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医生的小娇妻》 楔子 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锲子—— 宁言书即将离开北城调任华迁市协和医院,手续办得又快又妥,原单位在积水潭,位置在从清朝起延续了两百多年的棍贝子府,亮的就是一个正统、悠久,特别是宁言书所在的骨科,那更是全国骨病患者心中的圣堂,要想进去没排三个月队是不可能的。 19年前华迁市地震,积水潭派出了以骨科为首的救治队支援,国家总理深入震区后说了句话,那句话在后来的19年里被一届又一届的积水潭人铭记在心—— 骨科最强! 由此,积水潭骨科在学术界的地位不言而喻。 可就这么个人人想进的地儿,有人非要出去。 老领导是宁言书他姥爷的学生,看着宁言书大的,是真不想放,可又不能扣着档案不让调,老领导硬是老妈子似的找了他好几回,苦口婆心地劝啊劝,希望他能回头。 宁言书摇摇头,和小时候在他姥爷书房里摇头晃脑背《汤头歌诀》的模样交叠重合在一起,引得老领导又叹了口气。 有些人天生就注定了以后会成为什么,一个大院里的其他小崽子举着玩具枪打来打去时,宁家小二翻遍了比他人还高半丈的大书柜,从小练的童子功,药性张嘴就来,15岁就考上了首都最好的医学院,八年的硕博连读他用了四年,一年轮转,三年熬资历到主治,26岁成了院里最年轻的副主任。 从他进积水潭那天起,整个院里的人都把他捧在手心宠着,不说住在部队大院小洋楼那背景有多厚,单就那聪明劲儿,这么个好苗苗,谁舍得放手呐? 可这小子打小有主心骨,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没人能改变,这一点从当年他当着他爹宁首长的面硬生生改了军校志愿就能看出来。 那一阵宁家真是鸡飞狗跳,老领导记忆犹新。 转眼再看眼前的小子,沉沉稳稳地立着,不急不躁,这性格就是上台开刀的料,可放这事上却让人生气,明摆着知道你拿他没办法,今儿你要是不给签,他还能有三五六的后招等着你。 老领导忍了又忍,气沉丹田爆发一声咆哮:“不就是个百年老院么!咱们医院也不差!小子,你可是马上要升正的人,能不能别胡闹!” 可再怎么着,还是把字签喽,签完把笔一摔,鼻孔里哼哼,说滚滚滚,杵这儿是要死气我啊! 宁言书笑着把文件一收,走了,出来时站了站,正值隆冬,寒风刮得人心都疼,他定眼瞧了瞧手里薄薄一张纸,神情莫测。 *** 发小陆小勇攒了个局,拉了一大帮人晚上在“东坡”玩,说是给宁言书送行。主角到得最迟,看着一屋子莺莺燕燕灯红酒绿就知道陆小勇在想什么,宁言书用眼皮子夹了陆小勇一下,那厮明显一缩,躲媳妇儿后面了。 五丫儿倒是没那么怕宁言书,她比他小几岁,家里哥哥多,她排行老五,可以说是爹宠娘爱哥哥们捧在手心长大的,可她从小就喜欢跟着小宁哥,小宁哥不会满身臭汗,小宁哥懂的东西可多了,小宁哥长得也比其他哥哥好看。 那时候隔壁还有个部队大院,两个院里的孩子不对付,小五刺头儿,打架有赢有输,被打哭了就回来扒宁爷爷书房的窗棂,脏脸猫一只喊小宁哥,看着可怜兮兮的,其实屁股后面跟着一帮哥哥外加一只还在流鼻涕的陆小勇,都卷袖子想替小五报仇呢,她谁都没搭理,就要宁言书。 一帮人从小玩到大,谁都不会忘宁家小二扔了书出门前,姥爷会慢条斯理地交代:“去打架啊?可不许输,丢份。” 一群小皮猴嘻嘻笑着跑隔院报仇,小五叉着腰:“这我哥!” 宁少年懒懒抬起眉梢:“谁惹我妹?站出来。” 小时候有趣的事儿太多,这里按下不表,只说姚家小五把三个杯子倒满推过去,四两拨千斤:“小宁哥迟到得罚酒。” 其实这三年这种以吃饭之名被塞一窝姑娘的事宁言书经历过几回,不是真生气,就是挺烦的,觉得陆小勇皮不是一般痒。但回回也是看小五面子上算了,计较什么?自个儿兄弟,犯傻就让他傻着呗,反正打小也没见聪明。 宁言书把酒喝了,照旧找一角窝着玩手机,不掺和谁也不让谁靠近他,而今晚在场的姑娘们也如从前那样花样百出地玩,都是聪明人,这事,两相情愿最好,否则千万别强求,有人请客玩乐喝酒,那就不醉不归。 陆小勇蹭过来,和小五一边一个围着宁言书,哼哼:“也就今儿见你喝酒,往前每回都有借口。” 宁言书开着微博不知在看什么,闻言停下打字的手指,嗯了声。 陆小勇摸摸鼻子,和小五对看一眼,说:“待会儿还有人要来,哥你瞧瞧?” 宁言书把注意力放回手机上,语调漫不经心又带着很难忽视的压迫:“没闹够?” 陆小勇张了张嘴,有些话即使借他八个胆他也不敢说,有些人,他更不敢提。 不只是他,小五也不敢提。 这四九城,别人想进来进不来,只有他不在乎;这身份地位,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只有他不喜欢。这人长这么大在乎过什么?陆小勇和姚小五清楚,除了大宁哥,就剩一个念初了。 一群人玩到后半夜,累了,摇不动了,约着一块出去吃夜宵,偌大的包厢里只剩他们仨,小五喝多了,靠在陆小勇怀里一个劲地唠叨,宁言书的目光终于从玩了一晚上的手机挪开,点着小五:“陆子你送她回去。” 这时小五突然蹦起来,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下冲到宁言书跟前揪着他的领口大声道:“小宁哥你别走!这儿是咱们从小长大的地方你为什么要走!你这样我们心疼,你忘了念初吧,她不值得你这样!” 陆小勇急得跳脚,计划着宁言书要是敢揍他媳妇儿他就跟丫拼了! 可宁言书并没有。 念初。 这像被封印了的、谁都不敢提起的名字,三年后,重见天日。 宁言书看起来一点儿没生气,立在这喧闹之中是唯一的沉静,他有一双向上挑的眼,眼型锋利似把刀,从前念初在的时候还能见他笑笑,后来,就很少很少了。 他说:“她在华迁,我去找她。” 小五突然一哆嗦,酒醒了。 他说:“她过得不太好。” 小五听不得这话,哇一下哭了,抹着眼泪骂:“既然有本事走为什么不好好活着?招可怜吗?我瞧不起她!我我,我讨厌她!” 那些一起玩耍交心的曾经浮现眼前,小五气得肝疼,如果说宁言书是最不能释怀的人,那么小五排第二。 想当年,她和念初好得穿一条裤子,让陆小勇这枚好不容易上位的男朋友形同虚设,可也是那人,走的时候头都不回,抛下他们像扔了袋垃圾般容易。 宁言书倒是平静,拍拍小五头:“别怪她。” “为什么?”小五愤怒地握着拳,不解地问。 “她病了。”他的目光流转,闪烁一些小五看不懂的情绪。 小五呆呆立在那儿,有点不明白这三个字的意思。 宁言书说:“没事儿,以后哥守着她。” 这时他的手机噔一声响起微博特别关注提醒—— 【买粉1111:大大,我的猫找着了。】 【作者阿初:可不能让它再跑了。】 【买粉1111:是,这回得好好管管她。】 第一章 故事的开始1 初识如一场烟火,短暂而璀璨,铭刻在心,重逢是一场厮守,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这年北城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印象中刚脱下夏装没多久,臭美新买的B家卡其色风衣还没来得及上身,早晨出门就被妈妈唠叨着穿秋裤,说来,好像全国的妈妈们都对秋裤情有独钟。 北城的冷是跟面前摆了台超大型鼓风机、再年轻的油皮都能吹成沙漠干皮的冷,北城的孩子打小在这样的冬天里吸着鼻涕四处撒野,性格无拘无束,地阔天高,男孩儿站一排脱了裤子撒尿,看谁呲得高呲得远,女孩斯文点,扔沙包翻花绳、在有暖气的屋子里举着冰棍斯斯文文地咬一口,但甭管男孩女孩,都偷偷舔过屋门口的铁栏杆,啃过屋檐的冰棱。 不知怎么地两伙人汇到一块,三进的四合院里,小小的孩子忙进忙出,一齐堆一个四不像雪人,你从厨房揣一根胡萝卜我拿两颗黑豆,把那四不像打扮一番,看着有个人模样。然后一窝蜂朝什刹海跑,迫不及待踩在冻上的冰面,冰刀子在坚硬的冰面上留下利落的轨迹,别说,各个滑得都挺好。 后来,这群人长大了, 长大了,想想小时候的事嘴角不自觉就会显出笑; 长大了,换了玩法,没再胡天海地地乱窜,喜欢抱团窝在一起。 “东坡”里,姚小五扒着裤腰给人抱怨:“刚出门我妈非要我穿秋裤,还不给露脚面儿,说以后生孩子要遭罪,生什么孩子我还小呢!” 旁边陆小勇给她衣服扯下来点,不愿意让人看见姚小五的腰,姚小五嫌他烦,一巴掌拍开:“边儿待着去!没大没小!” 陆小勇自他娘胎里出来第无数次无声抱怨他爹夜里为啥不加把劲努力努力,远的不说,早生他一年也好啊,那样他就和姚家小五同岁了。 也不会总被她当成弟弟。 陆海洋是陆小勇的亲哥,也是这帮人里的老大哥,笑着看他家幺儿在小五那吃了瘪,招招手,问:“宁子来不来?” “来!”陆小勇是个乖弟弟,憨憨点了下头,在哥哥身边坐不住,屁股长钉似的,没一会儿又跑姚小五那儿,非得跟她坐一块。 姚小五都习惯了,全大院都知道,陆家老幺是她跟屁虫。 骂都骂不走那种。 小五也后悔,当年……哎呀当年陆小勇被狗追得爬树上哇哇大哭时她就不该英雄出手,不但自个儿胸口被咬了一个大口子,还多了个拖油瓶。 宁言书一进门穿西装的经理就过来弯腰:“宁公子您今儿大驾光临真是荣幸之至,陆少爷姚小姐他们都在呢,我陪您进去。” 宁言书两下把牢牢扣在喉结下方的深色领带拆了,扬手给人后腰来了一下:“站直喽,说多少回别跟我来这套。” 经理哎了声,笑着直起腰,引着宁言书往里走,通过妖妖娆娆的昏暗走道,推开门,一室喧嚣扑面而来,与二十分钟之前进行截肢手术的手术室完全两种世界,宁言书耳边还荡着病人家属难过的哭声,一时有些转不过来。 “东坡”这地方跟苏东坡先生没半毛钱关系,取的是个雅意,这儿有一间永远为这帮人留的房间,随时来随时都能玩,十七八岁的时候一群人玩的疯,什么都觉得有意思,这些年腻了也累了,就坐着聊聊天喝喝酒,打小的情分,这么着也挺惬意。 陆海洋一见他就拍拍身边座位:“宁子,这儿坐。” 宁言书目光扫了一圈,见没外人,随意在陆海洋身边坐下。经理轻轻带上门,嘱咐外头服务员:“里头都是祖宗,务必给我伺候好。” 那尚显稚嫩的孩子重重点头,虽然来的时间不长,但知道那几位都是爷。 经理寻着来的路返还,一路喧嚣,这一行更新快,人员来来去去,唯有他知晓从前宁公子的名号指的不是刚才那位,是刚才那位的哥哥,人们以大小宁公子区分他们,只是后来没人敢再提大宁公子名讳,这成为了一个不能说的话题。 *** 齐园坐在宁言书另一边,殷勤给倒酒:“哥你能来我特高兴,一晚上都等着你呢,今天喝点?” 宁言书看着琥珀色的酒杯淡淡摇了摇头,拍拍齐园肩膀:“听说了,那项目你能拿下是你自己本事,替你高兴,刚下手术,酒就不喝了,坐会儿。” 这一帮人,家里都是部队的,和小五陆子他们不同,齐园和他们不是一块长大,没有那情分,他家做实业的,爷爷老了,掌不了几年大权,几个叔叔伯伯肚子里都打算盘,齐园他爸打年轻的时候就对公司的事没兴趣,倒是齐园天生是块做生意的料。 这年头各部门抓得紧,关系很重要,他好不容易踏进这个圈子,处处小心,想好好经营这得来不易的关系网。 下半年政府公开招标,这一单吃下往后两年躺着都有钱,谁都想掺和一脚,投标的单位都是有实力有背景的,最后齐园家的公司中标。为着这,家里从爷爷辈开始都对他高看一眼。齐园心里高兴,晚上攒了这局。 宁言书说不喝齐园也不劝,打进来的第一天起就知道宁言书有多宝贝自己一双手,轻易不会碰酒,今儿能来就是给他面子。 小五冲过来一屁股把齐园挤开,往宁言书手边一趴:“小宁哥你帮我报仇,陆子摇骰子连赢我三局,他耍诈!” 陆小勇苦着脸表示自己很冤枉。 “你不知道让让她?” 唯一的女孩子,谁都偏袒着,宁言书没有妹妹,小五等于他亲妹妹。 陆小勇蹲在一边:“她非得输的人脱裤子,我赢了没让她脱她还不高兴。” 小五跳起来:“你以为我爱看啊!陆小勇你小时候光屁股遛鸟我都看腻了,你还告状!你你你你……能耐了你嘿!” 这边两个跟没长大孩子似的,宁言书和陆海洋相视一笑,陆海洋低声问他:“很累?累就回去睡,知道你忙。” 宁言书摇摇头:“今儿我肯定得来,知道他们都等着我呢。海洋哥,我不累。” 陆海洋没说话,兀自灌了一口酒。 他与宁家老大同岁,好到穿一条裤子,宁言墨没了之后,他成了这帮人里的老大哥。大院里出来的孩子,从小玩枪穿军装,长大了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当兵,部队的孩子皮实,在里头摸爬滚打一番能长大。 这么些年,唯独宁家出了个大夫。 学医苦啊,陆海洋没学过,但他翻过宁言书的课本,真是看两页就能睡着,比安眠药都见效快,他每回见这小子两眼都是红的,一问,熬夜值班熬的。 陆海洋曾想过,如果宁言书没学医,现在他会在做什么。 可想来想去,还是他那穿一身白大褂的模样。 陆海洋也曾想,如果大宁还在,宁家这个老幺是不是就能活得更像个人。 对什么都不上心,玩命似的工作,熬灯油一样熬着自己,他才几岁? 小时候也看他淘,领着一群弟弟妹妹去打仗,赢了回家央求姥爷给买几条小黄鱼,煮熟了肉掰碎了喂给流浪猫,遇上受伤的,抱回家让姥爷瞧,小小的孩子一脸担忧地给小猫顺毛,用心记他姥爷说的药方。 在别家,小男孩扎马步是基本,背汤头歌诀和药性赋则是宁言书的童子功。 那时候多鲜活啊…… 陆海洋叹口气,想劝,不知道怎么劝,人莫名其妙就这么没了,随随便便张口劝是不负责任,毕竟那是亲哥。 南春碎碎念: 大噶吼,我又回来啦! 这个夏天,将会带给大家一个酷酷的高干少爷和一个大大咧咧的小姑娘还有他们一大帮发小的青春年岁,故事前半部在B城,后半部同样发生在华迁,在那个有沈大夫和小陆护士的协和医院。 希望你们喜欢~~ 每晚八点准时更新,喜欢的话收藏一下吧~如果能给我留言就更棒啦!(??????)?? 第二章 故事的开始2 陆小勇一听小五又提自己年幼无知当街遛鸟的事不高兴了,他哪能那样流氓呢,就是他小时候爱尿床,他妈不爱给他洗尿片,剪了两条裤子没屁帘,还哄他凉快,他那时候哪懂啊,妈妈让穿就穿呗,谁知被姚小五记到现在。 陆小勇哼哼哧哧:“哪会儿我还小,你现在再看看,我长大了!” 他说得急,自己都没意识到开了个荤,偏偏小五不是普通姑娘,初中的时候就从表哥电脑里搜刮过爱情动作片的主儿,这会儿嘎嘎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那你裤子脱喽让大伙瞧瞧?” 宁言书皱眉喊了一声小五,这丫头越来越没姑娘样。 姚小五吐吐舌头,收敛一点,陆小勇闹了个脸红,宁言书又皱眉,这小子怎么娘里娘气的? 在场所有人都知晓陆小勇的心思,唯独姚小五大大咧咧瞧不明白,宁言书目光扫过闹成一团的几个人,小五叉着腰霸道地朝陆小勇逼近,小姑娘胸脯挺得高高的,闹得陆小勇脸红,不敢硬碰硬,连连退败。齐园不嫌事大地一旁煽风点火,屋顶都快掀翻了。 宁言书不嫌闹,反而挺喜欢看他们这样。 他这会儿才彻底放松下来,抛开医院的一切融入其中,对陆小勇还是那句话:“你让让她。” 陆小勇听话,锁着嘴不吭声,接下来任凭姚小五怎么说他都不还嘴。 “撒尿。”宁言书站起来往外走。 齐园跟上:“哥你等等我,一块去。” 宁言书瞧了瞧齐园,虽然不是一道大的,但他将这小子当半个弟弟,和陆子、小五不差。 他问齐园:“咱俩认识多久了?” 齐园是个帅小伙,平时在公司一股精英范,唯独有个鹰钩鼻,面相看着不随和,闻言他想都没想,道:“有五年了哥。” 宁言书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那年宁言墨难得休假回家,路上遇着个抢包的,没操行,抢的还是个孕妇的包,孕妇刚从银行取的钱,挺着个大肚子追不上,只能捂着肚子哭,这时候突然感觉身边一阵风刮过,几秒后人影都见不着,但她知道,有人帮她抓小偷了,于是抹抹眼泪,借了手机报案。 普通小贼哪有祖国最神秘的地方出来的特种尖兵能跑?他被追得喘气如牛,还挺聪明,知道往人多的地方钻,路人纷纷慌乱避让,突然前头来了个挡道的,张开手臂站在那儿等他落网,小贼一狠心,咬咬牙抽出折叠刀,随着冲过去的力道一刀扎进了前头那人肚子里。 宁言墨到的时候人已经倒在血泊里,还死死抱住小贼的脚。 那个被扎的就是齐园。 伤得挺重,宁言墨归队的时候他还没出院,就住在积水潭。哥哥交代了,有空让宁大夫过去瞧瞧,关照关照,这年头这么勇敢的人太少了。 于是宁大夫记在心里,去看过几回。 齐园从小跟着叔伯做生意,在商场上混迹的老油条子一个,哪遭过这种罪,宁言书问他,怕不怕,悔不悔,齐园捂着伤口嘶嘶吸气,明明疼,却说不怕,不悔。 后来,宁言书带着齐园玩过几回,等于是把齐园领进圈了。 因着这,旁人也对他高看一眼。 齐园也很会做人,嘴又甜,没事爱组局搞热闹,于是和这帮大院长大的小孩好成了一窝。 *** 两人往外走,包厢门被从外头轻轻推开,有个姑娘探了个头,正和前头的宁言书对上眼。 小时候姥爷教宁言书识人:“孩子,观人观眼,好人的眼明亮不浑浊,自有一股潇洒之气,反之,躲躲闪闪畏畏缩缩的那种人,咱们不可深交。” 跟前这姑娘,冒冒失失闯进来目光却不躲闪,眼珠子颜色很深,墨黑之中两点白,看着特别机灵,一头长发养到了尾椎骨的位置,顺着动作滑到前头,贴着面颊,冲宁言书笑了下,随即目光投向后面的齐园。 “齐总您好。” 齐园一看,笑语:“哟,哪儿来的漂亮妹妹?认识我啊?” 齐园这人,对女孩来者不拒,身边常年不缺女伴,虽然他和宁言书他们玩的时候从不带,但宁言书知道他在感情方面不是什么好鸟,说难听点就是好色。不过现代人分分合合你情我愿,圈子里多得是这样的,宁言书不予评价。 念初点点头,笑得殷勤:“认识认识,我是《时尚精英》的记者,久仰齐总大名。” 齐园摸摸鼻子,这儿还有他的几个哥,不敢太放肆,换作其他地方,就不是这么斯文了。 “今天都是为你庆祝来的,随意。”宁言书留了句话,越过女孩先走。 齐园本来就不是真要去撒尿,又因为宁言书这话,彻底不顾忌了,朝念初招招手,让她进去。 谁都没注意,刚才那样自然放松的小姑娘,其实手指在门把手上攥得泛白,踏进去的步子也有些虚浮。 等宁言书回来里头都翻天了,一群人来疯在闹酒,唯独陆海洋一旁坐着,看新来的小丫头仰头灌下一杯白的,很快手里又被塞了一杯红的,大伙起哄:“妹妹好酒量,喝喝喝,喝完咱们齐总就答应你了!” 他退出来半步,见经理领着之前服务的小男孩过来赔罪,他们的包厢向来不许外人进,也不知那姑娘使了什么手段。 显然是训过了,那孩子眼角还挂着泪,生怕饭碗不保。经理点头哈腰:“宁公子真是不好意思,这小子办事不周到,我这就赶他走。” 话虽这样说,其实是想保人。 宁言书心道这小子有福气,跟了个好老大,摆摆手,也不计较:“算了。” 经理一巴掌拍在小孩脑袋上:“还不赶紧给宁公子道歉!” 那小服务生惶惶看了宁言书一眼,没想到他能算了,诚心诚意鞠了一躬,道歉:“对不起宁公子,以后我一定多多注意。” 经理搓着手等话,宁言书说:“留着吧,端几瓶酒进去。” “哎。”小孩一颗心落地,手脚麻利地进去伺候。 宁言书挥挥手,冲经理:“走吧,我们不吃小孩。” 经理笑了,道了声:“您多担待。” 宁言书等在门口,那小孩得了小费出来,看着很开心,小心翼翼点了钱放进马甲内口袋里,见着宁言书也不怕,冲他笑。 宁言书问他:“刚才怎么让人进去的?” 一提小孩就噘嘴:“她说她是孤儿,爸妈都死了,在杂志社打工,大家都欺负她,她说她想采访里头的齐总,办不好杂志社就不要她了,我信了,心软了,可周哥说我被骗了。” 一室喧嚣,宁言书坐在陆海洋身边,看念初来者不拒仰头灌酒,脸上半点不显红,显然酒量深不可测,她一口一个齐总,把齐园叫得浑身舒坦。 齐园伸手搭在她肩上,端着酒杯递过去:“这杯也喝喽。” 宁言书不屑地移开了目光。 孤儿?呵,还挺有创意。 这些年想攀高枝的女人他见多了,这么咒自个爹妈的倒是新鲜。 南春碎碎念—— 希望这世间善待每一个人,晚安。 第三章 故事的开始3 隔了没几天,宁言书去心内科,他姥姥十几年的高血压,情况最糟糕的时候连续半个月高压一百八九,人都快撑不住了,姥爷走得早,那时候他们全家一共五口人,有三个都在部队,忙起来根本不能回来守着病床当孝子,只剩下宁言书和家里的勤务兵轮流照顾,那几年全国各地的名医看了不少,最后是他们院心内科的戴副院长给稳住的。 从此宁言书每隔几周就会抽个空在门诊排队挂号给姥姥抓药。 他穿着白大褂,捻着排号的小纸条,和坐在那儿跟其他病号没什么两样,倒是周围有人因着那身白袍好奇地打量他,宁言书坦坦荡荡,抽空回几个邮件,他聪明,一心二用也不出错,广播里念他的号,第一遍人就收了手机站起来,白衣角飘飘,朝护士站守门的护士略微颔首,推开了房门。 积水潭里,没人不认识这位宁大夫,据说他是院内大佬们看着长大的,据说他还说不清话就喜欢翻医书,据说他一把柳叶刀保住了不少人的腿,据说…… 关于宁大夫的传说很多,心内刚刚得了他一个眼神的小护士美得心里冒泡泡,摸出抽屉里的镜子瞧瞧自己,觉得自己今儿确实特别好看。 戴副院长从电脑前抬起头一瞧,笑了:“又排队了?说了多少回下次直接到我办公室,就你非得这么着,你看看全院有几个跟你这样的?” 宁言书摇摇头,利用职务之便这种事旁人做他没意见,但他不会这么干。 他从小跟着姥爷坐诊,姥爷规矩大,门诊室里一次只能有一个病号,就连宁言书都进不去,他被护士领着坐到门口小椅子上,晃着腿竖着耳朵听姥爷开药方,一开始听不懂,后来慢慢能听懂,遇到不会的就问,就查书,这么枯燥的事情他却有兴趣。 在此期间,他见过很多姥爷本院的同事妄想插队加塞瞧病抓药,均无例外被姥爷轰了出去。他问姥爷为什么,姥爷牵着他的手往家走,给他折一根狗尾巴草玩,反问他:“宁宁觉得姥爷这样不好?” 小小的孩童低头思考片刻,费力地仰起头看着姥爷:“宁宁懂了。” 等宁言书穿着白大褂站在药房窗口排队时又被围观了一回,其实大夫不插队也不算新鲜,主要是他长得太好看了,叫人看一眼忍不住瞧第二眼。 这时候旁边隔着一个窗口的队伍里闹出了大动静,一道愤愤不平的女声响起:“有点素质行不行?大伙都排队凭什么你能插队?医院你家开的啊?” 这话说得解气,工作日的医院哪哪儿都是人,药房大堂几乎插不进脚,本来喧闹嘈杂,被这一声喊得安静了些,大家都好奇回头看。 好像是本院的大夫想加塞和旁人吵起来了。 相比之下这边穿白大褂的大夫就格外令人有好感,宁言书这队的大爷大妈们窃窃私语,向宁大夫投来满意的目光,然后踮着脚看热闹。以宁言书的身高毫不费劲就能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只见说话的长头发姑娘并不是排在前头,而是隔了几个人扯住了插队大夫的白袍,气势汹汹不依不饶。 那背影眼熟,宁言书多?了眼。 插队大夫甩开桎梏,长发姑娘随着力道回了回身,露出整张脸,显然是不久前才在东坡见过的人。叫什么来着?宁言书想了想,他记不得了,貌似齐园跟她要名片,她说用完了正在印,齐园以此为由又灌了她一杯洋的。 排在前头的阿姨是个温暾性子,怕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扯了扯姑娘的衣裳:“算了算了。” “关你什么事!”大夫也挺生气,本来两分钟能办完的事因为这人都浪费多少工夫了。 小姑娘不依不饶,也不知是真热心还是怎么的,指着插队大夫说话,一字一句特别狠:“凭什么算了?你们当大夫的有特权怎么地?我告儿你我虽然是个平头小老百姓但我不愿受这气,这么多人看着你赶紧起开,甭浪费大家时间!” “别人都没说什么你跳什么跳?怎么不说是你浪费大家时间?再闹干脆大伙都甭拿药,看看谁怕谁。”这大夫也是个二皮脸,宁言书瞧了瞧,似乎是皮肤科的主治大夫。 姑娘气得小脸泛白,特别较劲地模样,豁出去:“我要投诉你!我还要找媒体曝光你!告儿你我就是记者!你等着!有你吃不了兜着走的一天!有本事姓谁名谁亮出来!” 这话一出插队大夫慌了,想说点缓和话却又觉得下面子,涨了一张大红脸,怕真被纠察科逮着,赶紧捂住名牌,低着头遁了,周围的人拍手叫好,她像个打了胜仗的战士,昂首挺胸,好不得意。 她仍旧愤愤不平:“现在的大夫没几个好的,医院也黑,拿点药那么贵,尽给开不能报销的进口药,私下里提抽成富得流油。咱们小老百姓没办法,只能交钱买药,可到这儿还搞特权,说什么白衣天使救死扶伤,白求恩我信,现在的大夫?还是算了吧。” 宁言书将一切看在眼里,包括她的这番话。 近年医患关系紧张,经她这么一起头大爷大妈们也是满肚子的委屈和牢骚,拥着她闺女闺女的叫着,你一句我一句将医院说成了吃人的地方。 刚才最前头的阿姨给她让位:“闺女,今天多亏了你,来,你排最前面,记者工作多忙啊,有那排队的时间不如多替咱们老百姓反应一些实际问题。” 只见刚才还厉害的人不好意思地摆手笑着,说话声儿变得软嘟嘟,竟然像是长辈跟前乖巧的丫头:“阿姨,我刚唬她的,其实我就是个实习记者,还没考到记者证呢。” 不远处,宁言书一嗤,难怪那晚拿不出来名片,装得倒是挺像。 也不知她人前人后到底有几张脸?跟齐园面前孙子一样喝酒眉头都不皱一下,这会儿骂人倒是趾高气扬不带歇的,这种人,他瞧不起。 这时候科室来电急call,宁言书药都来不及取,撇开眼不再去瞧,后退半步避开人群准备离开,谁知那姑娘的取药单轻飘飘地飞向这里,她弯腰寻着药单飞快跑来,眼看一双男鞋将之踩在脚底。 “麻烦您抬抬脚,踩着我单子了。” 她说完仰头看,撞进一双冷漠的眸子里,那晚在东坡,这人坐在那儿也是用这样的目光看她喝光一杯又一杯,她尽力漠视,却如芒在背。 “我……”她站直了身子,迎面而向,看着他的白大褂,双手不自觉握紧,知晓他一定听见了刚才的话。她想求他别将她是实习生的事说出去,可又一想,人家凭什么帮她? 于是姑娘紧紧抿着唇,高高抬起头。 宁言书淡淡收回目光,与她擦肩而过,那张药单上有个鞋印,单薄地躺在地上。 *** 念初拿了药赶紧回杂志社,茶水间里准备两托盘的马克杯泡咖啡,手机记事本里记着每个人的口味,其实都背在心里,慎重起见还是对照着检查一下:“陈主编喜欢三块方糖,吴副主编是黑咖啡,李编辑在减肥加脱脂奶……” 端起托盘吐口气,换了张笑脸踏出去,先敲门给大佬们送去,然后每个格子间都走一遍,甜甜地叫人,顺带收了一盘垃圾和要打印的资料。 这就是她实习期的全部工作。 带她的刘记者面无表情喝了一口往日喝惯的拿铁,非要说一句:“烫了点。” 念初只能点头哈腰:“刘老师真是不好意思,我下回一定注意。” 在这儿,念初是食物链的最底层,喊谁后头都要加个“老师”表示尊敬,都是耍笔杆子的,他们也都喜欢听这称谓。 刘记者嗯了声,把杯子放下,眼皮一掀:“以后上班时间别总往外跑。” 念初一默,捏着托盘边沿,恭恭敬敬解释着:“您让我约采访的那个齐总我见着了,刚才出去就是为这事。” 刘记者闻言才给了念初一个眼神,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念初事情没办好,苦着脸:“齐总挺忙的,似乎没时间接受采访。” 刘记者一脸我早就知道的表情。 念初弯了弯腰:“不过我想再试试,总要多跑几次表示我们的诚意。” 刘记者听到这里没兴趣地把椅子转回去,后脑勺对着念初留了句话:“随你的便,反正这里你最闲,是该找点事做。” 上周开会主编定了下月刊的计划,其中采访齐家第三代目前风头最盛的齐园是重中之重。任务交给刘记者,这个圈子跑多了自然知道事情不好办,齐家子孙多,家事复杂,齐园从未接受过媒体采访。 刘记者本就犯愁,加之最近家中出了点事令她更加分身乏术,不过自有人想做出头鸟。那日念初说自己想试试。这种急于表现的应届生刘记者见多了,也没抱多大希望,让她去折腾呗。 念初笑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大学生:“刘老师,那这采访是真给我做吧?” 刘记者无所谓地点了点头:“谁拿下就谁做。” 念初放下心来,诚心诚意道了声:“谢谢您,刘老师。” 刘记者随后离开工位去了趟主编办公室,陈主编记挂采访的事,刘记者摇摇头:“费了我牛鼻子劲,最后托人递了句话,那齐总的秘书私下里跟我透了点,似乎齐家老爷子最近在选接班人,齐总不想太高调,老陈啊,估计是约不到了,咱们还是做两手准备吧。” 陈主编沉思片刻,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南春碎碎念: 高血压看神经内和心内都行,这个病饮食作休的调节也很重要 第四章 故事的开始4 这天宁言书难得准时下班,刚出医院大门就接到齐园电话:“哥,你还没走吧?我过去接你晚上一块吃饭?” 宁言书把车开上大路:“出来了,我回家拿点东西,你们先去。” 齐园扭头传话,他那边人不少,听着吵吵闹闹,也没多想,以为宁言书回的是他在医院附近的房子。但其实宁言书今天回的是部队大院。那儿离医院不近,他不经常过去。 路上车越来越少,开到大院门口岗亭里立着的士兵打直了脚背给行了个军礼,宁言书降下车窗扫了眼,是个新面孔,看着年纪特别小,皮肤是常年风吹雨淋的颜色。宁言书单手在眉尾碰了碰,把车驶了进去。 正值饭点,大食堂往外飘着香,宁言书摸摸胃,一天站了三个台到现在就垫吧几块压缩饼干,饿得狠了跟钝刀剐似的,闷疼,他寻思一会能吞一头牛,甩着车钥匙拉门进去,常年在他们家做事的李阿姨正巧端了菜出来,瞧见他高兴地朝后院喊:“老太太快看是谁回来了!” 宁言书的姥姥姓秦,单名一个筝字,在总参干了一辈子的铁腕娘子,现在退下来了喜欢侍弄花花草草,这些年修身养性,半点不见年轻时候的厉害,笑起来慈眉善目,见着孙子哎哟一声,急急忙忙脱了手套要过来。因为父母工作忙,宁言书从小是跟着姥姥姥爷长大的,感情不一般,平时那么正经的人唯有见了姥姥还能露出点笑,弯身拉住老人的手叮嘱:“您慢点儿。” 这话才说完,一楼右手边的房门开了,里头的人穿一身松枝绿,肩上亮着军衔,两眼灼灼看过来。宁言书微愣,很快喊了一声爸。 “还知道回来。”宁国禄不满意地说了句。 姥姥站在孙子这边:“宁宁工作忙,又不是在外头乱玩你就别抱怨了。” 一提工作宁首长更不满意,但没说出口,强压下来,说了声:“开饭吧。” 这一看是走不了了,宁言书回房间给齐园去了个电话,让他们先吃着,他这边完了再过去。 齐园笑着打趣:“哥你家里是不是给我们藏着嫂子呢?都不舍得出来了啊?” “我回的大院,我爸也在。”宁言书淡淡道。 那头齐园跟被马蜂蜇了屁股似的,惊得一跳,利索挂了电话。 二楼有三间房,两间是卧室,另外一间这几年成了一家人不能触碰的禁地,很少有人进去,唯有宁言书。 似乎只有他对那件事无法释怀,其他人都好好的,日子都能过下去。 他拿钥匙开锁,里头黑漆漆的,拉亮灯才能看清墙上桌上都是什么—— 枪,一比一仿真,拿在手上一丝分量都不差;刀,长的短的最小的能折进手指缝里叫人看不出来;军刺,单刺双刺血槽锋利冰冷;还有很多用子弹壳粘的模型,粘这个的人手真巧,坦克、装甲车、武直、无人战斗机,没有能难倒他的。 宁言书常年握手术刀的手指拂去模型上的灰尘,拎起一架直升机掂掂分量,仰头不知道跟谁说话:“我那儿腾了个地方,你这个送我了啊,甭小气,回头你要什么我也给你。” 话音一落,静悄悄的,没人搭理他。 他演着独角戏,落寞一哂,楼下奶奶在唤:“宁宁啊,快下来吃饭。” 他走了,咯噔锁上这扇门,将模型小心翼翼地包起来再下楼。 平时家里就老太太一个人吃饭,菜做得少,难得两个男人都回来了,李阿姨弄了一桌好菜,把吃起来不费力气的肉菜推宁言书手边,老太太配合默契,拖过一盘白水烫虾,卷起袖子准备给孙子拆虾肉。 宁言书喜欢吃虾,可剥虾费事,他从小就爱干净,拆了虾的手洗好几遍都有味道,他乖,也不说,也不让人给他剥,就是渐渐不吃了。 后来是怎么被看出来的呢? 那时候姥爷还在,身体健朗得很,跟姥姥一人一边坐孙子身边,桌上摆着一盘红彤彤鲜滋滋的大虾,二老不动声色吃了顿饭,数了数,期间宁言书含着饭朝那盘虾瞧了三次。 那时候宁言书七岁,虽然聪慧过人但怎么说都还是个孩子,姥姥姥爷坐在一起笑眯眯给他拆虾肉,还比赛谁拆的好拆的快,他板着小脸拒绝过,最后还是乖乖吃起来,小脑瓜埋在饭碗里,再抬起来时小脸沾了一粒米,姥爷从小教的,吃饭得细嚼慢咽,他就这么毫不知情坐在那儿嚼完一口饭,也不知道姥姥姥爷为什么笑他是小花猫。 后来姥爷走了,他也大了,可姥姥依旧喜欢这么做,宁言书开始会主动把碗凑到姥姥手边,这样她身边的那个空位看起来也就不那么空了。 *** 本来是顿久违的温馨的三代同堂家宴,父子俩几乎没交流,桌上唯有祖孙俩轻轻的一问一答,姥姥手上动作很快,一只虾拆头去尾扒了外壳塞进宁言书嘴里。宁国禄军人出生,手腕铁血,当年在部队吃饭都是数着秒的,所以看不惯,筷子停下来皱眉头:“你没手自己不会吃?” 姥姥飞快地往宁言书嘴里再塞一只,不让他有功夫说话,这父子俩跟炮仗似的,一碰面就得炸。 宁言书听话,不吭声地咽下嘴里的东西。 在他成长的岁月里“父母”二字只是文字并没有实际意义,他们不懂老人剥虾的意义,他们不懂这是在怀念什么,所以他们看不惯,他也不想解释。 宁国禄见他这样,火气蹭蹭蹭往上冒:“怎么?一句话都不想跟我说?从进门到现在你跟我说了几个字?宁言书你不要忘了你是我儿子,我是你老子,再怎么你也姓宁!” 儿子,老子 宁言书淡淡点了点头:“所以您说什么我们都得听着不是吗?” “哎呀好了好了。”姥姥做和事佬,这话头一起她心知不好。 宁国禄在上位久了,自然不喜欢儿子这么反着他,本来不想提,但这会儿也顾不了,总避着也不是个事。 “你哥他…… ” 他想说,虽然是我让他去当兵的,但你哥他是真喜欢这个,你不能拿这个来埋怨我,可这句话只出了三个字,戳心的三个字,宁言书直直看过来,宁国禄就再也说不下去了。父子俩这么着好多年,一直都没解开过心结。 父子俩跟有仇似的,因着这个姥姥宁愿他们不碰面,免得总吵架。她给宁言书的碗堆得高高的,说:“你让让你爸,他这回受了点伤,身上还没太好,不能动气。” 宁言书眼一抬,扫过宁国禄上下,没见着伤在哪儿,宁国禄满不在乎一摆手:“死不了。” 在这个家,最忌讳提“死”字。 宁言书冷笑,胃里绞痛,半点胃口都不剩,碗推开,说:“您又要说生死有命是不是?他死的时候您也是这样。” 宁国禄坐在那儿背后跟插了钢钎似的笔直,他也推开碗,语气发沉:“那我还能怎么样?难道仗着他老子是宁国禄就能不执行任务?军人的天性就是服从!” “要不是您让他去参军他也不会死。” 在这里,吵架是没有硝烟的战争,不会有人面红耳赤,各个都冷静自持,比谁说话狠,比谁先动气。宁言书的肤色是常年待在室内养出的白,加上从小姥姥姥爷悉心照顾,平日里透着健康的红润,但此刻他的脸泛着青,人是非常不舒服,后颈唰唰下冷汗,却不肯示弱,直直看着父亲。 这是宁言书过不去的坎,也是宁国禄心里的结,他的胸口起起伏伏,猛地咳起来,姥姥红着眼拍拍孙子:“别说了。” 宁言书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上楼拎了东西就要走。 宁国禄指着他:“站住!” 他回头:“我不是你的兵,我也不是我哥,听你的话把命送了。” 南春碎碎念: 小宁宁是个偏书生气的孩子,他哥哥在他心里是颗大树,大院附近几里地没人敢惹他哥,大宁走得太仓促,是弟弟心中的痛。 喜欢就给我留言收藏吧,最喜欢看你们的评论了,啾啾 第五章 故事的开始5 依旧在“东坡”,今日换了个包厢,里头有一圆桌,吃完了桌子一撤,转到一旁摸麻将,宁言书到的时候齐园正赢钱,一叠钞票手心里摔得啪啪响,朝一旁的姑娘说:“美女你真是我福星哎。” 那女孩趁机:“那齐总您就答应我的采访吧。” 及腰的头发,淡色的长裙,显然是打扮过的,坐在齐园身边的椅子里看着特别小巧,鼻尖翘挺挺,笑起来像只狡猾的猫。 美女大家都爱看,周围的人起哄:“园儿你就答应吧。” 吵。 宁言书捂着胃进去,语气不怎么好:“齐园你把人收了得了,大鱼大肉吃多了也换点清汤小菜。” 这句话一下打了姑娘的脸,人是以记者身份来约采访的,被宁言书说成了那种勾当。在座的都听出宁言书今天心情不好。 齐园知道宁言书今天回家必定不痛快,赶紧推推身边姑娘:“怎么不叫人?” 姑娘直条条站在那儿,唇线抿直,看不出情绪,想必肯定是不高兴的,可几秒后她笑着递上自己名片:“宁公子说笑了。” 宁言书两根手指捏过来看了看,小小一张四方卡片,上头的职称是编辑。 他笑了一下,这一笑蛰的姑娘难受,可她不能躲,戏得演全了才行。 都是谎话,宁言书懒得看,把名片塞齐园衬衫口袋里,转头问:“小五陆子呢?” 齐园说:“小五车坏了,陆子陪她修车呢。” 宁言书翻菜单,给自己叫了一碗面。 “东坡”的面还成,后厨师傅现擀的,汤水用牛骨不知道来来回回熬了多少遍,上来时打一勺浇头,没有外头的胡里花哨,吃起来清清爽爽,胃里熨帖。期间,宁言书听过几声齐园叫那姑娘名字,他在外人面前也有当老总的架势,举手投足意气风发,和私下里不一样,唬得那姑娘两眼放光地看着齐园,恨不得立马就被他收了。 