙云淮对属下吩咐道:“把这三个人关到一起,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出来,也不许进去探视。” “大人!当心啊!”朱老大被拖走还不忘大喊,“要尊敬仙女啊!” “你们住在哪?”苏南行问苏南锦道,“先找个地方,你把案情告诉我。” 苏南锦立马点头,在前面引路。 她这样听苏南行的话,相处间还有些害怕的样子,落在长孙云淮心中,却非常地不是滋味。 从前苏南锦多得瑟啊,天不怕地不怕的,面对太后和福宁也没怎么着,怎么就害怕宠爱她的苏南行呢? 一时间到了住处,那家人都害怕得不行,苏南锦也没空去安抚,只好又拿了些银钱出来,让侍卫转交给那户人家。 几人到桌边坐下,苏南行道:“说。” 苏南锦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对苏南行刻意隐瞒她也跟过来查找苏家往事这件事,便如实道:“这村子里,有五个威望很高的人,就是朱大到朱五这七个兄弟。来的第二天中午,朱二就死了,和今天的朱四一样,都是被烧死的。” 门外此刻有人进来回报苏南行,说是两具身体都移到了院子里。 苏南行对那人一点头,又对苏南锦道:“你接着说。” “这村子里,还信奉仙女,朱老大就说朱老二是因为说过不敬仙女的话,被仙女降责而死,尸体是他们几个下山采买东西,第二天发现朱二不见了,上山想回村找,在半山腰发现的,但实际不是这样的。” 说到此处,苏南锦停顿下来,看了一眼长孙云淮。 苏南行此行的目的和苏南锦一样,他自然明白这个眼神的含义,但他现在已经无法保存这个秘密了。 长孙云淮人既然在此,什么保守秘密的措施,也不过是在秘密上面多蒙一层轻纱而已。 他不由得看向苏南锦,不明白苏南锦做出这样的事,是因为她是长孙云淮的人,还是因为苏南锦本人有时候的确会做出些蠢事。 “继续说。”苏南行道。 苏南锦抿了抿唇,又说:“商少侠发现,朱姓兄弟中,除了老五留在村里,其余四个说是下山采买年货,其实是在轮流看守一处峭壁上的山洞。那天,是朱二独自看守,中午朱三朱四去送饭,才发现人死了。” 苗薇薇忽然起身,去拿了纸笔过来,递给了苏南行。 苏南行迅速简略地写下苏南锦的陈述,又问:“今天死的这个朱老四呢?” “商少侠?”苏南锦看向他。 商青云也不避讳:“也死在山洞,是被朱老大和老三移到刚才那地方的。两个人死前进洞到出动,我的人都在暗处观察,中途并没有任何人进去。” “会不会是自燃?”苗薇薇想起曾经说过的故事,“我在南疆的时候,听过一些人会自燃的案例。” “一个或许可能,”苏南行虽然否认,但仍然在纸上写了自燃两个字,“连续两个,未免过于凑巧。” 话锋一转,他又问苏南锦:“你觉得会是谁杀的人?” “啊?” 苏南锦乍然被点名,还是被苏南行问这样的问题,很是惊讶。 苏南行,可是从不会问苏南锦这样的事的。 但她此刻也没心思去分辨,对方是不是又在试探,认真思索了一番道:“那个山洞除了他们五个人,村里别人貌似都不知情。因此,我认为还是他们五个人之间有凶手,也或许是团伙作案。” 第301章 兄妹对峙 这两种猜测,苏南行又都跟在自燃后面写了下面。 接着,他对着纸自言自语道:“熟人间作案,死者在一个以上,一般都是因为利益,例如遗产分配不均,或是赃款分配不均,担心对方将不利于自己的事情泄露……” “住在这个村子里,也没什么利益,”苏南锦回想这里的房屋陈设,“咱们第一次见面,朱老大衣服上还有很多补丁。” 苗薇薇点头附和:“对,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没什么钱。” “把不利的事情泄露,我倒是觉得有可能,”苏南锦说出一直盘旋在心头的想法,“朱家这五个人,总是说仙女会降罪,我总觉得他们是在用这句话恐吓村子里别的人,这背后肯定有什么问题。” 苏南行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现在他们都被控制起来,多想也无益。案发现场在山洞里,不如去山洞里看看。”商青云提议道。 苏南行抬眼看商青云看去,眼中情绪阴晴不明。 对于苏南锦和苗薇薇来说,都是第一次在苏南行眼中看见他这样的神情。 “明日再去,”苏南行收回目光,“请你们先回避,我和我妹妹还有些事情要提前说清。” 商青云和长孙云淮都没什么意见,唯独苗薇薇察觉出苏南行今日格外严肃,有些担忧地坐着不肯动。 “怎么了?”苏南行问她。 苗薇薇抓着苏南行胳膊道:“南行,小锦姐这样和我一起出来,也没提前告诉你,是我们的不对,但是她也是有苦衷的呀!你……” “我知道,”苏南行打断她的话,温柔地拍了拍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她是我妹妹,你还怕我这个哥哥会伤害她吗?” 苗薇薇竟然真的点点头说:“那也是哦。” 本来气氛很严肃,苏南锦还有点害怕,这一下差点笑出声。 “小锦姐,那我走了哦。”苗薇薇还不忘和苏南锦告别。 苏南锦点点头:“嗯嗯,没事的。” 房间里空下来,苏南锦独自面对苏南行,那种紧张感又迅速都被拉了回来。 这些日子,想来想去,斗来斗去,她也觉得很累了。 与其这样不知道要纠缠到什么时候,她宁愿一次性把事情说清,对方信也好,不信也罢! “你先别说话!”苏南锦先吼了一句,声音又迅速低下,她认真地看着苏南行道,“我知道,自从你回来之后,你就一直在怀疑我,到底是不是苏南锦。” 苏南行脸上掠过一丝伤感,又很快消失不见:“我以为,你并没有察觉。” “你和以前对我不一样了,以前你从来不会对我有隔阂,但是现在有,”苏南锦说着,也觉得伤心起来,“不过,我的性格转变太大,你会有怀疑,我也能理解。” 虽然她真的不再是苏南行的妹妹,但她也真的伤了心。 初来这个世界,她有时候还想着,说不定什么死了就能够回到原来的世界,睡梦之中,也常常会梦见自己世界的场景。 可是这半年以来,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再想着这件事了,梦里也没了属于自己的场景。 她已经锦瑟、李妈妈这些人有了感情,她不是苏南锦,可是,她也不再是她自己。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又已经变成了属于这个世界的苏南锦。 “珠子,是怎么回事?”苏南行忽然问。 苏南锦一愣,旋即解释道:“我有一天闲着睡不着敲床板玩,机关就被我敲开了,还砸到了头上,这件事锦瑟应该有印象。” “为什么不问我?”苏南行又问。 “因为我查到了那个珠子的一些事,”苏南锦没有丝毫隐瞒,“我找长孙云淮帮忙,进了皇宫里藏书的摘星阁,隐约知道了一些事。你之前从来没说过,回来后又怀疑我不是本人,所以,我就没敢问出来。” 其实这个问题也让苏南锦知道,苏南行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去她的屋子里探查过了。 果然是怀疑她怀疑得很深啊。 “为什么查我?”苏南行再次发问。 “其实不是查你,”苏南锦道,“我梦里,总有一场大火。我觉得是那场火烧死了爹娘,可是府上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你也没和我说过,我很想知道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想知道我们两兄妹到底从何而来,恰巧,腊八前夜,商青云找到了我。” 说来也是可巧,商青云这些年在各地费尽心思,只为了找到苏南行和苏南锦。但这么多年来,他竟然只和苏南锦见过面。 而那个时候,苏南行人还在外面不知所踪。 苏南锦将商青云所说的话,以及她为何相信商青云所说的理由统统仔细道来,等说完这些,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她等着苏南行的回答,但苏南行却垂眼不语,像是还在消化方才她那些话里究竟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苏南锦在一瞬间觉得被莫大的疲惫感完全笼罩了起来。 无论她怎么解释,摆出什么证据,苏南行还是不信她。 她也毕竟不是真的苏南锦。 又过了片刻,苏南行却忽然疲惫又痛楚地对她一笑:“从前,我的妹妹绝对不会想这么多,也不会想这么深。小锦,我离开这半年,你真的成长了许多。” “你就这样忽然失踪,一句话也没有留,”苏南锦回想曾经女扮男装的样子,虽然只是几个月前,却遥远地好像是上辈子,“那个时候,府上的人心差点斗散了。赤芍他们虽然说着不害怕,还安慰我,但是我知道,他们心里其实也慌张,总害怕你是死了。” “这件事,是哥哥做错了,”苏南行握住她的手,“但当时情势太急迫,我不回来,是因为路上遭遇了定远侯府刺客的袭击。” “什么?!”苏南锦猛地抬眼,她只听苗薇薇说过两个人在外面浪迹江湖,却不知道还有这一层缘故,“所以薇薇说,她还救过你,是因为你被齐家追杀?!” 第302章 失踪原委 苏南锦解开腰带,拉开衣襟,将自己的左半边胸膛露了出来。 在心脏周围,一道箭伤,赫然狰狞地趴在那里。 苏南锦心脏疼痛起来,伸手却不敢触摸,她几乎能感觉到,这支箭射进去的时候有多么地疼痛,几乎是疼得要死掉。 “我本想保护你一辈子,让你无忧无虑,所以你不愿意出门,其实我除了担心外,更多的是开心,”苏南行恋爱地看着苏南锦,“接触外面的世界,你难免会长大。人长大了,痛苦就会接踵而来。” “但是我没想到,我再怎么努力,还是没能敌得过老天爷。” 时间回到半年以前,那个时间还是初夏,杨柳未老、新荷尚绿。 如此美好的世界,济世道长也正从北向南游历至大喻京都,途经苏府门前。 而那个时候,苏南行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调查自己爹娘身亡的原因。 数年前的那场大火,显然是有人要灭掉他们一家人,只是碰巧他带着妹妹去外面玩,一直到很晚才回家,这才逃过一劫。 苏南行人本就早熟,他知道有些时候杀手会潜伏在四周,之后清点尸骸的人数,因此只是带着妹妹在远处惊慌地看了一眼,就匆匆地离开了。 甚至,连爹娘的尸骨都没敢收齐。 其实他一个人,死了也就死了,但是他还有个妹妹,性格天生与他相反,极易相信别人,年纪小,也没什么天赋,如果没了他,这个妹妹不就是一个死字吗? 苏南行就在悲痛中靠着对苏南锦的爱意活了下来,年幼时他就带着妹妹流浪,幸而他写得一手漂亮的字,还颇通诗词,就辗转在大户人间做伴读。 攒了一些钱后,他便替人抄书生活,同时准备科举,之后,便是一举夺魁,殿上钦点,入朝为官;继而平步青云,官拜三品大理寺卿。 就当他觉得一切都准备好了,可以去为爹娘伸冤的时候,遇见了济世道长。 那一句选择未来,还是执着过往的询问,深深刺进了苏南行的心中。 他既害怕这个来历不明的坤道一语成谶,让他因为追查爹娘死因这件事而让苏南锦受伤,但他恨了十几年,筹备了十几年的事,他也无法放弃。 左边是爹娘,右边是妹妹,左右都是亲情,苏南行根本无法选择。 因此,他立马策马去追赶那个坤道,但一直追到城外,几乎要到了下一个郡县,他都没能追到那个坤道的身影。 也正因为他追得过于匆忙,心中挂念着这件事,完全忽略了周围的环境,给了定远侯府刺客可乘之机。 他先中了一箭,缠斗间被追至野林中,那时已是深夜,他体力耗尽,身负箭伤,完全分不清东西南北。 但对方显然是想要他的命的,于是他的胸膛上又中了一箭,如果再偏移分毫,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是回天无力。 但或许是他执念太深,妹妹和爹娘始终在他心头盘旋,天也不忍收他,苗薇薇从天而降,带他躲藏到了一处小山洞中,还把他给救活了。 这一番经历,听得苏南锦是惊心动魄。 她知道苗薇薇的身手和轻功,都很寻常,可以说苗薇薇能在定远侯府刺客的手里把苏南行给救出来,真的是上苍给的运气。 “那之后呢?”苏南锦痛苦道,“那个黑衣人,其实就是你?你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现身呢?” 苏南行叹息一声,眼中精光闪现:“因为,我看到你假扮成我后,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准备在暗中收集定远侯府的罪证,将齐府一举拿下。” 但结局如何,苏南锦已然是知道了。 “哥,下次千万别这样了,”苏南锦心思千回百转,完全明白了对方的心理,“你都不知道,我和府上的人有多担心你!” 之前苏南行不肯说,无非是觉得她还是那个原主,不放心。 其实她代入一下想想,如果她是苏南行,面对一个这样的性格怯懦单纯的妹妹,恐怕也是不敢把事情都告诉她的。 万一哪天来个厉害觉得,只怕这些事就要被通通给套了出去。 “不过哥哥,”苏南锦想起商青云这些年来做的事,莫名觉得他们俩兄弟其实挺对不起人家的,“商青云这样对我们从前的部落忠心,他还想办法赚了许多的钱,我那天听他的意思,像是还想复国似的。” 苏南行无奈笑了笑,反问道:“你想复国吗?” “我不想,”苏南锦把苏南行的衣服拢好,眼睛发亮,“我只想和哥哥嫂子一起过日子,就算是吃糠咽菜我也觉得很好。漠北现在已经分裂成了这么多部,他们联合也无非是为了对外扩张,打赢之后也必有内战,我自认无能,也觉得哥哥复国得不偿失,白白丢了这样的安稳日子。” 苏南行赞同地点点头,眉眼间都是幸福的暖意:“我也是这样想。” 外面苗薇薇已经等得着急了,迫不及待地敲门道:“南行!南行!你怎么还在说话啊?你是不是在把小锦姐给欺负哭了不敢开门啊?” “我看她倒是更喜欢你。”苏南行无奈。 苏南锦咧嘴笑道:“不是?小姑子和嫂子的家庭矛盾可是遍地可见的,我们俩这么和谐,你居然还吃醋?其心可诛哦。” 她笑着过去开门,对苗薇薇道:“好了,我把双人时间现在就还给你。” 苗薇薇却直盯着苏南锦的眼角检查,看有没有泪痕:“他没欺负你?” “没有,”苏南锦撒了个小谎,“就是说了一些以前的事,我正好去布置下明天准备进山的事情,你先去陪我哥。” 院子里现在的人员构成复杂,长孙云淮的、商青云的、还有恐惧的屋子主人。 苏南锦看那小孩躲在亲娘身后的可怜模样,心道这件事还是尽快解决为好,再这样待下去,真的是麻烦别人。 她问了长孙云淮的人,在院子后面的水缸边找到了长孙云淮。 第303章 还是不信 缸里有水,但天气原因,面上已然结了薄冰,里面养着的鱼就在靠近冰面的地方游泳,希望吸入更多的氧气。 苏南锦走到长孙云淮旁边,伸手在冰面上轻轻点了下,冰层下的鱼就受惊藏到了底下。 “你帮我的事,谢谢啊。”她道。 长孙云淮没什么表示,只是问:“你和你哥哥解开心结了?” “没有。” 苏南锦一抿嘴,有些失望。 她看着潜到水缸下面再也不肯上来的鱼,觉得这鱼就和苏南行一摸一样,受到了一点惊吓,就再也不肯上来。 “你们谈了很久。”长孙云淮看着她。 “对,”苏南锦心里越发不是滋味,“我说了一些他的疑惑,他也跟我说了这半年来为什么不回家,但是我能看得出来,他还没有完全相信我。” 如果苏南行完全相信了她,面对被强迫打磨出棱角的苏南锦,苏南行绝对不会是这种反应。 上辈子,她和自己的发小合租过一段时间,最后要分别的时候,两个人都是痛哭流涕,到了晚上就想念对方,一直过了两个月才好。 朋友都是如此,更何况是苏南行与苏南锦这样相依为命的兄妹? 苏南锦没有意识到,她这样和长孙云淮说苏南行的反应,其实也侧面在向长孙云淮暗示,她真的并非苏南锦。 长孙云淮视线落在她身上,看了一会儿,与她抬起的眼睛正好对上。 “你怎么这样看着我?”苏南锦惊讶得后退了一步。 那眼神里不禁有探究,还带着极其浓烈的伤感。 就像是,对方对她用情很深,但是她却辜负了对方似的。 长孙云淮并未回答,只是收回了那种眼神,变化之快,让苏南锦都忍不住要怀疑,刚才是她自己的幻觉。 “你要找的秘密,现在找到了吗?” 对方换了个话题,苏南锦也识趣地不再追究刚才的奇怪感觉:“还没有,这个村子很奇怪,我想即便明天进了那个洞穴,可能也要解开那两个烧死的人的谜团,才能还原事情的原貌。” 长孙云淮一点头:“你能达成心愿便好。” 苏南锦脑袋上不禁冒出了好几个问号。 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感觉忽然长孙云淮的画风变成了什么奇怪的矫情中学生…… “你……”她迟疑地看着男人,“你该不会发生了什么事?失恋了?降职了?没钱了?” 长孙云淮心里一梗,他这恋都没开始,哪来的失恋? “别瞎猜,”长孙云淮抬手一掐苏南锦的脸,“小丫头片子,心思倒不少。” “哼哼,”苏南锦打掉他的手,“我心思要是少点,还不被齐家那群人给生吞活剥了?诶,你还没跟我说,你怎么会跟我哥一起来?” 提起苏南行,长孙云淮莫名地有种矛盾心理。 在能力和人品上,可以说整个朝廷他最欣赏的便是苏南行。 但自从对苏南锦动心后,每每看见苏南行怀疑苏南锦,他就觉得不痛快,即便,他自己也怀疑苏南锦并非是原来的那一个。 “我追查他,被发现了,”长孙云淮快速道,“他不愿打草惊蛇,或许是担心我是定远侯府的人,因此半途绕路。眼看甩不掉,这才主动出手。” “啊?!”苏南锦大为震撼,上下扫视着男人,“你们还打起来了?!” 长孙云淮斜睨道:“怎么?担心我打伤你哥哥?” 苏南锦无语地捶了他一拳:“你也知道啊?你那武功多好自己心里不清楚吗?打齐瑕打得刷刷刷的,万一我哥被你一拳锤吐血怎么办?” 长孙云淮:…… 后面刚问了侍卫准备过来叫人吃午饭去的苏南行:…… 他也没有那么弱?! “你们俩打了多久啊?”担心完,苏南锦又开始火速八卦,“那最后谁打赢了啊?” 长孙云淮无奈,语气带着宠溺:“他发现是我,就停了手。我本来也是防御着,根本没有人受伤,前后不过两三招。” “哦……”苏南锦绕了绕自己头发玩。 长孙云淮失笑:“我怎么觉得,你语气里还有些遗憾呢?” “你们都是高手嘛,”苏南锦很有自己的一套歪理,“自古人类都喜欢看高手过招,不然你说为什么武林大会每隔四年就办,但每年都有那么多人去看热闹呢?” “行了,”长孙云淮拍拍她后背,“去吃饭,你哥哥已经站了很久。” “嗯?”苏南锦一探头,果然看见苏南行人就在房子对面,瞬间有点心虚,“哎呀哥,你怎么不叫我啊!” 苏南行温柔笑道:“看你们在说话,就没打扰。去吃饭。” 瞅着苏南行人离开了,苏南锦赶紧扭头望向长孙云淮:“刚才——” “你说想看我们俩打架那会他才来,”长孙云淮很清楚苏南锦的小心思,“放心。” 苏南锦舒了口气,招呼道:“那就好,那就好,走,咱们吃饭去。” 虽说是明天进山,但剩下来的半天,苏南行也没有闲着。 他把村子里所有的村民都单独找过来谈了谈话,最后发现,那个仙女庙的说法果然跟苏南锦所说的一样,大家都不知道来源,散播的源头在于朱姓的那五个兄弟。 “去把当地户籍簿子拿来,”苏南行吩咐人,“今日子夜前回来,快去!” “哥!”苏南锦阻拦下就要飞出去的人,“这事儿不用去,商少侠之前去翻阅过,这边最初的记载,直到现在这五个人的爹娘。但是,你也知道这种深山老林里,人少点的话,统计的时候未必能统计到这里。” 先前住了几口人,发生过什么事,可是真的传下来便传下来,传不下来就散失在岁月里了。 苏南行深知其中道理,这些拿小钱办事的衙差,干得多也并不会多拿俸禄,这里山高路险,没谁会冒着风险过来干活。 “那就先去仙女庙看看,”苏南行起身,“看看这个仙女,究竟是何方神仙。” “门锁着呢,”苏南锦还没忘记刚来那天的奇怪场景,“钥匙在朱老大那儿。” 第304章 血泪仙女 苏南行一敲她脑瓜:“事情倒是打探得挺清楚。” “那可不,”苏南锦下巴一扬,很骄傲,“也不看我是谁的妹妹啊。” 幸存的朱姓三兄弟被关押在一起,心情却全然不如苏南锦这般美丽。 朱老三一个人蜷缩着蹲在地上,离另外两个人远远地,嘴中始终念念有词,嘀嘀咕咕的,像是蚊子一般。 朱老大被念得烦了,骂了几句看不见效,便指挥朱老五道:“老五,你去听听老三在说什么。” 朱五看了朱老大一眼,脸上没什么神情,凑过去一听,便笑了。 见对方露出嘲讽的笑意,朱老大也跟着笑道:“怎么,老三该不会是在念女人的名字?” “报应,”朱五对朱老大一挑眉头,“他说,这都是咱们的报应,下一个就是我们了。” “放屁!” 这两个字,似乎是掐住了朱老大的命脉,令他一跃而起,瞬间暴怒。 “什么报应!他们是被人……” 想起门外还有看守,朱老大又急忙压低了音量,凑到朱三身边接着道:“这是有人故意装神弄鬼,要让咱们兄弟心里不安!” 朱三没什么反应,倒是朱五阴阳怪气地“哦”了一声:“大哥,你开始怀疑是新开始进来的那批人在为前人报仇。现在,证明了他们的确是官府的人,你觉得,谁还会为了前人来杀咱们兄弟呢?” 面对朱五刻薄狡猾的眼神,朱老大感觉自己的筋脉都被针挑了一般难受,他猛地揪住朱五的衣领,怒吼道:“你是想说我是杀人凶手?!老三不会武功,除了他之外,你可是咱们几个人里武功最好的那一个!要说杀人,你最有嫌疑!” 朱五纵然被人揪着衣领,看着眼前犹如恶鬼般的脸,也全然没有丝毫恐惧:“怎么,老大,你这么生气,难道是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 “放你娘的屁!”朱老大又把衣领狠狠甩开,“那你说,我为什么要杀人?我杀了他们,对我有什么好处?!” “你不是一直觉得,村子里的生活太贫穷了吗?”朱五冷笑道,“你想到山下去,但这个提议被我们几个否决了,你又担心自己走,我们几个会担心你泄露秘密,把你杀了。所以,你就来一个先下手为强,是不是?!” 朱老大无端被揣测,气得胡子都要飞上天,眼睛吊得都要成三角形:“老五,你说在这里血口喷人!要说这是理由,那当初老三还不同意咱们动手呢,他岂不是也有杀人动机?!” “但他不会武功啊,”朱五很有道理,“他要杀人,除非把咱们几个全杀了,就凭他,一个教书先生?” 朱老大还想再说什么,朱五却忽然对他竖起了手指,让他噤声。 果然,门锁很快传来被打开的声音,一个官差走进来问道:“谁是朱老大?” “是我。”朱老大下意识地和朱五交换眼神,他们这几个人,毕竟有过生死交情,私底下吵得在凶,遇事还是会一致对外。 “村里人说仙女庙的钥匙在你这,交出来。”那官差伸出手。 朱老大脸色一变,脸色灰白得可怕:“这……官大爷,不是小民不想给,而是你们这样进去,假如触怒了仙女,是会被天谴的啊!” “那也是我们的事,”官差不耐烦道,“你只管把钥匙交出来,仙女要我死我就死,不关你的事。” 朱老大忍气吞声,实在无法,把钥匙给交了出去。 外面院子里等着的苏南行拿到钥匙,便和苏南锦一同向仙女庙而去。 “你这么害怕,莫不是真把什么仙女不仙女的当了真?”朱五见朱老大扑到窗户口张望,尽情讥讽道。 朱老大回过神,神色也没了方才的怒气和嚣张:“老五,你说,这不是外面的人回来复仇,要真说是咱们兄弟几个互相杀,我也不信,该不会这仙女塑像被咱们供奉这么久,真的有了灵性?” “哈!灵性!”朱五对此嗤之以鼻,“老大,我看你是年纪越大,胆子越小,过几年,就要害怕起鬼神来了!” “老五!”朱老大语重心长,“你忘了,三年前,仙女塑像流血泪的那件事了?” “流血泪?”苏南锦仰头看了看慈眉善目的仙女塑像,觉得十分地不可思议,她继续追问朱阁道,“你仔细回忆一下,那天前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长孙云淮几个人,也都看向了朱阁。 朱阁作为一个青春期的男孩子,第一次被这么多大人物盯着期待,心里不禁紧张,还有些要炫耀自己能干的心思,他努力地回忆了一番,终于开口道:“我想起来了,那是三年前的冬天,就是除夕夜,全村的人都过来祭拜仙女。” “你可要想仔细了,”苏南锦担心他三年前还是个小孩,会记混事情,“细节错误,很可能导致我们的推断结果错误。” 朱阁坚定道:“不!我肯定没记错,那年冬天很特殊,朱三叔从山下买了很多红漆回来,给大家的窗框和门都返漆了一遍,各家各户都是红彤彤的,喜庆极了,所以我记得特别深,你们去问别人也可以。” “我们没有怀疑你的意思,”苏南锦对他微笑道,“你接着说,然后呢?” “然后,我们照样焚香、上贡品,三扣九拜,”朱阁道,“就在我们要退出去的时候,左三娘忽然尖叫,说仙女流血泪了。我们大家抬头一看,果然看见仙女的右边眼睛那里,流下了血泪。” 苏南锦和几人又不禁回头看了一眼温柔微笑着的仙女。 这样的仙女塑像,也不过是泥土烧纸的,怎么会流血泪呢? 除非,是有人捣鬼! “那么,发现血泪之后,你们有没有人上去看过是怎么回事?”苏南锦怀疑道。 朱阁却露出了不敢相信的神情:“这怎么能呢?仙女流血泪,就是对于我们供奉不诚心的谴责。这个时候还要爬到仙女身上去确信,这不是蔑视仙女吗?” 第305章 人还是仙 “你们脾气可真好,”苗薇薇蹙眉看着那尊垂眸微笑的仙女塑像,“在我们南疆,受供奉却不能保护大家的神明,他的塑像就会被人砸掉。” 朱阁脸色大变,头一次在众人面前怒道:“苗姑娘!你们有你们的神明,我们有我们的,请你不要随意说出这样的话!” “薇薇,”苏南锦朝她使了个眼色,一面对朱阁歉意一笑,“朱阁,别生气。她拜师之间一直在江湖上行走,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我们师父还经常被她气得半死呢!” 听说连心中尊敬的金戎天师都如此,那苗薇薇是无心出口这一件事就可信多了。朱阁脸色稍缓,低头道:“我语气也太差了些,只是请你们理解,这是我们村子里的信仰!” 苏南锦拉了拉苗薇薇的手,苗薇薇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举起手对朱阁发誓道:“我保证,不会再说这些话了。” 那边苏南行看完仙女的塑像,又将注意力放到了旁边稍矮些的塑像身上。 和仙女柔和的五官相比,旁白那一尊塑像面目明显是棱角分明,五官英朗的男子面目。 “朱阁,”苏南行问,“这尊塑像是谁,他和仙女是什么关系?” “这我也不知道,”朱阁走过来,仰头看着那尊塑像道,“其实,我们村子里的人全都不知道。反正自我们出生,就有仙女庙了。仙女的传说也都是祖辈代代口耳相传下来的。” 同样的说辞,苏南锦也听村子里其他人讲过,不过她仍然很好奇:“朱阁,都说仙女曾经庇护了你们的先祖,那她到底做了什么事呢?” “这个说法就多了,”朱阁笑道,“有的说,这片山以前根本不适合居住,是仙女挥动衣袖把这片地扫平,才有了我们的村子。也有人说,先前山里发生过大火,所有人都要烧死了,这时候仙女忽然出现,降雨保住了大家的性命,这也是村子里人这么少的原因。” 苗薇薇听得认真:“那这位仙女还真是无所不能啊!” “仙女的事迹这么多,那他们呢?”苏南行对周围的塑像很是留心,“传说中有提到他们吗?” 朱阁摇了摇头:“其实我们也好奇,不过既然是仙女,身边总要有随从的,就像那些达官贵人身边总会跟着许多仆从一样,这些人就是仙女的随从。” “行了,多谢小兄弟,”苏南行拍拍朱阁的肩,“也没什么别的可看,也到饭点了,去吃饭。” 朱阁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没有什么的。” 等朱阁走了,苏南行又问苏南锦道:“你对这仙女有什么看法?” “倒不像是真仙女,”苏南锦对昆仑神女的事印象很深,此刻也不免觉得是相同的套路,“出现的时候身边跟着很多仆从,这不是人才会做的事么。” 苏南行点了点头,又道:“方才朱阁说此庙一直存在,我觉得未必。” 苏南锦向四周看了看,这屋子虽然整洁干净,却也是因为村里人非常重视,会定期打扫的缘故。而是时近新年,更是好好地装饰了一番,更是焕然一新。 但若仔细去看庙宇本身,还是能从墙壁上看出些岁月侵蚀的痕迹。 然而这种侵蚀,是个房子就会有,毕竟天天风吹雨打日晒的,她根本无从分辨,房子本身到底盖了多久。 “我来!”苗薇薇自告奋勇,向苏南行伸手。 众人看着苏南行将一把小刀递给她,又望着苗薇薇飞身到梁上,在木头与木头的结合处拿小刀开始动作起来。 “她这是在干什么?”苏南锦问。 “薇薇能辨别木头的年纪,还能根据磨损程度推测出大概的使用年限,”苏南行解释道。 这样的本事,即便是长孙云淮也颇为意外:“她倒是很有本事。” “不过是无奈,”苏南行语气中并无一丝为自己人拥有旁人所没有技能的骄傲,反而流露出些许心疼,“在外生活久了,餐风露宿,若要投身荒庙野屋,总要防着坍塌下来砸伤人。” 片刻,苗薇薇盈盈跳下来道:“这里的木头虽然算不得上等木头,但按这个村子里人的生活水平来看,已经是他们所能负担得起的最好的木材了。” “看来,当初建造的人,是真的很尊敬这位仙女。”苏南锦评价道。 “还有,就是这些木头投入使用不会超过三十年上下,”苗薇薇一皱眉,“所以,这个地方应该是朱姓几人青年时所建,根本不是什么祖先就建了。” 此刻,奚容人也从外面赶了回来:“主子。” “如何?”长孙云淮问。 “属下带着兄弟们在附近搜索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任何地方曾有大规模失火的痕迹。”奚容道。 苏南锦才知道,原来长孙云淮使眼色是让奚容去差村中人所说内容的正伪,她也跟着补充:“先前,商少侠的人也在山里四处都搜遍了,也没有哪里曾有失火的痕迹。” 唯有苗薇薇惊讶道:“那朱阁是全部都在撒谎?” “你忘了,这些话也是那几个朱姓兄弟告诉他们的,”苏南锦纠正她道,“不过,也不排除是整个村子的人都在撒谎。” 但,无论是村长几人欺骗了晚辈,还是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在撒谎,总得要有个原因。 祭拜本事好事,为什么要百般遮掩? 看来这个村子里,必然是有古怪! “哥,”苏南锦眉头一拧,“我们还是先从那两具焦尸查起,此外,再派人去那个悬崖处的山洞里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南行也正有此意,便吩咐手下道:“你们让商少侠的人带路,先去那边看看。” 长孙云淮在旁则一言不发,此次虽然又发生了人命案,但他们这一群人来此的真正目的都是为了苏家过往,他这个外人,还是暂时不要插手为妙。 村子里有空置的房子,里面堆放着一些烂了无用的东西,就暂时腾空出来,当作停尸地点。 第306章 奇异死因 腊八已过,天寒地冻,正好方便保存尸体,况且还是两句焦尸。 苏南行指挥着人清理好空屋,放好尸首,便带了手套进去。 苗微微在这方面向来大胆,也没所谓地跟了进去,顺便帮苏南行准备所需要用的东西。 这项工作以前都是苏南行的下属来做,现在换了苗薇薇,众人见他们两人配合良好,莫不要在心里的道一句神仙眷侣。 看着一切都准备完毕,苏南锦也不觉掏出腰间贴身带着的手术刀,走到了另一具焦尸处。 她刚观察了几下焦尸的灼烧程度,就察觉身上落了一道锐利的眼神,让她想忽略都难。 抬头一眼,正是苏南行。 “哥?”苏南锦眼神无辜,“怎么了?” 苏南行眼神落到那把比大理寺刀具还要锋利且精薄的刀上:“你要剖尸?” “对呀,”苏南锦骄傲一笑,“当初为了扮演好你,我可是方方面面都进修了一番。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毁坏尸体的。” 说罢,她低头,认真地研究起焦尸来。 不仅苏南行觉得很惊讶,苗薇薇也很是吃惊,她见识过苏南行怎么解剖尸体,那血呼呼的场面,手还要稳准,就是她见多识广也觉得很骇人。 但眼前的苏南锦,非但没有一点惧怕之色,而且下手还很稳当,单单就是这一份控制力,也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苏南行看了一会儿,发现苏南锦出手无不在点上,他也带过几个徒弟,都要出师了也才勉强有苏南锦这份水平,心里又是冰凉一片。 苏南锦此刻却不管别人怎么看待她,只想着把此事的真相查找出来。 毕竟,在真假苏南锦这件事上,无论她怎么解释分辨,都不如让苏南行自己觉得她就是原来那个人来得要好。 不多时,两个人的检测结果就都有了。 “这怎么可能呢?”苗薇薇对比着两个人写来的报告,完全不敢相信,“难道这世上真的有鬼神之事?!” “鬼神之事,当然不存在,”苏南锦笃定道,“所谓鬼神,多是人祸。” 长孙云淮走过来,拿过报告一看,也皱起了眉头, 两具尸体无外伤,目前只有焚烧致死这一个致死途径。但恐怖的是,两个人嘴巴是闭合的,躯体与肢干也无过度挣扎的痕迹,就好比一个人是好端端地,就被从活人烧成了死人,却压根没有感觉到丝毫痛苦,没有呼救,也没有挣扎逃跑。 “你们见多识广,”苏南锦向苗薇薇与长孙寻求建议,“可曾有听说过,江湖上或者皇宫里,有这类即便让人被焚烧也不会醒来的迷药,或者让人丧失身体控制能力的药物?” 苗薇薇皱巴着脸,绞尽脑汁想了半晌,也没得出什么结果。 “这种药物,不太可能存在,”长孙云淮推测道,“无论武林还是皇宫,总有位高权重者。倘若真有,他们必然会用。” 苏南锦其实心中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如果这种药物不存在,那么目前也只剩下两个人是被天罚这个结果。 可这个结果,她也不相信。 “哥,”苏南锦道,“我觉得,这两个人的真正死因肯定不是被烧死,所谓天罚绝对不存在。虽然朱家村里的人都有所谓的不敬仙女的说辞,但里面的逻辑根本不通。” 苏南行也觉得这个案子疑点颇多,便道:“这件事没完,必定要报官府处置。只是咱们的家事尚未完成,暂时先不要轻举妄动。” 当朝的大理寺卿先祖是漠北人,这若是让朝廷知道,即便是苏家并未做过什么通敌叛国的事,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尤其是,现在支持定远侯的人还死盯着苏南行,恨不得早日将这个不愿倒戈的人除之而后快。 苏南锦自然明白这里面的厉害关系,点了点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们解剖完两具尸体,那边派去到悬崖上查看洞穴的侍卫也回来了。 苏南锦心内激动,虽说这并不真的是她的爹娘,但原主的那些记忆早已不止是融入她的脑子,更融入了她的感情,可以说,不是爹娘,但肯定是亲人。 一队人进来,却是垂头丧气的。 “你们怎么了?”苏南锦心中一紧,“洞穴里可有什么?” “回小姐的话,”那侍卫满脸的不甘,“若是有什么倒好了,可那山洞里除了几身女人的衣裳,别的什么都没有!” 不仅是苏南锦,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失望中带着丝丝无语和费解。 “怎么会是女人的衣裳啊,”苗薇薇探秘的愿望被浇灭,很是失望,“这么多人轮流看着的东西,最起码得是财宝!难道那是很好的衣裳,上面缀着珠宝?” 那侍卫叹了口气,让人把衣裳拿了进来:“夫人请看,就是普通的衣裳。” 众人往那侍卫捧着的包袱一瞧,里面果然只有几件女子的冬衣,颜色鲜艳,布料看着也还不错。 “他们几个人里,谁有女儿吗?”苗薇薇奇怪道,“或者是,谁在外面还有别的女人?” “这衣裳一看就是给年轻姑娘穿的,”苏南锦拎起一件,翻到里子那面,仔细看了看针脚,“做工也不错,不是这村子里的人会穿的。不过要说在外面养了女人……那也太真爱了。” 没钱,又没劝,最年轻的朱老五今年也三十有八了,几个人长得也是寻常,常年在山里风吹日山的,劳苦人看着还比实际年级要老几岁,哪个年轻的姑娘会跟着这样的人做外室啊! “那这些衣服会是给谁的啊,”苗薇薇感到非常费解,她想了会,忽而瞪大了眼大声道,“该不会,是他们自己喜欢穿女人的衣裳?!” 几个人都禁不住笑了,苏南行一展那衣裙,看了看便摇头说:“没什么可能,这衣裳太小了,必然只有身量窈窕的姑娘才能穿上。” 苗薇薇抓了抓头发:“那会是谁啊……” 苏南锦歪头想了会,忽然看见了那尊仙女塑像:“我想,我大概知道这些衣服是买给谁的了。” 第307章 别样风俗 “不会,”苗薇薇捏起一只衣袖,“哪有人上贡给这些东西的啊!” 苏南行轻笑:“或许,这是这个村特有的风俗。” “不过,我也觉得这是奇怪,”苏南锦把衣服叠好放回包袱里,“我觉得,咱们还是先问问那三人,看这仙女庙到底是怎么回事再说。” 几人又将仙女庙锁上,派人看守住,又向关押朱老大、朱老三和朱老五之处去。 这三个人还在吃饭,见几人来了,连忙停下筷子,唯独朱老三一言不发地坐在墙角继续吃饭,似乎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几位大人,”朱老大殷勤凑过来,“我们先前啊,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还以为这两位姑娘是假冒的官差,您看,这真是……” “行了行了,”苗薇薇最讨厌趋炎附势的人,之前又被诬陷,她记了一笔在心上,此刻更是烦上加烦,“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我们根本没放在心上,这次过来,是要问你们仙女庙的事情。” 朱老大和老五对视一眼,就连角落里的朱老三,都抬起了头。 “不知道几位大人,要问仙女庙的什么事啊?”朱老大问道,不知为何,他语气里还透露出隐隐的害怕情绪。 苏南行和气一笑,伸手请道:“两位请坐,不必这么严肃。” 侍卫加了椅子过来,众人便在屋内满满当当地坐下。 “这仙女庙,是何时所建?”苏南行问。 朱老大“哦”了一声,便道:“说起这仙女庙的来历,其实我们几个人也不甚清楚。还是我们几个小的时候,这庙就在了,每年要祭拜仙女和仙女的惩罚也都是听老人讲的。可惜,现在老一辈的人也都去世了,我们……” 果然还是不肯说实话。 苏南锦抬手按住苗薇薇的膝盖,示意她不要以仙女庙年纪的理由去反驳,一笑道:“照朱大叔您这样说,看来这庙陪伴着许多代村子里,不知他们都安葬在何处?” 朱老大没想到苏南锦会有这么一问,顿了顿才疑惑道:“不知各位大人是想?” “你只需要回答。”长孙云淮瞥去一眼,他五官没表情时本就显得威严冷酷,把朱老大吓得眼神一躲。 “就在后山,”朱老五接嘴,“往后面走不多远,有一处隐蔽的悬崖,悬崖下很近就是一处洞穴,我们这里的先祖都埋在那里。” 他们本以为朱家几个兄弟会竭力隐瞒洞穴的事,却没想都朱老五如此顺理成章地说了出来,心里都是摸不准对方的目的。 朱老五又道:“我们的祖先觉得,山里的飞鸟会将人的灵魂带上高天,重获自由,所以村子里的人都不是土葬,大多都会放在崖壁上的洞穴里自然风华,化为尸骨之后,后人才会将尸体就地埋葬。” 苏南锦和长孙云淮对了个眼色。 这话听起来,倒是还有几分道理。 这么一来,如果那里面有哪个姑娘是少年时死的,有人要把衣裙烧过去也是寻常,而且先前这些人轮流在山洞里守候的事也有了解释。 但是,为什么朱老二和朱老四分明是在山洞里死的,这些人却要移动尸体,并对村子里的人隐瞒呢? 苏南锦看了眼苏南行,见他也没有将此事挑明的意思,便也没有开口。 朱老五心思深沉,他见这群人真信了他们的话,便主动问道:“各位大人,我们村子里出了人命案,这他们两个人到底是怎么死的,你们可查出来了?” “哦,目前依照尸体来看,朱老二和朱老四的确是烧死的。”苏南行道。 “可找到凶手了?”朱老五大睁着眼,非常关切的模样。 苏南行摇头:“实不相瞒,根据尸体的情况来看,两个死者身前没有遭受过外力打击,胃里残留的食物也没有药物反应,两个人应当是在清醒的状态下,毫无挣扎地被烧死的。” “怎么会这样,”朱老大看向朱老五,“这……人被烧了多疼啊,就算是自杀,也不可能不挣扎啊!” “这是不敬神女的惩罚!”缩在角落的朱老三忽而道,“这是不敬神女的惩罚!下一个就是我,就是你们!这是惩罚啊!都是我们犯的错!” “老三,你别再说了!”朱老大一个箭步过去,捂住了朱老三的嘴,“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你这不是让大家心慌吗?” 朱老五跟着站起来道:“大哥,我看老三像是被吓破胆了,赶紧带他下山找个大夫看看!” 话音方落,朱老五就赶着转过来向苏南行求情道:“这位大人,您看,这是不是先让我们带兄弟下山去看看病啊?” “不用这么麻烦,”苏南锦走到苏南行身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这位大人,他不仅善于解剖,还很精通医术。” 接着,苏南锦又伸手向苗薇薇的方向:“这位姑娘么,和我同为金戎天师的弟子,也颇善岐黄,就不必让你们把人带到山下去请大夫啦。” 朱老大连忙道:“这……我们只是一介草民,怎么敢劳动几位大人呢?而且老三他又有些疯癫了,万一伤了几位大人,这叫我们怎么担待得起。” “诶,”苏南锦隔空一挥手,“朱大叔,你可千万别这样想,做官就是为民,不然做官干什么?别再推辞了,再推辞,我们大人可真要生气了。” 朱老大辩无可辩,支支吾吾道:“这……这……” “算了,大哥,”朱老五对他使了个眼色,“几位大人都这样说了,咱们还推辞什么。镇子上的大夫,医术肯定也不如几位大人高超,咱们还是别耽误老三了。” 朱老大无可奈何道:“好。” 苏南行走近,对朱老三态度十分温和:“朱三叔,你别怕,我是来给你看病的。马上要过年了,你也不想带着病过年是不是?” 朱老三似乎非常害怕陌生人靠近,缩着肩膀和脖子,斜眼看了苏南行一会儿,才抽搐似地点了点头。 第308章 心慌 “别怕啊,”苏南行动作缓慢温柔,对朱老三伸出手掌,“来,把手递给我,我给你把脉。” 朱老三见对方的确没有敌意,脸上的惧怕之色消退了许多,犹豫片刻,便将手伸了出去。 “我看他不像有病。”苗薇薇贴着苏南锦咬耳朵。 苏南锦也轻声说:“他要真是脑子出了问题,咱们也诊断不出来。” 那边诊治着,长孙云淮随意把玩着垂在腰间的玉佩,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起身,转身走了出去。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朱老三身上,此事也和长孙云淮没什么关系,因此他出去,众人虽然看见了,但都没怎么在意。 苏南锦眼珠从左向右那么一转,和苗薇薇交代了一句,便也跟了出去。 中午刚过,村里除去在歇午觉的大人,就是在路上撒野的小孩。深山里的小孩乍然见了外人害怕,但苏南锦在这待了这么久,商青云的属下也总会分些糖给他们,小孩也就都不怕了,看见了苏南锦,便笑嘻嘻地簇拥上来。 “姐姐现在手里没有糖耶,”苏南锦俯身摸摸几个小孩的头,“而且姐姐现在有事要做,下次见面,姐姐再给你们糖好不好?” “那姐姐拉钩!”小孩立马个个都翘起了小拇指,“拉勾上吊,姐姐就不能变了!” 苏南锦尽量哄着这群拖鼻涕的小孩子:“好好好,来。” 她挨个和小孩子勾过手指,抬头一看,长孙云淮正在不远处等着她。 “你怎么出来了?”走过去,苏南锦便问。 “互相演戏,有什么可瞧?”长孙云淮面色淡淡的,“不如出来,看看山村冬景。” 苏南锦跟他站到一块儿,抬眼瞅着他好奇道:“你这是怎么了,好像忽然和我又陌生起来似的,也不爱开玩笑了。” 长孙云淮此刻倒是勾唇,脸上添了笑意:“你不是总说,我有些时候行径恶劣,招人烦吗?” “变也没你变得这么快啊,”苏南锦一拍他后背,“你该不是和我哥有什么矛盾,又憋着不能包袱,把自己憋出病了?” “我有这么小心眼?”长孙云淮一瞪眼。 苏南锦见他有了别的神情,嘿嘿一笑:“哎呀,你不小心眼!谁不知道长孙太傅最是宽宏大量,还玉树临风,潇洒迷人啊?” 听她嘴皮子又利索起来,长孙云淮感觉苏南锦又恢复到了苏南行还未回来的时候,心情也渐渐好起来。 “诶,”苏南锦对他一弹舌,“你看那几个姓朱的,像是什么来头啊?若是普通打猎的,会点功夫正常,但他们的身手我看着却是很好,太不寻常了。” 长孙云淮道:“民间身手厉害的习武之人也不在少数,他们若不说,我们怎么猜测也无用。不过,不仅他们在撒谎,你哥哥也在撒谎。” “我哥?”苏南锦快速将方才屋内苏南行所说的话过了一遍,“没有,在屋里他也没有说几句话啊。” 长孙云淮冷笑一声:“从山洞那里开始,他便撒了谎。” “山洞?”苏南锦不明所以,“山洞怎么了?” 长孙云淮看了眼守在堂屋前面的侍卫,对苏南锦一使眼色,示意她跟上。 两人又走远了些,到远离苏南行与商青云的侍卫处才停下。 “你快说啊,”苏南锦抓住他衣袖催促,“到底哪里说谎了?” “遇见苏南行,你的那点警惕全丢了,他说什么你便信什么,”长孙云淮怀着微妙的醋意,语气添了几分不满,“你自己想,他的人回来便说,那里只找到了几件女子衣物,是不是?” 苏南锦又在脑子里将方才的情景复盘了一番,仍然没找出哪里不对:“是啊,可是这又怎么了?” “假定你猜测的为真,那衣裙是准备献祭给仙女的,那么山洞必然对这个村子有特殊意义,里面绝不会只放衣裙而没有其余表示敬仰之心的陈设,”长孙云淮道,“假若事实是朱老大所说,那里乃是埋葬村中人尸骨的地方,为什么苏南行的人全无发现?” 苏南锦下意识地就想为苏南行辩解:“说不定他们只是去搜查一番,并没有挖……” 说到后面,她自己也察觉出了自己的这份心情,语气渐渐衰微下来,没了辩解的底气。 换做别的官员,治下不严,自己也是混日子的类型,这个理由还算说得通。 但这些人可是苏南行的手下,此次他们来到这个村子,也是为了探寻苏家两位老人死亡的真相,他们可是苏南行的亲生爹娘,苏南行绝对不会如此草率。 “他们去找,到回来,我哥一直和咱们在一起,”苏南锦越说,心里就越凉,“这么说,是我哥老早就吩咐了手下,不要把事实说出来。” 但她心里仍然存着一分侥幸,这件事里,虽然长孙云淮已经掺和了进来,但他毕竟还不知道事情的全貌,苏南行要防备着长孙云淮也是正常的。 “他目前还有完全信你,”长孙云淮深深看了苏南锦一眼,“你这样费神劳心地和他统一战线,不如先想想怎么让他打消对你的怀疑。” 苏南锦深觉此话有理,下意识地跟着点了点头,但忽然又察觉出里面的不对劲。 “等等,”苏南锦一把扯住长孙云淮的衣袖,“我怎么听你这话,倒像我真的是个假的苏南锦,费尽心思要欺骗真货她哥哥似的?” 长孙云淮低头,意义不明地一笑:“再不回去,你哥该怀疑,你这个假货是我派来的了。” 说罢,他将衣袖抽出便走。 苏南锦盯着长孙云淮的背影,心里一阵一阵地发毛。 这男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长孙云淮真的瞧出来她不是原来那个苏南锦了? 不可能啊,且不说这世上除了她再找不出第二个苏南锦,虽然她的性情和传闻中的真苏南锦相差甚远,但长孙云淮先前和苏南锦也不熟啊! “难道是我想多了?”苏南锦摸摸自己胳膊,喃喃自语。 第309章 多了尸骨 苏南锦回去时,正碰上长孙云淮带着人准备上山。 “这是要干什么?”苏南锦抓住苗薇薇。 “小锦姐,我正要去找你呢,”苗薇薇反抓住她的手便向前走,“朱老大不是说,山洞里迈着村里人先祖的尸骨吗?南行这会带人去挖呢。” 苏南锦往前瞧了瞧,果然看见前面带路的人里还有苏老大:“薇薇,这事是朱老大他们自己答应的吗?” 先前在岭南,李修仁的事,那些村子里和镇子里人的固执着实让苏南锦吓了一跳。 虽说这次他们带了很多人,这里的村民也不多,但毕竟是瞒着朝廷行事,闹起来毕竟不好。 “答应了,”苗薇薇点头道,“小锦姐你放心,村子里死了两个人,村里人也都人心惶惶的,早查出真相村里人也能早安心。” “这倒也是。”苏南锦喃喃道,又看了眼最前头的朱老大,心里却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先前这朱老大和朱老五百般刁难,一口咬死是仙女的惩罚,这会怎么又这么配合起来了? 山洞就在离村子不远处的悬崖,一行人走了没多久,便到了地方。 悬崖边长着几颗树,枝繁叶茂的,从上面向下看,根本看不到悬崖璧上没多深的地点还伸出来一个小平台。 侍卫垂了绳子下去,用登山钉牢牢固定住,一行人依次爬了下去。 落到平台上向里一看,苏南锦这才惊讶地发现,这个洞穴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目测至少有四五十平米。 “你们平时在哪里祭拜?”侍卫问。 朱老大伸手向里面一指:“就在那,我们几个祭拜完就打扫干净,把东西都带走,这里面就保持原样,不然害怕人的气味会惊扰到山里的鸟,怕它们不敢过来,带不走村子里逝者的魂魄。” 苏南行前去查看,苏南锦也跟了过去。 祭拜的地方在最里面,但是祭台等一概东西都无,只有干干净净的地面。 苏南锦扫了眼空荡的屋子,想起方才长孙云淮说的话。 难道,是他们多想了,苏南行并没有提防着她,而是这群人的习惯问题,每次祭拜完都把东西收拾干净了? 那边已经有人开始拿铲子挖掘山洞的地面,苏南锦四周观察了一番,便蹲到了一处野生的藤曼边上。 “小锦姐,”苗薇薇觉得无聊,也凑了过来,“你有什么发现啊?” 苏南锦伸手摸了摸藤曼的枝叶,一翻手,指腹上沾了几颗破碎的浅灰色东西。 “这看起来像是灰,”苗薇薇大眼睛一眯,“应该是祭拜时候烧的,他们没有都清洁完。” “的确是灰,”苏南锦轻轻一吹,又轻又小的一片就悠然飘落,“还有这藤曼,也没能扒在石壁上,枝叶和外面的比也枯黄了很多,应该是被热气熏的。” 苗薇薇掂量着:“那看来,朱老大他们并没有撒谎,这里真的是祭拜用的场地。” “或许。”苏南锦心里仍然无法完全相信。 既然是祭拜,为什么村子里的其他人好似都不知道有这个地方呢? 难道是有什么人,需要朱姓的几个兄弟避人耳目地过来祭拜不成? 真是奇了。 苏南锦顺着藤曼仔细看过去,还没等她再发现什么,那边挖掘尸骨的人便招呼人道:“你们快来看!