宁言书放下碗,从兜里拿出一板铝碳酸镁,拆了两片放嘴里嚼,心想别名字都是假的。 *** 齐园也聪明,商场上混惯的老油条,能说的说不能说的半个字都不透给你,这让和他磨了一晚上的念初心中烦躁但又不肯半途而废。宁言书坐在长沙发上想事,目光与齐园在空中碰了一下,齐园在念初看不到的地方冲他挤了挤眼,男人间的事不言而喻,宁言书没兴趣,站起来出去透气。 不一会儿门开了,他回头一瞧,是齐园身边的姑娘,出来时和他对了一下眼,飞快地挪开,低着头去上厕所,宁言书听见里头大家笑齐园艳福不浅,齐园张罗着:“怎么着,甭说兄弟小气,这就定位置,咱们换个地方玩?” 宁言书看看表,对那没兴趣,打算先走。 念初洗完手出来依旧低着头打算从宁言书背后过,小服务生端了经理关照要送的果盘过来,正好堵住了念初的路,道儿窄,一让就会碰着宁言书,念初不肯让,执拗地站在那儿。 小孩端盘技术还得练,生怕卒瓦喽,急慌慌地说:“小姐姐你让让我,上回我还帮了你不是?” 念初欠人一次,只好让了道。这一碰就得叫人,宁言书留意着她,猜她肯定得服这个软。 果然,她再抬起头时脸上挂着和在齐园面前一样的那种笑:“宁少爷真是不好意思。” 宁言书没接话茬,她还是咧嘴笑,仿佛这表情是她练就的独家技能,对着谁都能这样。 “你这人,假。”宁言书说。 姑娘还没回话,他又道:“其实特讨厌我吧?” 念初再也撑不起笑,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对着宁言书:“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不管你信不信,我是来工作的。” 信不信都不重要,宁言书不把不相关的人放心里,眼眸淡淡从她脸上移开,看见经理从那边过来。 小孩得了不少打赏,美滋滋数着钱出来,看见经理在外头站着,手一伸上缴,一脸不舍得:“周哥,这给您。” 经理拍他脑袋一下:“你周哥还能抢你的东西?赶紧收兜里。” 小孩咧嘴笑,回头买了包中华塞周哥手里。 这天宁言书要走前齐园揽着念初过来,酒气十足给了个准话:“刚才我哥替你说话,采访的事我就答应了,你是不是得表示表示?” 念初是个懂事的,回身从桌上抄起最大的一个酒杯,拔了软木塞咕嘟咕嘟倒酒,满满一杯端起来朝宁言书敬了敬,仰头喝完,又倒了一杯敬齐园,最后一抹嘴说:“谢谢齐总,谢谢宁公子。” 齐园开荤腔:“这可是哥哥我第一次昂,交给你没问题吧?你可对我温柔点儿。” 周围人哈哈哈笑,念初做害羞状低了头。 接下来的戏码宁言书不看都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懒懒一抬手,说要回去。 *** 第二天念初一早到工位上,打开电脑噼里啪啦写了整整十页采访稿,检查了三遍后拿给刘记者过审,刘记者看了看题头,把采访稿往旁边一搁,疑惑地向她确认:“齐总同意了?” 念初笑着点头,没提自己夜里陪着喝酒的事,单说齐总人好,给她一个机会。 刘记者没说话,上下打量念初,拿着稿子去了主编办公室。念初捏着手远远盯着那扇门,心里都是快乐的泡泡,可等刘记者再出来,说好的事情变了天,采访稿上的采访人成了刘记者。 刘记者几句话把念初打发了要出去,念初追了一路,格子间里的人纷纷抬头看,最后她在电梯口拦住人,焦急地问:“刘老师,您上回不是说这采访给我做吗?” “念初啊,万事都要服从上面领导的安排嘛,齐总既然这么给面子我们也要表示出诚意,下月刊的主稿让你一个实习生上肯定不行的,当然,这次主编也对你刮目相看,机会还能多,相信下次你也不会让我们失望。”刘记者看了看表,“我要去开个会,时间挺赶的,先这样。” 电梯门阖上,念初收回手站在那儿,久久之后才离开。 南春碎碎念: 心疼我家阿初 第六章 故事的开始6 为表诚意,刘记者那天特地烫了头发化了妆,她今年三十八岁,毕业就在报社,后来跳槽到现在的单位,是编辑部的老资历,一直没结婚,念初在女厕所听人八卦过,说刘记者当初跳槽是因为和报社领导不干净,人家老婆发现后去单位大闹了一顿。 不管哪个地方,茶水间和女厕所都是小道消息聚集地,念初坐在马桶上听得津津有味。 打扮过的刘记者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带着摄像小哥走出去,人人夸她:“哎哟老刘啊今天这么漂亮要去见谁?” 社里按资排辈,刘记者年纪不大也能得“老刘”二字。 她一挽头发,笑道:“去去去,甭耽误我出任务。” 有好事的进来打听:“她去哪?” 格子间里人人探头瞧念初,附耳说了些话。当事人不在,小实习分量轻,好事的人当着面问念初:“气不气?” 念初不能让人抓把柄,吃了亏还得笑笑:“哪能啊。” 格子间里的同事和她说:“这事刘菊语干过不是一两回了,年年都有你这样刚出来的实习生着她的道,生气是应该的,快到手的东西半道被人截胡叫什么事,昨天哭了吧?我看你今天眼都肿的。” 念初一听,笑得更真:“我都听领导的,没什么生不生气,刘老师也是出于对采访质量的考虑,她出手肯定稳妥,我要学习的还很多。” 那两人没问出什么来一脸扫兴,不信念初的话,干脆拉张椅子坐下来继续说:“那齐总是个新贵,身边一块玩的都大有来头,怪不得老刘往上贴,她都这岁数了,还不得赶紧找个人把自己嫁出去。” “你怎么知道那么清楚?你见过那齐总啊?” “前两年我在东坡外面蹲新闻的时候见过一眼,那几个都不是一般人。” “等等,我记一下,下个月的采访…” “你可拉倒吧,那几位爷住部队大院,家里都是红背景,人家低调得很,不可能坐在那儿让你拍张照放封面上。” 念初坐在工位里,想到了宁言书。 *** 时间过了一个月,期间宁言书被派去华迁开会,回来放了行李就去医院,他是在积水潭长大的,出生那年姥爷在当时坐诊的院子里亲手栽了一颗山楂树,山楂树前四年不结果,之后能一直产粮六七十年,姥爷说这叫厚积薄发,教他,做人做事也得这样。 多少年过去,那时的楼推倒重建,唯独留了那棵树,姥爷在的时候悉心伺候着,姥爷走了,宁言书担心树留不住,有空也拎着小水桶和剪子去照顾一番,山楂树争气,长得枝繁叶茂,每年秋天结好多果子,一到时候就能看见一群家长在医院工作的小崽子爬树摘果子,咬一口,差点没把乳牙酸掉了。 中医认为山楂能消积化滞、收敛止痢,宁言书脱了白袍当孩子王,他个儿高用不着爬树,伸手就是一把,得了小崽子们艳羡的小眼神,一口一个哥哥叫得亲热,和他讨山楂吃。 这回走得久,天越来越冷,他先去瞧瞧山楂树,像是去给姥爷点个卯,让他知道他回来了。然后往行政楼去。积水潭的院长一早等着宁言书,惯例了,定时得喊他来汇报思想汇报工作,宁言书也懂事,去哪儿都不空手回来,给老院长带了他爱吃的华迁特产。 老院长得了礼,又熨帖又骄傲,瞧瞧,这么好的小伙子哪里找! 宁言书站那儿:“您要是没事我先回,科里忙着呢。” 老院长笑着挥挥手:“去吧去吧,哎我这早餐还没吃你拎走,别搞出胃病,当大夫的得先照顾好自己。” 宁言书一点头,吸管利落戳上,一杯豆浆下肚,垫吧垫吧他那早得了慢性胃炎的胃。 到了科室,又拎出一袋东西放桌上,正在看杂志的科室大主任笑着摘了老花镜,知道是宁言书孝敬的,很有默契地揣自个怀里。 宁言书伸手捞过那本杂志,翻过来瞧了瞧封面,看着上头一本正经假斯文的那人就笑了。 吴主任有订书订报的习惯,他把特产搁好,捧着保温杯问:“认识的?” 宁言书点点头,翻开目录找到页码,长指一撩,准准地找到齐园的采访稿,略含下颚,细细看起来,大多都是无聊内容,小样可能装逼,台词一套套的,到尾巴宁言书随便扫了眼,发现采访人的名字不是之前那位。 吴主任没一点吃惊宁言书一个穷兮兮的骨科大夫能认识人家。吴主任是后来调任积水潭的,面试的时候一眼相中了这个看着斯斯文文的学生,张口要了,带在身边悉心教导,半点没察觉他与别人有什么不同。这么过了好些年,吴主任现在回忆起来还觉得这小子深不可测。 那天顶楼病房来了位大人物,是多年的关节病,人不能带多,吴主任偏心就领了最心爱的学生上去,从进门寒暄到问诊都很正常,老院长笑眯眯地给领导介绍他的科研成果和手术范例,吴主任得了领导几句称赞,也不敢多打扰,正要准备出去,只听领导不悦地咳了声,吴主任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身后一直安安静静的学生开口叫了一声爸。 吴主任只要没台,每晚七点新闻联播从不错过,又是个军事迷,喜欢研究些刀刀枪枪,在某个论坛上读过关于这位宁首长的一些事迹,将门虎子,家里往上三代都是当兵的,祖父、父亲都带兵打过仗,战功显赫。宁家在北方部队的根基很深,这位宁首长18岁当兵,从基层干起,后考入军事学院深造,毕业后与父亲世交之女结婚,婚后第三年生下大儿子,第五年小儿子出生。 门口有两个当兵的站岗,护士进来扎针还得先被检查一番,吴主任回头看了学生一眼,再转回来瞧瞧病床上的人,这才看出两人五官有些相似,不过一个刚毅些,一个偏秀气。 算了算年纪,显然这是小儿子。 从前只听说他出自医学世家,姥爷妙手回春德高望重,没想到…… 出来后吴主任皱着眉头看着自个儿的学生,宁言书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解释。吴主任又埋怨上老院长,好歹提前通个气啊,这闷声一道惊雷,幸亏他心脏好,不然真得被吓死。 那位宁首长,可是个抬抬脚这四九城就得抖三抖的人物。 这事吴主任揣心里小半个月不能释怀,直到有一天来了个从工地上摔下来的工人,运气不好,大腿动脉上插了根钢条。情况紧急,吴主任带着宁言书就去刷手,宁言书那时已经是二助,站在台子右边扶着钢条,手术刀划开皮肉血呲地糊了他一脸,突然病人血压急降,整个人剧烈抽搐、口吐白沫。 突发性癫痫,吴主任刚要吩咐就见宁言书上前一步伸手夹住病人的嘴,两根手指伸进去不让他咬着舌头,不断有食物残渣从胃里涌出来,手术室里泛着血腥和酸腐,味道难以描述,宁言书眼都没眨一下,处理及时且到位。 吴主任看了他一下,突然就释怀了。 这么个背景身份换做旁人恨不得能挂个牌牌在胸前,可小伙子低调,从没显摆过,踏踏实实学医,从来不搞特殊,成绩还是最好的。 这样的学生,招人疼。 南春碎碎念: 宁大夫俺稀罕你,啾啾么!(#^。^#) 每晚八点准时更新哦,快收藏一下吧。 第七章 故事的开始7 晚上一伙人借着给宁言书接风的由头出来玩,还是“东坡”,齐园捧着一摞杂志,一人发一本,吆喝着:“哎,都瞧瞧,爷帅你一脸!” 小五拿起书:“哟,这大麻子脸谁啊?” 陆子:“就是,看着特寒碜。” “嘿!”齐园两手叉腰看这两人一唱一和,猛地扑过去挤两人中间,“小五我跟你说件事吧,这个——” 小五一听有事特积极。还没说到重点呢,陆子捂住齐园的嘴不让说,莫名其妙还红了脸。 小五眼珠子滴溜溜看着两人,问:“你俩要出柜?” 陆子呸一声放开齐园,齐园也不客气,问小五:“你那啥眼神??哥哥像是搞皮眼的?” 小五笑着,意思是我看你真像。 齐园弹出去离陆小勇三米远:“硬邦邦的什么好玩?小爷还是喜欢女孩,软乎乎的抱起来带劲。” 小五嘿嘿笑:“我也喜欢女孩,特香特喧软,齐园你妹子多,给我介绍个呗。” 陆小勇一听,急了,扯着小五:“你你别乱说,女孩子有什么好的,保护不了你。” 小五豪气挥挥手:“没事,我能保护她。” 陆小勇瘪着嘴,都不知道下面该怎么劝,姚小五是个大街上看见漂亮姑娘能停下车吹口哨的主儿。 齐园快被这俩活宝笑死了,笑死之前想起个人,眼里闪着坏,刚拿出手机宁言书就进来了。 宁言书目光所及全都是齐园的封面,小五陆子撕了折飞机,咻一下飞上天,撞到天花板的筒灯掉下来,宁言书顺手接了,问齐园:“这你小傍家给访的?换名字了?” 齐园摇摇头:“哪儿啊,这刘记者是上次那姑娘的领导,小丫头可能编了,骗我说是记者其实就是个实习的,我那天出差呢,特地打飞的回来会美人,哪想到等着我的是个徐娘半老,我的妈啊,那妆浓的能有半丈厚,还老朝我飞媚眼,当我瞎啊!” 齐园边说边拨号码:“不成,这事我得找她算算。” *** 念初知道后头有什么在等着她,但不敢不去,到了“东坡”那条巷子口停下来,便利店里买一罐温牛奶,仰头灌下。 进去时碰上端酒那小孩,好奇问她:“姐姐,你上回诓我的对吧?其实你没自己说的那么可怜对吧?你以后别撒谎,我妈说要做个正直的人。” 这地方灯光昏暗泛红,牛鬼蛇神出洞,看不清人间还是炼狱,可小孩脸上没有一丝被沁染到,干干净净,眼神也单纯。相比之下,念初觉得自己像是马路上的一粒沙子,风吹过来车轮碾过去,早已沧桑。 可其实她也才刚刚踏入这社会。 “恩。”她飞快点点头,没解释,算是答应了小孩。 小孩看起来很高兴,有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意思,凑过来提点她:“那个齐少爷不好,里头宁公子在呢,你进去坐他身边,他人好。” 念初一笑,心想她宁愿被齐园灌醉。 甩甩头发,练习笑容,小孩拉开门,念初踏了进去。 桌上一排的芝华士和绿茶,她举着四方杯倒酒,根本没想去掺绿茶,连冰块都没放,纯纯的仰头喝下,这算赔罪。齐园就喜欢这么飒的姑娘,拍拍身边:“念初你来这儿坐。” 念初没动,又举了一杯,嘴上说着抱歉的话,仰头又干了,其实她也怕喝酒,喝醉了的滋味难受,可她必须得表示诚意,自己喝和别人灌,诚意是不同的。 齐园其实心里没气,女孩儿闹一下是个情趣,没想到小丫头这么懂事,他挺高兴,站起来搂过念初,之前也喝了点,有点酒意在脸上,贴她很近,哄她:“这地界敢骗我的没几个,要不是有人告诉我还真信了你的话,乖,你叫声哥哥就放了你。” 念初后背起鸡皮疙瘩,从进来到现在头一次朝宁言书那边看去,那人无论在哪里都难以叫人忽视,尽管根本没留意,但就是能一眼知道他在那。不知是被辣的还是苦的,念初眼瞳上一层水光,这回没躲避,直直看了宁言书一眼,目光收回去,仰头又喝了一杯。 她心里不痛快。 明明这件事她才是最委屈的,她被人抢了能出成绩的机会,可她不能不答应,得笑着送出去,然后耐心等下一个机会。 实习期就这么短,留给她的机会能有多少? 骗人怎么了?一切为了生存。 她没有好出生,没有牛背景,走一步得看三步,靠自己去拼她没什么不好意思。 尽管包厢内光线不好,但宁言书没漏掉念初的那个眼神,他一步步走过去,站在念初和齐园跟前,念初一抹嘴,继续那样看他,眼里有不服,有抱怨,这梁子两人结下了。 宁言书知道她误会了,也懒得解释,拍拍齐园:“我先走。” 一般都是医院有急事,没人拦,齐园松开念初:“哥要不我送你过去?” “你这样就甭折腾了。” 小五觉得喝来喝去没什么意思,也张罗着要走,最后变成陆子开车送宁言书和小五一块走。 车上,小五问:“小宁哥你不喜欢刚才那美女啊?” 她看出来点,兀自又说:“我觉得她挺好看的,名字也好听。” 宁言书闭着眼捏鼻梁,听陆子说:“我就不觉得她有啥好看,你你比她好看多了。” 一般得了这种夸奖女孩儿肯定高兴,只有小五趴过去敲了陆子脑袋一下,恨铁不成钢:“你眼光太差了!有没有点欣赏美的能力!” 宁言书听着唇角挂了点笑,心思转回来,今晚敢这么灌自己,委屈挂脸上跟说出来没什么两样,是等着齐园给她出头呢。 *** “路边停一下。”宁言书和陆小勇换了座位,说,“先送你俩回家,我要去个地方。” “小宁哥你不是去医院啊?”小五问。 “恩。” 就这么几分钟的路,小五和陆子在后座又掐起来了,闹腾一路,宁言书在大院门口放两人下来,夜深了,想必老太太也休息了,他就没进去。 小五弯下腰,扭捏了会儿,还是说:“小宁哥,前几天你爸来我家坐了,我爹说宁伯伯这回身体差了很多,我,我也不会传话,反正你愿意怎么样都成,就是希望你能多笑笑,我都快不记得你笑起来是什么样了。” “难怪今天非要跟我先走,连美女都不看,我们小五越来越懂事了。”宁言书握着方向盘看着小五,突然伸手揉揉她脑袋,“你放心,小宁哥好着呢。” 一直到车开走了小五还站在岗哨旁边,陆子拉她一下,她转回头慢腾腾跟着他往里走,瘪着嘴不怎么高兴,陆子也学着样子揉揉她脑袋,被小五一把拍开:“混蛋,没大没小!” 陆子:“QAQ” 第八章 故事的开始8 宁言书平时上班开一辆白色卡宴,他这人,穿的用的都是好东西,只是牌子低调得让一般人看不出究竟,唯独车招摇了点,也不怪他,车这东西可没有欧洲手工定制一说。车子开上盘山路,其中有一段特别陡,路边边立了石墩子,矮胖胖的身上深深几道口子,显然是车速太快带着车头重重卡进去的痕。 石墩子在这儿蹲了不知道多少年,不知道救了多少玩车的命。宁言书开车稳,车头擦着石墩就隔了几毫米安全避过,不是侥幸,每一次都是算好的,白色车身在盘山路上向上盘旋,引擎轰鸣,吵醒一山的鸟兽,速度直到山顶才降下来,慢慢停在一扇铁门外。 这一瞬,山中又恢复静谧。 宁言书从兜里摸出一包烟,敲开守门人的房门,这地方一般人一年来一次,他来得勤,和守门人混熟了,人家得一包烟,给他开了门,给个手电筒,让他往新修的台阶走,老路前段时间下雨,塌了,正在修。 宁言书拾级而上,月光清朗,洒在一座座墓碑上,让这地界看起来愈加神秘和令人敬畏。台阶一直通上去,像是通往天上,看不见尽头。偶尔有东西从脚尖爬过,宁言书不想打扰这里的人休息,没开手电筒,停了停,听见簌簌声渐远才再起步。 这么着走到最上头,走完最后一个台阶,回身看,山谷幽旷,茂密树林间亮起几个不知出处的光点,他抬手摸了摸那石碑:“哥,你这风景挺不错。” 借着月光,墓碑上的男人在笑,笑容英俊阳刚,他穿的是军装,风纪扣严严扣在喉头之上,一头短刺的发莊,小麦色皮肤与宁言书的格外不同。 兄弟俩,看着是两种感觉,却又能知道,这是一对亲兄弟。 宁言书兜里翻出帕子给哥哥擦脸,那时候急急忙忙的要一张照片立碑,他恨,不肯拿带军装的,把家里翻了个遍,才意识到他哥成年后就没有离开过军营,就没有脱下过那层军皮。 虽然不甘心,但还是选了这张,末了叹口气,说我柜子里衣服多着呢,你都没机会穿了。 *** 这地方,家里人都知道,但只有他上来过,那时候也是他张罗着非要立个碑,他从来没办过白事,什么都不懂,赤着眼心里淌着血一点一点安排,风水先生托着罗盘四处走,说这里最好。他哥扛了一辈子枪,累死累活没捞着好,宁言书买下三个席位修成一个,家里地盘够大,地势够高,风景够好,要让他哥好好休息休息。 他有空就来,说点杂七杂八的,有时候什么也不说,就这么沉默地坐着。这么着也不觉得无聊,知道他哥在看着他。 今天他问他:“宁言墨同志,你后悔么?” 别人都在玩的时候你去了没有坐标连番号都不能说的地方,别人和喜欢的小姑娘拉手、和媳妇抱着睡觉、捧着孩子当爸爸时你已经躺在了这里,人生要走的几个阶段你一个都没经历过,你后悔么? 风声萧瑟,碑上英俊的男人依旧在笑,宁言书默了默,半晌点点头:“知道了。” 他哥不后悔。 站在山顶能看见半山腰又上来了辆车,但看不清是什么人,宁言书将目光放远,半靠在碑旁,思绪飘得很远。 一直到山里响起女孩的哭声。 这是凌晨两点的墓地,突然炸开的哭声让人头皮发麻,宁言书站起来往下看,居然看见台阶的最下边,有人亮着手机屏照着脸,一张脸青白青白,就差两根獠牙。 墓地这东西近年来跟房地产一样,价格飙升很快,中国人讲究入土为安,好地方好风水万金难买,差的地方也挤不下脚,因为普通老百姓买不起这么贵的“房子”。宁言书不懂刚才猛拼酒的人怎么跑这儿来了,默默坐回去,静静看着她哭。 这哭声不骗人,大概也因为这里没“人”所以格外坦荡自如,嗷嗷吹着鼻涕泡:“我不好,我过得一点都不好,我好想你们,你们回来好不好?我保证不偷吃糖了,也乖乖吃药,我一定好好念书,我都学会乘法表不信我背给你们听……” “一一得一, 一二得二, 一三得三, …… 八九七十二, 九九八十一。” 声音大,山那边反弹回来三声回响,边哭还边打酒嗝,打完嗝继续哭,十足的酒疯子。这么有半小时,好不容易停住,乖乖巧巧站在那儿鞠躬,走的时候弯腰抱了抱冰冷石碑,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 姑娘哭得太投入,宁言书没好意思打扰,等她离开才下去,经过的时候看了看,是个双人墓,碑上有一张全家福,看起来是个很幸福的家庭,夫妻俩中间坐着一个小丫头,扎羊角辫,眼睛圆溜溜的,笑起来没了两颗门牙。 碑上刻的字出人意料—— 【爸爸妈妈我爱你们】 【女儿】 【念初】 一片树叶被风卷起,落在碑上,宁言书朝着墓碑拜了拜,伸手摘掉枯叶。 南春碎碎念: 我家阿初没骗人,我家阿初真的没有爸爸妈妈了,泪奔QAQ 带着伤痛的两个人,两颗孤独的心,我要让他们互暖!!! 第九章 故事的开始9 之后宁言书偶尔会想起那天凌晨,想起那个合葬的墓。他这人看着不羁,小时候焉坏焉坏,做孩子王给小伙伴撑腰,有人挨欺负了他喜欢智斗,当然,打架工夫也不错,可其实他这人守旧,这点从立碑就能看出来,风水先生说,这儿你得这样,那儿你得那样,时辰我再算算你千万别耽搁,还有…… 还有一串的老规矩,大清都亡了多少年了,他一个学临床的大夫,心里一一记下,分毫不差地去办。 可那姑娘却潇洒,天地间的事,信则有不信则无,她在父母碑上刻的那几个字,叫人唏嘘。这份洒脱与他见过的样子非常不同。 下回见齐园的时候,他皱着眉摁掉响不停的手机,跟宁言书讲:“杂志社那老女人缠上我了。” 宁言书深深看了他一眼。 齐园抓狂:“哥我再不挑也不能好这口啊!这回我是真冤,错就错在我妈把我生太好了,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特别是老女人见着我都走不动道儿了,非要给我再做一个采访。” 宁言书多嘴问了句:“你那小傍家呢?” 齐园没当回事,他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小小一个实习编辑虽然有个性,但他身边各号大美女多得是,采访的事完了之后人家没主动联系他也不会上赶着。男女感情讲究个你情我愿,齐园是个中高手。 这倒叫宁言书意外。 这天科里有同事过生日,说好了不值班的都去,吃完饭一伙人不尽兴,又约了去酒吧,医院特别是外科,是个时时刻刻在发生死亡、工作强度和精神紧绷度都很高的地方,这么着如果不知道排解会活得很累,所以骨科一帮年纪不大的一有机会就喜欢上热闹的地方坐坐,大家感情好,一块儿说说话骂骂领导,明天又是一条好汉。 宁言书虽然平日里话不多,但和同僚关系挺好,他这人,不爱计较,替人值班也爽快,关键是技术够牛还不藏私,所以大家都喜欢他,去哪儿玩都非要他也去。每个圈子的玩法不一样,宁言书在这儿不是部队大院宁家的小儿子,只是宁大夫。 他不喝酒,每回都是负责开车送人的,卡宴拉着几个人过去,停车的时候费了点时间,这个点人太多,车位不够。过去的时候大伙在门口等着他,和齐园来过几次的地方,店里肌肉虬结的酒保一见是他正要叫人,宁言书单手插袋眼梢挑了挑,同事们搭着肩膀往里走,没注意一旁的大块头酒保懂事地歇了,复又热情地领位,伺候周到,分分钟让漂亮服务员上酒水果盘。 寿星公莫名其妙:“这不是我们点的。” 酒保笑嘻嘻不说话。 宁言书往沙发里一靠:“给你过生日,这摊我买单。” 大家不知道宁言书家里是做什么的,不过能开卡宴的都不会穷,一次酒钱算不了什么,以后有来有往也不欠谁,寿星公乐呵呵地笑纳,说来来来今晚可劲造。 宁言书嘴里含了颗橄榄,场子里扫了一遍,刚要收回来就见一卖酒的姑娘朝这边来,眼神跟他一碰,突然就停了,自以为很自然地拐了个方向,朝别的地方去。 怎么哪儿都有她?宁言书咬着橄榄肉,嘴里咸津津的,看念初挂着她的假脸每桌每桌推销,若是有人买她的酒就笑得更灿烂,深秋里的深夜,纸醉灯谜的,她能让人感到初夏的清爽。 但宁言书觉得,还是那晚在墓地哭的酒疯子更招他待见。 橄榄肉吃完了把核吐出来,宁言书移开目光,想起小时候姥姥跟姥爷生气,好几天没搭理他,姥爷偷偷教他:“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是带着点怨意的,可等姥姥搭理他了,姥爷又教:“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 宁言书到现在都没弄懂里头的意思,看见门口又有一帮人进来,是个脸熟的,他见过一回,他爹是海军的一个政委,两毛四,他没他爹出息,是圈子里有名的败家子。 只见那丫头脚程飞快迎上去带位,抢了酒保的活儿,等人坐下后上酒单,音乐声大,交流基本靠吼,两桌离得近,宁言书听见那败家子跟人调情:“我点你的酒有什么好处?没好处我可点别人的啦。” 场子里卖酒的姑娘多的去了,都在伺机而动抢生意。念初觍脸笑:“咱们现在买大送小,送的香槟口味不错……” 那败家子大笑:“送不送你啊?” “嘿老宁,瞧什么呢?”有人拍了宁言书一下。 宁言书摇摇头,说出去透透气。 透气回来那桌上已经摆满了东西,念初陪着坐在一起意思意思喝了一杯,在这地方卖酒都这样,为了表示感谢必不可少,可很多人就因此认为她们下贱、卖肉、可以被随便欺负。 人挤人的,宁言书往里走,看那败家子一把将念初拉进怀里上嘴就亲,和他一道的几个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看热闹看得起劲,这场面在这地方见怪不怪,只是那丫头不像别的姑娘,半推半就认了,再趁机多卖出去点酒,只见她死命反抗,说什么都不肯。 追光照过来,那桌人变了脸,说哪儿来的丫头这么不懂事,败了我们B少爷的兴致,喊你们经理来! 正巧这时宁言书走到旁边,伸手将大祸临头的丫头捞出来搁自个臂弯里,淡淡道:“这么巧。” 南春碎碎念: 宁公子命我给欺负念初的二世祖取了这么个名字……B少……B……宁小二真记仇呐。 第十章 故事的开始10 这话不是对念初说的。 念初想动,被他一个巧劲牢牢锁住。 “这丫头我借走了,还欠我三杯酒呢。” 那败家子一看是宁言书,举起的巴掌收了回去。 宁言书开口要人他能不给吗?不能。 打小两院的孩子就不对付,三天两头打架,小时候不懂大人那套复杂的人际关系,看你不顺眼就开揍,可现在不行,现在知道了,这是宁言书,是宁家唯一的独苗苗,他爹官职比自己爹大,他惹不起。 再说了,不过是个玩意。 败家子笑着问候:“哥真巧,最近还好吧?宁伯伯也好吧?” 宁言书眼梢一挑,懒得再说,直接把念初提溜出去,两人站在酒吧后门外,胡同里窜起凛冽的风,念初揪着手盯着脚尖,道谢的话说不出口。 宁言书倒是没让她为难:“那小子家里做官的,不比齐园差,怎么,瞧不上啊?” 这话故意说的,想看她什么反应。 念初嚯地抬起头,并不知道自己的绿色眼影花了,糊在眼皮上像个千年老树精,她穿很短的小裙子,光着腿连丝袜都没套,露肚脐的小背心上打着显眼的品牌标志,逞强地看着他:“恩,瞧不上。” 小丫头模样气得就差蹦起来给他一拳,亮出两颗小虎牙尖尖地想吃他肉,她也堵他,说我看上你了! 宁言书懒懒看着她:“我挑食。” 这话念初听来严重,她靠自己能力打工赚钱有什么不对?他难道就高人一等了吗?只不过玉皇大帝给了个好出生罢了。 宁言书站在那儿,跟前矮矮跟蘑菇似的小丫头在发抖,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气的,他回身想进去,听见她朝他喊:“你们大夫都不是好东西,人模狗样的,别指望我谢谢你。” 她对大夫有着莫名的敌意,这让宁言书不怎么高兴,手指点点她:“再有下次你试试。” 他很少这么威胁人,话放出来很有威慑力,念初背脊发凉,却不低头。 她没觉得自己有错,她见过很多那样的大夫,熬夜在牌桌上,和商人推杯换盏,抢着给市里领导家属看病,趋炎附势,暗收回扣,还有,草菅人命。 看着这样倔强的女孩,宁言书问了声:“你叫念初?” 姑娘仰着头:“念初。” 那样儿,无言地说着: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的名字,你给我记住喽。 宁言书一哂,回身走了。 提及伤心事,念初今儿也提早下班,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店里文两条花臂打碟的姑娘来关心:“生病了?” 念初焉头搭脑地嗯了声。 回家要倒两趟地铁,念初的家在一个很老的小区里,B城房价已经涨到了天价,她庆幸父母给她留下了可以挡风遮雨的一块小天地,叫她为钱犯愁的时候少了一份对流浪的担忧。 家里给她留着小灯,黄澄澄的灯光从玻璃窗透出来,像她小时候最爱吃的煎鸡蛋,那鸡蛋也不知道怎么煎的,外面一圈焦脆,中间却是流黄芯儿,咬一口汁水在嘴里炸开,带着鸡蛋黄醇厚的香味。 她试过无数次,却做不出一样的味道。 那时候,要是多吃几次就好了。 再也吃不着了。 念初仰头望着灯,红了眼眶。 *** 念初的脆弱只维持五分钟,她只允许五分钟,第二天起来又是一条好汉。 清晨的地铁能把人挤成咸鱼罐头,她戴着耳机听《智取威虎山》,在公司楼下给所有人买三明治,上楼泡咖啡,每个格子间走一遭,到了刘记者那儿特别停了停:“刘老师,这是您的全素三明治,我让店里用全麦吐司做的。” 没明说我知道你在减肥,需要减肥的女人都不喜欢别人评价她的身材。 晚上聚餐,选在主编亲戚开的饭店,既照顾了亲戚生意又能拿回扣,何乐不为。气氛很好,念初坐在桌子的最尾端,只夹手边的素菜,主编朝她招招手:“坐这儿来。” “唉。”念初端着酒杯半秒都没犹豫,越过刘记者坐在了主编身边,她头一回参加社里聚餐就刻意展露了自己的酒量,不像别的姑娘捂着杯子不肯喝,为的就是脱颖而出,给领导留个好印象,这招虽笨,却是她为数不多的能做的。那天没留底,真喝醉了,往后三天都反胃吃不下东西。不过真让领导记住了,每回喝酒都不能少她。 喝了酒就好借口动手动脚,念初坐在几个大佬中间,一会儿被揽肩膀一会儿被摸摸腿,她忍着,强笑着敬了一杯又一杯。她这样其他人看不上,低头说她坏话,她虽然隔得远但能猜到别人说她什么,不在意,她不在意。 夜深了一伙人从饭店出来,刘副主编最晚走,代驾把车开过来,他话都说不利索,拉着念初往车上拖:“来来来坐我的车,我们再好好聊聊。” 念初哼哼哈哈地把人先扶上车,下一秒滑不留手地闪开,捂着肚皮苦着脸:“哎哟主编我肚子疼,您先走,我去上个厕所。” 说完撒丫子跑了,躲在屋檐底下等车开走才出去,脸上半点痛苦没有,戴上耳机听早晨没听完的《智取威虎山》,搭地铁回家。 这个点的地铁依旧很多人,念初挤在角落里,随着节奏摇头晃脑,嘴巴张张合合,无声地跟着唱,唱到最后扬起笑—— “不管是水里走火里钻,粉身碎骨也心甘,纵有千难与万险,扫平那威虎山我一马当先。” 南春碎碎念: 我们阿初是个心大的孩子,摸摸毛 第十一章 故事的开始11 天气预报说大降温,一早念初出门被冻了个结实,到了单位一个年纪能当她妈可按照社交礼貌只能称姐的编辑喊念初过去,便利贴上写了个地址,说你帮我买一下这个。 离得不太远,念初应下,没想到是个网红蛋糕店,队伍老长排到了街口拐角,念初裹紧外套往最后头一站,跟蚂蚁一样慢吞吞地往前半步半步挪,期间微信收到转账,不多不少刚刚好是两块蛋糕的钱,她收了钱在寒风里笑,这年头叫个外卖都有跑腿费,全将她当免费劳力使了。 刘记者找不着人来电话,念初只好实话实说在外头给人排队买蛋糕,刘记者气不打一处来:“使唤还挺顺手,她让你去就去啊?你是来上班的还是来跑腿的?” 这话问得人不知道怎么回答,念初没计较,笑着说刘老师您别生气,这蛋糕闻着可香了,待会儿我也给您带一块回去。 刘记者不怎么高兴地挂了电话。 好不容易挪过了拐角能看见店铺招牌,念初跺了跺脚,搓手捂了捂被风刮疼的耳朵,眼睛无聊地四处看,她的角度正好看见队伍里有人侧着身摸前头人的包,那姑娘也是心大,名牌包甩在屁股后面,兀自低头玩手机,耳朵里还塞了耳机,被人偷了也没发现。 那小贼得手后夹着长皮夹淡定从队伍里出来,头也不回往反方向走,站后头的女学生怯怯拍拍那姑娘,偷偷指了指小贼背影,那姑娘反应也快,叫了一声:“你给我站住!” 眼看穿帮,小贼拨开人群往街口跑,女孩拔腿就追,可她脚上踩一双细跟鞋哪儿跑得过他,气得骂祖宗。 念初就是这时候出来的。 她往边上走两步,佯装捡东西,时间掐准准地横腿一拦,小贼猝不及防被绊倒,整个人倒下去压了念初半条腿,两眼凶狠地瞪她。念初也不怕,想把腿抽出来逮人,这时候女孩到了,整个人是飞起来扑到小贼身上的,重重一压,阴阴笑着:“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看你是活腻了!你知道我是谁嘛!” 念初的腿一下承受两人份重量,疼的哎哟了声,那姑娘歪在小贼身上笑眯眯地朝她伸手:“你没事吧?” 北方汉子血性,之前是没发现,看到了就不会袖手不管,怎么着也不能比女孩儿还胆小,出去没脸。这时候几个男士已经过来钳住了小贼的胳膊,叫他动弹不得。然后把上头女孩扶起来,再问问绊腿的女孩有没有伤到哪儿。 念初低头看自己的手,那姑娘就一直牵着她的手不放,期间给几个地方打电话,台词都只有一个:“哥!有人抢我包!被我逮着了!我?我在东四街买蛋糕呢!” 她说话爽利中带着点家里独宠的娇憨,念初喜欢,低头笑起来,姑娘弯腰去看她,也笑,晃了晃念初的手:“小姐姐我们见过的你记得吗?我是小五。” 念初点了点头。 姚小五道了谢,下一句是:“白天看你也还是这么漂亮。” 念初实在忍不住,哈哈哈哈笑起来。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寒风中,街口,两个都长得很好看的姑娘你看我我看你,其中一个说:“你以后要提防点,这么好看的包被划破了多不划算啊。” 另一个拎起被锋利刀片划开的名牌包,半点没心疼:“我请你吃蛋糕吧,念初。” 念初有些高兴:“你记得我名字啊?” “当然。”小五骄傲一抬下巴,“美女的名字我过耳不忘!” 很少见着这么胆大的,见义勇为的男士们捆了小贼报了警,笑看两姑娘挨在一起说话,话还没说够呢,从报警到现在也就三分钟吧,街口拐进来一辆警车,警笛鸣叫,两道车流纷纷让路。与此同时另一个方向又来两辆车,几个男人从车上跳下来,先扒着小五看看有没有受伤,然后安慰妹妹:“甭害怕,我们来给你报仇了。” 姚小五跟念初介绍:“这些都是我的哥哥们,哦他不是,他是我弟弟,陆小勇。” 念初一瞧,见那弟弟不怎么高兴这说话,不过没半句话,只是沉着脸把姚姑娘好好看了遍,见她是真连点油皮都没擦破才松了口气。 小五把手机递给念初:“咱们加个微信吧。” *** 蛋糕不便宜,念初没舍得吃,晚上下班在地铁上小心翼翼地护着,生怕被压扁,小区门口一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平日里没人管理,敞着任由出入,她习惯性仰头看,家里给她留着灯。 是个一室一厅的房子,入户门和卧室门串成一条直线,卧室门关着。 这间屋子泛着家长里短的气息,经年岁月攒下的东西塞得满当,不过不乱,书籍垒砌整齐,客厅里摆着一张小床,床边随手可触都是女孩家用的东西,墙上用铁丝拉了一道帘子,这就隔出了间卧室。虽然地方小,但在这么个寸土寸金的城市,这就已经很好了。 进屋换鞋,家里安安静静,念初拎着精美的小纸盒打开卧室门,探进去个脑袋笑眯眯地说:“奶奶,您尝尝这蛋糕,可好吃了。” 屋内有个摇椅,木头打的,不知道是多少年头的老东西,手把上一层包浆,泛着温润的光泽,一头白发的老人很瘦,坐在摇椅上听京剧,脚边蹲一只土黄狗,黄狗奔向念初,欢快地摇着尾巴,似乎在说:我等了你一天! 老人缓缓坐起来,手背上全是老人斑,穿对襟的老式衣裳,喃喃:“你吃,给阿初吃。” 念初过去把脑袋靠在奶奶膝上:“我吃过啦,特地给您留的。” 谁都舍不得吃,都想留给对方吃,僵持着,老人最终点点头:“哎,好吧,老婆子也尝一口。” 念初高兴,扶着奶奶往外走,吹了声口哨:“老虎,跟上!” 南春碎碎念: 此章后怕不是你们都成了小五的迷妹。 第十二章 故事的开始12 周一组里开会,商讨新刊议题,新刊偏向民生类,为了打响第一炮,必须要有一个亮眼的主稿,备选有几个,民事诉讼、旅游热点、利民政策、美食推荐,几位记者友好平分,剩下一个医患关系没人要。 会后刘副主编到念初位置上,拍拍她问:“那个医患关系的议题你有没有兴趣?” 念初一愣,没想到天降馅饼,看来上次真是酒喝到位了,总算领导惦记。 她站起来,说话周到:“谢谢您给我机会,我会加倍努力的!” 刘副主编今年四张多,一对鱼泡眼,头发倒是浓密,蓄一脸大胡子,看着有几分文化人的架势,见念初懂事挺满意,手捏了捏念初肩头,含义十足:“你知道就好。” 念初忍了,冲他甜甜一笑。 等刘副主编一走,念初立马申请了录音笔和相机往医院跑,要有大新闻就得去大医院,在B城,积水潭是不二之选。念初之前跟着刘记者出去过几回,刘记者在前头举着录音笔采访她在后头给她拎包递水,本来好好的,刘记者也乐得有这么个机灵的伺候她,可有一回采访完人家向刘记者打听后头拿拎包的小姑娘是谁后,刘记者外出就再也没带过念初。 念初知道,刘记者要强,容不得给别人当踏脚凳,认为念初趁她不注意跟人抛媚眼儿了,可念初也冤枉,她是脑子进水了才能这么干,最郁闷的是这事你没法摊开说,也不能跟领导告状说她不带她。 不过念初聪明,该学的都学差不多,出去也很能有记者的架势。 医院那么大,科室那么多,她进去先找人扎堆的地方坐下,什么也不干,两耳朵竖起来听别人闲聊,跟装了雷达似的,隐私她自动屏蔽过滤,把关于医院和病号的字眼一个个抠出来,这么坐了三天,终于找着了有用的东西。 起身,拍拍屁股,昂首挺胸乘了电梯到达15楼。 骨科。 *** 里头已经闹开了,念初拿出手机开了录音,站在人群中透过夹缝默默拍摄,越拍越气,捏着手机壳的指甲盖发白,大大的眼睛翻上来,眼里全是昔日里藏得很深的仇恨。 一个中年妇人散着头发坐在地上哭,忿忿地捶腿:“不是说是个小手术吗?那天手术完你们这个了不起的大主任亲口告诉我手术很成功,为什么我男人突然就不行了?好是你们说,坏也是你们说,前后就一天时间你们这里里里外外全都改了口,我们老百姓不懂这些,落到这份上也只有听话,可我想不通,今天你们一定要给个说法!” 有个体格高壮的大夫出来表态,估计不是主刀大夫,这种场面出来只怕会被妇人挠花脸,这种情况,科室里通常会让最能打的出来,但凡有点什么事也能招架得住。 这点小伎俩念初看得分明,愈加厌恶这地界上的所有人。 眼珠一转,意外看见了某人。 挡在前头的同事也很意外,将宁言书往后推:“你怎么出来了?赶紧回去。” 宁言书拍拍高壮大夫的臂膀,淡淡道:“我来。”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还是让了道。 只见宁言书抚了抚白袍上的折痕,想必之前一定有一场混战,但他此刻看起来分毫不狼狈,反而如定海神针,叫四周的吵吵囔囔消失无踪。 “我参与了你丈夫的手术,作为当事人之一跟你说几句,你不要哭,安静听我说完。” 此话一出,妇人哭声渐小,囫囵抹了抹脸。 “病人王浩明四年前因车祸造成胫骨骨折入院治疗,当时的治疗记录我们无法得知,四年后入院的情况是膝关节缺血性坏死,这是腿部骨折常见后遗症之一。膝关节坏死导致病人无法行走,鉴于他正值壮年,考虑到日后的生活质量,科室经过研究决定为他置换膝关节,术前吴主任已经将一切可能出现的后果告知病人和家属,你也签了手术知情同意书,这一切全都符合操作规章。手术过程没有任何问题,目前病人出现血栓,我们及时给予抗血栓治疗,到这一步,我之前所说有没有任何编造?” 这人说话不急不躁,稳稳当当,叫人信服。他站得位置正好留给念初一个白色的背影。 想到此刻昏迷在床上的丈夫,妇人泪如雨下:“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懂,我只要我男人能好,早知道会这样我宁愿不让他手术,下半辈子他就算瘫在床上我也愿意伺候他。” 宁言书说:“我们不能保证什么,你也应该接受一切可能的发生。” 妇人晃晃悠悠站起来,拢了拢头发,在大家以为闹剧散场时突然朝宁言书冲过去,手脚并用地踹踢挠打,宁言书虽极快地桎梏住了妇人,但脸上还是被挠出一道血痕,这时医院的人将两人分开只听妇人在喊:“我只要他活着!只要他能活着!” 如杜鹃,声声啼血,夫妻情深,叫人动容。 念初眼眶泛红,忆起往事,心头沉重。 *** 看热闹的人散开,唯独念初没走,妇人被请去了院办办公室,念初跟上,守在长廊上一下一下踢着鞋尖,院办负责人口干舌燥讲了许久,妇人出来时精神恍惚,似乎下一秒就要晕倒。念初迎上去扶住人,唤了一声大姐。 妇人泪眼朦胧,以为是家中小女儿,将人一抱,眼泪都要哭干了:“孩子,你爸爸不行了,我们娘俩咋办?” 念初感同身受,心揪起来,一声声安抚:“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这一刻,她不是来医院找素材的记者,而是真心实意地希望明天会更好,因为她知道生死相隔的痛苦。 把妇人送回病房,念初站在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中年男人,心中唏嘘。 她回报社,刘记者的椅子从格子间转过来,打探:“想好写什么了吗?” 念初怔忪摇头。 刘记者一笑,椅子滑回去。 南春碎碎念: 嘿嘿嘿~ 第十三章 故事的开始13 第二日,念初心中记挂,一早去了医院,谁知男人没有熬过这一晚,扔下妻女撒手离开。此时他的尸体被摆在门诊大楼外,保安站了一排,手上握着警棍,来瞧病的病人不敢靠近,可好不容易挂上的号就要过期,十分着急。 妇人的精神状态比昨日更差,与女儿两人跪在尸体旁嚎啕大哭,她的孩子看着与念初一般大,头上戴着白花,一声声喊着爸爸。 母女俩身边还有几个男人,手臂缠着麻布,气势汹汹地要让主刀大夫出来,要让医院给个解释。 念初远远站着,看他们准备了横幅,麻布上红色的字眼醒目:杀人偿命,还我公道。 十几年前,倘若有能力,念初也想这么做,可惜,那时她还太小了。 她心如擂鼓,一股信念驱使她向前,拿出照相机咔擦咔擦将一切都记录下来,她要将这份正义感变成能够帮助他们的工具。 几个男人上来问:“你是谁?” 念初说:“我是记者。” 此话一出,男人们让开,指着麻布上的血字:“记者同志,你往这儿拍,这个事我们给你好好讲讲……” 念初打断:“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你们放心。” 妇人认出念初,拉住她的手哭诉:“闺女,你帮帮我,我真的不知道还能怎么办,我男人就这么死了,肯定是有内情的,医院让我去做尸体解剖,我不肯,他们都是一伙的,我得让我男人走得体面啊!” 她说着扯扯女儿:“丫丫,你快说说话。” 叫丫丫的女孩喊了声姐姐,哭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但是,不需要更多的话了,念初都懂。 她将带来的设备对准妇人和女孩:“将你们要说的话都说出来吧。” 她不知道,此时,有人站在不远处看着这里,眼尾挑出一抹淡淡的寒意。 *** 采访完,念初准备回报社,临走前,妇人哀求:“闺女,你一定要帮帮我们,我男人死的太冤了。” 念初点点头,道了声:“您放心吧。” 这一刻,她腾升出一股壮志,她的笔能成为武器,捍卫真相和正义。 往回走的一路,念初的心都蹦蹦跳,热血沸腾在体内,寒风中她感觉不到冷,待看到小路尽头那个人时,她不由自主地抱紧了装有设备的包。 宁言书双手插在白袍兜里,静静站在那儿,没有错过念初的小动作。念初不想理会,埋头绕过他,就当自己没看到这人。 宁言书后退半步,堪堪挡住念初的路,念初不得不停下来,扬起脑袋愤怒地看着他:“起开!” 在四九城里,敢这么跟宁言书说话的没几个,一只手都用不完,念初却敢,她说:“我不怕你。” 宁言书点点头,权当相信她说的,张口也道:“真以为自个长能耐了?你还不够格。” 念初皱着眉头:“我虽然不够格,但我想为他们做点事,总好过相互包庇草菅人命。” 说话真不客气,宁言书的脸色更冷,告诉她:“你只是看你想看的,听你想听的,所以我说,你还不够格。” 念初挺起胸膛:“不劳您指教,这是我的事。” “你最好想清楚,医生的刀能救人也能死人,记者的笔也是一样。”宁言书看着她,在这个女孩的身后是一场悲剧,但不应该由医院来为这场悲剧买单。 念初咬紧了唇,此时此地很多东西不可抑制地从她心中的黑洞里冒出来,那是昔日不敢去回想的痛楚,她的眼里蒙着一层水雾,有很多很多的话死死卡在齿关。宁言书凝神去看,他知晓这人有故事,是个难过的故事。 *** 念初最终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回到报社洋洋洒洒写了一通,打印出来拿给刘副主编,她站在那儿等着他看完,又细细说了了解到的情况,然后就安静下来,等着结果。 刘副主编没抬头,又把A4纸往前返了一页,边看边说:“成,这可以,我看也别留到新刊,明天就上头条吧。” 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念初一愣。 刘副主编放下手里的纸,笑看念初:“怎么,傻了?” 念初真傻了,没半点从前的小聪明,确认地问:“真的啊?” “啊。”刘副主编用红水笔圈了几处不妥当的用词,还给念初,“你拿去给排版的。” 念初反应过来,哎了声,出去时鞠了个躬:“谢谢您。” “别介。”刘副主编啧了声,“不来这套啊。” 念初笑了下,是替那受冤的人开心,她说:“改天请您吃饭。” “成。” 排版老师拿到稿子瞧了瞧,眼镜摘下看着念初:“哟,文笔不错。” 念初翻开相机:“我这儿有几张照片,您看看用哪张合适?” 排版老师选了张拉横幅的远景:“这张怎么样?” 念初努努力:“能再多放一张吗?” “放不下了,今儿通讯社会来图。” 念初想,有一张也是好的,于是把照片发下去修图,这些事做完后在椅子上歇口气,突然想起了宁言书这个人。 她皱皱眉头:“多管闲事。” 南春碎碎念: 每晚八点准时更新,喜欢就收藏一下吧!! 第十四章 故事的开始14 其实当天本地论坛就有不少视频传出,但事情含含糊糊说的不清楚,叫人看不明白,第二天报纸一发,白纸黑字在那儿,当即就成了街头巷尾谈论的热门话题。念初裹着厚睡衣下楼买豆浆油条,相熟的老板娘摊着报纸看得入神,念初探了个头,盯着最尾巴几个字很满足。 记者 念初 老板娘以为她也看,分她半张,啧啧出声:“真是可怜哦。” 后来去上班,地铁上也有人在看这份报纸,念初计划着待会儿偷溜,去医院瞧瞧。 下了地铁她照例先去给前辈们买早点,吃什么一般都会前一天发到她手机,有的时候是三明治咖啡,有的时候也普通,焦圈夹蛋饼。念初拎着早点准备进去,听见有人在她身后喂了一声。这年头,喊姑娘都喊美女,管你认识不认识全都回头,喊喂显得不礼貌了。念初没觉得是在喊自己,兀自往里走,然后真听见是叫她。 叫她的名字。 “念初。” 那声音她耳熟。 她猛地转身,看见路边停着一辆白色卡宴,之所以认识是酒吧里打碟的那姑娘告诉她的,闲的时候她会叼根烟,搂着念初将停车场里的豪车一一数过。念初觉得那小马挺好看,就记住了。 宁言书直直站在车旁,就这么看着念初,上班的时间点,一栋楼里的人都要经过,纷纷看过来,好奇这两人的关系,一个买早餐的,一个开保时捷的,怎么回事啊? 打量的目光太多太明显,念初只好先过去。她手里提的东西多,食物的味道将她包围住,使她像个移动大蛋饼,她知晓他为什么来找她,只是没想到,她所知道的,背景那么深不可测的人,居然会为了这件事来找她。 会将她怎么处理呢? 念初想,弄死她就地埋了也是小事一桩吧。 宁言书说:“你跟我去个地方。” 念初摇摇头:“我上班呢。” 她不去,她才不被糖衣炮弹打倒。 宁言书是个不爱说话的人,下一秒捞起念初拉开车门将她塞了进去。说得容易做起来也不太难,军人家庭,每年寒暑假都扔部队里跟着练,为的就是给18岁征兵打好基础,他哥是这样,他也是。 念初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抬起来扔车里,车门上锁,她愤怒道:“我报警了啊!” 宁言书一个眼神都没给,车开走,一车咸津津的油条大饼味。身边的姑娘闹了半条街后安静了,居然拆了一个纸袋开始啃饼。宁言书面色不虞,唇线紧抿。 念初吃完了蛋饼喝豆浆,吸管利落戳进去,喝到底的时候一点都不浪费,吸得簌簌响。 她想着,吃饱了才有力气战斗。 完了把纸袋豆浆杯收拾收拾,给领导发消息说被绑架了。 刘记者电话打过来:“你偷懒的借口能不能高明一点?” 念初无奈:“我真被绑架了,昨天的报道人家来寻仇。” 说着瞟了眼开车的人:“不过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我请个假,晚些到。” 这些事办好,车也到了地方,积水潭,这些天来了好几次的地方。 宁言书不说话,念初也没躲,跟着往里走,本来就打算要过来的。门诊大楼外横幅还拉着,只是那几个男的不见了,只留妇人和女儿,她们已经再没有眼泪哭,靠在一起干巴巴看着横车上的尸体。 下一秒,大堂内响起一阵喧闹,不相干的人往旁边躲,几个男人围在一起打人,隐约可以看到白袍。宁言书当即就冲了过去,念初立在原地,看他几下闯进圈子里,一手拉起挨打的人护在身后,一脚已经踹了出去。 可他身后的人在喊:“不可以,你不可以动手!” 他试图让他冷静,可宁言书回头看见吴主任脏了的袍子,愣是没压下火。 有好事者在录像,他也不管,分神看了念初一眼,那意思明白:你不是也爱拍么?还不赶紧给我拍! 念初摸了摸包,设备还在,但不知怎么的,她不想拍。 都说双拳难敌四手,可宁言书一个人对几个人半点没吃亏,他把人揍趴下,扯着领带让保安把闹事的带走,这才回头问:“不是让您先别过来么?” 吴主任不怎么在意地拍拍长袍:“我想,这么着也不是个办法,还是要过来解决的。” 老主任有担当,不想躲不想避,因为他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不必心虚。他一步步朝妇人走去,在王浩明的尸体前停了停,深深鞠了个躬,然后看看那血书横幅,蹲下来对妇人说:“做解剖鉴定吧,真相究竟如何,他会告诉你的。” 念初蓦地一动,敢这么说的人一定问心无愧。 吴主任说:“如果真是我的错,要赔钱还是要我这条命,都行啊。” 这话一出,妇人一愣。 吴主任说完站起来,整理自己的白袍,对身边的学生说:“咱们走吧。” 宁言书嗯了声,走前半步,担心还有人会突然冒出来打人,期间瞭了念初一眼。念初低头远远跟上。 第十五章 故事的开始15 没跟得太紧,所以吴主任没发现她,到了宁言书姥爷种的那颗山楂树下,两人坐一块,念初蹲在旁边的石墩子外,她体型小,根本发现不了,吴主任有点儿走神,也没怎么在意。宁言书从兜里掏出一个烟盒,他这人不抽烟,可走哪儿都揣着,递给吴主任一支,吴主任抖着手接了。 抽第一口咳嗽,显然吴主任也是个不会抽烟的,他捏着烟瞧了瞧,笑:“这么好的烟,被我糟蹋了。” 宁言书没吭声,看着不是那么放心。 吴主任抽第二口,没敢吸进肺里,囫囵嘴里转一圈就吐出来,没觉着香,倒是很辣。他说:“年轻的时候在手术室熬台,那时候太不容易了,每天只睡两小时,一有手术就争着抢着要上台,上台能学的比书里看的多太多了,我们一批进来的小伙子里有一个会抽烟,说抽这个提神。” 风大,烟头烧得很快,不一会就一截白,吴主任弹了弹,接着说:“我那时候跟着抽了两口,抽不来,也怕有瘾。” “吴老师。”宁言书低低唤了声。 吴主任缓缓弯下腰,烟扔在地上,两手捂着头,他的脊背弓成一道弧线,将自己深深折起来,这姿势,让人感觉无助与无奈。 四周很安静,树上的山楂早叫人摘光了,不那么好看的挂在枝头,摇摇晃晃要下来,风听懂了,将它高高卷起,与母树分离,再重重落下。 啪一声。 “言书啊,老师给你丢人了。” “您没错。”宁言书斩钉截铁,他很少情绪外露,但也是个一旦认定就不回头的主儿。 吴主任以那样的姿势给学生讲当年,话说多了就藏不住,念初躲在那儿听出了很浓的鼻音。 哭了?她眨巴眨巴眼,不敢相信。 “那个会抽烟的家伙后来不干了,他是我见过最有天分的,你小子不服气吧?但他确实比你更强,老天爷赏饭吃,都是命。我和他一块给教授拉钩递刀子,每天轮流站二助,我们见过很多明明手术非常成功但因为血栓死去的病人,我接受得了,他不行。” “他做手术是艺术,不管是缺了胳膊还是断了腿,病人在他眼中就是完美的艺术品,他没办法看着自己主刀的病人一个个在他面前死去,他再也拿不动刀了。” “他走的时候对我说,老吴啊,靠你啦。” “可我呢?我也是真怕了。” “这种事看运气,家属理解还好,不理解……像今天这样的,我是没办法再来一回。院办叫我不要上班,让我避风头,我问心无愧坦荡天地,我怎么可以躲着?我还看着你们这帮学生为了维护我跟人打架,我愧做你们的老师,我没带好你们。” “老师!” “言书啊。”吴主任仿佛用尽了力气,缓缓直起身,“就这样吧,科室交给你了。” “……” 吴主任拍拍他:“我吊着一口气等结果,往后啊,爱怎么着怎么着,我放下了。” “成,没什么要交代的了,我走啦,对喽,我订的那些书你给我收着,有空了来家里玩,顺便给我带来……没空……没空就算啦。” 吴主任脱了白袍搭在臂弯里往外走,宁言书目光幽深一语未发,这时候石墩里突然冒出个人,张了张口,叫了声吴大夫。 “你是?” 念初一弯腰,给老主任鞠了一躬:“昨天那篇报道是我写的,我叫念初,是报社的记者。我在这儿跟您道个歉。” “你怎么会在这儿?”吴主任思忖地回头看宁言书,“你带来的?” 宁言书撇开眼。 念初是个好孩子,错就是错,对就是对,她敢承认,敢接纳,那爽朗性子做事不含糊。前一天宁言书说她不够格,说她自以为是,她当时不服气,现在老实承认,没错,她不够格,这件事上,她站在了一个不够客观的立场上看问题,她将自己不好的回忆带入了这件事,她的报道没有做到公正公平,她藏了私心,她误导了人们的思想,她应该道歉。 如果说大夫有草菅人命的,她这样,是不是也算毁了一个人? 这是念初头一次知道自己的这份工作能带来多大的影响,太深刻了,她必须记住。 吴主任站在那儿,叹了口气,半晌道:“道歉太早了,咱们等解剖结果出来吧。” 念初心里内疚,又鞠了个躬:“这事我做的不地道,结果出来我还您一个公道。” 吴主任轻轻摇了摇头,说:“你回去吧。” 自始至终,没接受念初的道歉。 念初看着吴主任的背影渐行渐远,宁言书走到她身后,说:“很多时候道歉是最没诚意的手段,已经发生的事你挽回不了,一个大夫的从医信念一旦被击垮他的一生就再也没有可追求的理想,活着不过是行尸走肉。吴主任……很难会再穿上这身白大褂。” 他说:“当时,你应该听我的。” 南春碎碎念: 念初是冲动的,在这件事中她带入了自己,她该为此付出一些东西,得到一些东西,成长就是伴随阵痛的不断前行。与君共勉 第十六章 故事的开始16 念初后来回想,当时,在积水潭的小道上,宁言书是怎么跟她说的? 先前是劝的,她小人之心,还怕他抢了自己的包。 他那天说了好多话,虽然听着刺耳,但真是在劝的。 可她听不进,后来呢? 后来他就放她走了,那时候,他是不是对她怀着一份信任?相信她能看清事情的真相? 可惜她没做到,而真正做到问心无愧的那位大夫却被已经成为了一种职业的医闹们围在医院打了一顿。 那是医院,是那位大夫工作了一辈子的地方。 念初翻了个身,揪紧厚棉被,外头北风呼呼地吹,她的小床也吱吖作响,老虎趴在床脚,一只耳朵竖起来听声儿,乌溜溜的大眼睛不放心地看着念初。 念初干脆坐起来,脑子里全都是宁言书最后对她说的那句话:“当时,你应该听我的。” 她把老虎的脑袋往下压了压,自言自语:“他那人,我摸不清。” 一开始在东坡遇见,他投来的目光让她觉得自己轻贱,后来在酒吧,无缘无故的,他给她挡了一回灾,然后是医院,她以为他那样的人不会关心任何事,可他板着一张脸去向妇人解释,第二天把她从报社拎了过去,和人打了一架,在一颗山楂树下劝说他的老师不要放弃这一切。 对她,应该是责备的,但面上不显,语气也平静,就事论事的态度,不针对她这人。 越是这样就越没法不去想。 念初叹了口气,两手撑着脸,漫漫长夜,她心中有愧,睡不着。 *** 这边有个姑娘为自己的轻率自责不已,那边生活还在继续,人在庸碌之中辗转,靠的是心中的信念才能不倒。 虽然社里没要求,但念初继续跟进这件事,做得很低调,一有空就往医院跑,夫人带着闺女无依无靠的,不知得了谁的提点,申请的不是一般医疗事故鉴定,而是医疗过错鉴定,听着就差俩字,里头的门道却很不同,前者由省医学会牵头,后者则交由司法鉴定机构,相比之下,后者给出的答案不会被任何因素所更改,更具公信力。 念初想起那天打人拉横幅的几个人,心里很气,有事说事,靠暴力手段和小聪明算什么本事?难道白的就能成黑的? 她现在和妇人说不了几句话,被人看住了,念初心里明白,这是为了分钱。而妇人上了这条船就由不得她了。念初是提着水果去的,走的时候被人堵住路,那几张脸笑着也显狰狞,说话恭敬但听着不是那么个意思:“记者大人,劳您跑这么一趟,但以后就甭费心了,大姐这儿我们照看着,要啥有啥,不缺,您忙您的。” 念初没吭声,越过人走了。 妇人住在积水潭附近非法小旅社里,楼里上上下下都是来治病的病友,看了报纸也都同情她,见了念初拉住,说:“姑娘,你就是那位大记者吧?你做了好事啊!你能再写点吗?娘俩太苦了。” 念初躁红了脸,脚不着地跑了。 她顺着人流走,站在医院门诊大楼外很茫然,冷风将她吹醒,她眼神好,小时候一盏小灯泡偷摸躲在被窝里看故事会也没把眼看坏,发现宁言书进了东边的住院大楼。 其实念初觉着,就算是近视三百度的人也能一眼在人群里瞧见他,大高个,干净的短发,白袍穿得好看,侧颜冷清自持,就是那么夺人眼球。她想了想,小跑跟上。 宁言书往骨科去,昨儿姥姥犯了老毛病,他早晨请了假没查房,在大院里伺候老人到这个点,见着好些了才赶回来,他新收了个小孩,天生的毛病,心里惦记着。 男人腿长,步伐又快,念初一双小短腿追不上,气喘喘地没赶上一趟电梯,撑在一旁想这人是不是当过兵啊? 这么一想还挺有道理,那背脊跟插了钢条一样直,从没见他驼背窝肩过,像是路边的小白杨。 念初搭下一趟电梯上去,病房里绕了一圈没找着人,还被护士拉住盘查,问她:“你找谁?哪个病房?” 最近风声紧,特别是在骨科出的事,所以大伙都谨慎,最恨那不明是非胡乱报道的八卦记者。念初一般不敢来这,心里有愧是一回事,真怕暴露了身份被揍一顿都是轻的,但今儿她特想找那人,想说点没啥用处的废话。 念初支支吾吾说找40床,护士也聪明,诈她:“是你爹啊?” 念初顺着:“嗳。” 那小护士立马变了脸:“你爹是个女的啊?” 念初心道不好,脚下抹油赶紧溜,骨科她来过几回,知道哪儿没人,双手一推开了楼梯间的门,然后停住了。 宁言书面对着她站着,跟前还有两男女,看着是夫妻,有些年纪了,不知遇到了什么事,顾不上整理自己,都蓬头垢面,男的指尖夹着烟,楼道里空气很差。 “我……”念初觉着自个儿站这儿挺唐突,想走。 宁言书一个眼神都不给,脸上看着挺严肃:“把烟掐了。” 男的哎了声,老老实实把烟头摁在地上,还用鞋碾了碾。 宁大夫看不惯:“捡起来。” 那两人跟宁大夫跟前乖得不行,女的拽了拽男的,男的立马把烟头捡起来,捏在手里没地方扔。念初脚尖点了点地板,心想他不避着她说话,那她就厚脸皮待着了。 南春碎碎念: 啊,因为某些原因本文名改成《宁医生的小娇妻》,封面真是很喜欢了。 巧了,我基友昨天开坑,在晋江连载新文,书名叫《我在健身房捡了只小奶狗》,我俩对比了一下评论数,很没有尊严,人家的读者哭着喊着痴心绝对,而我的读者都很高冷o(╥﹏╥)o 蹲角落画圈圈,想要评论呢…… 今天双更了,有没有评论啊?来一发嘛来一发~ 第十七章 故事的开始17 也不直勾勾看,摸出手机低头假装玩得很快乐,其实耳朵早竖起来。宁言书分神瞧了瞧那圆溜溜的发旋,挪开眼,语气听着和平时没什么不同,说话慢条斯理:“孩子的腿还有救,昨天的术前说明我已经讲得很清楚,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不治,他这辈子就残了,治,他就能跟正常孩子一样了,当时你们说听明白了,怎么今天改主意了?看着孩子整天瘫在床上哪儿都去不了不糟心?” 念初心里骂了句。 那女的不吭声,男的哼哼哧哧解释:“宁大夫,不瞒你说,家里是真没钱治了,我和我媳妇想了想,还是算了吧,能活着就成。” 楼道里响起一声冷哼,念初没敢抬头。 宁言书的语气听着越来越冷,字字如刀,他的目光扫过妇人微微隆起的肚皮:“这不是真正的原因吧?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这话说得念初莫名一颤,又觉得自己太没出息。 “钱可以商量,知道你们困难,科室也可以解决一部分,孩子再瘫下去其他不说,褥疮就能要了他的命,你们怕花钱,平日里也没照顾好,送来的时候什么样你们心里清楚,都是一个肚子出来的,心不能这么偏。”他再一扫妇人,说出来的话很越线,这话要是拿到稽查组非点名批评不可。 宁言书说:“你能保证这一胎就是个健全的么?” 念初这才知道妇人怀着身孕,她背对着念初,从后面看一点都看不出来。 一直低着头的妇人被说得有了脾气,她才是家里的主心骨,昨天拍板做了决定,其实老早就打算再生一个,以前政策不允许,他们也交不起罚款,现在正好开放二胎,虽然属于高龄产妇,还是迫不及待怀了。 这回,要不是孩子背后烂了,他们也不会上医院,家里靠种地为生,能保证他有口饭吃,不虐待他,伺候他到老,他们身为父母问心无愧。 但他们得给自个儿留点后路,以后,得有儿子养老送终。 这话,她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了出来。 B城很大,六环外房价都逆了天,长城脚下的小村落哪有什么像样的医院,最终辗转送到积水潭,那天宁言书的门诊,一看就让送病房,要排队半年的地方硬是给腾出个位置,说明情况有多紧急。 大夫上心,无奈父母觉得不值得。 *** 念初抬头看了宁言书一下,她眼睛大,雪亮雪亮的,眼里有愤慨,正好和他撞上,怕他不让她留这儿了,麻利又低了头。 丈夫是个老实人,没啥主心骨,听完就记得一句,反复问:“宁大夫,医药费真能报销啊?” 宁言书不说话。 知道他是生气了,老实人扯了扯媳妇到一旁低声盘算:“这多好啊,不花钱还能把咱家小辉的腿治了,你别犟,惹大夫不痛快了什么都没有,以后小宝还要靠哥哥呢。” 这话念初听得清清楚楚,她不光视力好,听力也一流,可听了还不如不听,惹人生气。 夫妻俩商量完搓着手表态:“宁大夫,我们做!要签字是吧?那咱们赶紧的签吧!” 那女的也能进能退,谄媚笑着:“刚才是我冒犯了,乡下人,您大人有大量,多包涵。” 宁言书再也没说一个字,越过夫妻俩走了。念初小跑追上,喊了一声:“哎你等等我。” 他没停,在长廊停下,走道上一排加床,其中有个小男孩,看不出身高,一脸稚嫩,见着面无表情的宁大夫也不怵,咧嘴笑,喊他:“宁叔叔早上好。” 宁言书低声跟他说话,最后一句念初听见了,他用一种她从没听过的语调问孩子:“明天就要做手术了,怕不怕?” 孩子显然愣了,问:“哪来的钱?我不治的,我家没钱,我弟弟马上就要生了。” 宁言书压压他的头:“问题不要这么多,回答你该回答的。” 孩子不言语。 宁言书对他说:“以后,就可以去上学了。” 这一句,把孩子说哭了。 念初慢慢退了出来,揪着包站在窗口,楼很高,一到深秋雾霾就加重,空气指数很差,可她在这一片浓密的灰黑中看见了一些东西,心脏被触动,跳得比平时更用力一些,血液加速流淌到四肢百骸使人微微发热,她握住拳头,抵抗心里的潮涌,有些事,固执了那么多年,头一回,让她改观。 大夫啊,也是有好大夫的。 南春碎碎念: 这世上,有好人就有坏人,有正义就一定有邪恶,不要对这个世界失望,还是有很多值得我们记住的美好。 晚安。 明晚八点继续在这里等你。 第十八章 荒地开出的野花1 宁言书和孩子谈完一回身,见不着念初人影,也能猜到今儿她来找他是为什么,记者这行当他接触的不多,心想总不能自己打自己脸再登个声明说自己写错了吧? 也就是个口头道歉,他不差这一句。 手揣兜里走出去,发现念初没走,还杵着呢。宁言书淡淡地越过人等电梯,念初也不吭声,就跟他后头,偷偷拿眼瞧他,怕跟丢了,小跑进电梯,还是站他身后。 她好奇,目光就离不开。 宁言书平日里一副生人勿进的气息,念初倒是不怕,只要他没赶她走她就赖着,反正脸皮早就练得比城墙厚喽。 宁言书还是那样,穿一身白大褂排队,住院部楼下的收费处只收住院病人的医药费,轮到他时报了个床位号,一张卡递过去:“麻烦您给刷五万。” 念初眼珠子立刻从他白大褂挪开仰头锁住他的脸,一直没搭理她的人这时候跟她说话了:“这事你要也敢登报我就办了你。” 说的真真儿的,其实有点唬小孩的意思,因为念初半点儿不害怕。 她问:“你不是说科里能……” “科里奖金全搭上都不够,你真以为医院是银行啊?” 念初:“……” 宁大夫把卡收回来,插皮夹里,瞧她一眼:“还不走?” “我有话说。” “没工夫听,忙着呢。” 他要走,念初急急挡着路,那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不允许她半途而废,她说:“宁大夫,你给我点时间。” 这还是宁言书头一回听这小丫头这么恭敬地喊他,于是准了,两手一抱:“说吧。” 念初指指不远处的山楂树:“上那儿说。” 宁大夫抬起腕看看表,没动,对上念初葡萄似的黑眼珠,念初也不选地儿了,真怕他就这么走,在人来人往的缴费口清清楚楚道:“你是个好大夫,十九年前我没那么幸运遇上,我承认我对你们有偏见,这回,是我错了。” 嗓门挺大,大伙都看热闹。 宁言书把人一带,往山楂树去。 念初袖管被他扯着,步子凌乱,边走边说:“我没撒谎,我爸妈真死了,死在地震里,很多年前华迁大地震你记得吗?那天我们一家去那边玩儿,没想到那么寸遇上了,其实他们当时还有气儿,可……” 下头没说完,一鼻子撞宁言书脊梁骨上,酸得泛泪花。 宁言书看着她:“这事翻篇。” “成。”念初点点头,揉着鼻子,太疼了,眼泪啪嗒掉下来一颗,泪痕在脸上划出一道透明的线,风大,吹乱她的头发,也遮住了她的难过。 两人往树下一坐,半晌都没说话,念初抠着手听身边人问:“然后呢?” 然后? 她想了想,哦,然后啊…… 来的都是熊孩子,老山楂树很久没听过这么甜的女孩说话声儿了,摆了摆树枝,落下几颗仅剩的果子,一颗砸在宁言书身上,像是在说:“你倒是给人姑娘递个手绢啊!” 宁大夫没那香喷喷的手绢,念初也不需要,手背胡乱呼噜呼噜,眼珠被泪水沁过格外闪亮:“当时受灾范围太大,也没现在这么齐全的应急手段,好些人活了一辈子都没遇到过,要救的人太多了,支援不够,只能先救最有希望存活的人,我还好,当时没在车里,调皮跑远处,我爸妈在车里呢……” 念初颤抖着喘了下:“他们被抬出来还有气我保证,我爸还跟我笑,他满身都是血,眼镜碎了,可能都看不清我。我鞋丢了,赤着脚到处求人救他们……” “停下。” 念初陷在那痛心蚀骨的记忆里:“大夫穿着白大褂,我一碰就一个小巴掌的血印,他们顾不上我,让我不要捣乱,后来我咬了个人,我想他疼了肯定要揍我,我往摆着我爸妈的地方跑,那个大夫追着我,他看见了,他知道的,可他转身走了。” “停下。” 这一次,宁言书蹲在了念初跟前,平平对视着:“停下。” 他不想听下去,后面的事他能猜到。 这时候,念初却扬起一抹笑,是与往前很不同的,很单纯的一抹笑,嘴巴咧得很开,眼睛弯弯,爽朗地拍拍宁言书:“你是好样的,我也会为我犯的错负责。” *** 一周后,尸检鉴定报告出来了,司法机关认为手术不存在人为过错,属于正常血栓范围内死亡。骨科的人都松了口气,院方派人去找死者妻女,走渠道让他们尽快办后事,入土为安,到的时候母女俩被医闹追着要钱,念初也在,听那帮医闹拿着计算器算账—— 伙食费、误工费、横幅、医院门口静坐按小时算钱…… 一帮无赖。 念初偷偷报了警,等在巷子口,警察一下车她就指着里头:“警察叔叔,就是他们闹事,快把他们抓起来!” 接警的警察一瞧,眉头皱起来:“怎么又是你们?自己上车还是我拷走?” 那群人破口大骂:“踏马的是谁报的警有种你别躲,劳资出来弄死你丫的操!” 刚说完被警察摁着头押上车。 念初赶回报社连夜写了个澄清稿,第二天找刘副主编签发,没想到被打了回来。 念初着急:“这件事已经查清了,不是医院的过失,我觉得我们应该还主刀大夫一个公道,主编,您再看看吧,我……” 刘副主编举着一把小镜子一把檀木小梳梳胡子,漫不经心:“小念啊,幼稚了不是,没有这么办的,现在实体路窄,上面领导看的是销量,你这自己打自己脸的事怎么可能成呢?” 念初这时没了平日里的油滑劲儿:“我一直以为报纸是可以伸张正义的。” 刘副主编一笑。 念初点点头:“是我太天真了。” “哎,知道就行,以后别犯傻。”刘副主编放下小梳,“晚上有安排没?我知道个地方特棒,咱们一块去?” 念初如今没心情应付,拖着那篇稿子走了,步子有气无力,刘副主编又笑了下。 这时候刘记者过来交稿,他们俩都姓刘,本家,之前关系就近,刘记者八卦:“怎么了?” 刘副主编嗨了声:“没大事。” 刘记者神秘一笑:“看上了?你可悠着点,嫂子还怀着呢。” 调侃惯了,刘副主编捋着胡子:“倒要叫你瞧瞧你刘哥的能耐!” 南春碎碎念: 我家阿初就是知错就改好娃娃 第十九章 荒地开出的野花2 第二天,积水潭官网上发出一则声明,自媒体时代信息爆炸,这件本来就引起相当大关注的案子一早刷爆了b城人的朋友圈—— 关于11.1骨科患者王浩明术后死亡有关情况说明: 病人王浩明四年前因车祸造成胫骨骨折,四年后在我院确诊膝关节缺血性坏死,我院骨科吴旭华主任作为王浩明的主治医生为其实施人工膝关节置换术,术前谈话充分,已告知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家属自愿签署手术知情同意书。 术中患者生命体征正常,术后出现下肢深静脉血栓,经抢救无效宣告死亡。 我院骨科医护人员一切操作均符合医院规章制度。 11月5日王浩明家属申请尸体解剖,我院暂停吴旭华主任的各项工作。 经司法机关公正鉴定,昨日我院得到尸检结果,尸检结果显示病人王浩明确实为下肢深静脉血栓死亡,不存在任何人为过失。 无论因为何种原因,此事都是我们不愿意看到的悲剧,我院表示深切的哀悼与同情,但拒绝支付王浩明家属之前提出的三百万赔偿并已于当日陪同家属将病人尸体火化,入土为安。 此事在社会上引起很大的反响,对我院的声誉带来极其恶劣的影响。我院深刻吸取教训,将在日后的工作中更加谨慎小心,但我院不认为吴旭华主任在工作上有任何过失,故不接受吴旭华主任于十日前递交的辞呈。 世风日下,医闹泛滥,积水潭医院谨记自己的职责和本分,也望广大患者不要受到网络传言和医托医闹的欺骗,共促和谐社会。 我们是医者,不是屠夫,我们手上的刀只为救人,不会害人。 愿尘埃早定,逝者安息、生者坚强。 特此说明 积水潭医院 11月20日 这是一篇相当硬气的声明,与用钱息事宁人的其他同行相比显得格格不入,做到了一个业界老大应有的架势和风范。此声明一出,积水潭上下士气十足,备受鼓舞,今天医院能为吴主任出头,他日就能为他们恢复声誉,洗清腌臜。 正如声明中说的,如今世风日下,医闹泛滥,他们中不乏曾被偏激病患或家属打过,闹过;他们的同届、校友不乏为了保命放弃临床,苦熬十多年半路改行;他们之中也有许多人,曾告诉子女,以后不要学医。 其中的苦,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这身白大褂,已不再是救死扶伤的标识。 可今后,他们不畏,积水潭精神不死,正义永存。 周围议论纷纷,念初坐在摇摇晃晃的地铁里,心中腾升一股正气,乾坤郎朗,善恶奸诈无处遁形。 *** 宁言书领着老院长的任务找上门时吴主任正在看院内群,这则声明一瞬间充斥着属于积水潭的每个角落,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都是院方对这件事的态度。 也是对吴主任的信任和支持。 不能说心不是热的。 他这几日没了平时的装扮,看着不如从前爽利,洗到薄旧的家居服,鬓角平添几线银丝,摘下眼镜冲宁言书笑:“你小子来干嘛?” 吴主任的夫人擦着手出来,知道两人有事要说,心里担心,面上显露,眼眶一下就红了,颤着声问宁言书:“结果怎么样?” 宁言书还没出声,吴主任嗨了声:“还能怎么样,我早说了,问心无愧,要是有问题,这条命赔给他。” 吴主任的夫人一个抹布摔吴主任身上:“你再这么说我就跟你离婚!这日子没法过了!” 宁言书淡淡抿了抿唇,喜欢这样的家长里短,恭恭敬敬喊了声师娘:“没事儿了。” 一句话,平平淡淡,却让人安心。 “哎。”吴夫人搓着手,半晌又哎了声,“你留下来吃饭,我去买菜,这几天我俩都魂不守舍的,下面条凑合,今儿我多做点,一起吃,啊。” 宁言书顺从地点点头,他向来很亲长辈,从小跟姥爷身边习惯了,很尊重,放心里。 吴夫人换了衣服出门,吴主任指指沙发:“你坐,知道你有话说,坐下说。” 宁言书把吴主任亲手写的辞呈退回来,说:“老师,我们都在等您。” 那信封孤零零躺在桌上,吴主任没收,久久没说话。一直到吴夫人回来才打破沉默。吴夫人一手鸡一手鱼,风风火火张罗着,宁言书也不多劝,知道吴主任一下子转不回来,开了电视看新闻台,正巧B城卫视在播这个事,没偏心,报道挺公正的。 宁言书和吴主任一块把新闻看完,最后天气预报说明儿有雨。 席上,吴夫人开了酒,宁言书要开车就没陪着,吴夫人两杯下肚说我这几天吓死了,要是没查明白赖我家老吴身上,以后他还怎么活? 说的都是担忧。 吴主任没事人一样摆摆手:“别听她啰嗦。” 但始终没松口回去。 南春碎碎念: 今天更新两章哦! 第二十章 荒地开出的野花3 吃完饭出来都三点多了,宁言书今儿被老院长委以重任特特放了天假,但他这人习惯泡医院里,车子掉头又回去。