有了!” 一伙人凑过去,果然看见土里埋着的尸首,并且已经全部腐化成了骨头,因为常年埋在土里,骨头上也都脏兮兮的,呈现出很深的褐色。 “小心下铲子,”苏南行叮嘱负责挖掘的人,“不要伤到骨头,最好整具整具地挖掘出来。” 这些人跟着苏南行少说五年,对于处理尸骨都是得心应手,很快急将一具具尸体大致地拼凑了起来。 但越挖下去,众人也越发察觉出了其中的不对劲。 “你们祖上人也太多了!”苗薇薇看着遍地骸骨,真心感慨,“按照你们村子里的人数来看,这里难道埋了七八代人吗?” “不是,”苏南锦眉头紧皱,盯着那些地上的尸骸,“薇薇,你忘了,现在挖掘出来的尸骨各自相差的深度都不远,还有大量重叠在一起的,如果是你埋葬自己的亲族,你会把他们这样没有头绪,一股脑地堆叠到一起再埋吗?” 经苏南锦这么一提醒,苗薇薇也反应了过来:“是啊,这样对自己的亲人也太没良心了!朱大叔,你在骗我们?” 众人的目光,一下都投向了朱老大。 朱老大一慌,连忙摆手辩白道:“不是啊!我怎么敢骗几位大人呢?况且这样的慌说出去也没什么意思,就像现在这样,你们一挖不就真相大白了吗?我不可能干坑害自己的事情啊!” “你说得也有道理,”苏南行示意挖掘的人不要停,挖到找不到尸骨为止,一边踱步到朱老大身边,“但你说你们村子里死了人都埋在这里,这些尸骨既然不是村中人的先祖,那么你们村里的尸骨又在哪里?” “这……”朱老大一会儿伸手朝外指,一会儿又向地上被挖出来的大坑指去,结巴了半晌,索性朝地上一蹲,“我这是百口莫辩啊!大人,这村子里先祖真的一直都埋在这里,而且是我们兄弟几个一起下葬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这话就怪了,难道这个山洞是什么风水宝地,人埋在这里能死而复生吗?”苗薇薇玩笑道,“否则,怎么会有人趁着你们不在,把别人的尸骨埋到这里,还把你们先祖的尸体偷走呢?” 朱老大急得脖子粗红:“几位大人,我是真的不知道哇!这……” “好了,你先说了。”苏南锦抬手示意他起来,又对苏南行道,“哥,我们还是先把这些尸骨带回去,好好检验一下。我看着这些骨头大小不一,有些一看就是青壮年,不可能是寿终而亡,这里面,说不定还有别的故事。” 苏南行扫了眼满地的尸骸,心中也是诧异非常。 第310章 流言四起 等侍卫将所有尸骸都挖掘出来,再分次运到村中临时的停尸屋内,又依次将骨头拼成人形,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时辰,天色黑得早如墨汁一般。 屋里点了足够的蜡烛,苏南锦戴了手套穿了衣服,进门来与苏南行一同工作。 杂物此事已经全都清了出去,地面上铺了布,尸骨全都分具排在上面。 因为骨头上沾染得满是泥灰,因此只能先将骨头全都清洗出来。 这一洗,兄妹俩就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 “哥,”苏南锦盯着手里的骨头,眉头紧锁,“我这具尸体,骨头是灰白色,你那边呢?” 苏南行就蹲在她对面,此刻也在盯着手中的骨头沉思:“我这具也是。” 两人同时抬头,对视一眼,立即更加快手脚,开始清洗起别的尸骨。 一连三十九具尸骨,无一例外,骨头全都呈现出灰白色。 “怎么会这样……” 蹲了太久,双腿完全麻掉,苏南锦只能扶着墙慢慢站起来,眼神有些发怔地看着这满屋的尸骸。 窗外一片漆黑,屋内烛火微黄,本该是暖色,却在森森白骨的映照下显现出一股诡异的气氛。冷风一卷,灯火带着人影摇曳,让苏南锦心里莫名地一阵发冷。 “少爷,村里出事了,”推门进来的侍卫急促说道,“朱老大那个嘴上没把门的,把咱们今天在山洞里发现大量尸骸的事说了出去,现在村子里许多人都闹着要走!” 仿佛是为了印证侍卫所说的话,外面恰好传进了模糊不清的吵嚷声。 “不行,不能让他们走,”苏南锦立即反应过来,“哥,朱老二和朱老四的人命案还未查清,凶手肯定就在这村里!” 苏南行对那侍卫一点头,对方立即按照苏南锦所说,带人奔向村口拦人。 待苏南锦兄妹二人赶到时,村头已经变成了八方混战。 村子里有要走的,有不想走的,还有来看热闹的、来阻拦不许人离开的,其余的,还有苏南行与商青云的侍卫,都堵在村口,但又不敢真动手。 朱老五混在人群里,眼尖地看见苏南行过来,赶忙大声斥责众人道:“大人来了!你们还不赶紧下跪,吵吵嚷嚷像什么话啊!” 众人这才看见苏南行,连忙收手问安。 “你们这是怎么了,”苏南行看向众人,“天色已晚,山路难行,你们的家又都在山里,到底是为了什么事,这么着急要走?” 一众方才嚷嚷要下山的村民,此刻却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愿意说话。 苏南锦瞧见人群里还有朱颜,便过去揽住她的肩,拢了拢小姑娘脸颊两边的碎发:“小颜,你们一家人为什么要连夜下山啊?” 朱颜年纪毕竟小,看了看自己的娘,一副想说但是又不敢的模样。 “苏姑娘,山洞里发现很多死人骨头的事,我们大家全都知道了!”朱阁不忍心看妹妹为难,站出来道,“这山里哪里有这么多人,那些尸骨还指不定是谁的呢,大家都不想再在这山上待下去了!” “对!”旁边的村民也附和道,“我们又没有得罪过仙女,现在走还来得及,万一仙女哪天再发火,把一村子的人都杀了该怎么办!我们可不想留在这里送死!” 朱老五阴着脸驳道:“统统闭嘴!仙女对我们祖辈有恩,也是这座大山的守护神。供奉神女,乃是我们先祖的遗愿,你们想出去,这就是违背天理,仙女不会放过你们的!” “五叔,您愿意在这里供奉仙女,您就留在这,但是别拦着我们!”有青年模样的村民不满道,“再说了,在山里能挣到什么钱?您年纪是大了,干不动了,可我们还要挣钱成家呢!” “对!” “阿庆哥说得对,我们还得成家呢!” “镇子上的阿猫阿狗都嫌弃咱们穷,这山一定要下!” 眼看着要下山的呼声越来越大,再闹下去恐怕要出大事,苏南行忙朗声道:“大家不要吵!都听我说!” “大人,我们都听您的,您为我们主持公道!”被叫做阿庆的青年目光炯炯有神地向苏南行投去。 他许是在人群里极有威望,方才那些跟着他吵嚷要下山的,此刻又跟着说都听苏南行的。 苏南行笑了笑,双手交握着搁在身前,和气问道:“你们想下山,究竟是因为害怕仙女会再次烧死人,还是想要下山去谋生?” 阿庆想了想,眼神一定:“都有。” “那就不必现在下山了,”苏南行一笑,“先说仙女,朱老二和朱老四的死,都是人为而非天灾,凶手我们还在查,说不定就在你们之中。各位与其害怕,不如想一想,朱老二和朱老四与谁有过节。其次,下山去谋生,也不必天黑走夜路,寒天山中野兽多,以免出意外。” 此言一出,人群瞬间一片哗然。 “大人,你说我爹和四叔都是被人杀死的?!”朱阁第一个冲过来,激动得眼都红了,“你们查到证据了吗?有怀疑的对象吗?” “朱阁,你先别急,”苏南锦过去把人拉开,一边安慰道,“凶手的作案方法很奇特,我们暂时没有掌握到什么证据,所以才需要你和大家一起帮忙想想,平时你爹和朱老四可与什么人结仇?” 原本要下山的群民此刻也不闹着要下山了,都堵在村口,议论起凶杀一事。 朱阁低头沉思,却怎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呢,记得直拿拳头砸自己的脑袋:“苏姑娘,我实在想不到。我爹一向对人和气,虽然有时候他凶了点,但街坊邻里的矛盾,根本不至于杀人阿!” “而且要说矛盾,村子里和他算得上有过节的就只有他四叔,”朱二嫂红着眼圈,搂着两个女儿过来补充道,“十几天前,他四叔来家里,两个人在门里说话,还不许人进去。后来就吵了几句,老四走的时候还气哼哼的,但我想总也不至于。” 第311章 制造恐慌 朱二嫂子这话一出口,朱老四一家人就不乐意了,个个都像乌眼鸡一般,迎过来道:“他大伯嫂子,你这话说得可不对,怎么就是我家老四杀了你们家老二了?我们家老四现在可也死了,难道是你家老二鬼魂干的?!” “四嫂子,我不是……” “得了得了,”朱四媳妇强硬打断了朱二嫂子的辩解,“知道你嘴笨,说点话就像夜猫子半夜嚎,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苏南锦见朱二嫂子眼神躲闪着,全然是个性情软弱的人,便忍不住打圆场道:“四嫂子,您可别生气啊,大家都是为了自己丈夫的冤,也不是说和谁吵过嘴,谁就是凶手嘛。” 朱四媳妇为着前两天苗薇薇和自己家闺女闹仗的事,连带着看苏南锦也不顺眼,阴阳怪气地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就带着自家孩子走远了。 “她什么人啊!”苗薇薇站在苏南行身边,一偏头正好看见朱四媳妇的白眼,气得就要追过去。 “算了,”苏南锦拦下人,“她家母女两个都是一个脾气,你和她生气,无非是给自己找罪受。” 朱二嫂子叹了口气,宽慰苏南锦道:“姑娘这话可说对了,老四一家上下啊,都是这么个脾气。但他们气也气了,等气性过了,大家啊照样是亲戚,不会真的记仇。” 这边还没收集到多少线索,那边刚平静下来没多久的村民,又都闹了起来。 他们笃信仙女的传说已深,加之从小到大供奉着仙女,听自己爹娘与长辈说着仙女,根本不是苏南行以官员身份来说一句凶杀,就能让这些人改变自己的想法。 再一问朱老二和朱老四身上根本没有外伤,村民彼此间又相信没有谁会杀人,顿时就又闹了起来。 “他们怎么这么轴啊!”苗薇薇觉得非常难以理解,“要说是害怕,难道一个活生生存在在他们周围的杀人犯,不比那个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仙女更可怕吗?” 苏南锦笑了笑,勾住她的胳膊道:“就是因为恶人比鬼神更可怕,所以他们才更愿意相信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才招致仙女责罚。恶人杀人,往往是连原因也找不到的。” 那边的村民除了要朱老二和朱老四被害的证据,又开始追问起了今天下午他们在山洞里挖掘出几十具骸骨的事情来。 这些人坚信,那些骸骨不是历代居住在村里的村民的,肯定是外面的人得罪了仙女,被仙女杀死后又用仙法移动到此处。 苏南锦听着对方嚷嚷的话,却觉得有些古怪。 她拨开人群挤过去,站到叫嚷得最厉害的一个中年男子面前:“这位大叔,你为什么觉得山洞里那些人也是被仙女所杀?” “他们不也是被烧死的吗?”那中年男子瞥了眼苏南锦,很是不满,“仙女惩罚人的手段都是一样的,就是把人活生生烧死,他们就是得罪了仙女!” 可直到刚刚,她和苏南行去尸检,才发现那些尸骨是被烧死的啊。 若说有谁一早便知晓这些尸骨的死因,还对村名放出了消息…… 苏南锦扭头,寻到了人群中的朱老大。 此刻他正和朱老五站在一起,竭力和周围的村名说着什么,看姿态是不想让这些村民下山去。 为什么呢。 如果是朱老大做的,那他是出于什么原因? 又为什么,朱老大和朱老五这么不希望村民下山去呢? 明明下了山,他们也能过上更好的生活啊,也不必担心住在山上,夜里会有野兽过来偷袭。 村子里这场闹剧最后还是被暂压了下去,尤其是朱老二和朱老四两家,死的毕竟是他们的亲人,因此他们无论心中相不相信,都希望苏南行能还他们亲人一个真相。 朱家村最原本的住户也就只有朱姓兄弟祖辈五家,后来渐地有人嫁进来,或是男方跟着过来生活,才慢慢形成了今天这样村落的规模。 因此,朱姓五个兄弟,在村子里的威望极高。 现在朱老二和朱老四两家人都不再走了,要再多留下来一段时间,那些跟着要下山去的人,也都暂时缓下了要下山的计划,纷纷回家睡大觉去。 朱老大和朱老五一看众人散了,便也想跟着走。 苏南锦对商青云使了个眼色,对方便把朱老大给拦下了:“朱老大,再跟我们多聊聊今晚的事?” “啊?”朱老大一惊,神色畏惧地向微笑着的苏南行望了望,“这……天色已晚,各位大人也要休息,有什么事,不如明日再说?” “不行。”商青云面若寒霜,语气不容置疑,一搭朱老大的肩,就把他拖走了。 屋里点了蜡烛,苏南行和苏南锦几个人已经坐好,朱老大被拎进来时,面对的就是这么个类似于八方问审的局面。 他瞅了瞅屋里的几个人,随即谄媚地向苏南行道:“大人,您要问什么事啊?” 苏南行放下茶盅,笑意若春风:“你不用紧张,只是今夜我听几个要下山的村民说了几句山洞里尸骨的事情,所以想问问村长,这些村民是如何得知的?” 在场除了苏南行这边的人,唯一一个外人就是朱老大。 朱老大也不是傻子,立马就知道苏南行这是给机会,赶忙道:“大人,这您也没吩咐我说不许对村子里的人讲,我家婆娘随口一问,我也就随口说了,这大家就都知道了。这也不是大事么。” 苏南行冷笑一声,和苏南行是截然相反的两种态度:“不是什么大事?我可是亲耳听见村民议论,说这些尸骨都是被烧死的,显然是有人别有居心,要把这件事向仙女降罚上面靠拢。朱老大,这不是你干的吗?” “冤枉啊!”朱老大赶忙磕头,“我并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啊!想必是那些村民自己吓唬自己,听见死人骨头,就觉得是仙女做的,这跟我没有关系啊!大人,您若不相信,是哪个人说的,可以把他找来,我和他当面对峙!” 第312章 准备下山 苏南锦看向苏南行,两个人用眼神达成了一致。 既然这苏老大敢这么说,并且当时在场的就只有他一个,估计他即便真的想这么干,也没蠢到真的对村民大肆宣扬是仙女所谓。 多半,也就是半真半假,模模糊糊地放出些话来,其余的便由着村里人尽情脑补。 只是对方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他们到现在也没能整理出个头绪。 与其被动地等待对方下一步动作,不如主动出击,试探一番。 苏南行心思绕过几圈,又开口道:“你这么说,我们自然信你。不过那些尸骨我都检验过,可以推定死亡时间相差不远。这样大规模又短时间内死亡……你们这里先前可曾发生过什么大型的灾害?” 苏老大低头想了会,忽然道:“的确有!还是二十多年前,我们这发生过一次大旱,这一下子就是颗粒无收啊!连着三年,饿死了不少人。” 若是饿死的,倒是有可能。 也能对得上那些尸骨男女老少都有的情况。 苏南锦主动道:“这样,我下山一趟,到地方那里查一查二十多年前那次旱灾的档案。” 苏南行没立即答应,转而又问朱老大道:“除了旱灾,还有什么灾害吗?” “没有了,”朱老大又想了会,保证道,“的确没有了,诶,大人,你们说那几十具尸体,会不会就是当年饥荒饿死的人啊?” “这件事,还没有定论,”苏南行起身,“时辰不早,来人,送朱老大回家。” 朱老大满面笑容,连连推辞道:“不用不用,大人您太客气了……” 等那边人走了,苏南行回来,苗薇薇就迫不及待问:“南行,你怎么不让小锦姐下山去查档案啊?” “不是不让她查,”苏南行一笑,“她总得有个身份,才能去查啊。” 苗薇薇一扭头,看着苏南锦,恍然道:“原来如此啊,这件事最好不要把苏家牵扯进去,所以小锦姐也不能以你或者她郡主的名义去翻档案。” “这也简单,”苏南锦提议道,“我直接说,我是长孙府的人不就行了?先前哥你不在,我怕出去一直女扮男装会出意外,就一直拿长孙府的身份行走江湖。” 苏南行虽然不愿意让苏南锦再和长孙云淮牵扯上太多关系,但眼下对方既然已经被牵扯了进来,目前也只有这个办法最便利可行,便也点了头。 “那我去找长孙云淮,”苏南锦是要干什么就要立马行动的急性子,“明天早上,我就收拾收拾下山。” 外面天黑透了,村子里又不像京城中,天黑了还有灯笼,黑下来便是彻底黑透了。 苏南锦要了灯笼就要走,身后商青云就匆匆跟了上来。 “怎么了?”苏南锦问。 商青云手里也提着灯笼,走在苏南锦前面给她照着路:“我来给小姐照明。” “你把我当瓷娃娃啦?”苏南锦一笑,“行,那咱们一起走。” 长孙云淮并未下榻在村子里,他的部下还带了帐篷过来,就在村子后面安营扎寨,四周都有人巡视。 在外面奔波的人不比在长孙府里侍奉的下人,对苏南锦并不熟悉,看见两人深夜前来,便伸手将人拦了下来。 “谁?” “是我,”苏南锦提起些灯笼,照亮自己的脸,“我找长孙大人有些事,劳烦帮我通报一声。” 这边还没来得及答应,不远处的帐门便被掀开,长孙云淮衣着齐整地走了过来:“跟我来。” 苏南锦嘿嘿一笑,示意商青云先回去,便跟着长孙云淮进了帐篷。 她看了眼帐篷里面,一张床,一张桌子,布置得很简洁,看着很是齐整。 “坐,”长孙云淮倒了杯茶递给她,“什么事?” 苏南锦随意喝了口茶,讲刚才朱老大所说的事都说了一遍:“所以,还得借你的令牌用用啊。” 长孙云淮悠悠听完,勾唇一笑,玩笑道:“我看,你干脆真做长孙府的人算了。” “那怎么能行,”苏南锦轻飘飘地一撇眼,“我哥哥多费劲啊把我给拉扯大,凭什么就这么做长孙府的人啊。” “这好办,”长孙云淮眉毛一挑,含笑看着苏南锦,“你哥哥要多少钱?长孙府给了。” 苏南锦下巴一扬,指了指自己:“怎么,你光给我哥哥钱,拿我是个物件这样买呢?我还没说乐意呢。再说了,我又会这又会那的,这要给你打工,多亏本啊。” 长孙云淮一捂心口,假装寒心道:“过去我帮你的忙,看来全是肉包子打狗了。” “胡说,”苏南锦一笑,“我是哪儿对不住你了?真烦。明天你到底帮不帮我这忙?” “帮。”长孙云淮掷地有声,“苏大小姐开口,我岂有不帮之理?” 苏南锦满意地笑笑:“这才是朋友嘛。” “咱们是朋友,你哥可不这么想。”长孙云淮叹了一句。 “你别想太多,我哥他就是觉得我是孩子,保护的心太强了,”苏南锦抬眼看了下长孙云淮,没好意思说您耍起流氓来真不像个好人,“你放心,我肯定会慢慢把你以前帮我的那些事都告诉他的,还会说你好话……” 说到这,她噗嗤一笑,莫名觉得自己像是夹在爹娘和丈夫之间的那个夹心。 还是爹娘看不上自己丈夫,天天撺掇着两人要离婚的那种。 “总之,”苏南锦总结道,“你就放心!我肯定不能让你出了力还受委屈。” 长孙云淮也听出了这层意味,看着苏南锦,两个人相视而笑。 “得了,”苏南锦拍拍衣服,“那你把令牌给我,我这就走,你也早点休息。” 长孙云淮随手解了自己的腰牌,两个人还没交接,外面侍卫就隔着帐篷道:“主子,村里出了事。刚才苏大人那边发现了一个刺客,据说是想刺杀苏南锦小姐,人没有抓住,已经跑了。” 苏南锦猛地一撩帐门,着急问道:“我哥呢?有人受伤没?” 第313章 刺客 那侍卫道:“苏小姐,那边的事具体如何,属下也不甚清楚。” “走,”长孙云淮一搭她肩,“去你哥哥那里看看。” 苏南锦满心担忧,点头间急匆匆就朝着借宿的民居而去。 长孙云淮把着灯笼走在前头给她照路,频频侧目去看苏南锦的脸色,不断安慰她道:“你哥哥轻功了得,他的属下和商青云也都身手不凡,那刺客只有一人,断不能伤了他。” 苏南锦只是一言不发,匆忙地往回赶。 她心里何尝不知道,这刺客能在众多高手保护之下上了苏南行比路边捡到千万彩票大奖还离谱,但苏南行那道疤看着骇人,她总归是担心事有万一。 村子就那么大,几十步路的功夫就到了,苏南锦气息微喘,一露面苏家的侍卫就都迎了上来:“小姐可算回来了,少爷正在您屋里呢!” 苏南锦撂下句这就去,转身便向院离走。 夜里陡然出现刺客,这院子的主人一家也睡不成了,大人搂着小孩坐在院中的石磨盘边上,忧心忡忡地望着屋内烛火。 苏南锦进了屋,看见苏南行正在屋内四处检查。 “哥!”她几步过去,上下打量起来,“你没受伤?” 苏南行对她安慰性地笑了笑,摇头道:“无妨。” 继而,苏南行又看见跟着进来的长孙云淮,他一瞥对方手里的灯笼,知道回程是长孙云淮护送着的,便很是规矩地拱手道:“多谢长孙大人。” “举手之劳。”长孙云淮也很是客气。 苏南锦瞅了瞅这两个人,觉得浑身难受。 这两个,一个看谁不顺眼,连搭理都懒得搭理。一个无论是谁,都能攀扯几句,但十句话里有九句都是场面话和打太极,剩下来那一句是不是阴阳怪气还不好说,偏偏碰到一块儿就怎么客气怎么来。 她看了圈屋内,想起这一路进来都没瞧见苗薇薇,她可是顶爱凑热闹的一个,便问:“哥,薇薇呢?” “最先发现刺客的就是她,”苏南行解释道,“她还和那刺客过了几招。据她自己说,她记下了那个蒙面刺客的眼睛,这会带人搜村去了。” 搜村? 苏南锦脑筋一转,露出些狐狸般狡猾的笑意:“哥,既然搜村,不如……” “不如趁机宣扬一番,的确有人在村里行凶,朱老二和朱老四的死因有待勘察。”苏南行将她要说的话,全都补充了出来。 苏南锦大为赞赏地点头,伸拳轻轻一下捣在苏南行肩膀上:“哎呀,不愧是我哥哥,和我真是心有灵犀。” 村里入了夜也无事,加上冬天众人也都不再做活,不累就睡得不沉,听见外面来回的脚步声,又看见窗户上动不动过去个亮光,众人都爬起来打探出了什么事。 苗薇薇几人早就得了苏南行吩咐,把有人行刺苏南锦的事只管朝大了说,变成刺客要杀所有当官的,身手还非常好,若不是发现得及时,苏南行现在早就已经一命呜呼,顿时在村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朱老四媳妇在屋里亮了灯,等着自己儿子打探回来,赶忙问道:“虎子,外面究竟什么事?” “娘,”虎子连忙关了门,凑上床神秘兮兮道,“是有刺客要杀那些大人,听说要不是发现及时,那位苏姑娘又恰巧不在屋里,现在她和她哥哥早就死了!” 朱老四媳妇唬了一跳,她从出生到现在,还没见过村子里发生这样的事情。 杀人,居然还是谋杀朝廷的大官! 朱老四媳妇搂着闺女想了一圈,忽然感觉到自己抓住了此事中的精髓:“虎子,这刺客该不会就是杀你爹和你二伯的凶手?” 虎子经他娘这么一点播,顿时也觉得可信:“是啊娘,这人原本杀了我爹和我二伯,本来能把事情推到仙女身上。但现在这几位大人来了,还要查案,这人肯定是害怕自己被抓出来,现在狗急跳墙了!” “走!”朱老四媳妇正恨自己男人死了,剩她一个女人和满屋半大的娃,成日为来年怎么过活而发愁,现在旧恨新忧一起涌上心头,恨不得现在就亲自抓住那杀人凶手,叫他偿命赔钱,“抄上院里家伙,我们帮官府一起把这村子翻过来,给你爹报仇!” 朱老四家一屋子人全是说风就是雨的性格,老娘发了话,连才十二岁的小妹都咬牙切齿地直奔院里,拿锄头扛钉耙,要去上战场一般。 苏南锦与长孙云淮一道来寻苗薇薇,经过朱老四门口,正碰上这一家子气势汹汹,扛枪拿棒地出门。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苏南锦冷不丁吓了一跳,畏忌着这家人和苗薇薇过不去,该不是趁机说自己被吵醒了要去闹事。 朱老四媳妇却一改往日的白眼,瞅见苏南锦,迫不及待迎上前,一把抓住她手腕问:“苏姑娘,这刺客是不是就是杀我们家老四的凶手?!”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苏南锦松了口气,趁机模棱两可道:“说不准呢!那刺客身手了得,我们都怀疑他是为了不叫人继续追查而来。” 朱老四媳妇更来劲了,把手里的锄头一扬,招呼身后四个个头从大到小的孩子:“走!跟娘去捉捉这个丧心病狂的贼人!” “诶诶诶!”苏南锦连忙示意跟着自己的一队人转跟他们,“快跟上他们,免得真不凑巧遇见那刺客,再让这一家子受伤。” 有这一家子带头在村子里宣传,她也就不怕村子里人再笃信这两起凶案乃是仙女降罚,不配合他们一起追查凶手了。 只可惜苏南锦和苗薇薇带着人一起忙到后半夜,把整个村子都翻遍了,也都认过了眼睛,还是没能找到别的有用的线索。 苏南行强行把两个人拎回来,苗薇薇泄气得不行,萎靡不振地趴在桌子上摆弄茶杯玩。 “都是我不好,”苗薇薇万分自责,不断回想方才和那刺客过招的情形,“我要是跳得再远一点,或者早一点叫认就好了。” 第314章 一口米汤 “这不关你的事,”苏南行拿开茶具,将她手捉住,放在掌心捂着,“凶手骤然行凶,我们能谁都无法预料。即便是玉皇大帝,不也有让孙猴子在他掌心撒尿的时候?” 苗薇薇仍然高兴不起来:“要是抓住了,咱们能省多少事情啊,太可惜了。” “但是你保住了小锦和我的命啊,”苏南行摸了摸她的脸,凑近了轻轻一吻,“你不仅阻拦了他的计划,还让我们有机会让村子里的风向调转,最重要的是,你救了自己相公的性命。” “你就偏袒我。”苗薇薇一抿嘴唇,眼底的愧意被笑意取代。 第二天一早,苏南锦便收拾了几件衣服,带着长孙云淮一起下了山。 山上的人生活困苦,山脚下的镇子倒是生活富足。 苏南锦一身便装,和长孙云淮一样骑着马,看街道两边支着不少早点摊子,许多人围坐着吃包子吃馄饨吃脆饼,做饭的热气冉冉升起,直飘到街道上。 “饿不饿?”长孙云淮问她。 苏南锦摇摇头:“有点馋,不过早上喝的稀饭还没消化呢。” 她说完,又想起长孙云淮人高马大的,早上貌似也只跟着喝了些稀饭又吃了两块小饼,和在长孙府的伙食相差不是一星半点,便又道:“你饿的话,咱们停下来再吃点?” 长孙云淮一笑:“我是怕你饿。” “我?”苏南锦觉得奇怪,“咱们早上一样吃饭,只是下个山,我又不是白骨精,胃都没有,吃了就立马没。” 长孙云淮唇边笑意更深:“你在我府上,一顿吃的可不少。” 苏南锦快速回想了下,发现还真是那么回事。 但那能一样吗! 那长孙府的东西,一个个都像是长了钩子似的,一直勾着她再多吃一点。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请来的厨子,手艺那么好。 苏南锦脸有些发红,弱弱地哼了一声。 过了小半个时辰,两人才到最近地周衙内。 长孙府的名头果然好用,一亮腰牌,当地衙门内的人便请两人到存放历年档案的地方去。 管档案的是个快退休的老头,一辈子待在这小地方,乍然听说是京城里来的人,还没弄清楚对方究竟是什么人,就近乎谄媚地询问道:“您们二位大驾光临,是来检查什么档案啊?” 苏南锦也没笑他用词奇怪,直接问:“你们这里将近二十多年前,是不是有一场大旱?” “哎呦!”那老头脸色一变,老得眯起的眼此刻也睁开了些,“的确有哇!那场大旱灾,可是尸骨遍地、民不聊生啊!那一年,我才三十出头……” 苏南锦对长孙云淮使了个眼色,两人找了椅子坐下,等这快退休的追忆往事。 “那可是一场大旱灾!”那老头语气里还透着悚然,显然是对过去的灾难记忆犹深,“老天要收人命哦!还不光是旱灾,还有铺天盖地的蝗虫,那真是颗粒无收啊!” 苏南锦悄声问身边男人:“你对这件事有印象吗?” “二十多年前,我还没出生,”长孙云淮有些无奈,“我虽经手过赈灾事宜,但这里的事我也是第一次听。” 苏南锦点点头:“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 那老头又道:“两位官爷是京城来的?京城好啊,物阜民丰,生在那,一辈子就是要饭也不愁吃不愁穿啊。那一年大旱,我一家七口人,爹娘加上其他四个兄弟,全都饿死了。那个时候,满地都是死人,胳膊比树干还细溜,肚子却都像怀孕的人一样大!” “这是怎么回事?”苏南锦问。 那老头哀声道:“人没有东西吃,饿啊!饿得受不了,就吃树皮,吃观音土。那些东西吃下去,肚子是不饿了,但是根本拉不出来,只能挤在肚子里,时间一长,就像怀娃似的,人也就死了。” 苏南锦上辈子见惯了死人,这辈子又经历了李修仁这样一家老小的惨案,但此刻听到这样炼狱般的情形,心里也不免一阵一阵地发凉。 “难道当时朝廷没有派人来赈灾?” “派了,但灾民实在太多了!”那老头抹着眼泪,“而且那个时候,边关也不太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当时,多亏了一家大善人,我才有幸活到今天。” 长孙云淮觉得其中古怪,便问:“大善人是怎么回事?” 按照对方的描述,当地家家户户应该都没有粮食吃才对。 “其实,我也不大清楚,”那老头努力搜刮回忆,但仍然想不起太多细节,“那天我醒过来,就发现我最后一个哥哥也死了。我也饿得不行,头晕眼花,身体里面火烧似的难受。就在我以为,我也离死不远的时候,忽然有人向我嘴里灌了米汤。” 这经历太过奇异,连衙门都放不出米来,难道是神仙显灵? 苏南锦与长孙云淮对了个眼色,就听那老头继续说道:“那绝对是米汤,真香啊!米的味道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见一个特别漂亮的姑娘,就像仙女似的!” 怎么这里也有仙女? 难不成山上那座仙女庙,其实就是当初给了许多人米粮的未知姑娘? 苏南锦揪住细节:“老大爷,你不是饿得头晕眼花吗?那你怎么能清楚看见对方是个漂亮姑娘呢?” “其实啊,我也没太看清,”那老头一拍腿,“但是我能看见那姑娘脸白净,脸蛋还小,是个尖下巴,眼睛也很大,模模糊糊的,但也能瞧出她好看。你想啊,那个时候还能有米粥,不真是奇了么!” “那别人见到过这个姑娘吗?”长孙云淮追问。 老头一点头,生怕别人不信似的,语气都激动了几分:“见过啊!当然见过。我醒来之后,发现怀里被塞了两个馒头。后来有很多活下来的人,也都被塞过馒头呢,绝对不会是幻觉!” “那你们可找过这个姑娘?”苏南锦很是好奇,“她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消失了?” 第315章 少了一页 “我们也奇怪呢!”老头露出遗憾的神情,“被这位姑娘救活的人,灾后就伙同起来,找了很久,还向周边镇子寻过,但都没有什么结果。” 说罢,老头沉沉一叹,又掉下几滴眼泪:“我们都议论说,这样的大善人,就是人啊,也早该登天成仙了。” 这个传说,倒是很能和朱家村仙女的那件事对上。 但也有说不通的地方。 如果仙女庙的由来,就是一位善良美丽的姑娘救了一些灾民的命,那朱家几个兄弟为什么对待仙女庙的态度如此讳莫如深呢? 这样的事迹,分明更该发扬光大才是。 “大爷,麻烦您带我们去看看当年的档案,”长孙云淮道,“我们想了解一下,当年经办的官员是谁。” 那老头抹了眼泪,立马起身掏出钥匙,请两人向后面屋子里去。 门一开,扑面而来就是一股纸张特有的霉味,窗户没挂帘子,一扇小小的天窗,落进来的阳光都能让人看见空气内漂浮的灰尘。 苏南锦连着打了几个喷嚏,抬手在鼻子前面扇风:“这里多久没有打开了?” “很久了,”老头带两人走进去,“不瞒二位说,这里除了年关前要存放当年的档案进来,平时根本没人踏入,也没人记得来这里打扫。” “嚯。”苏南锦扭头一看,他们三个人进来,踩过的地方居然颜色都比旁边的地面要浅,一看就知道是鞋底把灰尘带走,露出了地板原来的颜色。 长孙云淮在袖中摸索下,抽出条手帕递给苏南锦,示意她捂住自己口鼻。 幸而这里没人管归没人管,但档案存放还是按照年份来的,一年挨着一年,找起来很方便。 “在这里,”老头眯着眼找了几排,孩子似的一笑,对两人热情招手,“都在这儿呢!” 苏南锦过去看了看,发现这里档案不仅是按照年份分开存放的,连内容也分开了,经历当年旱灾的人姓名、事情前因后果、处置此事的官员档案,全部都在。 “太好了,”苏南锦道,“这可方便了咱们很多。” 那老头伸手要拿,长孙云淮顾忌着他干瘦的身体,先一步伸手将所有档案叠成一摞,抱到了外面。 两人就地在外面翻阅当年的档案,长孙云淮了解朝中的事,他便翻派遣过来处置旱灾的官员的档案,苏南锦便负责翻阅当年受灾民众的。 这一翻,就更是触目惊心。 已故去的人名字都是用红笔书写,一整户都是红笔的数不胜数,其余剩下来的人里面,一个七八口人的人家,能活下来一个人都是幸运的。 姓朱的姓朱的…… 苏南锦又翻过一页,奇怪地“嗯?”了一声。 长孙云淮正替她剪烛花,顺势凑过来看:“怎么?” 苏南锦捏着当前所看的纸页,前后又看了几遍,指着第四十页末尾的名字道:“你瞧,这个人叫叶南,人在当年死了。” 接着,她又把手指移到四十一页开头的名字:“这个人叫汪茜,也死了,当两个人根本不是一家人,竟然也没有家庭分割的标识。” 这名册上面,是一家人才会写在一起,一家写完了,会空上一竖再写下一家。 如果遇到一页到了末尾,而这一家人还剩下人没能写完,下一页的名字底下便会加上一点,以表示续接前页的意思。 长孙云淮把书页向下压了压,露出中间的缝隙。 “有了!”苏南锦敏锐地看见里面有些许参差,“这里面有页数被撕掉!” 旁边的老头已经支着下巴睡着了,苏南锦猛然叫了一声,把他惊得差点磕在桌面上:“什么?失火了?!” “大爷,这些档案存放在里面,真的没有人来翻阅过吗?”苏南锦严肃问道。 那老头看看苏南锦,又看看长孙云淮,发现两个人神情都异常严肃,也知道出了事,哆嗦着道:“没、没有啊。我们这地方小,这些东西记下来也起不到什么作用,根本没人来看!” “那就是说,每天能接触到这里面存案的,就只有年关之前存放新档案进来的管理人员了?”苏南锦又问。 老头又想了想,确定道:“对,只有他。” “麻烦您把人给我们找过来,”苏南锦道,“就是他人已经在家睡下了,也务必把人叫过来!” 那老头愣愣地,猛地反应过来,急忙就要去做。 “等等!” “啊?”老头又是一惊。 长孙云淮对苏南锦道:“还是我们直接过去,免得节外生枝。” 苏南锦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也跟着起了身。 假如这把页数撕去的人就是过年前向里面存放档案的人,那他知道有人来找,说不定会逃跑。 衙门找人引了路,一直到后面不远处的镇中,七拐八绕的,才到那人门前。 “这就是林大千家?”长孙云淮确认道。 “对!”那引路的人肯定点头,“我之前啊,来过他家一次,肯定没错。” 说罢,那人便要敲门,却被长孙云淮眼疾手快地抓着手腕拦下了。 苏南锦对跟来的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去后门,这才又对那人道:“你敲门,就说镇子上有贼,抢了不少钱,太爷紧急叫人。” 那人点了点头,又清了清嗓子,才敲门。 敲了几遍,里面才亮起灯火来:“是谁啊!” “大千,是我啊!”那人扯着嗓子叫道,“快起来!镇上闹贼了,李老爷家被偷了不少银子呐,快起来快起来!” 里面又应了一声,接着窗户前闪过人影,看样子是起来了。 又过了一阵,一个男人就系腰带戴帽子地走了出来,便走还便哈气连天的,嘴中不停抱怨:“这哪个贼啊!偷东西也不挑挑时间,大半夜的存心不让人睡觉。” 苏南锦无语地一笑,这贼要是大白天偷东西,那不成抢了吗? 林大千抱怨着刚拉开门,长孙云淮便一伸手,凌厉地把人抓住手腕扯了出来:“林大千?” “干嘛?”林大千下意识应道。 第316章 疑犯 确认了身份,长孙云淮冷冷道:“跟我们走一趟,有些事要问你。” 林大千半夜被叫起来,方才那点困意也被吓没了,看着外面绕了一圈的侍卫,心里都是惊慌,看着他那同事如同看见救命稻草一般,不断问道:“这是怎么了?我犯什么事了?” “你做了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清楚,”苏南锦冷冷一笑,故意先诈一诈他,“我们心里也清楚,回去的这段路上,你最好自己交代。” 林大千对上苏南锦如藏炬火的双眼,喉结攒动,咽了咽口水。 几人上了马车,苏南锦和长孙云淮分坐两端,看守着林大千一个人。 “这……两位大人,”林大千一看这来抓他的还是两个陌生面孔,心里更是没底,慌得没边了,“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能不能给我点提醒啊?” 其实这林大千的害怕并非没有原由,他也见过上面人被抓的场面,也是从京里来人,直接把人给带走的。 他虽然没干过什么坏事,但是保不住上司干坏事,然后把屎盆子扣在他头上啊! 苏南锦轻蔑高冷地瞥他一眼:“我们说,那就是审问了。但你要是自己说,还能算是你自己交代,可以上奏朝廷,从轻处罚,你可要自己想好了。” 这句话一出来,林大千又是一阵害怕。 镇子上的地不算平整,马车轮子滚在上面咯噔咯噔的,听再林大千耳朵里,活生生就像是催命符。 眼看着衙门就要到了,林大千顶不住交代道:“前些年,衙门里过节,交代我去采买点年货分给弟兄们。我的确从那家卤货店里拿了点回扣,但一共也没多少钱,只够买点米而已,不至于要杀头?” 这怎么还有意外收获? 苏南锦继续保持冷漠,怪里怪气地冷笑两声:“你以为交代这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就能蒙混过关?” “我……”林大千慌张道,“真的没有了啊,我在衙门这么多年,就冒险干过这一件事,别的真没了啊!” 苏南锦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等到了衙门,长孙云淮命人先将林大千带到屋内,他和苏南锦没有立即进去。 “你怎么看?”长孙云淮问。 苏南锦鼓了下单边脸,望着屋里面道:“我觉得,这个林大千没撒谎。咱们这样跟他玩心理战术,又是大半夜忽然来找,除非他这个人心理素质特别强。” “我看他也不像撒谎。”长孙云淮道,“走,进去再会会他。” 苏南锦这次拿了名册进去,故意向林大千身前一放:“林大千,物证都在这里,你还不认罪?” “这……”林大千吓了一跳,“账本的事不归我管啊,我动都没动过账本!” 苏南锦把名册向他面前又推了推:“你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林大千一脸疑惑,伸头一看,才反应过来,但继而觉得更是疑惑,仰头看着苏南锦道:“这不是名册吗?这有什么问题吗?” “你真的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问题?”苏南锦把名册一拍,“你可好好想想,要让我们问出来,事情就严重了。” 林大千盯着那名册看了半天,纠结道:“我真的不知道啊!这名册,无非是记载我们这里有多少人,还和户籍管理那边没什么牵扯,这里面能有什么事?” 苏南锦与长孙云淮对视,将名册翻到了缺失的那页:“你自己看看,有没有问题。” 林大千也不愧是负责名册的,一眼就瞧出了问题所在:“这怎么会缺页呢?不可能啊!” “据看管档案的大爷说,这些年来,除了你年底前会把新一年的档案放进去,其余时间根本没有人来,”苏南锦双臂环抱着审问他道,“这名册从写到放,也只由你一人经手。” “这……这也不能就确定是我撕了页啊!”林大千急得满面通红,“不是,这页数少了就少了,这里又能有什么事啊?” 长孙云淮过来拍了拍苏南锦肩膀,示意她出去。 苏南锦又丢了一个凌厉眼神给林大千,跟了出去。 “他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苏南锦叹了口气,“我想,那个大爷的话也未必是假的,但档案存放的房间平时也没人在意,基本上就算是无人看管,要是有哪个身手好的,把钥匙顺走了,撕了东西再把钥匙还回去,也没人知道。” 长孙云淮点头:“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这样,林大千先放了,这件事我们也不怕打草惊蛇,他们若是有动作,我们也能摸到蛛丝马迹。” “好。”苏南锦也同意点头,“或许仙女庙的事,咱们就算查清楚了。明天先回朱家村,把这里的事和我哥说一说。” 天色已深,衙门里的客房多少月无人打扫,根本无法住人,长孙云淮和苏南锦便朝镇子上找地方住。 镇子虽小,但还有几家客栈亮着灯,长孙云淮要了房间,两人便各自安置下来。 夜凉如水,伙计送了热水上来,苏南锦洗漱过,觉得屋子里有些闷,便打开窗户准备换换气。 这一开窗,竟然发现外面飘起了雪花,洋洋洒洒,很是壮观。 还有半个月就是春节,也不知道这件事,能不能在春节之前完结。 还有漠北边关的事,齐家的事…… 唉。 也不知道,她的魂到了这边,在原本世界的那些个朋友会不会想起她。 苏南锦胡思乱想,一会儿又想到苏南行,一会儿又想到福宁,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黑幕之下,一阵火光忽然照亮了天。 苏南锦抬头,发现苏南行拉着她在草地上奔跑,不远处是一幢熊熊燃烧着的房子。 苏南锦刚想哭喊出来,嘴巴就被捂住。 她仰起头,脸上除了自己热腾腾的眼泪,还有低落在她自己脸上的,捂着她嘴巴的苏南行的眼泪。 “不要出声,”苏南行拉着她,躲在树木后,根本不敢靠近那幢燃烧的房子,“妹妹,别怕,我们走。” 第317章 戳破心思 爹,娘…… 怎么会这样。 是谁放了火,是谁? 是谁! “苏南锦!”长孙云淮抓着她肩膀,猛摇了几下,“醒醒!” 但被叫的人仍然没有反应,眼泪一颗颗地从眼角滚落,已经浸湿了枕头。 长孙云淮看她哭得凄惨,嘴中还念念有词叫着爹娘,心中既是心疼,又觉得她这副模样像极了小时候的自己,一时间没有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拭去那些眼泪。 “苏南锦,你醒醒。” 苏南锦在梦里被苏南行拉着奔跑,身后还有鬼影似的追兵,怎么甩都甩不掉。 终于,两个人跑到了悬崖上,再也无路可逃。 苏南行把她护到身后,眼看着那些黑影就要逼得他们再无立足之地,长孙云淮忽然从山崖下面飞了上来,甚至还驾着一辆马车。 “什么圣诞老公公!” 苏南锦猛然惊醒,从床上一坐,差点磕到长孙云淮的脑袋。 她睁开眼一看,发现梦里的人真在眼前,一时也愣住了。 “你……”苏南锦伸手,不可置信地戳了戳床边坐着的男人,“不是,你真是圣诞老人?” 长孙云淮疑惑道:“圣诞老人?他是谁?” “一个……呃,外国的仙人,”苏南锦感觉脸上有些凉,抬手一摸,才想起刚才做的噩梦,“我刚才做噩梦了,是不是还说梦话了,声音很大,把你都吵醒了?” 长孙云淮默认了:“你刚才一直在喊爹娘,还喊了雅慧。” 雅慧可是她自己的朋友啊。 苏南锦有些紧张:“我还说了什么吗?” “没有。”长孙云淮按住她的手,“你经常这样做噩梦?” “还行,”苏南锦揉了揉额头,“最近可能事情有点多,就会想起以前的事情来。” 长孙云淮倒了热水,绞了热毛巾递给她:“你爹娘已经不在了,他们是死于非命吗?” 这可是苏家的私事,况且…… 即便长孙云淮和她再好,这件事她也不能贸然说出去。 苏南锦接过毛巾擦了擦脸上泪痕,低下头说:“我不知道。他们死的时候,我还很小,根本没有什么记忆。我问过我哥哥,他也不愿意说。他那个人,你也知道的。” 长孙云淮看得出来,苏南锦是在刻意隐瞒,也没有继续再问下去。 两人又对坐了一会儿,各怀心事,都没有再提起什么话题。 “我现在没事了,”苏南锦道,“你也回去睡,肯定不会再吵醒你了。” 长孙云淮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你刚才喊了好几声雅慧,是个女子的名字,她是你来京城以前的好友吗?” “不是呢,”苏南锦勉强笑了笑,“或许,是我在梦里自己虚构了这样一个人物,刚刚做的梦我也不太清楚了。” 等下苏南锦垂着眼,脸色带着点哀伤,长孙云淮肩膀动了动,最终还是伸手握住了她搁在背面上的手。 “怎么了?”苏南锦抬头,眼底一片清明。 长孙云淮心里有一片柔情,但次次对上苏南锦,就好似是棉花撞到了钢板上,不仅毫无反应,而且钢板本人还完全察觉不到。 “你是不是还在想苏南行怀疑你的事情?” “他毕竟是我哥哥啊,”苏南锦叹了口气,显得无比疲惫,“这不像是查案,是什么,不是什么,清清楚楚。” 长孙云淮凝视着苏南锦的脸,眉眼中不仅万分认真,并且还透着些许痴迷:“对我来说,无论你是谁,是苏南行的妹妹,或者只是一个村夫的妹妹,这些都没有关系。重要的是,你就是你。” 自从变成这个世界的苏南锦之后,苏南锦就一直在为了身份的事情担心。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一个身份窃贼,身边的这些人对她好,都是因为她是苏南行的妹妹,是苏家的小姐。 如果一旦这个身份被拆穿,她不仅会失去这些人的好,还会变成众人仇视的对象。 尤其是苏南行,必然会恨不得对她杀之而后快。 其实她心里也明白,作为原来哪个苏南锦的亲人,这些人对她再恨都是人之常情,但是她也曾经偷偷幻想过,她这个人的好,能不能让那些人能跳出亲友的局限,真的喜欢她一些。 苗微微的出现,让苏南锦看到了希望。 但她没想到,第一个实现她心中所想的人竟然是长孙云淮。 而且这番话,每一个字都戳在她心坎上。 苏南锦如蒙雷劈,呆呆看着长孙云淮,心里甜的苦的酸的五味翻腾,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感觉。 怎么会这样,这个人怎么会是长孙云淮? 苏南锦仔细回想了一番,又觉得这个人就应该是长孙云淮。 从一开始,看中她这个人的,愿意帮助她的,就只有长孙云淮。 深情如福宁,都没能一眼看穿自己的梦中情人是假扮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长孙云淮对她的这份情比福宁那段莫名其妙又来势汹涌的感情还有猛烈深刻。 冬天即便没开窗户,空气都让人觉得是寒流在流动,但手背上却传来源源不断的热。 苏南锦低头,猛然觉得盖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手真是烫得难以忍受。 她又抬头,对上长孙云淮的双眸,心脏跳得猛烈,心跳的声音自己几乎都能听见。 “你愿不愿意,把府上的那道圣旨……” 过去的回忆在脑海中电光火石地滑过,苏南锦慌乱之间瞬间明白了一些事情,猛地扑过去捂住了长孙云淮的嘴:“你别说!” 因为力气太大,长孙云淮整个人都被她扑得向后仰倒在床榻上,手还下意识地要护苏南锦,就搭在她腰间。 感到手背上的热气又转到了腰上,苏南锦脸颊一红,赶紧坐起身,顺便也把男人给拉了起来:“哪有人你这样,忽然间就讨论这件事的啊!” 长孙云淮看她脸上变红,眼神也有些闪躲,便知道了她的心意:“那回京之后,我再登门拜访?” “你可千万别!”苏南锦被他的发言吓了一跳,“你这和上门提亲有什么区别啊?再把我哥给吓着。” 第318章 您家老爷真好 “你哥的胆子可没这么小,”长孙云淮又握住她的手一笑,“不过,我看你倒是很有可能被吓到。” “是,”苏南锦半嗔半撒娇地翻了个白眼,“你就这么干,等你上门,我哥再让家里人围攻你,把你打一顿,我肯定会被你的惨状吓到。” 长孙云淮爽朗笑起来,气得苏南锦一拳砸在他肩膀上:“跟你说正经的呢!” “我说的也是正经事啊,”长孙云淮一挑她下巴,“我和你的终身大事,这还不是正经事?” 苏南锦拍掉他的手,又被对方反手握住,她也不再挣脱:“人家《桃花扇》里都说了,国家不平,何以成家?现在齐家还想着要造反,咱们俩这时候办婚事是不是不大好?况且,也太早了些。” 长孙云淮听再心里,又挪了挪,和苏南锦肩挨着肩:“我问你,你这两条理由,究竟哪一条为重?” 苏南锦听出她话中意思,扬唇笑道:“我知道,你是觉得,我第二个理由是说,我嫌弃咱两认识时间太短了是不是?” “知我者。”长孙云淮对她点头。 “我确实觉得咱们认识的时间太短,”苏南锦大方承认,但却没把所有的顾虑都说出来,“这年头,成亲了要想再合离可不容易啊。贸然结婚,岂不是耽误了咱们两个?” 其实,她是觉得苏家和长孙家的秘密都一大堆,虽然长孙云淮现在对她很好,但她也仍然不了解对方的家庭。 而且据苏南行说,长孙云淮本身的出身就还是个大秘密呢。 长孙云淮一笑,也没计较:“那你再说说,齐家还没覆灭,这和我们俩的婚事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啦!”苏南锦捏了下对方的手,“我要和你成婚了,还能成天像这样在外面跑吗?” 大喻虽然对女子没有那么严苛,女孩儿家可以随意出门,还可以去做女先生之类的职业,但是出了嫁的女子若是三天两头出去,尤其是高门大户,还是会被人背后嚼闲话的。 苏南锦本人虽然不在意,但她毕竟是个郡主,又是苏南行的妹妹,要真嫁给了长孙云淮,还得再顶个太傅夫人的名号,难免那些人会拿这些身份做文章。 什么辱没皇家颜面啊,当朝监国太傅家的夫人就这样啊,上行下效所以会带坏广大女孩啊…… “这倒是,”长孙云淮丝毫没觉得苏南锦的想法不对,和她一起为难起来,“你别担心,我会给你想个解决的方法。” 苏南锦拿胳膊一搭他肩膀:“唉,看来我以后的生活自由不自由,还要靠你啦?” “那你拿什么来报答我啊?”长孙云淮伸手,摸摸她的脸。 苏南锦眼珠一转:“那你想怎么样?” 长孙云淮点了点自己的脸侧。 “那你闭上眼。”苏南锦笑得灿烂。 长孙云淮有些吃惊,他只是随口一提,想逗苏南锦玩玩。 想着女子毕竟怕羞,他便顺从地闭上了眼。 苏南锦看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闭上眼睛时睫毛就如同一把扇子似的,温柔安静地垂在那里,当真是个万里难寻的美男子。 然后,她便一伸手,轻轻拍在了长孙云淮脸上。 长孙云淮睁开眼,看见苏南锦笑得捂着肚子歪倒再床上,无奈地笑了笑:“你啊。” 苏南锦坐起来推了推他:“行了行了,这些事都等回京之后再说,天色不早,我可困了,你赶紧也回去睡觉去。” “行,”长孙云淮伸手捏捏她脸蛋,“我走,小没良心的。” 第二天两人早早地起来,简单收拾了一番,便准备赶快回山上告诉苏南行关于仙女庙的推测。 外面的早餐摊子都支了出来,长孙云淮想起昨天来时苏南锦看了路边摊贩好一会儿,便对她道:“吃完饭再回去,山路也得走一阵子,省的回去了还要现做饭。” 苏南锦一闻见街道上飘着的包子味,早就馋了,丝毫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镇子不大,街道也是一眼就能望见头。 长孙云淮先带苏南锦到包子铺,叫了一笼包子和一碗豆花,又起身去各家铺子都买了点早饭回来,脆饼、肉汤、烤玉米,各式各样的,摆了一桌子,引得周围来吃饭的客人频频侧目。 包子铺老板把包子端上来,一看满桌子吃食就笑了:“您们二位这是打哪来啊?