院门口有点儿堵,出事后有点儿萧条的味道,这会儿又门庭若市一票难求了。老远就见着小车自动取卡处蹲了个姑娘,穿得少,人也瘦,邪风一吹估计狗都追不着。蹲那儿也不闲着,膝盖上放一个笔记本电脑,啪啪啪打着字。 前头的车过去了,宁言书的车有卡不用停,到了横杆那儿人姑娘还没站起来,知道她是真没看见,估计是不想让她跟这儿继续影响医院风貌,宁言书踩了脚刹车:“嘿。” 念初一激灵,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从地上爬起来冲车里的人来了个灿烂的笑,露大白牙那种。 “等我呢?” “恩!”她点头,攥着电脑,“你今儿什么班?待会儿有空没?” 这搭讪有点儿土,想想都多少年没姑娘这么跟宁爷说话了,宁言书兀自一哂,留一句:“有事儿,没空。” 说完就要开车进去。 降下的车窗沿搭进来一只小手,宁言书一瞥,指尖冻得发青。 念初不放,说:“再忙也得吃饭啊,我想请你吃个饭。” 后头有人不耐烦地摁喇叭催他,宁言书下巴一横:“先上车。” 他的车念初不是头一回坐,轻车熟路爬上去,其实北方妞身架骨都不细,个头也不矮,但在宁言书大高个边上就显秀气,他拧开暖气,念初一哆嗦,呼出的都是白气,嘿嘿笑:“真暖和啊!” *** 宁言书知道她在想什么,说:“你犯不着跟我道歉。” “可吴主任不接受我的道歉,我心里有个事放不下,难受。” 宁言书瞧她一眼,心想这姑娘真不是干记者的料,揪着自己的错儿不放,真是稀奇。 “哎。”念初喊他。 宁言书没应,心想前几天不是还“宁大夫”么? 念初伸手扯了扯他袖管,宁言书今儿穿一件针织衫,颜色看着像高中生的衣服,边角也有些跑线,不是新衣裳,但摸起来十分柔软,念初又摸了一下,问他:“你这是羊毛线织的吧?我也有一件哎,穿了好些年。” 宁言书嗯了声:“有年头了,我姥姥织的。” 说完觉得不好,怕小姑娘心里难受,看了她一下,念初得了正眼赶紧说:“我本来想登报澄清的,稿子都写好了,可我们领导不让,我没办法了,只能来求你。内个,你就让我请一顿吧,回头跟吴主任说说我好话成不成?” 宁言书显得有点儿意外,没想到他当初那不着边际的想法这姑娘真干得出来,报社能让你登才怪了。 “你……”宁言书揉了揉额角,之前看她和齐园喝酒那架势以为是个厉害的,跟他面前也不露怯,怎么后来几回见,越见越觉得自己看走眼? 这姑娘,他也看不透。 “太傻了。”他斟酌一下,给出三个字。 念初嘿嘿笑,也不反驳,宁言书觉着她笑起来莫名像只大狗,傻憨傻憨的。 没辙,只能答应,连楼都没上载着念初又出去了,问她:“带我去哪儿吃啊?” 念初自然知道他们那帮人平时的消费水准,她一个刚出来的愣头青没那么多钱,只能挑口味好的小馆子,希望宁言书不嫌弃。看看时间,吃饭还早,念初安排着先去喝杯咖啡。 宁言书对那玩意没兴趣,但没明说,跟着去了,半道上念初接了个电话,捂着听筒怕他听见对方的声儿,说话特谄媚:“哎,刘老师。” 宁言书嗤了声。 念初回头比了个嘘,又转回身。 刘记者在那儿点下午茶,整个部门的都有,念初含含糊糊的:“现在啊?我今天歇班来着……” 刘记者才不管你是不是有事,直接撂了电话。 念初狼狈回头,说:“要不咱们改天吧,我得回趟单位。” 正好是一个方向,宁言书说:“送你过去吧。” 念初咬了咬嘴唇,做决定:“我单位附近有个店咖啡煮得地道,你能在那儿待会儿不?我的事很快能完,不耽误吃饭!” 其实她心里清楚,要办的事失去了天时地利人和,但怎么的也得争取一回啊,这是咱的习惯。 宁言书看了看她身上单薄的外套,嗯了声,算答应了。 怕她哪天又蹲外头候着。 南春碎碎念: 咱明儿继续这个点约啊,不见不散~ 第二十一章 荒地开出的野花4 一路开过去天变了脸,黑压压一片眼看要下雨,宁言书嘟囔了句:“不是说明儿么?” 四九城里的男孩不管再怎么安静的,其实都贫,操着方言斗着嘴长大,小事不放心上,大事肩上能扛。 念初这是头一回见着高冷宁大夫如此朴实的一面,偷偷埋头笑,宁言书眼扫过去,看见念初手机上跳出一行字,问她怎么还没到。 大雨将至,路上堵得不轻,看念初有点儿着急,宁言书又多了句嘴:“你做事稳点儿,左右是过不去,还能怎么着?甭一脸小媳妇样儿。” 念初听着,哎了声,挺乖地点了下头。 到咖啡馆前雨就下了,啪嗒啪嗒打在前窗上,不要想有能停车的地方,附近都堵死,交警披着雨衣指挥交通,念初等不了,让宁言书放她下去,待会儿在咖啡馆见。 宁言书单手拄着:“还是别了,过不去,我跟车里等你。” 他那么忙一人,突然闲下来专门等她,念初觉得绝对不能让他等太久,电脑搁在他车上,用外套捂着头往雨里冲,跑得还挺快,不一会儿就成了小点儿,雨帘里,能看见咖啡馆的门被拉开。 交警过来敲车窗:“麻烦往前挪挪。” 宁言书一瞧,老熟人,上回齐园酒驾被现场逮着,就是这小交警。当天他没在,齐园喝大了差点动手,半夜他去保人,闹得挺不愉快的,隔天托了关系找出来吃顿饭。都墙根长大的,关系有总比没有好。 再说,宁言书觉着齐园有错,差不多是押着他跟人道歉的。 小交警也大气,手一挥,嗨,没事儿。 他值岗都在宁言书上班必经路段,总能遇上,一来二去就熟了。小交警喊他宁大夫,宁言书喜欢叫小名,小交警姓郭,他喊郭儿。 “你怎么在这?” “这不人手不够,临时调到这片了么。”小交警左右瞧瞧,说你等等。 很快,给宁言书腾出个停车位,他车大,那位置够宽,算是利用职务之便。有位当然好,宁言书腿长,卡宴已经不算小了,可坐久了还是觉得憋屈,自然想去咖啡馆里伸伸腿,于是就没客气,道了声谢,准备挪车。 点了下火,车没反应,再试一次还是这样,宁言书淡淡往后靠,半点不着急:“郭儿,谢您抬爱,我女人不争气。” 男人的车就是老婆,小交警一笑:“那没辙,宁大夫您要是放心我找人给您挪车,这大雨天的,赶紧打个车走。” 想想不对,又说:“也甭打车了,照样堵在三环内,干脆地铁吧。” 宁言书扭头瞧了瞧几步路就能到的报社,一整栋大楼,不知道念初在几层。 “那就麻烦你,我这电脑留车里,淋了雨该歇菜。” “成。” 宁言书车里没伞,找到一件白大褂,还是上回值班换下来的,举过头顶往大楼跑,衣服薄,没一会儿就湿透了,宁言书站在大楼底下看雨,看见几颗小冰雹掉下来,行人没注意,差点滑一跤。 他就那么站着,没给念初打电话,怕她不方便,倒是念初给刘记者洗杯子的时候躲在茶水间打给他,嗓子压得很低,但听着有种莫名的亲近:“宁大夫您再点个蛋糕,他们家巧克力榛果不错,我一会儿能好。” 宁言书没说车的事,嗯了声,表示自己会去点一块巧克力蛋糕。 念初心安了,想着怎么也得在他吃完蛋糕前搞定这群人,换了表情笑着出去,特心甘情愿地把洗干净的杯子递过去:“刘老师,您今天耳环真好看,很贵吧?” 念初身上的衣服浸了雨水颜色发暗,刘记者得意地摸摸耳垂:“恩,可不是新买的,贵是贵点,但特别有质感,我这人,身上穿的戴的哪有便宜货。” “是,特好看哎。”念初弯着腰眼馋地一个劲看,还要上手摸。 刘记者头一偏躲开,不让她碰,嫌弃地皱着眉:“没你事了,该干嘛干嘛口去。” 念初一脸好奇,看着是真想摸摸,不舍得走。刘记者把椅背转回去,找隔壁间的人聊起天。 念初依依不舍地走了,刘记者跟人说:“小家子气,上回看我拎个LV也这样,我都怕她给我弄脏了。” 殊不知,几步外,念初在心里比了个耶,拎起只用过一回的小水桶,乐颠颠跑了。 这水桶还是上回总编给头条题字临时买的,就沾了点墨水汁,挺干净。宁言书单臂挂着白袍回头看,一眼看见电梯口蹦出个丫头,呼呼往外跑,直奔对面咖啡馆,他伸手拉住人:这儿呢。 念初一看,眼瞪圆,脸上都是着急,自责地问他:“你吃完蛋糕啦?这么快?你几时站这的?我让你等很久了吧?” 宁言书没吭声,看她手上的小红桶。 念初又问:“哎你车呢?咱们走吧。” “车坏了。”宁言书指了指,郭儿找的人正给他挪车呢。 念初:“……” 心想真是流年不利,本姑娘难得请个人吃饭咋就这么难? 宁言书没放过她那小表情,说:“你电脑在我车上,改天给你送过来。” “……也行。”念初斟酌着,“那咱们打车过去?不过我看堵得够呛。” 宁言书看看时间,差不多能吃晚饭了,问:“哪儿?定位置了?” B城地大人多,只要是个饭点就没有不排队的。 然而念初说的那地就没有预约这事,人得亲自过去取票才能排上队,这么一算当下肯定也吃不着,还得让这人继续等。 这不行。 绝对不行。 宁言书看她发暗的衣裳:“要不……” 念初也出声:“要不……” 宁言书停下来,听念初说:“要不咱们换个地方,去我家吧,有吃的也暖和,总比跟这儿杵着强。” 宁言书看着她。 姑娘嘿嘿一下:“就是小了点。” 她站那儿,一脸爽快,等着答复,宁言书也不是忸怩人,点点头:“你带路。” 两人都没伞,宁言书刚撑开白袍打算给她遮遮就见念初跳了出去,把水桶戴头上,没长大小孩一样踩着水花冲她笑。 “你这样要生病。”宁大夫蹙起眉。 念初还是在笑,说这样就淋不着啦,宁大夫,我们走。 宁言书驻足片刻,看着雨中的念初,觉得她像一株野草,野草坚韧,只要一点水和土壤就能活得精神。 南春碎碎念: 不行了,昨儿值班到临晨四点,再不睡要猝死,今儿就一更吧。 第二十二章 荒地开出的野花5 B城的大雨下得都快内涝了,许多人和念初一样选择了地铁,她领着宁言书进了地铁站,手机掏出来滴滴两下,宁言书觉着新奇,多看几眼,正巧一班地铁进站,念初在人群中跟条鱼似的滑溜溜,一窜就没影了,宁言书个头高,看见她的红色小桶,抬脚跟上。 两人站在最前头,念初举着手机二维码跟他讲:“你以后要是有需要甭买卡,买卡不方便,规定站点才能退卡,下载这个APP,好用着呢。” 想想仰头看他,嘿嘿一笑:“你也用不着吧,我这是说什么废话啊。” 车来了,她拉着他窜进去,手指规规矩矩捏着宁言书的毛衣袖管,常搭地铁的人都有经验,如果要站着,那肯定是门和座位之间的三角区域站着最舒坦最稳,念初把位置让给他,自个儿细瘦一只握住把手,一背后都是人,北方壮汉撞着她,回头道声抱歉。 念初爽朗回道:“没事儿。” 宁言书起先不知道自己站了个好地儿,看了一会儿也看明白了,直起后背伸手,念初忙不迭逃着他:“没事真没事儿,您别介……” 没逃开,被宁大夫撵小鸡崽似的给赶到角落里喽。 宁言书双臂撑开给她归了个能容身的地方,用自己的后背挡着每一趟停车后涌进来的人。车厢里气味不好,他面上不显,微微压低了些身子,闻见念初头上洗发水的水果味。 好些了。 下了地铁再走一会儿就是念初家那个旧小区,老邻居们也是有趣,这么大的雨撑着伞在雨里走,不知跟谁打着电话,也有接着雨水洗菜的,念初一个一个喊人,这个张婆婆那个王阿姨,雨点打在小红桶上噼啪响,看得出来邻居们都疼她,挥挥手:“赶紧的回家。” 念初指指楼上开了个窗的屋子:“那就是我家。” 宁言书看了眼,窗口冒出一颗狗头,呼哧呼哧吐着舌头,眼巴巴看着他俩。 念初笑:“那是我家老虎,你不怕狗吧?” “不怕。”北方小爷能怕狗?说出去得被人笑死。宁言书抬脚上楼,进门前说,“那就打扰了。” *** 刚进去,就见一只比他估量还要巨大的黄毛动物冲过来,那冲劲,换成小姑娘肯定得摔个屁股蹲,宁言书做好了准备,就在大狗距离他不到三十公分时,女孩严厉一声:“老虎!停下!” 狗也真听话,停下来挺不待见地看着宁言书。 念初解释:“我家没别人来过,它是好奇你,过一会就好了,别介意。” 边说边往里走,推开最里头的房门,笑盈盈地:“我回来啦!” 宁言书的目光从客厅的小床上挪开,见门内坐着个老人,听着咿咿呀呀在唱戏的收音机。 他一愣,老人和善,远远儿地对他笑了一下。 裂开嘴,都没牙齿了,上下嘴唇往内包着光秃秃的牙龈,满头的白发,穿对襟的衣裳,躺椅缓缓摇着,大狗从念初腿间溜进去,呜呜地趴在老人脚边。 念初扭头对他说:“这我奶奶。” 然后问:“奶奶您吃了没?” 老人点点头,笑着挥挥手,念初哎了声,阖上门。 这是怕自己的不方便和老模样打扰了客人的雅兴。老人家讲究,关小了收音机,隔着一道门几乎听不见了,但念初嘴里还哼着,利索地收拾出一个可以坐的地方,还从柜子里拿出一条干毛巾。 她说:“你擦擦,我去做饭。” 宁言书没多问关于老人的事,倒是觉得这样挺好,那个风格迥异的墓碑他一直记着,爹妈没了,好歹还有亲人在身边,难怪这丫头这么拼命。 宁言书擦擦湿乎乎的头发,心想这丫头是个好的。 暖气还没来,念初搬出个老式的取暖器,搁在宁言书脚边,给他烘烘湿衣裳,宁言书经了姑娘允许把沾了水的毛衣脱下晾在一旁,身上只一件圆领衫,一条金属链露出来,不知上头挂了什么。 椅子矮,这人腿又长,弯腰坐下时项链坠从领口滑出来,念初看清了,是个金属牌牌,上面刻着字。 她咦了声:“你戴的这是什么?” “军牌。”宁言书也不介意告诉她,看她满脸问号,多加了句,“我哥的。” 念初没再问下去,总觉得不应该问。哦了声,用毛巾包住头发就要去做饭,宁言书喊住她:“你去换件衣服。” 说完站起来:“我出去等。” 也只能这样,念初点了下头,突然有点不好意思。 念初同学的不好意思屈指可数,宁言书也挺不自在,出去后兀自吹了声口哨,站了没一会儿门开了,姑娘换了身厚点的衣服,脚边是不知什么时候跑出来的大狗。 接下来等吃饭的时间里,宁大夫只能跟大狗眼对眼,这狗对他有敌意,宁爷也不怵丫,观察着这间小房。 真如念初所说,是小,东西还特别多,顶了天的大书架,里头的书都有年头,很多不像是她会看的,墙上还有不少照片,似乎是有作品登了报,被小心地裱起来挂着。 南春碎碎念: 我这是喜欢我家小阿初嗷嗷嗷 今晚还有一更~ 第二十三章 荒地开出的野花6 家里虽然东西多,却不乱,或者说是乱而有序,宁言书发现自己坐在那儿随手就能拿到书,后背靠在软软的垫子上,脚指丫被暖烘烘烤着,相当惬意,是他这几年没有过的放松。那是本讲民间传说的故事会,被人小心的包了书角,好看地写下名字。 念中书。 念初边开冰箱边说:“是我爸爸。” 宁言书想起墓碑上的全家福。 念初骄傲地指指墙上:“那些也是我爸写的。” 宁言书站起来看,被裱挂的旧报纸上,有小诗,有短篇,也有散文随笔,数量不少,作者都是念中书。 念初继续骄傲:“我爸爸是老师,文章写得一级棒。这些是我妈挂的,也幸亏她挂着,给我留了个念想。” 说完头钻进老旧的冰箱里,小姑娘窸窸窣窣翻一通,没好气地托着块蛋糕嘟囔:“又这样。” 宁言书认得那包装,姚小五有一天在朋友圈里发过,说不好买。 念初无奈地把蛋糕扔进垃圾桶,这事经常有,她留给奶奶吃,奶奶舍不得又放回冰箱里,几天后东西坏了,祖孙俩谁也吃不着。 但也不怨,不会责备老人,这都是爱,都是牵挂,这对念初来说非常重要。 宁言书没经历过这样的时候,站那儿看小丫头又气又笑的小表情,再转回头,发现裱挂的报纸里有一个不是念中书的名字,而是:阿初。 是一则游记,文笔流畅,别出心裁,篇幅不长却令人流连忘返,宁言书微微吃惊,走到厨房门边看,灶台上有鸡蛋有肉有菜,这个家太温馨,宁言书在温黄灯下点菜:“我想吃面条。” 念初正往锅里倒油,准备先做肉菜,闻言一笑:“那不成。” 宁言书说:“就吃面吧,西红柿鸡蛋卤。” 他说真的,既然客人有要求,那念初必须得满足,把多余的食材收回冰箱里,站他身边:“那还不容易啊,等着您嘞。” 老虎似乎不满意这个第一次见的男人有的吃还挑嘴,想表示一下自己又乖又懂事还不挑事,呼噜呼噜围念初脚边转。念初差点踩着它,一喝:“虎子你别捣乱。” 老虎委屈巴巴地后退几步,把这份骂都归宁言书身上,越看他越不顺眼。 宁言书没觉着自己哪儿招不待见,不自觉笑了下,觉得这狗特逗。 先炒鸡蛋,炒得金黄喷香还柔软,接着炒西红柿,念初把西红柿切成秀气小块,这样容易出汁,宁言书看出来了,这丫头是真会做菜,在他那个圈子,这个年纪会做菜的没有,都是过年家里炸肉圆子踮着脚进去偷吃的主儿,长不大,家里有爹有妈捧着蜜罐子,长不大的。 不像眼前这丫头…… 念初说着她的食谱,真是嘴一刻停不下来的人,也不管人家想不想听,跟你说做卤子油多点儿才香,我这西红柿是楼下王爷爷自个种的绝对有机,还有我这鸡蛋,刚才你看到没?阿姨家里养的,天天抱天台上散步,可是贵族鸡,贵族鸡的鸡蛋也营养,平常我都舍不得吃,待会儿你多吃点。 *** 有趣的是宁言书也不烦她,一一应了,给她打下手,听她指挥把面下锅里,开水咕嘟咕嘟冒泡泡,念初发给他一双筷子,让他搅搅别粘锅。 卧室门轻轻被拉开,老太太摸着墙悄没声儿地出来,静静站在厨房外,听两人小声说话。 小小厨房里男人快顶到灯,肩宽腿长搅着面条,一旁的姑娘把鸡蛋和西红柿炒在一起,加盐添味。 老太太咧嘴一笑,摸着墙又回屋了,她的眼浑浊,眼珠上蒙着一道白,但走路不耽搁,轻轻带上门,坐回自个儿的小摇椅上。 面好卤也好了,念初拿了个大海碗给宁言书装面条,待客之道,宁可多不能少,不然不礼貌。热乎乎的面条,香喷喷的西红柿鸡蛋卤,还有煮面条的白汤,虽简单,却令人食欲大开。 床边一张小桌,显然是念初平时吃饭的地方,两人一块坐下,宁言书筷子一搅,发现姑娘在他碗下藏了一颗荷包蛋,用油煎过,蛋黄软嘟嘟的,蛋白焦香酥脆。 宁言书停了停,念初说:“吃啊,怎么不吃?” 她倒好,呼噜呼噜吸了一大口面条,嘴角还挂着点粉红汤汁。 她这人吃饭不专心,这儿摸摸那儿瞧瞧,不知什么时候又拿了本书搁在手边,这是打小的习惯,不是好习惯,但每天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她没有安心吃饭的时候。 宁言书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念初不好意思地把手收回来,规规矩矩捧住碗发自肺腑地赞美:“你吃饭真好看,我就不行,学不来你们斯文人。” 这话说得宁言书一笑,斯文人?他小时候领着陆子几个做了太多不斯文的事喽。 “奶奶多大了?”他问,“那天是去给奶奶拿药?” “恩。”念初点头,手指抠抠桌角,“高血压。” “我姥姥也高血压,你看哪个大夫?我们院戴副院长瞧这个病拿手,你下回挂他的号。” 念初戳戳碗:“谢谢啊。” 宁言书嘴里有食物不说话,咽下去才道:“也谢谢你这碗面条。” 念初嘟囔:“也就你怪,非要吃这个,这也太拿不出手了。” 宁言书未言,摇摇头,把汤也全喝了。 他虽然父母双全还有姥姥姥爷疼爱,可其实从小到大没吃过几次家常饭,在宁言书看来,家常饭就是亲人亲手做的,样式简单却带有家的味道的饭菜,是游子的惦记,是故土的召唤。 爹妈就不用说了,没时间管孩子,把他生下来就交给了二老,说得好听是为国家鞠躬尽瘁,为了大家牺牲小家。宁言书姥姥在单位里说一不二雷厉风行,是个比男人都厉害的角色,可家里事不太拿手,让她做饭能把厨房点着。姥爷更不用说,厨房都没进去过。 幸好组织上照顾,家里有警卫员也有保姆,再不济还有食堂,部队食堂的馒头能有宁言书五岁时的脑袋大,啃一个准得撑得走不动道。 所以宁言书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真正理解过什么叫家常菜。 直到有一回,过年,小五妈妈炸排骨,小五来敲门:“小宁哥你去我家玩吧,哥哥们下跳棋我总是输。” 于是宁小爷卷袖子去了,得罩着这妹妹。 走到院子里就闻见香,小五妈妈扬声喊:“小五,小五快下来,刚炸好的你来尝一个。” 全家就这么个闺女,都宠着。 宁言书就看见姚小五的几个哥哥老老实实排在妹妹后头,让她先尝。 小五拉着宁言书:“妈,你给小宁哥也来一块。” 于是哥哥们的顺序再次往后靠了靠,宁小爷仗着小五妹妹的面子排前头。小五妈妈用手捏着个大块肉厚的到嘴边:“言书,快张嘴,小心烫。” 很普通的一个场景,却让宁言书记了很多年。 那炸排骨的滋味,和后来家里保姆炸的味道不一样。 而念初做的这碗面条,就有家的味道。 这个小房子,小床,小桌,大狗,书柜,才是家。 南春碎碎念: 咱明天见~ 第二十四章 荒地开出的野花7 念初咬断面条,掰着手指给他数自己会做的菜,满脸遗憾今儿没大展身手,还胆子肥地抱怨:“你们这些人就是大鱼大肉吃多了,要求怪得很。” 她表示:“我七岁就会做饭,我奶奶可爱吃我做的红烧肉。” 七岁,宁言书算算,是地震的第二年。 他看了看灶台的高度,七岁,还够不着,得踩着小板凳才行。 那么小…… “那时我爸妈刚没。”念初在宁言书这儿没什么不能说,最重要的东西都告诉他了,她说,“奶奶对我好,可我怕,我怕有天她嫌我是累赘,我就又没有家了,所以我学做饭,烫了好几回手,有一次差点把脸跌热水锅里,想想就害怕,要是那样我就毁容了。” “奶奶要上班,我就给她送饭,我们穷人家孩子都厉害,我们楼有比我还小的每天抱着个饭盒去厂里。我们那时候爱比,哪家的娃娃带来的饭盒菜香哪家大人就有面子,和现在小毛孩带盒饭去学校一个意思。我就绞尽脑汁想菜谱。”想想觉得有趣,念初笑出声,“这个你没体验过吧。” “恩。”宁言书点着头。 完全不是一个圈子的人,却没有不自在地处了一晚上,地铁要停前念初送宁言书下楼,递给他一把伞:“你跑快点儿,不然赶不上地铁,甭打车,晚上打车可贵了。哦还有,宁大夫您千万得替我跟吴主任美言几句。” 宁言书耳朵听着,却在看那伞,粉红色的,满是桃心,还真敢让他使。 “你上去吧。”他撑着伞站雨里,冲姑娘挥挥手。 念初裹紧外套,老虎甩过来一个白眼儿,心想终于走了。 宁言书出了院子,路边停着辆吉普车,车牌挺牛,他拉门坐进去,陆海洋咬着烟好奇,盯着宁言书手里的伞不放。 宁言书没解释:“哥,你送我回大院吧,回去看看我姥姥。” *** 轻轻打开门,念初去奶奶房里给她掖了掖被角,出来后站在书柜前叉着腰,目光扫过一遍又一遍。 地震前她的每个寒暑假都和这书柜在一块,她识字是念老师手把手教的,比别的孩子早了很多,她也聪慧,学的很快。父亲登报的小文章是她心中的明灯,她所选的专业,所做的工作,都与之有关。 妈妈是个很温柔的女人,她的一双巧手能将家里布置得井井有条,也能将闺女打扮得干净漂亮。她去商店称几斤毛线,给念老师织一件坎肩,冬天穿在外套里正暖和,剩下的线给念初织条小围巾,念老师抱着念初下楼堆雪人,邻居们人人都夸这父女俩精神。 后来没爹妈了,奶奶给她织毛衣,争取让她和别的孩子没两样,每一件念初都珍惜,因为知道失去的难过。 这些年她走得不容易,奶奶老了,没有积蓄还生着病,念初高三时差点不想参加高考,这么下了决心,当晚就梦到他们家念老师,念老师板着脸:这不成,这绝对不成。 第二天念初背着书包去学校,考语文,她作文拿了个满分,题目是:我的家。 那时候写的东西很幼稚,念初没记得太全,她的家支离破碎没什么可写的,全胡诌,怎么幸福怎么来,写成了个童话。 后来倒是一路都有写点东西,大学申请了助学贷款,课余时间打零工,这么着还是熬了过来。要说她打过的工那真是数都数不清,最难的时候甚至到工地给人扛沙袋,起先包工头不要她,觉得她干不动,她话没说先扛两包,到了第二天继续去,也没谈钱。 幸运的是包工头人不错,工期结束时给她结了工资,念初拿着那笔钱去给奶奶存医药费,手都破了,全是血口子。 再后来,网上认识的朋友问她写不写剧本,没署名那种。 念初知道,这是找枪手呢,她急用钱,有活就干,也不谈文人骨气,在她看来,骨气值几个钱?够奶奶明天的药费么? 现实是,没钱,奶奶明天就上不了进口药。 她哼哧哼哧写,人家挺满意,结账的时候居然有小一万,那时候念初觉得这笔钱可多了,后来在圈子里认识的人多了,听说正经编剧一集就能拿几万。 但她也不怨,毕竟当时有人给了她这个机会,让奶奶还能留在她身边。 她感恩。 *** 宁大夫隔天夜班,他习惯晚上熄灯前病房遛一圈,骨科病房里药味特别重,在这儿骨折算是轻伤,截肢断臂是一般情况,科里的人从轮转结束分派到这个科室起就练就一副钢筋铁骨,手术室里拿刀拿电锯十八般武艺样样都行,手术完去食堂吃饭,肠子心脏羊蝎子面色不改。 也有见着餐盘里的血块和骨头捂嘴要吐的时候,但慢慢儿的,习惯了,就好了。 夜宵有人点麻辣烫,那油乎乎的味道伴着药味真是够呛,宁言书回值班室闭一会儿,闭上眼全是念初煮的面条。 下了班是陆子来接的,小五也在车里,在前面和陆子打打闹闹,在红绿灯前停车她就伸手推陆子脑袋,陆子也让她闹,只用嘴还击:再推就傻了,你养我一辈子啊? 小五:想得美你! 后排宁大夫突然想起点什么,喊了声小五。 小五姑娘扭回身看着她小宁哥。 你以前特迷的那个。宁言书拄着下颌,自个儿也说不清楚,我认识个人,也叫阿初。 小五那眼,跟探照灯似的:阿初啊,她是我大大!我的白月光朱砂痣我的爱! 陆子猛一脚刹车,小五弹回去,他哼哼:你的爱也太多了。 小五弹他脑瓜崩:好好开车你! 又跟她小宁哥继续掰扯:可惜她好久不产粮了,我陷在坑里出不来,可难受死了。 以上这些,宁大夫一句没听懂。 他微微蹙起眉,看着小五,坚定地摇了摇头:那我俩说的应该不是同一个人,当我没说。 姚小五同学上学期间不知道被班主任抓过多少回课堂上看课外书,她看的那些说好听是课外书,说不好听就是些小黄文。一伙人去吃火锅,她书包里掉出来一本《总裁大人饶了我》,震得宁言书当场就想抽丫。 所以,这丫头的大大和能在报纸上登文章的那丫头,绝对不会是同一人。 南春碎碎念: 这个文不仅写医院,还会写点文圈的事,零零碎碎的,图个新鲜。 还有一章,记得往下翻,我最近真是优秀~ 第二十五章 荒地开出的野花8 第二十五章 荒地开出的野花8 宁言书取了车和陆子小五分开走,车里的电脑得还给人家,想想却还没人姑娘电话,只好把车开到报社楼下候着,他一宿没睡,这会儿犯困,薄薄的眼皮挣扎着闭合几下,下一秒就没再睁开。 念初下来给刘记者取包裹,先是见着这辆跟宁大夫一样的车,好奇瞧了瞧,发现里头睡的人。 她走到车边,扒着贴了膜的窗户往里瞧,宁言书后脑靠着座椅,下巴扬起一个上挑的弧度,骨头带出的线分明犀利,鼻尖高高翘着,这么看他眼型是上挑的,眼下有点青,显然是没休息好。 念初小跑回去把包裹放了又下来,不好打扰他休息,大风吹,她站在车边跺跺脚,两手捂在耳朵上。宁言书就是这时候醒的,干他这行的,早练出入睡快睡得轻随时醒的本事,眼不舒服,他揉着左右晃了晃脖颈,听见咔咔两声,再一转头,就看见车窗外的小脑袋。 女孩朝他挥挥手,咧嘴笑。 哪儿有那么多高兴的事?宁言书没觉得这日子活得有什么值得开心,不过念初的笑容让他不自觉地轻松了两分,降了车窗跟她说:“上车待会儿。” “恩。”念初跑到另一边拉开车门,上来前先叫人,“宁大夫,您早。” 宁言书从后座拿过念初的电脑递给她:“看看,有没坏。” 小姑娘家的东西,外头贴满了贴纸,打开来才知道是个老旧的,键盘都不怎么灵了,人姑娘还坚持用着。 “好着呢。”念初把电脑一合,“谢谢您特地送一趟。” 宁言书淡淡点了下头:“那就成。” 两人在车里一时没话,还是宁言书把手机递过去:“存个号吧。” 念初接过来啪啪打数字:“早该留了,下回你就不用这么等我。” 话尾突兀停下,觉得自己说错了,他们俩有什么下回啊,以后估计都不会见。 昨儿半夜有急诊,宁大夫在手术台上划破了手,手术室里的护士小姐姐怜爱,给他消了毒缠上绷带,这会儿该止血了,他低着头拆绷带,像是没听见。 *** 姚家五姑娘,在那大院里是横着走的主儿,但凡她想知道的就没有她没法知道的。那天宁言书随口一提的事,小五记在了心里,从此缠上了她小宁哥。 宁言书也是头疼,甩开拽着自己袍子的小五:“滚滚滚,陆子,赶紧带她滚,烦死。” 陆子挠头笑,说哥她不听我的。 要好的几个从没因为私人关系上医院让宁言书给行过方便,小五懂事,挂了个门诊号,特地填了病例建了档,到时间提前半小时门口候着,念她名字了才进去,把病例一递,说哥我五分钟就完,不耽误下一个病人。 特别名正言顺,所以宁言书烦。 五姑娘撑着脸:“哥哥,小宁哥哥,我的好哥哥哎。” 宁大夫搁了笔,捏着鼻梁深呼吸:“甭装,你装不来。” 从小打架比男孩还狠的丫头,装什么可爱?四不像,看着难受。 这一天的稍晚时候,念初在影印室听别人说楼下停着辆特好的车,她探头从窗户望了一眼,车身是红色的,特招摇。 她心想,酒吧的花臂姑娘肯定特喜欢。 下午大记者们都出去采访没回来,念初难得能正点打卡下班,出门口看见那红色跑车还在那儿,一个姑娘背对着她站着,那么冷的天,只穿一条小尼裙,露出两条光溜溜大长腿,特好看,但就是看着骨头冷。 念初低头往地铁去,听见身后姑娘扬声:“哎!你!你停下!” 她根本不知道是在说自己,还是往前走,姚小五大喊一声:“念初!阿初!我的大大你停住!” 念初太阳穴猛地一抽,回头看小五,不敢相信。 俩姑娘,都眼大,你瞧我我瞧你,念初心口蹦蹦跳,小五跑过来拉住她的手晃啊晃:“小姐姐我们又见面了。” “你怎么在这?”念初问小五。 小五翻包拿手机,就这样还不撒手,非要牵着念初。念初笑起来,说我不跑,你别把手机摔喽。 小五美滋滋地打开一个小说软件给念初看她的ID,看她的购买记录,看她的评论,看她收藏的作者。手机刷得飞快,也不怕念初看不懂。 念初当然懂,她曾在这上面连载过一篇小说,不过写到一半烂尾了。 小五这天的笑和那天买着蛋糕的笑一模一样,都是非常快乐的。她说:“写这个文的阿初大大是我最喜欢的作者,听说你的笔名也是阿初,你是她么?” 最喜欢的作者啊……念初抿起嘴角,从没想过,现实中会遇见那么喜欢自己的读者。 那个叫【小五有很多哥哥】的ID唯一收藏的作者是阿初,只买阿初写的文,只给阿初评论,真的是很喜欢了。 念初抬手揉了揉小五脑袋,笑了,没言语。 小五一下就懂了。 她说:“我有多喜欢你你一定不知道!” 念初想,我现在知道了。 小五:“那事我不信,根本就不一样,你写的比那人好多了。” 当年被误解,被冤枉,像只老鼠人人打骂,念初试图解释过,也坚持过,最后尝到了百口莫辩的无奈,她放弃了想写的东西,放弃了这个网站上的ID,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人找到她,说我相信你,我只喜欢你。 唤她一声:大大。 阿初大大。 第二十六章 荒地开出的野花9 晚上宁言书回大院看姥姥,本来不想回,举着电话想推了,那头老太太心明眼亮:“你爹不在,就咱俩吃饭。” 宁言书这才答应。 老太太放下电话叹了口气,和李阿姨讲:“这父子俩可怎么办……” 首长家里的事李阿姨不好多嘴,只宽慰老太太:“父子哪有隔夜仇,您别太担心。” 老太太点了点头,可心里很清楚,这父子俩,是真结了仇。 宁言书蹲大院里的时候一般小五和陆子也不出去,晚上吃完饭一块儿在操场溜达,要不就打场羽毛球,输的夜宵请麻小,别家的不要,必须得是簋街胡大。 请客事小,撑死了也吃不了多少,关键是那胡大在簋街几年如一日的红火,整条街只有他家需要排队,总店、一店、二店、三店……店店爆满,一天排四五百号都属正常情况,排队的人也不急,特别有耐心,那么老长的队伍,死活不肯走,非要吃到。 夏天里人们坐在店门外头聊会儿天吃点瓜子,下雨天店家早早搭起雨棚,丝毫不担心天气原因导致生意不好,冬天则更夸张,穿着棉袄戴着小毛帽,雪下得两尺厚您也甭想人能少。 这么好吃? 恩!就这么好吃! 有一年小五过生日,非要吃胡大,陆子没办法,大早晨十点领着没睡醒的姑娘过去,是,不用排队了,但刚开张,很多食材都没准备好,不能点,那麻辣小扇贝,那小花蛤,那……本来是一片心意,最后闹得小五压着陆子捶一通,跟宁言书告状:“小宁哥你看他!” 宁言书两手一摊:“胡大啊,小宁哥也没办法。” 小五一吃完饭就往宁家跑,进门喊奶奶,喊阿姨,蹬蹬蹬上楼。 老太太后头喊:“东边,你爷爷书房里。” 小五在这儿跟自个家一样,脚尖一扭,往东边去,敲门:“小宁哥!” “自个进来,还要我接你?”宁言书在里头翻着书。 小五进去从包里翻出两盒扑克,撺掇她小宁哥:“待会儿咱们一国,晚上让陆子请麻小!” 宁言书没抬眼,手里的书翻过一页:“你别总欺负他,泥人也有三分脾气。” 小五满不在乎,打电话催陆子赶紧过来。 陆子过来身后还有个陆海洋,宁言书放下书:“哥,今儿也回来?” 陆海洋几年前退的伍,出来也不愁没事做,公司搞得有声有色,住在外头,一般在院里见不着。 陆海洋点点头,脱了外套:“老爷子召唤,不敢不回。” 剩下三个人憋着笑,陆海洋莞尔:“就这么高兴啊?你们也有这一天,等着瞧。” 小五什么都敢说:“那我肯定不让我妈安排相亲的,我要自由恋爱,什么时代了都。” 陆子挪了下屁股,挨着小五:“那还是门当户对的好。” 陆海洋在家里被唠叨的头疼,躲这儿找清闲,三个人的牌局多了个人,小五自动退出,趴在海洋哥耳边说悄悄话,陆海洋面上不显,特配合地点了下头。 陆子洗着牌:“又憋什么坏!” 小五扮了个鬼脸,靠在一旁沙发上玩手机,时不时观观战,勤等着待会儿吃胡大。 宁言书一面出着牌一面留意小五,见她跟谁聊的特开心,那幸福的小模样让陆子磨牙。宁言书知道是误会了,摔下一张单牌,张口说:“你内什么大大小小的,还真是她?” 小五特甜蜜地嗯了声:“我大大刚跟我聊呢,真没想到我还有跟大大聊微信的一天。” 陆子特不屑地哼了声。 宁言书让小五:“手机放了,去给我们端杯水,陆子,喝什么?” 陆子朝小五说:“北冰洋!” 小五出去了,再回来端着三杯红枣茶,半点没记住陆子的话,把陆子气的够呛。 小五说:“奶奶让你们喝这个,补气。” 红枣茶甜滋滋,都不爱喝,就都一口没动。 这天的结果毫不出意料,陆子挠着脑袋琢磨不透:“为啥又我输?你们算牌了吧?是不是出老千啊?” 他哥抽他一下:“就你这脑子还用出老千?麻溜的起来,小五想吃什么?” 小五头也不抬,手里很忙:“麻小,簋街胡大!十块钱那种!其他你看着点呗。” 陆子拉她:“你陪我去。” 小五甩开手:“没功夫,姐姐这儿忙着呢!” 陆子不高兴地拿着钱包走了,宁言书靠过去问小五:“忙什么呢?” 小五给他瞧和念初的聊天记录:“劝我偶像重操旧业呢,我大以前被人冤枉过,她心凉了,不肯写了。” 宁言书看了看,什么撞梗买分的,他没看懂,听小五的意思,是受了大委屈。 “当时怎么没澄清?”他多嘴问了句。 小五说:“那群王八蛋嘴可厉害了,说不清的,说自己被我大撞梗的那位大腿粗,粉丝好几十万呢。” 宁言书看着小五。 小五竖起三根手指:“我发誓没抄没借,就是设定碰到一块了,我大文笔好,招人嫉妒。” 宁言书捂着头:“你能说点人话吗?我能听懂的那种。” 小五茫然:“我说的就是能听懂的话啊。” 宁言书不问了,又翻开书,等着陆子回来。 南春碎碎念: 哈哈哈哈觉得宁大夫萌蠢啊! 第二十七章 荒地开出的野花10 小五说的话,是打破念初平静内心的一块小石子。 喜欢文字吗?喜欢。 想写东西吗?想。 小五说:“大大,都过去这么久了,没人会记得,你不能为了别人放弃,这样才叫输。” 小五,是个勇往直前的女孩,在她的世界里没有后退这个词,她有足够的本钱,她有这个能耐,可……念初在想,可我呢?我没有,在实现梦想之前,我需要维持生活。 再一次拒绝了小五,念初说,你别叫我大大了,也叫我名字吧,以后我们就是朋友。 朋友啊? 小五捧着手机笑出声,朋友啊,艾玛好高兴哦! 小五姑娘对朋友没得说,你对我一分好我还你十倍,就是这么仗义的姑娘,她去接念初下班,车里兴冲冲候着,哪回见她这样?念初一下来往她怀里塞一个蛋糕盒子:“我刚排队买的,你吃你吃。” 陆子在前头握着方向盘不怎么高兴地哼了声。 小五瞪他一眼:“我们现在要去吃饭,你别跟着。” 本来下午就不耐烦他跟着,非要来,来了又一副臭脸给谁看啊!小五一扭头,拉着念初的手晃啊晃:“我知道一家可好吃的店啦,走走走。” 念初问小五:“他怎么了?” 小五一翻白眼儿:“有病!” 什么病?粘人的病呗!离了她就活不了似的。 念初多瞧了眼,陆子嘴巴翘的能挂油瓶,不给她好脸,探头喊:“哎,你吃完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啊?” 小五当没听见。 念初直到坐在饭馆里了还在笑,觉得有趣极了。 小五不明白,问她:“你笑什么啊?” 念初也不知小五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就没说,敛了笑,看小五一直夹宫保鸡丁里的花生米,说:“你爱吃这个?下回我给你做,我做的也好吃。” 小五停下来,眨巴眨巴眼看着念初,表情不对。 念初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问她:“怎么了?” 小五一脸认真:“你对我这么好我会爱上你的。” 那么个漂亮的姑娘,说着这样的话,让人心里暖,也觉得她可爱,念初笑着揉揉小五脑袋,她比小五大一点,把她当妹妹。 从此,大院里的人就见不着姚小五了,不管谁攒局,每回都不来,谁打电话都没用,就说:“没空,忙着呢!” 忙什么呢? 念初从小玩得好的女同学不多,人家手拉着手上厕所的时候她得赶家庭作业,人家手拉手在小卖铺买零嘴,她一放学就得回家,奶奶为了多赚点钱养她,一个人在厂里干两个人的活,她得做了饭给送去。 再大一点,大概是高中,所有作业必须在学校写完,放了学去打小时工,那时候麦当劳一小时八元,星巴克高点儿,但她口语不行,没能争得过大学生。 到了大学,给孩子补课,发传单,穿玩偶衣服跳舞,时间总是排得很满,一次都没出席过宿舍的聚会。 所以当这样的小五如闪亮的星星出现在她生活里时,念初原本单一枯燥的生活瞬间变热闹了。 她们手挽手一块逛街,在试衣间外等着彼此,给出自己对某条裙子的评价,分食一块小蛋糕,打电话说领导坏话,抱怨这操蛋的生活,然后,念初向小五发出邀请:“你来我家吧,我给你做宫保鸡丁。” 齐园打电话来的那天小五窝在念初的小床上,一手撸着老虎一手往嘴里送着樱桃,肚皮上架着的ipad正在演清宫剧,深宫幽怨,多少女人争一个男人争得丧了性命,小五不明白,说她们蠢。 念初在厨房里笑,想起之后又见过几回的陆子,真是回回都没好脸。 门铃响,是小五点的外卖,那蛋糕店生意好是没错,排长队也没错,但中国人的脑子灵活,一眼能瞧见商机,现在有黄牛了,虽然贵点,但蹲家里就能吃着,那点钱算什么。小五在念初跟前花钱没压力,她很少见念初买东西,念初也不管她花多少钱,小五不觉得她们俩有什么不同,念初也觉得小五就该这么肆意的活着。 小五直接把蛋糕盒子提奶奶房间里了,蹲在老人脚边特乖特贴心地说话:“李奶奶,您尝尝这蛋糕,可好吃啦,我听说上回您没舍得吃,这回您得给我个面子,来,张嘴,啊——” 老人笑着张开嘴,蛋糕用动物奶油做的,味道和植物奶油完全不同,软又香,不费牙,碾碾就咽下。吃了一口抬起手摸索着找到小五的,往她那边推了推:“你吃你吃。” 小五在这儿撒娇和在家里趴她老爹身上撒娇没区别,驾轻就熟:“您再吃一口,您不吃我伤心了。” 门敞着,老人又在听沙家浜,念初在厨房切鸡肉,边切边笑,倒了好多小五爱吃的花生米。 第二十八章 荒地开出的野花11 伺候着吃完一小块小五又窜出来,在厨房里成了念初的小尾巴,她两手沾着水不方便,小五就喂她吃,听见电话响还不高兴:“谁啊讨厌。” 齐园一听小五肯接电话了,赶紧说:“嘛呢?最近找你怎么这么难?” 小五:“有话快说,我没空跟你贫啊。” 齐园说:“这不我哥快生日了嘛,我给他预热一下,你不来就没意思了啊。” 小五半点不动摇:“我真没法过去,这儿重要事呢。” 什么重要事? 她念初姐今儿做宫保鸡丁啊! B城的宫保鸡丁,搁大圆葱,不辣,倒是甜,花生嘎嘣脆。 吃完她们还要一块追剧,买了好些零食呢。 这多好玩啊,比跟一群大老爷们有意思多了。 可以说,姚家五姑娘在遇见念初后,也打开了新世界大门。女孩子原本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从小玩枪玩打仗的小五这才知道。 齐园见说不动,把电话递了递:“我换人跟你说,就不信你不来嘿!” 宁言书举着电话出去说,外头安静,他问小五:“哪儿呢?” 换别人问小五不会说那么详细,宁言书问,是关心她,她说:“小宁哥,我在念初姐这儿呢,我们先约好了一块玩的,我先走就不对了,是不是?” 念初一听是宁言书,留了几分心。 宁言书没见过小五跟哪个姑娘玩这么好过,这丫头,也就是爱看漂亮人,真要叫她和人交心她会防着,这么亲的是头一回。 他好奇,语气轻松:“玩什么呢?” “念初姐给我做饭。” 宁言书突然想到那天下雨,他也吃过那丫头做的饭。 一碗面条,喷香。 宁言书弓着腰,看楼下偶有晃动的身影:“那就留那儿吧。” 末了逗一句:“都忘了小宁哥喽。” 一说小五急了:“没忘肯定没忘,你生日我一定第一个到!礼物我都买好了!” “那我等着。”宁言书挂了电话推门进去,把手机扔给齐园。 齐园一声卧槽:“丫要造反啊?你说她都敢不听?” 陆子又响亮地哼了哼,把手里的毛豆捏得稀碎。 宁言书看他那幼稚样儿,心情好,拍拍脑袋:“甭跟小丫头一般计较,待会儿要是晚,去接她。” 陆子应了声,说哥,我都没想过能出现个女妖精跟我抢小五。 这么一说,全场人都笑了。 陆海洋一个脑瓜崩:“瞧你那点出息!” 齐园好奇:“哪路的女妖精?我去会会她!” 宁言书瞥他一眼:“怎么哪儿都有你?” 另外一边,吃饭的时候,小五说:“念初姐,过几天小宁哥过生日,你跟我一块去吧,也见见我的朋友。” 念初笑笑:“不了吧,我都不认识。” “怎么不认识,我们那帮人你见过几回的。”小五说完瞧了瞧念初脸色,“到时候我帮你把齐园灌趴下!给你报仇!” *** 小五说的话念初没当真,可到了那天这丫头真在报社楼下候着。知道是为了什么,她只好跟她说心里话:“我没觉得要报什么仇,小五,我和你们不一样,我知道。” 小五急了:“什么不一样,都是爹妈生爹妈奶奶养的!” 脑子倒是转挺快,念初笑起来,揉揉她脑袋:“不是那个意思,拿上次的事说吧,我很想得到采访齐园的机会,所以我去求他,这事搁谁身上都得是我那个样子,难道还有趾高气昂等着对方来求你的啊?那要换做是你,我猜你那群哥哥,你家陆小勇,肯定得在前头帮你把事情办了,还有宁大夫,肯定也是求他的人多。” 小五垂着眼,嗯了声,这是实话。 念初说:“那采访虽然最后不是我去,但齐园能答应我就也算没白喝那些酒,领导心里都记着呢,以后肯定有我的好。所以,咱不那样,成不成?” 小五蔫头耷脑,不甘心,可又没办法反驳,不老实地划拉她手机,一不小心把电话拨了出去。 宁言书今儿虽然大寿,但没特意调班,反正一帮都是夜猫子,他下了班把人都叫家里来吃顿饭,意思意思得了。 个大老爷们对这个看得淡,无奈身边一群人每年就逮着这一天闹他,不办还不行,能把他烦死。 办办办,宁小爷迁就着,反正一年也就一次。 小五电话来得正好,宁言书正想嘱咐她几个事,手机贴在耳边一听,顿时笑了,那丫头才多大?跟小五面前还就有了个姐姐样儿,说的话很沉稳,办的事也不赖。他们家小五什么时候能这么安静听人讲道理的?往前除了他宁言书,也就没别人了。 稀奇。 小五一看自个什么时候把电话拨出去了,看了眼念初,赶紧给掐了。 念初开始说总结词了,那就是:“你晚上吃好玩好,也帮我跟宁大夫道声生日快乐。” 正说着呢,宁言书又给拨了回来,跟小五说:“晚上跟陆子一道来,甭搞那些花的,给我老实点儿,听见没?” 小五一听笑起来,每年都闹腾,她小宁哥每年都烦,可也还是由着他们。 宁言书哼了声:“哪儿呢?” “跟念初姐一块呢。” 傍晚时分,病房里的小护士今儿提前发完晚上那顿药,得了空挤在备药室里不知道琢磨什么。宁言书本来好好儿打着电话,突然背后一道爆竹炸开的声响,他猛地回头,见是护士长拉了礼花,几个小护士簇拥着他们科最漂亮的姑娘朝他走来,那姑娘手里捧着插着蜡烛的蛋糕,一个灿烂的27。 宁言书挂电话前匆匆说了句,天色早已暗了,办公室里没开灯,只有烛光,还有好些看热闹的病号也在一块。宁言书道了声谢,没许愿,吹灭了蜡烛。 报社楼下,小五车旁,姑娘把她小宁哥刚才说的话回放了三遍,确定自己没听错。她看向念初,忽然咧出一抹特别特别快乐的笑容,说—— “念初姐,小宁哥让你跟我一块去。” 南春碎碎念: 今天太赶了,就一更,爬去吃饭饭…… 第二十九章 荒地开出的野花12 怎么会?念初满头雾水。 小五有恃无恐,一边嘿嘿,嘿嘿嘿,一边拖着念初上车。 人家都发话了,念初也不能没眼色的再打过去说哎你生日我不去啊,我不去。 只好问小五:“我送什么啊?你送什么?” 小五说送什么都是自个心意,我送他件衬衣,他平时忙起来没时间买衣服。 念初没问那衬衫多少钱,姚小五一个名牌包被偷了都不在乎的主儿,送的肯定不是便宜货。 小五看念初着急,嗨了声:“其实小宁哥什么都不缺,人到齐他最开心。念初姐,小宁哥很可怜的,我们都想让他开心。” 一句话,让念初安静下来。 这句话有深意,但念初清楚,她还不够格知道。 “小五,你要是不忙把我载回家行吗?晚点我过去找你们。”念初问着。 小五点下头:“成,晚上我再来接你,哎哟喂念初姐你不知道,陆小勇最近发疯呢,我得去给他紧紧皮,不然上天了都。” 念初笑开来,想起那把她当成阶级仇人的陆小勇。 老虎是只非常聪明的狗,它能从主人上楼的脚步声辨别她的心情,念初今儿跑得急又快,跟屁股后头点了导火线似的,老虎也磨爪子,咔咔挠着门。门开,念初蹲下来呼噜呼噜它的狗头,说:“没工夫陪你玩啊,火烧眉毛了。” 话说完,一脸重视地从枕头旁拿出一个小箩筐,里头是还差几针收尾的围巾。 这是念初给奶奶织的围巾,情况紧急,打算挪作他用,幸好当初选的是男女皆宜的宝蓝色,这么拎起来看看,好像挺衬宁大夫肤色。 抱着箩筐进了奶奶房间,念初随地而坐,老虎趴脚边,奶奶抚了抚她的头发,问她:“做什么呢?” 念初手上动作飞快,那线儿绕着针,这个洞穿那个洞,那个洞再翻过来挂这个针,一排就织好了,换只手,继续下一排。 她说:“奶,一个朋友今天过生日,我晚上晚点回来,您别担心。” 老人的手又抚了抚孙女的头发:“没事儿,去吧,有老虎陪着我呢。” 老虎知道这提它呢,尾巴甩起来摇了摇,呼噜呼噜两声。 晚上十点,小五准时来接念初,陆子也在车里,不高兴地说:“以为她是谁啊,让小爷这么等她。” 说完不耐烦地摁喇叭。 小五拍开他的手:“陆小勇你没完了是吧?这都几点了你吵什么吵!把邻居吵醒了怎么办?” 陆子哼了声。 小五掐他:“待会儿敢对我念初姐放脸看我怎么收拾你!” 陆子:“念初姐念初姐你就知道念初姐!” “屁话!我还知道我小宁哥,我海洋哥,我大哥我二哥我三哥我四哥,关你什么事啊!” 两人拌着嘴,念初下来了,怀里抱着个纸袋子,哈出来都是白气,她说:“小五不好意思,临走我给奶奶灌了个热水袋。” 这么一来陆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小五趴后头跟她念初姐坐一块,好奇地打量纸袋子,悄悄问:“什么呀?” 念初笑笑:“不是什么好东西。” *** 其他人都到了,就等小五这一车,齐园大马猴似的上蹿下跳:“今儿让我逮住非要好好审审她,最近玩什么呢?不会是真谈恋爱了吧?” 大家齐齐望着宁言书,若有人知道,那也只能是他了。 宁大夫一脸高深莫测,齐园一声操:“真恋爱了?那咱勇不得去庙里当和尚啊?” 倒是陆海洋镇定,想想摇摇头:“不能,不然陆子早上山了,哪还能留在这里。” 齐园点点头:“哥你说得对,那是什么情况?” 宁言书玩着拼图,齐园那个变态从国外给他拎回来个五千多个碎片的破拼图,扔了吧,好歹人家一片心意,不扔吧,他有点儿强迫症,非得拼出来不可。 直到他拼好一小块才说:“小五最近有要好的姑娘,没工夫搭理陆子。” 说者无心听者会错意,齐园要疯,下巴都快掉地上:“卧槽,小五够可以啊,这都玩上百合了啊?真没看出来!比我会玩多了!” 宁言书伸手把齐园拍一边去:“想多了啊。” 正说着,楼下有人摁门铃。 “是小五!”齐园冲出去开的门。 上来时陆子走前头,小五牵着她念初姐在后头,老远就看见齐园跟长颈鹿似的探头,齐园嘿了声,转回头问宁言书:“哥,你猜还有谁!” 宁言书根本用不着猜,他让人来的,猜什么猜。 “你给我过来坐好,我去热菜。” 一窝子人没一个会做饭,吃什么?宁言书在一个四合院的老私房菜馆定的菜,这会儿热热就能开席。 他站起来,念初正好进来,两人目光撞一块,宁言书是主人,过去先夹着小五揉揉头,再朝念初点个头:“来了啊。” “宁大夫,生日快乐。”念初把纸袋子递过去,往前她见这帮人都是在昏暗的包间,这会儿宁言书家明亮干净,导致她有点儿拘谨。 “谢谢。”宁言书接过来,往念初脚下放一双拖鞋,让小五照顾好人,他去厨房。 齐园跳出来:“嗨美女,我们又见面了。” 小五老母鸡似的把念初护在身后,指着齐园:“这是我念初姐,是自己人,你以后注意点。” “哟!”齐园更有兴趣了,忙要过来。 念初紧走几步跟上宁言书:“我帮你吧,多个人能快点儿。” 宁言书也没客气,厨房的事念初真比他懂。 南春碎碎念: 明天争取让我家阿初留宿! 第三十章 荒地开出的野花13 宁言书家的厨房很大,念初一进去就哇了声,扭头跟他说:“我一直想有个这样的厨房,真羡慕你。” 宁言书不懂女孩子为什么对厨房感兴趣, “小五说的那些我不懂,你是个作家?”宁言书伸长手臂越过念初去拿盘子。 念初微微低了下头:“跟正经作家意思差多了。” “我看没什么差别。”他把盘子递给她。 因为听不懂小五的那些话,所以只能自个去查了查,那是个连载故事的网站,写故事的怎么能不叫作家? 宁言书觉得,天赋,是人来到这世上最最宝贵的东西,老天赋予,很多人没有,很多人有却不重视。他从小被人说是块当大夫的料,他自己也喜欢,看厚厚的医书没有困的时候,所以他知道,即使有天分,也还是需要努力,甚至,你得为了保住这份与生俱来的东西,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 他见过念初写的小文章,很好,证明她喜欢这个,但人不是一生下来就懂成语就懂造句,她下过功夫,就这么放弃了,不值当。 今儿叫她过来,也是想劝劝她。 宁小爷这辈子多事的时候几乎没有,也就破一回例。 “还是得坚持写下去。”他说。 换做别人,大概会说工作太忙,没有时间,有那时间我还是多睡一会儿吧,各种借口都能用,但念初没有,她没想到宁言书能操心她的事,想了想,告诉他:“那是我的梦想。” 宁言书瞅她一眼,有些人,谈到梦想眼里会有光,念初就是。 “我会的。”念初说,“但不是现在。” 宁言书微微点了下头,没再说下去。 家里是张很大的圆餐桌,一群人早已落座,你丢我个花生壳我挠你一下算还击,私房菜讲究得很,没有时下流行的小龙虾冰啤酒,是自己坛子里酿的桃花酒,菜都很精致。念初坐在小五身边,寿星公和齐园他们一块挤对面。 “吃吧,都饿了。”宁言书夹了一筷子,随后大家就都吃起来。 念初老老实实吃自己手边一盘炒藕,那藕清脆,咬在嘴里嚓嚓响,小五拼命往她念初姐碗里夹肉夹海鲜,生怕她吃不饱,两个姑娘时不时还小声头碰头说点什么,真是让大院里一伙人十分稀奇。 小五说:“念初姐,这个鱼没你做的好。” 念初说:“哪会,我看挺好吃的。” 小五说:“念初姐,明天你几点下班?咱们去看电影吧,有个灾难片上了,听说可好看了。” 念初摇摇头:“我不看灾难片,你要是想去,咱们看喜剧片吧。” 小五说:“也行,看完咱去簋街吃小龙虾吧,我又馋了。” 念初说:“成,就别开车了,咱们喝点酒。” 小五说:“哎。” 两人说得好好的,一抬头,发现大家都在看她。 陆海洋说我今儿真是开眼了。 宁言书淡淡笑了下。 陆子说:“我喜欢灾难片,小五,咱们一块去啊。” 齐园端着酒杯挨过来,和念初身边的人换了个座,撑着手笑盈盈地看着她。 *** 念初筷子一放,叫了声:“齐总。” “别!”齐园那张嘴真是利索,“以后啊,你就跟小五一样,都是我们的妹妹,来,叫声哥。” “我呸!”小五拉着念初,“念初姐你甭听丫的,我都没叫过他哥我才不算他妹妹,你要叫就叫小宁哥,这个我认!” 陆海洋在那儿装不痛快:“那我就不是你哥了?小五,小时候谁给你上树打知了?谁给你捉小蝌蚪?谁……” 念初笑起来,小五脸红,嘟囔:“海洋哥我错了,你是我亲哥我求你别说了。” 念初小声问她:“你小时候这么皮啊?” “恩。”小五点了下头,这会儿看着还挺有姑娘家的忸怩。 念初说:“我小时候也淘,没啥。” 齐园都听着呢:“哎念初你小时候去没去什刹海滑冰啊?我好像见过你哎。” 桌上一群人嘲他,说他老套。 念初规规矩矩端起一杯酒,给齐园敬了敬:“齐总,之前骗您是我不对,一直想跟你道个歉,借着今天的机会,我先干为敬。” 小五拦不住,宁言书也没拦住,念初手太快了。 喝完抹了一下嘴,杯口朝下倒了倒。 齐园眼睛一亮,越来越觉得念初有意思,挨她更近,说话气儿都能感觉到,手臂就搁在念初椅背上:“你们那刘记者真是吓死我了,非要赖着我似的,念初啊,这是不是也得喝一杯?” 念初点了下头,张罗着倒酒。 小五心里不痛快,把酒瓶子踢远了。 齐园啧啧:“小五你干嘛呢,赶紧的给我把酒拎回来。” 小五就不。 齐园嚷嚷:“陆子你帮我拿一下,就在你手边。” 小五压低了声音:“我看你敢!” 陆子最近心里一直不痛快,这时候小五当着这么多人下他面子,他自己也喝了点酒,可以说是酒壮熊人胆,闷不吭声盯着小五杀人的目光把酒亲自给齐园提到了桌边。 “好兄弟!”齐园这么说着,又往念初杯子里倒酒。 这场景,跟之前在东坡的那几次没什么两样,但人与人的感情变了,所以有人看不下去。 “齐园。”宁言书发话了,“今儿谁生日?怎么没人敬我一杯?” 宁言书要喝酒的时候屈指可数,所以大家都没往那儿想,另外为他准备了节目,他发话,齐园自然没有再赖在念初身边的道理,赶紧过来倒酒,说:“哥,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陆海洋看了宁言书一下,把酒杯拿了过来:“你别喝,又不是不知道你不爱喝酒。” 说完看着齐园:“园儿,既然是小五的朋友,咱就别提之前的事,以后都是朋友你说对不对?” 齐园当然不敢说什么。 这时候门铃响,应该是给宁言书专门准备的节目到了,大伙纷纷抢着去开门,齐园冲最前面,念初缓缓放下了手里的酒。 宁言书坐着没动,半点不好奇,倒是朝着念初的位置看了眼。念初没事人一样拍拍小五脑袋,说你也去玩吧,我自己能行。 小五不耐烦看见陆子,哼一声越过人去抢东西,陆子心里难受,看念初怎么都不顺眼。念初屁股一挪,坐在小五的位置上,和陆子说话:“你喜欢小五吧?” 陆子不理人,兀自喝酒。 念初:“小五和我说起你。” 陆子一下停了酒杯。 念初:“你跟我吃什么醋呀?别因为我坏了你和小五之前的关系,你俩之前不是挺好的么?我听她说你闹脾气?女孩不是这么追的——” 说到这儿,陆子支起耳朵想继续听,念初也想继续说,身边突然坐了个人,一瞧,是宁言书。他坐的是念初之前的位置,一手搁在椅背上,饶有兴致地:“接着说。” 念初使坏,凑近陆子:“哎,你想听么?” 刚才还那么傲气的小伙子呢,现在垂着脑袋点了点,有点儿我错了,你可能是个好的的意思。 *** 念初也不为难他,刚想接下去讲就感觉到什么东西抛了过来,伴随着一声:“哎呀念初姐快跑!” 根本来不及了,身上被砸了一块奶油蛋糕,冒着香喷喷的奶味,软嘟嘟从腿上滚到地下。念初回头看了眼,见宁言书好一些,白衬衫上沾到一点儿。 她这是,给他当挡箭牌了。 宁言书眉眼一弯,特赖皮地道了声谢。 念初这才发现,他也有调皮的时候。 真是新鲜。 “你……” 念初话还没说完,就见小五嘻嘻笑着跑过来,一巴掌贴在宁言书脸上,念初定睛去瞧,笑了。 那巴掌上糊满了奶油,盖在宁言书脸上还胆大妄为揉了揉,然后少女好听的笑声扬起,大喊:“小宁哥,生日快乐!” 接着,每个人都过来往宁言书身上留下点什么,喊:“宁子,生日快乐。” “哥,生日快乐。” “哥,生日快乐。” …… 念初衣服上摸了摸,手指尖上一蓬奶油花,笑着点在了宁言书鼻尖上,宁言书无奈看着她为非作歹,身子一动不动,这么顺从地接受,然后冲着她弯了下唇角。 身后,是一群人的狂欢,念初在这其中,裂开嘴笑,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伸手拂了拂他的脸,将那些奶油花揩下。 这一夜,很多人都醉了,所有人都喝了酒,陆子在厕所吐,齐园明早有个很重要的会,让家里司机拖走,没人能送念初回去,小五睡着前还拉着她的手不放心地叮嘱:“念初姐你跟我在我哥家待一宿,明早,明早我送你回去。” 念初为难地看了看身上的衣服。 相比之下,她比其他人受灾严重,别人糊完就跑,生怕宁言书还击,无奈念初的逃跑路线早就被封死,整个人差不多是被宁言书锁在手臂和椅子的圈里,最后的最后,这人朝她靠过来,将身上的奶油花全分给了她,半点不吝啬,糊完还特大方地拍了拍脑袋。 他那手里也都是奶油,全在她头上了,头发一撮撮粘在一起,这一晚怎么将就啊?难受! 宁言书这时候已经洗完澡出来了,从小爱干净的人,得第一时间收拾自己,出来一看,沙发上地上哪都是人,还真能睡得着,唯有念初在那儿纠结头发。 他指了指里屋:“去我房里洗个澡。” 念初面无表情站起来,他端详一下,心想不会是生气了吧?平时看着不像个不能闹的啊? 就这一下子,念初把藏在背后的手飞快地抬起来在他眉心轻轻点了一下,然后笑着逃走。宁言书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莞尔,又去洗了把脸。 小五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嘴里念叨着:“小宁哥——念初姐——” 南春碎碎念: 两更合一 咱明儿见~ 第三十一章 荒地开出的野花14 这是宁言书的私人浴室,里头早已为念初准备好了换洗衣物,念初展开来一瞧,是男人宽大的T恤和睡裤。奶油花油腻不好洗,念初足足打了两遍洗发水才洗干净,洗完后知后觉发现一件事,她身上和宁言书一个味道。 红了一下脸,又跟自己说嗨想什么呢,喝醉了吧。 一块大毛巾包着头发,她头发长,尾巴还露出来一截,滴着水甩在头顶,身上穿着宁言书的衣服,看得出来性子急,身上没擦干就穿了,洇出几块水渍。 宁言书在收拾卧室,衣柜敞开着,打算换一床新床单让念初睡这儿,他自己出去跟那些人挤挤。听见门开,扭头一看,她穿他的衣服真是显小。念初走两步裤子就要掉下来,裂开嘴朝他笑。宁言书随手拿过一根皮带给她,姑娘试着系了系,也是无奈,扣子扣到最后一个都太松。 最后只能她把T恤撩起来,想给裤子打个结。 那衣服也费劲,长长一大截,老要掉。宁言书过去帮把手,给她拎着衣摆,不小心看见了姑娘一截腰。 她那单位,打发人去买东西管你下雨刮风还是大太阳,念初脸上没身上白,他都不知道原来这丫头能白成这样。 就腰上那一小截,比他借给她穿的白T恤白多了。 那可是新衣服。 念初穿好衣服他继续铺床,不像一般男孩四五不勤,床铺的那叫一个利落,半点儿褶都没有,床沿绷成一条笔直的线,干净得叫人都不好意思坐下去。 念初好奇地问:“宁大夫您当过兵啊?” 宁言书摇摇头:“没有。” 说着从衣柜里拿新枕头套,念初跟在他身后,他走她也走,他停她也停,小尾巴似的。然后,看见了一衣柜的军装。 “你真当过兵!”念初这下确定了,这有什么好不能说的? “谁稀罕。”宁言书抿着唇套枕头,他的语气是特别特别的瞧不起。 念初就不懂了,问他:“不稀罕你收藏这玩意干嘛?” 宁言书低着头:“都是我哥的。” 等把床收拾好,宁言书终于能歇口气,往地下一坐,仰头看着衣柜,不知不觉,已经这么多了。 07换装后,夏常服、冬常服、迷彩服、作训服、背心、作战靴,大盖帽,他没当过兵,都是他哥均出来一份特地留给他的,整个大院里,男孩没有不爱武的,他虽然没说,但他哥知道,惦记着他。 这些衣服,他以前没在意,又不能穿出去,就在家当睡衣穿穿,秋冬的棉裤、春夏的背心大裤衩,纯棉的吸汗又舒服。可后来他不穿了,把他们家宁言墨埋在墓地的那天起,他就不穿了。 收拾收拾,一件件洗干净叠整齐,放在这衣柜里,再也不碰,心里特想那人。 以后,再也没有谁给他攒衣服了。 *** 小五那群人,闹归闹,还知道提前把大伙送的东西转移到房间里,怕被压坏了,正巧就在宁言书背后,男人伸手一拿,拿了个大盒子,面上没写名字,他却能猜到,跟念初说:“准是陆子送的。” 他拍拍身边:“你坐这儿,别站着,站着也没我高。” 念初乖乖挨着他坐,看里头有个小卡片,果真是陆小勇名字。 念初好奇:“什么呀?” 宁言书把里头包装纸拆咯一看,是个体感游戏机,他揉着头说:“长不大。” 一看就特别贵,念初好奇地摸摸,问:“这怎么玩啊?” 宁言书摇摇头,好像不是很合心意:“我要有那功夫睡个觉也比玩这个好。” 念初想想也是,说:“那你拆小五的,小五送的是好东西。” 宁言书在一堆花里胡哨的包装纸里找了个最朴素的,念初哎了声:“这不是小五的。” “知道,你的。” 念初搓着身上衣服:“内个啥,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宁言书拆纸袋的手一顿,看了看念初,说:“我不缺什么贵重东西。” “哦。”念初把头巾拆了,一头泛着水汽的头发披撒下来,没一会儿身上的衣服又湿了。 宁言书弄不明白姑娘的头发怎么能缴不干水,他们男孩子洗完头随便抹抹就成。这么湿乎乎的不难受? “我给你拿个吹风机。” “不用。”念初拉住他衣摆,“你这里开着暖气呢,烤烤就干了。” “习惯了。”念初嘿嘿笑。 “行吧。”宁言书坐回来,拆开念初的礼物,一条又厚又大的围巾,宝蓝色,是他从没穿过的鲜亮颜色。 念初忐忑等着评价。 “哪儿买的?挺好看。”宁言书说着,把围巾搁一旁,又拿过一个盒子,这回是小五的。 “我织的。”念初说。 宁言书停下来看她,再看看围巾,含义很深地点了下头。 轮到小五,宁言书衬衣拎起来比了比,正好合适,念初等着他的评价。 她刚得了个:“挺好看。” 宁言书说:“正好没衣服穿了。” 念初觉得,这应该是个很高很高的评价了,送礼物送到人需要的地方,多好啊。 相比之下……她瞧了瞧自己送的那条围巾,心想宁言书是看不上的。 南春碎碎念: 哎呀,我的阿初啊,你怎么知道人家看不上?咦嘻嘻嘻嘻,明天就能知道宁大夫看得上看不上喽,明天见~ 第三十二章 荒地开出的野花15 拆完了礼物宁言书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手里拿着个笔记本,上面有个苹果被咬了一口的经典标志。他蹲在念初跟前,说:“我多了一个,你先用着。” 念初不接:“我的还能用呢宁大夫!” “知道你的能用,我这不是多了一个么,放着也是浪费。”宁言书又往前推了推,“收你一份礼,当我还个人情。” “不用你还。”念初还是不拿。 宁言书叹了口气:“还不明白么?用这个,完成你的梦想吧。” “这话,我跟外头那帮人说不着。”宁言书啐道,“一群没理想的家伙。” 念初没忍住,抖着肩膀笑了一下。 宁言书沉沉看着她:“把你当自个妹妹,和小五一样,甭跟我客气。” 话都说到这份上,念初接过那银色的电脑,道了声:“谢谢你,宁大夫。” 宁言书手里一空,挺高兴:“以后跟小五一样叫,别生分。” 念初打开电脑摸了摸,不是新的,看起来用过几次,键盘边上有不小心擦上的彩色笔痕迹,这样她才安心,才敢收。 念初把电脑抱在胸前,仰起头甜甜叫了声:“谢谢小宁哥。” 宁言书眼里有笑意,站起来摁了摁她脑袋,出去时带上门。 念初没习惯这个,总觉得脑袋顶上发毛,好几次用手压着,睡着了还在想宁言书揉她脑袋的事。 *** 第二天一群人睡到日上三竿,起来都能吃下午茶了,各个饿得跟狼似的,捧着手机点外卖,宁言书早去上班了,念初也有班,没福气睡这么迟,两人一块走的,宁言书把念初送到了报社,姑娘下车时冲他挥挥手:“小宁哥我走啦。” 那电脑一直抱在胸前,蹦蹦跳跳跑远。 这么大个人了,还跟小孩一样。 宁言书这天提前两小时下班回家,预料之中那帮人不会帮他打扫收拾,只能卷袖子自己来。他在这点上没有属于他身份的娇气,跟普通大小伙子一样,该收拾的收拾,该擦地的擦地,该洗的碗也自己动手。 请阿姨很容易,但从前有过一回来打扫的阿姨弄坏了他哥的模型,从那以后他再不让陌生人进家。 宁言书家铺着浅色地砖,扫着地呢,地上两根陌生的东西让他站那儿好半晌没动。 是两根长头发,那么长,除了念初没别人。 又想起昨晚她洗好头包着干毛巾的样子,还想起她胸口衣裳被头发打湿了,她笑着说谢谢小宁哥。 这个家,除了小五,头一回有别的姑娘来,还留下了属于她的痕迹,宁言书蹲下来把头发捻起来,手臂举得老高,透着光看念初的头发,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之后几天大降温,整个B城跟被冻住了似的,陆子打来电话:“哥,咱涮羊肉去啊!” 北方的孩子,天一冷就要吃羊肉,那切成薄片的粉红色在铜锅里一涮,沾麻酱入嘴,冬天这就来了。 宁言书今儿白班,看着能准点下班,说:“成啊,叫上大伙一起。” “都叫了,齐园还没回来,我哥晚上有应酬,就小五、念初姐和咱俩。” 宁言书笑起来:“什么时候喊姐了?陆小勇,你这倒戈的也太快了点。” 陆子嘿嘿笑。 “那就这样,下了班我过去接她,你带着小五过来。” “小五不跟我一块走,她去她大哥那儿了,哥,我跟你一块去接念初姐吧。” 陆小勇同学这辈子还没对除了小五之外的哪个姑娘这么殷勤过。宁言书觉得新鲜,答应了。 车子还是停老地方,宁言书胃疼,下去买杯热牛奶,车子交给陆子,陆子哟一声:“哥你哪儿来的围巾?怪好看的。” 宁言书今儿穿一件长大衣,灰色的,里头是白色毛衣,宝蓝色的围巾脖子上绕两圈,他脸小,差不多半张脸都埋里头,特暖和,一点风都吹不进去。 没搭理陆子,揣着兜去买牛奶,这空档念初下来了,认得宁言书的车,埋头就往里趴,说小宁哥我今儿偷跑差点被抓住,老妖婆又要找我麻烦。 一抬头,看见前头驾驶室坐着的是陆小勇。 只见这人特谄媚地笑,叫她:“念初姐。” 念初背后起了一背鸡皮疙瘩。 再转头,看见宁言书朝这边走来,脖子上的围巾特别显眼。 念初愣住了。 以为他不会喜欢的。 南春碎碎念: 喜欢!谁说丫不喜欢?喜欢惨喽! 第三十三章 荒地开出的野花16 第三十三章 荒地开出的野花16 很多时候,行动比语言更加能体现用心。 就拿围巾的事来说,宁言书说一万个喜欢念初也不一定会信,知道这人礼数周全,可他就这么实实在在给你围在脖子上,遮着半张脸,眉眼里有星星点点的光,念初才真的相信,这人,是真不嫌弃;她送的这件礼物,也跟小五一样,送到人心里了。 宁言书把牛奶递了递:“你喝不喝?” 念初摆摆手:“不喝,马上吃饭了不是。” 她看宁言书小口小口抿牛奶,虽然注意,但上唇还是沾了点,他怕弄脏围巾,还拉开喝,念初又裂开嘴笑了。 她不问:“小宁哥你喜欢这围巾吗?” 宁言书也不说:“哎你这围巾真好我喜欢。” 心知肚明。 宁言书上了副驾驶,车里暖气足,他摘了围巾放腿上,陆子眼馋巴巴地伸手来摸,说:“哥你这料子真好,像小时候我姥姥给织的,哪儿买的啊?我也去买一个。” 宁言书指了指后面的念初。 陆子哟嚯一声:“真的啊?你有这手艺?” 念初点了下头。 陆子就不说要买了,特脸皮厚的跟念初攀交情:“姐,你也给我织一个呗?” 宁言书手拍在这货脑袋上,陆子挠挠头:“那念初姐你教教我呗,我想给小五织一个。” 念初想起前几天宁言书生日,小五肩上披着的名牌羊绒大围巾,再看看陆子,说:“成。” 陆子兴致勃勃,边开着车边张罗:“我去哪儿买线?什么颜色女孩儿喜欢?织个什么花样?能赶得上圣诞节不?” 念初想帮陆子,凑在中间跟他说线哪里买,买什么颜色,以你的水平织个平针就成,应该能赶得上圣诞节,你圣诞节送啊?小五肯定喜欢。 陆子美滋滋地,说那天我打算正式跟小五告白。 “嚯!”念初瞪圆了眼,“陆子你真够可以的!” 宁言书这一路一句话没说,有趣地看着车上这两人。 *** 今儿小五到得最早,南门涮肉,他们从小吃惯的,一开始不叫这名字,因着开在天坛南门,老一辈人就着习惯喊,小一辈跟着喊,后来干脆改了这名儿。清真店,里头的牛羊肉那叫一个地道,在内蒙河南有自己的牧场。外人只知道东来顺,在老饕眼里那儿早就不成了,机器切的羊肉滴着水,冻了不知道多少时间粉红的肉发灰,吃起来没有那股子香,叫人怕。 现如今很多老店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肉的价格也分手切和机器切,真是让人笑话。南门涮肉也是,碳炉改成了电磁炉,涮着不叫个意思,好歹肉还是手切的,盘子倒过来肉能挂着不掉。 其实吃的就是个怀念。 麻酱足足的,下韭菜花,肉片下过两三秒,蘸料里沾沾,趁热送嘴里,还没咬就一股子肉香,好的羊肉没膻气,吃着补人,一冬天都不会冷。 最后再来一盘烧饼,外皮酥得掉渣,咬一口芝麻掉满桌,里头却软,两手掰开尝一尝里头的面皮,按着口味夹羊肉夹凉菜,一个烧饼两口解决,再啜啜手指上酥香的芝麻粒。 如果口干,再来一瓶北冰洋,哎,这就全乎了。 几个人总是吃老店,分店装修得再好也不爱去,外头排着老长的队,小五老三老四地一个人霸着一个四方桌,见他们来了一通报怨:“我刚来又把车给蹭了,这外头停个车怎么这么难啊?” 陆子赶紧问:“是你蹭人还是人家蹭你啊?” 这就不一样了。小五蹭别人可以,别人不能蹭她,要是蹭坏了谁赔他一个姚小五口去? 本来是关心,偏小五听出了个嫌弃的意思,立马不给陆子好脸,挨着她念初姐坐下。宁言书也担心,问她:“究竟怎么回事?” 小五哼哼:“我蹭着别人了。” 剩下的事不归宁言书管,喊来服务员,菜单都不用看,张口报菜名:“鲜切羊肉还有么?来个羊腹肉,里脊也来点,元宝、瓜条都来点,上脑也要,糖拌西红柿、冻豆腐、花生米、糖蒜、饺子、烧饼——” 说到这停下来问问念初:“还有想吃的没?” 念初都怕他菜点多了吃不完,忙摇头。 “那先这样。” 这边,陆子拉着小五说:“早跟你说技术不行就甭开车,你看看你那车,我都陪你修多少回了,还有你那驾照,咱自己人说明白话,你考了六回才考上,显然就是没这个能力,怎么非得要开车呢?都说了去哪儿我送你,不是特省时省力还安全么?” 念初听了,心想,得,又得吵。 这不,小五脸一放:“你是我爹啊还是我哥啊怎么这么唠叨,我的车我爱开就开,蹭了我自己花钱修没碍着你什么吧你丫给我把嘴闭上,再多说一个字咱俩就绝交。” 车开不好是姚小五的逆鳞,陆小勇偏偏要上去扯两下,小五疼了,自然说话就重,陆小勇也生气,我这都是为你好你还跟我发火? 这边两个小家伙闹上了,谁都不搭理谁,念初桌下扯扯小五,小五还是不抬头,念初只好看着宁言书。 宁言书见怪不怪,张罗着羊肉下锅:“赶紧的捞,别跟他们俩客气。” 南春碎碎念: 后头还有一章~ 第三十四章 荒地开出的野花17 这饭吃了一半,闹脾气的两人谁都没低头,还是念初发现小五的动静,小姑娘杵着筷子哭,眼泪砸碗里,还挺傲气,没哭出声儿来。 念初忙哄她:“怎么了啊这是?陆子也是关心你这还听不出来?” “不要他关心!”小五把筷子一摔,“就知道吼我,我刚才吓坏了你知不知道!就你开车牛行了吧,以后我的事你甭操心!” 陆子一听前面那句吓坏了想服个软,是心疼的,可后面那句又把他气坏了,气得脸都红了,梗着脖子来了句:“姚小五你不知好歹!” 小五站起来:“陆小勇咱俩绝交!” 念初这个忙啊,劝了这边劝那边,偏偏都在气头上不听劝,小五甩开她跑了,陆子仰头灌一瓶红星二锅头,说念初姐你甭追她,惯得她! 念初也累了,坐下来歇口气,宁言书把碗推推:“赶紧吃。” 都这会儿了还吃啊?念初看着他,见他没半点着急。 宁言书指了指陆小勇:“他俩一个月得绝交三回。” 陆子昂起头:“这回我再先去找她我就是王八!” 宁言书又跟念初说:“这句我听八百回了,没事儿,吃你的。” 所以这顿饭最后就念初和宁言书两人在吃,老店的门帘子掀起来又放下,人来了一波又一波,热闹得很,热气蒸得人脸颊红扑扑,嘴唇也红润润,宁言书冲念初使个眼神,两人一齐去看陆子,这人闷头喝酒,都喝醉了还闹着没醉,喊服务员再拿一瓶。 宁言书淡定冲服务员摆了下手,拿起一瓶矿泉水兑进空了的玻璃扁瓶里,拍拍陆子:“你的酒,喝去吧。” 陆子就又开始喝,喝了一口恍恍惚惚:“哥这酒有点淡。” 念初憋着笑,宁言书也是,跟他说:“不淡,是你酒量涨了。” 陆子酒品好,不闹腾,乖乖喝着白开水,念初问他:“那你还跟我学织围巾么?绝交就不学了是吧?” 谁知陆子一抬头,一双赤红的眼瞪着人:“学啊,要学。” 念初小小声跟宁言书说:“小宁哥,这人太逗了。” 宁言书看她一眼,又给碗里夹肉。 *** 陆子这时候换了个位置坐到念初身边,拉着她说心事,他问她:“你别看小五这样,其实她对我可好了。” 念初实话实说:“真没看出来,朋友你这幻觉有点忒严重了。” 陆子胸一挺:“你还真别不信,她胸口好大一块疤,狗咬的,本来是咬我的,小五救了我。你说姑娘家身上落块疤多不好啊,我看着都疼,她没事人一样冲我笑,我当时就跟自己说,我这条命以后都是姚小五的了!” 念初半晌没说话,心里很感动。 宁言书淡淡指了指陆子:“他爹从小就教育他,姚家小五是你救命恩人,以后你得娶她。” “啊?” “这话我从小就听,陆子这人憨实,认了谁就是一辈子,不过……”宁言书拿热毛巾擦擦手,“他俩缘分没到。” “我喜欢她。”陆子头重脚轻,想找个能靠着的地儿,往前一倾头抵在了念初肩上,他说,“我是真的喜欢她,从小就喜欢,可她不喜欢我。” 念初凑近了瞧,这一瞧不得了,陆小勇这厮居然哭了! 眼泪哗啦哗啦地流,刚才是真扎心了啊! 陆子还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以后她男朋友要是嫌弃她的疤该怎么办?小五那人心气儿高,受不了这个——那时候还得我给她出头,敢嫌弃我小五我就揍丫,揍得丫满地找牙!” 念初可以说是震惊了,被陆小勇的眼泪震惊了,她呆呆的喊了声小宁哥,想让他拿主意。 宁言书摇了下头:“你别插手。” 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帮谁都不是好事。 陆子最后说:“她那疤,我不嫌弃,小五怎么都特好看。” 第三十五章 荒地开出的野花18 要绝交的两人不在一块玩了,一个缠着念初学织围巾,一个蹲在念初家跟她抱怨陆家老幺很讨厌。 念初分身乏术,问宁言书:【要不我攒个局,让他们俩坐下来好好谈谈,总不能一直这样。】 宁大夫在查房,兜里手机震个没完,全是小丫头的唠叨,他难得会在这时候停下来回消息,吴主任还没回科室呢,整个骨科隐隐约约要让他挑大梁,他不想,却也推脱不了。 念初躲格子间里等消息,等到一条:【自己看着办。】 