总不至于是专程来咱们镇子上看我们这些人做的饭好不好吃?” 苏南锦不好意思地笑笑:“那倒不是。不过我昨天路过这里,闻见这条街上的味道太香啦,馋得紧。” 那老板向左看看苏南锦,又向右瞅瞅长孙云淮,笑道:“这位夫人,您家老爷对您可真好啊!” 苏南锦一愣,看那边长孙云淮已经对老板道谢了,也没好意思再多解释,解释得多了反而显得自己是不好意思似的。 等老板又忙活去,苏南锦瞥了一眼男人,揶揄他道:“呦,您这脸皮可够厚的啊。” 长孙云淮看着她,把肉汤搅凉,推到她跟前:“吃。” 刚出锅的东西都热,苏南锦慢慢咬包子,等着其余的东西凉。 镇子上的人陆陆续续都起来了,人声热闹起来,满满的烟火感。 忽然,苏南锦身后那包子铺老板一扔盛豆花的汤勺,大叫道:“嘿!小子又来偷吃的了!” 一句话让周围铺子的老板都警惕起来,纷纷对着街上喊打喊杀的。 苏南锦站起来仰头去看,果然看见人群里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小孩子,窜来窜去的,狼狈极了。 她看这那身形,估计那小孩不过十岁出头,不禁心疼道:“这孩子,怎么这么小就没人管啊?” 后面那包子老板听见苏南锦这句话,唉声叹气道:“别提了,这孩子他爹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懒汉,骗了个女人跟他,生了他之后家里穷得不得了,两个大人就有一条裤子穿,那女人实在受不了,连夜走了。” “这也太不负责任了!”苏南锦无语,“有了孩子,他也不管?” 第319章 陈先生 “不管呐!”周围吃包子的人插嘴道,“他要是能管,他娘也不会把孩子奶到能走路,就狠心走。” “要说这孩子他娘也够狠心的,要走也带着娃一起走啊!”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咂舌。 包子铺老板摇头叹息:“那女人啊,也是没爹没娘的,不然也不能嫁给那懒汉。本来以为有了孩子人能改改,谁知道狗改不了吃屎。那女人一个人跑了,还能改嫁。带着个孩子,她怎么生活吗?” 抱孩子的妇人一听,也点了头:“你说得也对,真是个苦命的女人,又生了个苦命的孩子。” 苏南锦本想说就是吃百家饭,每家稍微施舍那么一点儿,这孩子也不至于沦落到偷东西,但看这几家铺子也不大,都是一家子包揽全部的活,就知道全部是小本买卖,赚的是辛苦钱。 人家赚的钱也是要养家的,一个包子虽然便宜,但那也是钱,给不给,都是应该的。 她这边想着,不如待会当众多留下些钱给这包子铺老板,叫他以后早上给那孩子包子吃,这样老板既不会私吞了钱,那孩子也不至于大冬天里挨饿,隔壁桌的食客便感叹道:“唉,要是陈先生还在就好了。” “陈先生是谁啊?”苏南锦好奇发问。 “您啊,不是这里的人,难怪不知道,”那食客转过半边身子,讲得唾沫横飞,“陈先生啊,二十多年前住在咱们镇子上,为人很是善良,那年大旱灾,他还年轻,自己有粮食不吃,分给大家呢!” 周围的人也都纷纷点头感慨:“是啊,大旱灾死了很多人,我们这儿多了许多孤儿,陈先生就把这些孤儿都抚养了起来,还教他们读书认字,所以我们这里的人都叫他陈先生。” 苏南锦听在心里,一边觉得这位陈先生真的是个大圣人,一边又觉得此事非常奇怪。 原因,便和那位到处救人发馒头的漂亮女子一样,大旱加蝗灾的世界,谁家都没有粮食,那么这两个人的粮食又是从何而来呢? “诶,你们这样称赞这位陈先生,那他是当地人吗?你们说他在就好了,那他是已经去世了么?”苏南锦打听道。 这两个问题倒是难倒了周围的食客,有的人说陈先生就是本地人,是富户出身,所以家里囤积了很多粮食,旱灾的时候才能分给大家。但也有人说陈先生和那位漂亮姑娘是一家人,都是路过,看见了不忍心,才赈灾救人,后来又留了下来。 至于这位陈先生什么时候不见的,也是众说纷纭。 有人说,陈先生是做多了善事,得道成仙去了。还有的人则说,陈先生是看他救下的那些孤儿都长大了,也有读书写字的本领,觉得自己的责任结束了,所以在一个晚上悄悄地收拾东西走了,因为不愿意受别人的谢礼。 苏南锦越听越乱,不禁笑道:“怎么还不到三十年前的事情,就变得这么扑朔迷离呢?” “这位夫人,实在不是我们瞎编,您想啊,那会子天灾,死了多少人啊!”一个食客解释道,“这天灾也不是说过去就过去的,当初经历旱灾还能活下来的人本来就不多,这些人里还死的死,走的走,就成了这样。” 缺少当事人的佐证,事情的确是会被越传越妖魔化。 苏南锦深知其中道理,便接受了这个解释:“不过,照你们的说法,陈先生当初收养了很多孩子,这些孩子就没有一个还在这镇上生活的吗?” “有啊!”包子铺老板提起这事,便是感慨万千,“夫人您啊,刚才还见过那些人的孩子呢!” 苏南锦惊讶道:“你们说的那懒汉,就是陈先生救过的人?” “可不是嘛,”包子铺老板把整好的包子拿下来,又换上生包子去蒸,“偏偏这丧尽天良的当年交这么大的运,会读书写字还不肯卖力,不然我们怎么都嫌弃他呢!” 苏南锦三两口吃完脆饼,对长孙云淮扬扬下巴,两人便掏钱付账,准备去一探那个懒汉的究竟。 “老板!”苏南锦朝长孙云淮要了一张五两的银票,举起来当着众人的面递给了包子铺老板,“这里面除了饭钱,剩下来够买多少包子和粥,都算是我们买给那小孩的,下次他来,你可得给他东西吃。” 五两银子在京城虽然算不上多,但在这个小镇上,光是买点粮食,却够一个孩子吃上一年多了。 “哎呦,”包子铺老板朝苏南锦两人不住拱手,“您二位可也是大善人啊,我先替那小孩谢谢你们二位贵客了。” 苏南锦一笑:“你们这些老板明明可以抓住那小子,但是也只是骂几句,不也是善人吗?咱们都是一样的。” 周遭的食客也都纷纷恭维起苏南锦和长孙云淮。 “老板,我还得向你打听个事,”苏南锦道,“那个懒汉他住在哪儿啊?” “嗨,”包子铺老板一挥手,嫌弃道,“他哪里还有住的地方啊,家里屋子坏了也不知道修,现在人就住在东边那破庙里头呢!” 这可是真够懒的,自己家坏了,都不想着去修缮一下。 苏南锦点点头,便要走。 “夫人,你是想去劝劝啊,还是要给钱啊?”包子铺老板好心在后面叫道,“我劝您别这么做啊,他要上进,也不至于这样啊!” “您放心,”苏南锦一笑,“我主要是为那孩子去的,不会帮自己不愿意起来的人。” 两人上了马,一夹马肚子,便向破庙而去。 苏南锦想着刚才的话,觉得实在是可笑:“这个懒汉啊,我估计要是有懒人大会这种比赛,他肯定能拿第一。” “我不同意。”长孙云淮道。 “嗯?”苏南锦扭头看他,“家里房子坏了都不修,你见过比这还懒的人?” 长孙云淮身子向苏南锦那边偏了偏,露出个神秘的笑来:“如果有比懒大会啊,他根本不会去参加,这么懒的人,还会勤奋到去报名吗?” 第320章 忽然消失的五兄弟 苏南锦噗嗤一笑,点头道:“确实,确实!还是长孙大人有见解。” 东边的破庙很好找,沿途的人全都知道这懒汉在哪,几乎可以算做当地的名人。 到了破庙那,苏南锦一打眼就瞅见了睡在庙外头的一个“人”。 之所以说是人,是因为那人已经完全看不出相貌特征了,一头头发也不知道多久没洗,颜色都变了,都是灰尘的样子,长度也已经到了脚。 那懒汉看起来是因为冷,所以把头发从身后挽到身前盖着,几乎算是被子。 身上穿着的,也不知道是哪年被人扔了或是施舍给他的破棉袄,都是补丁不说,还坏了很多地方,到处跑棉花。 “看来啊,你想的也不全对。”苏南锦勒马停在不远处。 长孙云淮也点头:“对,天气冷了,还知道出来晒太阳。看来如果有懒人大赛,他还是会出去报名的。” 苏南锦咯咯笑得不停,笑够了才搭着长孙云淮的手翻身下马。 两人走到庙门前,那懒汉却是没有一点反应,他眼睛也藏在毛躁的头发下面,因此旁人也看不出来他是睡着还是醒着。 苏南锦俯身,伸手在他脸上空晃了晃:“嘿!你醒着吗?” 那懒汉这回有了反应——朝旁边挪了挪,把门给让开了。 合着是以为他们要进庙呢。 长孙云淮掏出半吊铜钱晃了晃,制造出清脆的响声。 这下,那懒汉的反应更大了,猛地坐了起来。 苏南锦更是无语,看来这人说懒,也还没全懒,对钱这么渴望,说明对方还是有点追求的。 “问你点问题,你的回答要是能让我们满意,就给你。”长孙云淮悠悠道。 那懒汉立马连续点头。 “好,”长孙云淮把半吊铜钱绕在手上,又将那只手向身后一背,“二十多年前,此地有个陈先生,他曾经救过你的命,还教你读书写字,这些事是真是假?” “是真的。”懒汉道。 苏南锦听着他的声音,粗糙沙哑,简直像是拿粉笔在玻璃上划拉,不禁皱了皱眉头。 “那后来,这位陈先生去了哪里?”长孙云淮继续问。 懒汉回答得依旧很快,眼睛还直勾勾盯着长孙云淮背在身后的手:“不知道。” “这个回答,我不满意,”长孙云淮将手拿到前面,把铜板拆下了十个,“我不满意,就会扣铜板,你想好了再说。” 眼看着到手的钱还被扣了,懒汉急得要死:“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脚长在他身上,心塞在他胸膛里面,我怎么知道他怎么想的呢?” “他毕竟算是你师父啊,”苏南锦引导道,“你们也相处了一些时间,他有没有说过以后的计划,或者提过什么相关的想法?” 那懒汉显出些生气的样子:“他当时收养了我们,说把我们当儿子和弟弟养,会看着我们成家立业,然后再教我们的孩子读书写字,这就是他的梦想。可是有一天,他忽然就走了,和学堂里其余四个大人一起走了,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我们一夕之间又都成了孤儿。” “你要是说谎,可就一分钱也拿不到。”苏南锦威胁道。 也并不怪她心里怀疑,根据那群食客和店老板的说法,这位陈先生是个极有善心,也极有气魄和毅力的人。 在生死之前可以拯救他人,无偿收养这么多孩子,绝非一般人能做到。 这样的人一旦有了梦想,不会轻易放弃的。 “我没有说谎!”那懒汉更生气了,“你们要是不信,就走,钱我也不要了,不要在这里浪费我晒太阳的时间!” 长孙云淮想了想,又问:“只要你说实话就行。你刚才说,当时学堂里还有其余四个大人?他们和陈先生是什么关系?” “这我也不懂,就是关系比较好的街坊,”懒汉道,“反正他们肯定不是一家人,但经常在一起说话,看着感情不错,称兄道弟的。” 有什么事情,是可以让五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但彼此间感情不错的人,一夜之间决定一起离开呢? 就算是躲债,躲仇人,也不可能五个人同时要躲啊。 “那在他们离开之前或者之后,这里可否出过什么事?”苏南锦努力发散思维,“比如说,有什么陌生人来到这里找他们?” 那懒汉想了会,忽而道:“的确有。当时,有一对人马,个个凶神恶煞的,说是奉命来我们这里赈灾的,还由官府的人领着看过我们这里的人,好像是在清点人数。” 长孙云淮又问了几个问题,但那懒汉不是说不知道,就是已经忘了。 “拿着,”长孙云淮把半吊铜钱放到他手里,“还有一件事,你的儿子,我们想带走。” 那懒汉终于撩起头发,睁眼看了看苏南锦和长孙云淮,然后就又闭上眼躺了回去:“看你们也是有钱人,带走就带走,小兔崽子偷吃的也不知道给老子送一份,养也是白养。” 苏南锦听了生气:“你养过他一天吗?也好意思说这种话!” 那懒汉丝毫不辩解,把铜板往怀里一踹,安逸地翘起二郎腿,继续晒太阳。 苏南锦看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气得也懒得再说什么,转身便走。 两人上了马,长孙云淮笑着逗她开心:“怎么为了别人的事这么生气?” “当我多管闲事了,”苏南锦还在气愤之中,“这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爹,连孩子的死活都不管,还责备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不给他偷东西吃!” 长孙云淮望着她道:“天底下有无情无义之人,但还是有情有义之人占多数。光是这镇子上,不就有两个大善人?况且,那孩子以后到我府上,也算有了好出路。” 苏南锦心里这才舒服了些,心道这些年的苦日子就算是那孩子的磨难了,但她想起方才那懒汉说的话,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等会,五个关系好的男人,二十多年前忽然失踪,这怎么……” 第321章 她做诱饵 长孙云淮经她这么一提醒,此刻也觉察出了其中的不对劲之处。 五个关系好的男人,和朱家那五个兄弟可是高度重合。 “而且,朱老三以前的确就是个教书的,”苏南锦回想起朱二嫂子的话,更觉得这份猜测可信,“朱阁、朱颜他们的名字,不是打猎的种地的能起的,而且村子里大部分孩子的名字,也都是他们爹娘去找朱老三取的!” 长孙云淮听罢,沉吟片刻,眉头越皱越紧。 “云淮,你想到什么了?”苏南锦看他面色不对,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这世上,能让长孙云淮露出这样神情的事,绝对是大事! “不好,”长孙云淮骤然惊,抬头望向不远处朱家村所在的山,“如果我的猜想没错,那么你哥哥现在会有危险。” “什么?!”苏南锦一听也急了,抄起马鞭便要策马。 长孙云淮连忙又道:“不过,只凭他们几个的本事,还动不了你哥哥。咱们现在先回去,把查到的事和你哥哥商议,我想,我们离真相大白不远了。” 苏南锦还在云里雾里,但她也觉得线索越来越多,很多事情能说出一些问题,但是就是缺少那么一两个部分,所以不能很好地把所有事情串起来。 两人匆匆赶上山,不想刚到村外,就看见村口又聚集了一大群人,吵吵嚷嚷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长孙云淮先一步勒马停在苏南锦的马前,以免她的马会被惊吓到伤了骑着的人。 那边苗薇薇眼尖,一打眼瞅见了苏南锦,跑着就迎了过来:“小锦姐!” “薇薇,”苏南锦连忙跳下马,搭住她的手,“这些人是要干嘛啊,怎么又挤在一起?” “他们要下山,”苗薇薇一哂,“你走的前天夜里,不是有刺客吗?我们没日没夜的排查,也没能把刺客找到,大家提心吊胆的。谁知道今天早上,有人发现朱老大也死了,还就死在自家院子里,又是被烧死的,妻儿居然没听见任何动静。这不,村里人更慌了。” 苏南锦一扶额,哭笑不得:“这仙女做法呢,要跑。有杀人犯,也要跑。看来这村子是真的留不住人了。” 前面都是人,马是过不去了,苏南锦和长孙云淮走过去,就听见一群人嚷嚷着“杀人魔王”、“屠村”之类的话。 “得,”苏南锦朝长孙云淮一摊手,“现在又变成屠村了。” 那边朱老五还在竭力嚷嚷着不许人走,可惜那套仙女降罚的理论已经不管用了,在真实的杀人犯威胁面前,所有人都想跑。 “我哥呢?”苏南锦问苗薇薇。 “在屋里待着呢,”苗薇薇道,“我哥说,这些村民都是手无缚鸡之力,死的那几个人全都会武功,而且身手很好,不是寻常人能杀死的。所以他们没什么嫌疑。” 苏南锦听完,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其实她也没把这些村民当作过怀疑对象,自从朱老二死之后,大部分人都是害怕得不行,躲在家里门都不敢出,更别提杀人了。 最后朱老五也没能把村民给拦住,大部分人都收拾好了细软,拖家带口的,浩浩荡荡朝山下而去。 “老五,”朱老五媳妇也跟了过来,“不然,咱们也带孩子走。” 朱老五看了眼不远处并排站着的几个娃,一把甩开搭在自己胳膊上的媳妇的手:“别人不遵祖训!难道你也不遵!赶紧带着孩子回家去!” 那边朱老三似乎精神还是不太好的样子,嘴里念念有词,念叨着什么“仙女”、“报复”一类的词。 长孙云淮盯着朱老三看了会,对方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如何,转身疯疯癫癫地半跑半跳地走了。 “走,”他碰了碰苏南锦肩膀,“我们去见你哥哥。” 朱家村的人本来就不多,现在走了一大半,更显得冷清起来。 苏南行彼时正在屋中写字,看见苏南锦回来,很是高兴:“回来了?” “回来了,”苏南锦拉过长孙云淮,“哥,我们这次下山去,查到了不少事情,说不定能把村子里杀人的事情给解决!” “哦?”苏南行一笑,“正好,你们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和薇薇也破解了所谓仙女流血泪的谜。” 苏南锦惊讶地看向身边的苗薇薇,她骄傲地点了点头。 “是怎么回事?”苏南锦拉着苗薇薇的胳膊催促,“快说。” “不着急,”苏南行放下笔,从桌后走出来,“我想,仙女流血泪这件事,只是这个凶手计划里的一环。不如你们先把调查到的事情说出来,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可以拨云见雾了。” 四个人在屋里说了一天,提出了不少猜测,但每一种猜测,的确都形成了证据链。 只是,因为许多事情隔着太久,而且猜测的成分居多,因此还无法完全指证。 “这么说,敌人下一个的目标,最大的可能就是我或者我哥哥?”苏南锦得出了结论。 苏南行点头:“不错,而且对你下手的可能性更高。” “因为我根本不会武功,”苏南锦回想起朱家老四死的那天,村里人和苗薇薇爆发冲突,她只能趴在树上躲着,那可是全村人都看见了的,“那好,我来做诱饵,我们把这个杀人凶手当场抓获!” 苏南行看着苏南锦,很是意外:“小锦,这件事可非常危险。我们带来的侍卫虽然多,但对方的身手也很好,如果埋伏得近,很可能被对方发现,打草惊蛇。但埋伏得远,你就有很大的可能会受伤。” “受伤就受伤,大不了请大夫治,”苏南锦丝毫不在意这些威胁,“你可是我哥哥,我相信你和大家能及时救下我。只要留着我的命,受点伤不算什么。”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长孙云淮在山下和苏南锦彼此了解心意,在两人关系里有了立场,此刻便不再对她隐瞒自己的想法,“断胳膊断腿也是受伤,这么大的人,说话也想想别人。” 第322章 全靠演技 苗薇薇眼神古怪地看了过去:“长孙大人你……” 她怎么觉得,这话苏南行说出来才合理呢? “他是关心我啦,”苏南锦心里尴尬,急忙脱口而出,“以前我们俩也是出生入死的,关系特别好,他还救了我好多次。” 苗薇薇对人和人之间这方面的关系向来有些迟钝,加上她对苏南锦十分信赖,于是点了点头。 那边的苏南行,却是一双火眼晶晶,看向长孙云淮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复杂和敌意。 几个人气氛古怪,苏南锦硬着头皮说:“总之,我相信你们能保护好我啊,就让我当诱饵。” 她拉了拉苏南行的手:“哥,这也是为了咱们爹娘。” 为爹娘报仇,一直是苏南行的执念。 苏南行心中双方鏖战几番,最终还是点了头:“好,你放心,我和长孙大人,都会在暗中保护你。” 四个人商定了计划,苏南锦便挽着长孙云淮的手,气冲冲出了门。 屋内,苏南行怒吼道:“你是什么东西!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咱们爹娘去得早,我就是你的爹,我不同意,你一辈子也别想和他在一起!” 苏南锦拉着长孙云淮走到院门外,又一跺脚,觉得实在气不过,扭头冲着屋内吼道:“要你管!我要和你断绝兄妹关系!” “你敢!”苏南行站在门口,毫无形象地骂街,“反了天了你!” 苏南锦眼圈一红,捂着眼睛一溜烟跑了。 长孙云淮在后面紧紧跟着。 暗处,一双眼睛把这副场景尽收眼底,又悄悄地消失了。 村后面长孙云淮营地之后,苏南锦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块石头,随便划拉着地直哭。 长孙云淮追着跟上来,伸手把她揽到了怀间:“别哭了。你哥哥只是暂时不同意,时间一长,他会同意的。” “你不知道我哥的脾气!”苏南锦气得把石头一扔,双手两根指头比了个“十”字,“他那个破脾气,就是十头牛来了都拉不回去!” 长孙云淮低声笑了笑,哄着她道:“别怕,你哥虽然说不同意,但也没有真的追出来把你关紧闭,他也只是一时气急。” “但愿,”苏南锦头向长孙云淮肩膀上一靠,“希望等咱们回去了,我哥就能回心转意。咱们等年关上就能成婚,这样的话,就算是喜上加喜了。” 谁料他们这边商量着好事,一个侍卫就带了坏消息来了:“主子,苏大人那边来人了,说是请苏小姐回去呢。” “啊?”苏南锦紧紧抓住长孙云淮的胳膊,“云淮,你可得救我啊,我不想走。” “别怕,”长孙云淮拍拍她的手,“他毕竟是你哥哥,叫你回去,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再者说,我们还没成婚,你就这么不回去,也不是个事对不对?” 苏南锦依依不舍,又满不情愿道:“那你就让我走啊?他要是把我关起来,不许我出来怎么办?” “你哥要是关了你,我会去救你的,”长孙云淮一笑,揽过苏南锦,和她耳语了一番,“去。” 苏南锦听了方才那番话,一改愁眉苦脸的态度,眉开眼笑地跟着那侍卫去了。 回去之后,苏南行怒火滔天地训斥了苏南锦一番,又果如苏南锦所料的,把她关了禁闭。 一直到第二天晚上,都没把她给放出去。 趁着夜深人静,苏南锦看着屋子外面的守卫也都困得东倒西歪地,得意地一笑。 她悄悄下了床,到床边对外敲了敲。 立即就有个人从暗处窜了出来,伸手在墙上操作一番,便把开了的洞拉开了。 苏南锦急匆匆从里面钻出来,一脸窃喜地向山里跑。 旁人一看,便知道这个姑娘肯定是要去会情郎。 苏南锦喜不自禁地向外跑,完全没有留意到暗处有一双眼睛,已经盯上了他。 等她到了地方,长孙云淮人却还没有来。 这也不怪长孙云淮,他也不能天天都在这里等一晚上,因此是方才帮助苏南锦出来的那人,现去向长孙云淮通报。 暗处那人盯着背靠大树哼歌的苏南锦,看着她和记忆中那个妇人相似的脸,眼中骤然凶光毕现,抽出了腰间的银针。 就在他对准苏南锦要飞出银针的瞬间,两抹纯黑色的身影从远处迅速踏着枝叶而来,随即又立即转身冲着那人坠去! 电光火石之间,那人也察觉到了危险正从天而降,立即反手射出数道银针,转身便跑! 逃跑间,他也不忘扭头,看一眼苏南锦的生死。 但令他失望的是,苏南锦被横空挑出的一个人给搂着压倒地上翻滚了几圈,完美避开了射出来的所有银针。 那人恨得咬牙切齿,但也没有机会再次下手,只得继续向前逃窜。 “没事?”长孙云淮松开手,低头问被他安稳护在怀里的人。 苏南锦摇了摇头,爬起来一看,方才他靠着的那棵大树的树干上,赫然是一排明晃晃的银针。 她站好了一比,银针射过来的高度正是在她锁骨上下。 “这里有什么致命的穴道吗?”苏南锦对中医针灸这一块没有太多了解,便比划着自己的肩膀问长孙云淮,“看他射针的力道,应该是故意为之的。” 长孙云淮思量一番,也道:“我也不太懂,待会去问问别人。” 此事,天上窜起了一颗信号烟花。 苏南锦脸上一喜:“人抓住了!” “我们走。”长孙云淮抱住她,踏着树干一使力,便在林间窜梭着向村中而去。 那边,凶手已经被在外面设下的陷阱网住,整个人都被困在麻网里,挂在大树上旋转。 苗薇薇站在树下,乐呵呵地,看见苏南锦便朝她招手:“小锦姐,快来!这我弄的陷阱,怎么样?” “不错嘛,”苏南锦瞅着那高悬的网,噗嗤一笑,“你这才真叫吃一堑长一智啊。” 苗薇薇拍拍手,很是得意:“南行,把他放下来吗?” “放。”苏南行示意周围的侍卫全都拔剑严阵以待,若是对方敢反抗,立即动手。 第323章 吓疯了 苗薇薇伸手,拿刀子将隐藏于枝叶中的吊线隔断,被悬在半空的刺客便掉了下来。 另一边,商青云也带领村中剩下的人赶到。 苏南行抽剑挑开缠绕在那刺客身上的麻网,火把移近,一张所有人都熟悉的脸暴露于火光之下。 “五叔!” 立即有人认出了那张脸。 “怎么会是朱老五!” 苏南行垂眸俯视着一身碎叶的中年男人:“朱老五,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朱老五好似眼睛常在黑暗中,很畏惧火光似地躲闪了一下,才又回正脸,目光扫过苏南行几人,冷冷笑道:“既然已经被当场抓住,那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罪名我一人承担,和这个村子里的人无关!” “看来,你还是不想认罪,”苏南行笑了笑,仿佛看见幼稚孩童当面要将糖果藏到身后,“把他带走。” 侍卫立即上前,将朱老五双手反绑到身后。 “怎么会是朱老五呢……” “他怎么会杀朝廷的人!” 村民围在不远处,看着今夜的变故不停窃窃私语。 朱老五双手被束缚住,肩膀被人压着向前走,经过村民时,原本顺从的姿态却改变,对着村名惊叫道:“赶走他们!不然仙女会在村子里降下惩罚!我们死完了,下一个就是你们,就算下山也逃不掉!” “事到如今,还想把刺杀我歪曲成是为了村子吗,”苏南锦摇了摇头,“还真是嘴硬啊。” 屋内灯火通明,苏南行坐在正位上,两侧还分坐着苏南锦等人。 朱老五被带进来,脸上又恢复了震惊,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刚才我不是说了吗,被你们抓了现行,我也没有什么想要辩解,要杀要剐随便你们。” “即便是杀人犯,也要定清罪名,再按照我大喻律令处置,”苏南行一身正气,凛然道,“朱老五,本官问你,你今夜的行刺,是出于什么理由?” “你们这群不敬仙女的人,只会给村子带来灾难!”朱老五眼神含恨投向苏南锦,“我不仅要杀她,下面还要继续杀你们!” 苏南行拔高声调:“那么,你谋害朱老大三人,也是出于同样的目的?” “不,我没有杀害我那三个兄弟!”朱老五恼怒不已,“我是想杀了你们不错,但你们不能把屎盆子向我身上扣!我们几个兄弟虽然不是一母所出,但我们几个人的感情,不输给任何亲兄弟!你们这是污蔑!” “污蔑?”苏南锦冷冷含笑,“像你这样的杀人犯,出于愧疚和控制的目的把救命恩人供上神坛的人,也会在意污蔑和兄弟之情这种小事吗?” 朱老五猛地仰头,眼眶几乎要睁裂,满是不可置信地盯着苏南锦,久久不能回神:“你……你……” “我们怎么都知道了,是?”苏南锦勾唇,成竹在胸道,“你不必再遮掩了,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非。即便是风,吹过也会留下痕迹,何况是你们所犯下的罪孽?” 朱老五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低下头双手撑着地面,不断说着什么。 苏南锦想要上前去听,却被长孙云淮伸手拦下,换作他自己上前。 “他说什么?”苗薇薇迫不及待问。 长孙云淮起身,回头,却是皱着眉头:“他说,不可能。” “不可能?”苗薇薇奇怪道,“这有什么不可能的,自己做过的事被查出来,这不是很寻常的事情吗?天底下哪有能不漏痕迹的犯罪。” “不……不!”朱老五忽然发狂,抓着自己脑袋大叫道,“这不可能!人就是你们杀的,怎么会不是你们杀的,仙女来复仇了,这是仙女来复仇了!” 长孙云淮飞快伸手制住朱老五,双手拉开,赫然露出方才被朱老五自己抓出来的道道血痕。 一个人,竟然可以在双手没留什么指甲的情况下,把自己的头抓伤成这样! 苏南行走过去,朗声问道:“朱老五,你想做什么?” 朱老五眼神却丝毫没有留意到苏南行一般,只是四处乱瞟,好似这房间里真的存在什么妖魔会害他一般:“仙女回来了……鬼魂回来了……是他们来报仇了,真的来报仇了!” “稍微让开点。” 苗薇薇凑过去,借助长孙云淮的挟制把了朱老五的脉,又翻了他的眼皮看看:“不是装的,应该是惊吓过度,所以暂时神智失常。” “神智失常?”苏南行压了压眉头,“什么时候能恢复?” 苗薇薇无奈道:“这种病,没有太好的治疗方法。不过睡一觉,大概率就能好了,不要再继续刺激他了。” 苏南行忖度几番,对周围的侍卫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将人带下去:“好生看管,不要让任何人伤害他。” 待朱老五被带了下去,苏南行又陷入了沉思。 苏南锦在原主记忆中看到过,苏南行遇到难题时,最不喜欢的就是被打扰,她便对长孙云淮使了个眼色,让他先出去,又对苗薇薇低声道:“薇薇,你在这陪我哥,可以吗?” “嗯,”苗薇薇点头,一笑,“以前南行也这样过,你放心去休息,我知道怎么做。” 果然对待媳妇和对待妹妹是不一样的啊。 把原主当成小孩子,遇到事情了也无法分担,但是对待老婆,爱归爱,却是可以一同面对风雨的人。 苏南锦心情有些复杂,但还是放心和宽心居多,转身也走了出去。 长孙云淮正在门前等她。 夜里发生的事多,朱老五的反应又把一切都推翻,看来是谁都别想安生睡觉了。 “他看起来没有在撒谎,”苏南锦道,“而且,他似乎是认定杀死朱老大三人的凶手是我们,所以才会来行刺。” “这个答案得到否认之后,他就发了疯,把凶案归纳到仙女身上……” 长孙云淮目光跟着院中喃喃自语的苏南锦。 “不对,还有一个人!”苏南锦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张瘦削且显得有些孱弱的脸,“朱老三也是这样说的!” 第324章 逃跑了 在朱老二和朱老四死后,朱老三就疯疯癫癫地到处宣扬,说那两个人的死是因为仙女的惩罚。 但从朱老五的反应来看,他们五个兄弟,就是仙女传说的缔造者。 不到绝境,心里的那份愧疚没有被击败,他们根本不会相信是仙女在作祟。 朱老五是因为知道杀人的不是他们,村子里其他人也没有理由和能力作案,去杀害身负武艺的朱姓兄弟三人。 那么,朱老三是因为什么而发疯呢? “村里各处都有你哥哥的人把守,”长孙云淮提醒道,“现在,他人应该还在家中。” 苏南锦迫不及待:“走,去看看!” 一轮残月挂在天上,寒风阵阵,在林间窜梭出类似鬼魅的声响。 长孙云淮提灯在前,和苏南锦一同走到朱老三家门前。 “里面可有什么动静?”苏南锦问站岗的苏南行手下。 那侍卫答道:“没有,一直很安静。” 苏南锦心中稍安,又打探道:“今夜朱老五被抓,他回来之后是什么反应?” “朱老三没有出去,”那侍卫想了一下,“出去的是他媳妇,回来是和别家女人结伴回来的,嘴中说着什么真想不到之类的话。” 他们五个人感情这么好,朱老五被抓,朱老三竟然门都没出? “他精神状态还可以吗?”苏南锦又问。 那侍卫这次摇了摇头:“小姐,属下这两日都没见到过朱老三。” “这两日都没有见到?!”苏南锦方才放下去的心又骤然提到了嗓子眼,“你仔细想想,究竟是从什么时候没有看到过他的?” “好像是……对,就是小姐回来那天之后,”那侍卫搜肠刮肚了一番,肯定道,“小姐回来那天,朱老三出过一次门,后来就再也没出来过。” 话音刚落,长孙云淮已经带着苏南锦跃进篱笆围墙,又破开了朱老三家的大门。 屋内毕竟有女眷,苏南锦进了门,没立即向屋内闯,而是拦在门前稍微等候。 破门的响动不可能惊不醒屋内睡觉的人,很快,朱老三媳妇和家里的大儿子就披着衣服拿着长扫帚,一脸防备地冲了出来。 “三嫂子,是我,”苏南锦带着歉意微笑,“实在不好意思,深夜这样造访……” 她眼神从两人面上掠过,心里又是一沉。 照理说,这两个人都认识她,况且她还是个女人,对方应当会放松些警惕才对。 但这两个人看到她,拿扫帚的手却是更紧了些。 这不正常。 苏南锦几乎已经落实了心中猜测,还是抱有一线希望继续问道:“朱三叔可否在家?” “他不在,”朱老三媳妇几乎是一瞬也不落地盯着苏南锦,“他害怕仙女会烧死他,那天跟着大家一起下山了。” 那天下山的人,她每张脸都记得,绝对没有朱老三。 朱老三,一定是已经逃走了。 他们还是迟了一步…… 苏南锦心中悔恨不已,当初因为朱老三根本不会武功,所以完全没有考虑过朱老三作案的可能。 现在看来,对方虽然不会武功,但心机颇深,就连朱老五都被他蒙在鼓中。 “如果他回来,请你们务必留住他,”苏南锦冷下脸来,“他现在涉及到人命案,如果在外面被官府的人遇到,他想要逃跑的话……” 朱老三媳妇毕竟是生在大山里的女人,终日在家纺织做饭,根本没有什么见识,听到苏南锦别有深意的话,心就立即慌乱了:“老三他会怎么样?!” “总之,不会是你们想要的结局,”苏南锦并没有直接把死字说出口,她知道,这种模糊不定的可怕后果,比一切切实的后果都可怕,“你们是他的家人,应该知道,怎么样才是为他好。天色不早,我走了。” 朱老三家门前的侍卫还完全在状况下,怔怔看着长孙云淮又将苏南锦抱出篱笆外,完全不明白这两人是来做什么。 “屋里的确没有人。”长孙云淮道,他在苏南锦说话的时候,绕到后面屋子的窗户外向内查看了一番。 “我想,朱老三也没有告诉家里人他要去哪,”苏南锦推测道,“不过他家里人既然没走,那他就还会回来,至少,会托人带钱回来。” 长孙云淮斜觑了苏南锦一眼,没有接话。 “朱老三动手杀自己的兄弟,是为了赎罪,”苏南锦道,“但是,为什么朱老五会觉得是我们杀了朱姓几个兄弟呢?难道他们自己觉得,当初那个女子家还有人没有死?” “别想了,”长孙云淮搭上她肩,“操劳过度,人的反应会变迟钝,这个时候想事情是事半功倍。” 苏南锦对此倒是深有感触,以前考试前熬大夜背书,效率真是没有白天要好,还很容易背串:“好,那我现在就去休息,你也去睡。” 长孙云淮晃了晃手中灯笼示意:“也要把你先安全护送回去。” 两人对视一笑。 苏南锦心里装着事情,前天夜里过了子时才睡,今天也还是早早地醒了过来。 她一嗅屋里流窜着的能把呼吸都冻住的冷气,就知道现在还是清早。 伸手一摸,身边冰凉,苗薇薇居然不在。 “这丫头,去哪了?”苏南锦喃喃自问,也跟着起身穿衣服。 她本想出去问守夜的人苗薇薇下落,不成想正在穿鞋,苗薇薇人就带着一身寒气,风风火火地闯了回来:“小锦姐!你也醒了啊,怎么不多睡会!” “不睡了,”苏南锦道,“先把事情解决,你怎么今天起得这么早?” “哦,是南行派人把我叫醒的,”苗薇薇倒了两杯热水,递给苏南锦一杯,“是让我去看看朱老五人怎么样了。小锦姐你警惕性好低,有人靠近都不会醒的,果然和外面混江湖的不一样!” 苏南锦一笑,她想起长孙云淮也是这样,即便睡得很熟,有人靠近也能够察觉到然后瞬间清醒,这个本领似乎是这些习武之人的必备技能一样。 “朱老五如何?” 第325章 猜测 “别提了,”苗薇薇失望地摆摆手,“他闹了一夜不肯睡,说睡着了仙女就会把他烧死。本来南行让人在饭和水下了迷药,想让他吃了好休息,免得人熬死,但是他连食物和水都不敢碰,说是被仙女盯上了,里面必然有毒。” 苏南锦知道这几个人对这位仙女本尊必然有愧,但那也只是推测,昨夜对朱老五所说的话,也是在玩套路,想不到,对方竟然会被刺激到这种地步。 或者换句话来说,想不到朱老五对那个仙女的愧疚,会这么地严重。 “那他现在还这样疯着吗?”苏南锦问。 “对,”苗薇薇也觉得棘手,“南行把人给打晕了,强行让他休息。我给他把了脉,还是不行。小锦姐你可能不知道,这种受刺激的病最难治,甚至可以说是无药可医。” 苏南锦点点头:“的确,心病只有心药来医。” “小锦姐……”苗薇薇若有所思地。 “怎么了?”苏南锦奇怪。 苗薇薇犹豫半晌,才组织好语言:“其实我觉得,你和南行的猜测会不会有错误啊?” “你有什么想法吗?”苏南锦鼓励她,“有什么地方不对,你说来听听。” “按照原来的推测,他们是因为对很那个是仙女本尊的女孩子见死不救,才会觉得愧疚的,”苗薇薇垂着眼,斜望着桌面,“但是,我觉得这种愧疚不可能让朱老五这么受刺激,这么害怕。她这种反应,倒像是亲手杀了那个仙女一样。” 苏南锦一惊:“亲手杀了……” “我也只是猜测,”苗薇薇很是担心自己的推测会让大家走弯路,“因为这样的反应实在太强烈了,要说是看见对方被杀,又坚信会遭到鬼魂报复,那也代表那个女孩子被杀的时候,也看见了朱姓兄弟五人。” 确实有道理。 苏南锦顺着对方的思路道:“在命案现场,又被死者看见,除了凶手就是目击者,但如果他们是目击者,五个人没理由会不被凶手发现或者放过。” 苗薇薇激动点头:“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这这么说,长孙云淮在名册上发现的,当年秘密来到这里追查的官家人或许只是奉命来查看赈灾此事重有无贪腐发生的,而并非是来追杀。 而真正的杀人凶手,是曾经受过仙女本尊恩惠,在旱灾里被救了性命,又恩将仇报的朱姓兄弟五人。 但是,他们为什么要杀人?这也缺少理由啊! “这个猜测,你和哥哥说了吗?”苏南锦问。 苗薇薇摇头道:“我也是刚刚才忽然想到的,还没有来得及说呢。” 苏南锦拉住她的手起身:“走,那我们现在就去告诉哥哥。” 另一边,苏南行也正在屋中思索朱老五的事。 等苏南锦把苗薇薇的猜测一说,苏南行也点头道:“我之前也想过这种可能性,但是,缺少一个犯罪的理由,这说不通。” “可是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我们又不是当地人,怎么可能能还原当年事情的全貌,”苏南锦催促道,“哥,这个理由,如果朱老五不说,那我们就算猜一辈子也猜不到!” “你想直接问朱老五?”苏南行很失望,“他现在还在疯癫中。” 苏南锦不肯放弃,有成功的案例在前,她对于攻心计策很是信任:“心病需要心药医。朱老五既然沉浸在过去的罪恶里,那我们就在现实再次给他上演一遍,让他再受一次刺激!” “但……”苏南行心中的天平仍然偏向不变的那一边。 他是个不做后果不可控事情的人,朱老五固然可能因此遭受现实的刺激而恢复,乃至于心理防线被突破,交代出当年所发生的事。 但是,朱老五也有可能会被刺激地更加严重。 现在的朱老五还没有彻底疯癫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他仍然抱有等待对方恢复的希望。 “哥,你还在犹豫什么啊?”苏南锦心中急躁,很不能理解同为苏家血脉在这件事上的迟疑,“难道你不想……” “不,”苏南行打断她的话,“小锦,如果不是为了这件事,我和你都不会经受过去半年的痛苦。” 苏南锦抢白道:“正是因为这样,我们受过的痛苦才不能白受啊!机会就在眼前,为什么不能试一试呢?” “南行,我也赞同小锦姐的想法,”苗薇薇拉起苏南行一只手,交握着按在自己心口,“你想朱老五没有发疯时候的态度,也是抗拒不合作的,你能保证他恢复之后就能乖乖交代吗?” “哥,试一试,”苏南锦神色坚定,双眸里更是燃烧起不顾一切的执着,“什么都不做,肯定不会有收获!” 苏南行却仍旧不能松口:“让我再想想,中午给你们答复。” 苗薇薇和苏南锦看他沉思的样子,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转身先出去,把空间留给他。 “南行也真是,”苗薇薇叹道,“那个朱老五可是先后两次想行刺你的,这种人,被自己心魔折磨到发疯也是赎罪,他也太善良了些。” 这个形象,倒是和记忆中的那个苏南行高度吻合。 无论对方犯了什么罪,苏南行谴责归谴责,但始终都是坚持要以律令来给罪人定罪。 这样的苏南行,难怪会让朝廷两边的人都觉得头大。 “让他多想想,”苏南锦道,“咱们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就算不刺激朱老五,让他说实话,他也总有恢复正常的一天。况且,还有个在逃的朱老三知道实情。” 两人并肩到苏南锦房间里去说话,那边苏南行却根本没在想如何处置朱老五的事。 一个暗卫,从门后转了出来:“少爷。” “朱老三人安置好了?”苏南行脸上不带任何表情。 那暗卫一低头:“人已经在押送回府的路上,属下令四个暗卫随身跟着,另有十个暗卫暗中跟随,必然能安然到达。” “嗯,”苏南行点头,挥手道,“你下去,小心不要让小姐发现。” 第326章 劝服 苏南锦那边自回屋中,本想去寻长孙云淮,不想半途却遇见了商青云。 对方看见她便直走而来,显然就是来找她的。 “有什么事么?”苏南锦问,其实她有些心知肚明,但却一直逃避着。 果不其然,商青云面带隐忍道:“小姐,请随我来。” 苏南锦想了想,没有太多犹豫,跟了上去。 两人一直走到苏南锦借住的院子后面的一片小林中,周围还有商青云的人在把守,显然是要避免有人偷听。 商青云带她到林子深处,才站定开口:“小姐,还有事情需要我去处理,近日我便要离开您身边。” “是生意上的事吗?”苏南锦猜测着询问。 初见时,商青云便是以一个商人的姿态与她相见的。 在尽云城,他还摆了定远侯一道,从武林大会的注中抽了不少钱,看对方布局的能力,应当是干了不少次这样的事情。 “是,”商青云点头承认,“这些年除了寻找小姐,我一直在尽心经营,以备将来所需的银钱。” 苏南锦心中感叹,这样的人,还真的是一个难得的忠臣良将。 可惜,无论是她,还是原来的那个苏南锦,恐怕都没有要去复国的心思。 但,还有一点是她十分好奇,却又没能来得及询问的。 “有件事我奇怪了很久,”苏南锦道,“为什么你似乎对我要比对我哥哥更亲近?有什么事,也是先和我说。” 在这个年代,女子虽然地位不低,出来做活营生都还可以,但说要拜官入相,那还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但按照漠北的传说来看,既然开局的是女皇,或许漠北那边的境况和大喻这边相反也未可知。 商青云也没有隐瞒,直接告诉苏南锦道:“因为根据您和少爷的表现来看,你们二人之间,只有小姐您的身体可以接纳寒毒。这也就代表,只有您才是继承了血脉的人。” 苏南锦有些意外,她倒是没有想到,漠北旧族居然是以这样的标准来衡量继承人的。 不过也是,只有身带寒毒的神女血统后裔才能在冰天雪地里像常人一般生活,在大喻里被认定是健康人的人,到了那样的环境里反而是弱者。 “其实时过境迁,这些事也没有太大的意义了,”苏南锦想起现在边关双方还在交战,“眼下两国交战,那边的人也和我们这一支早就没有关联了。” 商青云误以为苏南锦是对于家国逝去心存惋惜,激动道:“小姐,如果你想……” “你错解我的意思了,”苏南锦及时打断了对方的话,“时过境迁,现在漠北已经有了新的部族和势力,大喻也难得长年太平。如果要复国,面对的不仅是大喻的压力,还有漠北那二十九部的压力,到时候又是生灵涂炭,你觉得这样划算吗?” “小姐,现在正是千载难逢的时机啊!”商青云压低了声音,但依然难掩其中的狂热,“大喻和漠北开战,双方必然是大损伤。届时我们若是趁机发兵……” “不行!”苏南锦厉声道,她在外人面前,嫌少有如此斩钉截铁的时刻,“我不同意。” 商青云却仍然不肯死心:“小姐,您……” “我知道我这么说,很对不起你迄今为止二十多年的付出,但是……”苏南锦目光盈盈,“我和哥哥从小就在大喻生活,我们两个人对这片土地有感情,也不愿意让这里燃气战火。青云,你知道的,战争不是表面上的谁打赢了谁,我们……” “小姐,您不必说了,”商青云脸色暗淡下来,“我都明白。” 苏南锦看着对方迅速低落的神色,宛如一朵刚盛放的鲜花忽然之间凋零一般,心中生出万般不忍。 苦心经营二十多年,时代作为漠北旧部皇族之盾,出生起就被教导要寻回后裔,重兴漠北,这份心血,何以是辛苦二字可以形容的。 “其实,我们可以暗中找一下,当年还活着的,现在散失在各国的漠北旧民,看他们生活上有什么需要,帮助他们,也就是复兴了我们的旧国啊,”苏南锦尽可能地安慰他道,“如果兵刃相见,最后又是流血,你也不想看见残余的同胞为此付出生命?” 商青云艰难地勾唇,露出个微笑来:“小姐放心,只要是您的遗愿,我便会严格执行。” 只是执行吗…… 看来,这份做了二十多年的事,贯彻了整段生命的执念,真的很难消解啊。 两人虽然同属一脉,可谓是同样流落外乡的飘零人,但两人又毕竟相处时间不长,熟悉和陌生交织,让苏南锦也不知道该如何更好地安慰对方。 商青云倒是很能体贴苏南锦的这份心情,打起精神来又更明显地对她笑了笑:“小姐,我先去打点年终的生意,还有很多账本等着处理。您放心,我不会做忤逆您意愿的事。” 算了,也不强求他能暂时放弃了。 苏南锦和自己和解,朝对方挥了挥手。 商青云就此和苏南锦别过,因为有苏南行和长孙云淮在,保护安全的人远远够用,因此他将自己带来的那十几号人也一并带走了。 这边苏南锦回屋赶着吃了顿午饭,那边苗薇薇就过来找人了。 “小锦姐,南行说他同意了!”苗薇薇一脸兴奋,搂着苏南锦的手便要向外冲,“咱们快去,说不定今天就能解决完所有的事,咱们打道回府,回去一家人好好地过一个年!” 苏南锦为着最后一句话,额外多看了苗薇薇几眼。 从前看她成天快快乐乐,招猫逗蛇的,提起那个未闻其面的姐姐也是一派无所谓的样子,但是心里,还是很向往家人的。 以后若是有机会,定要把苗薇薇的姐姐寻来,他们一家四口请画师画一张画,就挂在家里,随时都能看见。 出了院子,苏南锦忽然想起长孙云淮还没有叫,但此事或许还涉及苏家过王,叫人的念头也只是在脑海中晃了一瞬,就被她抛之脑后了。 第327章 血泪真相 苏南行虽然不愿做难以预测后果的事,但他若是答应了,便会毫不犹豫且利索地做下去。 说要给朱老五来点刺激,便立即派人去重现了现场。 苗薇薇拉着苏南锦到时,正碰上苏南行的手下捧着鸽子,匆匆地不知道要向哪里去。 “他们这是做什么啊?”苗薇薇不敢让他们停下来问,担心耽误了苏南行要做的事。 那天她和长孙云淮从山下回来,两边对话拼凑真相,话说得并不分明,加之苗薇薇并不了解苏家过往的事,也不知道山下发生的事,因此听得一知半解。 “是去仙女庙,”苏南锦对她解释道,“当年村子里的人在仙女庙看见仙女塑像流泪,完全就是一场骗局。” 苗薇薇那天听了一些,现在仍然似懂非懂:“就是用那些鸽子吗?” “我们去仙女庙,”苏南锦反过来拉着她带路,“我想哥哥应该会布置好一切的。” 两人一路又向仙女庙而去,沿途还有不少与她们方向相同的村民。 “听说那位大人要解当年仙女流血泪的事情?” “难道这仙女流血泪也是人为的吗?” …… 苗薇薇听着那边村民议论,心中觉得很是好笑。 “他们为什么就对一尊塑像这么深信不疑呢,”苗薇薇对这些人的反应感到奇怪又荒唐,“如果仙女真的在护佑他们,他们也不会在这样的深山老林里,过清贫的日子了。” “或许就是因为日子过得很艰难,所以才找个心理安慰,”苏南锦道,“安慰自己,现在已经很好了。如果不是仙女,日子比现在还要差。” 她忽然想起来,南疆那边本身就很是一个信仰大国。 只不过那边信仰的都不是人,而是动物,蜈蚣蟾蜍什么的…… “你们那边信仰动物诶,”苏南锦好奇道,“和大喻这边尊崇神仙啊,妖魔啊之类的有什么不同吗?” 苗薇薇歪了歪头,她倒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其实神神鬼鬼都不存在,”半晌,苗薇薇才思考出一些不同,“对于大喻的人来说,就只是精神寄托。但是我们南疆尊崇的动物,都是因为羡慕他们的能力。比如蝴蝶可以飞,蛇可以在地面和树上自由爬行。” “因为人类没有这些能力,所以向往,”苏南锦点点头,“倒是也很有道理。” 等她俩出了村子向上,走到仙女庙前的时候,庙外已经聚集了村中剩下的所有的村民。 村子里近来连接发生的事,加上朱老五行刺,已经让村中许多人对仙女惩罚村人的说法产生了动摇。 一听说官家来的大人把仙女流血泪的事情也调查清楚了,所有人都好奇得不得了。 就在万众期待之中,苏南行被侍卫簇拥而来。 “大人,这仙女流血泪,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不少人迫不及待问道。 “各位请稍安勿躁,”苏南行眸中凝光,极有把握地向身边跟着的侍卫一挥手,“去。” 片刻,一阵扑腾翅膀的声音响起,众人扭头向天空看去,有小孩伸着手惊喜道:“鸽子!” “寒冬腊月的,怎么会有鸽子呢?”村民奇怪地追随着那只鸽子的飞行路线,“它飞进庙里了!” 苏南行掏出钥匙,从人群让开的道路中走上前,将庙门打开:“请大家都进来,仙女流血泪的秘密即将揭晓。” 众人心中都好奇得犹如猫抓,纷纷涌了进去,第一件事便是仰头去看仙女塑像的面部。 可那面部却是光洁如新,别说是血泪了,就是一点灰尘都没有。 苗薇薇并不担心苏南行,她对苏南行的能力相信到近乎迷信,但她也同那些村民一般很是好奇:“小锦姐,怎么没有血泪啊?” “你看,”苏南锦指了指在屋内设下的暖炉,悄声道,“炉子还没有暖起来呢。” “各位,”苏南行就站在仙女塑像之前,朗声压住众人的窃窃议论,“请你们向周围看看,现在的布置,可否与你们往年前来祭祀时是一样的?” 众人这才留意到,暖炉、香案、花与果子,的确和往年祭祀时布置得一摸一样。 只是他们并不明白,仙女流血泪和这祭祀的布置有什么关系。 “请大家稍等,”苏南行脸上氤氲着笑意,“等大家觉得暖和,仙女流血泪的真相,大家就会清楚了。” 门窗都关了起来,人的呼吸加上炉子的暖度,很快庙内就热了起来。 众人的眼睛都死死盯着那尊仙女塑像,忽然有人先叫道:“血!血泪!” 一道红色的水珠,先是在仙女的眼眶边缘摇摇欲坠,随之终于被什么触动了般,从眼眶突破,顺着仙女祥和微笑的脸庞缓缓落下。 “仙女流血泪了!” “如大家所见,”苏南行拔高声音,盖过了众人惊诧的声音,“只要有人想,加上室内的温度够温暖,仙女就可以流血泪。” 在苏南行身边的侍卫吹了声鸽哨,一只鸽子便从仙女塑像的头顶飞了下来,盘旋着徐徐落到了苏南行手指上。 站在最前列的村民立即发现,这只飞下来的鸽子嘴巴上也是红的,像是沾到了什么染料。 “它的嘴!” 苏南行一笑:“不错,它嘴上的红色,就是所谓‘血泪’的来源。” 