傻眼,什么叫我自己看着办啊?那不是你弟弟妹妹啊? 瘪瘪嘴,刚想回,刘副主编就过来了,靠在她电脑桌上故作潇洒地一捋胡子:“跟谁发消息呢?” 念初把手机锁了,笑着:“跟我奶奶说晚上加班呢。” 刘副主编打探着:“上回跟你说的事怎么样了?” “啊?”念初装傻,“哪件事啊?” 刘副主编含义很深地笑笑,没说话。 念初躲不开,只能低下头摆弄桌上那点东西,一直等刘副主编走了才敢喘口气。 这刘大猪蹄子前几天给她发了一通暧昧不已的短信,说白了也就是肉体交易,让她跟着他,他保她实习期过了能有份工作。 工作对念初来说是很重要,但她不愿意。 可这话不能明说,就像刘大猪蹄子话没明说一样,都讲究个艺术,将来念初要是拿着短信去举报他也能说自己只不过是发了个玩笑给下属逗乐。 念初大学的时候就见过学校教授这么勾搭女学生,那女生跟她一个宿舍,她劝她别冲动,可没听进去,早就被缠怕了,好不容易拿到个证据,第二天去了教办,以为能得个太平。 可她想得太容易,最后那位教授只不过写个检讨,而那个女生则被劝退。 劝退,事情闹出来名声没了学历也没了,在念初看来,划不来。 后来那女生哭着收拾行李,念初去帮忙,她问她:“你是不是觉得我活该?” 念初不吭声,事实上她就是觉得事情没必要走到今天这一步,好好忍着,能有另外的局面。 可那女生告诉她:“我不后悔!” *** 想起旧事,念初叹了口气,这社会不公平。 晚上她真张罗了个局,没太铺张,喊陆小勇和小五一块撸串,她家附近的摊子,开了好多年,老板生意特好,偶尔她嘴馋也会打包一份回家。 两个人都给面子,来了分开坐下,谁也不搭理谁,陆小勇不让念初告诉小五自己在织围巾,念初叫了啤酒把三个杯子倒满,语重心长:“我每天上班可得累死了,还管你俩的事,乖,少让姐姐操心,喝了这杯就和好了啊,可不准耍小孩子脾气。” “哼!”小五头仰高高的。 陆子手摸到杯子又缩了回去。 念初愁啊,心想没听宁言书的话是错的,她就不该管。 “算了,你们不喝我喝。”单位有个老色鬼觊觎自己也是件糟心事,念初仰头喝下那杯酒,不知怎么的想起宁言书生日那晚他给她倒酒都只倒半杯,最后不知怎么的齐园被灌倒了。 小五和陆子你瞪我我瞪你都不服输,念初酒杯嘣一下搁在桌上,说了句:“真羡慕你俩。” 这话才说完,念初手机就响了,拿出来一看仰头骂了一句我操。 陆小勇都给吓着了,戳了戳小五:“咱姐还有这样的时候啊?” 小五见怪不怪:“我见过一回,卖肉的称有问题短了姐二两。” 陆小勇哦了声,屁股搁在小五身边就不起来了。 姚小五推了推他。 陆子嘿嘿挠了挠头:“你还想吃啥?我给你点。” 念初边接着电话边没错过这两人的互动,心里又骂一声草,老娘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下回再管他俩我就是个棒槌! 陆子屁颠屁颠去给小五点烤肠了,念初收拾包站起来:“你俩玩吧,我临时有任务。” 重大新闻面前记者不管几点都得及时赶到,但念初没想明白这回刘大蹄子怎么会带她去。这种事他们科刘美女可一向冲在前面。 关系到工作小五还是很懂事的,也跟着站起来:“念初姐我送你去吧,在哪儿?要不让陆子开车送我们一块过去。” “不用。”念初指了指一眼能望到的他们家小区大门,“有人来接。” 这时候陆子捏着一串特地加了辣加了多多孜然多刷了两遍油他大少爷特地盯梢的烤肠回来了,这是小五最爱的口味。殷勤塞到小五手里,又给念初一根,说我们陪你遛过去吧。 于是三个人慢慢走过去,小五一口口把烤肠吃了,吃完抹抹嘴:“下回少搁点孜然,味儿重了,齁得慌。” 陆子好脾气点点头:“哎!” 念初一翻白眼儿,有气无力地挥挥手,坐进刘副主编车里。 刘大蹄子问念初:“这你朋友啊?” “恩。”念初捏着一根烤肠吃也不是扔也不是,油滴到车里,忙道了声抱歉。 刘大蹄子瞧着那根烤肠突然笑了,没说什么,给念初递张纸巾。 “喝酒了啊?” 念初刚才喝了几杯,车里能闻见淡淡的酒香,她又嗯了声,说没喝多少。 车子开到事发现场,是一家火锅店,燃气爆炸炸了快一条街,当场就死了五个,还有几个重伤在送医院的路上就没了,刘大蹄子有经验,到现场看了几眼就知道这是b城近十年来最大的爆炸事故。 这可是条大新闻。 天子脚下平时连个小偷都少,要闻部的责编们为了头条头发都快撸秃了。 念初一下车就把烤肠扔了,刚才刘大蹄子那个眼神让她犯呕。 南春碎碎念: 今儿双~ 往后翻~ 第三十六章 荒地开出的野花19 现场都是碳焦味,鞋子走过去时常能感觉到自己脚下踩着的是块人肉,念初一下就吐了,人肉被烤过的味道直往鼻子里窜,她吐得胆汁都出来,刘大蹄子让她待车上,她不肯,肚子里的东西吐光了,好歹能往前走两步。 火锅店生意很好,天冷,吃的人多,几乎每张桌子都坐了人,厨房里的燃气罐子一炸冲击力惊人,火苗瞬间吞噬了靠近厨房的那几桌,念初在店外头的路上捡到一个小孩的水晶发卡,上面是个猫脸。 这些都是同行分享的情况,警方封锁了现场,目前也就知道这么多。 这么大的新闻每家媒体都要上头条的,藏着掖着没意思,同行都会相互递根烟,交流一下自己掌握的情况,一起揣着手站在封锁线外头等主事的出来接受采访。 这一夜,可有的熬。 消防员举着喷枪往里冲,试图灭了着火点,念初举着相机这拍那拍,进去的消防员出来时各个脸都炭黑炭黑,说话往外吐白烟。 这些,念初都拍下来了。 快要天亮时各家记者纷纷散去,今天各大媒体报纸发行时间都推后,他们得赶回去写稿件,务必赶上今天的报纸。刘副主编也往回赶,事发地在东边,报社在西头,差不多横跨整个四九城,路上灯影灼灼,念初打了个哈欠,眼皮子耷拉下来。 但是不敢睡,睡了也不安心,一路挣扎着,告诉自己快到了快到了,车子驶进报社时她才彻底放松下来,进车库的几步路,眼睛闭上歇了歇,感觉到车倒进车位里,刘副主编拉上手刹,念初睁开眼准备下车,吓了一跳,发现男人横过来挨着她,一张臭嘴就要贴上她的。 念初往后靠,这时候还得撑着笑虚与委蛇,尽量拉开两人距离,奈何后面根本无路可退,刘大蹄子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这节骨眼上突然发晴朝她扑来,男人令人作呕的粗喘和触碰令念初害怕,她推拒着,挣扎着,下一秒刘副主编的手钻进了她腿间,用力地压住裤裆揉弄。 他的脸埋在念初围巾旁,兴奋得脸都红了:“你就从了我吧,跟着我吃香喝辣要什么有什么。” 念初脑子一炸,一口咬住刘副主编耳朵,用尽了全力,所有的委屈一齐涌出,那些阿谀奉承、那些让自己低到微尘里的卑微、那些放弃了尊严忍受的冷嘲热讽、那些对未来毫无能力的仓皇,在这一刻成为了仇恨。 “啊——”男人爆发痛呼,试图从念初嘴里把耳朵救回来。 念初红了眼,似乎听不见,她懂了,大学时那个女生为什么要那么做,事情没落到自己身上,永远隔着一层不痛不痒,切肤之痛就是现在。 这么做会怎么样?念初很清楚。她可以没有底线的忍让,但唯一不可以送出去的,是她的清白。 他们家老念会死不瞑目。 嘴里泛出血味,念初蓦地松开嘴,狠狠瞪着刘副主编,男人蒲扇般的大掌挥过来重重打在她脸上,嘴角登时肿了,牙齿磕破纤薄的内壁,一行血迹淌下来。 “臭表字!”刘副主编捂着耳朵满脸吃疼,气不过又扇了念初一巴掌。 念初耳朵嗡嗡作响,一时半会什么都听不见,只瞪大了眼看他在叫骂,说无比恶毒的话,却听不见。 宛若一场默剧,可笑,可悲。 *** 鲜血激起男人的占有欲,男人扑过来压住她,单手解她裤子纽扣,她怕冷穿得多,解起来很费劲,男人破口大骂,念初却冷静下来,眼神泛空,指着车位不远处正对着的一个摄像头让他瞧。 刘副主编的动作一下子僵住了。 念初说:“我要下车。” 车内安静一瞬,随即车门打开,她下了车,迎着风往外走,心里知道,报社,她回不去了。 曾经的努力付之一炬。 今后的路该怎么走?她和奶奶该怎么办? 寒风一路吹,念初拢了拢身上的外套,漫无目的的前行,脚步却似有头脑,能将她带去她最想去的地方。 一晃,就站在了积水潭门口。 天刚亮,门口人还不多,病人家属提着保温桶出来打豆浆买油饼,食物的香味让念初知道自己很安全,人人都在打量她的脸,她这才胡乱捋了捋头发遮住脸颊上的伤痕,加快脚步匆匆进去。 心脏跳动得很强烈,有一种渴望,她想见一个人。 然后,脚步停下,在山楂树下,那人坐在那儿愣神,大概是做了一夜的手术,神色疲惫,背脊却依然挺直。 念初站在那儿,不错眼地瞧着,愣是没掉下一颗眼泪。 南春碎碎念: 心疼我家阿初 第三十七章 荒地开出的野花20 念初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等宁大夫反应过来才发现前几天还一天十几条微信闹着要替小五和陆子张罗的小丫头不见了。 齐园回来了,这回跟他爷爷一块去办事,估计憋狠了,非拉着大家一块唱歌喝酒,还特特交代小五:“带上你念初姐!” 宁言书到得迟,进去一看小丫头不在,在小五身边坐下,问她:“那丫头呢?” 小五咬着鸭脖,皱着眉:“这几天联系不上念初姐。” 陆子也挨过来:“就那天晚上咱们一块吃烤串,后来打电话姐不接。” 宁言书低头给发了条微信,问她:【嘛呢?】 B城人说话方言重,很多时候同样的字语气不同代表的意思就大不一样,跟这人亲不亲也能看出来。 比如宁言书刚才这句话—— “嘛呢?”代表亲近,随意。 他要是说:“在干嘛?” 表示有事要说,还挺严肃。 还有“大爷”这个词也挺有意思,人问候你大爷那是骂你,叫你一声大爷那是尊称,外地人分不清这些门道,四九城是个方方正正的地方,几千年前老祖宗修城墙时就画好了地儿,紫禁城在这四方块的正中心,一条中轴线穿过去,从南面的午门进,最北侧的神武门出,午门外是长安街,神武门外隔着一条马路就是景山公园。 这地儿长大的小孩指路都说东西南北,家里大人就这么教的,从小喝豆汁吃炒肝长大,张嘴就是京片子,对谁都热情,亲近点的就特贫。 宁言书的手机安安静静过了半小时都没响,也不指望那丫头能回。第二天宁大夫按点儿下班,本来答应姥姥回大院吃饭,想了想,车先开到了报社楼下。 这么等不是办法,宁言书上了趟楼。 报社里还在跟进火锅店爆炸案的后续报道,不怎么闲,刘记者赶稿子赶得连口水都没得喝,头也不抬喊人:“念初你帮我泡杯咖啡!” 半晌咖啡没过来才想起那实习生跑了。 为什么跑的不知道,反正特没礼貌,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了。为了这总编特生气,要把念初上这行黑名单。 宁言书在门口站了会儿,没见着念初,有个大胡子过来招呼,问他:“您找谁?” 宁言书说找念初。 一屋子忙着的人都停了,转回头看他。 各人心思都不同,居然有人认出宁言书的身份,工作群里狂敲字,说这位是谁谁谁,老爹是谁谁谁,爷爷辈是谁谁谁,他家住哪条街。 这一通说完现场就更靜了,没人敢搭话。 倒是刘副主编没看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跟宁言书说:“你找她?我们还想找她呢,也不知跑哪儿去了,现在的年轻人太不负责任。” 宁言书没搭话,一眼扫到对着门口的格子间,里头有个红色小水桶,电脑上贴满了花花绿绿的便利贴,水杯是特幼稚的卡通图案。 不用问他就知道,那是念初的桌子。 没找到人宁言书也不多待,他一走办公室炸了,一伙人扔了稿子围在一起八卦这人和念初的关系,刘副主编现在才看到群里的消息,走了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刘记者撇开说得热闹的那群人单独过来,低声问:“那天你带念初去现场,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刘副主编赶紧否认。 刘记者看着不怎么相信,她有自己的判断,她说:“本来是想帮你,你别弄出事连累我。” 刘副主编不吭声。 刘记者说:“现在看来那小丫头不是简单的,上次的齐园这回的宁家少爷,丫是想攀高枝呢,我看你就甭惦记了。” *** 本来想说两句话,没找着人宁言书也没回大院,跟姥姥打了个电话,说科室有急诊,晚上不过去了。 老人家唠叨,让他记得吃饭,抓紧时间休息,别什么事都往前冲。 手机扩音放在仪表台上,宁言书车往念初家开。 到了楼下没想好要不要上去呢,小丫头自个就下来了。 念初这几天手机都快爆了,小五陆子连番给她发消息,中间还夹着宁言书的一条,她虽然没回,但这事梗在心上,刚才听见院子里有车响她不知怎么的就探头看,这一瞧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宁言书能找到这儿来。 还等什么?等人上来啊? 念初外套都来不及穿蹬蹬蹬往下跑,冲出来站在车边踢着地上的石头。她在家穿厚厚的羊绒袜子,把原本纤细的脚丫子穿胖一圈,这袜子塞不进鞋,她趿拉着拖鞋下来的。宁言书降下车窗看着她,像看着个犯错的小孩。 这小孩表现不错,乖乖叫了声小宁哥。 “上车。”宁言书瞥了眼念初的袜子,这天,冻脚。 念初踏踏踏地上了车,车里暖和,她哆嗦了一下,赶紧又拽了拽头发捂着脸。刘大蹄子下手忒狠了点,到现在印子还没消。 本来挺利落的姑娘突然这么忸怩连头都不敢抬肯定是有事儿,宁言书皱着眉伸手过去拨开念初的头发,目光瞬间深了深。 他这一拨,将念初的坚强都拨没了,本来伪装得挺好,在家对着奶奶对着老虎都能糊弄过去,可看到这人,就得决堤。 念初脑子里疯狂想说辞,她不知道宁言书去报社找过她,还想撒谎是出任务的时候不小心撞的,可宁言书什么都没问,收回手,轻轻放在方向盘上,许久没说话。 车里安安静静,是念初又叫了一声:“小宁哥。” 隐约是听见宁言书叹了口气的,可她觉得自己现在丑,不敢抬头看,不知道有没有听错。 宁言书问她:“最近有没有假?要不要跟我出去玩两天?” 念初没听懂,问他:“大家一起吗?” 宁言书摇摇头:“就我带着你。” 念初抿着嘴不说话了。 “怎么?单位不给请假啊?” 一提到这个念初就咬牙,还单位,她没单位了,请什么假?随时都能走,想着便握了握拳头:“去,我跟你一块去!” 老娘不伺候了! 就这样,念初收拾收拾小包袱跟宁言书走了,这是她头一回坐飞机,头一回出国。 临走前,用宁言书给的电脑噼啪打了封辞职信发到总编邮箱里。 她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走也要给人一个交代。 南春碎碎念: 今儿单,有点事~字数还可以~ 第三十八章 荒地开出的野花21 第三十八章 荒地开出的野花21 之前是一时冲动,胸口堵着一口气,加上宁言书这人太懂人心,念初把自己送上飞机后才醒过来,心里大大两个卧槽,卧槽我就这么跟宁大夫一块出国了? 头等舱,宁言书把里头的座位留给她,自己在靠走道的位置上翻着一本骨科临床,念初默默数着,翻了有数十张吧,他看得细,约莫得有半个多小时,然后见他蓦地一笑。 念初裹紧了小毯子听他说:“你这么安静我真不习惯。” 小毯子里伸出一只手戳了戳他手臂:“不是度假么?怎么还看书?” 宁言书扭过头看她,眼神锁着她,慢慢把书放下了,念初把手缩回去,在毯子下捏了捏,莫名其妙有点儿紧张。 这时候飞机遇气流颠簸,整个机场震了两震,念初差点嗷出来,怕出丑,死死捂着嘴。宁言书到淡定,伸手把她的手给摘了,牵到自己手里握住,广播里空姐甜美的声音响起,说明颠簸原因,让旅客们坐在位置上不要走动。 念初手发凉,宁言书给她捂了捂:“我小时候家里给算过命,说我能长命百岁。” 念初牙齿打架:“我也觉得我命硬。” 宁言书眼皮掀起来看着她,不知道她说这话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一家人出去玩,爹妈死了,她活了下来,是命硬,可不是个令人高兴的事。 灵山寺的主持大师说他命长,能平平安安百岁到老,可他只愿将自己的寿命分给他们家大宁。 这么一看,他们俩……都挺难。 几分钟后飞机飞出气流团,机舱又稳定下来,宁言书松开手,淡淡道:“别太压着自己,会压出毛病。” 那么个小人儿,惯会笑脸迎人,背后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把自己逼得太狠。 念初摇摇头,满不在乎:“你要是我这种情况,也一样。” 情势逼人,她没办法,换做任何人都没办法,不然就去死,不然就苟活,她不能死,就得活下去。 宁言书半晌没说话,从座位上站起来不知去哪里,离开前抬手压了压念初裹了一圈小毛毯只露出一颗脑袋的头。念初垂着眼没动,心里数着时间,宁言书回来得挺快,伸手给了一颗糖。 是水果糖。 他说:“喏,吃了甜甜嘴。” 念初懵懂看着他。 他重新翻开书:“问空姐要的。” 虽然可能不管用,但心里太苦了还是吃点糖好。 念初含着糖舍不得咬,糖果纸叠好平平整整夹钱包里,眼眶红了一圈,怕被他发现,侧过身对着飞机窗,宁言书的目光默默移开,投向窗外,其实窗上印着念初的脸。 糖慢慢化了,一点一点沁入心里。 *** 行程都是宁言书安排的,她只要跟着走就成,飞机抵达曼德勒,这是缅甸的第二大城市,样子却还比不上国内某些富裕村,念初不懂宁言书为什么要来这里,这个国家看起来并不适合他。 有车来接,入住当地最好的酒店,宁言书定了两间房,他住隔壁,隔音不算太好,能听见念初在屋子里唱歌,唱的是空城计,很难,拍子没抓好,荒腔走板的却别有另一番风味。宁言书站在窗前,这个月份的B城那般冷,缅甸却正是一年之中最宜人的季节,温度在27度左右,没有雨季的泥泞,也没有夏日的酷热。 第二天一早他来敲门,带着念初出去。 在缅甸,男人一生最少要出家一次,所以僧院就成了跟学校一样的地方,在曼德勒,马哈伽纳扬僧院是最大的学院,有两千多名学生。 在此修行之人一日只食两餐,一餐在凌晨四点,一餐在上午十点,队伍中大大小小穿各色袈裟的僧人中,有稚气未脱的少年僧人,也有安稳沉静的青年僧人,这是他们每日的功课,袈裟密实地缚住臂膀,代表对信徒布施的重视与感恩。久而久之这道风景成为了游客的景点之一,长枪大炮对着一通拍,念初没挤上前,看了半天仰头问宁言书:“我们为什么要来看他们吃饭?” 这句话把一向聪明过人的宁大夫问傻了。 是啊,吃饭有什么好看的? 可他只是以为她会感兴趣,毕竟旅游攻略里都说这里很有看头…… 念初以为是自己笨,没领悟深意,还这么仰着头,脖子向后弯曲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大眼睛眨巴眨巴,又叫了一声小宁哥。 宁言书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手掌捏着她纤细后颈给掰回来,淡淡道:“走吧。” 没解释,也是觉得自己真有点儿失水准。 也就是,想让她开心点。 *** 经此一役,宁言书不在曼德勒多停留,第二天带着念初到了蒲甘,这是一座遍地都是佛塔的地方。 再也不会有小丫头问他:“我们为什么要看和尚吃饭?” 照旧是订两间房,可前台工作人员出了差错,把其中一间给了临时到来的旅客,而剩下的那一间则是酒店的最后一个房间。 幸好,是个双床间。 宁言书捏着房间卡看念初,念初听完后低着头点了点。 那走吧。两人都没拖箱子,颇有默契一人一个双肩包,走哪儿都挺方便,进了电梯上楼,门卡刷开是个挺大的房间,两张床中间有条走道,其实如果不是太讲究的话也没什么,分开睡的啊! 念初本不是小家子气的姑娘,只要不让她跟宁大夫睡一张床上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只是话少,少到令宁言书担心。 晚上念初洗澡的时候宁言书借口出去了,守在房门口看着表,直到听见念初哼的空城计才再开门进去,知道她是洗好了。 念初还是那样,包着头发坐在床上翻手机,也不知道里面拍了什么,一路上看了好几次。 接着宁言书进去洗澡,念初没收拾干净,洗手台上留着几根长头发,淋浴间里也有,宁言书一根根捡起来缠在手里打个结,轻轻扔进一旁的小桶里。 两人洗完澡各躺各的床刷手机,念初揉了揉眼,打了个小哈欠,包头巾拆开来满床青丝,她说小宁哥晚安,我先睡了。 头发没干,倒是不淌水了。 宁大夫是真忍不住了,下床来把人拉起来:“去,头发吹干。” 这么着迟早得生病。 念初不肯,赖在床上,哼唧我困。 宁大夫抿着唇从随声包里翻出个折叠小吹风机,开起来马力倒是大,呼呼响,直接把念初摁床上给吹起来。 念初啊啊啊地躲,说我自个来自个来真的自个来您别动手啊! 她算是老几,让宁言书给她吹头发?说出去得被拖长安街示众吧? 宁言书抱臂坐回自己床上,守着念初吹完头发,跟让她受刑似的,苦着脸,心不甘情不愿,完了还特懂事特违心地说:“谢谢小宁哥。” 宁言书都笑了,弹她个脑瓜崩。 南春碎碎念: 南哥说声晚安安~~~ 第三十九章 荒地开出的野花22 互道了晚安,被子里滚两滚,因为身边有人都不好入睡,宁言书在黑暗中唤了声:“丫头?” 念初躲在被子里哎了声。 “没事儿,睡吧。” 念初捂捂微微发烫的脸颊,脚趾丫纠结地绞在一起。 就像这个国度不适合宁言书,宁言书做的第二件不适合的事是向酒店租了小电驴。念初下巴都要掉了,她最近话很少,乍看这小表情,宁言书倒是被逗乐了,让念初也挑一辆。 可念初不会骑车,小时候自行车还没学会他们家老念就走了,再没有在后面帮她扶车把子的人。 于是宁言书换了辆大些的,念初坐上后座,两手无处安放。 赁租处的工作人员用缅语说了几句,见念初没听懂,又用笨拙的英文加上手脚比划让她抓住驾驶员以免摔下车。 城市贫穷,没钱修路,半道上被颠下车不是没有的事。 念初尴尬地摆摆手,也比手画脚表示自己这样很好,你,老缅,少管闲事啊! 宁言书微微侧了下身,寻到小丫头的两条胳膊,拎起来往前拉,缠在了自己腰上。这动作干净利落,不拖地带水,老缅竖起大拇指:“good!” 念初的胳膊发僵,不自主地想起那个晚上,在报社的车库,在刘副主编车里,他的手隔着裤子摸上她最私密的地方,他粗鲁地扯她的衣服,他令人作呕的喘息和不堪的话语到现在,在明晃晃的缅甸的太阳下还让她止不住难受。 手指触碰到的,在轻薄衣服下的,是属于宁言书年轻而干净的身体,他往前倾,衣服绷紧,显出一条刚毅的脊背,肌肉包裹着骨骼,宽阔的肩膀和凸起的肩胛骨令人感到安全。 他说:“坐稳了。” 下一秒,车子驶出去,速度不快,周遭风景向后掠过,念初尝试动弹手指,攥紧他的衣服。 “抓紧。”他低低出声。 *** 有些地方甚至没有路,如鲁迅先生所说的,走的人多了便有了路,羊肠小道上许多游客也骑着小电驴出发,目光所及均是一座座宝塔顶,有些残了有些还依然完整,这一幕异国风情让念初扯了扯司机的衣服,布料摩擦着宁言书的腰侧,属于念初的温度一直缠绕之上。 他一直感觉的到。 “小宁哥,这里好漂亮。” 宁言书微微皱眉,这丫头,从前说话多是感叹号,这会儿却含着些怯生生的小心。 “蒲甘是佛教人士的朝圣之地,鼎盛时有四百多万座宝塔寺庙,后多毁于战争,如今现存的有两千多座,待会我们要去瑞山陀塔,在那里看日落。” “据说很漂亮。” 这是游客必经路线,但宁言书来过缅甸许多次,却是头一回做个真正的游客。 伊洛瓦底江两岸默默矗立的宝塔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辉煌和伤痛,念初不再说话,用心感受,她帮着刘记者做过一期泰国寺庙的选题,这里的寺庙不如那里精美,一砖一瓦却令人震撼。 在蒲甘,佛塔分为寺庙和塔两种,pagoda是不可以进去的,而如瑞山陀塔这般的寺庙则可以赤脚朝拜。 寺庙如金字塔形状,台阶层层往上,陡峭笔直,宁言书脱了鞋先上两级台阶,停下来朝念初伸手,即使有横栏也还是不好攀爬,念初抓住他的手,他轻轻一拉就将她拉上去。接下来的路,他没再松开手,两人的掌心滚烫,有粘腻的汗水,却亲昵不已。 还没到时间已有游客在等候,宁言书找了个地方让念初坐,告诉她瑞山陀塔的名字意为“金色神圣的发舍利”,以供奉珍藏在塔内由庇古王进贡的佛发舍利为塔名。 他长臂一指:“那儿是玛央吉佛塔,北边那个是他冰瑜塔,最漂亮的那个看见没?叫苏拉玛尼佛塔,东南面那个大金顶是达玛斯迦寺……” “小宁哥。”念初突然笑了一下。 这么看这丫头也有斯文的时候,刚才那么一笑叫难得说这么多话的宁言书安静了。 小丫头拉他坐下:“你怎么话那么多?” 宁言书:“……” 两人上路总有一个要闹一些才好,以往他身边都是淘气的,也不愁这个,突然念初比他还安静,他就觉着有点太安静了。 不习惯…… “快看!”随着念初的一句话,周遭的外国游客也同时躁动起来,只见天边被什么染红。 那是最上乘的染料,美得叫人挪不开眼,而下一秒染料又变幻成不一样的红,一点一点渲染天上的浮云,红里透着金,层层叠叠下是耀眼的落日。 念初跟着游客们一道惊呼,太美了,瞬息万变的天空让人着迷,她眼里有云,而宁言书眼里有她。 心想,带着来一趟还是对的,起码有了点笑模样。 稍稍放了心,目光也寻着落日而去,只是美景不常在,太过壮观的存在过后留给人们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没有人离开,目光均迷离,上头某位的三角架跌下来,宁言书长臂一带将念初搂着避开,之后寒着脸用英文说了几句,对方一个劲地道sorry,念初不想惹事,扯了扯他衣角。 未免再有一次,某人的胳膊就一直这么护在念初背后。 没松开。 第四十章 荒地开出的野花23 第四十章 荒地开出的野花23 这么着耗去两日,第三日他们再次启程前往别的城市,出发前宁言书让念初向报社请五天假,如今只剩下三天。 明明还没到最后,就已经开始不舍得。 他们在缅甸待的最后一个地方是个偏远的小村落,曼德勒和蒲甘已是破旧,这儿则更出乎念初意料,两人在一户人家的院落里租到了房子,这儿的人几乎不会英语,念初看着宁言书从不知哪里学来的缅语与当地人交流,房东似乎认识他,见着他的脸就笑了,指着里头的房间叽里呱啦说着什么。 宁言书扭头跟她翻译:“只有一间房。” 念初:“……” 宁言书看着她:“一张床。” 念初问:“有沙发吗?我可以……” “没有。” 想想也是,这地方,哪来什么沙发啊? 于是保持沉默,跟着宁言书进去看房间。 一间小木屋,幸运的是床还挺大,足够两个人睡,床头拉了个灯泡,电线简陋地露在外面,旁边有床头柜和简易衣柜,床对面的墙上装饰性地挂了张毯子,宁言书说那是女主人亲手织的。 缅甸女人手巧,每一条手工毯子都是独一无二的创作,在曼德勒和蒲甘念初见到许多贩卖自己作品的当地人,外国人通常喜欢带一条回去留作纪念。 这个房间里挂着的毯子没有之前见过的那么精美,倒是充满古朴异域的风味,她随手拉开床头柜打算把东西放进去,却发现里面有一个水银血压仪和一个听诊器,上面刻着拼音:ning。 念初看着宁言书,宁言书打算把攒下来的衣服拿出去洗,不在意,没有解释。 到了这里,宁言书不再带念初去看旅游景点,而是告诉她:“这儿没什么好玩的,我出去办点事,你不要走远。” 念初乖乖点头,不知道他会去哪儿,为什么不带上她。 这一天,缅甸突然下起了大雨,宁言书的衣服晒在院子里,念初冲出去收,温柔的女主人为她撑来一把纸伞,看着她笑,说了句什么。 念初听不懂,比划着表示自己是衣服主人的朋友,说了两句这两天学到的,她唯一会的缅语:ming ga lar ba。 ji zu ba。 你好,谢谢。 等宁言书回来,果然一身湿透了,念初翻着手机在床上打滚,已经踢乱了女主人铺好的床单,但宁言书的衣服却整整齐齐摆在床尾的位置,她翻身的时候小心翼翼不碰到。 宁言书两指捏着把念初手机抽出来,低声道:“不能这么躺着玩手机,看什么呢?” 手机屏翻过来,是几张现场照片,穿橘色消防服的消防员,脸上黑漆漆的,身后是滚滚浓烟,一地狼藉,有人在痛哭,有人想往里冲。 “上次的液化气爆炸案?”他问。 念初盘腿坐好,嗯了声。 宁言书看着她,小丫头脑袋压得低低的,不愿他看出自己的情绪。 他把手机还给她,知道这丫头是真喜欢这行。 带她出来玩还心心念念惦记,那几千年的佛塔没这几张照片好看。 “你……”宁言书想想,还是没说下去,压压她的头,“那天有部分伤员送来我们院,我上的手术台,一直到天发白了才下来。” 念初知道的,那天清晨,他一人坐在山楂树下揉眼睛。 “以后啊……”宁言书扯了扯粘在身上的湿衣服,打算洗个澡,念初以为他要说点什么人生感慨,却听见这人一本正经,“以后咱涮锅注意点,甭去那用燃气的店。” 想想还是不妥:“在家涮得了。” 念初突然笑了。 觉得这样的宁大夫很逗。 宁言书出去前眼梢一挑,心想逗小丫头乐一乐真不容易。不过他说的也是认真的,手术台上血淋淋一片,他不想同样的情况发生在自己身边这些人身上。 *** 晚上,宁言书从主人那里提来了一台电风扇和一盘蚊香,这几天念初被蚊子咬成了红豆冰棍,腿上胳膊上斑斑点点,他倒是没事,一个疙瘩都没有。 电风扇是中国制造,看着特别亲切,念初说这叫小风,那叫小香香,宁言书说她幼稚,默默把蚊香和风扇都搁她这半。 念初都明白的,仰头甜滋滋说谢谢小宁哥。 她表现得很自然,就像接下来即将睡一张床的事在她这里根本不是个事一样。 宁言书站在一旁叉腰看着,半晌点点头,说那睡吧。 念初跐溜滚上床,热得根本不用盖被子,宁言书拿了自己的衬衫给她盖肚子,自己去关灯。 床头的灯泡忽然灭了,待眼睛适应了黑暗宁言书已经轻轻坐在了床沿,似乎在脱鞋,然后躺在了念初身边。 一片漆黑中,谁都没说话,安安静静似乎都睡得着,念初怕吵着他不敢翻身,蚊子嗡嗡地叫,蚊香似乎不管用,忽然宁言书坐起来往念初这里来,啪一声,两掌用力一拍,刚才那只嚣张的蚊子顿时没了声儿。 再一瞧,男人跨在女孩腿上。 两人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中对看,几秒后错开,宁言书躺回去,胸口略有起伏,半晌后,是念初先打破了沉静。 她翻了个身,两手贴着面颊,问宁言书:“抽屉里的东西是你带来的吗?” 宁言书鼻音淡淡嗯了声。 他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从他们家大宁走后,每一年,他都要过来一趟,年年都住这屋。 头一年,他发现这里的医疗水平很差, 第二年,他带来了药品和仪器,由男主人领着去往村里病得严重的几户人家,为他们治疗,不够的药品让医院的人帮忙寄过来。 第三年,他得到了全村人的信任,在外头摆了个摊子,给小孩喂驱虫药,给老人瞧瞧白内障,虽然不是自己专业领域,但临床都是相通的,以前轮转的时候也都接触过,大概能瞧出七八分,他能解决的就解决,能力不及的则劝家人赶紧带着去大一些的医院。若是遇到专业对口,村里人有个骨折崴脚之类的,徒手就能给掰回来。 从第二年起,这间房就为他一人保留着,所以抽屉里头放着他的听诊器和血压仪。 “你怎么不问我今天去了哪里?” 念初摇摇头,长发摩挲着枕头,沙沙作响。 宁言书也翻了个身,面对着她,声音有些哑,问她:“一个人在这里闷不闷?” 念初点点头。 他说:“外头有个咖啡馆,我刚才去看过,还算可以,明天你可以去那里坐坐。” “好。”念初笑着戳了戳他,“小宁哥,晚安。” “晚安。” 同时闭上眼,一张床,两个人抵着膝,风扇呼呼地吹,再也没有嗡嗡叫的蚊子,念初很放心地睡过去,宁言书缓缓睁开眼。 积水潭每天接待无数从全国各地来求医的病患,假不好请,他也不敢多留,往年只在这里住两天就回去,可今年带着念初一块,他张口问领导要了五天的假,其实是七天的,最后被打回来,七拼八凑只给了五天。 这事不知怎么被老院长知道了,特地把他提溜到他老人家的办公室里上思想课:“你小子不会在国外藏着相好吧?言书啊?你姥爷可不喜欢外国孙媳妇。” 宁言书坐那儿不吭声,临走搜刮了老院长藏在抽屉里的烟,全给扔垃圾桶里了。 *** 第二天宁言书照旧不知所踪,念初去了他说的那个咖啡馆。 其实哪叫咖啡馆啊,就一个自己住的小院子,里头是个小卖铺,外头摆两张破椅子一张手写餐单就成了咖啡馆,看那上面画的图案,估计还能点些小食。缅甸的食物给念初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所以她不敢乱吃,只要了一杯冰咖啡。 椅子也不想坐,猴儿似的端着杯子蹲路边,嘶溜嘶溜喝起来。 宁言书不在,她无聊。 这破地方也就胜在个无污染纯天然,比B城质朴许多,但呆久了念初还是喜欢自己家乡。 路对面有小孩好奇地看着念初,鬼灵精的小丫头眨巴眨巴嘴,把手里的国产速溶咖啡喝出了龙肝凤胆的味道,脏兮兮的小孩馋得流口水,她招招手:“你过来,过来给你糖吃。” 在缅甸,路上常能看到乞讨的妇人,身上几乎都挂着好几个小崽子,在游客施舍的物品中,孩子最喜欢的是中国的大白兔奶糖。念初起身从小卖铺里买了一包,价钱用汇率换算一下还成,没比超市贵多少。 小花猫一样的小男孩手里还牵着个刚会走的小花猫,小心翼翼地过来,见着念初手里的大白兔立刻笑了,嘴咧开一瞧,缺了两颗大门牙。 念初摇摇头:“你这不能吃糖,不能。” 小孩急了,上手要抢,他弟弟哇地哭了。 这时候突然有人把小孩拎了起来,似乎轻得没有重量一样,念初回头看,宁言书眉心蹙着在看她。 她赶忙解释:“我跟他们逗着玩呢。” 把糖塞给小孩:“能吃,但不能多吃啊乖。” 弟弟跟在后头啜着手指头,念初把人抱过来,脸颊侧一侧:“宝宝,你亲亲姐姐,亲一下就给你吃糖。” 小孩听不懂,眼巴巴地瞧着,鼻涕眼泪还挂着。 宁言书突然用缅语说了什么,那小孩笑起来,吧唧啃在念初脸上,老大一个口水印。 宁言书学着念初的样子蹲下来,周遭的孩子知道有糖吃都围过来,他帮着分糖,稍大一些的女孩子从他手里接过糖都要红脸。 糖分完了,孩子们散去,又只剩他们俩。 天上火热的太阳渐渐西垂,空中吹来一丝凉风,念初拍了拍小腿上在吃饭的蚊子,问她小宁哥:“你的事情办的顺利吗?” “恩。”宁言书点点头。 顺利就好,念初没深问,而是不着边的说起其他事:“小宁哥你知道什么是长尾黑颚猴么?” 宁言书扭头看她。 “这种猴啊屁股是蓝色的,越蓝就越受母猴喜欢……” 宁言书突然伸手扯了下念初的马尾,张口道:“蓝睾丸,有什么不好意思说,上回动物世界你也看了?” 念初嘿嘿笑,不说话了。 宁言书转念一想:“你说我是那猴子?” 跟前的小蘑菇默默点了点头,指了指还舍不得走趴在篱笆旁偷看宁言书的几个小姑娘。 宁言书无奈地又扯了扯念初的头发,这事他哪里能控制,只能说现在的孩子太早熟。 念初又八卦:“小宁哥,你们医院是不是特多姑娘喜欢你啊?” “不知道。” “说嘛说嘛,肯定很多。”念初扭啊扭的。 宁言书瞧着她,也问:“好些了?” 念初猛地顿住,紧张地看着他,生怕他知道哪怕一丁点那一晚的丑陋。 宁言书没事人一样揉揉她的脸:“多笑笑,甭整天老气横秋。” 南春碎碎念: 所以小宁哥到底知不知道呢?今儿双,懒得分章了,就搁一起吧~ 哦说一下哈,有些错别字是我故意的,你们都懂吧?我今天看到有个孩纸点评说我的文除了错别字太多其他都还可以我就倒了…… 另外评论区对于看不够字太少的怨念直冲云霄,可你们南哥就一双手十根手指头,还要天天操蛋的去上班,可能下一秒就猝死那种,所以请多多包涵,从另外一个角度想,也是这个故事太好看了哈哈哈哈(揍表脸) 第四十一章 荒地开出的野花24 当天晚上念初梦魇,醒不过来,哭着一会儿喊爸爸,一会儿叫妈妈,她这人笑的时候是比太阳还灿烂的笑着,哭的时候却没那么肆意,让人看着心疼。宁言书本就没睡实,一点动静就醒了,低低喊念初的名字,又想起姥姥曾说过,梦魇的人不能喊,喊了魂就没了。于是把人拉进怀里,想给她一点安全感。 谁知这一下念初彻底炸了,激烈地推拒着,很排斥他的靠近,嘴里说着:“不要……不要……” 宁言书的眼瞳一暗,面色很冷。 念初浑身发抖,背后却被汗水洇湿一大块,湿漉漉的发丝粘黏在脸上,和眼泪混成一处。宁言书下了床,站在离床一米远的地方静静守着,念初缓缓睁开眼,睫毛上还挂着水珠,看着黑暗中站着的人不怕,颤着声说:“小宁哥。” 宁言书没坐回来,就这么站着,没问其他,只说:“睡吧,我去厕所。” 念初揪着床单重新躺下,她一直有这毛病,有时太累了一觉睡下,第二天起来枕巾全湿。 宁言书其实没去厕所,站在门外看了会儿天,这里能看见星星,很亮,和B城的天空很不一样。给念初留出足够的时间后他才重新进去,床上缩在床边的女孩在装睡,他也不拆穿,倒是有点担心她睡太外边了,翻个身就能摔下去。 第二天一早吃了早饭宁言书照旧是要出去的,念初前一晚没睡好,懒洋洋地蹲在院子里和房东养的狗玩,那狗伸出粉色舌头讨好地舔念初手掌心,痒,女孩咯咯咯地笑,还特懂事地跟宁言书道别:“小宁哥,拜拜。” 宁言书停在门口,回过身来问了句:“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念初楞了一下。 他站在篱笆边等着她,她收了手站起来朝他跑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村里的路本来就不好走,宁言书从主路拐进了一条不能称之为路的道上,越走越偏。 