一言惊起千层浪,苗薇薇憋不住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一场人为的阴谋,”苏南行摸了摸鸽子的脑袋,手指一抹,那红便也沾到了他指腹,“大家请看,其实,这不过是红色的固体染料而已。” “将染料加入水,再放到室外冰冻起来,砸成小块,让鸽子叼着放到仙女塑像的眼眶上——” 苏南行回身一指高大的塑像:“因为塑像过大,大家又是仰视,仙女的眼眶处就是完全的死角,上面放了染料小块,大家根本不可能看见。” “竟然是这样?!”众人惊诧道。 “等到温度升高,冰冻起来的小块自然会融化,红水顺着仙女眼眶向下滑落,看起来就像是仙女在流血泪。” 第328章 当年真相 “大人,这是不是朱老五干的?!”村民激愤道。 他们自己在这山上受苦就算了,但是就因为所谓的仙女庙,担心离开村子会遭受惩罚,所以才连带着自己的子孙后代一起在这山上受苦。 但现在,这些竟然都是假的!都是谎言! 苏南行摇头:“我只是偶然发现仙女塑像最上面有鸟类生活的痕迹,因此推断出了这个方法。但朱姓兄弟五人见究竟是谁动了手脚,还是个谜。” “不用说,肯定是朱老五!”村子里的人激动道,“平日就属他嚷嚷仙女流血泪嚷嚷得最厉害,不是他还能有谁!我们都被他骗了!” 后面朱老五的媳妇也来了,一看状况不对,搂着自己孩子便想悄悄开门溜走,却被身边的妇人一把抓住:“朱老五的媳妇想溜,大家快看住他们!” 苏南锦一见又要打起来,立马和苗薇薇上前分开撕扯的二人,把朱老五一家护到了身后:“现在还没有证据,况且即便是朱老五做的,他的老婆孩子未必就参与其中,大家都冷静冷静!” “对啊!”苗薇薇露出缠绕在手臂上的蛇,那蛇一吐蛇信,先把那要泄愤的妇人吓退了,“朱老五再过分,他老婆孩子还和你们一个村子生活了这么久,你们就没有点同村的情谊吗?” 被苗薇薇这么一叫,那女人也记起朱老五媳妇一家的好来。 苏南锦朝苗薇薇使了个眼色,两人收势,让侍卫护送朱老五一家先回去。 “大人,朱老五和另外四个兄弟感情这么好,就算这事不是朱老五做的,那他也肯定知情!”一个村民不满道。 那五个人的情谊,全村的人都看在眼里,说是生死亲兄弟也不为过。 此刻,众人便又都好奇起来:“大人,朱家几个人制造这仙女流血泪的传闻,也就是逢年过节让我们来祭祀,他们自己家里也出钱出力,而且出得最多!这一点好处都捞不着,他们图啥啊?” 苏南锦冷笑:“图啥?图一个心安而已。” “心安?”众人都不理解,“那这么说,这位仙女真的曾经帮助了我们的祖先,朱老五几个是怕我们大家不信,所以才弄的血泪?” 苏南行一挥手道:“这个理由,就让朱老五他自己来和你们说。带朱老五!” 庙门一开,众人扭头一看,朱老五被两个侍卫勾着肩膀拉了进来。 原本朱老五只是垂着头,一副半死不活的磨样,可一踏进这仙女庙,似乎他半疯之中也能感受到这里是很危险的地方,瞬间又扭动着四肢躁动起来,嘴里呜呜啊啊地。 “把他嘴里塞的东西拿出来。”苏南行命令道。 先前朱老五发了疯,苗薇薇担心他神志不清的时候会咬伤自己,因此塞了布。 此刻布被勾出来,朱老五就狂叫道:“不要让我来这里!仙女要索命了!仙女要索命了!” 方才猜测朱老五是畏惧现在村中人不肯再相信仙女,因此作假的人都纷纷点头,觉得自己的猜测是一点都不错。 苏南行走到朱老五身前,抬手向上一指,呵声道:“朱老五,你看看那是什么?” 朱老五仰头去看,仙女塑像脸上赫然是一条干涸的血泪痕迹。 这情景,与几年前如出一辙。 “这是索命……这是索命……”朱老五仿佛被人定住一般,浑身小幅度的打着颤,然后双膝一软跪了下去,眼泪登时喷涌而出,“这是报应啊!” 苏南行适时质问道:“朱老五!你恩将仇报,还想一错再错,杀害朝廷官员,你若还不认错,必要累及家人,你还不坦白吗!” 字字若有千金,狠狠砸在朱老五心口。 他猛地抬头,看着苏南行眉目清朗的脸,还有后面挂着泪痕的仙女塑像,转眼间又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媳妇和孩子。 这几张脸转来转去,又慢慢模糊,扭曲成了当年给他馒头的那一家人。 “我说……我说……”朱老五就着跪下的姿势向后一坐,彻底瘫在了地上,“如果我坦白,能够赎清我的罪孽。” 苏南锦对侍卫示意,立即有人过去将朱老夫搀扶起来,让他在椅子上坐下。 “你们知道了多少?”朱老五问,声音透着浓重的疲惫。 “你就从旱灾那年讲起。”苏南行道。 这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但朱老五却没有任何回忆的样子,显然是这件事对他来说非常重要,非常深刻,因此无论过去了多久,都还如在眼前。 “那年,旱灾很严重,而且不止这里一个地方,”朱老五面如死灰,嗓音像是磨砂一样,“旱灾,蝗灾,还在打仗,没有谁能顾及到我们,上面派来赈灾的官员,也只是发些稻壳汤。但是在那之前,已经有太多了吃了太多的观音土和树皮,根本就活不了了。” “家里人全都死了,就在我以为,我也要死的时候,却闻到了面的香味……” 这些经历,倒是和衙门里那个看管文书的老爷子的话对上了。 同样的饥饿,同样遇见了一个来分发食物的姑娘。 “后来,这位姑娘还把活着的人都聚集到了一个地方,每天都给我们米汤和咸菜吃,大家这才活了下来。” 朱老五伤怀道:“村子里的年轻人死得差不多了,就只剩下我们五个人。” “原来你们真的有过命的交情啊。”苗薇薇恍然道,难怪这五个人虽然不是一家,但关系那么好。 “不错,”朱老五点头,“我们五个人就是那个时候结拜的兄弟。后来,在活下来的人和官府的帮助下,村子重建,又渐渐地发展成了镇子。” “什么?”村民震惊道,“你是说我们这些人其实根本不是时代居住在山上的,是你们……” 朱老五脸带愧色:“对。是我们五个人把你们带上了山。现在村子里二十三十岁的人,当年都还是小孩子或者婴儿,是我们把你们带上山养大,又骗你们说大家世代居住在山上,前辈因为旱灾饿死,你们还活着是因为仙女保佑。” 第329章 歹念 “其实,也不算是谎言,”苏南锦抱臂,抬手轻托着下巴,“他们还能活下来,也的确都是因为那个好心的姑娘带来了很多粮食。她就是仙女的原型?” 朱老五闭上双眼,长叹一声,竟是连再看一眼那仙女塑像都做不到:“你说得一点不错。这尊仙女像,就是我们五个人为了纪念和偿还罪孽建的。” “所以你一直在村中宣扬不敬仙女会有惩罚,除了真的希望大家记住她之外,也是出于愧疚和恐惧,是吗?”苏南锦一阵见血。 “对,”朱老五坦白道,“现在,我也没有什么继续隐瞒的必要了。” 愧疚和恐惧,完全不是对待救命恩人会有的心情。 言至此处,那些村民也都听出来苏南行一干人所说的话是实施了。 什么要记住仙女的恩德,全都是谎话,唯有拉着他们一起来愧疚,分担自己的良心不安才是真正的目的! 一瞬间,被欺骗的情绪全都冲上了心头。 “你这个混球……”村里人气愤不堪,“骗了我们全村人这么久!” “我们早就说要下山,就是因为相信你说的话,才继续留在这山上受苦!” 虽然镇子上的生活也没有富裕到哪里去,但还是要比山里的生活好上太多。 在山里,白天男人除了捕猎,女人在家种那一小部分开辟出来的可以种植庄稼的地和织布,就再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干。 等到了晚上,也只能睡觉,若是在山下,还能出去逛一逛,给孩子买点零食吃。 更要命的事,好人家的姑娘小子,根本不愿意在这山里嫁娶,连找个好人家都是难比登天。 这么多年的苦日子,他们都忍了过来,还不是因为惦记着这位仙女曾经对他们的先祖有恩,他们感谢这份恩情,宁愿在山中陪伴仙女? 但是,这个传说竟然是杜撰回来的,一切都是假的! 真相乍然被揭穿,过去的苦难和忍受全都没了意义,所有选择留下来的村名一时间都恨不得把朱老五当场打死。 “都别动!”苏南行示意侍卫将人拦住,不让朱老五受伤,“让他把话说完!” 苏南锦对朱老五道:“你骗了大家这么久,也该让他们知道所有的真相。” 朱老五睁开眼,脸上每一块肌肉都在有力,半晌,他鼓足了勇气看一眼那尊仙女塑像,孤注一掷似地开口道:“我们活下来后,那位姑娘一家人不知道为什么,全都搬到了山上居住。老三他有学识,我们几个就一起在镇子上开了个书院,收养了那些孤儿,教他们读书写字。” “你们五个人,养活了当时所有的孤儿?”苗薇薇惊讶道。 “对,”朱老五一点头,“我们五个人,身上都带点功夫,也有力气,怎么也能挣钱回来。日子虽然苦,但是也能维持。” 想不到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苏南锦对朱老五的态度起了变化,原本还以为他们五个都是自私自利的人,想不到还曾经有这样的一面。 “那你们之后,为什么忽然决定要上山?”苏南锦问。 这一点,也是他们当初怎么推测也没能扣上前后的一环。 “这是因为……”朱老五吞了吞口水,忽然变得十分害怕,“因为老三看见了冤魂!” 苏南锦眸光一敛:“等等。这件事,是不是涉及到一场大火?” “对,”朱老五苦笑道,“你们果然是……” “你先别说话,”苏南锦转头看向苏南行,“哥哥,这件事涉及到朝廷,我看还是不要让他当众说明为好。” 她这话,其实是对那些村民说的。 涉及到朝廷,让人先暂时回避自然就很顺理成章了。 等人都清了出去,苏南锦才示意朱老五道:“现在你可以说了。” “我们被那位姑娘救下来后没多久,他们一家就准备上山了,那个时候……”朱老五看了一眼苏南锦,“那个时候,正好朝廷里又派了一队赈灾的人来,那些人很感谢那姑娘一家,还说要上奏朝廷表彰他们,两拨人就住在一起。再后来,老大说害怕他们上山之后,大家会生活不下去,就……起了歪心思。” “你们去偷钱?粮食?”苏南锦问。 朱老五点头道:“对,我们五个人本来只是想去偷点粮食,大家实在是饿怕了!虽然大家都很害怕,但是老大一提出来,我们也就都同意了。” “那姑娘一家人就暂时住在当地一户宅子里,饥荒时期,根本没人管这些事,我们被救的时候也跟着在宅里住,所以粮食放在哪里,我们都很清楚。当天晚上,我们五个人就行动了。” “那那场大火,又是怎么回事?”苏南锦心悬了起来。 朱老五坐着,胳膊肘搭在腿上,腰和头都深深地低着:“我们五个人潜入了那位姑娘的家,很顺利就找到了地方,但是我们发现,那里也没有太多存粮。这个时候,老三和老大出了分歧。三哥说,他们毕竟救了我们的命,他们的粮也不多,我们不能拿太多,这样太忘恩负义了。” “这个时候,我们又想起了,那批前来赈灾的新队伍……” “你们去偷了他们的粮食?”苏南行蹙眉,“你们的胆子,可真够大的啊!” 朱老五并不辩解什么,接着说道:“但是我们去那里偷了粮食后,老大说,这件事肯定会被发现,不如再偷一笔银钱,大家远走高飞!” 这故事的走向太过张狂,苏南锦也觉得诡异起来:“那是朝廷派来的人,你们也能成功?” “我们没有成功,翻第一间屋子的时候,我们就被发现了,”朱老五呼吸骤然急促,鼻翼翕动着,“我们没有办法,只能杀了那个人。” 苗薇薇冷笑了一声。 “我们本来想就此逃走!可是老三这个时候说,我们杀了朝廷的人,天涯海角也会被抓出来的!他想让我们自首,但是老大不同意,老大说,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让他们所有人给我们抵命,也算是够本了!所以……” 第330章 死而复生 “所以你们就一不做二不休,趁着夜里,放火烧死了他们所有人?” “不,”朱老五否认了苏南锦的话,伸手胡乱揪着自己的头发,“我们沉夜杀了所有的人,然后把他们埋到了现在那座荒庙下面。” 苏南行对身边人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侍卫带人即刻下山,去验证朱老五话的真假。 “之后呢?”苏南锦问。 朱老五浑身颤抖起来,声音也急剧变化,像是打鸣时被人掐住了脖子的公鸡:“之后……他们又活了!” 他恐惧得这样真切,在场所有人都没有生疑。 但相信,也只是相信他所说的,自己看见了死人复活,却没有人相信死人复活这件事本身。 “这怎么可能呢,”苏南行问,“你们当时五个人,亲眼看见死尸从荒庙里爬出来的?” “不是,”朱老头抓住苏南行的衣袍,竭力想让对方相信自己,“那已经是仙女一家搬到山上后的事,我们几个偷了那些人的钱和米,想把从仙女家偷来的那份还回去,结果就看见,那些前夜被我们杀死的人,竟然出现在了那里!” 苏南行仍旧不相信人能够死而复生,他和苗薇薇亲近,此刻想到的是另一种可能性:“我记得你曾经提起过南疆有这类障眼法?” “对,”苗薇薇站出来解释,“在死人身后加上坚硬的棍状物,就能够支撑住他的身体。然后,再用盘龙丝之类可以承重又透明的丝线缠绕住对方四肢控制,就可以让死人站起来活动。” 苏南锦在脑海中想象了一番:“那不就是牵丝木偶戏了?那操控的人应该就在附近?” “一般会躲在树上,”苗薇薇肯定道,“正好这山上多树木,藏个把操控的人,不是问题。” “不是这样的!”朱老五大吼道,他当初见识过这份恐怖情景,可这些人就是不信,他就宛如被蒙昧原始人堵住嘴的先知那样憋屈,“仙女一家在山上开地盖了宅子,宅子里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的树木呢!而且,我们还和那些人说了话……你说的那种方法可以操控死人行动,难道也能操控死人说话吗?” 那当然是不能的。 苏南行惊讶道:“那你们都说了什么?” “老三胆子小,看见那些人在和仙女家里人说话,一下子就吓呆了,摔了出去,被他们发现了,”朱老五恐惧地说,“然后,那些人就笑着围了过来,说,这不是朱三小子吗?上山有什么事吗?” 这些“死尸”,不但能够说话,竟然还能辨别谁是谁! “他们脸上的笑容特别诡异,真的特别诡异!全部都阴森森的,脸也特别苍白,肯定是想来索命!” “我们几个很害怕,当天就想要跑!但是老三说,要提醒一下仙女一家,免得他们被祸害,可是太迟了……我们再赶上山的时候,看见的只有熊熊大火……所有人都被烧死了!” 这段不堪回首的过去,一直是盘旋在朱老三心头的魔魇。 他们坚信,那些死尸和传说中的一样,因为在睡梦之中被杀死,所以本身根本不知道自己死了,白天才会继续行动。 而他们行动的目的,就是“找替身”,每个人都要找够一个灵魂,代替自己到阴曹地府去,换回自己的灵魂,他们才能在这世界上继续活下去。 所以,和他们在山下同住一院的仙女一家,就成了他们盯紧的对象。 仙女一家,也是因为他们犯下的罪孽,才会被烧死。 “所以你们就出于愧疚和恐惧,在这里,建了这座仙女庙。”苏南锦陈述道。 “你说得不错,”朱老五泣不成声,“死的人太多了,我们五个怕供奉的人不够多,恩人一家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会和那些死而复生的人一样回来索命,所以带了一些孤儿和小孩子上山,告诉他们仙女是他们祖辈的恩人,又用诅咒和惩罚威胁他们,让他们一起替我们还债。” 这个故事,还真是曲折又离奇。 “你们最初只是犯了一个错,后面竟然用这么多谎言和错误来遮掩,”苗薇薇很是不能理解对方的思路,“一个错就已经这样了,你们就不怕到最后撒谎越来越多,会自取灭亡吗?” 朱老五从椅子上滑落,跪倒在地:“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 “一个谎言,需要无数的谎言来填,”苏南锦觉得对方真是可悲又可笑,“你们本可以安安稳稳度过这一生,却偏偏要走上这条路。” “可我们被折磨了这么多年,现在老大、老二和老四也被你们杀了,这还不算报应吗?”朱老五痛苦道,“我和老三的命,你们想拿就拿走!” 果然如此…… 眼看真相就要揭露,苏南锦却没了过去那份苦苦追寻的劲。 “他们的命,不是我们杀的,”苏南锦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你之所以觉得,我们是来替他们报仇的,是不是因为……” 她蹲下去,伸手将自己两侧的垂发更向后拢了拢,以便自己的脸完全露出来:“是不是因为,我和当初那位救了你们的‘仙女’,长得很像?”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就是再蠢的人也能明白了。 苗薇薇后知后觉二地吃了一惊,她只知道来这里是为了找苏家的祖宗们,还以为村子里出的事和他们的目的并无关联。 想不到,这一张相似的脸竟然惹来了这么多的风波。 朱老五盯着苏南锦的脸,良心狠狠地被刺痛:“你和你母亲长得真的很像。你来的那天,我们五个人都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死而复生的事真的又要重演了。” “可人不是你们杀的,又是谁杀的,这件事绝对不可能还有别人知道!” 苏南行踏步过来,垂眸看着朱老五:“这件事,便又是另一个误会了。” “误会?”朱老五不解。 “你们五个人里面,老三读过不少圣贤书,也是最有良心的那个,”苏南锦指了指朱老五身后的那尊仙女塑像,“他看见仙女流血泪,就没什么反常的举动?” 第331章 善恶一念 到底是自家兄弟,苏南锦这么一说,朱老五也就反应了过来。 当年的事,朱老大是提倡的人,他们几个因为害怕再次濒临死亡,所以也选择了偷盗米粮和钱财,唯有朱老三是不愿意的。 但兄弟们都要这么干,他不这么干,难免会变成异类,因此朱老三迫于人情压力,还是妥协了。 所以他是五个人里面最害怕遭受报应的一个,也是看见仙女塑像流血泪,最害怕的那一个。 而仙女塑像需要时时扫尘,上面有鸟生活留下的痕迹自然不会逃过朱老三的眼睛,最初的那次血泪,仅仅是意外,甚至都不是村中人一同见证的那次。 总之,朱老三知道了这个办法,心里也被再一次触动,开始了他自己的恕罪之旅…… “可这都是你们的猜测,”朱老五大受震撼,“况且老三他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可……啊!” 苏南锦掏出朱老五刺杀她那天射出来的几根银根:“你也想到了?” “想不到,想不到啊,”朱老五哀叹地一笑,“用极大的力道刺入肩井穴,可以致人于死地。这还是老三告诉我们的,没想到最后反而成了我们兄弟几个的死因。” “他是你们的兄弟,又不会武功,所以你们最不会怀疑他,”苏南锦看着那根根银针,“况且人的皮肉最后都烧焦了,也根本看不出被刺入过穴道。” 苗薇薇因为和姐姐一个擅毒,一个擅医,向来对这样的事情很敏感,此刻就觉得十分恶心:“以救人的东西来害人,他的心肠也很是歹毒!” 朱老五神情颓丧:“事到如今,我们几个人做错的事,也该付出代价。你们既然是那位姑娘的后人,想怎么处置我们,我们都没有怨言。” 他本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意外的是,苏南行却把他从地上搀扶了起来。 “你们……” “杀他们的,并非你们,”苏南行微微一笑,“反而这么多年,你们为我爹娘和家中仆人塑像立庙,供奉香火。我们应该感谢你们。” 朱老五茫然仰头:“我们……” “这世上没有所谓死人复生,”苏南锦语气温和,却蕴含着极大的能量,让人听了,就不由得地信服,“是那些人杀了我的家人,你们不必为这件事再责备自己。” “可……”朱老五仍然无法相信,自己的亲眼所见乃是假的。 苏南锦对他摆了摆手:“这些事,便涉及到朝廷了。比起我们,你更应该对村民有个解释,回去。” 朱老五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这么轻易地就被放过了。 一直等侍卫把他送进了家门,他还久久不能回神。 另一边,下山去破庙验证尸骨的人也回来向苏南行奉命。 按照朱老五所说,他们果然在破庙下面找到了八具骸骨,看那白骨化的程度,也对得上旱灾发生的年份。 “我看朱老五那个样子,也不像是说谎的,”苗薇薇还在纠结死人复活的事,“但就是不知道,那些死人是怎么活的。” 苏南锦也是纠结了一番,但她现在已然想明白了。 死了的人,又复生,无非只有两种情况。 第一种,便是那死去的人,其实根本就没有死,是诈死。 但以当初的情况来看,对方就算是想诈死,又肩负着杀了苏家满门的任务,事后是断然不会留下朱姓五人活口的,也根本不会费劲去找八个替死鬼来冒充自己。 所以,只剩下了唯一的一种可能性。 “有人假冒他们,”苏南锦吸了一口凉气,又想起长孙云淮对她说的事情,“哥哥,或许,我们的仇人并不是我们所想的那般啊。” 什么朝廷里派人来赈灾? 前面赈灾的官员已经有了,又并没有生出贪污等坏事,何必再眼巴巴地派一队人过来呢? 过来也就罢了,还对当年的苏府那么感兴趣,人家都搬到了山上,还眼巴巴地跟过去。 只恐怕,那一队朝廷派来的人,根本就是冲着苏府而来。 但不知道为什么,另一股势力也插手其中,本来就是要将这支队伍替换掉的,但却因为朱姓五人出手,他们误以为是己方的人把人处理了,便堂而皇之地顶替了上去。 这些事朱姓五人自然不会想到,他们所看见的,就是自己前夜杀了的人,又活生生地出现在了眼前。 以至于后面有了建庙、血泪、偿还罪孽这一系列的事情。 “只可惜朱老三人现在不知道逃到哪儿去了,”苏南锦上手握住茶盅,在掌心慢慢地摩梭,“他是读书人,心思细密,若是他在,或许还能多知道一些当年的事情……” 苏南行伸手搂住她的肩,用力紧了紧,没有再说什么。 到此为止,当年的事也算明朗了几分,只剩还有一个在外逃亡的,以及那两支莫名其妙的队伍的秘密还未解开。 但这些秘密,却不是留在这里就能够解决的了。 第二天一早,苏南行便和长孙云淮一并收拾了东西,分走两路,赶回京都。 已经出发了半天,苏南锦待在车上觉得无聊,忽然觉得口袋里有东西随着马车颠簸有些咯自己的小腹,伸手一掏,竟然掏了块长孙府的令牌出来。 她刚想悄悄塞回去,苗薇薇也正是无聊,嘴快地问道:“小锦姐,这是什么牌子啊?上面怎么还雕刻这么多的花纹!” 苏南锦脑海中闪过两个字:糟了。 果不其然,原本在她对面闭目养神的苏南行睁开了眼,神色严肃地看着她。 “没什么。”南锦打了个马虎眼,就想把牌子塞回去。 但苏南行显然不愿这么糊弄过去,伸出手道:“给我看看。” 苏南锦莫名尴尬,甚至有一瞬间起了把这块牌子直接扔出马车车厢内的念头。 其实她就算是在这具身体里,也已经年满二十了,早该是可以出嫁,独当一面管理家庭的年纪了。 但偏偏在苏南行眼里,他妹妹苏南锦还是个需要他保护的小姑娘,看得再紧也不为过。 何况现在还多个想要诱骗他妹妹的长孙云淮。 第332章 一块腰牌 无奈对方是自己哥哥,况且不给,反而显得这件事更加怪异。 苏南锦无法,只得把腰牌递了过去。 其实这腰牌还是那天她准备下山去查档案,为了不暴露苏府的身份,问长孙云淮要的。 但是因为夜里出了刺杀的事,因此长孙云淮改变主意,要跟她一起去。 腰牌的事,两个人便都忘了。 没想到此刻倒是被翻了出来。 苏南锦已想好了解释,不想苏南行接过腰牌一看,脸色就难看起来。 这份难看,还非同小可。 苏南行一向疼爱苏南锦,再大的事,到了脸上也不过是下两滴毛毛雨,但现在这脸色,说是雷暴雨也不为过了。 苗薇薇自然也懂得苏南行脸色的区别,她只知道这件事是因为腰牌而其,先为自己刚才多嘴那一句问而感到自责:“南行,不就是一块腰牌吗?你怎么生这么大的气啊?” “你们到什么地步了?”苏南行问。 苗薇薇听语气,心底又是一沉,她拉住苏南行的胳膊,劝道:“南行,你有什么事回家再说,这是在路上,何必……” “你不要说话,”苏南行冷声道,“这件事和你无关,无论你问没问那句,我都要管。” 苗薇薇却也不都是因为刚才那句话,苏南行脸色这么难看,她也确实为苏南锦担心。 “说话!”苏南行几乎是在用训斥和逼迫的语气了。 苏南锦倒不是被吓得不敢开口,她是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和长孙云淮说。 这个时代的人婚恋观完全和她受到的教育不同,即便长孙云淮对她示好,他也是一直维持着距离,也就是所谓的“保护清白”。 她要说两个人现在彼此情谊相通,苏南行只怕要气疯。 可要说长孙云淮已经在准备上门提亲,只怕苏南行也不会熄灭肝火。 左思右想,苏南锦心里叹了口气,手指狠掐大腿,逼出满眼眶的眼泪,可怜巴巴地缩着脖子道:“哥……你要干什么呀……” 苏南行一愣。 眼前妹妹可怜巴巴,手足无措的模样,和记忆中的完全吻合。 此刻,眼前人又是毫无疑问的苏南锦本人了。 苏南锦瞧对方明显一愣,就知道她模仿原主记忆中的样子模仿到位了。 苗薇薇趁机道:“南行,你忘了那天是你同意的,让小锦姐去找长孙云淮要腰牌,方便下山去找档案的?” 苏南行脸色还是一样难看,但语气却轻了许多:“你不明白这块腰牌代表着什么,只是长孙云淮自己的腰牌,全天下只有这一块!” 腰牌和腰牌之间,也是有去别的。 象征一府的男女主人的腰牌,就只会各有一块,而代表是这府侍卫和仆从的腰牌,却会有很多块。 数量不同,代表的权力也就不同。 主子的腰牌,除了给枕边人,便只剩下最看重的,要去办大事的奴仆。 如果腰牌落到有心人手上,打着本尊的名号干坏事,那可是灭顶之灾。 因此,苏南锦能拿到这块腰牌,她自己也愿意拿着这块腰牌,足以可见两个人的关系有多么亲密。 但这又是苏南锦的一桩难言之事。 苏南行把她当成原主对待,默认她知道这其中的区别以及重要性,但她本人确实没那么留意的。 况且那天事发突然,她拿了腰牌就去看刺客的事,根本没有留意这块腰牌到底是什么腰牌。 可若是要解释,难免会添上一层她是无辜的,她并不愿意拿,只是长孙云淮一厢情愿的意味在里面。 她不愿意让长孙云淮无端受累,也不想用谎言掩盖自己的真心。 “哥,”苏南锦抽噎着说,“你别生我的气,我只是看长孙云淮对我好,所以我也对他好。我不明白,他哪里让你不满意?” 苗薇薇也帮腔道:“是啊,南行,那位长孙大人我看着模样很好,对小锦姐也好,对你还颇为尊敬呢!” 苏南行顿觉心累,他自然是喜欢苗薇薇的率真爽朗,但有些时候,她在人情利害之间实在是闹不清。 他也来不及现在停下来细细为苗薇薇解释,只道:“这件事涉及到她终身,嫁入高门贵府,不是那么简单的。” “难道连一个机会都不能给吗?”苏南锦苦苦哀求,“哥,我知道你都担心什么,但是所谓夫妻,不就是互相理解互相扶持吗?” “你说得不错,”苏南行话锋一转,“但这个人,我不认为是长孙云淮。他本身就有太多的谜题和危险,我的妹妹不该嫁给这样的人。” 苏南锦听得语塞,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为好了。 谜题和危险,这两个词来形容长孙云淮,的确很合适。 “但他真的帮了我们很多,”苏南锦回忆过去,“以前他的付出,奚棠他们全都看在眼里……” “那是因为,你是苏南行的妹妹,”苏南行心中丝毫不为所动,一颗心对待府外的事,便冰冷得骇人,“苏府在朝堂地位特殊,长孙云淮才会倾力相助。倘若换个人家,他根本不会有分毫动作!” 苏南锦一呆,觉得这番话有些振聋发聩的意思。 真的吗? 真的是这么一回事吗? 仿佛现在苏南行嘴中的那个长孙云淮,倒是能和他刚认识那个人对上了。 但是对方,真的就那么狠心,喜欢她也是出于利益考量? 苏南行看她双目迷茫,坐到了对面,搂住苏南锦道:“妹妹,你常年在府中,对人对事想得都太简单了!加上你第一次面对外界,看见的就是长孙云淮,你那时候越觉得需要依靠,就越是会对对方的一点恩惠产生好感。” 一番话循循善诱,让苏南锦也觉得迷糊起来。 但她想起长孙云淮好几次生死关头救她,又说:“但是哥,长孙……” “你想说的话,哥哥都明白,”苏南行按下她的手,“你觉得哥哥的看法不对,这也很正常。既然如此,正好现在你也不必再出门忙活了,这段时间就在家里好好待着,不要和他再见面,也正好能好好想想你们之间的事。” 第333章 忧心 或许是因为归心似箭,苏南锦觉得只是一眨眼,她便回到了京城。 苏南行的话,就等于近期让她不要出门,差不多属于关禁闭,只不过能活动的范围不是自己的房间,而是整个苏府。 绿倚端着热腾腾的饭,踏着雪进屋,过了重重的帘子,悄悄地向垂着床幔的床指了指。 守在内室的锦瑟摇了摇头,脸上挂着化不开的担忧。 两人毫无声息地交流,室内也是一片寂静。 锦瑟示意绿倚把吃食放下,缓步走到床幔外,轻声唤道:“小姐?” 片刻,床幔后传来虚弱的声音:“是要吃饭了?你扶我起来。” 锦瑟挂起一边的帐幔,一看苏南锦烧得通红的脸和起着死皮的泛白嘴唇,便心疼得不得了:“哎呀,小姐,怎么喝了药没见好,反而更严重似的?” 外面绿倚听见这句话,心也悬了起来,急忙凑过来看祥。 锦瑟伸手一探苏南锦额头,差点吓得惊叫出生,那额头上的温度烫得不得了,她急忙对绿倚道:“快!快去告诉少爷,再换个大夫过来!” 绿倚一路跑着出去,到了书房,却从鸣钟嘴里得到个让她更心慌的消息——少爷从早上出门上朝,到现在还没回来。 不用说,还是为了边关的事。 两边从开战到现在,这次你赢下次我赢,绵延撕扯,总也分不出个胜负来。 连带着这些朝中有些分量的臣子,也都三天两头地不着家,像是卖进了宫里。 绿倚无法,也顾不得通知苏南行了,赶忙命人去出府去找大夫来给苏南锦看病。 屋内,锦瑟急得一个劲憋泪珠了,恍然间,手却被覆住。 苏南锦人病重,神智却还清醒,拉着她的手虚声道:“你别怕,只是受了风寒发烧,怎么你们弄得像是我要死了似的。” “小姐,您说什么呢!”锦瑟连忙掏手帕把眼角溢出的一点泪全都擦干净,反握住苏南锦的手,“小姐,奴婢们只是心疼您。这再小的病,您也难受啊。” 苏南锦撑起精神来笑笑,可没笑两下,就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锦瑟连忙把她轻轻扶起,又是拿帕子又是替她捶背。 苏南锦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但帕子刚拿下去,锦瑟就吓出了一身冷汗。 血! “小姐……”锦瑟差点望向苏南锦,眼泪再也忍不住,一滴一滴地向下落。 转瞬间锦瑟都想到如果苏南锦治不好了该怎么办,她不如就这样一头撞死,或是给苏南锦守一辈子的灵。 苏南锦也看见了那口血,但她并不害怕,反而身为病人安慰照顾她的人道:“怎么又哭了?这些血丝只是呼吸系统因为磕得太厉害,毛细血管或者肺泡有些出血而已,就像你碰破了皮,总要流点血的,不碍事。” 锦瑟听不懂前面的话,但能听懂后面的形容,可还是不能够完全放心,心有戚戚地望着苏南锦。 “我有点饿。”苏南锦无法,只得支使对方去干活,也表现出些“有活力”的样子。 锦瑟果然擦干眼泪,连忙过去盛粥。 苏南锦小口小口喝着粥,其实很明白她只是受了风寒而已,为什么会一病病到这个地步。 她花在苏南行身上的心思太多了。 苏南行虽然嘴上说防备长孙云淮,禁止妹妹和这样的人来往,但其实,他还存着另一份心思——他担心,这个苏南锦是长孙云淮派来的人。 这样一来,两个人所谓的两情相悦,便成了方便见面传递情报的借口。 反正,苏南行本人也的确不赞同与长孙家有姻亲往来,让苏南锦暂时禁闭,正是个完全无错的好办法。 这件事旁人都不清楚,唯独苏南锦自己洞若观火。 可怜她在外面要防着窥伺苏家,想要绊倒苏家的人,在内还要和自己血缘关系最亲近的人斗心机,一时劳心过度,积劳成疾,全都叠加到这次生病上,这才病重至此。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苏南行完全信任她呢? 要她几十年如一日,装得和原来那位一模一样,是绝对不可能的。 唉。 苏南锦满腔心思无人可说,锦瑟只看她眼中藏着事,只以为是苏南锦担心自己的病症,便一个劲地说吉利话。 “小姐这病,许是等着少爷成婚呢,”锦瑟挤出个微笑来,“先前苗姑娘和少爷没能来得及成婚,这下可好,赶在年关里成婚,更吉利!兴许被喜气这么一冲,小姐的病就一夜间好全了!” 苏南锦笑了笑迎合着她。 此刻,她却无比想念长孙云淮。 或许也的确只有他,才能了解她这一份难过和苦心。 一碗粥吃完,那边绿倚也拉着个大夫满身风雪地回来了。 这大夫正是常给苏南锦诊脉的那一位,对苏南锦的脉案甚是熟悉。 锦瑟为着那口血丝提心吊胆地,追着大夫问了几炷香的问题,最后得了无数句无事的保证,这才让绿倚拿钱送人回去。 苏南锦听在耳中,既觉得感动,又生出更多的悲伤。 倘若这些人知道,现在躺上床上的已然不是那位小姐,而且她还夺了那位小姐的身体,这些人又会怎么对她呢?还会对她有一点点的感情吗? 想到此处,苏南锦也觉得眼里发酸,似是要落下泪来。 此时苏南行终于下朝赶了回来,听说苏南锦病重,还又请了大夫,脸上的风雪也来不及抹一抹,便匆匆向苏南锦所住的海棠居而来。 他瞧着里面灯火通明,进去又闻见饭菜香气,心中先是一定,知道必然是下人惊慌了。 锦瑟出来换热水,撞见苏南行站在外间不出动静,奇怪又惊喜道:“少爷……” “小姐如何?”苏南行收敛下心绪,问道。 锦瑟忙向里面让人:“小姐刚吃了饭,刚才瞧了大夫,这会还没睡下呢!少爷快去看看小姐,小姐今儿咳得厉害,都出血了!” 苏南行果然一惊,示意跟来的人都停在外面,自己又在端出来的那盆温水里暖了暖手,脱了沾雪外袍,这才进去。 第334章 警告 锦瑟看着心中羡慕又替苏南锦高兴。 做兄弟的向来不如做姐妹的体贴,可他们府上就不一样。 瞧瞧这当哥哥的,连外面的一点寒气都不想带到妹妹跟前,世上有多少人能心思体贴到这份上啊? 苏南锦喝了粥又躺下,反倒觉得比刚才还难受了更多。 她知道生病没胃口也不能不吃东西,不然身体没有能量复原,但强迫自己吃了,又觉得全都积在胃里,实在难受得很。 于是就一边躺着等消化,一边继续想怎么能让苏南行快点相信她就是那个苏南锦。 帘子微动,苏南锦的思考被打扰,她原本以为又是锦瑟,但扭头,却对上了苏南行关切的眼神。 “哥?”她有些惊讶,“朝中的事忙完了?” 苏南行敛眉一笑,在床榻边坐下,伸手试了试她额头:“还很难受?” 从前,苏南锦生病了,总是缠着他,不许他离开。 他也尽可能地守着他,把朝中的事带到海棠居来处理。 每次苏南锦知道他走了,回来时总是要扑过来撒娇,诉说自己生病有多难受,药有多苦。 “还好,只是风寒,”苏南锦一笑,“哥,我没事。现在和漠北打仗,要是忙你就别来看我也行。” 苏南行手试到她呼吸都是热气,心里五味杂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要真是他的妹妹,他该心疼成什么样啊! 这么想来,眼前这个要不是他的妹妹就好了。 可若不是,他又改担心那个爱哭鬼被人掳走,该有多害怕,现在又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薇薇下午来陪你了吗?”苏南行心中矛盾,酸涩不堪,便将话题引开。 苏南锦如实道:“听锦瑟说,她在这儿待了一天,只是我都睡着,根本也不知道。后来天黑了,她们劝了几次,才让薇薇回去睡觉。” 说罢,苏南锦又反过来劝苏南行道:“哥,朝廷里的事虽然多,但也不是你一个人能扛下来的。打仗这件事,也不是你一个人出力就能赢的。有空多回来,别让新娘子觉得自己还没过门就受了冷落。” 一番话说得苏南行心里更不是滋味。 不说自己有多难过,多痛苦,生病多可怜,反而去顾及苗薇薇的心情。 苏南行有些伤感地笑了笑,摸着她的脸说:“我看咱们不像兄妹,你和她倒像是姐妹。现在困不困?想不想睡?” 苏南锦一掉脸,斜眼没好气道:“你要是忙,你就去忙,少来我这里问东问西的,像是我逼着你来晨昏定省。” “怎么了?”苏南锦拉着她的手晃晃,“忽然生哥哥的气?” “我不该生你的气吗?”苏南锦特别不开心,“你明知道我睡了一天,现在还问我想不想睡,可不就是想让我赶紧睡觉,你好继续去忙你的事情吗?” 苏南行看她故作生气的脸和撒娇的情态,恍惚间觉得又见到了从前的苏南锦。 他疼惜地抚摸着苏南锦的头发,语气极尽温柔:“小丫头,想什么呢。过了年就二十一了,还是这么孩子气。” 这话刚出来,苏南行就后悔了。 兄妹两人前几天刚因为婚嫁的事摆过脸色,这事还没过去,现在就又被翻了出来。 苏南锦揣摩苏南行的脸色,这几日她也想了许多,便决定先在这件事上退一步:“哥,你还因为长孙云淮的事生我的气吗?” “傻话,”苏南行宠爱地望着她,“哥哥怎么会一直生你的气?” “你不生我的气,你让我关在家里,不许我出去?”苏南锦嘴一瞥,目光也转过去不爱去看他,“不是还因为长孙云淮跟我生气吗?” 苏南行脸上笑意收起了些,哄着她道:“小锦,如果长孙云淮是个出身普通,官职寻常的人,我绝对不会阻拦你。” “他的出身,有那么神秘吗?”苏南锦虽然从各处听过一些风言风语,但总也没真的相信。 就像在这京城之中,关于苏府来历的传闻也有很多,但大多都是以讹传讹。 苏南行坐直起身,脸上笑意一瞬间如潮水般退去,又涨回来一些:“小锦啊,长孙云淮他的生母,很有可能是宫里的人。他不愿意明说,大家也都不知道,那就说明他的出身极不光彩。宫里,若是皇子,生母即便是宫女,他都会有个名分,但长孙云淮不是皇子,却出身宫廷,你想他是多大的一个谜团?” 苏南锦各种论调都听过,倒还是头一次听见有人如此肯定地说,长孙云淮出身于宫廷。 但苏南行又不是个会说风言风语的人,他这么说,必然是有切实的道理。 那么,长孙云淮会是谁生下的孩子呢? 不是皇子,难道他是皇族某个女性获罪后生下的孩子? “况且,他又是看着小皇帝长大的太傅,现在手里还有先帝赐他的实权,”苏南行见苏南锦听了进去,心中稍稍宽慰了些,“卧榻之侧,岂能容得他人酣睡?你想想,皇上长大后,能容得了他吗?即便皇上可以容,太后能容吗?” 苏南锦心中一惊,猛地抬头直看向苏南行双目。 太后能容吗? 电光火石之间,有些事情在她脑海中浮现。 太后,能容得下长孙云淮吗? 太后真的只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是小皇帝慈爱的,吃斋念佛的母亲吗? 苏南行摸了摸她的脸颊:“小锦,哥哥即将娶亲,自然能明白要你放弃一个有好感的人多么不容易,但他真的不是一个合适的对象。” 这些理由,她都无法反驳,只得表现得听进去一般,点了点头。 但心里却不是那般想的。 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即便是她魂穿而来的这具身体的主人,不也有着漠北皇族后裔这样一个要命的身份吗? 她的身份对于别人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个需要敬而远之的存在。 “哥,”苏南锦抓住苏南行的衣袖,“你的担心我都清楚,但是现在……谁有说得清明天会发生什么呢?” 第335章 雪人 她这番话,是在明示,现在两边开战,鹿死谁手还是个谜团。 苏南行对上苏南锦那双镇定清明的眸子,心中猛地一跳。 那股怀疑的感觉又占据了上风。 眼前这个能若无其事说出这样话语的人,真的是他的妹妹吗? “别想那么多了,”苏南行替她掖了掖被子,“过两天就是新年,我和薇薇也要成婚,你要多修养,健健康康地来参加我们的喜事。” 说话间,苏南行站了起来,便准备离开。 苏南锦一把抓住他衣袖:“哥,我可以好起来,但是你得答应我,过了年就让我出门!不然……我就一辈子好不了了!” 苏南行拍了拍她的手,将那只手放回被子里:“好,哥哥答应你。睡。” 锦瑟在外面一直等着,担心打扰他们兄妹两人说话,便没有去倒热水。 她原本以为,这俩兄妹会说好一阵子。 苏南行这么快出来,倒让她大大地意外了一下:“少爷,您这就走啊?” “嗯,”苏南行像是才看见有她这个人一般,脚步一顿,笑了笑,“风寒的人就需要多休息,你好好照顾她。” “少爷放心。”锦瑟趁机表达自己忠心,她对苏府这两个主子都很是喜欢,待人又和气,月钱发得又多,真是满京城都难找的好人家。 苏南行出去时,外间已然又飘起了雪花,洋洋洒洒,被灯笼的红光一照,纷乱得让人根本看不清天空。 这样好的雪花…… 他记得来京城的第一年,苏南锦在外面那些小姐嘴里受了气,整天闷闷不乐的,也不爱说话,就缩在家里和丫鬟婆子玩。 那年的冬天飘雪时,苏南锦在京城第一次真的开心起来。 京城收养来的小丫头在院子里堆了个小雪人,厨娘闺女拿捆鸡的红绳给做了红围巾,苏南锦喜欢得不得了。 一转眼,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苏南行叹了口气,转身没入黑夜,却不是向寝处而去。 另一边,绿倚看着苏南行离开,悄悄地进了屋。 “小姐。”她站在帐前出声。 苏南锦伸手撩起帐子一角,问道:“我哥哥回去了?” “少爷应该是去书房了,”绿倚很是担忧,“还在外面站了好一会,看了会院子里面的落雪。小姐,少爷看起来有很深的心事,您下次劝劝她。” 果然不是回去睡觉…… 最近苏南行回来之后都神神秘秘的,根本也没有去书房,看来这苏府,还有她不知道的地方。 那么朱老三,或许也根本不是逃跑,而是被先一步看透真相的苏南行给带了回来。 “我知道了,”苏南锦道,“你以后还是一样看着哥哥点,免得他一没人管了,又天天地熬夜。” 绿倚叹了口气:“小姐,您也该多休息。别那边少爷知道保养了,您又病倒了。” 苏南锦对她打了个哈欠,迅速撂下了帘子。 绿倚:…… 他们家的小姐哦! 绿倚吹了蜡烛,悄悄退了出去。 第二天苏南锦起来,觉得身体好受了许多,就闹着要起来出去逛逛。 锦瑟几个人拗不过她,加上大夫也说要多多锻炼,以后才不会经常生病,几个人便也同意了。 京里落了几场雪,又比离开前要更冷许多,苏南锦穿上全棉带毛的衣裳,往镜子面前一照,只觉得自己像是个大毛绒玩具。 “好圆啊!”她由衷感慨。 锦瑟帮她打理头发,探出头向镜子里一瞧,笑道:“小姐穿得圆也可爱,像是梦比优斯一样。” 梦比优斯就是长孙云淮给苏南锦买的那只猫,刚来的第一周,那只猫就和苗薇薇养的所有蛇打了一遍架,双方有输有赢,谁也不服谁。 后来这只猫许是在战斗中汲取了经验,竟然胜多败少,最终打败了苗薇薇最疼爱的那只小银蛇,从此傲视群蛇,成了一带猫王,无论走到哪都高傲地抬着那颗毛茸茸的猫头,有要求就对着人绵长地“喵”出声,那不屑的眼神仿佛是在说:仆人,快点把本公主的小鱼干端来。 这个名字,就是苏南锦在了解到梦比优斯大败群蛇的光荣事迹后取得。 她觉得这只猫既然会武功,乃是猫中一代大侠,应该取个符合特长的身份,前面以三脚猫功夫取的“三脚猫”,和以传说人物取的“狮子头”和“鳌拜”都被苗薇薇否决了,最后就剩下了梦比优斯。 苗薇薇念了一遍,觉得梦比优斯真是朗朗上口,而且听着像是一道美味甜品,便一锤定音,保荐了这个名字。 苏南锦也觉得很满意。 恰巧此时,梦比优斯吃完了早饭,慢悠悠地从厨房晃悠到海棠居,到苏南锦面前撒娇打滚地拉着苏南锦的衣脚要出去玩。 “哎呀,这只猫,”锦瑟也很是喜欢这只毛绒绒的小东西,而且还会帮她们赶走讨人厌的虫子,“小姐,你看它多耐不住啊,整天就想出去玩。” “小猫猫,”苏南锦捏着它的后颈,把猫提起来抱到怀中,“也没有猫德学院让你去上学念书是不是?所以我们猫猫只剩下玩啦!” 她抱着猫出门,梦比优斯看见雪就像不要命似的在雪地里又打滚又虚空抓老鼠,喵来喵去简直不亦乐乎。 苏南锦则在一边,和锦瑟、绿倚几人堆了三个雪人。 “小姐,好冷哦!”锦瑟担心着苏南锦的身体,“您的脸颊都冻红啦,进去暖暖!” 苏南锦打量着那三个雪人,笑了笑:“你去拿三条红围巾来。” 锦瑟无奈,她家小姐自己肉做的身体不知道冷,反而去担心雪做的雪人会冷,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心里吐槽归吐槽,锦瑟还是很快从屋里找来了三条围巾交给苏南锦,好让她干完事快点回屋。 苏南锦理好围巾,一条接一条地给雪人围了上去。 绿倚眼神一晃,连忙碰了碰锦瑟,两人对着院门前行礼:“少爷、苗姑娘。” 苏南锦脸上笑意更深,她不慌不忙地系好三条围巾,回身甜甜一笑,向来人跑了过去:“哥!” 第336章 一盆开水 苏南行抬手一试她脸蛋:“冻成这样还在外面,不怕冻死你啊?” “大冬天在外面,脸上要是热的才不对劲呢,”苏南锦调皮地眨眨眼,“哥,你快和薇薇来看我堆的雪人!” 苗薇薇早就注意到了,凑过去一瞧,惊讶道:“这儿怎么还有个小猫雪人啊?” 她蹲下想看得更仔细,没想到那只小猫雪人竟然动了起来,扑地一下轻盈地逃走了。 锦瑟等几个丫头都笑起来:“苗姑娘,那是梦比优斯!沾了一身的雪,您瞧啊。” 果然梦比优斯跳开之后,从猫头到猫尾巴都抖了抖,露出了原本的毛。 苏南锦也觉得可笑,但她现在没空管这只爱闹的猫。 “哥,这是我堆的咱们一家三口,”她笑道,“加上梦比优斯装的自己,就是咱们一家四口啦。” “哥,你还记得咱们刚到京城那年吗?她们给我堆的雪人,哄我开心,你后来也一起帮着堆了呢。” 昨夜他才对着飘雪的院子想过当年的事,现在就被苏南锦重新提起,苏南行心中如何能不受触动? 他看着与苗薇薇闹成一团的苏南锦,很想问问,是否她也是因为看见落雪,所以触景伤情,想起当年的事来。 还是说,这件事也是他的亲妹妹说出来的。 但过去的事情那么多,带有兄妹俩情感暖度的就如这漫天飞雪一样,就是记忆如他,也不能事无巨细地全都记得,只有情景重现时,才能想起,当年还发生过这样一件值得回忆的事。 眼前的这个人,真的只是变了性情的妹妹吗? 苏南锦玩闹间瞥见苏南行的脸色,便知道她这一招起了作用。 昨夜绿倚来说苏南行对着院子飘雪发呆时,她就想起了这一点,所以今天特地起早,为的就是给苏南行灌这碗迷魂汤。 不过看样子,她还需要加大佐料。 “哥,你和薇薇的婚事,不如就不要吩咐厨房按规矩办?”苏南锦提议。 苏南行含笑望着她:“你这小丫头,又想出什么鬼主意?” “我的注意,怎么就是鬼主意啦!”苏南锦嘴巴一撇,很不服气,“我是想起,富贵酒楼的羊肉是一绝,羊汤和烤羊肉的滋味……我现在想起来还流口水呢!正好咱们也好久没有吃了,不如就让富贵酒楼的羊肉承办咱们府上婚宴的一半?” 这富贵酒楼,也不是什么极好的酒楼,但大厨据说是北边来的,做牛羊肉是一把好手。 这家酒楼做出来的羊肉,不仅没有一点羊膻味,而且肥瘦得当,鲜香滑嫩,让人觉得那羊肉根本不是被自己吃下肚的,而是自己滑下肚的! 当时苏南锦初来京城水土不服,无论是京城的菜式还是家那边的菜式都吃不下,唯独被苏南行从富贵酒楼带回来的羊肉开了胃口。 苏南行看向苗薇薇:“这件事,光我同意可不作数。” “我也同意!”苗薇薇非常开心,“之前不就说了吗,只要小锦姐身体好,那婚事就全交给她处理,我没有丝毫的意见!” 苏南锦一只胳膊挽住一个人,笑眯眯道:“那很好,就这样办了!” 顺便,她还得到了提前出府的机会。 不过苏南锦没有急着去见长孙云淮,即便她现在开始想念对方,但她知道,苏南行对自己的嫌疑还是没有完全消除。 如果她现在就去和长孙云淮私自会面,说不准苏南行还会觉得,她是要去传递消息。 而让苏南行完全相信她的办法,还得让她牺牲掉几周的自由走路的时间…… 入夜,锦瑟端来洗脚盆,冷热水兑好了,又向里面倒了些药材,好让苏南锦舒舒服服地泡脚放松。 梦比优斯玩了一天,也累得不行,早就钻到床底下的猫窝里睡着了。 “这小猫,”锦瑟在旁边笑着,“睡觉了还喵喵地说梦话呢!也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 “可能是在梦见吃小鱼干。”苏南锦打趣道。 外面雪下了一天还没停,随之而来的还有寒风呼啸的响动,吹过窗户,都把窗户震得作响。 锦瑟等着把盆端出去,听到这响动,不禁生出许多感慨:“又是一年啊,小姐和我都长大了。” “长大了不好么?”苏南锦对她眨眨眼,“明年开春啊,我准和哥哥说,帮你相看个好人家。” 锦瑟脸上飞红,娇羞道:“小姐!” “你怎么还急了呢,”苏南锦笑眯眯地,“你不想嫁人么?” “我就想一辈子留在咱们府上,”锦瑟是当真不愿意离开苏府,她长在这里,早把这里当家了,“小姐要真要帮我找,就帮我找个府里的侍卫!” 她说得真诚,苏南锦也分辨得出来,便记在心里:“好,你看中了谁,就跟我说,我一定帮你促成好姻缘。” 锦瑟撑脸看着苏南锦,有些哀伤又有些希冀地说道:“也不知道小姐能嫁给哪个人。” 苏南锦看着满盆的药材,一笑:“自然是嫁给喜欢我又适合我的人啦!锦瑟,你再帮我拿点热水进来,我想多泡一会儿。” 药材是大夫配的,说只对身体有好处而没有坏处,这个要求锦瑟自然不会拒绝。 她把热水壶拿了进来,伸手试着又兑了些。 “我还有点渴,”苏南锦舔了舔嘴唇,“好姐姐,你再帮我拿个橘子过来,现在就想吃点酸酸甜甜还水多的。” 锦瑟岂会不答应,让苏南锦稍等,起身便走了。 橘子容易得,但现在大冷的天,她们都是剥好句子,去了多余的白丝,拿水温了才给主子端上去的。 苏南锦也深知其中过程,料定锦瑟必然要去那么一会儿,沉着这个短暂的时间,她端起那壶热水,一狠心,对着洗脚盆全都倒了进去! 剧烈的疼痛随之而来,苏南锦不敢喊出声,飞快把手帕塞进嘴里,然后才抽出脚,但留了右脚的小脚趾在里面。 疼。 钻心地疼。 其实只是过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但疼痛拉长了这份距离,让苏南锦觉得度秒如年。 第337章 疑虑尽消 终于,她估摸着自己的脚差不多会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了,才彻底抽出脚,同意把水壶推倒,放声尖叫起来:“啊——!” 她叫得极其惨烈,惊得梦比优斯浑身炸毛地窜到床底最深处,还把温橘子回来的锦瑟吓得摔碎了碗。 外阁的绿倚和独幽先冲了进来,几乎是同时,锦瑟和在外面巡逻的侍卫也纷纷冲向海棠阁内。 “小姐!” 苏南锦蜷缩在床上,疼得抓心挠肝,眼泪直流。 锦瑟推开身前两人,苏南锦那双通红肿胀的脚登时刺痛了她的双眼。 再看到满盆的水和碎了的暖水瓶,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锦瑟吓得魂飞天外,连忙叫道:“绿倚!去拿冷水来!独幽,立马去找大夫!” 