树木茂密,山林重重,脚下是半人高的草丛,偶有动物飞快地略过脚踝,让念初头皮发毛。宁言书没停下,让念初踩着他的脚印走,就这么一直走了一个多小时,前头的宁言书停了下来。 念初快走几步跟上,发现他面前是一块新除过草的平地,上面留着三根燃尽后剩下的烟头,还有几盏小小的白瓷杯,一旁有个剩了半瓶的二锅头,这酒念初在村里唯一的小卖铺里见过。 宁言书随意地在石块上坐下,指了指另外一块大的:“你坐那儿。” 念初觉得这儿像是发生过一场祭祀,那么,宁言书在祭谁? 大老远的来缅甸祭谁? *** 山中鸟鸣,声音清脆,凉风拂过,松鼠甩着大尾巴跳出来觅食,圆滚滚的大眼睛不怕生地打量着远道而来的客人,宁言书从口袋里摸出两颗花生扔过去,松鼠两只小手捧着,露出大门牙咔咔啃着。 接着,宁言书往白瓷杯里添了点酒,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打火机嚓地一声响,火苗舔舐着烟芯,三颗红点燃起,白烟袅袅,他将三根烟插在地上,淡淡道:“大宁,我明天要回去了。” 大宁?念初一头雾水。 宁言书没抬头,目光停在那三根越烧越短的烟上,一直到一大截白烟灰掉下来,他才说了句:“这是我哥牺牲的地方。” 念初:“……” 一时间她忆起很多细节,宁言书脖子上挂着军牌,他的衣柜里有很多军服,他站得笔直像是当过兵,可他对当兵这件事嗤之以鼻,万分的抵触。 这一切的矛盾在今天终于有了适合的说辞,是因为他的哥哥。 念初张了张口,一般这种情况要道一声节哀顺变,可她也经历过失去亲人的痛苦,最不喜欢的就是旁人不关痛痒地告诉你要节哀顺变,不要太难过,一切都会过去的。 过不去,永远过不去,所以别说那样的话,招人嫌。 念初的沉默倒是让宁言书不习惯,问她:“怎么不说话?” 节哀顺变这四个字他听得太多,以为她也会说。 可念初摇摇头,不吭声,脸上却是担心的。 她不是那种笨拙的不会说话的丫头,宁言书从她的目光中理解到了她的意思,第一次有了一种真正被安慰的感觉。 他问她:“你觉得缅甸怎么样?喜欢吗?” 念初如实说出自己的感想:“这里很美,人也很热情,虽然贫穷但他们知足,和国内的生活节奏很不一样。” 不需要每天早晨爬起来挤地铁,不需要在单位低声下气做便利贴女孩,没有雾霾,不会堵车,永远等不来寒冷的冬天。 宁言书赞同念初的这番话,伸手拔掉一根冒头的新草,告诉她:“在这片知足和谐下,藏着无尽的野心和玉望,有一批人妄想一夜暴富,不惜铤而走险,这里是旅游胜地,也是毒品金三角。” 他的话提醒了念初,是的,这里还有毒品。 他的哥哥…… “是一次绝密任务。”太阳透过枝叶洒下点点光斑,有一块正巧照在宁言书的眉心,让他看起来平和宁静,“传回国的消息能让我知道的仅仅是他打毒贩的时候牺牲了,得了个二等功。他走之前回过家一趟,我让他这次之后就打转业报告,他没答应,我跟他闹脾气,走的时候没去送他。” 宁言书把那棵草在手里对折再对折:“是我的错,我们家必须要出一个军人,我从小不爱这个,我哥就进去了,他那人比我还傲,看不上家里安排的路子,非要自己闯,我知道,他是要让别人心服口服才行的,他是我们全家的骄傲,可有的时候换过来想想,如果当初进去的是我,以我的性格绝对不会走他这条路,那么,如今是不是他还能活着,做点自己喜欢的事?” 念初照实说:“我觉得你和你哥是一样的,你也看不上家里的安排。” 虽然认识不久,宁言书这人又特深,但念初心里清楚,他啊,身上有反骨,不爱顺着人。 宁言书听了点点头:“是,我从来看不上,我聪明,一早逃了,我哥笨,没逃。我都不知道他这辈子真正喜欢的是什么。” “或许他就喜欢当兵。”念初小声说了句。 宁言书折着草的手一顿。 *** 他抬起头来看着念初,问:“你父母的墓安在山顶那块墓地吧?” 念初又一愣:“你怎么知道?” 宁言书没说。 念初问:“你见过我?” “恩,碰巧了。”宁言书说,“我哥的墓也在哪儿,但是个空墓。” 他指了指这里:“只知道在这儿中了枪,死了尸体都找不回,我给他立了个衣冠冢。” 家里不许,他非要立一个,所以这么多年他们家宁首长都没去看过,瞧,多凉的心啊,那是亲儿子! “就这,也是小勇他哥,你见过的,海洋哥找了关系冒着违反规定的危险帮我查到的。” “我每年都来,怕他一个人闷,陪他说说话。” 一直坐在石头上的念初突然动了动,走过来蹲在宁言书双膝之间,仰头看着他,看他眉心的光斑里其实隐着的浓重悲伤。 她的手碰了碰土,喊:“大宁哥。” 宁言书的目光带过来,看见她很认真地在和空气聊天:“我叫念初,我爹妈家和你在同一个地方,我爸戴个眼镜,我妈长头发,你邻居中最漂亮的那个就是,你要是寂寞就去找他们玩,我爹是个老师,可有文化了,我妈做饭好吃,还会织毛衣,他们也孤单,你能帮我和他们做个伴么?我在上面也和小宁哥做个伴,这样咱俩都放心,是不是?” 一道山风拂面,似是回应,念初戳了戳宁言书的膝盖:“明年你别自个来,我和你一道,你哥看你这样会心疼。” 宁言书说:“有人大半夜跑墓地哭,她爹妈也心疼。” 念初怔忪,想起自己那天跑去山上哭鼻子,脸红:“那天你在啊?” “恩。”宁言书点点头,“大半夜的差点被你吓死。” 念初腼腆笑着:“对不住对不住。” 宁言书突然伸手抚着念初的马尾巴:“那天在单位被欺负了?” 念初默不作声,半晌点点头。 “想过换个地方吗?” “没。”念初说,“只有别人挑我,哪轮得到我挑他们啊,况且我们报社其实挺好的。” 宁言书压了压跟前蘑菇的脑袋:“你比小五懂事。” 念初笑起来:“小五也乖。” 宁言书给过机会,但念初至始至终没提自己是怎么被欺负的,就这样,他们结束了缅甸一行,回到B城。 怎么去的怎么回来,照旧是两个背包,只是两人都晒黑了些,都渴望吃一碗手擀炸酱面解解馋。 宁言书开车载念初回家,念初家小区外头就有一个卖炸酱面的,开了好几年了,生意一直不错,两人腿都快,进去找位置坐下,菜单都不用,让上两碗面,不要过凉水,一碗面汤,再来几个凉菜。 不是饭点,店里没几桌客人,厨房熬酱的香味飘出来,念初肚子咕唧一响,也没不好意思,舔舔嘴唇甜滋滋地喊阿姨,问能不能快点儿。 回过头来古灵精怪地小声道:“小宁哥你也馋坏了吧?” 宁言书向来不猴急,拿了筷子勺子要壶热水消毒,面上来了把筷子架碗沿上,说:“吃吧。” 念初张大嘴开吃,半点没斯文样儿,塞了一嘴的面条,嘴边还有深褐色的酱,相反宁言书就慢条斯理,先把酱拌匀了,要每一根面条都裹上,然后吃一根品品味,觉得还可以,这才大口吃起来。 念初吃得快,吃完了呼呼喝面汤,然后抹干净嘴等着他。 一直觉得他吃饭的样子好看,是真很好看。 宁言书吃完最后一口面条,接过念初折好的面巾纸,擦了擦嘴,说:“味儿还成,没你做的好吃。” 南春碎碎念: 刘大蹄子的事就这么过去了?不可能!小宁哥不是白叫的,不能让念初这么被欺负。 第四十二章 荒地开出的野花25 念初出去玩了一趟半毛钱没花,全是宁言书付的,出去前他就跟她说了,让她别哼唧,她知道他人好,不缺那点钱,她现在口袋空空也没办法还,盘算着得边投简历边找个小时工攒点。 想着要结草衔环呢,可好运似乎头一次降临在她头上,把念初砸了个晕头转向。 报社的电话,总编亲自打的,时间掐得不早不晚刚好是念初回来后呼呼睡了三天睡饱了还把家里打扫了一下,窗明几净的,念初窝在书架前随意翻着一本都快破了的《十万个为什么》,是她老念给她买的,成套,那时候可不便宜。 等那头总编说完,念初看着书皮想:这是为什么啊? 大佬亲自打电话让你回去上班,还对你这几天旷工啥话没有,甚至放了话,只要你回来,提前转正! 转正!有没有搞错?她在单位赔笑脸赔得肌肉都快抽筋了,说奉承话说得自己都要吐了,结果递了封辞职信这事就搞定了? 念初姑娘很含蓄,表示要考虑一下。 总编急了,大冬天急出了汗:“哎这么好的条件你还考虑什么?你这不是为难我么?” 念初姑娘说:“我没为难您啊,您不要多想。” 结果,大佬想多了,赶紧叫人打了一份正式入取通知书发到念初姑娘邮箱里。收到邮件时念初正在东坡的包间了,齐园攒的局给宁言书接风,特地给她打电话让她务必要到。 念初现在也不怎么排斥齐园了,个没正经的富二代,人是油滑了一点,但都是宁言书的朋友,她可不能做那挑拨离间的。 于是去了,和小五一道,其实是被小五堵家门口的,小丫头气鼓鼓地:“你下回再玩失踪我就真生气了!” 陆小勇可羡慕坏了,说:“姐,也就跟你这么好说话,换成我,又得绝交一回。” 小五笑着把车里的抱枕扔过去:“才不管你,最好滚到西伯利亚去省的我烦心。” 陆子笑着把枕头拨开给她放腿上,老好人一个:“这话我信。” 念初坐后面,靠过来扒着小五的椅背,食指勾了勾她肉肉的耳垂,老人总说耳垂厚且大的孩子有福气,小五就是这样,念初福薄,耳垂上没肉,是打耳洞都没地儿的那种。 她这样子轻佻,跟采花大盗似的,小五的耳垂弹了弹,念初觉着手感好,一直把玩着。 姚家小五,大院里横行霸道的主儿,这会儿乖得跟只小绵羊似的,被撩的不要不要,特真诚地跟她姐说:“念初姐,你真好看。” 念初一下乐了,想给陆子一个表现的机会,问他:“我俩谁好看?” 陆小勇这种机会抓不住就真的是棒槌,赶紧狗腿表示:“我觉着还是小五你好看。” 可得了姚小五一个白眼:“你眼神真奇怪。” 念初拍了一下小五的头,不让她无理取闹。 可她不懂,能不吵架,就这么说着没营养的话,车一路开下去不要停,就是陆家老幺最开心的事了。 *** 齐园凑在宁言书身边,问了句:“哥,那边都还顺利吧?” 在坐的都知道他每年要出去,可究竟去了哪,去干什么,确切知道的只有陆海洋,毕竟宁言墨的出事地点是他告诉宁言书的,为了查这个还犯了条例挨了罚,他气不过,自己兄弟死在外头怎么就不让查?当年一块参的军,一块受的训,一块被选拔进特种部队,一块成了祖国最锋利的刀锋,也一块在出任务前默默写遗书,藏在枕头底下。 数不清多少回,同样的话来来去去写了多少遍,一开始能写满三张纸,这个那个都要叮嘱道,都要安排妥当,慢慢的,就写得少了,是人洒脱了,身上的枪杀过人,腿上的刀见过血,生死面前什么都变得不那么重要,就一行字——别惦记我,过好你自己的。 心是很小的一块地方,其实惦记不了多少人,人这一生,匆匆而过,为的不就是一个活着么? 话通透,可那天临走前,大宁似乎是预感到了什么,又在信上加了几行字,陆海洋背着几十公斤的装备在门口等他,看他飞快地写好,塞进枕头下。 后来他的遗书被部队转交至宁家,那是特特留给弟弟的话—— 臭小子,不许哭,也不许怨,给你留了点东西在我房间,就当辛苦费,你多费心,替我照顾好姥姥和爸妈。 宁言书撞开他哥的房门,东翻西找,找着了一个他一直想要的,那会儿国内自主研发生产的歼7轰炸机模型。这玩意不好弄,因着保密条例不知道要求多少人,过多少人的手才能弄到。本来想给弟弟个惊喜,却没能亲手送上,闭眼之前,宁言墨肯定是遗憾的。 虽然叮嘱了不能哭,可宁言书还是抱着那模型哭成了个泪人,整个大院没人记得宁言书有哭鼻子的时候,他好像从小就比同龄人早熟,就连家里老太太都没见过,一下慌了,站起来晃晃悠悠又倒下去,拉到医院抢救了好几天。 陆海洋当天就回部队打了转业申请,领导来了几波,家里爹妈也劝到嘴皮子发麻,可他就是头也不回出了服役了小半辈子的地方。 那个在地图上连坐标都没有的地方,他不想呆了,没劲。 他不想让他家陆小勇也有这么捧着遗书哭成泪人的一天。 后来无数次,看着越来越沉默,越来越不会笑,活得像是一个任务的宁言书,陆海洋都心中唏嘘,觉得自己当年的决定是对的,他没办法去想他家老幺那么个啥烦心事都没有只知道追姚家小五屁股后头跑的傻孩子变成宁言书那样子得有多残忍。 除了陆海洋,也就齐园知道一点,虽然他不是从小和这帮人一块长大的,可宁言墨临走前把他交给宁言书,所以宁言书跟他透过几句,多的他也不敢问,怕宁言书伤怀。 宁言书点了下头,就算是回答了。 *** 齐园松了口气,说:“哥,那就好,哦还有,你让我办的那事我办妥贴着呢,甭担心,明儿肯定回去上班。” 宁言书又点了下头,看着一旁沙发上和小五粘在一起选包包的念初。 确切的说是小五要买包,拉着念初帮忙一块选,陆小勇跟奴才似的在一旁递水果递饮料,齐园叉腰:“嘿,哥们真见不得你这样儿,你能不能霸气一点男人一回?” 陆小勇给个白眼儿:“我男不男人要你知道?” 陆海洋笑了,宁言书笑了,小五也笑了,眼珠子从手机上挪开,特傥荡地说:“我知道啊,我见过的,小鸡儿挺全乎。” 陆小勇又气又羞,拿樱桃堵住了小五的嘴。 小五哼哼,他又伸手帮她接桃核。 这边热闹,念初悄悄退出来,挨到宁言书手边,给他瞧手机邮箱里的邮件,宁言书一眼扫过,装作不知,问:“这什么?” 念初那时候没哭,一滴眼泪都没掉,她对自己比对别人狠,可这会儿,又笑得跟小孩似的。 宁言书一旁看着,淡淡扯了下唇角,心情好,递出去一颗樱桃,念初接过来放嘴里,两人动作熟稔,透着一股旁人没有的亲热劲。 念初想不通:“你说为啥突然喊我回去上班啊?” 宁言书是个绝不漏戏的人,严谨极了,问:“你什么时候辞职的?为什么?怎么没跟我说?被欺负了?欺负狠了?”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念初心头跳了跳,知道自己大意了。 宁言书看着她,东坡刻意搞得昏暗的包间里他在等她的解答,念初打了个磕巴,脑子快速转起来,可她也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都骗不了这么聪明的人,正巧齐园准备加入话题,赶紧端起杯酒敬他。 齐园被敬了个莫名其妙,可他从来稀罕美女,杯子和念初碰了碰,仰头喝下。 念初敬完酒赶紧溜,躲在小五身边不过来了。 齐园嘿嘿笑着在宁言书身边坐下,说:“哥,这小丫头挺有意思的。” 宁言书没吭声。 齐园又说:“哥,我问你个事,这丫头我能追不?” 这是要宁言书给句准话。 齐园能在这个圈子全靠宁言书,宁言书他不敢得罪,念初也是真喜欢,所以得问清楚。 宁言书看了他一下,没立刻说话。 齐园吃了一惊:“哥,你们俩……” “没有的事。”宁言书淡淡道。 “得嘞!”齐园一下高兴起来。 南春碎碎念: 肩膀要痛炸了草。 两章合一,今天是建军节,写了点大宁的事,明儿见 第四十三章 荒地开出的野花26 当初念初是刘菊语带的,总编把任务交下来,让她务必要把人哄回来。刘大记者早有预感,之前那个可以呼来唤去的小丫头肯定是攀了高枝,不敢怠慢,一天三顿的给念初打电话。 念初这边则是一天三顿地就着社里给她发的就职通知书下饭,心里没想好,舍不得这份工作但也不想见那恶心人。 下午小五来电话,说晚上带她去个好地方,到了点在楼下接她,念初一下没认出她的车。 小五开一辆底盘极低的跑车,车标念初看不懂,想着明儿去酒吧打工的时候问问打碟的姑娘。难得的是陆子没跟小五挤一辆车,自个开了辆同款不同色,朝念初摁了下喇叭。 “这是?” 小五裂开嘴笑:“有人攒了局,我们去凑凑热闹。” 陆子探出头来:“姐,我这车飒不飒?” 小五扭头小声跟念初说:“丫个跟屁虫,我买什么他买什么,不让跟就闹脾气,没辙。” 念初一边把家里磨的豆浆塞小五手里,一边说:“挺好看的。” 就是太低了坐着不习惯。 她猜这种活动应该没有宁言书,没想到被小五拉上山一看,人早就到了,换了件平时不多见的黑皮衣,里头一件长的毛衣,下摆露在皮衣外面,脚上一双高筒皮靴,看着比现场所有的车都飒,够劲。 念初扯了扯小五:“小宁哥也玩车啊?” “嗯啊!”小五理所当然,“我哥不喝酒不抽烟也就这点爱好了,再没有他就活得比和尚还无欲无求咯。” 念初想想也是。 齐园在身边不知道说着什么,宁言书朝念初那儿看了一眼,正巧和念初对上,点了下头。齐园一回脑袋也看见了,搓着手过来和念初说话:“妹妹来啦?冷不冷?待会儿打算坐谁的车?你瞧,那是我的,咱俩一块怎么样?” 念初一瞧,是辆一看就很贵的跑车。 她又看了下宁言书,宁言书在跟陆海洋说话,随即念初扬起笑,是那种她在镜子里练了几百回毫无破绽的笑容,跟齐园客套:“早答应小五跟她一块。” 齐园扯脖子喊:“小五,小五——姚小五你过来一下!” 小五贴宁言书身边呢,闻言蹦跶过来:“嘛事?” 齐园揽着她:“待会儿把念初让给哥哥成不成?” 小五呸了声:“你说话我怎么听着这么讨厌呢?” “自古英雄惜美人嘛!” 小五:“还是不中听。” 齐园不生气,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车:“送你。” 姚小五这丫头,男孩会的她也会,男孩喜欢的她更喜欢,跑车,飙车,那么刺激练胆子的东西她玩起来最疯,可家里哥哥们管得严,买什么都行就是不给钱买车,她那辆还是跟老爹磨了好久才得逞的,后来被哥哥们知道政治教育了好久才给放出来。 她乖乖答应车速不上一百,绝不上山顶,绝不和人打赌斗车,可转头全忘了,家里还挂着她摁了手印的保证书呢,抛在脑后每次有这种局总跑第一个。 可她也只磨到这辆车,陆子本想讨好她给买车,可他哥哥也管得严,不让老幺玩那么危险的东西,不过陆海洋自个的车一只手都数不过来,倒是有点儿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意思。 两个小的上头都压着一帮哥哥,同命相连,心心相惜。 所以车对小五来说诱惑是非常大的。 齐园是个人精,送礼送到人心坎里。 他端详小五神色,知道这是妥了,谁知小五瞧了瞧他的车,摇摇头,挥开他的爪子:“没兴趣。” “哎——限量版嘿!”齐园喊。 “没我姐一个脚趾豆精贵!”小五做了个鬼脸,拉着念初跑了。 一直跑到宁言书身边,小五把念初往她小宁哥手边一推:“你俩一车吧。” 念初啊了声。 小五搭着陆子肩膀:“丫跟我混今天。” 陆子狗腿狂点头:“今儿全靠咱五姐罩着。” 念初看着宁言书,在等他意思,那边有人吹哨,宁言书朝念初一勾下巴,念初嘿嘿笑着跟上。 *** 到了起跑点才发现今晚来这里的不止他们这一圈的人,那真是不逊任何一个夜店的场面,dj把上百万的印象扛上了山,也不知这些人哪儿扯的电线,台子往路边一架,震得人心如擂鼓的音乐这就起来了。 再放眼,各个穿得比夏天多不了多少的小妖精围在价值不菲的跑车前如藤蔓般伸出触手妖娆地摆弄身姿,给路过的少爷们抛媚眼儿,念初看着眼皮子抽筋,小五见惯了,跟她念初姐在角落里叨逼叨:“卧槽那腿,真是好腿哎!哎呀那个妹妹真好看!跟花仙子一样!嚯!那个我认识,金钱岛的头牌,找她可不容易,今儿怎么也来了?哎哟喂还有那小白莲呢?我最喜欢小白的腰,可细可细了!” 这地界上的妖精姚家小五姑娘如数家珍,就没她不认识的没她不喜欢的,说到兴奋处觉着身边太安静,扭头一看,见她念初姐面无表情看着她,显然有话要说。 小五莫名其妙不知哪儿惹她姐不高兴。 念初抱着手:“以前啊,是谁说最喜欢我我最好看的?没一句能信,转头就这个花仙子那个小白莲,一朝新人胜旧人,老浪被拍死在沙滩上,喜欢人家的时候拉着手不撒开,不喜欢人家了转眼就朝别的姑娘流哈喇子,小五你说说,我说的那人是谁啊?是不是忒坏了?” 小五:“……” 能说会道谁都没她厉害的小五姑娘傻了,一时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一旁响起一声笑,很耳熟,却又有些不同,念初和小五齐齐仰头看,宁言书站在旁边,没笑够,帮着念初似的,压着小五的脑袋揉了揉。 一看就是逗着玩的,可小五似乎更傻了,呆呆愣在那儿,看着她小宁哥不做声,突然红了眼眶,迅速低下头吸了吸鼻子,拉着念初的手道了声:“念初姐,谢谢你。” 这话说得诚恳极了,也说得莫名其妙极了。 宁言书被这丫头这一出弄得也愣了,随即想明白,笑稍稍敛了,找了个借口走远。 而被他留下的两个女孩手还拉着,小五这时候才敢哽咽地大声说话:“我好久没看见小宁哥笑了。” “念初姐,谢谢你。” 第四十四章 荒地开出的野花27 宁言书没笑吗? 有的,念初在这嘈杂的赛车场回忆了一下,与这人的每一次接触如电影,一帧一帧回放,那时候他偶尔露出点笑意,很清冷,似乎没有高兴进心里,淡淡的,不着痕迹。她认识他时他就是这副模样,所以她一直以为他就适合这样,他的脸上只会那一种笑。 可刚才,她见着了,宁言书的脸其实适合开朗的大笑,他那一双平日里看起来显得凉薄冷静的眼会微微勾起,驱走所有坚硬的外壳,脸颊边甚至有一枚若隐若现的梨涡。 他这样的笑如昙花一现,叫念初深深被惊艳,刻在了心中。 心中有个小角落扒出一个灰头土脸的小人儿,撑着脸在那哼哼:“阿初阿初,你好厉害啊!你以后让那人多笑笑吧,他看着怪可怜的。” 不会笑的人,心里一定很苦。 念初的目光追随着那黑皮衣的背影,见他走到自己车旁,冲她勾勾手。 念初暗暗握紧拳头,像是一个约定,与心中小人的约定。 她与小五分开,小跑过去,站在另一边的门旁,扬起特别灿烂的笑脸,喊:“小宁哥!” 宁言书无奈一哂,有点被这两丫头抓小辫子的错觉。 坐进车里,念初紧张地系着安全带,起跑线前有个穿网点丝袜,露腰小背心,豹纹短皮草的姑娘扬起手里的发令旗,小小的旗子被风高高吹起,所有人都轰足了马力,宁言书的车在最内道,小五挨着他,探出头冲念初笑了下,隔着两个道是齐园和陆海洋。 山顶马达轰鸣,只见那姑娘猛地往地上一蹲,发令旗在空中划出一道耀眼的弧线,同时,音乐炸开,念初整个人往后一窜,极大的推背感让她些许不适,窗外的风景飞快地略过,她攥紧了门把手,看了眼宁言书。 宁言书双目注视着前方的路,避开一辆妄想超车的车,一脚油门踩到低,把人甩在后头,并面无波澜地问念初:“怎么没回去上班?还没想好?” *** 念初压下要蹦出来的心脏,问:“你怎么知道我没回去上班?” 看你回回都准时到就知道了。 她那单位,能准时放人的时候太少了。 念初墨迹着:“恩,没想好。” 宁言书看她一眼,这时候车驶向弯道,齐园在后面猛追,宁言书打了个方向盘把人堵在屁股后头,没再提这事。 念初也抛开那些烦恼,换上了笑容:“哇塞好刺激!” “小宁哥你好厉害!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其实细细数来,宁言书什么都能玩,什么也都玩的溜,只看他想不想,愿不愿。 盘山车道不短,蜿蜒而至,起点在山顶,顺着山路而下,再从另一处上山,最先到的人得胜,彩头是一辆车,攒局的人说了,无论什么型号价钱多少,只要你说了就能给你送到。 在场的人没几个是为了奖品,玩的是一个心跳。 这是除了东坡外,念初窥探到的另外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五花缭乱,精彩纷呈,这里没有谁会为下个月的生活费发愁,也没有谁会纠结要不要去报社上班,这里恣意,不羁,很容易让人沉迷其中,找不到自己。 但念初不会,她抓得住自己的心,她知道自己与这些人的区别。 宁言书的车太快了,导致她发现不了其实在别人的车上,比如齐园,他的车上坐着刚才小五眼馋巴巴的小白莲,小白莲即使半个车轮子都驶出了车道外面,稍微不慎就能掉悬崖里粉身碎骨也很镇定,保持着笑容保持着安静。 齐园意气风发,一手揉上她连双丝袜都没套的大腿上,顺着裙摆溜进底裤里,挑开来手指钻进去。 这弄不好就是一车两命的事,小白莲专业素质过关,半点没有喊齐总专心开车的意思,反而稍稍往前挪了挪屁股,两腿打开,更方便齐总探桃花源。 齐园手指灵活,小白莲配合地申银出声,咬着自己的手指一下一下吮着,媚眼如丝地看着齐园。 齐园骂了一声操,腿中间的东西硬了。 *** 再说到念初,有对比就有差距,宁言书没让她有机会亲眼见识一下真正的女伴的业务素质是怎样的,她跟傻大姐似的嗷嗷乱叫,一下捂眼一下从指头缝里偷看,逗得宁言书忍不住又笑了。 “没什么好怕的。”他说。 这句话,念初记着了。 最后的最后,前方是刚才那个挥旗的姑娘等在终点线,手里的令旗高高扬起,宁言书带着念初冲过终点,车外,欢呼声炸响,念初的耳朵还隆隆作响,车停了,她却还留着刚才飞驰的感觉,一时缓不过来,唤了一句:“小宁哥。” 宁言书下车绕到另外一边,把人扶下来,等着后头的车回来,念初晕晕乎乎间听见别人问宁言书要什么车,又恍恍惚惚听见宁言书说了个型号。 念初定了定神,看见来问的那人神色古怪,确定宁言书没开玩笑后走了。 小五倒是厉害,没吊车尾,反而比齐园还早到,下了车一蹦三尺高,狗腿陆小勇振臂齐呼:“五教主洪福有享,寿与天齐!” 小五跑过来扑进念初怀里,仰头问:“小宁哥你要的什么车?” 宁言书淡淡的:“沃尔沃。” 小五:“……” 陆子:“……” 念初眨巴眨巴眼,问小五:“怎么了?” 小五瞅着她哥:“我想要辆兰博!” 宁言书没搭理,看着念初:“我们都不缺车,你考个驾照,这车你开着。” 轮到念初:“……” “哎对!”小五眼睛发亮,“念初姐你来开!” 念初规规矩矩拒绝着:“不了不了,我搭地铁挺方便的。” “方便个毛线!”小五叉腰,“上回来接你的那个大胡子贼眉鼠眼,你要是有车就不用跟他一路了,多好啊!地铁也挤,这车白捡的,干嘛不要!要了!先放我家,等你考了驾照我给你开过去!” 第四十五章 荒地开出的野花28 第四十五章 荒地开出的野花28 那蜿蜒的盘山路在宁言书眼中算不了什么,那么危险的事他只淡淡一句:“没什么好怕的。” 于是念初第二天去了报社。 车轮子偏一偏掉下去就万劫不复,这都不可怕,那么报社那点事又有什么好纠结? 过都过了。 有工作不要是傻子。 念初这样对自己说。 办公室里还是那样热闹,空气里是油墨的味道,算不上香臭,闻惯了倒是不能没有这个。本来吵吵囔囔的,她一出现,瞬间安静了。 刘菊语第一个拉开椅子站起来的,牵着念初的手,从来没有过的热情:“小念来了啊,快进来,这几天休息的怎么样?我看你气色不错。” 一句话,把要辞职的人说成了请假休息。 挺好的一个幌子,很能掩盖过去。 念初朝刘副主编位置一看,见那桌上的电脑不知为何被撤了,光秃秃一张桌子在那儿,不见刘大胡子踪影。 刘菊语笑着说:“甭找啦,刘胡子没在这干了。” 念初吃了一惊。 刘菊语话里有话:“他得罪了人,被老总请走了,你别担心。” “我没什么好担心的。”念初撇开关系,把胳膊从刘记者手里拿出来。 心想这人没去四川学变脸真是浪费了,挺好的一块料子。 正想着,总编室门打开,大佬探出来扫一圈,看见念初,冲她招招手,亲热道:“小念来啦,快,进来尝尝我的新茶。” 报社人手一个保温杯,也就有独立办公室的大佬们才能在里头摆一张茶盘,闲的时候小杯小盏地品茗一下。 念初紧了紧包,跟了进去。 茶好不好念初尝不出来,坐在那儿听大佬说了近一个小时,文化圈的人笔杆子硬嘴皮子也利索,特别能侃,态度比念初当年来报道那次有了点天差地别的味道,甚至可以说是诚恳。 念初微微愣了神。 总编看着半天不吭声的小丫头,心里犯了难。 齐氏旗下的子公司打算把一年的广告都放在报社,这可是一笔大盈项,上头很重视,前后派了不少销售部的人去接洽,结果对面放出话来,问了问上回采访齐总的那姑娘。 于是一级级传达,到了总编这儿不能掉链子,赶紧找刘菊语,让她好好加把劲。 刘菊语这人不糊涂,坦白说了:“那跟我应该没啥关系,上回人家都没搭理我。” 于是总编犯了难。 还是刘菊语机灵,突然想起了念初。 话又递了上去,说念记者休假去了。 然后,说好的广告资金没了动静。 这么一来,上下几个头头都看明白了。 任务交给总编,总编三请四请的小丫头不回来,那入职通知书人也瞧不上。 正愁得头顶最后几根毛都要掉了,念初却回来了。 *** 念初只问了声:“刘副主编去哪儿了?” 总编严肃着:“贪污公款,被开除了。” 念初哦了声,说如果没什么事我出去干活了。 她走的时候无声无息,突然就消失,回来倒是引人注目。从总编办公室到自己格子间那点距离,被同在这个空间里的同事们用钛合金眼上上下下扫描,再也没人敢打发她去买咖啡,之前让她排队买蛋糕的大姐甚至拎了一盒蛋糕过来送给她。 念初受了,扮猪吃老虎般特能装,反正谁也不会傻兮兮说破,她就这么重新回了报社。 刚在自己位置上坐没半小时,齐园的电话掐着点打来,跟有眼线似的知道她的一切动向:“小美人干嘛呢?晚上出来玩吧?” 念初说没空。 齐园直接挑明了:“你是不是得谢谢我啊?” 念初心里明镜似的,齐园这人不会做没好处的事,再说他怎么知道自己受了什么委屈?这么着急让她谢她就不,说:“我觉着得谢谢小宁哥才对,你说是吧?” 齐园一哽:“没我哥什么事。” 念初不信,也不跟他多说,刺刺拉拉哼哼哈哈说手机信号不好,啪地挂了电话。 之后齐园又来过电话,也不提要她谢了,只说哪儿开了好馆子,想带她去尝尝。念初照旧说没空,有一天齐园直接堵在了楼下。 总编是认得他的车的,赶紧下楼把人迎了上来,大佬们谈事喜欢旁边有个漂亮姑娘泡茶,招手把念初叫了进去。 念初洗着茶杯看齐园翘着二郎腿跟总编聊天,说那广告没问题,上次怎么谈的就怎么着,不会变。 总编松了口气,齐园要走时让念初送送。 念初真觉得自己在这比在夜店还不如,这就被老鸨送出去陪客了。但她看得开,很小就在声色场所打工的人,没那么多顾忌,送就送呗。 到了楼下齐园赶走司机,挨着她笑,笑起来还真能看,周遭几个小姑娘纷纷回头。齐园意气风发,跟念初说:“是,事儿是我哥让我办的,但你不能抹了我的功劳啊,我前前后后也跟着操心了,我哥就动动嘴皮子,事儿都是我办的,要不你能这么风光回来?还有那刘猪蹄子,我找人查他帐,以后这行没人敢用他,那天你被欺负的事我知道,车库里有摄像头呢,高清。” 念初猛地一抬头,脸色有些不好。 那是很难堪的场面,她不想让任何人看见。 其实宁言书在拿到录像时也后悔,他事先不知道这丫头能被欺负成这样,让齐园出面解决一下,如果知道有那一出,他绝对不会让除了他的第二个人知道曾经在念初身上发生过什么。 于是他让齐园闭紧嘴。 可齐园着急博美人一笑,一秃噜全都说了。 说完看念初脸色不好,还开解:“没什么,都过去了。” 念初撞开他的手低头往里走,心里猜测办公室里的人不知有多少知道,想了想,不想回去,转身去了厕所。 所有小道消息发源地。 *** “你还不知道啊?丫傍上的可不是一般人,不然能让老总这么着急?”这声音一听就是刘大美女的。 “哎呀你别卖关子,赶紧说说,傍上谁了?”这声音听着像是隔壁广告部的妹子。念初坐在马桶上细细品着,仿佛听的不是关于自己的事。 刘菊语照着镜子扑粉:“那我可不敢说,人家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不是我们这种人可以提的,小心惹祸上身。” “不至于吧?” “哼,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看看刘大胡子的下场就知道了。” “啊?刘副主编的事跟她还有关系?” “当然。”刘菊语的鼻翼脱皮卡粉,导致心情不好,洗了重新糊。 广告部妹子四处看了看,以为厕所除了他们俩没其他人,压低了声音:“刘胡子这是遇到情敌了?” “呸。”刘菊语不屑,“他给人家提鞋都不够格。” “她能有这能耐?” “估计还傍了不止一个,上回都找来我们办公室了。”刘菊语难掩羡慕。 广告部妹子相信了,但是不甘心:“没看出来她有多漂亮嘛?” 这一点刘美女也有同感:“是啊,估计是另外哪方面厉害吧。” 然后两个人咯咯咯笑起来,话没说透,但透着一股下流。 隔间里,念初用手机屏照了照自己的脸,嘴巴翘起来,心想我可比你们漂亮多了,哼。 想了想,干脆给宁言书发了条微信:【嘛呢?】 宁大夫被老院长提溜到办公室谈两件事—— 1。吴主任的事你得抓紧,不然他的担子都你担着。 2。个人问题你也得抓紧,前儿你姥姥又找我谈话了。 宁言书在老院长这儿是什么孙子样,老院长在秦筝老太太那儿就是什么孙子样,他是宁言书姥爷的学生,喊秦筝一声师娘,有些话秦筝说了没用,就指望别人能帮她说项说项。放眼望去,老院长可不是最适合的人选么! 一个电话打来,先寒暄:“最近忙吗?好久没来了,有空来家里吃顿饭。” 老太太没定死时间,可她跟皇太后一样,说的话就是圣旨,老院长还不屁颠屁颠赶紧去啊? 到了乖乖坐好,听在部队干了一辈子的秦筝同志上思想政治课,从你这人也不小了,得注意身体,事情交给年轻人来办,到哎我家言书最近都好吧?有没有什么做不好的?做不好你就罚,他姥爷以前也是这么教的。 老院长苦笑:“师娘你还是说正经事吧。” 秦筝一笑:“你催着他点,老大不小了,我还等着抱重孙。” 这不,原话转达,老院长愁眉苦脸,也巴望着这臭小子赶紧成家,他都五十多岁的人了,可不想天天被师娘提溜去上课。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宁言书顺从地答应着,转头就抛之脑后。他低头看微信,老院长的话左耳进右耳出,他回了一条:【上课呢。】 念初以为他教学生呢,不敢打扰他,就没再回,谁知宁大夫闲得很,问她:【晚上出来撸串?】 念初想了想:【齐园去么?】 【不来,他爷爷住院。】 【成,我来。】 第四十六章 荒地开出的野花29 第四十六章 荒地开出的野花29 小五说有点事没来接念初,念初自个搭地铁去的,撸串的地方就在军区大院东面的一个胡同里,从外面看就是一般的四合院,如果不是排队的都排到了外头,谁能知道里面是家店? 快要下雪的天,念初跺着脚站在队伍里等,规规矩矩的,也不催迟到的人。她一个要上班的人难得来得早,往前排位拿票的事都交给小五的。偏偏小五不知在忙什么,宁大夫临下班前接了个急病号,车祸,大腿骨折,骨头都戳出来了,尖锐的一根断骨露在裤子外头,疼的都不会喊了。 宁言书只来得及给念初发了条微信就进去刷手了。 念初也不着急,只是院里味儿香,她馋了,踮脚去看,看见排到号的端了一盘烤羊腰出来,哎哟,真地道嘿! “念初姐!”小五被风吹红了脸,笑着朝她跑来,两手托在她身上,大熊一样喘气。 念初问她去哪儿了,小姑娘腼腆地笑,说我下午遇见以前的学长,聊着就过了时间。 念初没多想,也问陆子怎么没跟她一块。 小五就变成了爽朗的笑:“他啊?丫被海洋哥逮着去公司实习了哈哈哈哈哈,个熊孩子早该这么着了。” 念初只知道陆海洋的公司做得很大,政商都有人脉,小五凑过来笑眯眯:“姐,到年底我看看有多少分红,到时候咱们一块去国外玩吧。” “海洋哥公司的分红?” “恩。”小五流着哈喇子,“那会儿海洋哥的启动资金不够,我和陆子把从小的零花钱都搭进去了,也没想让他还,那时候金融危机,大宁哥又不在了,我们两个小的只想让哥哥们高兴点。没想到海洋哥那么牛,生意越做越大。” 小五得意洋洋:“海洋哥疼我,给我算了股份,每年年底我都能成小富婆,陆子也是,丫一天到晚没屁事,一到年底成富哥,我都有好好敲他一笔,哎对了,到时候让陆小勇给咱俩买单,咱们去欧洲逛一圈,我要买几个限量版小包包。” 念初笑:“那不成,过年我得陪着奶奶,老人家讲究这个。” 小五也乖,立刻说:“那我吃完年夜饭就过去陪你和奶奶,好不好?” “你去玩吧,回来咱们再聚也成。” 说着话队伍便到了尽头,好不容易轮到,占了一张小矮桌,塑料板凳上把屁股放下,小五张口点菜:“麻烦您,羊腰子羊肉不带皮都来五十串先,加辣加椒盐,两瓶北冰洋,一盘芝麻烧饼。” 念初不爱吃腰子,对羊肉很感兴趣,于是俩姑娘,一个啃羊腰一个啃羊肉串,那个啃羊腰的时不时还要啃啃另外一个的羊肉串,嘻嘻哈哈闹在一起,巴掌小脸被寒风吹红了也没事。 宁言书来的时候俩姑娘把一百串串串都解决了,小五摸着肚子品了品,馋兮兮看着她小宁哥:“我还想吃。” 宁大夫一挥手:“点,管够。” 于是小五笑嘻嘻地去跟老板报菜名,老板一整晚都站在红碳小炉旁没挪过脚,要的东西说一遍就能记得清清楚楚,上菜从没有错过的时候,见小五吃得多还逗她:“小闺女不怕胖啊?这羊腰子是男人吃的东西。” 小五跟着聊:“我就男的,您没看出来吧?” 老板一愣,其实这年头真有男的爱穿女孩的裙子,上回店里来了一帮,围了两张小桌,他以为是姑娘家,还劝别大晚上的喝那么多酒,容易出事,结果在胡同口的厕所撒尿的时候碰上了,几个女孩子裙子一掀东西掏出来不比他小,他当场就惊了。 那几个女孩……哦不,男孩!还特镇定,冲他笑,说叔您别怕,我们都是好孩子。 从那会起老板就觉得自己分不清小男孩和小女孩了。 现在看看眼前的小五,觉得她眉眼间有一股英气,搞不好真是男孩,于是不说话了,默不作声给她烤羊腰子。 那边,宁言书坐下后跟念初解释:“等很久了吧?来了个大腿骨折的,我着急上手术台。” 看了看她穿的衣裳:“今儿又降温,你穿少了,别感冒。” 想想:“哎,你手机下个天气预报,每次见你都没穿对。” 念初咬着半口肥瘦相间的羊肉冲他笑,笑得特别殷勤谄媚,笑得让宁言书撇开眼,就不去问她笑什么。 念初屁股底下小板凳刺啦磨着地板响了响,小丫头蹭到男人身边,把一串羊肉串喂他嘴边,宁言书躲,她就跟上,最后男人笑了,接过来咬一口:“恩,真香,说吧,要说什么?” 念初坐好,把嘴一抹,看着他:“小宁哥你是知道的吧?” “知道什么?”宁言书没事人一样又咬一口,嘴角沾了点汪汪的油。 “我在单位的事?” 他磕巴都不打:“什么事?你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装的还挺像。”