她到底年岁大些,镇定些,吩咐了那两个人,自己又立即去找收起来的药膏。 “小姐,您别害怕,啊,不会有事的。”锦瑟一边安慰着苏南锦,挪过枕头让她咬住,那边对已经准备好的绿倚道:“快放。” 一盆凉水,就这么徐徐浇在了苏南锦通红的双脚上。 绿倚看着那双脚,只觉得自己的脚也被烫了般疼痛难耐,禁不住直掉眼泪:“小姐,您什么感觉啊?疼不疼啊?” 要问苏南锦疼不疼,其实她这会也不知道了,她已经疼得太过,完全麻木了。 她只是觉得自己的脚变成了被烧得开裂发红的炭,现在被扔进了一汪清水中,说不出来什么感觉。 苏南行和苗薇薇也很快赶了过来,进来看见苏南锦那双脚,全都吓了一跳。 “小锦,你怎么样啊?”苏南行心疼得不得了,恨不得被烫伤的是他。 苏南锦说不出话来,只是对苏南行露出个安慰的笑。 这一下可更刺苏南行的心了,他那任由东西南北风我巍然不动的淡然也没了,催促着问在场唯一精通医术的苗薇薇:“薇薇,这到底怎么样?!” 苗薇薇看着那双脚,为难道:“南行,这脚都起泡了,皮肉烫坏了,肯定要等坏肉下去再长新肉上来的。” 苏南行眼前一黑,差点摔倒。 他见过那些大牢里受了炮烙之刑的人的伤口。 烫伤的伤口,虽然伤不到里面,但却很痛苦。 伤的面积大,那层烫死了的皮肉会腐烂,衰败,然后脱落。 之后,就是会要人性命的炎症。 汗水和感染,都会给伤口带来第二次长期地痛苦。 熬过了这些,伤口才会缓慢地长出新肉,然后愈合。至于会不会留下大面积的疤痕,那就要看受伤的人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样的伤,会有一天出现在苏南锦身上。 “南行,您别……幸好现在是冬天,伤口不太可能会发炎,人也不会出汗,很快就能好的,”苗薇薇搀住苏南行,安慰他道,“小锦姐也不是爱动的人,我再帮忙看看膏药,相信连伤疤都不会留下!” 苏南行心痛难当,却也知道他不能表现出太伤心的样子,不然苏南锦还不知道以为自己的伤严重成什么样呢。 “小锦,别怕啊,”苏南行轻轻爱抚她的头发,“不碍事的,薇薇都说没关系了,忍一忍,哥哥明天去富贵酒楼买炙羊肉给你吃。” 苗薇薇没好说现在烫伤了还是暂时不要吃炙羊肉,默默指点着小丫头给苏南锦浇凉水。 一时间大夫也匆匆赶了过来,他这段时间简直成了苏府的常客,经常夜里被摇起来到苏府看病,挣的诊金都快能养活一家子半年吃用了。 那大夫看过,也和苗薇薇说得差不多,只不过又多叮嘱了不少句。 依他看来,苏南锦这样足不出户的大家小姐,连路都走不了多少,皮肤被烫伤了,自然会比寻常人家的孩子更痛苦些。 他多嘱咐几句,一来显得自己尽心,二来也是怕日后发生什么麻烦事。 那边开了药,依然是丫鬟拿钱送人出去。 此刻苏南锦已经过了那股子疼痛的劲,只是不能动,一动仍然是钻心地疼。 光是从坐着的姿势变成躺着,纵然有人帮忙,她还是疼得出了一身的汗。 苏南行唯独放心苗薇薇来诊治他的宝贝妹妹,自己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苗薇薇上药,看得苗薇薇心里都泛起了微微的醋意。 苗薇薇自有一套医治的办法,她先给苏南锦脚上上了麻药,又用镊子一点点除去苏南锦已经烫死的皮肤。 “怎么脚趾烫得这么严重。” 她嘀咕了一句,更拿出十万分的精神来对待。 轮到小脚趾时,苗薇薇奇怪地:“咦?”了一声。 苏南锦假装不知道,仰起头问:“薇薇,怎么啦?” 苏南行也是紧绷着精神,一副立马能为苏南锦挡下千军万马的架势:“薇薇?” “这里,”苗薇薇用镊子示意,“怎么颜色这么黑?一小块,也不像是被烫死的皮肤。” 苏南行伸头一看,松了口气:“这个没事,是她的胎记。” 饶是这样紧张的时刻,苗薇薇也笑了出来:“你们兄妹两个,可真都是奇人。一个胳膊上有可能连成一条直线的痣,一个胎记居然这么小,还生在这么刁钻古怪的地方,真不愧是兄妹。” 等上完了药,两人也是疲惫不堪。 苏南锦躺在床上,扭头看向二人道:“你们都去睡觉,我又闹了你们半天。” “说什么呢,”苏南行疼惜地握了握她的手,“让丫头们晚上留意些,你的脚现在可受了伤,千万别碰着。” 苏南锦乖巧点头,眼巴巴道:“我知道了,哥哥。” 屋里伺候的小丫鬟也跟着行礼:“少爷放心,我们一定照顾好小姐。” 梦比优斯似乎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似的,向着苏南行“喵”地叫了一声。 等苏南行回到房中,暗卫已经在那等了他许久。 苏南行心还系在苏南锦身上,看见屋内站着的暗卫,稍稍惊了下,才想起是他传唤人过来,要问苏南锦近况的。 但想到刚才发生的事,他觉得也没有什么必要了。 过去的记忆这些都可以询问而得知,但一个身量,胖瘦,连胎记都和苏南锦一模一样的人,又该去哪里找呢? 第338章 黑影 “主子?”那暗卫道。 苏南行拔出思绪,对他摆了摆手:“今后,你不必再监视小姐了,去。” 那暗卫便明白了一切,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一颗石头落了地,但苏南行却更加地难以安眠。 他看着书房里烧干了的蜡烛,脸上瞧不出什么,心里却是翻江倒海、巨浪滔天。 他的妹妹。 他单纯到有些愚钝的妹妹啊! 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如今这般独当一面的模样? 这都是他的错。 苏南锦躺在床上,同样的难以入眠。 梦比优斯在床下倒是睡得很熟,还发出呼噜呼噜的舒服声。 “小懒猫。”苏南锦低低骂了一句,转而,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要是谁都像梦比优斯一样,成天捉鸟逗鱼,那日子该有多好过啊! 她心里藏着事,睡眠就浅。 第二天锦瑟几个人起来的时候,苏南锦也跟着醒了。 她躺了会,有些不舍得离开温暖的被窝,但想着脚上需要换药,便出声道:“锦瑟——” 锦瑟很快便应声而来,脸上还有困意:“小姐怎么今天起得这么早?昨晚睡得多晚呀,该多睡一会才是。” “你怎么知道我昨晚睡得晚?”苏南锦奇道。 “小姐动了好几次呢,”锦瑟说话间拿了衣服来,小心伺候她穿上,“我看,该让大夫再开些安神药来。” 其实昨夜是她想计划究竟成功与否,才一直没睡来着。 当然这句话不能说出去,苏南锦便默认了是自己睡不着。 不想她刚穿好衣裳,就看见了苏南行。 “哥?”苏南锦压抑住心底的喜悦,“你怎么来啦?不用赶着去上朝吗?” “来看看你,”苏南行穿着一身朝服,那股子书生气被削弱几分,显得英朗帅气,“脚上觉得怎么样?” 苏南锦甜甜一笑:“有薇薇帮我看着,当然是感觉良好啦。” “还贫嘴。”苏南行一刮她鼻子。 “快点好起来啊,”苏南行看着她的双脚,“今年过年,咱们可是要给爹娘磕头的。” 爹娘…… 苏南锦心情有些复杂。 在朱家村,最后朱老五交代了,那些埋在山洞里的尸骨,其实就是他们从大火废墟里挖出来的尸骨。 但他们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只知道肯定都是苏家的人,于是便埋在了一处。 那些尸骨苏南行自然都带了回来,只是当时府中和他们爹娘同岁的仆人亦有不少,根本无法分辨究竟哪句尸骨是他们的爹娘。 所以就只好一同收敛了,埋在郊外苏南行早就买下来的一块地上。 那些仆人也都是跟着他们爹娘在大喻辗转生活,又照顾着他们从婴儿变成孩童的,说是家人也不为过,也该得到他们的祭奠和香火。 今年过年,就算是他们家人重逢的第一个年,而且苏南行还娶了新媳妇,自然是要办得隆重些,起码要给这些长辈结结实实地磕头上香。 苏南锦认真点头:“哥,你放心,到时候我肯定能好!肯定能给咱们爹娘磕头!” “好孩子。”苏南行疼惜地摸摸苏南锦额头,“等哥下朝回来,给你带羊肉吃啊,乖乖听话躺着。” 虽然对方仍然是一副好哥哥的样子,但苏南锦能看得出来,苏南行眼里有什么东西变了。 那始终萦绕在后面的一些疏离与怀疑,全部都消散了。 苏南行交代完,走到门口,又回头对苏南锦笑了笑,这才真的离开。 “少爷眼里,小姐到现在还是小孩子呢,”锦瑟笑道,“生病了,还是需要人哄的。” 苏南锦笑了笑,并不说话。 当天苏南行果然回来得很早,还买了炙羊肉,一家三口美美吃完,苗薇薇又给苏南锦换了药,大家便各自睡下。 苏南锦了却一桩心事,加上昨夜睡得少了,今天便入睡很快,但睡着睡着,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好像有人在动她的脚。 难道是梦比优斯那个大胆的,要和她的脚来一场殊死决斗? 苏南锦一下子惊醒,这不醒不要紧,一睁眼居然看见床帐内坐着个高大的黑影,而且那黑影看起来的确是在研究她的脚。 靠,采花贼就算了,居然还是个有特殊癖好的采花贼? 苏南锦登时气上心头,迷迷糊糊间抬脚就要踹,也忘了自己的脚现在何其脆弱。 但她的脚腕很快就被抓住,然后那黑影压过来,捂住了她的嘴。 “是我。” 她踹出去的脚被慢慢放回床上,伤口没有受到任何触碰。 低沉又温柔的声音,苏南锦一下就认出了声音的主人。 “我靠,你怎么混进来的?” 她记得,苏府的看守可是很严密的。 若不是熟悉苏府内外全部布防的人,根本没有混进来的可能! 长孙云淮低声说话,还含着笑意一般:“你在这里,再难我也要想办法进来啊。” 这会她睁眼久了,在黑暗中也能瞧出长孙云淮的轮廓了。 她看得坦荡且持久,长孙云淮一挑眉:“瘦了?” “你可拉倒,”苏南锦一笑,“咱俩才多久没见啊,你就能瘦到我能一眼看出来的地步了?” 长孙云淮笑笑,又叹了口气,仔仔细细把苏南锦打量了一遍:“我是没本事把自己折腾瘦,你倒是有本事把自己折腾成这样,让我心疼。” 苏南锦好奇心熊熊燃起:“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我是刚刚才知道,”长孙云淮拍拍她额头,“你哥哥治下有方,我的人渗透不进来。只是我想你,来看你。说说,这怎么弄的?” 苏南锦自然不能把设计获取苏南行信任的事说出来,于是光明正大地装可怜道:“泡脚呢,水冷了我想加点,恰好丫头出去给我拿吃的,我自己动手但是没想到手滑,开水全都倒了进去,就这样了。” 虽然刚才已经知道是烫伤,但听苏南锦亲口说出来,长孙云淮心里仍旧不是个滋味。 他心痛至极生出责备,轻轻拍了一下苏南锦的被子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第339章 坦诚相待 苏南锦哼唧一声:“这也不是我想的啊。” 长孙云淮犹豫片刻,又道:“我拆你纱布看看。” “别拆了,”苏南锦很不乐意,“我嫂子通医术,睡觉前刚给我看了伤口,又换了新药,你别动了。” “不行,我不放心。”长孙云淮撂下一句话,便自顾自小心动作起来。 他给部下包扎过伤口,也给自己包扎过,但没有哪一次心里这么悬着,动作那么轻柔小心。 纵然知道苏南行疼爱妹妹,必然会找最好的药和大夫,但事情发生在苏南锦身上,他没亲眼看见,就是觉得难以安心。 纱布拆开,露出里面红得触目惊心的伤口。 长孙云淮呼吸一滞,又将纱布包扎回去,复又看向苏南锦。 那眼神让苏南锦觉得心也漏跳了一拍。 眼前这个人,如果不是奥斯卡影帝的话,就是太爱她了。 苏南锦又想起那天在山下客栈里长孙云淮所说的话。 任何人,都有可能因为她不是苏南锦而放弃她,不爱她。 但是长孙云淮不会。 只有长孙云淮,是她用自己的面目争取来的。 别人全都不是。 “我哥哥他,还是不同意我们俩的事,”苏南锦道,“他担心你的地位,还有你的……” 长孙云淮一笑:“出身?” “对,”苏南锦看他这样大方地说出来,也不再遮掩什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父母到底是谁?” 长孙云淮握住她的手,无比温柔缱绻地望着她:“小锦,那么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苏南锦吗?” “这是什么意思?”苏南锦几乎是瞬间就摆出了迷茫的眼神。 惊讶、恐惧的心情,才随之而来。 还有巨大的悲伤。 她的确被苏南行的话影响到了,她曾经真的有一些时刻被长孙云淮的真情所感动,觉得可以投身赴死,为他别无怨言。 但是现在,她几乎是瞬间在担心,长孙云淮所做的这一切会不会都是谎言,他是想探究出她究竟是不是真的苏南锦这个问题。 她就想把手抽回来。 长孙云淮手上一用力,不让她把手给抽回去。 “小锦,你看着我。” 苏南锦不由自主地和对方双目对视。 那双狭长的眼很是漂亮,如同凤凰展开欲飞的双翼。 里面没有一丝的杂质。 “既然选择在一起,那就要坦诚相待,”长孙云淮道,“我不是想要以秘密交换秘密,我告诉你,你不说,也可以。但是我希望,我们之间会有不存在秘密的那一天。” 可以赌一回吗? 苏南锦看着眼前的男人,无数过去的画面在眼前闪现。 第一次见面,对方不会凫水,挂在她身上,没把她给累死。 然后,她的身份很快就被识破了…… 之后就是无数吃饭交谈的画面,全都很寻常,但就是这些寻常的画面构成了她在这个世界的全部生活。 赌一次! 苏南锦下定决心:“那你,究竟是谁的孩子?” 长孙云淮将她被握着的那只手翻过来,食指在她手心,一撇,一竖,一横一折…… 苏南锦跟着在心里画笔画,第一个字刚写了个开头,她就猛然收拢了五指:“你别写了!” “怕了?”长孙云淮仍然温柔地望着她。 苏南锦心跳如雷,这个结果,就是她怎么猜也猜不出来啊! 长孙云淮,竟然是那个人的儿子…… “这太不可思议了,”她抬眸望着男人,几乎怀疑对方是在开玩笑,“你真的没骗我?” “我不会骗你。”长孙云淮抬手,怜爱地摸摸她的侧脸。 对方这么说,那就是真的了。 这么大的秘密,他们还没有真的成婚,长孙云淮就告诉了她。 苏南锦顿时觉得自己的那番顾虑有些太对不起对方,也太小题大做了,于是她也跟着道:“其实,我的确不是苏南锦。我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个苏南锦身上,而且她的脸恰巧也和我一模一样……” 一阵轻笑声从对方喉咙里滑了出来。 苏南锦呆住:“你不信啊?” “我信。”长孙云淮笑着点了点头。 “可算了,”苏南锦很不满,向后一躺靠在床头柜,“你这样子,分明就是不信。” 长孙云淮凑过来,深深把她抱在怀里:“我信。我们家小锦,是天上掉下来的仙女,落到了这家女儿的身体上,是不是啊?” 苏南锦:…… 这哄小孩的语气,是闹哪样啊! 本来以为苏南行就已经够离谱了,结果还有个更离谱的。 真是…… 长孙云淮抱了她一会,拉开些距离道:“小锦,时间不早,我得走了。” “你等等!”苏南锦急忙说,“边关现在怎么样了?” 长孙云淮又是一笑:“我还以为,你会让我多留一会。” “你要是能留,你肯定不会走,”苏南锦也有些不好意思,觉得她这样有些过于直女,完全不像那些很会撒娇的小姑娘,“我哥哥他不和我说这些,但是你知道的,我忍不住要关心……” 长孙云淮捏捏她的脸,说道:“边关近来状况不错,这一仗咱们能打赢。” “啊?”苏南锦情绪复杂,“唉。” 长孙云淮同她一样,从大局上来讲,他当然是愿意大喻的军队能够胜利的。 但是从私心来讲,他更愿意看见定远侯父子两人失败。 这一仗,无论输赢,对保皇党来说都是个打击。 “一切都会结束的,”长孙云淮揉揉她的肩膀,“你现在是伤员,只顾安心养伤,前朝大臣无法解决的事,倚靠你一个人在这里费心劳力,也想不出办法。” 苏南锦点头:“我都知道。” 长孙云淮依依不舍地看着她:“我走了?” “嗯,”苏南锦仰头对他一笑,“快走,路上当心点,别被我们家的人当成什么小毛贼抓住,你长孙太傅的一世英名可就要毁了。” 长孙云淮俯身,轻轻在她头上一弹:“那到时候,你这位大小姐可要来救情郎。” 这边长孙云淮刚走,那边苏南行就脸色复杂地踏出了院子。 第340章 猫也要成亲 片刻,一个侍卫赶了过来。 “人走了?”苏南行问。 那侍卫道:“少爷,属下看着对方从西院墙离开了。” 苏南行点点头:“你下去,今夜的事,谁都不要说。” 三更半夜,一个男人,进了小姐的房间,又待了许久才离开。 这里面的事有多重要,就是三岁的孩子也知晓。 那侍卫转身,立即就将刚才发生的事全部忘却,又回到了岗位上。 苏南行看向苏南锦的方向,深深叹了口气。 他有时候都怀疑,自己对于妹妹这份毫无底线的疼爱,到底是爱她,还是害她。 …… 转眼便是春节当日。 边关传来捷报,大喻的军队大破漠北二十九部,获得全线胜利。 消息传来,街市上欢天喜地的一片,皇上大赦天下,又令民间庆祝,热闹程度真是空前绝后。 外面热闹,苏府就更是热闹了。 这座宅院在被买下来的第十年,终于迎来了它的女主人。 按照苏南锦的意见,宴席请的客人是府上的所有仆从和侍卫,还将府上养的所有动物都放了出来,凑成了几桌“宠物席”。 这场景所有人都没见过,却又觉得十分可乐。 因为有苗薇薇这样一位驯兽高手在,那些动物也都异常地乖巧听话,放鞭炮时,它们也跟着仰头叫,似乎是在为新人祝福。 苏南锦本人则做了自己嫂子的伴娘,众人吃吃喝喝,热热闹闹地过了大年夜。 其间,还发生了一桩趣事。 到了晚间,苏南锦抱着梦比优斯和众人一起在院子里看烟花,梦比优斯看得好好地,却忽然挣扎着从苏南锦的怀里跳了出来,一个劲地要向外跑。 原本猫这种动物,向来性情是捉摸不定的,再黏人忽然觉得被抱腻了,想自己做只“孤狼”也是有的,但梦比优斯的步态和眼神却让大家觉得,这猫不是热闹烦了一只猫想静静,而是有目的地要去看什么。 梦比优斯平时就得了喜爱,苗薇薇叫了一声,所有人便都低头,去看梦比优斯想要去做什么。 苏府里花草甚多,梦比优斯跑到草丛间来回反复地嗅着,猫耳朵还一抖一抖的。 “它不是在抓耗子?”厨娘的女儿猜测。 厨娘表示不赞同:“咱们府上,厨房都没有耗子,少爷住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呢?” “那是在抓虫子。”负责修建花枝的小婢女说,“猫猫就是喜欢玩虫子哦。” “你忘了现在是冬天啊,”另一个小婢女道,“哪来的虫子,雪这么厚,冻都冻死啦!”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就显得梦比优斯这只猫霸的行迹越发可疑了。 众人都伸长了脖子看。 苏南锦问一身喜服的苗薇薇:“诶,嫂子,你知道它要干什么吗?” 苗薇薇也很迷茫:“哎呀!我虽然会驯兽,但也不会读心呀。” 大家都很奇怪梦比优斯会干出什么样厉害的事,然后梦比优斯就在万众瞩目之下,从草丛里拱出了一只浑身漆黑,唯有四只爪子雪白的大猫。 众人:? 梦比优斯嗅嗅那只猫的猫头,又凑到后面嗅了嗅猫屁股。 苗薇薇淡定道:“公猫。” 众人都露出了然的神情:“哦~” 原来是看见主子成婚,也想给自己找个伴儿了啊! “梦比优斯!”苏南锦招呼道,又伸手指了指那只白手套,“带过来给大家看看。” 梦比优斯和那只猫碰了碰脸,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交流,但两只猫真的一起走了过来。 “真乖。”苏南锦顺顺梦比优斯的毛,又打量起那只白手套来。 这一看,她更觉得奇怪了:“嫂子,这猫你见过吗?” 苗薇薇打量了一会儿,摇头道:“奇怪诶,这只猫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们见过吗?” 自从苗薇薇过来,苏府就多了很多小动物。 尤其是厨房的人,更是能接触到这些小猫小狗。 “没见过,”几个厨娘互相打量一番,都摇头,“该不会是谁家的猫,被咱们府上大鱼大肉给吸引了过来?” “想不到,你还是只小馋猫啊,”苏南锦笑呵呵地,又戳戳梦比优斯的猫脑袋,“怎么找了个馋嘴的相公啊。” 放完了烟花还得守岁,苏南锦感冒还没完全好,双脚上的皮肉也都刚长出来,站久了就疼得要紧,所以给家里人磕了头,也就回房休息去了。 锦瑟打水进来,看着苏南锦洗漱完,也就熄灭蜡烛退了出去。 苏南锦躺在床上等了会,果然一阵凉风吹过,长孙云淮就又出现在她面前了。 “云淮!”苏南锦今天心情格外地好,“咱们打胜仗了!” 长孙云淮乍然一听她叫人的那语气,心里一暖,可这暖还没到半分,又立马僵住了。 他狠狠揉了揉苏南锦的头发:“见到你男人不高兴?” “高兴高兴,”苏南锦搂着他的胳膊,笑眯眯地,“这不是天天能见到你,但打胜仗却是少有嘛。” 打了胜仗,下面大军凯旋,便是封官加爵了。 长孙云淮不愿在大过年这样的好日子的再提齐府的事,便把话题岔开:“你哥哥结婚,以后多了个人疼你,开心不开心?” “那是自然了,”苏南锦果然兴冲冲地把府里的事从早晨开始讲到晚上,“我跟你说啊,今天晚上还有件奇事!” 长孙云淮搂着她饶有兴趣地听,在自己府上,他最不愿意听的就是那些侍卫和下人唠家常。 但是从苏南锦嘴里说出来,他就觉得这些日常琐事是那么地有意思。 好似听一辈子,都听不够。 “我猜猜,是梦比优斯的事?”长孙云淮问。 苏南锦一起身,转脸对着男人:“你这也能猜出来?” “我还能猜出来,是梦比优斯给自己找了个伴儿。” 苏南锦凑近了,眉头一皱,笑道:“啊,那只猫是你安排进来的是不是?我就说嘛,怎么忽然多了只谁都没见过的猫,长得还油光水滑的,一看就是家猫。” 长孙云淮笑道:“它是我养的,以后咱们见面,还要靠它们。” 第341章 街头偶遇 苏南锦一想,便知道对方在打什么主意了:“人家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你这是挟小猫以令我哥哥,亏你能想得出来这招。” 其实要说猫和妹妹,那自然是一点可比性也没有,长孙云淮也无非给苏南锦找个出门的借口。 大喻得胜,家人团聚,身份也落实,喜爱的人还在身边,不久前苏南锦还觉得度日如年,现在却只觉得时光飞逝,如流水一般即便想要收手挽留也挽留不住。 新年就在欢声笑语中过去了。 等到开春,苏南锦打着要看看梦比优斯看中的小公猫是哪家养的为由,抱着猫,和苗薇薇一起出了门。 她和长孙云淮约定好了,两人在富贵酒楼见面,出门便拉着苗薇薇一路往那处走,苗薇薇一看她这么有目的性,心中也就有了几分定论:“你先等等。” “怎么了?”苏南锦问,脸上笑意怎么也藏不下去。 苗薇薇双手叉腰,把脸凑近,怀疑地盯着她:“不对啊……不对啊!梦比优斯一直待在你怀里,根本没有要找白手套的意思,说,是不是你要去见谁?从实招来!” 苏南锦被戳破了真实目的也不着急,笑眯眯挽住苗薇薇胳膊道:“好薇薇,好嫂子,你眼色也太厉害了,一下就把我看穿了。我的确是要去见一个人,不过我哥哥不喜欢他,我就只能这么干。” “是去见那位长孙大人?”苗薇薇揶揄地笑。 苏南锦知道对方的性情,巴不得她这位小嫂子以后做她和哥哥中间的调和剂,吹吹枕头风,所以从开始就没动隐瞒的念头:“薇薇,你可得给我打掩护啊。” 苗薇薇也果如苏南锦所料一般,根本没有要揭发的心思。 在她看来,长孙云淮对苏南锦很好,看苏南锦的眼神也有几分苏南行看她自己的意思。 这样真心对苏南锦好的人,她巴不得能多几个。至于苏南行的那些担心,两个人能否走到最后,那是他们彼此之间的事,不应该由别人插手。 “你放心,”苗薇薇弯眸一笑,“我肯定给你打掩护,走,别让人家等着急了。” 春节的喜庆劲头还没过,大街上的福字窗花还鲜红着,做生意的卖东西的,很是热闹。 苏南锦轻车熟路朝富贵酒楼去,还没到门口,就远远地瞧见一群人堵在酒楼门口,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这是谁当街闹矛盾了?”苗薇薇张望了一番,却只能看见围在外圈的路人,“怎么就堵在人家酒楼门前啊。” 苏南锦不爱管外人的闲事,紧了紧挽着苗薇薇的胳膊,对她道:“咱们先上去,在楼上也方便看下面,还不用挤着。” “好。” 两人继续向前,从外围想由门边进去,没成想刚要挤进去,苏南锦便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她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不禁回头望去,果然看见了两位熟悉的人。 “小锦,是你认识的人啊?” 苗薇薇跟着回头,走到里面,视野是清楚了很多。 人群中央是两位姑娘,都是容色艳丽,遍身绫罗的。 只是一个面若冰霜,另一个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眼神里还流露出些许轻蔑。 苏南锦方才的好心情全没了,厌恶道:“和我一样穿月白的那位,叫江修兰,父亲和过继的哥哥都是保皇党,她和我也有些交往。对面的那位,就是齐府的庶长女,年前的大选里点了德妃,近期就要入宫了。” 和苏府交好的,支持小皇帝的,那绝对是齐府的敌人。 苗薇薇瞬间就明白了眼前这两人的状况,吃惊道:“那她还敢出来?听南行说,宫中不是规矩森严吗?” “宫中规矩森严,但齐府可不一定把宫里的规矩看在眼里,”苏南锦嘲讽一笑,“你在这里,我过去帮帮江修兰。” 苗薇薇自告奋勇:“没关系,我跟你一起。” 说是围观,其实大多都是有些身份的食客和店里人,这两位好歹都是大家小姐,得罪了谁都不好,店老板夹在两人之间,是左右为难。 齐珏本在拿江家那个被流放的继子说事,忽然苏南锦带着个挽了头发的姑娘一幅来势汹汹的模样,扬唇一笑,换了目标:“我说怎么今天卜卦,说不宜出门呢,原来是要遇见苏小姐。这位……就是苏夫人?” 她那矫揉造作的眼神,故作高贵的姿态,看得苗薇薇浑身难受。 不由得就扭了扭肩膀。 苏府婚事虽然没有大操大办,但也向京中各府下了喜帖通知,为的是给足苗薇薇名分。 但这种迥然不同的行事做派,苗薇薇又在京城没有任何身份,对于京中各府来说,完全是个忽然冒出来的人,因此京中普遍认定,苗薇薇必然是个乡野丫头,说不准和苏府那个不敢见人的小姐一样,所以苏府才没有设宴。 有这样先入为主的印象,今日再一见,齐珏便更将先前的印象认定了几分:“不知苏夫人家中是做什么的?怎么做出这样不雅的姿势?” “哦,”苗薇薇抖了抖胳膊,“我一直行走江湖,看不惯娇小姐矫揉造作的样子,一看就觉得浑身有跳蚤似的难受,您这样高门贵户的别和我一般见识啊。” 齐珏在家在外都习惯了有话不明着说,乍然遇见苗薇薇这样的,倒愣住了。 要说计较,她的确出身高贵,和一个出身草野的计较,实在是跌份。 要说不计较……这口气还真的咽不下去。 江修兰冷若冰霜的脸也消融了,她原本以为京城里有个苏南锦这样的人物说话做事就够独树一帜了,没想到苏家新进门的主母,比这位小姐更胜一筹。 “你……” “齐小姐,”苏南锦截住她的怒意,“上次一别,许久未见,都还没祝贺齐小姐入选正二品德妃呢?” 齐珏傲然一笑,眉眼锋利道:“苏小姐也会恭喜我吗?” “那是自然了,”苏南锦笑容温婉,“不过听说我朝正二品妃位有四,乃是贤、良、淑、德四位,不知道这德字该做何解呢?” 第342章 齐府 齐珏不知道苏南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哼笑一声:“苏大人才学渊博,怎么苏小姐倒是连这个字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京城中对于齐家人,向来只有两种态度,站在同一阵线上的人对齐家这个领头羊自然是恭敬有佳,就算齐家人脸上长满了麻子,他们也能说成是酒窝。而不屑于与齐家为伍的,也不会因为这些事与齐家起摩擦。 常年生活在这种环境里,齐珏听到的就只有好话,即便她自己其实性情恶劣,但自己却真心认定,自己是个德行容功俱全的人。 江修兰一耳听出苏南锦话里垂下来的鱼钩,自己甘愿做那钩子上的鱼饵:“所谓德自然是指德行。一个女子身上有一切美好的德行,那她就堪当一个德字。” “原来如此,”苏南锦含笑,目光盈盈地看向齐珏,“看齐小姐态度,应当是深谙此字意义,只是不知为何在这酒楼的大门口、邻街之地和江小姐依依不饶呢?”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 齐珏心里怒火翻滚,但倒也没显露在脸上,勾唇轻轻一笑,带着一大丛仆人,偏要从苏南锦站着的那地方过。 两人眼神对在一处,苏南锦一弯眸,拉着苗薇薇,和江修兰一同退到了一旁。 并不和她争。 吵架的人散了,看热闹的自然也就散了。 “苏姑娘,你又帮了我一次,”江修兰颔首行一轻礼,“多谢了。” “客气什么呀,”苏南锦虚扶她一把,“你也来这家酒楼吃饭吗?” 江修兰摇了摇头,眼神一蔑:“我出来办些事,正好路过,没想到会碰上她。” 转而,江修兰又看向苗薇薇,神色欣赏地打量了她一番:“苏姑娘,这位便是你哥哥迎娶的新娘子?” 苏南锦简单介绍了一遍苗薇薇的身世,又问:“你出来怎么不见带着人?你后面要去哪,不如我们和你一块。” “我那丫头,也学聪明了,”江修兰一笑,“上次你不是派人去我家传信吗?她学会了,现在人估计在路上呢。你们忙去,不必担心我。” 苏南锦却仍然是不放心,江家虽说也是名门,但在京中根基浅,家族中也只有江父能算作顶梁柱,江父又是热衷于经济仕途之人,因此齐家的人给江修兰气受,她大多时候也只能忍着。 一直等江家的人过来把江修兰接走,苏南锦才放心上楼。 到了楼上包厢,长孙云淮人来没到,苏南锦便先叫了几份点心,和苗薇薇一起做着逗猫玩。 不想隔壁坐着的却是一桌生意人,酒过三巡半分醉了,便开始吵吵嚷嚷地谈论起边关大捷的事。 苏南锦即便不留心,可那话题关系到齐家,她就不免听进去几句。 隔壁是在称颂定远侯的威武勇猛,又提起齐家已故去的老爷子当年跟着武帝打江山时的种种威名,后又一代一代地往下数。 “要说这齐家在朝堂上压别人一头……就他们家这样的资历,就是不想压,也难啊!” “可不是,”另一人接话道,“最难得的是这齐家虽然功高,有威望,但对咱们这些老百姓可是真好啊!十好几年前那场旱灾,还有七八年前那场,齐家可散出来不少银子和粮食!” …… 苗薇薇听了会,问道:“小锦,原来这齐家,还有这样好的过去?” “你是为他们起家的事,还是问他们家的人?”苏南锦唇边酝着似有似无的笑。 苗薇薇揉着猫头:“家里人的事,他们真的给大家发粮食发银子?” 苏南锦淡淡道:“自然发了。可你想想,是朝廷发的钱粮多,还是他们发的钱粮多?” “嗯……”苗薇薇犹豫着。 知道她对这些事不太了解,苏南锦道:“七八年前的那场旱灾,受灾的地区倒不是很大,朝廷下派的赈灾米粮也还能够得上,但偏偏出了贪腐的案子,时至今日还有人拿这件事来做名头。” 这件事苗薇薇倒是知道,苏南行带她刚到京城之时,连夜翻阅苏南锦整理上来的贵女案卷宗,那里面就提到了旱灾的事情。 她回忆一番,点头道:“那些钱粮米银虽然发了下去,但却没真的能到灾民手里。他们之前又不知道贪腐的事,倒不会多怨恨朝廷,只是这个时候定远侯府站出来,立马就把救命的东西发到他们嘴里,他们肯定会对定远侯府心存感激。” 苏南锦点头:“就是这个道理。而且皇家和百姓的关系,就像是另类的爹娘和家中的孩子。孩子有了困难,爹娘帮忙是应当的。但要是外人伸手帮忙了,那在孩子心里,可就是恩情。” “说得对。” 两人同时扭头向门前望,长孙云淮推门进来,随意一座,脸上有些疲倦的感觉。 苏南锦瞧见他眼下乌青,心里先惊了一下。 不对啊。 昨夜也没有见面啊。 “你怎么成这样了?”苏南锦朝自己下眼皮指指告诉他,“什么时辰睡的啊?” 长孙云淮苦笑,向隔壁一指:“就是为了这件事。” 苏南锦冷笑一声,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这次凯旋,齐府提了什么条件?” “齐家已经封了侯,再封只能封王,前次边塞上过万民愿奏,这次定远侯父子俩一同挂帅,更是民心所向。太后的意思,是给齐家的后嗣加以封赏,再给他家的孩子指几门婚事。但定远侯……” 苏南锦听他声音沙哑,倒了杯茶递过去:“刚从宫里出来?” 长孙云淮默认了,继续说道:“他家的长女不是点了德妃?定远侯上奏的意思是,别的封赏齐府都不求,只求皇上和太后能看在齐府此次立功的份上,对齐珏好些。” “还好些?”苗薇薇露出嫌弃的神色,“太后的侄女和功臣的女儿也不过和她一样是妃,还要格外对她好些,难道她人还没进宫就再册贵妃吗?” 苏南锦冷笑:“只怕,她想做的不止是贵妃。” 第343章 眷恋 苗薇薇一拍桌子:“这怎么能行呢?太后答应了吗?” “做皇后,太后自然不会答应。”长孙云淮谋利酝着寒光,“只是这件事……” 原先齐府的名声在外,也是上一代老家主的名声。老家主故去已有近二十年,死去之人的威望自然不会被人所记得。 也正是如此,苏南行才会在朝中和民间独占风骚。 可现如今,漠北二十九部都败于定远侯麾下,齐府在民间的威望又起,甚至要越过苏南行,这可就难办了。 “其实百姓未必不会支持皇上和太后,”苏南锦皱着眉头,“难就难在大家根本不知道定远侯府现在在做什么,单单凭借皇家的说法,说不定会被人以为定远侯是功高震主。” 长孙云淮叹道:“正是如此。” 如果齐府因为这次的事彻底骑到皇家头上,也就会骑到所有保皇党派的头上,苏府作为明显得罪过齐府的中立党自然也跑不了。 苏南锦和苗薇薇不禁心情都低落下来。 这可怎么办呢? 长孙云淮看两个人都消沉下来,伸手拍拍苏南锦肩膀道:“别想了,说好今天和你出来玩,怎么又谈起了这些事。” 苏南锦叹着笑道:“我就是操心的命。” 三人点菜吃饭,梦比优斯被苏府的厨娘宠坏了,看见人吃饭就一个劲地扒桌腿向上崩,闻见鱼香肉香,急得喵喵直叫。 “哎呦小宝贝,”苏南锦夹了些鱼肉在盘子里放下去,“快吃,急死了。” “长孙大人怎么没带白手套来啊?”苗薇薇问。 长孙云淮搁下筷子:“一会儿带梦比优斯去府上。我本想下朝之后回府把它带出来,一看时间已经晚了,还是先来见你们。” 苏南锦附和道:“正好,我也该去看看陶姑娘了。” 先前她让陶雪找个喜好练到精通,她再出手帮她把身上的烧痕去掉。 这从初冬到年后,时间也该够了。 路上苏南锦把这遭典故讲给了苗薇薇,苗薇薇看着苏南锦,倒是很能领会她这番苦心。 等到了长孙府,陶雪见到苏南锦果然很惊喜,她这些日子练了筝,弹奏起来很是流畅,苏南锦虽然在古筝上没什么造诣,但也能听出来是一首完整的曲子。 人活在世上,只要有喜欢的东西,有能养活自己的手艺,也就不会轻易去寻死了。 苏南锦答应了陶雪,便和长孙云淮去长孙府的藏药库里去配药。 苗薇薇本就对这些事情感兴趣,兴致勃勃地跟了过去。 “哇——” 药库的门一开,苗薇薇就不由得张大嘴巴,两眼放光地感叹。 “好大啊!” 长孙云淮笑道:“后面还存放着不少医书,你都可以随意翻阅。” “谢谢!”苗薇薇只看过南疆的医术,对大喻的倒是没什么了解,此刻恨不得变成陈年旧书上会生的米虫,一头扎进里面去。 苗薇薇一走,只剩下两个人的药库里气氛就变了。 长孙云淮对苏南锦一笑,眼里似乎漾着烛火的光,慢慢握住了苏南锦的手。 苏南锦瞬间心跳飞涨,她觉得自己如果现在身上带着心脉仪,指数一定会攀升到把机器被爆掉。 “配药呢。”她轻轻说了一句,但没抽出双手。 长孙云淮俯身,双手从她双肩外环过,把人整个地圈抱在怀里,脸埋进苏南锦发旋,嗅她头发上的味道。 苏南锦敏感地察觉到对方身上释放出来的疲倦,于是也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齐家这次的事很不好办?” “唔,”长孙云淮声音发闷,“太后会给齐珏贵妃的位份。现在中宫无后,此后她是副后。” 皇后的权力和威望可不仅限于后宫,虽然皇后是皇帝选的,但这个职位的别称毕竟是国母。 现在没有中宫,贵妃便要在所有场合代行国母的权力,肩负所有国母的职责。且贵妃虽然可以有两位,但另外三家实在找不出什么能比得上齐家此次战功的功劳,来将自己家的女儿也抬到贵妃的位置上去。 皇上现在还只有十岁,即便是生子,最快也还要四年。 四年过后,即便再立贵妃,恐怕也难以撼动齐珏的地位了。 “你说齐家究竟想做什么?”苏南锦敲敲长孙云淮后背,“他们家虽然现在威望与民心都拥有了,但皇家毕竟没有任何过错。他们要是敢反,那就是乱臣贼子。现在把齐珏嫁进宫,难道是想等个四五年,让齐珏生下皇子,玩垂帘听政的把戏?” 那可得保证齐珏生的是长子,而且期间齐家不会出别的变故,这难度系数也不小。 长孙云淮摇头:“还不清楚他们会从何处下手。” “如果真到了最差的那一步,我大喻也不是没有可用之人,”苏南锦安慰他道,“武将们虽然比不上漠北那一位厉害的和定远侯,但定远侯一个人也难敌千军万马。还有,玉屏山叛军的事……” “还在监视之中,”长孙云淮道,“只要他们敢发兵,那我们就敢立即清剿。” 苏南锦点点头,窃喜道:“看来,我当初在玉屏山上横遭大祸,坠下山崖,倒还是件幸运的事。不然咱们也不一定能发现那群被养着的叛军。” 长孙云淮一抬她的脸:“那一次,是因为有苏南行在暗中保护你。不然你试试?以后不许这么想,机会可以再找,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我当然没那么傻,才不会玩什么个人英雄主义,”苏南锦嘿嘿一笑,“我遇见事,不都是先招呼人才说吗?再说了……” 她拍了拍口袋:“还有你给我的蝴蝶刀在保护我呢。” 长孙云淮拥着她,看着她,觉得苏南锦无论是什么神情,他总也觉得看不够。 这份思念堪称是业火煎熬,他不由得问:“在这用了晚饭再走?” 苏南锦心情和长孙云淮是一样的,她也很能体会对方的感受,但可惜的是她现在虽然放在现代都是成年人,可苏南行眼中她还是三岁小孩,万事做不了主。 第344章 偷偷回家 “你想留我,我哥哥也想见到他的新娘子啊,”苏南锦仰头哄人,“今晚肯定是不能了,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慢慢说服我哥的。” 长孙云淮自然是相信苏南锦的,但他更担心苏南行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 比如说,一急之下把苏南锦送到山野里生活,就此远离京城。 若到了那一步,他必定是天涯海角都会追寻到苏南锦,但这样私奔的事,必然会使得苏南锦受天下人所不耻。 他不愿意。 苏南锦作为一个现代婚穿过来的人,在这些事上反应得要慢上许多。 她现在仍然不把苏南行的阻拦当作多么困难的事,觉得大不了和苏南行大吵一架,然后她爱嫁给谁嫁给谁。 “三天后朝中要设宴为凯旋的战士庆贺,”长孙云淮道,“届时应当会令所有朝臣命妇前来,你现在有郡主的封号在身,也逃不过这一场。” 苏南锦不禁担忧:“福宁长公主现在如何?” 自从去年秋日里苏南行回来,福宁被太后命人带下去,她就知道,苏府和福宁长公主这个梁子是结下了。 只是过去了这么久,不知道这位长公主是更恨她了,还是释然了些许。 “我也许久未见她。方才在宫中见了尚亲王一面,他说福宁对你和你哥哥的事还是心怀怨恨,还认定是你和你哥哥故意做戏来戏弄她,”长孙云淮眉头微蹙,“先皇与太后虽然宠爱她,但她从前并没有骄纵到不通事理的地步,也不知道我搬出宫后她又遇见了什么事。” “人总是会变的,”苏南锦自有自己的一套看法,“况且她身为长公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平日生活什么都不用做,闲着就盘算我哥哥,自然会偏执起来,就像陶姑娘一样。” 长孙云淮深以为然:“世上天然就得到一切的人,无故寻死是多,知足常乐是少。” 两人挨着窗户靠着肩又说了一回,里面苗薇薇拿着三本医术出来,满目期待地望着过来:“长孙大人,这本书能借我带回去看看吗?看完了我立即送还,绝对不会损害了这些书!” “好。”长孙云淮利落点头。 他既然想和苏南锦有个美好未来,自然先要搞定对方的家人。 “多谢长孙大人啦。”苗薇薇抱着医书,非常快乐。 两人一个舍不得长孙云淮,一个舍不得满库的医术,一直待到天黑了才打道回府。 “糟了,我看书忘记时间了,”苗薇薇苦着脸仰头看挂在天上的月亮,“今早南行还说过今晚会早回来,咱俩指定得挨骂。” 苏南锦正在她身后,竭力把那三本医术塞到她后背的腰带里面箍紧。 “行了,你走看看。”苏南锦把她的外套放下来。 苗薇薇小心地走了两步,竭力想保持腿动腰不动:“这样行吗?” “你自然点,”苏南锦在后面指导她,“别这样紧绷着,看着像是机器人。” 苗薇薇尽量放松一些,但还是不敢怎么动上半身,生怕那医书掉下来:“机器人是什么?你看这样能行吗?” “机器人就像是你这样,”苏南锦跟在后面打量了一会儿,讲究道,“行,就这样。你把书运到我那屋放下咱们就算瞒天过海大功告成了。” 两个做贼心虚地这才拐过弯,月上柳梢,苏府的门子还没进门,看见她们两终于现身,立即跑过来道:“哎呦!夫人小姐你们可算回来,少爷可回来不少时候了!” 苏南锦一听,不由得悄声道:“我哥他心情好不好?” 那门子尴尬地笑笑:“小姐,这少爷什么心情我们也揣测不透啊!” “别怕,”苗薇薇拉起苏南锦胳膊,“他还能打你不成?他要再关你,我就跟他急!” 苏南锦默默感叹,这日子过了二十多年,还没什么时候这样被拘着:“得,咱们先进去再说。” 不想两人上了台阶,立马就又站住了脚。 苏南锦和苗薇薇互相看看,瞬间心照不宣地换上笑脸,朝着负手站在门内的男人迎了上去。 “哥——” “南行——” 苏南行脸上神情凝着:“站住!” 苏南锦没由地浑身一颤:…… 这语气怎么那么像班主任进班管学生呢! “南行,你那么凶干嘛啊,”苗薇薇凑过去,拍了拍肚子,“我都饿死了,咱们先去吃饭?” 苏南行眼神瞥过苗薇薇,看得她后脊梁发凉,差点就以为塞在后腰上的那三本书已经被看透了。 “哥,”苏南锦在高压眼神下咧嘴一笑,讨好地过去挽住苏南行胳膊,“哥,我好久没出门了,跟嫂子在外面逛得忘了时间,下次绝对不会了。” 苏南行似笑非笑,眼睛微阖:“真的只是逛街?” ……这一套怎么那么像是审犯人呢? 苏南锦抓起怀里小猫的一根爪子,摆出发誓的姿势:“真的!没干别的!” 苏南行又冷冷看了她半天,才收起眼神来一笑:“赶紧洗手吃饭去!” “好嘞!”苏南锦和苗薇薇一对眼神,立马牵着手逃开。 后面门子看戏,乐呵呵地凑过来道:“少爷,咱们小姐和少夫人在一起,可比从前活泼多了,两人真投缘呢!” “是么。”苏南行听在耳中,却是心情复杂。 他知道,苏南锦变活泼,可不是苗薇薇的功劳。 其实按照他们一家的性格,苏南锦并不该是从前那样内向胆小才对。 或许就是小时候目睹了那场大火,受了太强烈的刺激,又跟着他在外面过了很长一段居无定所的日子,才会变成内向胆小的性格。 他前段时间这一走,苏南锦不得不走出家门对外社交,才又把自己真正的性格发掘出来。 说到底,还是他没能带好妹妹。 那门子还在喋喋不休地夸赞苏南锦,压根不知道他越是夸赞苏南锦现在的变化,苏南行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也正是因为这一份愧疚,因此他才更对于如何处理苏南锦和长孙云淮之间的关系如何处理感到棘手。 第345章 突如其来的命案 快刀斩乱麻,采取强硬手段呢,他又觉得对苏南锦来说太过残忍。 若是放任不管,将来若是出了现在就能预料到的问题,他又觉得做哥哥的对不起妹妹,将来会追悔莫及。 苏南行独自走在府上铺着的鹅卵石路上,看见屋内两个女子打闹的身影,叹了口气。 转眼便是三天,宫中要给凯旋将士设宴,时间定在巳时,先是封赏,到了午时再开宴。 进宫自然要好好装扮,苏南锦一边坐着上妆,一边给苗薇薇讲进宫要注意的事项。 不过她讲的可没嬷嬷讲的那么繁琐,她对苗薇薇一竖三根手指,利落道:“进了宫就三点。第一,和我或者我哥在一起;第二,遇见人先微笑再说;第三,要是真有人和你不对付,咱也不怕,确保咱们没错就行。” 苗薇薇点头记在心里,她倒是没什么害怕的。 她心里也是门清,在京里那些小姐夫人都瞧不起她,觉得她是个乡野村妇。 不过这样也正好,谁要和她计较,那自己也掉份。 正服和妆容一弄就是半个多时辰,苗薇薇坐得腰酸背痛,才等到给她上妆的嬷嬷打量着说一句可以。 边关大胜,将士凯旋,这可是国事,进宫的人无论是谁,脸上都是喜气难掩。 众人先在金銮殿前叩拜皇帝太后,祝贺大喻得胜,又跟着太后与皇帝前往承明台祭奠先祖,告知先祖大喻再一次大败漠北之事。 男女分列两队,苏南锦伴着苗薇薇,在队列中一边走,一边特地留意福宁长公主的动向。 现在她是福宁最恨的人,苗薇薇是嫁了福宁所爱之人的人,她们两在一块,可别提是多大的靶子了。 “小锦,”苗薇薇看向跟在太后身边的容貌娇艳、衣着华贵难掩的女子,心中已有了九分肯定,“那位女子,便是福宁长公主?” 远在最前列的福宁似是有所感应,回眸一望,眼神含笑,但却无端显出一股凌人傲气。 福宁也不知道如何,就能在无数命妇小姐中一眼看见苏南锦和苗薇薇,她虽然没见到苗薇薇本人,但凭着直觉,立即就知道了苗薇薇的身份。 “对,就是她。”苏南锦拉了拉苗薇薇的手,示意她跟着自己颔首对福宁谦逊微笑。 福宁看见这两人含笑低头,唇角一勾,便将头扭了回去。 “她看起来好像挺正常的?”苗薇薇昨晚被苏南锦耳提面命一番,还以为刚才福宁就会冲过来。 苏南锦哼笑一声:“她正常的时候确实像个正常人,不正常的时候比疯人院里面的疯子还可怕。” “那待会我还是趁早出宫。”苗薇薇心有戚戚。 她在府上这么些日子,也是了解了苏南锦,别人有十分坏,苏南锦大概率只会说三分。 这位长公主被形容成这样,还不定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苏南锦像左侧看了看,心中却很是奇怪。 长孙云淮身份非同凡响,怎么从刚才到现在都不见人影呢? 或许,是太后另有任务要交给他? 苏南锦心里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多想,收回视线和人群一起向前。 承明台内设着喻家历代先祖牌位,每逢大节日才会开殿门,是大喻皇宫内最绝地的圣地。平日里即便是打扫,也都是由太后亲自率人,看着执行的。 皇帝立在高台之上,对众人发表了一番演讲,这才命众人上前,又示意早已准备好的李忠去把殿门打开。 承明台的锁是玄铁制的,锁身雕刻着龙纹,锁头是龙头形状,嘴里含着一颗深绿珠子。李忠一开锁,那珠子便和龙嘴分开。 宫人垂首上前,缓缓将两扇门给拉开—— “这……” 李忠愣在当场,他六岁进宫,十二岁跟了师父李春荣。 李春荣是先帝身边的大太监,跟着先帝一同长大,临终前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在这宫里,无论遇见什么事都不要慌,只要他顺了皇帝的心意,就能保住这一条命。 但现在,眼前这场景他没见过,他也猜测不出来皇帝和太后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他下意识回头向太后和皇帝看去,希望能从两位主子的脸上分析出一点应对之策来,但太后和皇帝眼里也和他一样,除了惊愕,什么都没有。 寂静,死一般地寂静。 最前面的都是王公贵卿,苏南锦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低声向前面站着的妇人打听:“这是怎么了?” 前面那命妇也是云里雾里地。 但很快,她们就都看见宫内禁卫手持长枪,从两侧而过,然后在殿前分作两队,把整个承明台围了起来。 苏南锦心里咯噔一声,这架势她见过,当初扶桑公主死的现场就是这样。 这时候所有人都知道必然是出了事,一时间都窃窃私语起来。 高台上,李忠手臂上搭着拂尘,急匆匆跑下来,张望着左侧队列高声道:“大理寺卿苏南行大人可在?” 苏南行站了出来:“臣在,李公公?” 李忠正色道:“大理寺卿苏南行听旨!” 大太监这么说,便是要替太后和小皇帝宣圣旨了。 众人全部纷纷跪下等听宣,苏南行跪下道:“臣听旨。” “太后命大理寺卿苏南行,奉旨查清今日长孙云淮于承明台杀死紫檀殿首领宫女一案。”李忠字正腔圆,音量让在场所有人都能清楚地听见。 苏南锦猛地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向通向大殿的高台上望去。 但是在她的视野里,只有高耸入云的大殿,和被此事震惊到开始左右交谈的大臣与命妇们,根本看不见长孙云淮的现况。 怎么会这样。 长孙云淮一直没有出现,竟然是杀了人!? 怎么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在这种地方杀人呢? 苏南锦下一刻便向右侧搜寻齐家人的身影,她几乎是一瞬间笃定,这件事里必然有阴谋,阴谋的主使也必然是齐家人。 “小锦,”苗薇薇看她神情不对,急忙凑在她耳边低声安慰,“说不定是个误会,长孙太傅和皇上关系那么好,查案的又是南行,肯定会还他清白的!” 第346章 心乱 苏南锦固然知道苗薇薇所说的那些事,可出事的是长孙云淮,她如何能真的放心下来? 片刻,长孙云淮便被宫禁卫带着,从高台上走了下来。 苏南锦眼神跟着他走,很想上去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现在的场合却不允许她这么干。 承明台出了事,自然也不能再让人进去祭拜。太后便众人在外遥遥祭拜,以尽心意。 苏南锦心里一片冰凉,所有心思都飞在长孙云淮身上。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大家都是按时到的,然后便和皇帝太后一起,从前面来到了此处。 如果长孙云淮是先入宫的,那么他又为了什么要先入宫呢? “小锦,你可千万别先着急,”苗薇薇看她脸色发白,心里一个劲地担心,“你要相信南行。他虽然不赞同你们的事,但绝对是个君子,不会因此有所偏见的。” 苏南锦连勉强的笑也扯不出来:“我怎么会这么想我自己的哥哥呢?只是……” 只是她实在没办法放心啊。 祭拜过后便是庆祝的歌舞,然后便是开宴,苏南锦根本没有心思看,现在她只想宴会赶紧结束,她好去问问苏南行究竟发生了什么。 苗薇薇给她夹了几次菜,她不好再推辞,都囫囵地咽了下去,根本尝不出任何滋味。 “苏郡主怎么一脸不快啊?”齐珏如今已入宫做了德妃,簪金披锦地款步过来,身边还跟着齐瑕,两人脸上都带着快意的笑,“难道我朝大败漠北,在苏郡主心中是一件令人难过的事情吗?” 齐瑕和她唱双簧,接嘴道:“德妃娘娘,你不明白。苏大人是长孙大人的好友,两府关系亲厚,长孙大人出了事,苏郡主自然担心。况且这件事事关重大,若是出了一点纰漏,那苏大人可也得被治罪,苏郡主自然是担心万分了。” “原来如此啊,”齐珏笑意吟吟,目光一撇,斜望着苏南锦,“不过我劝这样举国同庆的日子,苏郡主心里再难过,脸上还是好看些,免得让皇上和太后看见了,觉得郡主心里藏奸。” 对方的话说得越来越难听,还捎带苏南行,苗薇薇听着,悄然攥紧了拳头。 这齐家的人说起话来,真是想让人一拳打在他们脸上! 苏南锦心中窝火,抬眸望着眼前二人,冷冷开口:“多谢德妃娘娘和世子关心。不过但凡是我哥哥经手的案子,就没有不水落石出、真相大白的。我之所以不开心,是生气竟然有人在这样的好日子里生事,那个幕后黑手,无论是谁,我想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最后一句,她字字拿刀做的牙齿说出来,宛如射出的根根寒箭,直奔那幕后黑手心脏而去,直要取人性命。 齐珏和苏南锦斗过几回嘴,以为她就是仗着苏南行在朝中的地位伶牙俐齿了些,今日才算见识了她部分本来面目,不由得心里一惊,气势上就先弱了一大截。 “苏郡主说得对,”齐瑕脸上笑意也转冷,别有深意道,“这样的日子里生事,的确无论是谁,都应该——千刀万剐。” 说完,齐瑕也不再停留,带着齐珏去和旁人寒暄。 齐府男子在外新立战功,女子在内册封德妃,眼看着还要封贵妃,正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时。 围在他们兄妹两人身边的人,即便是用蜜蜂形容都不过分。 苗薇薇看得生气,骂道:“一群虚伪的人!” “他们可不是虚伪,”苏南锦向人群中瞥去一眼,“学而优则仕,当官的,没有钱没有权,谁会想做官呢?不是所有人都和我哥哥一样。他们对权势和钱财的追求,可是很真诚的。” 苗薇薇真诚率性,看了半晌,没见到有谁和苏南锦一样担心的,更加生气:“小锦,这里不是也有很多人支持长孙大人吗?为什么他们没有一个出来求情的,也没有一个看着像是担心?” 这样的问题若是从这些官员的角度来看,非但是幼稚,并且可笑。 但苏南锦心中明白,苗薇薇之前在南疆虽然说是在江湖行走,但实际上多数时间都在林子里和动物相处。 除此之外,南疆大部分人也就是住在山林间,圈养动物,培育草药,整体氛围都是率真自然,有什么情绪就展露什么情绪,和大喻完全是两种生活。 因此苗薇薇来到大喻京都,其实不仅是生活上的,在人际上也是有极大的水土不服。 “别生气,”苏南锦握住她的手,“今天毕竟是庆祝的宴会,总不好因为一个人的事情搅合了。况且他们虽然现在不表现,但在背后,是会为长孙云淮努力的。” 苗薇薇想了一番:“这就是南行说得,大喻这些人都比较含蓄吗?” “也算是。”苏南锦点头。 宴席过了中午便散,众人纷纷散去,苏南锦知道现在她回家去和苗薇薇一起等苏南行的结果才是最好的做法,但她如何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什么都不做,现在就回府去。 “没事,”苗薇薇反握着她的手,“咱们就在这里等,这怕什么?你好歹也是个郡主。” 不想两人坐了没多久,一个宫女便款步而来。 苏南锦一眼就认出,那宫女身上的宫装乃是太后的紫檀宫中所有的。 “苏郡主,苏夫人,”那宫女走过来,盈盈行礼,“太后娘娘有请,请二位随奴婢走。” 太后必然是站在长孙云淮这一边的,现在齐家势盛,即便长孙云淮在朝中的身份和号召力对小皇帝的君权是个威胁,但太后绝对不会现在对长孙云淮出手。 苏南锦心中很明白这些弯绕,对苗薇薇使了个眼色,二人起身,放心地跟随那位宫女而去。 “姑娘,从前看都是佛莲姑娘奉命替太后娘娘行事,今日怎么不见她呢?”苏南锦回想方才李忠所说的话,探听道。 那婢女眉眼间流露出转瞬即逝的一抹悲戚,对苏南锦解释道:“不瞒郡主,今日永明台所死的那位宫女,正是佛莲。” 第347章 试探 果然是她。 但如果是她的话,那么…… 苏南锦脑海中浮现起当初她看见的佛莲转身时身上微微反光的青鸟图案,心里又升起了另一种怀疑。 不对,没有理由啊。 再说,现在也不是好时候。 她暂且把那份疑问放下,又问:“姑娘,我看你和佛莲的感情倒是很好,你知道她平日间和谁有什么仇怨吗?她人这么好,年纪这样轻就死去,实在太可惜了!” 这番话似是戳进了那宫女的心,这下她没有再演示心中的哀戚,微微下垂着眉尾道:“郡主,奴婢名意蕊,和佛莲是八岁的时候被太后看中,一同调遣到太后身边侍奉的,所以感情情同姐妹。佛莲有什么事,都会和我讲。她性格温柔,也从不记仇,在宫里又有太后娘娘眷顾,根本没有什么仇人!” 苗薇薇发散想象:“那,她会不会有什么间接的仇人呢?” 虽然这问题不明确,但意蕊还是理解了其中的含义。 人与人之间的仇怨,尤其是在宫里这样大家都不会把不满摆在明面上,不肯轻易得罪人的地方,要直接地结仇倒是很难的。 大部分人怨恨另一个人,大多都是因为嫉妒主人对另一个人好。 又或者,宫女太监之间互生情愫,互相安慰,招致另一个有心人的嫉妒。 “这也不会有的,”意蕊道,“太后娘娘去年还问过佛莲,说她年岁也大了,太后喜欢她,给她一个恩典,若是想出去了,太后可以做主给她赐一门婚事。或者她愿意跟谁,也可以。但是佛莲说这辈子从被太后看中那一刻,她就只想在宫中伺候太后终老,以后还要给太后去守灵,绝不出宫。” 那仇杀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苏南锦心下琢磨,这件事她总觉得特别不对劲,但现在掌握的信息太少,也整理不出什么头绪。 她没在说话,跟着意蕊一起进了紫檀宫。 一进去,就意外地发现苏南行和皇上也在。 太后这是要做什么? 苏南锦怀着疑问,同苗薇薇一起跪下行礼:“参见皇上、参见太后娘娘。” “起来,”太后对意蕊一使眼色,后者便在右侧空着的两把椅子旁的桌上放了两盏茶,“赐坐。” 苏南锦出入宫廷已久,早就习惯了对方身处上位者身上散发的威严,谢过恩便自然地坐下来。苗薇薇担心会给苏南行招惹麻烦,便记着苏南锦告诉她的话,尽量降低存在感,举止也很是拘束。 但太后第一句话问的便是苗薇薇:“这位便是苏爱卿新娶的夫人?真是端庄温和,和我那侄女性情倒是相似。” 苗薇薇拘谨地起来,对太后又行礼:“臣妇多谢太后娘娘夸赞,只是臣妇蒲柳之姿,是比不上贤妃娘娘的。” “不必这么拘着,起来,”太后唇边噙着笑意,“你们夫妇的感情,真是很好。苏爱卿在宫中查案,苏夫人便不肯先离去。” 如果没有福宁的事,那这句话的确是夸赞别人夫妻伉俪情深。 但有了个福宁夹在中间,那位今天回头一瞥瞧着也不是释怀了的样子,太后这句话就显得别有用意了。 苏南锦心里不由得一紧,那边苏南行便先起身说道:“太后,贱内出身草野,今日又看见皇宫威严,就更害怕了些。这都是小女儿情态,让太后和皇上见笑了,还请太后宽恕贱内。” 太后微笑道:“哀家何曾说要责怪她?不过是本宫看着你们这样恩爱,想起本宫和先帝当年也是如此,有些伤感而已。” 从前也没听说先帝和太后有多么相爱啊。 苏南锦心里捉摸不定的,很是担心苗薇薇会因为福宁无端被太后责备。 太后又问:“哀家听说,你是南疆人?怎么会和苏爱卿认识呢?” 早先为了预防别人问,这些说辞都是全府上下都对过的。 苗薇薇稳了稳心神,恭敬回道:“臣妇确是南疆人。只是臣妇自幼丧父,继而丧母,族中也没有什么亲人,臣妇是吃村子里的百家饭长大的。后来臣妇便在一家医馆做帮工,因为记药名药性记得快,得大夫垂青,教了臣妇一些医术,臣妇便周游四处,靠给人治病生活。” “你倒是个可怜孩子,”太后叹息一声,“哀家也是有女儿的人,若你爹娘尚在人世,必不会叫你受这等风霜之苦。” 苗薇薇继续道:“臣妇幼时就听闻大喻盛国,不仅山水秀美,而且物阜民丰,臣妇心中很是向往。因此攒了一笔钱,旅途周转,想来到大喻生活——即便不能够长住,就是看一眼这样的上国也心满意足。不想刚到这里没多久,便结识了南行。” 太后一边听一边微微点头,仿佛很赞许他们之间的过程一般:“你前半生受苦,但可以遇见苏爱卿,可见上苍还是垂怜你的。不过我朝的百姓日子比南疆的要好些,但南疆的花草可是天下绝品。我记得南疆的风车菊,就是其他地方都没有的东西。” “太后说得是,”苗薇薇一笑,“风车菊在南疆传闻中迎风花瓣能够转动,但其实只是传说。它反而是像蒲公英那样,遇风花瓣便会随风而去,花瓣内带着的种子就会跟着离开。” “原来是这样啊,”太后了然道,“哀家就说么,花瓣是长实的,怎么会转动呢?今日听苏夫人这么一说,哀家便明白了。” 太后又问了些南疆的习俗,这才说乏了,命苏南行等人退下,又嘱咐苏南行,一定要尽快查清今日承明台内所发生的凶案。 三人一路出宫,苗薇薇才松了口气:“吓死我了!幸好你们先前告诉我太后可能会这样,不然我今天肯定会出错。” “哥,嫂子说得这么详细,太后应该不会再怀疑她是南疆普通百姓家女儿的出身了?”苏南锦望向苏南行求证。 苏南行脸色中藏着事,握住苗薇薇的手安慰她:“你今天做的很好。” 第348章 交换条件 虽然太后在福宁这件事里看起来一直是在阻拦福宁,帮衬苏家,但那也只是因为福宁做的事实在太不占理而已。 天底下有哪个母亲会不偏向自己的女儿,忍心看自己的女儿天天为别人付出真心而得不到回报呢? 先前苏南行本人的确说过在朝中一日,便无意和王公显贵结亲,如今虽然他迎娶了苗薇薇,但苗薇薇是个地道的寻常人家的女儿,太后和福宁便拿不住错处。 想到此处,苏南行又板起脸提醒苏南锦道:“长孙云淮现在出了事,无论真相如何,你尽量不要对外表现得太过急切,明白吗?” 当初她为了拒绝福宁,被逼无奈只能搬出苏南行的理由,但她之前又因为作为苏南锦要被强迫赐婚给皇帝,又和长孙云淮做了假鸳鸯,太后那边可是下了赐婚旨又知晓苏府这番说辞的。 幸好就幸好在福宁看中的是苏南行,苗薇薇又真的是平民出身,若是被皇族看中的对象是苏南锦,和她假扮情侣的对象又是长孙云淮,恐怕苏府早就要经受太后的雷霆震怒了。 “哥,这件事绝对不会是长孙云淮所为,”苏南锦抓住苏南行衣袖,“我这些日子对外会十分小心,但是你可不可以把案情讲给我听?” 苏南行想了一番,他惧怕喻家故意为难的少,担心苏南锦会因此那道赐婚旨,被长孙云淮连累得多,思来想去,一狠心道:“告诉你案情可以,但现在有赐婚旨意在,你属于办案时需要回避的那一类。若是你想知道案情,甚至插手调查,那么就和长孙云淮一刀两断!” 一刀两断四个字,听得苏南锦心脏一颤:“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太后和皇上下的圣旨,我们还能抗上吗?” “我朝并非不准和离,”苏南行冷冷看着她,心里不断告诉自己,在这件事上心软,就是对苏南锦最大的不负责,“况且你们并未成婚。现在分开,只算作退婚。” 苗薇薇没想到苏南行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怔怔道:“南行,对方危难之时退婚,这样做可不仁义啊。要是小锦真这么做了,外人会怎么看她?” “我的妹妹,不是为了活给别人看的,”苏南行开了这个残忍的头,后面的话说出来也顺畅了很多,他吸了一口寒气,继续盘算道,“婚约作罢后,若是你有看好的人,哥哥替你去说。不过只有一条,如果对方因为退婚的事心存芥蒂,那么他便算不得良配。” 苏南锦越听心里越是发寒。 虽然她本人和苏南行相处时间不多,但她早在记忆里和苏南行相识了很多年。 苏南行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即便她和长孙云淮在一起,太后和福宁心中必然会有芥蒂,可…… 一想到长孙云淮的脸,苏南锦就觉得酸涩化作铺天盖地的海啸,要把她完全扑灭。 “小锦,哥都是为了你好,”苏南行看着她完全失去神采的双眼,心痛不已,“别的哥都不怕,长孙云淮现在身陷囹圄,你也替哥想想,我怎么能眼看着你会被连累?” 苏南锦缓缓抬头,看向对面苏南行的脸。 那张和她有七八分相似的脸,写满了着急和担忧。 这个人,是世界上和她血脉最亲近的人。 那个现在身陷谋杀案的人,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说过,无论她是谁,他都会喜欢的人。 苏南锦恨不得现在有把大刀能够从天而降,把她劈成两半,一个去做苏南行的好妹妹,一个去生死追随长孙云淮。 苏南行看她仍然举棋不定,沉沉一叹。 这世上奇案要案许多,他都不曾这样沉重无奈地叹息。 现在他真的要后悔,当初在暗中调查爹娘去世和追杀他的人究竟是谁这一举措了。 那长孙云淮到底有什么本领,半年时间就让他妹妹这么死心塌地? “小锦,哥哥已经失去了爹娘,哥哥不想再失去你,”苏南行语气里带了哀求,“哥哥说过,但凡长孙云淮是个寻常些的人,哥哥都不会阻拦你。” “哎呀!”苗薇薇看得着急,“南行,现在案子还没有查清,你就在这里逼她做什么呀?” 苏南行耐下性子同苗薇薇解释道:“薇薇,这件案子来得蹊跷。即便是我能够查清真相,也不能保证太后那边能够完全按照罪责来处置此事——” “哥,”苏南锦在这方面很是敏锐,蓦然抬眸,伸手抓住了苏南行的手,“你知道什么是不是?” 苏南行双眉蹙着:“如此盛典,长孙云淮在大喻先祖牌位前,杀死太后身边的首席女官,莫说是叠在一起,单是杀死太后身边的女官,便是死罪一条!如此严重的罪名,如果不是做局的人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们断然不会行事。” 对方是料定了,即便查清楚了这件事,在处置上也只能由长孙云淮来背这个锅? 总之,对方肯定是要让长孙云淮死的。 苏南锦此刻也从方才被勒令一刀两断的情绪里抽离了出来,她回想了一遍方才苏南行说的话,艰难点头道:“好,我答应你的条件。” 苗薇薇反应了一下,惊讶道:“小锦……” “所有案子的细节,我都要知道,而且我也要参与调查,”苏南锦道,“这件事后,无论长孙云淮会不会被定罪,我都同意退婚。” 苏南行原以为苏南锦会闹上许多,但她这样爽快地答应,反而让苏南行更加觉得忧心。 无论如何都要查清对方的案子,这样的感情…… “好,”苏南行点头,“改日我便会找机会面见太后,告诉他我身为长孙云淮的准舅子,插手此案毕竟不好,求她老人家收回成命。” “南行,这样……”苗薇薇看看苏南锦坚定要查找真相的眼神,心中很不是滋味,“其实又何必呢?如果结果是好的,那咱们不是多此一举?” 苏南锦抬手示意苗薇薇不必再劝:“嫂子,没关系。如果我们真的有缘,也不差在这一时半刻。” 第349章 奇怪的遗言 说要插手案件,一下马车,苏南锦便拉着苏南行的手去了书房。 她知道,这件事这么大,还是在百官之前,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看见长孙云淮杀了人,必定会立即赶着调查。 苏南行回来,也必然会很快就再去大理寺。 “当时情况到底是什么样?”苏南锦问。 苏南行示意她稍等,拿笔铺纸道:“研墨。” 苏南锦立即倒水来研了些墨汁,凑在一旁看。 不多时,纸上便出现了承明台内布置。 殿门正对着的,便是大喻各个祖宗的牌位。牌位之前设着香案,香案前还有蒲团,以供来祭拜的人磕头。 大殿除了安装门的那一面墙外,其余三面墙上都按照辈分,挂着大喻历代先祖的画像。 而殿门开启时,长孙云淮就站在蒲团边,脚下有一把沾着血迹的刀,右手和衣袖、衣服上也都沾有鲜血。 那个死者,也就是紫檀宫中的领头侍女佛莲,则半个身子靠在香案前完全死去,一只手搭在小腹之前大腿之上,腹部则有被刀刺伤的伤痕,不难推测她在受刺之后曾经用手捂过伤口。 而最奇怪的是,佛莲并非是左撇子,她半边身体靠在香案上,左手也就很顺理成章地搭在香案台上,她的左手也沾上了鲜血,还用鲜血在台面上画了一直很简陋的狗的简笔画,并且用手掌盖住,显然是不想让凶手发现并擦掉。 “狗?”苏南锦奇怪道,“养狗的人?属狗的人?长孙云淮并不养狗也不属狗啊。” 苏南行看了她一眼,心道你倒是连人家内院有没有狗,属相数不数狗都知道。 “但是这也说不通,”苏南锦即刻又否定了自己的第一猜想,“即便是想要用狗来按时养狗的或者属狗的,那范围也还是太大了。” 苏南行凝着眉头:“这个图画意味什么,现在还是个迷。” “还有一件事,我奇怪了很久,”苏南锦想起先前她就觉得奇怪的事情,“承明台的门不是一直关着的吗?他怎么会先进去的?” “这一点,也要提审过后才知道,”苏南行对她说,“现在能够接触到承明台的所有宫人和侍卫全部都被暂时关押了起来。” 苏南锦想起一个人来:“李忠不是还没有被关押起来吗?” 承明台今日要举办这样重大的典礼,前天都是由太后和皇帝两边的人多次验收的。 严格意义上来说,但凡接触过钥匙的人,所有人都有刻印另一把钥匙的机会。 “若是都关押了起来,那就等于太后和皇帝身边的近侍全部都要带走关押,”苏南行摇头,“这太不现实,是不可能的。” 越想,苏南锦心中就越是着急。 这个幕后的人都能够拿到承明台的钥匙,还有什么是办不到的? 事到如今,如果出手陷害长孙云淮的是齐家,或许还是轻的。 怕只怕,在暗处除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针对长孙云淮的是皇家啊! “我现在先去大理寺调遣人员,”苏南行伸手揉揉苏南锦的头发,“一次提审和验尸后,有什么结果我再告诉你。” 看着苏南行走到了门前,苏南锦又从肺腑中钻出话来道:“哥!” 她快步赶上,拉着苏南行胳膊道:“我假扮成你的随从,给你打下手?” “这怎么能行?胡闹,”苏南行想都没想,直接回绝了,“这件事事关重大,我给你放行就是徇私。一旦被发现,案件必然会移交他人主审。” 要是移交了别人,只怕还没开始查,幕后主使的人一示意,主审官的屁股就先歪了。 苏南锦心下骇人,松了拉着苏南行的手。 苏南行见她这副模样,仿佛顷刻之间憔悴了好几岁,心中也是不忍,复又停留下来安慰她道:“有你哥哥在,你还担心吗?” 但亲自经手,和等别人去管,总是不一样的。 这就和亲人生了大病要做手术,自己等在手术室外是一个道理。 再信得过别人,也想要亲眼看着。 “我没事,”苏南锦勉强一笑,催促苏南行道,“不耽误你了,你快去。” 她亲眼在苏府门前看着苏南行骑马朝大理寺方向而去,一直到视野里看不见了,才收回视线。 苗薇薇陪在她身边叹道:“我可算知道,你们大喻有个词叫‘望穿秋水’是什么意思了。” 苏南锦默默地不说话。 “要是换作了我遇见这种事,只怕也是这样,”苗薇薇设身处地,很能体会苏南锦的感受,“但你还是要宽心啊,我想长孙大人现在被暂时关押着,他一定也不希望你这样担心的。” 苏南锦又想起在承明台前,长孙云淮被侍卫包围着带下去的场景。 在所有人去往承明台前,究竟发什么了什么事呢? 厨房那边得了苗薇薇的示下,重新预备了饭菜,此刻就过来离得远远地,等待吩咐。 当朝长孙太傅在庆典当日,杀了太后身边的首席宫女,所有朝臣命妇全都亲眼目睹了现场,这样惊世骇俗的事,都不用宣传,就像是流感病毒一样飞快传遍了京城。 苏府里的下人自然也都知晓,纷纷提起了十八分的小心来伺候。 苗薇薇瞧见厨房的人挤眉弄眼地打手势,挽着苏南锦的胳膊劝道:“小锦,今天宴上你就没吃什么,现在还是再去吃些东西?别那边事情查清了,你反而饿病了。” 苏南锦现在不仅是心如枯木,她还觉得自己那一截枯木树枝被人放在火上煎熬,非得要被煎熬成灰烬才算完。 “我没胃口,”她道,“你中午也没吃什么,你去吃一些。” 苗薇薇和她讨价还价:“就我一个人吃饭也没意思啊!你过来陪陪我,就是吃一两口也好啊,走。” 苏南锦无法,心中烦闷,便任由她拖着自己走。 不成想没走两步,门子就从后面急匆匆追了过来:“小姐!小姐!门外面有个自称叫奚棠的姑娘求见!” 第350章 案发之前 奚棠! 苏南锦眼里顿时闪过精光,扭身便向大门奔去。 苗薇薇都看呆了。 “这位奚棠是谁?”她问门子。 奚棠生得极其美貌,尤其是五官,不似大喻人那般大多柔和协调,反而是高鼻梁深眼窝,让人看一眼就难以忘记。 那门子见过奚棠一次,就牢牢地记住了:“少夫人,这位奚棠姑娘是长孙府的人,和小姐关系看着倒是不错,其他的小人就不知道了。” 长孙府的人? 是来求情的吗? 苗薇薇心下奇怪,也抬脚跟了过去。 门口,奚棠一改往日的沉稳,面目凝重地在大门前来回踱着步。 一见苏南锦,奚棠急忙迎上来,先一步就给苏南锦跪下了:“苏姑娘!” “你先别跪!”苏南锦连忙伸手拉她,“这里在大门口,有事咱们进去说。” 苗薇薇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这顿饭是吃不上了,便又去吩咐厨房弄些点心茶水拿过来,这样谈话时也能吃一些垫肚子。 那边苏南锦把人带到自己房中,令仆从丫鬟都出去,开口便先给奚棠吃定心丸:“你放心,这件事我哥哥已经是主审,他肯定会还你家主子一个清白。” 奚棠一听却愣了,紧张道:“苏姑娘,我家主子究竟出了什么事?” “怎么你不知道?”苏南锦惊讶。 奚棠急道:“我被主子派出去,今日才回来。谁知道刚离府门不远,就看见一队宫禁卫带人把府上全都包围住了。我想肯定是出了事,因此假装只是路过,没敢停留,直接就来了你这里。” 长孙府竟然也被完全控制了。 虽然这件事也在预料之中,但还是…… 苏南锦心里一颤,将今日所发生的事悉数告诉了奚棠。 “怎么会这样,”奚棠轻声道,“苏大人已经接手了?” “对,”苏南锦点头,“我哥哥一定会竭尽全力查明真相,不会让他含冤。” 奚棠的担心倒不在这上面,她担心的是府里的那些人。 一旦哪里出了什么差错,很可能长孙府的所有人都要下大狱,到时候…… 长孙府在朝中屹立多年,也并非没有秘密啊。 “你有地方可去吗?”苏南锦主动问道,“如果暂时没有地方可去,不如就先在这里住下。” 奚棠却立即起身,摇头道:“多谢苏姑娘好意。但是现在主子被抓,我想京城之外的兄弟们还不知道,我得立即前去通知他们,免得有人利用信息差做事。” 苏南锦想了想,也觉得奚棠的担心有理:“需要我叫一些人来跟你一起去吗?” “不必,”奚棠这就拿起搁在桌上的剑,“我还有一些手下也在外面,人够用。苏姑娘,主子的事,就拜托你们了!” 苏南锦点头道:“好,你只管放心。” 她虽然说要让奚棠放心,但实际上自己的心却也还高高地悬着。 也不知道初审和验尸,能不能找出突破性的线索。 她连个合法的,参与案件的身份都没有。 苏南行一去,到了三更半夜才回。 苏南锦饭也没心思吃,从早上饿到现在也没觉得有任何感觉,一直待在房间里想那只“狗”的事情。 苗薇薇怎么劝也不见效果,一直到苏南行回来,苏南锦才像回神似的:“哥!怎么样?” 苏南行带着一身的寒气,头上还挂着落雪,他看了眼一脸担忧的苗薇薇,先问道:“吃饭了吗?” “没呢。”苗薇薇叹气,“你也不回来,我们哪里还有心情吃?” 苏南行便吩咐下人热菜上来,又按着苏南锦的肩膀对她道:“先吃了饭。你如果这样不吃不喝不睡,那我们之间的约定就失效。” 苏南锦知道她肯定是拗不过的,等饭菜上来,夹了菜和米饭拌做一碗囫囵吃下,便催促道:“哥,快说!” 苗薇薇便也放下了碗筷,她虽然对长孙云淮没什么感情,但看苏南行这样终日忙碌,苏南锦憔悴成这样,也没什么胃口。 碗筷都撤下去,长孙云淮一只胳膊的小臂搁在桌面上,食指压着桌面点了几下,才道:“据长孙云淮说,宫人通知他入宫的时间,和我们接到的不同。他接到的时间,比我们早了两刻钟。” “早了两刻钟?!”苏南锦皱紧眉头,“那他去了之后,发现大家都没到,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苏南行无奈:“事情难就难在此处。我们找到了长孙府的圣旨,上面的时间的确如他所说。但因为以往也发生过太后先召他入宫议事的先例,因此他到皇宫后发现没有别人,便下意识认定是他被早传召入宫,因此并没有太过猜疑。” “那这个人肯定很熟悉长孙云淮和太后之间的事,”苗薇薇判断道,“要是换做别人,看见所有人都没来就自己来了,肯定会找人问,或者找个人多的地方待着,这个陷害就做不成了!” “你说得有理,”苏南行肯定了苗薇薇的看法,“之后,长孙云淮便去紫檀宫拜见太后,但当时太后在皇帝那里。当日因为佛莲觉得有些不适,太后心疼她,因此随身带着的是意蕊。” 这样的行事逻辑,倒是又和意蕊说得对上了。 太后果真疼爱这个叫佛莲的宫女。 苏南锦在脑内推演:“像长孙云淮这样的身份,自然是最高等的宫女接待。长孙云淮在紫檀宫和佛莲见了面?” “不错。”苏南行点头,接下来话锋一转,“但下面的事,就古怪了起来。” 按照常理,如果太后在皇上那边,那么长孙云淮会有两种选择:一是留在紫檀宫,等候太后回来;二是离开紫檀宫,去寻皇上与太后。 但无论是哪一种,他都不可能会和佛莲一起出现在承明台,因为他要找的人那时候根本就不在承明台,而在长孙云淮的预设里,太后又找他有事,他也不可能自己莫名其妙地就去那边等着。 但紫檀宫的人看见的却是,长孙云淮来后没多久,便和佛莲一起离开了。 第351章 奉旨查案 “那他怎么说?”苏南锦问。 这一起离开,总要有个理由啊! 苏南行头疼道:“长孙云淮的说法,佛莲是告诉他,太后现在在承明台处。至于佛莲也一起前去,是因为佛莲是被太后差遣回来取东西的。” 可现在两个人只活下来一个,所说的话,完全是死无对证! 苏南锦心中暗惊布局之人处处不留痕迹,又问:“那么,紫檀宫的人怎么说?” “目前能证实的就是佛莲的确在前夜就说过觉得胃里不舒服,并且有些头疼,她自己说是洗头受了寒风,休息半日便好,”苏南行将审问的内容和盘托出,“太后也的确因此让她在宫中休息,其余的事,便只有单方面的口供证明。” 那的单方面的口供证明便是长孙云淮。 而他现在是杀人的头号疑犯。 “还有,关于佛莲的尸检结果也出来了,”苏南行将从大理寺带回来的档案递给苏南锦,“她的确是死于那把匕首。” 苏南锦接过报告,但并没有看。 即便不看她也知道,事情走到这个地步,对方肯定不会在这些步骤上犯错。 但她不明白的是,太后分明在皇帝那,为什么佛莲要说太后在承明台? ——长孙云淮绝不会说谎。 如果佛莲是故意的,那么她就是幕后主使派来的人,那对方又开出了什么条件,能够让一个前途光明的首领宫女甘愿背叛太后,并且献上生命? 要知道,太后身边长起来的领头女官,除了自愿不嫁老死宫中的,别的起码都嫁给了正五品以上的京官。 她们虽然因为身份等原因出嫁之后多是做妾,但府上人,即便是男方自己,都不能够轻易与女官不和。 所谓君臣父子,别说是太后身边伺候的人,就是太后身边的猫、赏赐下来的一根竹签子,那都必须好生对待,否则就是对太后不敬。 因此这收买的筹码,就格外引人好奇。 苏南锦将自己的猜测一说,与苏南行的不谋而合:“你们查了这个佛莲家中还有什么人吗?” “今日太晚了,这些女官的档案都在宫中存着,现在早过了宫禁,只能明日入宫查看,”苏南行看了眼苏南锦,“明日,你与我一道入宫。” 苏南锦露出个意外的眼神。 她以为,苏南行应该严肃把她隔绝在此案之外才是。 不料苏南行心事重重道:“我今日已和太后说了你的事,太后同意收回圣旨,但还下了另一道旨意,命你一同查案。” “什么?”苏南锦这下从意外变成惊讶了,“那理由呢?” 苏南行上下嘴唇微动,他也觉得太后所说的这个理由,十分地古怪,十分地不合情理,完全就是在生硬地找个理由套上去:“太后说,你们毕竟曾经情投意合。如今长孙云淮落难,我们府上提出退婚,传扬出去,毕竟显得是咱们苏家不仁义。” “太后担心,将来有心人的流言蜚语会使你心中难过。因此令你全程跟随,倘若长孙云淮无事,你尽心尽力,对得起他了。倘若有事,你也能看清他是什么人,不至于太过伤心。” 苏南锦:…… 这算什么理由啊! “这位太后娘娘,该不会在打什么算盘,要对小锦不利?”苗薇薇弯弯的眉毛也变成了八字形,“南行,我怎么听着此事这么不对劲呢?” 苏南行其实也觉得不对劲,但太后完全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 可以说,是太后希望苏南锦参与到里面来的。 “如果不行,你可以装病,”苏南行建议道,“病重之人,太后总不能强行令你入宫。” 苏南锦手指绞在一起,心里很是纠结。 她真的很想亲自参与进来,但又担心太后别有所图。 半晌,她才道:“算了,哥。既然太后希望如此,那么我便照做。” 这样奇怪的事情走向,连苗薇薇也体会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这皇宫,京城,必然是要发生什么大事。 但现在场面上还全部都是迷雾,敌我尚且不清,自己也还不知道,在居中自己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如果太后要做什么,即便这次我装病躲了过去,太后也还会有无数种方式,”苏南锦看得透彻,“所以不如就这么答应下来,也好过以后再面对新招要来得痛快。” 苏南行也并无异议。 第二天一早,苏南锦便换了一身利落的裤妆,束起头发,抛却那些零碎首饰,跟着苏南行一起进了宫。 昨日太后的懿旨下达,宫内和大理寺都清楚,宫内负责整理材料的官员一见苏南锦,先是一愣,随即眼神快速地在兄妹二人之间来回转了许多次。 “像!” “真像啊!” 苏南行同这位李姓官员乃是同科出身,当初科举时位置还相邻,两人之间颇有些交情,便玩笑道:“她是我亲妹子,不像我难道像你?” 李史官哈哈笑道:“苏兄说笑了。不对你们兄妹二人真的不是一般的像,我看苏小姐眉宇间颇有英气傲骨,这份气度风姿和你比起来,也是毫不逊色啊!” 苏南锦心里默默吐槽,她要不把苏南行学得惟妙惟肖点,当初自然也假扮不成了。 闲话过,苏南行说明来意,李史官让他们稍等片刻,自己钻进一列列书柜间,按着分类很快便查到了存放太后宫中宫女资料的地方:“苏兄,苏小姐,你们请看。” 李史官顺着书柜一伸手:“这些都是。” “这么多?”苏南锦目测了一下,脱口而出。 李史官也表示无奈:“光是紫檀宫内所有太监算下来,就有五十二人。就这还不算茶房、膳房、药房,和不能在紫檀宫内伺候的。宫女之间,又分管理衣裳、首饰、陈设、吃用器具的,还有负责饲养宠物、侍弄花草的,零零总总算下来,有好几百人呢!” 苏南锦光是听都觉得晕头转向:“我们只找首领女官的,你们这里有没有分类?” 第352章 狗的含义 李史官一笑:“苏小姐,这些女官哪里能一个人单独存放呢?你们自己找找。” 苏南锦转念一想,就连宫里的那些妃嫔,也不能一人单独一份记载存放,这些宫女,也的确应该是会几十上百人记在一起。 而且这个时候也不会有什么按照字母顺序来排序,看来要找,的确只能倚靠人力。 她和苏南行翻了几本册子,终于发现了佛莲的踪迹。 “只有这些啊,”苏南锦看着上面的寥寥几句,“她竟然是被卖进宫里来的,不过还好有家人,咱们应该能找到。” 名册上记载,佛莲乃是十二年前,经过她姑姑的手被卖进来的,本名叫做秦莲花。 李史官在一旁听见,嗤笑一声道:“这宫里多的是被卖进来的人,卖他们的也大多说是哥哥嫂嫂之类的近亲,不过有多少是真的,那可就不一定了。” “你是说他们是被倒卖的?”苏南锦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些宫人的过往故事。 她以为来宫里,会是不少贫穷人家女孩的出路来着。 毕竟穷人家的女儿如果家里养不下去,大概率是会被转卖或者直接拿去换婚的。 卖么,除了是给别人当丫头,就是流落烟花之地。而被拿去换婚的,本身就是因为家境贫寒,平辈兄弟讨不到媳妇,所以换婚的人家肯定也是穷得叮当响,过去完全就是受苦。 相比之下在宫里,只要本本分分地做事,每个月还有月钱拿,最多熬到二十八岁便能够出宫。 只是苏南锦却忘了,在她的想法里一个要饿死的姑娘来宫里是找了个包吃住早退休的工作,但在那些姑娘眼里,则是在宫中白白浪费了青春美貌,等到了出去还是要去寻一个男人,或者找回自己家里,讨好着过活。 “但凡是被卖进来的,大多都是已经过了人伢子的手,”苏南行对她解释,“宫女有多少?京城里若是有这么多人家养不起女儿,以至于要把女儿卖了,那大喻早就衰败不堪了。这些姑娘多是在各地被人伢子低价买下,又转手卖到各处。” “这话不错,”李史官也点头,“每逢探亲的日子便是一目了然啊,那些被拐来的,根本没人来探亲。” 苏南锦听在心里,越发觉得佛莲受人指使这件事显得奇怪。 她既然没有家人,又幸运地遇见了太后,太后不仅对她这么好还许诺了未来,那她又有什么地方可以被拿捏住,即便付出生命的代价也要陷害长孙云淮呢? 苏南锦又读了一遍关于佛莲的记载,后面所写无非就是她入宫后被分配到哪里,然后被太后领走,在五年前晋升为一等宫女,两年前年满十八,又做了首席女官,其余的便没了。 寥寥几句,就是佛莲至今的一生。 苏南行看见佛莲的身世便打消了从这方面取得成果的希望,他调转目标,走到一旁去和李史官攀谈起来。 或许是因为同年入宫,且又都被太后看中领走的原因,佛莲后面所记录的人就是意蕊。 苏南锦便继续向下看,发现在太后宫中伺候的人,尤其是近前伺候的,基本上不是内廷局分过去的。 她们全都是被太后看中,直接命令到紫檀宫伺候的,而且进入紫檀宫的年纪都很小,进宫的日子也都很短。 看来太后还是喜欢用自己挑中的人啊,或许是因为觉得这样更忠心? 苏南锦翻过几页,没再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一抽神,就听见苏南行和那位李史官在谈关于狗的事情。 “苏兄,你别说笑了,”李史官抬手给苏南行倒了杯茶,“这宫里的下人哪能养狗?后宫里你也知道,贤良淑德四位娘娘刚进来还没十天,没有一个养猫狗的,剩下的主子只有皇上和太后,两位贵人养不养狗,你该比我们这些成天和笔墨打交道的人更清楚啊!” 苏南锦转念一想也是,她出入宫里次数也不算少,福宁那也去过,根本没听见过有狗叫的声音。 这宫里大概率是没有狗的。 “至于这属狗的,那可就太多了,”李史官接着说道,“不过很多人都是被卖来的,哪里真记得自己多大?好歹看同批次里有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就说自己也是那年出生的,谁在乎这个?再者说,也没人会那么在意别人的属相。” ——没那么在意别人的属相,若是在意了,那必然是身边亲近的小姐妹,或者是特别恨的仇人。 苏南锦灵光一现,连忙又把塞回去的名册翻出来一看,这一下反而看出了一条小线索。 佛莲与她同岁,都属虎,而意蕊比佛莲大四岁,正好属狗。 更巧的是,紫檀宫中除了意蕊,没有第二个人再属狗了。 “哥你看,”苏南锦连忙把名册捧过去向苏南行眼前凑,“整个紫檀宫里,就只有意蕊一个人属狗!而且她亲口说得,自己和佛莲关系很好。两个情同姐妹的人,知道彼此的生辰属相,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苏南行移过册子一看,思索道:“这或许是个可能性。不过既然佛莲死前能够画出一只狗来,那么她即便写个意或者蕊字,也不是太难的事情。她选择用狗来传递信息,应该不会是指某个具体的人。” “……也对,”苏南锦脑子里转了一圈,也赞同了苏南行所说的话,“看来这名册上,是真的找不到什么线索了。” 李史官好奇道:“怎么,那个宫女死前还画了条狗?” “不仅画了条狗,还是以自己伤口的鲜血所画,”苏南行目光放远,似乎他正在亲眼目睹佛莲死之前的时刻,“画完后,又翻过手来掩盖住,应该是条重要线索。” 李史官想了想,一碰苏南行的胳膊:“诶苏兄,你刚才不也说了么,这狗应该不是指哪个具体的人。那就只有象征着什么这一条路可以走了,就像是京城里一些衣服铺子、胭脂铺子,不都喜好在自家的盒子上刻制花纹么?” 第353章 狗妖废妃 那不就是logo嘛。 苏南锦既觉得李史官这条思路很好,但另一边又觉得不大可能:“哥,有什么生意或者某一些人会拿狗做象征物啊?总不终于是卖狗肉的作坊?” 她只是随口一吐槽,却不想李史官的脸色骤然一变。 “李大人,你想到了什么?”苏南锦没放过对方刚才张开又因为想到什么,而迅速闭上的嘴部动作。 “没什么,”李史官敷衍道,“我只是想起民间说黑狗血能够驱邪,想说会不会是什么萨满啊,僧人啊什么的拿狗当标志,不过想想,不可能的。” 不对。 刚刚那种眼神,还带着害怕,怎么可能是想起这些东西。 苏南行也没放过他:“李兄,此案事关重大。虽说你从前就和我说过,你没有什么宏大的志向,入仕只求光宗耀祖、平安终老便好。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老丈人他和长孙太傅颇有些往来?” 如果仅仅是倒台也就罢了,倒台之后异党的清算还是最要命之处! 李史官握着茶盅纠结了片刻,长叹一声:“其实这件事,我也是从我师父那听来的。他老人家现在已经回去养老了,也只对我偶然提起过一次,究竟这事有没有,他也不敢确定。” 这一层又一层的,立马就把时间线往前拉了不止二十年。 “那时候,我师父才不过三十多,刚提拔了副手,正是春风得意,”李史官道,“但是忽然有一天啊,我师父在这里晒着存案喝着茶,欣赏着院里那颗大银杏,忽然来了一个太监宣旨。” “我师父一看那太监,正是皇帝身边的大总管啊!他就慌忙跪下接旨。不过那位总管没带圣旨过来,而是传先帝爷的口谕,说当时的宸贵妃乃是妖邪之人,直接就把这位宠冠后宫的宸贵妃是废进了冷宫啊!” 宸贵妃? 苏南锦听着这个名号耳熟,仔细一回想,倒是先前在舒太妃那边听她提起过。 不过也只有寥寥几句而已。 当时她还奇怪,这位女子既然是以宸这样的字眼为封号,位份又是一人之下的贵妃,怎么连一儿半女都没有诞下,就这么故去了。 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位宸贵妃现在没有成为太贵妃,并不是因为去世,而是没能熬到去世,就直接被废了。 “难道先帝认为,这位宸贵妃乃是狗妖吗?”苏南行只觉得离奇。 李史官抬手向下压了压,示意他稍安勿躁:“皇帝只是说,宸贵妃乃是妖邪之人,我师父他老人家便也就这么记了。不过后来宫中掀起了好一阵子传闻,很多人都说这位宸贵妃是一只大狗妖精,半夜还在冷宫里嚎叫。有人还说见过这位贵妃现形,尾巴好长的一条,究竟如何,谁知道呢?” “你师父他老人家就没发表什么看法?”苏南行冷冷问道。 他虽然面目温润,但脸上没有表情的时候,这样斜着眼冷冷看人,就显得很凶。 李史官从前就觉得这位苏兄虽然待人温和,但凶起来那是很了不得的,一直有些杵苏南行,此刻便讨饶道:“我说苏兄,这宫里最忌讳的就是乱传事。我说这么多,已经是多嘴啦!至于这位贵妃究竟是为何而废,你觉得真的重要吗?” 重要的,是先帝爷想废她。 所谓爱着你的时候,给皇帝吃你吃过的桃子,皇帝也会觉得你是先尝尝有毒没毒、甜不甜,是爱的表现。 而等到不爱你的时候,这种行为就是不尊重君主,欺君罔上了。 世上哪有妖怪,宸贵妃要真是妖怪,也不会被困在冷宫中出不去,夜夜啼哭还被传扬成是狗在嚎叫了。 苏南锦心里觉得这位先帝爷可真是不够意思,又问:“能不能让我们看看这位宸贵妃的记录?” 看记录倒是没什么,李史官很快就答应了。 苏南锦本以为,这位宸贵妃既然能够做到贵妃,也能够宠冠一时,那么记载里必然是有点东西的。 但真等翻到了一看,彻底傻了眼。 册子上的记载,甚至比佛莲这个太后身边宫女的少!只有两句话,第一句记载着宸贵妃入宫的年月,第二句就是她被废的年月。 别的,一概为空。 “别的内容呢?”苏南锦前后翻了翻,发现别的妃嫔记录和这边完全不同,即便是被废的,也不仅这一点,“当时你师父只记了这些?” 李史官点头:“上面有多少,就说明写了多少。” 苏南行伸手拿过册子一看,又前后翻了几下,冷笑道:“这是重记的。原案,估计是已经找不到了。” “那咱们就没法知道当年的事了。”苏南锦心里有预感,这件事当年就搞得这么神秘,现在又重新有能联系到当年的线索出现,绝对不止是巧合这么简单。 她不想因为这个线索就这么被放过。 “不,”苏南行拿着册子,眼眸一抬,其间的射出的光亮仿佛能照亮一切黑暗角落,“记录虽然被毁灭修改过,但当年经历过这件事的人还在。” 李史官惊愕道:“苏兄,你不会是想……” 苏南行没理他,把册子丢回李史官怀里,一示意苏南锦扭头便走。 “多谢啊。”苏南锦对李史官一拱手,匆匆跟了上去。 这会已经过了惊蛰,开春时节,空气里还弥漫着阴冷的气息,但绿草已经在泥土地上显出了些许痕迹。 只是树木光秃秃地,看着可怜,即便是宫中也不例外。 苏南锦亦步亦趋地跟着苏南行,走在宫道上问:“哥,哥!你是要去向太后问当年的事情吗?” “最后再问太后,”苏南行快步向前走,“先去内务府,看当年伺候宸贵妃的人后来都被分去了哪里,问问他们再说。” 对于这个办法,苏南锦其实心里也没抱着什么希望。 宸贵妃被废,无论是什么理由都显得很奇怪,而且先帝都否认了宸贵妃作为人的存在,那必然当年是发生了极其恶劣的事情。 第354章 威逼利诱 如果是这样,当年是秘密,即便宸贵妃人现在已经死了,那么秘密还是秘密,那些宫女为了命,想必也不会开口。 内务府的人正在分配开春分给宫里那四位新晋妃嫔的衣裳,苏南锦和苏南行刚进院子,就听间屋内有一高一低、一尖一沉的女子拌嘴声。 苏南行脚步一顿,问迎上来的内务府公公:“现在不方便?” 那公公陪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娘娘们身边的下人偶然有些摩擦,也是常有的。” 常有的。 苏南锦心里冷笑,小皇帝登基这几年,宫里哪有什么娘娘啊。 这样拌嘴的声音,至少在宫里消失了七八年。 “苏大人、苏郡主,您们二位大驾光临咱们内务府,想必是来查案的?您们有什么需要,只管说,我们内务府一定配合!”那公公谄媚道。 苏南锦瞅着他那张笑得比菊花还灿烂的脸,不禁猜测,若是待会苏南行把来意说清楚了,对方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苏南行不想掺和后宫的事,正准备差遣小太监把内务府总管叫来,到别间屋子去问事,不想还未开口,在屋里吵架的两个女子就走了出来。 这两个女子一个身着藕粉色,一个身着浅紫色,服装式样相同,皆是一等宫女衣裳的样式。 两个人身后,还分别跟着两个与她们衣裳同色的小丫头,只不过衣裳的服制只是二等宫女的式样。 “皇上宠爱咱们德妃娘娘,太后娘娘先前也说咱们德妃娘娘自己和哥哥都尽心了,说让内务府多分些东西来。这些新料子,按照太后娘娘的意思,都得紧着往咱们宫里送。” 你淡紫色衣裳的一等宫女得意洋洋地说完,见旁边藕粉衣裳女子没什么反应,又咯咯笑道:“反正良妃娘娘平日也都是看书就行,根本也不爱出门,也见不着皇上和太后的面,就不必拿什么料子做衣裳了!” 那藕粉色衣裳的一等宫女,也就是良妃的大宫女轻轻看了德妃的大宫女一眼,脸上并没有任何气恼之色。 反而是良妃宫里捧着衣裳料子的小宫女不服气,还嘴道:“咱们良妃娘娘说了,腹有诗书气自华。只有肚子里没有笔墨的人,才约会在意外在的装饰!” 这下可算是冬天里捅煤窝,一下起了火。德妃的大宫女细眉一竖,怒道:“好啊!你一个二等宫女,也敢来驳我的话?良妃宫里还有没有规矩!胭脂,给我打她!” 良妃大宫女伸手一抓,便把那叫胭脂的小宫女扬起来的手腕给抓住了:“我们宫里的宫女不懂事,自然有娘娘处置。你们若是不满,大可让德妃娘娘来找我们娘娘,或者去向皇上、向太后告状都可以。大家都是奴才,谁也别低看了谁,谁也别不把谁当人!” 苏南锦隐约记得,当初选妃之后长孙云淮曾经说过,这位良妃,也就是左督御史的独女尹挽玉,乃是个博闻广识的才女。 而且这位尹才女,还和所有文人一样身带傲骨,若是别人谦和待她,她自回以十二分的谦和。可若别人以高傲来待她,那这位尹才女就有上万句的辛辣讥讽回敬。 今日一看,就连她身边的宫女,都很有一番傲气在身上。 “两位姑娘呦,”跟出来的小太监一瞅院子里的苏南锦和苏南行,登时浑身发麻,赶忙追出来低声道,“苏大人和郡主在这,你二位咱们还吵着呀?” 紫衣宫女不是没看见苏南锦兄妹二人,不过她是齐珏从家里带来的人,一直以来就以瞧不起苏府的人为信条,自然不会特地给苏家兄妹二人什么脸色。 藕粉衣裳的宫女倒是看了看苏南锦和苏南行,象征性地行了一礼,便带着身后几个小宫女离开了。 “哎呦!苏大人,郡主!”内务府的总管这时候也赶了出来,急忙上前打招呼,“您二位是来……?” 长孙云淮没说话,只是抬步进屋。 紫衣宫女跟着扭头向屋里望——她想看看,苏府这两个人好端端地要来内务府干什么,是不是想对她家小姐不利。 苏南锦在后面没有立即跟上去,把紫衣宫女那点动作看得清楚,也十分明白对方是个什么意思。 只不过,这种猜测也未免太可笑了。 在这宫里,齐珏最大的敌人应该是太后才对,现在过来防着他们,实在是…… 苏南锦勾唇一笑,在对方怒目注视下径直走进屋里,顺便反手把门给关上了。 紫衣宫女:…… 什么东西! 她恨恨一扭头:“走!” 屋内,苏南行听见外面人走了,才道:“我知道,你们这里但凡人事变动,都会在册子上记一笔。因此我想看看当年伺候宸贵妃的宫人们都去了哪里。” “宸宸宸……”内务府总管一咬舌头,“宸贵妃?” “对。”苏南行点头。 内务府总管倒吸一口凉气:“先帝爷的那位宸贵妃?” 苏南行眼神似刀一般飞了出去:“大喻历史上还有第二位宸贵妃?” “那倒是没有,”内务府总管憨憨笑道,扭扭捏捏就是不肯行动,“不过嘛,这都是先帝时候的事了。那些册子说实话,放了好些年,上两年又特别潮,书页被腐蚀了许多……” 苏南锦咯咯一笑。 她那笑声乍然出现,莫名给人一种很瘆人的感觉。 内务府总管心说这位是个什么郡主啊,疯狂擦着冷汗陪笑道:“郡主,您笑什么呀?” “我笑总管你说的话好笑啊,”苏南锦声音轻轻地,还含着笑意,“你看啊,这宫人们调动去哪,都需要记录,至少五十年内不得遗失损坏,是你内务府总管的职责?你失职不说,不想办法补救,几年前的事一直搁在那,哎呀!” “哥哥,”她一拉苏南行的胳膊,“我看这记录既然看不了,那咱们还是尽早去和皇上说。就如实地把这位总管的话转达给皇上,你看如何?” 苏南行点头道:“说的不错,这也是一种交代。王总管,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第355章 大人饶命 “诶,别!别呀!”内务府总管急忙挽留,“我说实话,其实这册子在。只不过……苏大人,您能告诉我,为什么您要看当初伺候宸贵妃的那些人吗?” 这位总管也四十好几,在宫里有些年头了。 苏南行并没有瞒他,坦然道:“我听说宸贵妃被废之后,宫中有许多传闻说她是一只黑狗妖,所以我想找到当年伺候的宫人问问。” “哎呦我的苏大人诶!”内务府总管朝着他两个徒弟一挥手,那两个徒弟便自觉也退了出去,站在门外守着,“这也跟长孙太傅那案子有关?” 苏南行和苏南锦一同点头:“有关。” “这……这有什么关系啊!”内务府总管很是不解,甩手皱眉地为难,“您二位真的,听我一句劝,这件事千万不要查。” “为什么?”苏南锦问。 内务府总管对着两个怎么说都不通气的人,简直快要崩溃了:“郡主啊,这还有为什么吗?苏大人,您可是当官的啊,这里面有什么事,能不能管,您难道不清楚?” 苏南行轻轻一笑:“你的那些担忧我都明白。但我也告诉你,我不怕。” 总管眼皮一抬,惊骇地看了眼前二人一会儿,最终双手一垂,无奈道:“好,好!你们既然找上门来,我好话歹话也都说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二位跟我来!” 两人跟着总管进了里间,发现里面其实是纯对方这些宫人变动记载的地方。 但是,他们要的那些记载,和随意堆放在架子上的不一样,是锁在柜子里的。 总管从腰间解下两把钥匙,开了外层又开内层,才把册子拿出来,一脸晦气地递给苏南行:“给。” 苏南行看这里地方小,想带苏南锦出去兄妹两个坐着一起看,却被总管着急忙慌地拦下:“两位,你们要去哪?” 那脸上的仓皇和恐惧,就像是看见了鬼似的。 苏南行和苏南锦对视一眼,有些莫名:“去外面看。” “哦,”总管松了口气,“二位,你们要看,我这就给你们找来了。但是请二位也绕我一命,我就是在这混口饭吃,你们在这看就在这看,请不要拿出去,看完了就还给我,成吗?” 他那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这册记录就是他的命一样,拿出去了他就会立即灰飞烟灭。 苏南行点头:“行!” 两人终于翻开了册子。 这里的记载就比那边的要细许多,因为随着宸贵妃位份的提升,侍奉的宫人数量也在增多,这些人被调过去后,记载上除了宫殿,还会写上主子的位份。 大喻的后宫妃嫔品级和前朝官员的品级是一样的,一共十品,宸贵妃入宫那年就是正四品了,而且封号的名字还特别好听,是“懿”字。 之后,宸贵妃的升迁之路简直像是打游戏氪了金,基本上每隔两三个月便会升上一级,到最后成了贵妃,封号也换成了“宸”。 宸者,北极星所在之处,也是天子所居之处,足以见得宸贵妃当初在宫中的地位。 而且先帝先后立过三位皇后,只可惜第一任皇后取得宝应后的第一年就怀孕难产,母子俱亡。第二任当了两年,因为生病,也故去了。第三任则是第二任皇后的亲妹妹,也是因为怀孕难产而死。 后来先帝就再也没立过皇后,宸贵妃一立,她基本上也就是皇后。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一对多年恩爱异常的夫妻,一夜之间恩断义绝至此呢? 两人翻阅完,苏南行问:“记下了没?” 苏南锦点点头:“都记下了。” “好。”苏南行将册子合上,亲手交还给内务府总管,“这可是你的宝贝,收好。” 内务府总管苦笑:“苏大人,您就别打趣我了。不过你们刚才说记下了,你们记下了什么?” 该不会,是所有伺候过宸贵妃的宫人姓名去去向? 不可能? 内务府总管看着兄妹二人远去的背影。 这得是什么脑子啊,居然都能记下来? 但苏南锦和苏南行还真的都记了下来。 两刻钟之后,所有任就被苏南行命人给搜罗了过来。 如果按照平均年纪,宸贵妃是十五岁入宫的话,那么她最后被废的年纪应当是在四十岁出头。 那么小皇上出生的时间,其实还在宸贵妃被废之后。 那么再到今天,这些伺候过宸贵妃的宫人离当年被遣散,重新分配工作,也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了。 如今再相见,人数不仅少了许多,剩下来的人也都是三十多的人了。 这个年纪还没有出宫,必然是不被放出去的。 苏南锦没说话,先静静地观察了他们一番,发现这些人虽然至少十多年没见,但彼此间的关系还是很亲近的。 如果是陌生人,或者关系没那么好的人,站着的时候绝对不会让自己的肩膀和身边的人靠着。 “今天叫你们过来,本官是为了问当年宸贵妃的事。”苏南行道。 一句话下去如同石沉大海,没能激起任何回响。 那些宫人也全部都低着头,一副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苏南锦向怀间一掏,掏出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我们想知道,先帝的宸贵妃当年是因为什么和先帝离心的,什么时候、什么原因,宸贵妃被废之后先帝爷有没有去看过她,这些都可以。谁说了,就有一百两银子拿。” 一两百银子果然是很大的魅力,有些人抬头瞧瞧看了苏南锦一眼,但又很快低下了头,眼睛左右快速转动着,但就是一言不发。 苏南行沉下声,忽然呵道:“此事涉及当今长孙太傅之案中!你们既然都是知情人,知情不报,本官只能送你们去大理寺审问!” 恩威并下,所有人都扑通跪了下来,一个劲地求饶。 苏南锦抖抖那银票,发出清脆的声响:“你们何必呢?只要交代了,就有钱拿,否则就要受苦头。你们自己选!一——二——” “求求大人,求求郡主,饶了我们!”一个女子先哭道。 第356章 太后阻挠 有一个先求饶的,好像是给其余的开了个头,一瞬间所有人都齐刷刷地哀嚎起来。 苏南锦“嘿”了一声,抱着胳膊问道:“别哭了!哭什么啊,有银子拿你们还哭?” “有银子拿,也得有钱花啊!” “你们知道他是谁吗?”苏南锦两条胳膊变成喇叭状,向苏南行那边一开,“他可是奉了皇上和太后两个人的命令查案,你们说出来,绝对不会有人要你们的命。” 那群人还是不住地磕头哭泣:“不行啊,真的不行啊!郡主,您就饶了我们!?” 苏南锦俯下身低头一瞅,冷笑道:“你们不也没哭吗?光打雷不下雨啊,看样子还是不害怕!” “不不不,我们害怕啊!”离苏南锦最近的那个干脆伸手死死抱住了苏南锦大腿,“郡主,您真的饶了我们,我们真的想活命啊!” 苏南锦也继续重复:“我不是说了吗,查案是太后和皇上的意思,我哥哥也会保你们,你们还担心什么?” 但是无论她怎么重复,这些人都是一个劲地摇头哭求,就像是被下了诅咒一般。 苏南行示意苏南锦不必再说,抓起一个人的肩膀把他拉起来,二话不说便向外走:“跟我去大理寺。” 这一下可有效多了,那个被抓住的人立即哭爹喊娘,眼泪都飙了出来:“不要,苏大人,不要啊!” 苏南行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漠然道:“不说,便只能去大理寺,你选一个。” 但是出乎苏南行和苏南锦的意料,那人瘫软在原地哭了一会儿,忽然站起来,直冲冲就向着一旁院子里的景观大石头冲了过去! 苏南锦一惊:“哥!救人!” 苏南行轻功最好,整个人犹如离弦之箭,半道上就把人给拦了下来。 那人冲到一般觉得腰上多了一股力量把他向后拉,再睁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地,眼前还仍然是苏南行,顿时崩溃了:“去也是死,不去也是死,你们为什么不让我现在就死啊!” 这下苏南锦和苏南行也知道了这件事的严重性。 看来,必然是有人早就和他们说过,不许提起宸贵妃的所有事,否则就会要了他们的性命。 而这个人…… “苏大人!”紫檀宫的大太监赵公公带着一群侍卫,浩浩荡荡地寻了过来,“苏大人,苏郡主,太后娘娘有请。” 那群人一看见赵公公,是又怕又喜,纷纷跪着爬过来磕头道:“赵公公,我们什么都没有说呀!您一定明鉴,我们宁可自尽都没有说一个字!” 赵公公冷笑一声,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吩咐身后跟着的侍卫道:“你们,去把他们送回各自的岗位上去。” “赵公公!”苏南锦心里一紧,开口确认道,“您真的只是让这些人,把他们送回去继续干活?” “不然郡主以为呢?”赵公公不满道。 苏南锦娇媚地一笑:“我哥哥刚才还说,他们是本案的重要证人,所以我才多此一问,不是猜疑公公,还请公公见谅。” 赵公公冷哼一声,催促那些侍卫道:“还不快把他们带走?” 一时间,两人又到了紫檀宫。 这一次,出来迎接的宫女是个面生的。 苏南锦即刻就明白过来,这个身穿首领女官衣服的面生宫女,是填补佛莲位置的新人。 即便佛莲多么地受太后喜爱,她的死去,也不会在紫檀宫造成任何的影响。 甚至这个填补上来的人,可能会在心里感谢佛莲的去世,不然的话,她可能一辈子都做不到首领女官的位置。 两人进去,太后此刻正在品茶,看见苏南行和苏南锦两人,脸色一变,眉眼凌厉道:“苏大人,苏郡主,你们奉旨查案,查的是长孙云淮的案子,为何查到了先帝废妃的头上?!” “请太后息怒,”苏南行与苏南锦立即跪下,“臣的确是查探长孙云淮一案,只是佛莲临死前所画过黑狗图案,臣忽而想起,宫中曾经有先帝宸贵妃乃是狗精化人,觉得其中别有蹊蹊跷,所以前去查探而已。” “只是查探而已?!”太后怒道,“苏大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什么妖精化人,这些宫人所传的无稽之谈,难道你堂堂的文科状元,当朝的大理寺卿,也会相信吗?” 苏南行毫不惧怕:“回太后娘娘的话,微臣对这类鬼怪之谈自然是嗤之以鼻的。只是既然有这样的传闻,也一直无人辟谣,恰巧这则传闻也和此案有些关联,因此微臣想,不如彻查一番,既能对案情有利,也能趁机清朗人心,这是大好不过的事情。” “那是先帝废妃,受先帝厌弃,她去了也便去了,你还要重查,你这不是要令先帝在天之灵难以安息吗?”太后怒容不减,“不行!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你们查案归查案,先帝废妃的事,不能再查!” “太后!”苏南行还欲辩解。 但太后眼里却起了杀意,高高扬起声音道:“嗯?” “太后,我哥哥他也是查案心切,想尽早给皇上和太后娘娘您一个交代,所以才会这么着急,”苏南锦急忙打圆场,“还请您不要动怒,原谅我哥哥这出自忠心的急切。” “苏南行,你果真是如此吗?”太后语气威严万千,双目像是能看穿人心一般,直勾勾地盯着苏南行。 重压之下,苏南行也不得不违心道:“微臣因为奉了太后和皇上的命令,所以想要尽快查清真相,好不辜负太后与皇上对臣的托付,所以一时间太过着急,顶撞了太后,还请娘娘原谅。” 太后看着殿中跪拜的人,脸上的冷意和怒气骤然冰消,又变成了那位慈祥端庄的太后:“好。这一次,哀家就念在你是出自忠心的缘故上饶了你,都起来。” “谢娘娘!” 两人起身,只听太后又问:“听说你们在宫里忙了许久,可曾有什么进展?” 苏南行拱手道:“微臣无能,暂时还没有什么进展,但微臣一定会尽快找出更多线索,请太后放心。” 第357章 无法说通的诬陷 两人又应和了太后的一番问话,这才被放出去。 走在宫道上,苏南行始终紧皱眉头。 “哥,”苏南锦拉拉他胳膊,“你现在想什么?” “在想太后,”苏南行顿了一下,心道苏南锦现在已然不是从前的那个娇妹妹乐,便将心事与苏南锦分享,“我很奇怪,太后既然希望我能查出长孙云淮一案的真相,应当不会看着线索,反而勒令你我不许再探查下去才对。” 苏南锦心里想了一番,宽慰他道:“或许,太后他只是觉得宸贵妃的事情和先帝有关,而且这件事和咱们在查的事情也没有那么相关,所以才这么反对。” 其实要真说佛莲所画的那个狗图案,真的就和多少年前宸贵妃的事情一定有关联,其实也有些勉强。 但现在,真的就只有这么一条线索。 “不对,”苏南行执着的相信自己的感觉,“小锦啊,你想,古来传说志异中说女子是妖怪所化,一般都是什么妖怪?” 苏南锦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狐狸!还有蛇!” 还有的,她竟然想不起来了。 “对,就是狐狸和蛇居多,因为古来传说中,狐狸和蛇都主淫。这是对女人,尤其是要德先于才貌的后妃的杀手锏,”苏南行看着她道,“你想,说是有狗妖,一般是什么意思?” 苏南锦搜肠刮肚了一番,发现她其实根本压根就没听过什么关于狗妖的传说。 唯一的一个,也就是天狗食月了。 而那个传说里的狗其实不能算是严格意义上的妖,因为人家那是有天庭编制的,主人更是正儿八经的神仙,和妖不沾一点关系。 其余的,大多就是忠犬八公里那样的故事,那里的狗就和妖更沾不上边了,那里面的狗只是有灵性而已,而且乖乖的,是人类的好伙伴。 说女人是狗妖变的……真的没有任何别的意义。 “问题就在这里,”苏南行没等苏南锦回答,继续说下去,“其实妖化人这件事,在后宫之中一旦被皇帝所认定,就已经足够置宸贵妃于死地。但如果下手的人重点在于诬陷对方是妖,那么主使者就完全没有必要,也没有可能诬陷宸贵妃是狗妖。” “狗一般用来看家护院,对人来说,是忠诚的,是好的,”苏南锦也明白了其中原理,“但是要陷害别人,自然是尽可能地说对方坏,绝对不会拿狗这样大家普遍觉得是忠诚的动物去诬陷。” 苏南行点头:“也就是说,狗妖这个传闻,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会不会是宸贵妃当年喜欢养狗啊?”苏南锦猜测。 因为对方养什么,所以说对方就是那种动物的头头也可以说得通。 “不可能,”苏南行脑内迅速再度翻阅了一遍方才在内务府所见的册子,“伺候宸贵妃的人里,完全没有负责喂养狗的人。” 所有的想法暂时都被切断了,苏南锦咬着下唇,开始沉思。 狗妖狗妖,为什么是狗妖呢? 造谣的人恨狗?小时候被狗咬过? 反正先帝废了宸贵妃,绝对不是真的因为宸贵妃是狗妖。 如果是先帝命人散扬的这个传闻,可先帝为什么要选狗呢? 苏南锦想着想着,忽然想起了另一个人。 “哥!”她一激动,抓住苏南行胳膊道,“其实还有一个人,应该也知道当年的事。只不过……我不确定她能不能说。” 苏南行一顿,也明白了过来:“你是说,舒太妃?” “对,”苏南锦肯定道,“她对我还挺好的,而且尚亲王和长孙云淮感情也不错。我觉得我们不如去试试看。” 苏南行点头道:“好,我们这就去尚亲王府。” 其实这也是现在他们唯一的办法了,因为在这宫里,有太后坐镇,显然是查不到任何当年宸贵妃的消息。 拿定了主意,两人迅速出宫,直奔目标。 紫檀宫内,太后仍然悠然走在位置上,慢慢地喝茶。 片刻,赵公公走了进来:“太后娘娘,您真是料事如神!苏大人和苏郡主离了这里,果然朝着尚亲王府去了。” 太后勾唇,笑容宛如刺在肉中的一根银针般,带着不易察觉的狠辣:“去,让他们查清当年的事情,哀家再推波助澜,这天下,皇帝才算能坐稳啊!” 赵公公狗腿地陪笑,眼角的褶子都能夹死蚊子:“太后娘娘,您真是在世诸葛,神机妙算!您对皇上的这份心,可真是天下难寻!咱们皇上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感恩您这份苦心!” “不能让他知道!”太后语气忽然一凛,“听见没?” “太后您放心!”赵公公急忙跪下,“奴才对娘娘您绝对忠心,太后娘娘您说什么,奴才便做什么,只是……” 太后垂眼看着他:“只是什么?” “娘娘,您对皇上,实在是太好了,”赵公公摆出心痛的脸来,“就算奴才咱们这些不能人道的,看了也觉得大受感动。您这些年为皇上他筹谋计划,却不告诉他,奴才私心,觉得娘娘的心还是让皇上知道为好。” 提起喻玄乐,太后的神情又变了,变得无限温和祥和,全然是一个慈爱的母亲。 “你啊,没有孩子,还是不够懂,”太后抚摸着那茶盅,似乎那茶盅就是小皇帝一般,“做爹娘的,就是为孩子付出一切,也是心甘情愿。玄乐他虽然这些年逐渐大了,也知道万事在长孙面前留一手,可他毕竟还是个孩子,没见识过人心,太心软。” 赵太监听着,知道太后只是在对自己感慨,而不是在和他说话,因此并没有接茬,只是默默地听。 “莫说是学生和老师,就是一家子一起长大的亲姐妹,也有反目成仇的,也会彼此瞒着秘密,”太后嗤笑道,“这世上除了爹娘对孩子,谁会谁会有完完全全的真心呢?皇帝他,还有很长的路且走呢。” 另一边,苏南锦和苏南行正全力驱车赶往尚亲王府。 第358章 皇帝的看门犬 苏南锦让门子通传后不久,里面便立即有人迎了出来,请苏南锦和苏南行进入王府。 她先前来过一次,对府上哪里是哪里还有记忆,一眼就认出这是通向舒太妃住处的路。 “王爷不在家么?”苏南锦客气道。 “王爷不在,”那领路的人客气又恭敬,“苏郡主您来得正是时候!昨天啊,我们太妃还念叨,说想郡主您,要下帖子请您呢。” “是么,”苏南锦嘿嘿一笑,心里却觉得有些心虚,“太妃最近身体可还好?” 她原本以为舒太妃对她好,正是因为之前想把她娶进门当儿媳妇。 但被她明确拒绝之后,不想舒太妃还是仍旧会提起她。 想想这位老人家一辈子只生了尚亲王这个儿子,而且还常年在外地,想要多见些她这样儿孙的人,其实也是出于寂寞。 她倒是揣测了对方的一片真心。 “太妃身体近来不错,开春了,人也精神了不少,”那仆人微笑道,“等太妃见了您呀,一定会更有精神,更开心的!” 果如那仆人所说,舒太妃此刻正在吩咐小厨房做苏南锦喜爱的糕点端来,又亲自看着婢女泡茶,转头听见仆人说苏南锦来了,老人家步子都轻快了不少,直迎了出来:“南锦!” “太妃,您慢些呀!”苏南锦急忙伸手过去扶住舒太妃的胳膊,她看着对方望着她微笑的脸,心里也觉出阵阵暖意,“您怎么不在屋里呢?要是让王爷瞧见,他又该担心您啦!” 舒太妃乐呵呵地:“趁着还能动,我这把老骨头当然要多动动。” 说话间,舒太妃将视线向后一挪,微微眯起眼来抵抗有些老花的眼睛,上下打量了苏南行一番:“像,真像!这位就是苏大人?” 苏南行热情行礼:“回太妃的话,微臣正是大理寺卿苏南行。” “好,仪表堂堂的,真是好孩子,”舒太妃喜欢苏南锦,爱屋及乌,也就喜欢苏南行,她一手搀住一个人道,“来,随我进屋!” 婢女前来倒茶,边倒还边笑着说道:“苏郡主,您可得好好尝尝这茶。太妃知道是您来了,亲自指点着奴婢泡的呢!” 苏南锦这下不仅是受宠若惊,还更加觉得难以开口了。 这桌上,都是她先前在尚亲王府说喜欢吃的点心;这茶,是太妃亲自指点着泡的;她来,还是太妃亲自去迎的。 对方对她这么好,她却要不是因为长孙云淮的事,都不会过来。 而且还以为对方对她的好,那是出于对儿媳妇的好。 “太妃,您对我也太好了,”苏南锦搂住舒太妃的胳膊,亲昵地靠着晃了晃,“您这样,我都不好意思了。” 舒太妃哈哈一笑,却十分地爽朗明白:“你啊。这个时候来,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求我啊?” 苏南行此刻开口道:“太妃,晚辈是第一次登门,本不该这么不知礼数。但这件事关乎到一个人的清白,甚至还关系到朝中势力平衡,因此晚辈不得不无礼登门一次了。” “呦,这是出了什么事?”舒太妃也意识到此事的严肃。 苏南行将宫中这前后两日的事,简略地说了一遍:“我们这次登门,是为查案而来,还请太妃见谅。” 舒太妃自从搬出宫内,到尚亲王府居住后,就一直信佛,开始修生养性,对于朝政和宫中的人和事基本上处于不关心的态度。 另一边,尚亲王也不愿意自己老母亲在宫里熬了大半辈子,如今年纪大了,出了禁宫还要操心那些事,也下令不许王府里的人向舒太妃说朝中和宫中的事。 因此这件震惊朝野的奇案,舒太妃还并不知晓。 “长孙太傅在承明台杀了太后她老人家身边的领头女官?”舒太妃惊讶得眼睛都不眨,“这怎么可能呢!必然是有人陷害。” “太妃,我和哥哥也是这么想的,”苏南锦又把那狗的事情,和舒太妃说了一遍,“目前的线索只有这一条,其实我和哥哥已经问过了太后娘娘,但是太后娘娘不愿意说。所以我想,或许知道这件事的就只有您了,但是您要是不愿意,那我和哥哥也绝对不会有怨言的!” 舒太妃陷入沉思,片刻,脸上又浮现了笑容。 她伸手摸摸苏南锦对比之下明显滑嫩年轻的脸蛋,心情有些复杂地开口:“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竟然还能够提起当年的那件事。” 苏南锦不由得精神一振,因为舒太妃这样说的话,那就证明其实这两件事是有关系的! “你们不是想知道那只狗是什么意思吗?”舒太妃搂着苏南锦,“其实,那是一个不在朝堂之上的重臣家族。或者说,他们其实是先帝爷的亲信。” 这……这是什么展开? 苏南锦当场愣住,她看向苏南行,发现对方眼里也是很惊讶。 “吓到了?”舒太妃呵呵笑道,语气像是哄小孩一般,“其实历代皇帝,不少人弄过类似的机构。皇帝也有难事要办,弄一个只听命于自己的组织,这没什么。咱们说回去,这个家族啊,一直为先帝爷暗中做事,虽然在朝堂上没有任何官职,但他们整个家族都有拿着象征皇帝的龙牌。” 大喻的皇帝,手中拿着的是黄金做的龙牌。 而倘若有奉命的钦差,就会暂时地拿到用银子做的龙牌,以表示自己是奉皇帝的命令,直接听命于皇帝而行事的。 因此那个神秘的家族,虽然所有人都没有官职,但权力却很大。 “他们这个家族,就是以狗为家族族徽的,”舒太妃道,“取的是‘皇帝的看门犬’之意,在我的记忆中,有一段时间先帝爷很是依赖这个家族,只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地,似乎这个家族就平静地消失了。” “太妃,您能回忆起,这个家族您是什么时候意识到他消失的吗?”苏南行紧紧攥住了手。 舒太妃冥想了半天,摇头道:“唉,不行啊。时间太久了,而且那只是一种感觉,我实在想不起来了。” 第359章 吴家另一位小姐 竟然还存在过这样的一个家族? 假使佛莲临死前画的狗,真的是指向那个家族,那这又会和长孙云淮存在什么关系? “太妃,”苏南锦关切道,“您知道这个家族的什么线索吗,或者说,我和我哥哥怎么才能了解到更多这个家族的事?” 舒太妃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这个舒娘娘可不知道。这件事在当年非常隐秘,除了先帝爷谁也不会主动提起。” 怎么最近尽是遇到这种查一查就发现知情人不是全死了就是不肯开口的事。 事情就像一团被猫玩过的毛线球一样繁乱,苏南锦也不由得心烦:“那舒娘娘,您知道宸贵妃当年的事吗?为什么当年曾有流言,说宸贵妃是狗妖呢?” 总之,能打听一点是一点。 而且苏南锦记得,之前舒太妃提起过几嘴先帝爷宫中的事,那么想来舒太妃这边的口风应该不比太后那边严。 “宸贵妃啊……”舒太妃双眼微眯,似是沉浸在回忆中,柔和的语气夹杂着些感叹,“她当年可是整个后宫里头最受宠的人,其次便是容妃,也就是当今的太后娘娘。她们两个,可是一对宠冠后宫的姊妹花。” “什么?”苏南锦看向坐在她对面的苏南行,发现对方也很是错愕,“舒娘娘您刚才说姐妹?” 提起当年尚在宫中之事,舒太妃不由得心生感慨。 她现在已是年近半百的人,膝下儿子也已有二十多岁,比她当年入宫之时还要年长几岁。 如今先帝爷故去过年,紫宸殿的龙椅迎来了它的新主人,后宫上有太后,下有贤良淑德四妃,一切青春年华与争斗的热血,都在岁月蹉跎中尽数消散。 舒太妃记忆中宸贵妃与当今太后春日赏花吟诗的场景,似乎也被时光搭上了旧黄色的印记。 “宸贵妃与太后,都是吴家的后人,”舒太妃说完,又觉得奇怪,回神看向苏南行问道,“怎么,苏大人竟然不知道此事?” 苏南行摇头:“太妃,微臣是天宁十三年入的朝,当时宫中已然没有了宸贵妃。” “天宁十三年……”舒太妃略想了想号历,这些年号对她来说都已经太过久远了,“难怪,你入朝时,宸贵妃已经被废近十年了。” 宫中便是这样,人在,受宠,便是声势浩大,连走过的道路都有人瞻仰膜拜。 一朝落败,君恩变做雷霆,所有人便会对从前瞻仰的人避之不及,连那个人的名字也不敢说出。很快,曾经存在的过的人、发生过的事,就会死在所有人的回忆里。 苏南行细想了一番,仍旧觉得奇怪。 他不记得吴家曾有过第二位小姐啊! 当初跟随太祖皇帝开辟江山的家族有七,吴家便是其中一家。 这七家时代互为姻亲,后嗣子女、弟子门生,渗透了大喻的方方面面,真当得起世家巨族这四个字。 然而随着时代演替,七家之中,齐家因为历代有战功而独占鳌头,又和冯家世代联亲,世世代代皆是如日中天。 董家倒是和冯、齐两家的势力旗鼓相当,祖上三家也互有姻亲,但董家虽然非常支持皇帝,也正因如此,三家虽然还没有撕破脸,但私底下已然是暗潮汹涌,酿蓄着惊涛骇浪,只等一个引发海啸的时机。 剩下的梅、钟两家则因为子孙在科举与战功两处无益,便向在前代就退居南方的吴家一样,求一个守家底稳度日的局面,争取保皇党和齐党两派都不太过得罪。 苏南行在朝为官多年,要说和这几家谁最亲近些,反而不是董家,而是吴家。 吴家祖籍在江南,朝廷局势开始动荡之前,吴家前任家主便嗅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主动向先帝辞去官职,带着夫人女儿回到老家安居乐业。 吴家主家的那些在京有官职的男性后裔,也都得到家主的指示,在要害部门的全都请辞或者请调,走的是明哲保身的路子。 至于分家的那些人,看见主家如此,也都纷纷激流勇退。 因此吴家要找一个能在京城中担任要职的人,只有做御前侍卫的吴琅琊一人而已。就是吴琅琊,等到娶亲之后,也是要跟随家族的脚步辞去御前的职位,调任到地方做个小官。 地位荣华来之不易,许多人穷尽一生都在官场上原样进原样出,提拔一级都是难以登天。而吴家身为大喻七氏族之一,却能够在家族正兴旺的时候直接抽身,道理谁都明白,可真的能做出来的,却是寥寥无几。 为了吴家先代家族这个不同寻常的抉择,苏南行和吴家两代家主都私交甚好,对待吴家子弟也是照顾有佳。 要说吴家有哪些人,苏南行心中如隔清水观鱼,但他在主旁两支都想了一遍,却都不记得除了当今太后以外,还有那一支吴家后人入宫为妃。 “舒娘娘,不知道宸贵妃的父亲是谁?”苏南行左思右想不得,便问。 “她与太后娘娘是同父同母啊,”舒太妃略一想,又道,“呦,是我老糊涂,忘了这宸贵妃并非是吴家的亲生女儿,她是十岁那年被收养的。” 苏南行更是诧异:“十岁那年被收养?” “我也只是年轻的时候,听太后她老人家提起过,”舒太妃回忆道,“的确是十岁那年被收养的,或许是两边投缘,吴老爷子和夫人看宸贵妃都很喜欢,便把她算作是嫡出的二小姐,后来大选,两个人一并被选上入宫。” 这个故事太过惊异,一个十岁被上被遗弃的丫头,竟然这么好运地被七大族之一的人家觉得投缘,长大后还成了宠冠六宫的贵妃,又一朝身败名裂,废入冷宫后再无人知晓她的结局,但宫内提起宸贵妃这三个字,仍然像是笼罩着一层阴霾。 苏南锦又问了几句,但此事的确只是吴家家事,舒贵妃再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她和苏南行便请辞了。 上了马车,苏南锦还沉浸在宸贵妃诡异磅礴的经历当中。 第360章 秘会 马车内寂静无声,街市上却是热闹非凡,叫卖吆喝声不断。 苏南锦撩起帘子,半张脸隐在帘后,瞧见外面三个大人带着五个孩子正在街头卖艺。 吐火吞剑,刷棍舞枪,一招一式间尽显威风。 “就是穷苦人家,也不会在十岁上丢孩子啊,”苏南锦觉得奇怪,“十岁已经可以干活了,再大一大便可以成婚。若说是实在养不起,要把孩子卖了还有可能,但宸贵妃当年竟是被扔掉的。” “这件事大有蹊跷,”苏南行眉头紧缩,“只是问吴家,估计也不会有结果。” 宸贵妃这三个字在宫里宫外都是爆雷,也就只有舒太妃能说说过往的事,但她本人对此事也只是一知半解。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苏南锦此刻兀然想起长孙云淮偷溜进她屋内,在她手心写的那个回答,忽然浑身打了个哆嗦。 “冷?”苏南行拿手背贴贴苏南锦的脸颊,“小脸冰凉。” 说着话,他便拿起车中预备的毯子盖到苏南锦身上。 苏南锦望了望苏南行,犹豫片刻,裹紧了毯子。 这件事暂时还没有落实,如果说出去,恐怕不仅仅是苏府,整个朝野上下都会掀起比齐家要夺权还大的风浪。 说不定,还会导致长孙云淮被处死。 如果这件事并非只有长孙云淮知道,那么幕后的主使可能并非是齐家人,而是…… “此事还是要问太后,”苏南行思量再三,坚决道,“除了她,没有人更知道当年事情的原貌!” “不!”苏南锦忽然大声否决。 她那一霎间喊出的声音太大,以至于车夫都吓了一大跳,连忙停车问发生了什么。 苏南行也是意外,他先示意车夫驾车先回府,后伸手握住苏南锦的手揉了揉:“小锦,你在害怕什么?” 在刚才苏南行说要向太后询问的瞬间,她仿佛看见长孙云淮被人杀死在狱中的悲惨场面。 不能,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被杀死! 苏南锦猛地回神,抓紧苏南行的手求道:“哥,能不能让我进大牢见长孙云淮一面?我有些事要问他,和这次的案情有关!” “你知道了什么?”苏南行一下就猜中了要点,“是不是长孙云淮和你说过什么?” 苏南锦扁了扁嘴:“哥你别管那么多了,先让我去,回来我一定告诉你,成不成?” 苏南行瞅着苏南锦,一时间百感交集。 他用脚趾头都能猜到,必定是有事情,苏南锦和长孙云淮知道,而他不知道。 从前那个只会屁颠屁颠跟着他身后的小女孩,做噩梦惊醒了第一时间要哥哥抱的小女孩,已经和别人有了秘密。 纵然早知会有这么一天,哥哥和丈夫毕竟不同,但等这一天真到了,他难免地觉得伤感。 可恨这个对象竟然是长孙云淮! “哥,”苏南锦双手推着他膝盖晃晃,催促道,“行不行呀?真的十万火急!” 现在是太后下旨让苏南锦一同随着查案,虽说太后的本意是想让苏南锦一并了解案情,但有这道圣旨,也是很好的兜底工具。 苏南行呼出一口气:“好。” 他还没说什么时候,苏南锦便着急道:“今晚行不行?长孙云淮现在在什么牢里?” “在大理寺暂押,”苏南行抬手示意她不要多说,“让我想想,怎么把你带进去。” 虽说长孙云淮一案的主审是苏南行,但并不意味着整件案子就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大喻律法明文规定,若是提审犯人,必须要三个司法部门其中的两部门人员在场才能行。 苏南锦要想进去问长孙云淮一些私下的事情,自然是要和长孙云淮私下说话的。 这样一来,便不能走提审的流程。 苏南行忖度一番,心下暗叹,他上任大理寺卿之前就对自己立过誓言,这一生都要秉公而行,现在却要因公而私了。 子时过,春雷阵阵,暴雨滂沱。 大理寺监牢内,长孙云淮被囚在一间单独隔断的牢内,正盘腿而坐,双目紧闭,似是在冥思。 说是监牢,其实除了不能自由进出,这间房子比许多寻常人家住的地方还要好。 这是太后交代的,坐实长孙云淮果真是杀人犯前,就把他安置在这个一般用来关押王公贵胄的房间内。 忽然,他睁开眼,紧盯向门,身体绷紧,调整好能够与对方立即打斗的状态。 门外传开开锁时铁锁震动的声响,单管此处监狱的衙差中的两个,出现在长孙云淮面前。 “狱里出了老鼠,为免鼠疫,需要消毒,”衙差认识这位传说中的长孙大人,先前这位大人可也是不少案子的审查官,“长孙大人,劳烦您先换个对方待着,我们好在这里消消毒。” 长孙云淮端坐在床榻上下,斜眼看了那两个衙差一会,看得两人后背直发毛。 这深更半夜的,对方又一言不发,两只眼睛像是要吃人,就是他们这些见惯了凶恶歹徒的人也觉得胆寒啊! 就在两人觉得受不了这目光的时候,长孙云淮才起身,举起双手,示意他们行动。 衙差松了口气,立即把长孙云淮双手双脚都用铁索锁住,将他暂时安置在另一个房间。 长孙云淮站在门内未动,冷冷笑道:“你是谁的人?” 刚准备扑过去的苏南锦:…… “是我啊!”她从阴影里走出来,连忙掀帽子摘面巾,“时间不多,衙差他们都不知道,咱们长话短说,我上次问你身世,你和我说的当地是真话假话?” 长孙云淮很是意外,他没想到苏南锦会出现在此处,而且问的竟然是这个问题。 “是真话,”他道,“不过我也没有证据,只是推测。” 这推测十有八九也是事实。 忽然出现在宫里的孩子、被废入冷宫的贵妃,这两件事里都充斥着许多传闻,但可巧的事这些传闻反而能互相解释一些不妥之处。 苏南锦见长孙云淮还是那副意气风发的模样,知道他在牢中没有受苦,略略安心:“是谁在背后害你,你自己心里有人选吗?” 第361章 生母 长孙云淮毫不犹豫:“齐家。” “只有齐家吗?”苏南锦追问。 她总觉得,既然背后的事情如此隐秘,太后对此都是三缄其口,那她和苏南行能如此顺利地撕开当年的密事,这未免也太戏剧化了些。 就算她是魂穿过来的,但可没有什么神仙给她开查案的金手指。 长孙云淮沉默片刻,吐出两个字:“太后。” 苏南锦心里咯噔一声,看来她的猜测,也并不是空穴来风。 “不过这个猜测可能性不大,”长孙云淮分析道,“现在齐家势盛,太后正需要更多支持皇帝的人来与齐家抗衡,她不会此刻鸟尽弓藏。” 苏南锦点头:“这一方面我也考虑过,但我所担心的是,太后她会借剑杀人。” 长孙云淮垂眸思索片刻,又回到了最先的问题上:“你怎么忽然问我那晚的事情?” “哦,是因为佛莲——就是死的那个领头女官,她死前用血画了一只狗印记,”苏南锦道,“我和我哥哥从那个印记出手,先后怀疑此事和宸贵妃与先帝私养的杀手家族有关,你知道这些事情的内情吗?” 长孙云淮沉吟半晌:“的确有一个家族私下为先帝爷做为难之事,但那个家族在二十年前就消失了。” 又是二十年? 苏南锦觉得听这个数字耳朵都要听出了茧子:“二十年前你才刚要出生?你后来调查过?” “知道这件事的人,不是已经逝去,就是不肯开口,”长孙云淮面露失望,“并且能知晓这件事,都是身份贵胄之人,他们不愿意说,我也没有别的办法。至于我是合适知晓此事,还要追溯到我七岁那年。那时我在冷宫遇见了宸贵妃,是她告诉了我。” 长孙云淮是七岁遇见宸贵妃的,那么就是说宸贵妃在被废后在冷宫里至少还活了七年。 “她为什么告诉你这些事?”苏南锦好奇道。 一个被废深宫的妇人,多年来形单影只,看见了自己的孩子,绝对不会先提起别的事情。 眼前人是他最信得过的人,长孙云淮没有丝毫犹豫,合盘托出当年的经过:“我开蒙早,虽然在先帝身边,所有人都对我恭敬有加,但我仍然能感觉到他们对我的态度和对宫里其他人有所不同。” 别说是对宫里的娘娘了,即便是小丫鬟对大丫鬟的那份尊敬,也比要对他的更真切一些。 那些人看他的眼神里,总带有些许的怜悯。 长孙云淮一直弄不清楚,后来偶然听几个小宫女在御花园内讨论废妃和妖孽产子的事,他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些人眼神里的怜悯、疏远和害怕,是因为他是那个冷宫里的废妃所生下的孩子。 他原本是堂堂正正的皇子,是天之子,但现在只能被当成是皇帝捡来的孩子。 而且他还很可能不是个“人”,他的母妃是“妖”,所以他纵然只是个小孩子,究竟夜里会不会变成妖怪去吃人,那也未可知,因此听信谣言的众人不得不防。 他是皇宫里的异类,皇帝是因为舐犊情深,是千古难寻的明君,才留他一条性命。 四岁就隐约知晓这一切的长孙云淮又纠结了三年,才下定决心,趁着带他的嬷嬷中午打瞌睡时,一个人偷偷溜进了冷宫。 宸贵妃被废后的待遇其实比别的废妃要好,大喻废妃历来是集中挪到偏僻的感明堂去住,但宸贵妃被废后仍然住在被废前的麟趾宫内,只是所有宫人都被调走,门前落了大锁,只有送饭时会有人过来开锁。 也是天缘凑巧,因为宸贵妃被废一事扑朔迷离,无数宫人当真相信她是因为施展妖术被废,因此无人敢靠近麟趾宫,平时若是要从此过,都宁可绕上一大圈,避开此处。 正因如此,长孙云淮中午过来时,一个宫人都没有,很方便他行事。 他早慧又勤勉,当时在轻功上已经小有所成,靠着旁边花园内的石头和麟趾宫内的树木,经过一番费力折腾,还是翻了进去。 空寂七年的麟趾宫内已然不复当年盛景,从前宸贵妃喜自然爱花草,宫内藤蔓鲜花日日都有宫人侍弄,打造得如同人间仙境,经过七年的疯涨,不仅仙草娇花尽数死去,杂草野草更是长满了宫内每一处角落,就连鹅卵石小路也被野草挤坏了,丝毫分辨不出当年的情状。 长孙云淮在那一刻心底涌出一股剧烈的悲伤。 他曾经去冷宫里见过,那些妃嫔或疯或傻,但好歹还有个疯傻的人陪着,但这座偌大的麟趾宫,已经被野草完全吞噬了,就连琉璃瓦上也都覆满了藤条,那些藤条还尤嫌不够,奋力地垂下来,几乎像是一张巨网,牢牢地把麟趾宫所有的生机都要吞噬掉。 猜测宸贵妃应当被锁在最里面的居所,长孙云淮一路劈着那些恣意疯长的植物,废了半天功夫才来到内寝殿前。 不出他所料,内寝殿前也挂着一把厚实的铁锁。 长孙云淮忽然很想逃跑,他不知道待会他面对这样一个七年没有见过阳光,没有说过话的女人,他能不能接受对方是他的母亲。 他也不知道,如果他的母亲要让他报仇,他该怎么面对一手将他拉扯长大的父亲。 但母子之间或许真的心有灵犀,宸贵妃先察觉到了他的存在,隔着紧闭的门问:“孩子,是你吗?” 长孙云淮走上前去,迟疑地问:“你是宸贵妃吗?” 那扇门后的声音忽然变得非常激动:“孩子!你……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你是容妃的孩子吗?容妃和皇上对你好吗?” 长孙云淮当时不明白为什么宸贵妃会提到容妃,就他来看,宸贵妃被废前应当是和容妃关系很好,因此推测他活在宫中是被容妃收养,但容妃虽然很得皇帝恩宠,却从未提过要收养他的话,因此宸贵妃乃是真心错付。 而苏南锦从舒太妃那边得知的消息,则弥补了这一点疑问。 原来两人是姐妹。 第362章 只管去查 面对宸贵妃的一连串疑问,当时的长孙云淮并不知道做出什么样的回答,才会让后果减到最轻。 他的生母,是个被废弃的妃子,宫中的流言还把她打成了妖怪,让她终日囚禁在这样的地方。 刚才来的路上,他甚至都考虑过如果对方丧失了说话的能力,或者已经疯了,他该怎么和她交谈。 天下母亲爱子之心最切,他生母这样记挂他,又惦记着旧时的姐妹,如果得知真相,会不会…… 长孙云淮沉默片刻,终是选择逃避,只答道:“你是我的生母吗?” 宸贵妃的声音带了哭腔:“孩子……” 这样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长孙云淮紧紧攥紧拳头,立在被风霜打去朱红的殿门前,忍受着从心头冲到鼻腔的酸涩和痛苦。 他的生母因为废妃的身份,连说一句我是你的生母都不忍。 “母妃,”长孙云淮努力压下鼻音,不让门内人察觉到自己心绪,“孩儿会经常来看您的。” 苏南锦听得入神,她怎么也想不到,长孙云淮还有这样一段辛酸过往。 她没有爹娘,长孙云淮的爹娘却是仇人,不知道这两种里究竟哪一种更痛苦。 “那宸贵妃如今仍然囚在麟趾宫吗?”苏南锦急切追问。 长孙云淮先是静默,片刻悲切开口:“我去见母妃当天,就有人回奏了先帝爷。下次我再去时,麟趾宫里已经完全是死宫。想必……” 想必是先帝知道废妃见了孩子,为绝后患,杀了她。 苏南锦触电般猛地抬手捂住长孙云淮嘴唇:“不要说了。” 长孙云淮从回忆中抽出神思,抬眸一望,见她眼里含着泪光,伸手捧起她的脸,动作轻柔地将她眼角积泪拭去。 自己父亲杀了母亲的是他,怎么倒是她伤感至此? 长孙云淮心底一片柔软。 “对了,这么多年来,吴家可曾对你有过什么格外亲近的举动?”苏南锦问。 自己家的闺女在冷宫产子,虽然不被皇帝所承认,但毕竟被皇帝带在身边抚养长大,而且先帝临死前还将喻玄乐托付给了长孙云淮,可见长孙云淮在先帝心中份量极重。 既如此,当今太后作为和宸贵妃一起长大,又一同入宫的同族姐妹,还有吴家,即便不能认亲,也该暗中对长孙云淮多加关注才是。 “并没有,”长孙云淮心绪繁杂,“吴家退居南方,鲜与京城来往。若说交好,吴家倒是和你哥哥很好。” 苏南锦喃喃:“这就怪了……” 依她所见,若是吴家人和太后对长孙云淮暗中曾有关注,以长孙云淮的谨慎和敏感,应当不会二十余年来都不曾察觉。 如无察觉,那就说明的确是没有。 难道做丈夫的舍得把宸贵妃打入冷宫,又杀死她,养了宸贵妃多年的吴家也这么狠心? 就是给外孙一点关照,竟然都不肯? “让我想想。”长孙云淮道。 他蹙眉握手,在屋中踱步几回:“那家族虽然只听从皇帝命令行密事,但进出宫廷必要经总领太监的手。就是皇上最初要培养自己的人手,也断不会亲自寻找,必定是命人行事。” 苏南锦豁然开朗:“皇上在宫里最心腹的人必然就是总领太监了!只是这老李公公能不能说实话,还不一定呢。” “既然有人想让我们查,那必然会留下足够的线索,”长孙云淮握紧她的手,“你告诉你哥哥,只管去查。” 话赶着话,他又嘱咐道:“此外,务必小心。对方或许还想一箭三雕。” 苏南锦不忍道:“我知道,你在这里也要务必当心,万事照顾好自己。若是那些人见风使舵,你只管想办法叫申丛来,他是我哥哥的人,我已经和他交代过,他会帮你。” “好。”长孙云淮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苏南锦,忽然俯身将她紧紧搂住。 苏南锦心里莫名涌起一股悲伤,这次的事不比往常,无论是受害人还是凶手,来头都是非同凡响,只怕查到最后,会让他们都走到一个恐怖的地步。 下次再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外面轻轻敲了三下门,这是苏南锦早和申丛对过的暗号。 苏南锦向后退开,仰头依依眷恋地最后看了长孙云淮一眼,毅然转身离开。 一辆马车停在大理寺之外。 苏南锦一身黑衣,低着头窜上马车,赶车人立即无声地驱马离开。 这一去,再难相会。 曾经长孙云淮何等风光,现在却身穿囚服被困在监牢之内。 苏南锦抬手要擦眼角,对面就先伸了一方帕子来。 “小锦,你别担心,”苗薇薇坐到她旁边,使劲搂了搂她,“大理寺怎么说也是咱们的地方,长孙大人在里面,绝对不会受委屈的。等案子查清了,他自然也就出来了。” 苏南锦轻轻叹息:“但愿这件事能尽早解决。” 苗薇薇望着苏南锦,眼里写满了事,张嘴又闭上。 “怎么了?”苏南锦余光瞥见了,扭过头问她,“怎么有话不说呢,这不像你啊。” “小锦,你是不是和南行还在为先前他不同意你们俩之间的事闹矛盾啊?”苗薇薇对这兄妹俩的感情很是上心,“南行虽然在这件事上专断了些,处理得不好,但他的初衷是为了你,你打他骂他闹他都行,可千万别记恨他” 苏南锦勾唇一笑:“他是我哥哥,我怎么会真的记恨他呢?” “那你们怎么……”苗薇薇怪道,“我看你们两一个来这里,一个在家里研究玉佩,还以为你们又吵架了。” “玉佩?”苏南锦凝神一想,也没明白,“什么样的玉佩?” 苗薇薇这才意识到苏南锦竟然对这件事全然不知,她虽然相信苏南行的为人,但在这件事上却并不支持苏南行,便将所见之事尽数说了出来:“就是锦屏山上带回来的半块玉佩啊,朱老五给南行的,我看他那样重视,想必是你加先祖的遗物。” 苏南锦心底一惊,她并没有见过这块玉佩。 苏南行的确瞒了她。 第363章 半枚玉佩 “你别着急,”苗薇薇见她变了脸色,急忙安抚,“咱们回去就去找南行问清楚,看他到底是为什么瞒着你。” 苏南锦反过来安抚苗薇薇道:“我想我哥哥这么做,一定也有他的道理。” 先前在外浪迹之时,苗薇薇在苏南行嘴中听过苏南锦不少次。 甚至在最初两人相遇、苏南行身负重伤昏迷的那段时间,苏南行嘴里都常常呢喃着苏南锦。 那时候她都以为苏南锦是被她所救男子的妻子,后来才知晓是妹妹。 她的姐姐虽然和她各自生活,但在一起的时候姐姐对她也是百般疼爱,这份手足之情,无论相隔多远都会牢牢挂心,她很能体会。 也正因如此,苗薇薇并不希望看见苏南行兄妹二人反目。 听苏南锦如此说,她的心就宽慰不少。 马车飞快驶入苏府内院,苏南锦一下马车,锦瑟和绿倚便一个提着灯笼,一个拿着披风迎了过来。 “小姐,冷不冷?厨房炖了阿胶银耳,正暖着呢!”锦瑟伸手给苏南锦系披风。 苏南锦心里揣着事,匆匆问:“我哥人呢?” 锦瑟略想了想:“许是在书房?今日少爷用完晚饭后便去书房了。” “嫂子,你先去我那喝阿胶银耳,我先去找我哥。”苏南锦回身交代。 苗薇薇跟着叮嘱:“你好好和南行说,可别斗嘴啊。” 这话听得周围丫鬟都笑了,锦瑟乐道:“少夫人,我们到现在还没见过少爷和谁斗过嘴呢!” “是吗?”苗薇薇眨眨眼,逗她们,“那下次我和他斗斗看。” 苏南锦那边匆匆到书房,正要进院门,却被两侧侍卫拦了下来。 她扭头一看,还是个熟面孔。 “黄月,我哥哥在里面?” 黄月低头回答:“小姐,少爷在里面。不过少爷吩咐了,今夜不许人进去,即便是您和少夫人也不行。” 苏南锦面无表情地看了黄月一眼,这一眼极像苏南行,愣是让黄月刹那间以为看错了人,呆在原地。 交到了不让进门,苏南锦也没打算硬闯。 她在院门前高声喊道:“哥——哥哥——我的好哥哥——” 正是夜深人静时,声音传得极广,惊起林中一阵飞鸟。 苏南锦向里瞧了瞧,见没人出来,便不再出声。 她哥哥这个人,只要打定了主意,一招没能让他改变,那么无论再重演多少次都不会改变。 想要让苏南行出来,还得另寻办法。 苏南锦垂眼想了想,把眼一抬,直直望向院内透着灯影的窗户,随后转身便走。 黄月瞅着她远去的身影,眼珠转了转,立即进院回禀。 那边苏南锦离开书房,却并没有回自己住处。 她穿越隔林,径直向赤芍屋中而去。 等到了那,果然看见里面的灯还亮着。 她走过去,身影被廊下红灯笼投进门内,赤芍便在里面问:“是谁?” 苏南锦站在门外道:“是我。” 门很快打开,赤芍上下一看苏南锦的衣裳,惊讶道:“小姐?快进来,外面冷。” 苏南锦没迈脚,就站在门前问:“我哥哥是不是在查玉佩的事?” 赤芍脸色微闪,笑道:“小姐还是先进来。咱们府上玉佩没有千块也有百块,小姐好好和我说说是哪一块?” “那便算了,”苏南锦面上泛起冷笑,眼里寒光似乎连石头都能穿透,“你帮我备下马车,还要一个月可使的钱,再点四个侍卫给我,我即刻便走。” 赤芍见她脸色不像说笑,当真急了:“小姐这是要去哪?” “去哪?”苏南锦冷笑,“玉佩的事我自家府中查不到,自然是要出门去找。” 这一句怼把赤芍堵了个哑口无言,扯过衣架上的衣服披上便追了出去:“小姐!小姐!等等!” 苏南锦站住脚一侧身:“做什么?” 那语气,仍旧是冷冰冰的。 赤芍哄着她:“小姐先在我屋里坐坐,我就是准备这些东西也要些时间不是?” 苏南锦眼皮一垂一抬:“那你可快些。” 赤芍连骗带拽把人弄进自己屋里,叫来巡夜的人看好,两条腿飞似地向书房而去。 苏南锦在门缝里看着门外驻留的侍卫,转身在屋里慢慢地走。 她这一招无非是凭着苏南行对她有兄妹之情,所以闹起来,拿感情让对方低头。 不过如果苏南行还是不乐意,那她就怎么都要出去。 现在奚棠还在外面,真到了那个地步,她就想办法找奚棠去。 没过一会儿,外面有脚步声,苏南锦搁在桌上的手微微收紧,扭头一看,正好苏南行一身寒霜地推门近来,眉宇间还凝聚着疲倦。 赤芍本打算跟进来,一看兄妹俩相顾无言的架势,又脚步一顿,关门退了出去。 门外的侍卫八卦道:“赤芍姑娘,咱们少爷和小姐这是怎么了?” 赤芍摇摇头,咂嘴道:“长大了,叛逆啊!” 门内,苏南锦看着苏南行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倒茶喝水。 待一杯水喝完,苏南行才搁下杯子,看向苏南锦:“是薇薇把玉佩的事告诉了你?” “那你过来是准备告诉我,还是让我自己出去查呢?”苏南锦反问。 苏南行看着她道:“不是不能告诉你,但和上次一样,哥哥有条件。” 苏南锦神情微变:“又和长孙云淮有关?我已经答应了此案结束后无论如何都会退婚,还有什么可顾虑的事?” “小锦,我要你答应哥哥,此案结束后不仅是退婚,你还要和长孙府的任何人不再来往,就当作从未认识过长孙云淮这个人。” 苏南行说得既快,语气焦急间还带了逼迫意味,像是索命无常就在眼前,此刻不答应,苏南锦的命便会被勾走一般。 苏南锦察觉到他的异常,追问道:“哥哥,发生了什么事?还是根据那块玉佩你查到了什么?” 烛花猛然一爆,光影变幻,苏南行脸上明暗迅然变化,显得格外严肃诡异。 “你年纪尚小,又是初次动情,我本不愿让你插手。” “但你执意探寻,我也无法一味隐瞒。” 第364章 血海深仇 苏南锦隐隐知道那半枚玉佩代表着什么,心兀然沉入深渊。 那玉佩,是在被焚烧成灰的苏家旧宅内和家人的尸体一起找到的。 如果不是家里人的遗物,那便是当夜凶手留在的罪证。 而苏南行的反应,证明猜测中后者才是正确的答案。 “长孙云淮是先帝和宸贵妃的儿子,”苏南锦深深凝视着苏南行,迫切地想证明对方推论有误,“那个有‘皇帝的看门狗’之称的家族,怎么可能是吴家呢?” “若说吴家是因为先帝去世而退居南方,再不涉朝廷要事,但太后可是好端端地在宫里,被废的只有宸贵妃。” “哥,长孙云淮不可能是咱们灭族仇敌的子孙啊!” 苏南行恍若未闻,他一手搁在桌上,紧握被子,神色像岩石那般沉重:“小锦,宸贵妃并非吴家亲生女儿。” 苏南锦怔道:“她是被收养的,这我知道。” “但她的生身父母,是你不知道的,”苏南行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你自己看。” 苏南锦接过低头一看,信封上并没有写明收件人,应当是两方令专门的侍卫来回送往的。 拆开,里面却两张信纸。 一张上洋洋洒洒,陈述京中长孙云淮一案始末,又写了此案所牵连的人事。 后一张则是吴家给苏南锦的回信,上面只有一行字“如大人所想”。 苏南锦不明所以:“你猜想了什么?” “我令人去问,当年宸贵妃是否是由老李总管带去的吴府。”苏南行眼里落霜,“小锦,宸贵妃当年并非只是个被遗弃的孩童,她是被安排进吴府,从那一刻就定好了人生走向,将来必然会进宫为妃。” 做皇帝的重臣,从台前到台后,为皇帝做一切皇帝不能够做的事。 荣耀封赏到最后,便是让自己家中的女子入宫为妃,若能诞下一二半女,那才是真正的一飞冲天。 宸贵妃不是被选入宫,她是被家族献入皇宫。 苏南锦沉默了。 这么一来,一切就都能说得通。 为什么吴府这么多年来没有一个人私底下关注过长孙云淮,为什么明明是姐妹,宸贵妃出事后太后与吴家没有受到任何牵连。 宸贵妃本来就是一颗棋子而已。 她长大的吴府,根本没有人把她真的当作女儿来看待,她只是被皇帝旨意带来的一个任务,吴府需要给她一个合理的身份,能够让她入宫。 而那个被称为皇帝看门狗的家族覆灭后,宸贵妃自然也没有再留下的理由。 她的荣宠,她的被废,全都与她自己无关。 或许先帝对宸贵妃根本没有感情。 苏南锦忽然觉得小皇帝和太后的形象全都变得模糊起来。 这件事,太后知道多少,喻玄乐又知道多少? 虽然并不是血脉相连的姐妹,但也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竟然能够做到对对方不闻不问。 若说不愿去冷宫是为了不惹恼先帝,但先帝已经留下了长孙云淮,还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养,明显是接受了他,太后作为当时的容妃,对长孙云淮有些出于长辈的关照也不是不行。 但是分毫都没有,两个人形同陌路。 苏南锦继而又感觉到深深的危机。 如果太后已经知道长孙云淮就是先帝与宸贵妃的孩子,那么现在长孙云淮既在朝中得到许多官员的支持,又在她这件事上“抢”了小皇帝的婚配人选,那么太后会不会认为长孙云淮必有反心…… “为什么当时先帝会让宸贵妃母家覆灭?”苏南锦问道,“那个时间点,应该和咱们家里遭人灭门的时间能够吻合?” 她言外之意,是如果宸贵妃的母家当年奉先帝命令前去灭了苏家,那么任何达成,先帝怎么也不可能立即就卸磨杀驴才是。 况且,就算是卸磨杀驴,先帝也没有这样的理由。 苏南行恨道:“小锦,你对他存有感情,想要替他开脱,哥哥很能理解。但现在铁证在此,那半枚玉佩就是一只黑狗的后半截身体,我们不得不承认!” “哥,可现在整件事里就是有说不通的地方啊!”苏南锦驳道,“难道先帝要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杀了咱们?做完了他就再也没有别的事可做了,所以把宸贵妃母家也清理了?而且你想想,朱老五可说过,当时有两队官中人!” 第一队过去的,被朱姓五兄弟杀了之后才出现的第二队。 但如果当年先帝察觉到了苏家就是漠北旧部皇族逃亡大喻后的改姓家族,那么他派人过来清剿,怎么可能会被人玩上黄雀在后的把戏? 先帝要杀漠北旧部,除了对漠北旧部不利,站在大喻立场上来说,没有任何一个大喻人会不支持。 而最后的结果也证明,那些人成功了。 所以两支队伍的替换把戏就显得格外奇怪。 这两支队伍,究竟分别是谁派来的,他们又是为什么而来? 苏南行眼里迸发出深切的失望:“小锦,长孙云淮和宸贵妃可是我们灭族仇人的后代!你还要替他遮掩?” “哥,我知道咱们的爹娘死得惨烈,被人杀了不算,尸骨还都葬身火海,连个全尸都没留下,但事情里有疑点就有疑点,你不能被家仇蒙蔽了双眼啊!”苏南锦伸手抓住苏南行的手,“哥,你可是名满天下的大理寺卿,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大理寺卿,事情有疑点,我们应该解开疑点才对,不是吗?” 多少个被噩梦充斥的梦境,多少次梦见爹娘和带过他的仆从们站在地狱里求他为他们伸冤,这份恨意,岂能罢休! 这份血海深仇,若不能亲自手刃凶手,他愧对爹娘,更无颜面对自己! 苏南行心痛难耐,忍着滔天怒意斥道:“这件事已过去了十多年,那个家族也向来只和先帝单线联系,现在知情人全部死亡,人证都在阴曹地府,唯留下这半块玉佩是铁证如山!妹妹,你为情所困,偏袒长孙,我不怪你。但我作为爹娘的儿子,我不能不报仇!” 第365章 争执 他字字若铁牙含血,说得坚决痛苦,那里面裹挟着的磅礴恨意,听得苏南锦心惊胆颤,一时间竟被这份仇恨所震慑住,说不出话来。 “哥……” “你不必再说!”苏南行愤然抽手,“你要查,我不拦你。但我要给爹娘报仇,希望你也不要阻拦我。” 苏南锦疾步追上,展开双臂挡在门前:“哥!你冷静点!即便此案针对的不是长孙云淮,我仍然会这么做!” “这话,你自己信吗?”苏南行目如寒锋。 苏南锦也不禁窝了一团火:“哥,宸贵妃已死,长孙云淮现在涉案,就关押在咱大理寺内,他长了翅膀也跑不掉。现在当务之急,是查清佛莲究竟为谁所杀,等查清之后再报仇也不迟!” 说话间,她又冷不丁觉得此事处处都透着诡异,长孙云淮本就不可能提前去杀一个宫女,还让众人都瞧见,那狗的图画也肯定幕后主使提前预备好的,为的就是让他们查到宸贵妃一脉的事。 但他们苏府和那个家族可能存在的仇恨,他们苏府的来历,可是连她这个直系后裔都不知晓的! 因此对方的真实目的,或许仅是将长孙云淮和当年的家族联系到一块。 这样一来,太后必然对长孙云淮起杀心。 而这里面的关键,就是宸贵妃的身世。 宸贵妃果真如他们所推测的那般,是那个家族的后代吗? 一切推论的源头都是因为佛莲手掌下用血画的黑狗,这个推理链真的能够成立吗? “哥,你听我说,咱们最先……” “闭嘴!”苏南行抬手怒指,“小锦,你不要让我失望,更不要让爹娘寒心!” 苗薇薇吃了两碗燕窝银耳粥都不见人回,心下担心两人吵架,去了书房才知道苏南行人被赤芍找走了,连忙跟着过来。 谁知道刚踏入院内,就听见苏南行的怒斥声震天,斥责的对象竟然还是苏南锦。 “南行!” 苗薇薇急步上前,护在苏南锦身前:“南行,你这是做什么?她可是你的亲妹妹,你唯一的血亲,就是为了那块玉佩,再怎么也不至于对她这样急赤白脸的啊!” 苏南行抬手点向苏南锦:“你自己问问她,她为了维护长孙云淮,是兄长也不顾了,父母家仇也忘了!” 扯到如此严重的地步,苗薇薇人懵了,扭头看向苏南锦,发现她也是满面怒容,眼里倔强要强的光和苏南行如出一辙。 这兄妹两个还真是…… 连来脾气都来得那么同时同样! “我不是为了长孙云淮,我说了,无论他是谁,我都希望哥哥你能先查清此案真相,再论我们苏家的私事!”苏南锦站在门前,身板笔直,目光灼灼,宛如一根翠竹,“哥,你可是大理寺卿,街头巷尾都说你公正无私,无论王公显贵,绝不会绕过犯人;无论贩夫走卒,绝没有委屈冤案,可现在你在做什么?” “你说我因为对长孙云淮心存感情,所以对他一味偏袒,可哥哥你何尝不是因为对长孙云淮心存观念,所以放弃了一贯的做人原则呢!” “苏南锦!”苏南行怒吼。 “就算你是我哥哥,你生气了,我也依然要这么说!”苏南锦伸直脖子抬高下巴,眼神毫不闪躲地迎上去。 两人不似亲人,反倒是要把对方生吞活剥了的仇人。 苗薇薇在底下悄悄拉了拉苏南锦的手,又劝苏南行道:“南行,这会两个人都在气头上,都少说两句,啊?” “你好好劝劝她。”苏南行抛下一句,不再看苏南锦一眼,抬步绕过她离去。 苏南锦心口窝着气,倒不是多为了长孙云淮,而是她不能看着自己的哥哥在这件事上一失足成千古恨。 这件事牵连甚多,明面上的长孙府,暗地里的齐府和太后,朝中还有多少人盯着,多少人盼长孙云淮死,又有多少人盼长孙云淮生? 苏南行不是畏惧权势的,可若他因此断定长孙云淮是犯人判他死刑,那在朝堂之上,苏府真的就是所有人的敌人了。 到时候,苏南行该如何自处?如何面对齐府和保皇党两派的攻击? 即便官位对苏南行来说并不是个重要的东西,他出来做这个大理寺卿本就是为了方便查清当年苏家灭门真相,但如果两边出手陷害,现在的长孙云淮出境就是将来苏南行的处境! 可现在苏南行眼见着多年血海深仇得以报复,已经被报仇充斥了全部神思,根本听不进去任何反对意见。 谁阻拦他,便是阻拦他报仇。 如今想要救长孙云淮,恐怕唯有她亲自去查清一切。 证据之前,想必她哥哥还不至于被仇恨蒙蔽至此。 苏南锦背对外院,寒风阵阵,刮得她手脚如冰块一般。 苗薇薇摸到她冰冷的手,惊道:“呀,怎么冷成这样?快进屋暖暖。” 拉了一下,却没能拉动。 苏南锦对苗薇薇的劝说恍若未闻,一直站到想清楚了,才回过神来:“什么?” “手啊!”苗薇薇抓起她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自己看,冻得像是个猪蹄子,快进去暖暖。” 苏南锦这下才觉出冷来,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暖和,她“哦”了一声,转身关门。 外面等着的赤芍:……那不是她的房间吗? 片刻,门又开了。 苏南锦拉着苗薇薇过来,不好意思道:“你快进去,虽然开了春,但春寒料峭也够人受的。” 两人相伴着走回海棠居,见苏南锦不声不响的,都担心地围过来:“小姐怎么了?” 苗薇薇冲她们摆摆手,示意人都出去。 “小锦,我听你们吵架,怎么倒不是为了那块半块玉佩?” 苏南锦摇头:“是也不是,那半块玉佩是一只狗的下半身,你知道,当年那个家族以狗为家徽,帮先帝爷做些不能在台面上做的事为生。我们家当年被害,火灾现场就有这半枚玉佩,或许当年就是我那个家族奉了先帝的命令,去杀害我们全家。” 第366章 情不知所起 苗薇薇听在心里,又问:“那这有和长孙大人有什么关系呢?” 苏南锦瞧了瞧她,便将这几日在舒太妃和长孙云淮那处所问到的事,又都说与苗薇薇听。 这故事曲折惊骇,故事里的人几乎人人都在算计,没有丝毫真心,听得苗薇薇也是五味陈杂。 她在府内下人那听了不少小皇帝选妃时候的事,多少人家的女子当时为了这件事私下里相见宛如仇人,那四家的女子选上后又被多少人所羡慕。 可这四个人仅仅是被选上而已,再想到当年宠冠六宫的宸贵妃,那时候该是何等的风光? 转眼间恩宠尽退,大厦倾颓,却连一个能帮衬的人都没有,孩子也不能以爹娘孩子的身份活下去,只能和宸贵妃一样,做一个被收养的孤儿。 帝王之爱,究竟何其薄情?宸贵妃与先帝相伴多年,还诞下子嗣,都被即刻处死。 “小锦,我知道你是为了南行担心,”苗薇薇握着她的手,“但是南行的心,你也要体量。这么多年来……” 苏南锦打断道:“嫂子,我心里都明白,我这么生气也是着急啊,怕他因为这份为爹娘的心做下错事。” 那场大火之后,苏南行带着苏南锦逃离家里的落脚点,开始在大喻四处流浪生活。 若说当年苏南锦还不知人事,但苏南行也并没有大到哪里去,但他就把自己当成大人,把苏南锦当成孩子那般照顾。 纵然他肯吃苦,百般表示自己力气大什么活都能干,但用工的人怎么会放着大人不选要去找一个小毛孩子来做工?因为他根本赚不到什么钱,只有遇见好心人时才能挣些口粮钱,宁可自己饿着也要先让妹妹吃饱。 后来如何得以读书,如何从乡试一路到殿试,更是万般心酸难言。 这么多年的风刀霜剑,加上灭门之仇,苏南行惦记报仇惦记了十五年,如今眼看着仇人在前,就要大仇得报,如何还能冷静? 只是苏南锦心里的理解,和她对苏南行的担心并不冲突。 “嫂子,哥哥现在听不进我的话,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劝劝他?” 苗薇薇一时也犯难,她和苏南锦,就像是苏南行心脏的两瓣。 一个人劝说不管用,那另一人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但她听了苏南锦诉说如果贸然处决长孙云淮的后果,也觉得实在怕人:“小锦,我看实在不行,我就做一碗药让南行喝了,反正先前他不在的时候你们对外说他病重,我让他昏睡上半个月,让别人去查这件案子,咱们躲过去,如何?” “这不行,”苏南锦否认,“嫂子,现在朝中两党水火不容,恨不得将对方剥皮抽筋。如果长孙云淮这案子落到别人手中,还不知道会起什么变故。” 苗薇薇低叹:“这倒也是。只是……” 看她欲言又止,苏南锦询问:“嫂子,有什么话不能直说?” “小锦,你和长孙云淮要说相识,也不过九个月左右。要说交情,虽然颇多,但你先前并没有对长孙云淮如何,为何忽然间就情深至此?” 苏南锦垂眸,唇角浮现出微微的笑意:“大喻有句话,叫做‘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其实先前我们彼此就有好感很久,只是都没有意识到。等意识到的时候,彼此对对方已经很有感情了。” “哦~”苗薇薇颇有感悟,“我和南行也是这样。” 苏南锦又道:“不过你要问我看中他什么,我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若是能和他在一起,今后一定会过得不错。” 苗薇薇咧嘴一笑:“这我倒是和你不一样,我喜欢南行他正直,而且嘛……长得很好看。” “看不出来啊,你还是个看脸的?”苏南锦笑出声来。 两人互相笑了一会儿,苗薇薇收敛笑意问道:“那南行那边,咱们到底怎么办?我不能看着他去犯错呀!” “这个案子必须在我哥哥手里,而且看样子,咱们劝说成功的概率也很小,”苏南锦揣摩道,“不如这样,我去和长孙府的奚棠联络,和她一起调查此案,争取在我哥哥之前证实凶手不是长孙云淮。” “这个办法好!”苗薇薇一拍苏南锦肩膀,“你先前就破了贵女案,我相信你肯定也能破获此案,我和你一起查!先救长孙大人,再救南行。” 苏南锦歪头向苗薇薇看了看,伸手和她击掌:“好!我会解剖,你擅毒理,咱们联手,必然能揪出凶手!” 另一边书房内,苏南行坐在书案前,心绪烦躁,如同窗边跃动的烛火。 他从赤芍的屋子一路过来,再到现在,脑海中都在不停地回放方才苏南锦和他争执的情景。 苏南锦,真的已经完全变了。 不仅变得外向,可以与人正常交往,还变得自信,能够坚持自己的看法,甚至和他争执。 即便他早就接受了苏南锦已经变了这个事实,但每一次都会发生些事情来让再激起些他的惊诧。 从前,他真的埋没了苏南锦。 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内,难道是长孙云淮将苏南锦变成了现在这副光芒四射的模样? 若真是如此,那苏南锦对长孙云淮的感情有如此之深,他倒是可以理解。 再造之恩堪比父母,可这个人,为什么会是长孙云淮? 半枚玉佩放在桌上,上面半只狗身的雕刻非常浅,如果不是仔细端详,绝对发现不了。 就是这个家族的人,杀了他的爹娘。 就是先帝,下令杀了他的爹娘。 虽然两国交战,成王败寇没有什么可怨恨的,可他们已经没有了复国的心思,只愿在人世间安稳度日,平静地生活,难道这样也不能够被接纳吗? 或许,两国之间生来就有仇恨,即便是刚出生的婴孩都要提防,因为人心并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证实。 复仇,只是让长孙云淮付出生命还不够。 苏南行想起当初商青云在朱家村对他说的话。 粮草、兵卒、钱财,他们都有。 是否应该…… 第367章 从别处入手 苏南行第二天起来准备去大理寺,刚处居处的门,就看见苏南锦和苗薇薇两人如同门神似的守在他院门前。 侍卫凑上前,无可奈何道:“少爷,属下等劝过,但小姐和夫人都不听,执意要等在此处,我们也没有办法。” 苏南行:…… 这都是什么事! “你们有什么话要对我说?”苏南行过去,垂眼看着两人。 昨天刚吵过架,闹得那么不可开交,今天就要好好说话,莫名觉得有些别扭…… 苏南锦扁扁嘴,有些不自然道:“你昨天说的,我查案,你不拦我。我就和嫂子一起去找凶手,请你在真相出来之前,不要因为对长孙云淮的仇恨就对太后上奏,说此案就是长孙云淮做的。” 一句话差点把苏南行气吐血,他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疼:“小锦,哥哥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吗?” 苏南锦看着他双眼摇头:“当然不是!但从大喻律法上来讲,亲人与仇人都不该参与审查相关人员的案件,人会被感情不自觉地所左右,偏向于自己所认为的东西,这是人之常情。正好你对他有偏见,我也有,咱们一起查,就算是扯平了。” 苏南行气堵在心口,咬着后槽牙点头道:“好,你查。” 他迈步出院门,沿途经过的侍卫婢女连连缩脖子抱胳膊,觉得今天的少爷真是好可怕,像是行走的大冰块,处处散发寒气! 苗薇薇瞅见那些下人的反应,嘀咕道:“这臭脾气。” 两人到大理寺,先一步便是去再验佛莲的尸体。 先前娴宫静子自尽装他杀,便是从伤口处察觉的真相。 虽然苏南行大概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但还是再检验一遍为好。 苏南锦拿刀上手,苗薇薇在旁边瞧着。 “如何?”苗薇薇问,她来的路上早听对方说过伤口处的原理。 苏南锦仔细观察了许久,摇头道:“不是自尽,这刀的确是被别人刺的,而且看伤口的位置和伤口形状,应该是个比她高大许多的人。” 比如长孙云淮。 也比如齐珏。 “小锦,我觉得那个狗的印记也很奇怪,”苗薇薇看着佛莲的尸首,“你说她小的时候就进宫,那大概她进宫那年的确那个家族还存在,但那个时候她只是小孩子,还只是个小宫女,怎么会知道这么秘密的事情呢?” 苏南锦想了想,的确,佛莲虽然现在是太后身边的首领女官,而且当时入宫后就被太后选中,可当年的太后,也只是容妃而已。 这样秘密的事情,容妃纵然听家中父亲提点过,但她实在没可能去调查这件事,也没可能把这件事告诉一个宫女。 除非,这件事就是太后授意的。 苏南锦看了看四处,确认无人,轻声对苗薇薇道:“薇薇,你觉得,会是太后想让长孙死吗?” 苗薇薇想了想,也是无法定夺:“这个可能性咱们也讨论过,我觉得这件事实在奇怪,齐家和太后都有理由对长孙大人下手,但无论断定任何一方是主谋,又都有说不清的地方。” 如果太后是主使,那么此案发生的时间至少该在齐家倒台之后。 如果齐家是主使,那么这个黑狗印记,齐家又是从何处得知的? 总之,这一切都说不清,说不通。 苏南锦看着佛莲,恨不得她的魂再从这具身体里出来,再钻到佛莲的身体里,看看她的死前的记忆。 “小锦,咱们下一步查什么?”苗薇薇问。 查什么呢? 苏南锦也起了为难。 查长孙云淮,现在时间早过了,药物残留也该被排除体外,而且这个年代也没有可以检测的仪器。 其次,现场所用的茶具和所有陈设也都被检查过,完全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唯一有异样而又存留下来的东西,只有那道写着不同时间的懿旨。 但懿旨从事成到送到长孙府,全都有太后身边的两个太监传递,路上也有别的宫人跟随,根本没有人有独自篡改圣旨的机会。 仅存的可能性,便是那道给长孙云淮的懿旨本就是那样的。 但,为什么呢? 不,一定会有线索。 苏南锦想起长孙云淮在牢里对他说的话。 既然此局是人做的,那就一定会留下足够的线索。 目前所有证据都指向了多年前的宸贵妃被废案和那个家族覆灭之事,那她就先从那入手! 想要破局,还得先入局。 有了目光,苏南锦浑身又充满了干劲,她招呼苗薇薇道:“人死留痕,就是挫灰扬灰,也会有灰尘留下来。既然当初那是一个家族,并且十分富贵,想必人数不会太少。我们去京里,问十五到二十年前,有没有忽然消失的大户!” 苗薇薇惊喜道:“对啊!既然他们是被先帝覆灭的,那必然是一夜之间所有人都死了,对于他们的邻居来说,住在隔壁的人忽然就不见了,这真是一件大怪事,肯定会给他们留下很深的记忆!” “对!”苏南锦脱下解剖的衣服洗手喷香,盖去血腥味和死人味,“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回家换上寻常官家小姐夫人的衣服,再带上府里的下人四处探查,不怕他们不说!” 谁料两人刚出存尸房没多久,就被苏南行拦下了。 苏南行站在那,看样子还不是刚来。 “南行,怎么啦?”苗薇薇见苏南锦不好说话,便替她开口询问。 “你们这是要去做什么?”苏南行看着苗薇薇,话确实对苏南锦说的,“两个人,手里无权,想做事可是非常难的。” 苗薇薇看这兄妹俩明明互相观念又都还别扭着,窃笑一声,继续道:“刚才小锦和我说,她想那个家族既然一夜之间被覆灭,那么附近的邻居什么的总该会觉得奇怪,因此想在京城范围内多问问,看能不能找到那些人的证据。” “就你们两个,再加上府上的侍卫?”苏南行无奈,“恐怕查到夏天,都查不完啊。这样,我让大理寺的人跟你们一起去。” 第368章 新线索 苗薇薇面染喜色:“真的啊?南行,我就说嘛,你们兄妹两个再怎么吵,你也不会放着小锦不管是不是?” 苏南行面色如常:“我只是为了案子。” “得了你。”苗薇薇斜斜看了他一眼,笑着和苏南锦一块儿出了门。 京城说大不大,但人口众多,加上有些人家搬进搬出,要找起来还真是困难。 苏南锦先把人散出去按照街巷寻找,又和苗薇薇去查了户籍簿子,一块块地方整理,有那些人是十五年内搬到京城的,这些人就都剔除询问的选项。 但饶是这样两边努力,互相减轻压力,也还是把所有人都累得够呛。 夜半三更,蜡烛都换了十几回,苏南锦和苗薇薇还在挑灯夜战。 “还是电脑网络方便啊,”苏南锦揉揉眼,长期在蜡烛下盯着纸张看,眼睛很是酸涩,“要筛选也方便,询问的话只需要下发问卷,人力真的跟不上。” 苗薇薇看得头昏脑胀,听她嘀嘀咕咕的,以为她是累了,驴唇不对马嘴地回道:“困了你先睡。” 苏南锦看她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忍俊不禁地凑过去,推了推她肩膀:“你都困成这样了,今天就到这,快去睡。” “啊?”苗薇薇迷瞪瞪地抬头,看着堆在两边的书山书海,摇头道,“不行啊,还有这么多,咱们能多看一条是一条。长孙大人关在牢里,肯定比咱们还着急,时间不等人。” 苏南锦心里清楚,苗薇薇和长孙云淮哪有什么关系? 无非是因为她对长孙云淮有情,所以苗薇薇爱屋及乌罢了。 她心内感激,拍了拍苗薇薇的后背:“咱们今天够累了,再这样熬下去明天起得也晚,说不定还会生病,岂不是更耽误时间?走,再迟下去我哥哥也会担心。” 苗薇薇这才道:“好,咱们先回去睡觉。” 两人乘马车回去,不成想刚进苏府的门,就瞧见苏南行在院中翻看着什么。 “南行?你怎么也没睡?”苗薇薇走过去借着石桌上烛火一瞧,发现那些堆放的书卷也是户籍簿子,惊讶之余会心一笑,“还说不关心妹妹,下午小锦刚和我说,你现在就看上了。” 苏南行搁下册子欲说,苗薇薇抢先道:“我知道——为了案子!” 苏南锦站在一旁道:“我先去睡了,薇薇,你也早些睡。” 她正欲走,苏南行漠然开口:“厨房里炖了汤,驱寒安神,你们去喝。” 苗薇薇看看哥哥又看看妹妹,感叹道:“真拿你们两个没有办法!小锦,我们去喝汤。” 喝完汤,锦瑟又端了热水来让苏南锦好好地泡脚放松,便熄了烛火。 屋内暗下来,苏南锦躺在床上,虽然疲惫,但却不能安睡。 她现在受苦,也无非是在外受些身体上的疲惫。 但长孙云淮在牢里,所受的可不仅是身体上的痛苦。 对方如此信任她,她一定要把案件查清,不让长孙云淮重蹈李家的覆辙。 这样的日子过了有五天,终于迎来了曙光。 下午时,一个衙差匆匆来回话,说在城南外靠近郊的一户人家说记得二十多年前,他们隔壁住着一户有许多人的人家,但那户人家忽然间一大口子人全都消失了。 “小锦,咱们有收获了!”苗薇薇惊喜非常。 找了这么多天,可算是有了收获。 有了这条线索,就仿佛可以像是抓住绳索的一端,顺藤而上,将所有真相都抽出来。 苏南锦说不出的兴奋,连忙和苗薇薇一同驱车前往。 说是靠近近郊,但实际上差不多就在近郊,一路上本来热闹非凡,到后来一点人声也没有,只剩下飞鸟啁啾。 “这里位置真偏啊,”苗薇薇估算着路程,伸手撩起窗帘向外张望,“不过风景倒是真不错,要是家里有马车,进城也很方便,住在这里真是惬意。” “而且这里也很隐蔽,”苏南锦打量着四周,“树木葱茏,攻防兼备。” 终于到了目的地,他们的马车显然是显贵人家的,引得不少在外闲聊玩耍的大人小孩纷纷侧目。 那户说出情况的人家门户大开着,还不待车夫前去叫门,蹲在门口玩的两个小毛孩就冲进屋嚷嚷道:“爹!娘!又来了好多官府里的人!” 苗薇薇跳下车,指着门内一笑:“这些孩子,瞧见咱们来像办什么正事似的,屁颠颠地就去叫人了。” 片刻,这户人家的大人就被两个小孩牵手拉了出来。 苏南锦一看这家人都穿着绫罗绸缎、身形富态,再看这院子也大,装潢也很雅致,便知道对方的家境不错。 她再看隔壁的院子,大门紧锁,门和院墙也都有了陈旧的痕迹,便知道这或许就是那个家族的以前的住处。 “两位……小姐?”这户人的老爷瞅着来的是两个姑娘,有些摸不清头脑。 这官差来问话,怎么今天来的是两个大家小姐? 跟来的侍卫道:“这位是当朝郡主,也是大理寺卿苏大人的妹妹。这位是苏大人的夫人。” 那户人家一听说是苏南行的家人,又是郡主,连忙拉孩子扯大人要跪下行礼。 “诶,免了,”苏南锦虽然自己在皇宫里不得不跪,但看着这些年纪比她大,都能当她爹娘的人跪,心里还是难以接受,“我们是为了你们家隔壁失踪的邻居而来,这间宅院就是他们的?” 虽然说不用跪了,但那些人还是战战兢兢,非常恭敬的模样,那有四十来岁的男子道:“回郡主的话,我们姓秦,祖辈就在这里居住了。我十来岁的时候,也就是三十多年前,隔壁这户人家搬了过来,约莫有二十来号人,行事都非常怪异!” “怎么个怪异法?”苏南锦追问。 秦夫人向里让道:“郡主、苏夫人,咱们去里面说?家里已经备好了点心茶水,进去坐坐。” 苏南锦听这话头,估计还得说上一段时间,便答应下来。 第369章 旧宅 一行人移到屋内,秦夫人张罗着上点心倒茶,殷勤招待。 苏南锦和苗薇薇对那些香喷喷的点心没有兴趣,倒是勾得秦家几个孩子肚子里的馋虫作祟,一个个扒着门框,吮着手指头向里往,任由奶娘拉都不肯走。 “把这些给他们吃,”苏南锦觉得几个孩子可爱又好笑,“我们也不饿。” 秦夫人忙道:“厨房还有,让郡主见笑了。” 语罢,秦夫人连忙让丫鬟去厨房再拿点心来把几个扎羊角辫的小孩子哄走,外面才安静下来。 “秦老爷,你方才说隔壁那户人家行事古怪,是怎么个古怪法?”苏南锦问。 “是这样的,”秦老爷垂眼瞅着地面,陷入回忆,“那年我刚十五,娶了孩子们的娘过门,恰巧成婚隔日那户人家搬到了隔壁,我就拿着糖鸡蛋和花生桂圆之类的去拜访,方便认识一下,交个朋友。” “不成想,我和夫人刚拿着东西过去,还没敲门,那门就忽然拉开了!” 秦夫人在旁连连点头:“可不是么,像是里面的人就等着我们去似的,吓了我一大跳,到现在还记着!” 门被从里面拉开之后,一个身材健壮,比秦老爷还要高上三四个个头的男子就站在他们面前。 那男子面无表情,腰和手脚腕口都紧束着,这样的衣服款式,通常都是干力气活的人和练武之人所穿。 再加上他那可怕的神情,倒是不像是来开门的,活脱脱一个来讨债的打手。 秦老爷把糖鸡蛋和其余东西都装在盘子里,一并递过去笑道:“我们是你隔壁的,姓秦,昨天我和夫人刚新婚,来给你们送些鸡蛋果子。” 那男子冷冰冰地撂下一句不要,就把门“砰”地关上。 关门之迅速,险些让秦老爷夫妻俩鼻子撞到那门上。 “郡主,苏夫人,你说这户人家古怪不古怪,真是没有礼貌!”多少年过去了,秦夫人还是牢骚得很,“就这,还不止呢!” “是啊,后来也有时候我们和镇上别人恰巧遇见这户人家的人进出,想着是邻里之间,彼此打个招呼,但他们从来不理睬,像是我们都是空气似的,又古怪又阴森!”秦老爷也跟着抱怨。 苏南锦想了想,问:“那他们出门的频率如何?” 秦老爷和夫人对视着想了会,都摇头说:“这我们倒是不清楚,不过都没谁见过这家人出来买菜买布什么的,每次出门也不知道他们是去做什么。” 深居简出,行踪诡秘,倒真符合暗地里为皇帝解决麻烦事的家族的生活方式。 看来,就是隔壁没跑了。 苏南锦心中欢喜,微微笑了笑:“多谢二位提供的消息。” 跟着苏南锦出来的侍卫,立即将银票奉上。 “我看你们家陈设讲究,知道你们是富贵人家。这些钱虽然少,但也是我们的一点心意,秦老爷和夫人就收下。” 秦老爷自然推说不敢,又道为朝廷办事是应当的,苏南锦没有和他多纠缠,示意侍卫将银票放到一旁桌上,她便和苗薇薇起身离开。 镇子里的人听说最近有人打听那户奇怪人家的事,猜测流言一时间飞了漫天,个个都说当年看着这户人家就古怪地很,肯定做的是犯罪的勾当,时隔这么多年要被抓了。 苏南锦和苗薇薇出来时,就瞧见镇子上的人或近或远地都凑了过来看热闹。 她停在隔壁破旧的门前,托起已经锈迹斑斑的门锁端详。 秦老爷跟了出来,凑过来说:“郡主,这户人家已经十多年没回来过了,院子里还不一定乱成什么样呢!” “这户人家不见了,你们可曾看见过他们举家离开?”苏南锦问。 秦老爷自己没见过,便去问周围围观的镇民。 问了一遭,竟是谁都没见过这户人家离开。 这里毕竟在京城地界,夜里有宵禁,不仅城门会关,就是街道上也有衙差巡视。 这么多口人白天离开避不开镇上人,晚上离开避不开衙差,忽然间就人间蒸发了,真是耐人寻味。 “把这锁劈开。”苏南锦推开,吩咐侍卫。 那侍卫抽剑,用力向铁锁上砍了几下,铁索应声断裂落地。 门“吱呀”一声,宛如揭开尘封的秘密般,慢慢地敞开一条缝隙。 苏南锦和苗薇薇对视一眼,各自推了一扇门,向内用力。 经过十数年的风吹雨打、花草兴衰,院内早已被无数野草锁覆盖,推开门就是扑鼻的草味,现在正是春季,更有无数飞虫被惊扰,扑棱着乱飞。 “呦,这院子都糟蹋成这样了!”秦老爷伸头,啧啧感叹。 苏南锦进门,踩到地面上全都是野草柔软又坚韧的诡异触感。 再看主建筑,窗上糊着的窗纸也早已破败,窗框上积了厚厚的灰。 “好脏啊,”苗薇薇皱了皱眉头,“看外面,不像发生过灭门案的样子。我想这里应该不会是当初的案发点。” 苏南锦也赞同这个观点,这间院子两边都有人家,而且人数也太多,和朱老五五个人杀那支队伍完全不同。 那边是五个人杀差不多人数的人,而且对方夜里没有防备,都在熟睡状态,但根据秦老爷的说法来看,这户人家门后都时刻站着人听外面的动静,屋里屋外都有人的话,迷药不可能对所有人同时起作用。 打斗起来的声音,也绝对会被周围的人听见。 主建筑的大门上也挂着锈锁,苏南锦让侍卫继续砍开,忍着灰尘进门调查。 这户人行事诡异,但屋内的陈设倒是很平常而简约,大部分都是生活用具,卧室里也就是床和桌子凳子,唯一值得说不寻常的,只有墙上挂着的少许武器。 此外,完全就是一户再普通不过的民居。 摆设都这么规矩,门锁也好好地,应该是所有人有预谋地离开。 为先帝爷卖了这么多年的命,会这样乖乖地束手就擒吗? 还是说,他们的离开别有原因? 苏南锦正想着,听见被她派到后面检查院子的侍卫在楼底下叫道:“小姐!这里有一扇窗户不是关死的!” 第370章 争夺战 苏南锦急步下楼,那一扇没有关死的窗靠着后院墙,中间只有两步之隔,中间再没有别的东西。 “郡主请看,”那侍卫递过关窗户的栓板,“这上面有被利器上挑后留下的压痕。” 这间宅院的窗户不是那种上下两端和窗框配合做开合插销的款式,也不是在上面安装转轴,由下从上向外推的款式,它是两边安装向外的转轴,两扇从中间向外推的那种,像是门一样。 因此上锁的方式也和门一样,是在中间安了插板扣,落了插销想要从外面拉开就会受阻。 这插板下方有利器造成的一道浅痕,宛如瘦金体锋利甩出去的一道墨痕,显然是有人在外面用极薄的利器从窗缝插进来,随后挑起窗栓,打开了窗户。 苏南锦端详着那根窗栓,心中刚燃起的希望再度破灭。 如果这户人家还在,断然不会让人这么轻易地挑开窗栓进来。 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那就证明在这户人家离开之后,他们到来之前,有人进来过。 苗薇薇瞅着那道嫩木黄的痕迹,随口道:“这痕迹好新啊,没有一点落灰。” 落灰! 苏南锦低头一看,果然,整根木栓上都是灰,唯独这道痕迹特别新。 “快把整栋楼包围住!”苏南锦立即道,“这个捷足先登的人说不准还在里面!” 话音刚落,外面忽然传来惊呼:“有人在屋顶!别让他跑了!” 苏南锦破开窗子一看,果然看见一个身形矫健的人正在屋檐上穿梭。 不好,迟了! 不待苏南锦再吩咐,那些侍卫便从窗户跃出,迅速追赶过去。 苏南锦狠狠锤了下窗框。 “先别着急,”苗薇薇安抚她道,“他既然刚刚逃走,估计也比咱们早来不了多少,这里的有用的东西,他们未必就能带走!” 苏南锦转念一想,此话有理,立即召集剩下来的侍卫,命他们在屋内进行搜索,看看是否有什么物件或者文件。 “既然有人觊觎这里,那说明咱们来对了地方,”苗薇薇鼓舞她道,“我有预感,今天一定能找到些什么东西!” 果然搜查没多久,就有了新发现。 苗薇薇从前经常在悬崖山野里采药,对距离位置十分敏感。 搜到其中一个房间时,她就觉出了不对劲。 再以步伐粗略一丈量,果然这一间屋子的大小比别间的要小,但出问题的那道墙对面的房间与隔壁的尺寸却是一致的。 “这墙后面肯定还有空间!”苗薇薇肯定道。 苏南锦霸气一挥手:“那咱们就砸!” 说砸就砸,但侍卫佩戴的都是剑,要能大面积重击的物件还得向周围的邻居借。 侍卫下楼去借,苏南锦和苗薇薇先各自拿着剑在墙上凿,争取能加快些进度是一点。 不多时,东西借了过来,一锤冲着方才所砍的地方下去,表面上的木板便折了,露出里面的空间。 那里面不仅仅只是一处隔空,横折带漆的木板形成一个个框。 “像是书架子,也像是放摆设的架子。”苗薇薇联想起来。 苏南锦借着日光从那破开的洞向内一瞥,还真给她看见了东西:“右边!右边有东西,薇薇你来看!” 苗薇薇不愧是当过许多年采药人和猎人的,一眼就看出了那东西的距离。 “这。”她一指,“砸!” 侍卫很快抬起借来的小锤向下砸,几下后便砸出了人脸大小的洞。 那是一叠卷起来的纸,外面包着竹做的笺。 苏南锦伸手去拿,可在触碰到那卷纸张的瞬间,手册也贴到了一个冰凉柔软的东西上面。 那感觉,就像是贴着…… 另一个人的肉。 苏南锦下意识却不是躲避,而是侧过身体向里面窥探。 这一看,她便和夹层中的眼睛狭路相逢。 夹层里很暗,那人穿着一身神色的衣服,乍一看就像是两只眼睛漂浮在空中。 对视的瞬间,那夹层里的人松了手,不知怎么地,一下子就“掉”了下去。 紧接着,从夹层里面便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 “还有一个人,他掉到下面的夹层里了!”苏南锦拿出纸卷连忙催促,“快去追!” 苗薇薇跟着一众侍卫径直从二楼窗户跳了下去,下面很快就嘈杂起来。 刚才那副场景实在可怖,她恍惚间都以为是这户人家的人死后,尸首都被凶手藏在了这夹层中。 苏南锦双手都捂在心口,喘息着平复了一番,才准备下楼去。 但她没能料到,刹那间,她身后的墙壁从里向外迸发出一阵巨大的能量,一个人带着无数碎木屑从向她后背扑过。 一下子,她就被扑倒在地,怀里的纸卷也飞到了远处。 那人显然是冲着纸卷而来,见纸卷飞出,立即将她踹到一边,飞身再次扑向那滚到门边的纸卷。 方才那一脚正揣在苏南锦小腹和后腰相接处,疼得她忍不住像熟虾一般蜷紧身体。 她想张嘴让人来拦住那人,可张开嘴只能发出像是被人掐住脖子一般的呻吟。 怎么办,怎么办…… 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长孙云淮还在牢里等他,案子还没结束。 苏南锦拼死了爬起来,在那人捡起纸卷的瞬间凝聚起全身力气扑过去,死死抱住了那人双腿。 此刻,在楼下搜寻未果的苗薇薇也觉察出了事情的不对劲。 这夹层上下联通不假,那人刚才听声音也的确掉了下来,但院子里都是侍卫,若是对方要跑,怎么可能看不见? 她抬头看到二楼打开的窗户,心底猛地涌上不妙的预感:“快上去!” 一群人又纷纷直接从外墙飞上去,入眼便是苏南锦和一个陌生人都躺在地上的奇葩场面。 “小锦!” 侍卫立即冲上前,那人眼看不妙还想跑,但剑已经架到了他脖子上。 “小锦,哪里受伤了?”苗薇薇看见鲜红色,吓得魂飞天外,“那个王八蛋用的什么武器?!” 又是一口甜腥涌上喉头,苏南锦猛地一吐,“哇”地吐出来一口鲜血。 第371章 宦官 “他、他踢了我这一脚,”苏南锦捂着腰侧,疼得面目狰狞,“好家伙,可真有力气,差点没把我给踢死!” 她估计自己至少被踢得从房间这头贴着地飞到了另一头。 侍卫挪来凳子,苗薇薇扶着苏南锦坐下,又去试她的脉搏,这才稍稍放心。 “还好,不是特别严重,好好调理就行了。” 苏南锦那股疼劲还没过去,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这边人没事,就到了算账的时候。 苗薇薇走过去,盯着那被剑逼躺在地上的人:“把你的面巾摘下来。” 那人冷笑一声,反而威胁道:“我劝你们把我放了,这是为了你们好!” 那声音又浮又细,像是一碗泡了烟丝的茶水,让人怎么听怎么觉得不舒服。 苏南锦不由得抬头看了那人一眼。 “哈!你踢伤了人,还妨碍官差办案,口气倒是挺大!”苗薇薇蹲下身,伸到他耳朵,摸索着一把将那面巾扯了下来。 这是个很老的人,脸上长满了老年斑,但眼神却很锐利,精神气和皮肤呈现出截然相反的诡异。 苗薇薇和控制着他的那些侍卫俱是一呆。 ——这是个什么怪物?天山童姥? “你年纪这么大了,为什么要做贼?”苗薇薇很是诧异,她没听说过哪家会雇佣年纪这么大的人来做这种事,“难道,你是这户人家的老爷子?” 那老人桀桀笑道:“正因为你们替官府办了不该办的事儿,我才来阻拦你们!你们不知道报恩,反而这样对恩人,真是阎王面前还嫌自己命长!” 苗薇薇气笑了:“你不会老糊涂了,有精神问题了?” 苏南锦盯着那人瞧了会,眼神闪烁几番,心中却有了定夺。 “你们先都出去,”苏南锦忍着满喉咙的血腥味,“薇薇,你和我在一起。” 那些侍卫都甚是不解:“小姐,这人身怀武功,这怎么能行?” 苗薇薇看了看苏南锦,选择了相信她:“你们小姐她自有定夺,你们先出去。” 几个侍卫互相看了看,都没有办法,收剑退了出去:“小姐、夫人,我等就在门外,有什么事,一声我们便会进来!” 利剑撤去,那老人渐渐爬起来,转过身对苏南锦一笑:“这位就是苏郡主?果然聪明!” 苏南锦看着眼前人,皮肤暗沉,头罩里露出的些许头发也是苍白的,但他的脊梁骨却仍然很直,像是个年轻人。 “真是想不到,李公公竟然还是个武功高手。” 苗薇薇瞪大眼睛:“你……你是李忠公公的师父,先帝爷身边的大总管?” “不错,”那人负手笑道,“我的名字也是李忠,后来这个名字传给了我徒弟。想不到,郡主能猜到是我。” “宫里人多猜测先帝驾崩后,你出宫也该去世了,想不到李公公活到了今日,而且身体还这般硬朗,”苏南锦心思流转,“能劳动李公公再出山的,我想想……也就只有太后娘娘了?” 李公公点头:“不错!既然郡主什么都清楚,还是把东西给我,让我尽早回去向太后复命。” 苏南锦勾唇:“这可不行。李公公既然活到了现在,应该听说过大理寺卿苏南行的民声。这份文件和长孙云淮一案有关,我哥哥负责此案,无论物证是太后要,还是天上的王母娘娘要,就都不能交出去!” “郡主,苏大人为人刚直,于人情上先天有缺,可我看郡主不是这样的人。郡主应当听说过一句话,叫做‘过刚容折’。” 苏南锦盈盈笑着:“那公公是看走了眼。我是我哥哥的妹妹,兄妹二人,自然性情也是相似的。” 她一伸手,苗薇薇便将从地上捡起来的纸卷递了过去。 既然太后不许看,那她就现在先看了! 就在纸卷要打开的那一刻,李公公箭步向前,伸出两指按住了那开口处:“郡主,你当真想好了?” 此刻,对方眼中没有了方才的傲慢和威胁,只剩下浓重的……担忧。 这里面有什么内容,能让李公公如此担忧? 苏南锦心脏兀然一沉,但犹豫只是片刻,她拨开对方的手指,毅然决然将纸卷展开。 无论真相是如何,多么地残酷—— 不,真相本就是残酷的。 但无论多么残酷,真相就是真相,真相只有一个,它就是事情原本的样貌。 与其活在疑心和欺骗里,她宁愿拥抱残酷的真相。 纸卷缓缓张开,当年的一切,都跟随泛黄的纸张和褪色的墨迹呈现在苏南锦眼前。 这是先帝与这个家族来往的书信。 前面的,是先帝命令这个家族除去一些先帝不想让他继续活下去的大臣,以及这个家族的回信。 后面的,则都是这个家族在全国各地搜寻漠北旧部遗民的回奏。 这些人为了找到她的爹娘,几乎是走遍了大江南北。 而最后一封奏报,便是他们告诉先帝,已经确认了在锦屏山发现了漠北旧部直系后裔的踪影,先帝命他们前去,寻找灵珠。 那队自称是官府派来巡查震灾情况的队伍,果然是这队人…… 如果对方想要暗中行事,不留下任何痕迹,那么调换了前面真正的震灾队伍,倒是很有可能。 可这下手也太狠了一些,都是为朝廷做事的,竟然能够痛下杀手? 不,不是。 当初只有这个推测能够说得清楚,证据也都齐全,加上朱老五所说的话,所以他们认定真相是如此。 又或许,是这个家族的人到了,但一直在暗处准备动手,但无意间恰好看见了朱老五几人所做的事。 然后,他们就来了个借尸还魂,把一切的罪孽都推到那一队人身上。 但他们没有料到的是,当天她哥哥带着她跑出去玩,迷路了大半天,直到深夜才找到回家的路。 而那颗灵珠,一直装在她腰间的,娘亲亲手绣制的荷包内。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长孙云淮…… 苏南锦一时间心乱如麻。 这个人的家人,真的是她家灭门惨案的真凶吗? 第372章 两个问题 “李公公,您是先帝爷身边的老人了,”苏南锦垂眸望着那一叠叠纸卷,“既然太后派您来,做出这么多的波折戏码,其实我的心里很清楚,咱们彼此间,就不必再玩你藏我抓的戏码了?” “我有两件事,真的很想问您。” 李公公方才的担忧此刻又尽数不见了,他看着苏南锦,语气像是在叹息:“既然话说到了这份上,那郡主只管问。” 苏南锦嘴唇动了动,鼓起全身的勇气,才问道:“长孙云淮杀死佛莲一事,是太后所为,还是齐家所为?” 这一问让李公公有些意外和惊讶,他静默片刻,笑道:“齐家,我倒是不怕。但太后娘娘毕竟是我的主子,做奴才的,不能说主子的不好。” 苏南锦点头:“公公既这样说,那我就明白了。” 她缓了缓,又问了第二个问题:“太后是否知道,佛莲是齐家的人?” 苗薇薇是一层惊讶盖过一层,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轮转。 这信息量,也太大了! 李公公更是意外:“太后娘娘她,什么都知道。” “郡主,您问了我两个问题,可否能让我也问您一个问题?” 他的态度,已然比开始要恭敬了很多。 苏南锦心若死灰:“李公公请问。” “郡主为何不问当年宸贵妃与长孙大人之事,反而问主使与佛莲?” 苏南锦抬眸望着他:“因为,我来此处,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查清佛莲到底是不是长孙云淮所杀。只是因为现场遗留的线索太少,所以我不得不向前查。” “但无论如何,我和我哥哥的职责,从头到尾只有查清真相。至于别的,那并非公家的事,我作为奉旨查案的郡主,不该多问。” 李公公在奉太后旨意来故意引苏南锦查探纸卷之前,从未想过苏南锦会说出这番话。 他的任务,仅是在此案上再拱一把火,让长孙家和苏家成仇。 可他没想到,这位苏郡主倒是和苏南行一样,是为以天下为先的人,是女中英杰。 李公公点了点头:“苏郡主,珍重。” 苏南锦撑着桌子起身,对他微微颔首:“李公公也保重。” 窗户开着,李公公整个人如同燕子一般,飞了出去,顷刻间便没了踪影。 没了外人,苏南锦身体里的力气宛如是水缸被拔了塞子,迅速尽数流失,整个人跌坐到椅子上,眼睛一闭,两行眼泪就落了下来。 苗薇薇吓了一大跳,蹲到她身边扶着她双膝追问:“小锦,小锦,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这动静引得守在门外的侍卫警惕,连忙推门进来,一见苏南锦坐着哭泣,还没了那蒙面人的身影,纷纷拔刀欲从窗口追出去。 “不用追!”苗薇薇连忙出言制止,“他不是个坏人,是我们让他走的,你们先出去,备好车轿,让下面的人也不用再找了。” 几个侍卫都不明所以,照着吩咐去做了。 苏南锦整个人疼得麻木了,眼泪只是失控地向下落。 苗薇薇着急得要命,她听不懂方才两个人打哑谜似的是交流了什么,但她知道这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但问,苏南锦又不愿意说。 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是! “小锦,你这样,我很担心啊,”苗薇薇道,“你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说呢?咱们是一家人呀!” 苏南锦拼命摇头,弯腰抱住自己,哭得更厉害。 一时间去追第一个刺客的人也回来了,人齐了,车轿备好,侍卫上来轻轻敲门道:“夫人,小姐,现在动身吗?” 苗薇薇轻轻摇晃苏南锦的肩膀柔声问:“小锦?” “现在走。”苏南锦吐出三个字。 苗薇薇扶着她起身,只觉得苏南锦现在脆弱不已,几乎没有支撑自己走路的力气。 这不是被踢了一脚能达到的程度。 苏南锦人晕晕乎乎,看什么都觉得虚无,仿佛全部知觉都被封闭了一般。 还没走两步,她就身形一晃,一下子软倒在地。 苗薇薇吓了一跳,连忙让人进来帮忙,又让马车停到院子,免得让四周的镇民看见徒生事端。 回了苏府,苗薇薇也没敢让苏南锦这副模样让府中人看见,让马车直接势到海棠居再停下。 锦瑟几人正在屋里绣花,听见外面有马的声音,都觉得奇怪,出来看发生了什么。 苗薇薇先跳下车,忙对几人招手:“你们快过来帮忙啊!” 她嫌少有这样着急的时候,锦瑟几个人都害怕起来,赶过来一瞧车内情形,也都傻了眼。 一群人忙里忙外半天,苏南锦只是不说话,坐在床边直哭。 问苗薇薇,苗薇薇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李妈妈闻讯而来,对苏南锦又是掐人中,又是掐虎口,一看全都不管用,登时又哭天抢地起来,大哭着说苏南锦是中了邪祟,她这半辈子是白忙了。 苗薇薇听得更是心烦,一屋子的人尊敬她年纪大,而且带过苏南行不少时间,都不敢说她,唯独苗薇薇敢:“李妈妈,这人还没死呢,你老人家就在这哭丧,不知道还以为你咒小锦呢!还什么半辈子白忙了,您带小锦的时候她都十多岁了,最难带的时候都过去了,到如今满打满算也不过十年,您老半辈子就十年,一辈子就活二十年啊?” 李妈妈一声哀嚎刚开了个头,就被怼了回去,一时间瞪着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剩下来的哀嚎就像是被欺负了的哈士奇似的憋在喉咙里,要多好笑有多好笑。 “夫人,多少年,小姐好歹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呀!”李妈妈抽噎着,“她年纪轻轻的,一下子昏迷一下子这样,我这心……等您有了孩子,您就明白了!” “您老人家也少哭些,满屋子只有您有些见识,您慌了,让我们可怎么办?”锦瑟站出来说道,“这样,少夫人,不然您在这先陪着小姐,我让鸣钟现在就去大理寺找少爷回来,再让人一并去请大夫?” 苗薇薇点头同意,但想到方才的事,否决道:“请大夫就不必了,这事……算了,等南行回来了再说。” 第373章 恍若隔世 苏南行人在大理寺,乍然听鸣钟说苏南锦像是被什么邪祟魇住了,只知道呆呆地掉眼泪,谁问话都不管用,也吓了一大跳,抛下手头的事便向家里赶。 他也顾不得什么君子风度了,直接拉上鸣钟策马飞奔回来,到了家门口下马又是一路狂奔,连衣襟都跑歪了。 他着急,李妈妈一干人等倒是更急,看见他回来,就像看见救星般纷纷迎出去:“少爷!您可回来了,快来看看小姐!” 屋内苗薇薇正陪着苏南锦,看他进来,先使了个眼色。 苏南行的心神便稳了些。 “小姐没事,你们该干什么都干什么去,”苏南行回神先将下人遣散,“小姐只是心情不好,不想理人,这没有什么。” 从前苏南锦发起脾气来,还真是把门一关,谁也不见,谁也不理。 加上苏南行都这么说了,众人心里就都有了底。 李妈妈双手合十直念阿弥陀佛:“小姐许久没这样,我们倒是忘了,这通惊吓!佛祖菩萨,刚才我说的话都是疯话,小姐长命百岁,一定长命百岁!” 苏南行令众人都出去,又示意苗薇薇出来到外室,留苏南锦一个人在内室。 “你们今天怎么了?” 苗薇薇急吼吼地把方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尽可能还原两人间的对话:“南行,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啊?我听不懂。但是那位李公公一走,小锦就变成这样了。” 苏南行心里却是明白了。 他沉吟片刻,捡了最要紧的一条告诉苗薇薇:“目前可以证实,长孙云淮的确是杀害我们爹娘凶手的后代。” 苗薇薇短促地“啊”了一声,紧接着问:“那个老李公公是太后派来的,太后又是福宁长公主的长女,南行,这里该不会有什么阴谋?” 苏南行否认道:“太后的此次的目的并不在这里,不过,这对太后来说或许算是意外收获。” “哎呀,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你们大喻当官的当太后的都不想好好当,非得要折腾来折腾去的呢?”苗薇薇记挂着苏南锦的状态,“那现在小锦怎么办,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开心?” 苏南行想了想:“不必陪她,先让她自己大哭一场。人伤心,总是要哭的。” 这一点苗薇薇倒是赞同,他们南疆人崇尚自然,人开心就要笑,伤心就要哭,要是开心的时候哭,难过的时候笑,迟早会把人憋出病来。 “但是,小锦现在这样,真的不需要人陪吗?” 苏南行揽过她,带她出门:“放心,现在我们去安慰她也没有用。等她把第一波情绪宣泄出来,那个时候我们再来安慰她。” 苏南行又吩咐了海棠居的人不要去内室打扰苏南锦,只在外室守着便好。 时间分秒过去,很快便是月上枝头。 苏南锦靠在床边,心痛得无以复加。 长孙云淮,竟然真的是苏家仇人的后代。 她该怎么办? 大喻和漠北,固然是有国仇,但那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情,并且两国开展,罪在国军,臣子和百姓是无辜的。 可是……可是…… 苏南锦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当时她躲在柜子里,眼睁睁看着父母都被杀死。 那个凶手的后代,机缘巧合下变成了她的恋人。 她无论如何也无法面对自己的父母,无论如何也无法面对自己啊! 那些血淋淋的过往,她该怎么去直面? 为什么,为什么长孙云淮要是宸贵妃的孩子,国仇可以放下,但是家恨如何才能放得下? 苏南锦一夜没睡,第二天一早,便推门准备去找苏南行。 锦瑟和绿倚在外面守了一夜没敢睡,迷迷糊糊就惦记着苏南锦昨夜晚饭没吃,随时预备着她会要吃宵夜或者早早地起来吃早饭。 现在见苏南锦出来,两人还没问要吃什么,先是被她的模样一震。 “小姐,你……”锦瑟担心受怕地,“要不要请个大夫啊?” 苏南锦你看向她:“怎么了?” 绿倚把墙上挂着的方便镜拿了过来,向苏南锦眼前一摆:“小姐,你看。” 苏南锦朝镜子里一瞅,呆住了。 她倒不是被自己现在的样子吓住了,而是这副模样有点让她恍惚。 毛躁的头发、乌黑的眼圈、发白的嘴唇和脸…… 简直就是她考研和上班的时候啊! 那时候,她还是在图书馆跟宿舍两地奔波,然后天天拉一件外套就走,清早出去半夜回来,回家从浴室出来直接躺倒在床上昏死过去。 如今乍然又看见这副样子,还真是恍如隔世,实际上,她脱离那个生活也不过才不到一年。 她在这具身体里太久,真的把自己当成了苏南锦,完全忘了自己是谁。 可她和这里的人相处了这么久,她是自己,还是苏南锦,连她自己也分不清了。 苏南锦对着镜子笑了笑。 锦瑟和绿倚只觉得毛骨悚然:“小姐……你可别吓唬我们啊!” “我只是觉得自己这副模样好笑而已,你们害怕什么啊,”苏南锦冲两人挥挥手,示意把镜子撤下去,“拿点水来,我想洗脸。” 小姐这样子,看起来是正常了! 锦瑟开怀一笑:“小姐你稍等,我这就去!” 那边锦瑟去倒热水来,又令小丫鬟赶紧把这个喜讯告诉苏南行去。 苏南行和苗薇薇也是惦记了一夜,睡得并不安稳,这会子听见外面响动,顺势也起了床。 小丫鬟把苏南锦的事一说,苗薇薇先蹦跶起来:“真的啊!?” 急匆匆地就要向外冲。 苏南行伸手,一把把人给捞了回来:“急什么?先洗了脸再去。” 苗薇薇却是一刻都等不及,拆开苏南行的手道:“反正小锦也刚起来,我就到她那儿去,就她的水洗洗脸就好了!” “这丫头。”苏南行无奈,带着笑意轻叹了一句。 “少夫人虽然和少爷成亲了,但还是像是姑娘一样,很是活泼呢。”倒水过来的小丫头笑道,“少爷沉稳持重,和少夫人真是天生的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