念初嘀咕,不打哑谜了,张口爽快地说,“一定是你替我出头的,你知道我被刘胡子欺负就把他给辞了,你让齐园干的,那小子在我面前邀功,呸,脸皮真够厚的嗨!但我不傻啊,我知道就是你!小宁哥我谢谢你,真心感谢!” 宁言书咬着木签子,有几秒没说话,张口问的是:“齐园那小子找你了?” 听着不怎么喜欢。 “恩!”念初说,“就今儿还跑我们单位找我们总编泡茶,我不搭理他。” 宁言书眼皮垂下:“齐园的爷爷今天在外地突发心脏病,他走得急。” 念初哼了哼,随即又笑得特别灿烂:“小宁哥,单位里的人都传我傍大款了,哈哈哈哈都不敢叫我下楼买咖啡了。” “你的事……”宁言书说,“其实这事我没办好,我要是知道你被那样欺负我不会让齐园去。” “没事儿!”念初没大没小拍拍宁言书肩膀,显出一副非常无所谓的姿态。 宁言书也不提了,唇角提起来,有点笑模样:“指不定哪天又被欺负得掉金豆豆,到时候还躲着我呢?” 念初摇摇头:“那肯定不躲了,你多好啊,会给我出头。” 男人的手被手术室里的毛刷刷得干燥毛糙,抬起来揉了揉念初的脑袋:“知道就好。” 小五往这边来,两手抓着两把烤羊腰,念初匆匆问:“小宁哥,我怎么谢你?” 宁言书揉了揉胃:“给我做顿饭吧。” *** 做饭简单啊!念初没想到这份谢礼能简单到这样!那晚之后又在微信上跟宁大夫确认过一遍:【就吃个饭啊?】 【恩。】宁言书这回是真的在给学生上课,手机翻出来简单的回了一个字。 念初问他:【你想吃什么?我去买菜。】 于是学生们看见他们的宁老师又停了停,一句话分成三节说完的。 【随便,都成。】 念初嘟囔随便什么随便,男人不能太随便。后知后觉想起他估计是在忙,不敢吵他了,拎了个买菜的小布包进屋跟奶奶打了声招呼,牵着老虎下楼买菜。 老虎兴奋得直撒欢,院子里闻闻张爷爷的花,刨刨吴奶奶菜地的土,朝路过的小崽子神气地甩甩尾巴把人吓哭,再蹦跶到铁门外仰天长啸:“嗷呜——” 念初朝那毛茸茸小脑袋一拍:“以为自己是狼呢?走喽小老虎。” 老虎脖子上拴着绳子,乖乖跟念初走了。 菜场离家不近不远,只是天冷,走过去吃风,念初戴着个口罩,说话蒙蒙的:“老板给我来一把葱,阿姨你这西红柿怎么卖?张姐你今儿这肉有点肥,有没有瘦的啊?” 她年纪不大在菜场倒是熟门熟路,不像现在的小姑娘连韭菜和葱都分不清楚,亲亲热热喊人,让人给她挑最好的,这儿的老摊主差不多是看念初长大的,她六七岁的时候就能自己拎着菜篮来买菜,有一回不小心把鸡蛋都颠坏了,蹲在路边哭,人家问她她说怕奶奶生气。 这么个玉雕似的娃娃,谁都多心疼一点,于是一家凑两个,算是把那筐鸡蛋给她凑齐了,那么小的人怎么能那么懂事?第二天给每家铁卷门底下塞一封信,有些字还带着拼音,说谢谢,说我长大了有钱了就还。 不用长大,十几岁,大冬天的凌晨来市场扛菜包,天亮了再去上学,钱没人让她还,送来就给扔回去,她就不再送了,只是定点在这几家买东西,也不讨价还价,有时候老板趁她不注意多给二两肉,她发现了都要给拿回来。 本来雷厉风行的姑娘,买菜只是她生活中很简单的一件事,可这回却犯了难。 肉不能太肥也不能太瘦,鱼虾要特别新鲜的,一点不好都不成,蔬菜有那么多,到底买哪种?那人爱吃哪种?他就吃过我煮的一碗面怎么就惦记上了? 念初想了一路,好不容易买好了菜牵着老虎往家走,还不到小区老虎就狂吠,她抬头一瞧,那不是宁言书么! 宁言书裹着大衣站在那儿,老远就看见一姑娘走路不好好走,踢着一颗小石子边玩边走,不小心把小石子踢到车道上了,干脆就踩马路牙子玩,她手里牵着的狗也不老实,左穿右窜的,老远就冲他叫。 宁言书接过念初手里的菜,掂量掂量,说你这喂猪呢? 念初点点头:“是啊,没错,嘿嘿嘿。” 宁言书伸手一个脑瓜崩,提着菜往小楼走,说:“我饿了,一天没吃胃都抽筋,就等着你这顿饭。” 南春碎碎念: 抓住男人先抓住啥? 第四十七章 荒地开出的野花30 念初着急,怪宁言书来太早了,又怕把他饿坏,兜里摸出来一袋麦丽素塞他手里:“你先吃,没那么快好呢!” 她今儿准备了好多菜,想要大显身手。 宁言书看着麦丽素,很久没见过了,以前他姥姥总爱在家里备着这玩意,他不怎么吃,每次小五来搜刮一番,俩边口袋满满的才肯走,后来把牙吃坏了,他姥姥自责,再也不给小辈买这种零食。 觉得有趣,撕开来一个小口,长指一夹,圆滚滚的深褐色巧克力送进嘴里,还是那个味儿,一直都没变,咬开来里头还有芯儿,吃的是个意思,宁言书低头又夹了一颗,跟着念初进门。 都第二回了,老虎还是防备着,一点没有小五来时装可爱装乖巧的模样,两只耳朵竖起来,警醒地盯着男人瞧,宁言书脚一踏进屋里它就汪一声,跟吓院里小崽子一样吓他。 但宁言书是什么人,眼梢微微朝上,一副挑衅的样子,家里通了暖气,地上热,也不穿鞋,走进去蹲在老虎跟前,一颗接着一颗吃麦丽素,故意气它呢! 老虎不经逗,真气急了,狂吠,念初手里拎着根胡萝卜站在厨房门口作势要教训它,狗委屈,觉着自个是保家卫国呢,为啥阿初要骂我? 这男人讨厌,我不喜欢他。 宁言书手在掌心揩揩,蹭掉因为体温染上的一层薄薄的巧克力,手臂向后伸,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根肉条,慢条斯理地撕包装袋,就冲老虎鼻子底下。 老虎呆在那儿嗅了嗅,鲜香味儿的! 那竖起的耳朵立马耷拉下去,但还算狗中英豪,有点儿骨气,没冲这人摇尾巴。 念初一旁看着发笑,说你哪来的狗零食啊?我平常都没给它吃这么好。 嘴上这么说,那每个礼拜定期买一堆牛肝瘦肉回来剁成泥掺各种蔬菜的又是谁?做狗食费工夫,比买的难多了,念初养着老虎跟供着祖宗一样没差,担心外头的狗粮不够好,肉不够新鲜,维生素量糊弄人,自己给弄好了小份小份分好,每天从冰箱里拿一盒出来加热,这才喂给老虎吃。 平日里奶棒奶粉也是搭配着来,比她自己吃的都精细。 宁言书挥挥手:“弄你的饭口去,我跟丫比划比划。” 这么不待见小宁爷的真少见,小宁爷从小到大走出去就没不招人稀罕的时候,大院里的狗啊猫啊见着他比见着亲爹妈还亲,围在脚边绕圈圈,等着他挨个摸过脑袋才满足。老虎是个另类,成功挑起了小宁爷的兴趣,亲自掏腰包给它买最贵的肉条,脂肪含量低,吃了不长胖还营养,车里还有成箱的奶片、肉脯、洁牙棒,总要把这狗治得服服帖帖。 小爷又不是坏人,小爷人好着呢,你那什么眼神?给爷老实点! 可老虎的脾气和念初一样倔,馋得都流哈喇子了,硬是不低头不服软,甚至往前一扑,前爪重重搭上宁言书膝盖,低低吠着。 “嘿!”宁言书跟只狗较上劲了,捏着狗脖子后面一点肉把它搡开,站起来拍拍裤腿,“不给你吃喽,待会儿外面喂野狗去。” 老虎听懂了,呜呜地往地上一趴,乌溜溜的眼珠子盯着宁言书手里的肉条,鼻头耸了耸,只能闻闻味儿了。 *** 跟狗幼稚了一回的小宁爷心情挺好,背着手遛厨房去,他进来念初就有点儿紧张,手心里蹭了油,翻过来用手背推他:“去去去,别捣乱。” 宁言书一恍,想起小五她妈妈也是这么把小馋猫姚小五从厨房里揉出去的,临走前嘴里还喂一块炸排骨。 正想着,念初也这么做了。 随手捻了块半成品塞小宁爷嘴里,宁言书咬了一下,满口酸甜的汁水爆开来,点点头:“这西红柿不错。” 再看看台子上摆着两枚鸡蛋,猜:“做西红柿炒蛋给我吃啊?” 念初又转回身洗菜去了,嗯了声:“大菜咱们不会,你在东坡也吃多了,我就做点家常菜,您凑合着。” 宁言书挨过来又叼了一片西红柿走,嘴里咬着,问念初:“奶奶在吧?今儿没听戏?” 念初说:“昨晚楼上小两口打架,瓦卒盘子操家伙,吵了半宿,警察都来了。奶奶没睡好,我让她再躺躺。” 边说边手快地洗干净了配料,开始搅面糊。 宁言书又猜:“这做糊塌子还是炸藕合?” 念初手里的筷子一个方向打圈,说得头头是道:“你想吃糊塌子了?不是这个顺序,那得先擦西葫芦丝,放一颗蛋,再筛面粉,还是得配着小米粥吃才好,下回给你做。” 她说的没走心,有人听进心里了,想着能有糊塌子吃,挺高兴地嗯了下。 正说着老虎突然从地上坐起来,两只飞机耳动了动,只见中间的房门轻轻拉开,老太太缓缓地出来了,扶着墙,低着头,呢喃了句:“妞妞?” “哎奶奶我在这儿呢!”厨房里抽油烟机呼呼地响,念初耳朵不比老虎差,喊一声就听见了,探出个小脑袋笑眯眯地,咱家客人到了。 应该是提前跟奶奶通过气,老人家并不惊讶,点了下头,站在墙边:“你做饭别省盐,味儿淡了不好吃,每回我嘴里都淡出个鸟儿来,这样不成,记住了没?” 念初冲着宁言书偷笑,家里同样是有高血压病号的,宁言书知道念初为什么省盐。 他走过去,两条无论什么时候都笔直的腿微微弯起来,争取保持和老人一个高度,是在长辈们跟前的那种乖样子,叫人:“奶奶好。” “哎好,好。”老人眯着眼笑,看着身体不是太好,很单薄,穿着件棉褂子,走路不稳,得扶着墙。她说,“你们玩,别顾忌我,我进屋听戏去了。” “我扶您进去。”宁言书轻轻托起老人的胳膊。 念初忙擦手:“我来吧。” 男人头都不回:“做你的饭。” 念初顿了下,看奶奶放开了墙,转而搭在宁言书手上,慢慢往里走。 *** 她放心狗子比她更操心,哼哼着跟在老人身边,好像小宁爷会欺负老太太似的,老太太淡淡一笑,宁言书说:“这狗跟我不对付。” 离那摇椅还有一步的时候老人伸长两只手朝前摸了摸,宁言书心头涌起一种猜想,帮忙把老人的手扶上摇椅,老人慢慢坐进去,又伸手摸一旁的收音机,收音机搁在腿上没开,还是眯着眼对宁言书笑着,说:“让我看看你。” 宁言书蹲在椅子前,老人伸长双手,他下意识迎上去。 老人粗糙温暖的手掌轻轻覆在他脸上,从上到下有自己的顺序,五官一一摸过,再摸肩膀的宽度,然后把手揣口袋里,说:“你是个有福气的。” 山里的老和尚也是这样说的。 宁言书不信这些东西,也就听听。 老太太后面跟了句:“就是太傲了。” 小宁爷是傲,他有那个资本,有那个实力,傲得人心服口服。 “我们妞妞从没带人回来过,你是一个,还有个小姑娘也是一个……” “那是我妹妹,叫姚小五对不对?”宁言书发现收音机没电了,从一旁有年岁的老式梳妆台上拆了两节电池,翻开机器屁股给老人换电池。 “对,小五,小五也是个有福气的闺女。”老太太的目光仿佛能看清一切,转向宁言书,“我们妞妞福气不大,要是有你们在身边就好了。” 宁言书把收音机开起来,调到戏曲频道,正在演《贵妃醉酒》,梅大师在唱: 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啊嫦娥离月宫。 鸳鸯来戏水 金色鲤鱼在水面朝 啊在水面朝 这景色撩人欲醉 不觉来到百花亭 在这戏曲间缝,老人呢喃一声:“希望你对她好。” “奶奶!”念初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手里拎着刚炸好的一块藕合站在门口跺脚,脸不知是忙的还是热的,泛起一片淡粉的红。 老人笑着没说下去,手指打着拍子哼着曲儿,那一直半眯着的双眼全闭上了,后颈靠在椅背,一摇一摇的。 宁言书回头看,冲念初比了个嘘,走出来轻轻带上门,念初把手里的藕合递给他:“小宁哥你帮我尝尝味。” 那藕合刚出油锅,烫,把小姑娘手指都烫红了。宁言书接过来尝了尝,说好吃。 念初仰头笑:“我奶奶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南春碎碎念: 我最近都是双更合一更新的,字数都还可以,评论里就不要问为啥只有一章吧,哭给你们看 第四十八章 别问,我会告诉你1 第四十八章 别问,我会告诉你1 “奶奶的眼睛……” “哭坏的。”念初扯了下嘴角,她是惯笑的姑娘,从小经历的太多,好事坏事先把笑露出来,下面的路似乎就能好走些。 那一口藕合咽下,嘴里还是花生油和十三香的味儿,宁言书唇角沾了点油,说起话来闪亮亮的:“我之前都没发现。” “我奶奶可厉害了,虽然眼睛看不见,但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我白天去上班老虎就帮我守着她,有时候我忙,她还能给我留饭,家里的东西几十年没变地方,就怕她摸不着。你就见过我奶奶一回,绝对发现不了,小五也是后来我说她才知道的。奶奶也摸小五的脸,也对她说那些话,她放心不下我。”念初有些难过,但还是在笑着,“不是一下坏的,她老是哭,慢慢就看不见了,我们上医院,大夫说没得治了,奶奶心里也有准备,并不是太难接受。” 宁言书被她笑得心里不是滋味:“喂,小鬼,不想笑的时候别笑,很丑。” 念初强撑起来的完美弧度缓缓落下,那根一直绷紧的橡皮筋徒然松了,脸庞瞬间冷了几度,她扯了扯笑得僵硬的脸,说:“那我就只允许自己放纵几分钟,小宁哥,我是要干大事的人,可不能这么一直怨天尤人,握拳!” “握个头!”宁言书的手压着她脑袋晃了晃,眼梢带着点难以察觉的心疼。 “嘿嘿。”念初又笑起来,这回是真笑,任由宁言书这么压着脑袋,一会儿后甩开,“惊呼哎呀我的菜!” 厨房里传出点糊锅的味道,小丫头叽叽喳喳拔腿狂奔,宁言书回头看了一眼老太太阖上的房门,跟着去了厨房。 惯会戴面具的小丫头,也只有在他面前有点真,他希望她能越来越好。 *** 菜端上桌,小小一张平时只供念初和奶奶吃饭的桌摆不下,旁边又拉了一张小板凳,两人坐在热乎乎的地板上,念初报着菜名:“喏,小宁哥,这个是宫保虾仁,虾可活了,我把虾线挑了,你尝尝看!这个京酱肉丝是我奶奶的老方子,我奶奶熬酱可地道了你也快尝尝!还有还有,红烧鱼,这鱼要看眼珠子,眼珠子凸出来的才叫新鲜,我让鱼摊的刘叔亲自杀的,可干净了!素菜是醋溜白菜和西红柿炒蛋还有炒合菜,这炸藕合和葱爆羊肉我平时做得少,你少吃点,没前面那几个菜好吃。” 傻丫头嘻嘻笑着,把刚才在锅里炸久了的藕合拖走。宁言书筷子悬着,胳膊一伸就夹中了,把黑焦的地方掰掉,其他黄灿灿的都能吃,刚才那个没吃够,这个咬一口里头的肉汁流出来,泛着鲜甜和十三香的味道,比大院食堂做得好吃多了。 再夹一筷子合菜,合菜考验功夫,要做到韭菜豆芽不出水就得火大手快,他知道小丫头煮面味儿好,没想到合菜也拿手,这一手春天吃合饼的时候最合适,薄薄的饼子卷上这么脆的合菜,肯定很好吃。 突然就想到她曾经笑着说过的,七八岁就能踩着小板凳上灶台做饭给奶奶拎去。宁言书从小生活的环境里没这样的人,小五作为他们这一圈唯一的丫头那是哥哥们捧在手心长大的,冬天怕她冻着夏天怕她热着,小时候学走路跌一跤身后就有皮猴似的男孩排队给她吹给她买糖给她上药,他也从来不是个心软的,没对着谁都想着能帮就帮一把,念初是第一个。 他宁愿这丫头难过的时候对着他放声大哭也好过笑得那么丑。 “这谢礼有诚意。”小宁爷一手端饭碗一手夹菜,是饿狠了,吃得速度比那天吃面还快,但样子依旧那么好看,念初跟所有做饭的厨子一样,就喜欢看人家吃得香,其实自己闻油烟早闻饱了的。 看他满意她就放心了,一堆软垫里站起来,穿着厚厚的羊毛袜去给宁言书端饭后水果,宁言书一瞧,这丫头真舍得,进口车厘子寒冬腊月里不便宜,她买个头最大最紫最甜的。 前头几次见她觉得油滑,现在又觉得她心眼实。小宁爷想起姥爷说的话,看人不能带偏见,坏人也有三分善,更何况是这么个小丫头。 吃了饭消食,外头冷,两人就窝在书柜前看书,宁言书翻到一本民间杂谈,书虽破讲得倒挺有意思,就看了下去,他手边是樱桃,念初坐他身边,怀里是一桶巧克力冰淇淋,挖一勺含在嘴里一点一点化开,手里的书翻一页,把冰淇淋往小宁爷怀里一伸。 杯子里两把铁勺,宁言书拿起自己的勺挖一口,手里的书也翻过一页。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划过,等再抬头,已经过了一个成年男子能待在女孩家的合适时间段,宁言书向念初讨了个书签,小心把书留了记号,说下回来看完。 念初送他出门,挥着手,嘴里冒出白气:“小宁哥,再见。” 宁言书挥挥手,让她赶紧的进去。 这顿饭,晚上躺在自己床上回味一番,吃得那叫一个舒心畅快,小宁爷拍拍滚圆肚皮,他那个破胃,没吃疼吃多了也疼,起来磕一片铝碳酸镁,重新躺回去,睡了个踏实觉。 *** 这年B城下第一场雪那天,陆海洋给底下弟弟妹妹都挂了个电话,说晚上他攒局,所有人务必到。 宁言书在戴副院长那儿挂了号,正要进去的时候接了这个电话,笑着问:“提前发压岁钱啊?” 陆海洋笑了一下:“领你们认认人。” 这一句话让小宁爷微微楞了一下。 陆海洋叫了声宁子,跟他说:“哥也到岁数了。” 宁言书嗯了声,想起他家大宁,要是还在现在也该给他找个嫂子了。 念了他的号,天冷,宁言书白大褂里头多加了件羊毛衣,进去跟戴副院长说姥姥最近的情况,冬天是老人犯病的高发期,他自己就是大夫知道年关难过,幸好家里老太太吃药比吃饭勤快,这点上不叫他操心。 戴副院长推推老花镜,说:“言书啊,最近新到了一种进口药,数量不多,给你拿几盒,你让秦主任试试,要是效果好回头我让人外面帮你找。” 其实封建统治之下的阶级之分在今天的社会依然残存,宁言书在骨科更是能接触到这样的事,一种药,精贵,疗效是国产药没法比的,但就那么多,每一盒都早有名字,四九城里各路神仙那么多,只有金字塔最顶上的那一拨才能享受特权。 很多生死关头,你有钱没有用,得有权。 药少,有钱的比不过有权的,最后有权的活了,有钱的不一定。 积水潭背后小楼里住高干病房的那波人,都享受着国家特供,照理来说秦筝这种病每年定时“进厂”保养是最稳妥的,打打进口药,疏通疏通血管,病房里条件也好,和家里没什么区别。可她不爱待在这儿,总会想起扔下她先走的老伴。 她不说宁言书也能猜到,于是任由老太太任性地不上医院,他每一季从病房拿了针管回来自己给姥姥抽血,再送去检验科化验,报告出来了往戴副院长那儿走一趟,麻烦人家帮忙瞅瞅。 老太太这几年保养得不错,没再进过医院,宁言书从药房领了药,仔细看完英文说明书,想了想,给经常往他们科室跑的药代那儿打了个电话,让人帮忙问问这药的渠道。 那人办事牢靠,电话很快回过来,说能买着,还是第一手价,价钱宁言书不在意,只要是正规渠道就成,往人家账上打一笔钱,让人尽快办好。 而今天药房里拿的他扣了下来。 下午回了趟大院给老太太送药,都是吃惯了的,秦筝看了眼随手放桌上,张罗着要让司机载她出去买菜,宁言书拦住人:“姥姥晚上我有事。” 秦筝拉着孙子的手:“你要是多回来陪我吃吃饭我就不用吃那劳什子的药喽。” 人老了喜欢撒起娇来,宁言书解释着:“海洋哥找我。” “找你什么事啊?” “让我们见见未来嫂子。” 老太太眼亮起来,逮着机会:“海洋从小就让人放心,你呢?你也老大不小啦,该找啦,要不要姥姥帮你看看?趁着我还没太老能帮你带几年孩子,你爹妈就甭指望了,忙得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 那二位哪会带孩子啊,宁言书从来不指望。 他孝顺,虽然眼下没那打算,但嘴上还是应着:“成,我抓紧。” 老太太生气:“这话你都说几回了?怎么一直没动静?” 宁言书被缠怕了,明明时间还早却说要走。 老太太追到门口:“不是晚上么?” “我回趟医院。” 车子开出来其实没回积水潭,街上兜两圈,实在无聊,给小五打电话,小五这丫头最近也不缠她念初姐了,闷不吭声给你憋个大的,宁言书听见电话那边有男人的声音,不是陆子的。 南春碎碎念: 姚小五你真憋了个大的,陆子得跳楼去。 第四十九章 别问,我会告诉你2 第四十九章 别问,我会告诉你2 “跟谁一块呢?”宁言书开到十字路口,往北能到念初他们报社。 小五也有不能跟哥哥说的秘密了,哼唧:“没跟谁啊。” 宁言书不好问,只叮嘱:“晚上别迟到啊。” “恩,保证迟不了。”小五说,“哎对,哥你晚上劝劝念初姐,她不肯报驾校。” 上回赢的车现在停在宁言书医院附近那套房子的车库里。 “成。” 其实念初跟这帮人玩在一起没多久,见嫂子这么大的事都叫上她让小丫头倍感受宠若惊,立刻就说要去,甚至提前一小时想走。 她现在在报社属于三不管人员,就是没人敢指使她做事,没人敢管她,没人敢摆臭脸对她。她那打杂泡咖啡的活别人接手了,那人比她早进报社一年,算是前辈。 念初现在最喜欢的就是蹲厕所里听自己的八卦,都传没边儿了,说什么的都有,还说她没来的那几天是去医院堕胎,孩子爸是那齐总。 她没学会狗仗人势,想提前走还是规规矩矩去敲主编门,递了张假条,假条上去会计自会扣钱,可主编看都没看团成球扔纸篓里,笑着:“赶紧走。” 这种特殊待遇念初最近走哪儿都能体验到,能很平淡地哎一声,理直气壮下楼了。 甭管她走后那些人又会说什么。 傍大款就傍大款呗,不过她傍的是宁言书,才不是那什么齐园。 念初想着想着就要笑,从大楼里出来笑意还挂在嘴边,宁言书老远就看见这人蹦跶了一路,跟小孩似的,叭叭摁了两下喇叭,看她扭回头找人。 “这呢。”他降下车窗。 念初跑过来喊了声小宁哥:“你怎么在这?” 小宁爷也不好说我被我姥姥催婚没地方去,就淡淡地:“接你。” 念初绑好安全带他问:“驾校还没报呢?” 念初连连求饶:“那车我不能要我报驾校干什么啊?再说我也养不起啊哥。” 小宁爷没提车的事,只说:“女孩子多掌握一门技能是好的,甭管你以后开不开车,学会了总有派上用场的时候,你现在总跟中国字打交道难道以前学的英语就没用了?现在星巴克服务员都得过四级,你没去那儿打过工吧?就是英语不行。” 一句话戳了念初痛脚,她英语不好,死记硬背的单词全能记住可张嘴就歇菜,也想过去星巴克练口语,可面试了几回,回回一起竞争的都比她牛,张口她都听不出来不是母语那种。 小宁爷瞥她一眼,发笑,总结道:“所以你这习惯得改,驾校赶紧的报,你不报我就让陆子给你报。” “我报我报。”念初投降,算着年底奖金发下来能凑得上报名费。 小宁爷跟着说:“以后我们之中有谁喝多了你还能帮着送送,多好。” 念初摸了摸小宁爷的卡宴,喉咙里咕咚一下,这车她是真不敢开,撞坏了八个她都赔不起。 *** 地方定在“东坡”,要不是这回吃饭念初真不知道这地方还有那么正儿八经的大圆桌,她以为东坡里全都是小包房,唱歌跳舞打麻将那种。 大伙几乎都提早到,只是说请客的人还不出现,小五凑她念初姐身边挨着,陆子提着西装外套也来得晚,一来靠小五身上说我要累死了。 小五顺势往念初身上靠,念初顺着惯性往前一扑,正巧撞进宁言书怀里,赶紧爬起来坐直喽。 陆子玩着小五头发:“没我陪着是不是很无聊?” 小五心不在焉嗯了声。 陆子就高兴了,说我明儿歇班,咱出去玩吧。 小五摇摇头:“我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陆子探头探脑想看她微信。 小五把他脑袋推开:“管那么宽。” 这地方敞亮,每一把太师椅都是老物,上头几盏红灯笼,搞得特别喜庆,像是个办喜事的地儿。念初剥毛豆给小五吃,宁言书顺手抓了几粒放嘴里,她想了想,凑过去小声问:“你又胃疼了?” “没有。”宁言书是真没有,就是闲着分点吃。 可念初以为他没说实话,后来手里剥的毛豆全给了他,小五一颗没有。 “念初姐……”小五说,“你偏心。” 念初看了看陆子,陆子上道,赶紧卷袖子给小五剥毛豆。 一群人零食吃了半饱主角才来,陆海洋推门进来,似乎知道会有什么在等着,把女孩挡在身后,弟弟妹妹齐齐朝他扔毛豆壳,说他耍大牌,陆海洋向来好脾气,站在门口笑:“那必须耍一耍啊,今天我是主角。” 说着把身后的人带到身边:“叫嫂子。” 那姑娘落落大方地笑了一下,说:“大家好,路上堵车,我们来迟了,不好意思,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周雨。” 很周到,站在陆海洋身边那叫一对璧人神仙眷侣。 底下弟弟妹妹们齐齐望着陆海洋,陆海洋满脸得意地把人一揽:“我们要结婚了。” 下一秒,如雨点般砸下来—— “嫂子!” “大嫂!” “嫂子好!” 陆小勇卧槽一声,说那不是我哥秘书么? 说完看着宁言书:“听说是我哥重金挖来的厉害角色!” 宁言书推着念初过去,叫了声嫂子。 陆小勇把人拨开,窜上前:“嫂子嫂子,你是我亲嫂子我是你亲小叔子哎,他们都是假冒的你甭管!” 然后拉着小五:“她叫姚小五。” 废话一句:“我我,我们一块长大的。” 周雨看向小五,笑得很好看地冲她眨眨眼:“我知道,你俩一起长大的。” 陆子莫名其妙红了脸,挠挠头。 然后周雨看向念初,目光扫过宁言书,说:“我也知道你,念初对不对?” 有些人厉害就厉害在她明明长袖善舞,却不会让人觉得世故油滑。大伙入席,小五和念初咬耳朵:“这是海洋哥所有女朋友里我看着最顺眼的。” 念初笑:“海洋哥有几个女朋友啊?” “算不过来。”小五掰着手,“你别看海洋哥这样,以前换女朋友比换鞋都快,最厉害的是他以前在部队啊,一年见不到几回的,还能有姑娘追屁股后头,换我早受不了了。” 想想觉得愁:“陆小勇这点怎么跟他哥一点不像啊?都多大了还整天傻兮兮的。” “我觉得他有喜欢的人。”念初意有所指。 “谁啊?”小五问。 “那我就不好说了。”念初往小五嘴里塞一块炸丸子,“要不你问问他?” “我不问。”小五摇摇头。 *** 这一晚格外热闹,人人借着机会灌陆海洋,那架势非得把他灌醉,宁言书在一旁说了句话:“海洋哥应该是我们这群人里第一个结婚的。” 单身狗们泪流满面,决定要让这位哥哥吃点苦头。 刚开始还怕嫂子不让,谁知道周雨往旁边一站,直接把位置让出来:“来,你们坐这儿,我就不凑热闹了。” 她这样,都没人好意思灌她,其实照规矩她也是得喝趴下的。 好就好在今晚齐园没来,在外地给他爷爷侍疾呢,大伙没他会闹,于是就这么轻易放过嫂子了。 周雨往这边来,问念初和小五:“我坐这儿可以吗?” 两姑娘挪屁股给她腾位置,一人叫一声嫂子。 周雨笑:“意思意思得了,以后喊我姐吧,显得亲。” 小五哎了声,喊周雨姐。 她好奇,打探:“周雨姐你怎么把海洋哥拿下的啊?” “大概因为我们俩名字里都沾水。”周雨看着那边扯开领带喝得红了脸的陆海洋,“你哥自己这么说的。” 小五做了个要吐的姿势,这年头土味情话不要钱吗? 念初哈哈哈笑起来,没心没肺的,周雨从包里拿出两条手链,一个妹妹给分了一条,说:“戴着玩儿。” 这是见面礼,旁人没有,唯独给了她俩。俩姑娘相互看看,在彼此眼里都看到不安,她们事先没想到要给嫂子带礼物。 周雨半点没在意,说戴上试试。 软红袋子打开来,拎出一条手编红绳,中间有颗生肖的金珠,正好分别是小五和念初的生肖,半点没差错。 这人得是怎样的玲珑心思才能这样啊? 小五咋舌看着念初,念初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看着宁言书。 “嫂子给的就戴着。”小宁爷发话,于是俩丫头乖乖戴上,乖乖说谢谢。 念初暗暗决定要给这新嫂嫂织条围巾,小五看出来这红绳是周雨亲手编的,觉得外头买别的不合适,也要做点手工艺品给人送去,实在不行让她念初姐教她织毛衣也成。 后来陆海洋真被灌醉了,大伙张罗着要送他回去,周雨摆摆手:“都走自个儿的,喝酒的找代驾,没喝的开车也小心,他我能搞定。” 说话真有大嫂气势,所有人都放了心,也都羡慕海洋哥。 宁言书转着车钥匙冲念初一勾头:“你坐我的车。” 小五巴巴要跟上,被他小宁哥推到陆子身边:“他喝多了,你送回去。” 于是分开走,念初在车上还摸着手腕上的红绳,满脸开心:“你说周雨姐怎么知道我属猪啊?这金猪真可爱嘿!小宁哥我没有兄弟姐妹可我觉得你们都跟我兄弟姐妹一样一样的,我好高兴。” 这是一种被人不动声色关怀过的感动,这是念初体会到的另外一种亲情。 宁言书把人送到小区门口,身体转到后头拎出一个袋子,是积水潭药房的塑料袋,搁念初腿上,说:“拿回去给奶奶吃,这药效果不错。” “什么药啊?”念初翻开来看,看见一盒子的英文。 “进口的?” “恩。”小宁爷眼梢微微挑起,“吃完跟我说,我到时候一块拿。” “多少钱我给你。”念初翻钱包。 宁大夫随口说了个数。 “这么便宜?” “内部职工有优惠。”他是这么说的。 念初的奶奶一直吃的都是国产药,进口药不说贵,还买不着,现在宁言书能帮她拿药她不会拒绝,把帐算好给人家,不能少一分钱。 其他的,只能厚着脸皮欠着人情,计划要用上次那个宝蓝色织件毛背心,让他贴身穿着,暖和。 “谢谢小宁哥!”念初抓着药袋子,下了车还傻兮兮地冲宁言书鞠了个躬。 小宁爷探出头来给个脑瓜崩:“快进去,我走了。” 南春碎碎念: 咱初儿属小猪的~~ 第五十章 别问,我会告诉你3 隔天陆子难得休息,上蹿下跳在群里闹着要出去玩,看来是被他哥憋疯了。小五头一个说没空,陆海洋昨儿喝高了还睡着呢,宁言书说得值班,念初就跟不用说了,单位待着,其他几个有说老娘过寿的,有递病假条的,总之就是没人去。 陆小勇那个失落啊,哼唧了一声:“姚小五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小五理都不理。 陆子于是磨磨蹭蹭开了车出来,往他哥公司去。 没得玩,也没地方去,还不如再熟悉熟悉公司业务,他不能让人家说他是皇亲国戚是没本事的二世祖。 陆海洋给配的特助一见到陆小勇都惊了,忙问:“陆爷,您不是说不来了么?” 陆小勇一脸丧:“甭提了,我现在知道为啥我哥是个工作狂了,工作好啊,不会抛弃你,永远在你身边。” 特助笑了,说还真是哎。 陆小勇往老板椅上一坐,说要看的东西都搬来,下午你带我走一趟郊区的厂房,上回听我哥说那儿有人闹事?我倒要看看谁敢在我面前找不痛快。 “成哎。”特助给端上一杯咖啡,这段时间陆小勇天天都得捏着鼻子喝一碗,其实他最烦这洋玩意,当年家里要送出去留学都闹着不去,出去了哪有火烧卤煮炒肝糖油饼? 也没姚小五…… 想着想着翻翻微信,成,这帮人全不回消息,哼,我真生气了! 这特助姓欧,陆海洋特地选的,是个能干的,想得也很周到,能放心让他带着弟弟,陆小勇这人虽然淘,但哥哥摁着他脑袋让他学点东西他也不来虚的,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学到了是自己本事,能帮哥哥一把是一把。 大院里的孩子几乎都有哥哥姐姐,要不就是自己是家里老大,下面一个弟弟妹妹,陆小勇亲眼见着他小宁哥没了亲哥,过得那叫什么日子?他大了,懂事了,知道家里老大对他多好,就想着得让他们家陆海洋为他长脸一回,他得做出点事儿。 所以学的时候下了苦力气,难得放假才想撒个欢。 哎…… 越想越气,陆小勇把那一叠叠打印纸摊地上,一点一点看,心想我人缘真差啊…… 就这么真伤了心真难了过地看了一叠纸,陆海洋打电话来:“哪儿呢?” “哼!” “哟,真生气了啊?” “哼!” “小五跟我一起呢。” “……” “哎怎么没声儿啊?那我挂了啊?” “哎——”陆小勇忙喊。 陆海洋在那笑:“赶紧的下来!就等你一个呢!” 陆小勇半天没反应过来,哼哼:“我没在家。” “知道,在公司嘛!赶紧的!再不来我们不等你了!” 陆海洋的手机里传出另外一个声儿,是陆小勇那温温柔柔的大嫂:“陆子下来吧,你哥逗你呢。” 嫂子说的话陆小勇当真,嚯一下站起来,舍不得挂断,慌慌张张:“你你,你们别走啊,给我一分钟哦不三十秒!” 陆海洋笑骂:“那么高的楼你跳下来都不止三十秒。” 陆小勇这时候已经预感到什么,拎了他那一身紧窄不舒服的西装就往外跑,看见欧特助笑眯眯地把手机放回衣兜里,对他白了白。 “你……”陆小勇指了指,没敢停,一阵风跑了。 *** 也是糟心,电梯这会儿特多人,每层都停,停得陆小勇真想从楼上跳下去。好不容易到了一楼狂奔而出,先是认出他哥的车,有个姑娘探出头来挥挥手:“嘿傻子,这儿呢!” 那是他的小五! 陆海洋的车后头跟了一溜的车,都是好车,陆小勇眼往那边走,看见第二辆是宁言书的,他坐在驾驶室,念初也探出头来,嘴里咬着热腾腾的煎饼,冲他笑,问他:“还生气呢?” 小五扭头搭话:“甭管他,气包子!” 后头不断有人把脑袋冒出来,陆小勇心里那个气啊,你丫不是去给老娘过寿么?哎丫挺的谁生病了我看你挺红润啊!还有你——嘿说你呢,你笑个屁! 陆小勇嘴里骂骂咧咧脚上倒是不敢耽误,开了车门挨着小五坐好,特乖地叫了声嫂子,然后不吭声了。 陆海洋在前头笑,知道弟弟这是跟他闹脾气了,回头伸长手呼噜呼噜那毛脑袋:“在小五面前你也不嫌丢人。” 姚小五一脸淡定:“没事儿海洋哥,他再丢人的事我也知道。” 说着提起兴趣,趴着周雨椅背:“哎姐你不知道吧?嚯我得跟你好好说说,这陆小勇三岁的时候——” 被哥哥呼噜脑袋的陆小勇哪儿还有生气的样子,特满足地在后头笑,美不愣登地问:“你们这给我的惊喜也太大了,就这么稀罕我啊?” 整个车没人搭理,车上有无线联络器,他拿起来捏着说话:“你们这帮混球太让人感动了,下回不许这样啊,我六岁后就没哭过了。” 小五插刀:“嫂子丫六岁还尿床呢哈哈哈哈哈。” 联络器里,几个人做呕吐状,说您别误会,没想让你感动,是你泪点太低。 其实哪儿啊,就是特地给他的惊喜,背着他拉了个群,一群人分了几组,宁言书一早拉着念初去食材买零食,周雨领着小五在家做蛋糕做三明治,其他几个准备帐篷和暖袋,谁都没歇着,弄好了一块开过来,还打赌那货能不能哭。 委任姚小五同志反馈前方第一手资料。 陆子把联络器放下,缓了缓,扯了扯叽叽喳喳跟嫂子说话的小五,小五坐回来,看着他,陆子挺委屈的:“没想到你能来,你最近都不搭理我。” 小五也学海洋哥呼噜呼噜毛:“哪儿啊,不搭理谁也不能不搭理你,咱俩什么关系,一辈子的好哥们!” 陆子瘪了瘪嘴没接,小五从包里翻出一个保鲜盒,把一个很漂亮的三明治塞陆子嘴里,说着:“早晨还没吃呢吧?赶紧先垫垫。” 先垫垫这话她从前一次没说过,最近见过几回她念初姐对小宁哥说这话就学会了。 陆小勇那个感动哦,塞成了个包子脸,问:“你做的啊?” “恩!”小五骄傲,“嫂子教我的!” “好吃太好吃了!” “哎你哭了啊?你哭什么啊?”小五发笑,一帮人那么大阵仗没把人惹哭,她做个三明治怎么就哭了?别是难吃哭的吧? 陆子手忙脚乱抹脸:“没有,我没有,你瞎说,我这是迷了眼了。” 前排,陆海洋和周雨相视一笑。 不管掉眼泪的原因是什么,总之就是哭了,押错的人被惩罚一会儿干苦力,生火抱柴烧炭烤肉,押对的自然是舒舒坦坦勤等着吃。 陆子也不计较这班人从一开始就不安好心,兀自抱着那保鲜盒舍不得放,跟小五说:“这是你第一次给我做吃的。” 小五翻了个大白眼,说你待会儿别落念初姐手里。 “为啥?” 小五坏坏地笑了。 为啥? 因为念初十分相信陆小勇同志是个铁铮铮的汉子,不会轻易掉眼泪,所以押了他不哭,可是没想到这人能这么不争气,居然让她流落到烧火丫头一职! 念初一下车噔噔噔往陆子那车冲,陆小勇跑都来不及,被逮了个正着,念初一掌拍下,说你那围巾我没办法,拿回去拿回去。 陆小勇早先捧着毛线团来找他念初姐,学是学了,可按照老师教的织下去却成了大窟窿,只好麻烦老师修补,念初老师现在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陆子巴巴从怀里拿出仿佛比镶宝石的沉香木盒还要珍贵的保鲜盒,说:“要不,我分你一块三明治?” 一旁帮着堵车门的小宁爷笑了,替弟弟说话:“算了,你要是分一块走他待会儿还得哭。” 念初也笑了,说那还是算喽,惹不起。 第五十一章 别问,我会告诉你4 车队停在高速路的服务区休整,该撒尿的撒尿,男孩都弄不懂女孩为啥要手拉手去撒尿,还能加深姐妹情?从何说起啊? 小五一手牵她念初姐一手牵新嫂嫂,感觉自己在中间最幸福最得宠了,三个人要一块去洗手间,陆海洋喊了周雨一声,招招手,周雨就过去了,陆海洋低头不知道跟她说了什么,那样稳重端庄的人会突然红了脸,嗔怒地打人,小五和念初都看呆了。 小五目光定在那两人身上,羡慕极了,眼里都是憧憬自己未来爱情的彩虹色。周雨回身让她俩人先走,陆海洋牵起她的手,自个儿送她过去,念初觉得这要是没人他估计得跟进女厕所。 寒风里,念初的脸也红了,是很羡慕。 重新上了车,一群人继续往山里杀,没人敢在四九城里起火,城郊靠近长城那一段有农家乐,从前每到夏天这群人就约着过去玩水,冬天去也是惯例,吃吃烤肉和山里的野味,有空就住一晚,没空就当天回,聚在城里再吃一顿。 一群人,能吃到一处也是缘分,缘分不到,人家吃辣你不吃,一顿还成,久了没人愿意将就,念初荤腥不忌什么都吃,听小五说做饭还特好吃,人又机灵,所以大伙都喜欢她。 从陆海洋带周雨出来的第一回就叫上念初起,这就是个牌子,说他认这个妹妹,底下人都能看懂。 但念初没想那么多,车里捧着保温杯,里头是她自己打的豆浆,给宁言书也装了一壶,让他路上暖胃。她兴冲冲,说自己除了学校组织的秋游就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 宁言书扶着方向盘:“那不能指望你烤肉了。” 念初小朋友好学:“小宁哥你教我啊,我很聪明的一学就会!” 宁言书嗯了声,答应了。 话音刚落,一片五角晶莹地雪花轻轻落在了车前玻璃上。 似乎打了声招呼:嗨,冬天真的来了。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小雪花争先恐后落在宁言书的车玻璃上,他看见身边的姑娘解了安全带趴上前,撅着屁股举着手机咔咔拍照,本来是想开雨刮的,因为这样就没动,把车速降下来,嘴上说:“你这样驾考得鸭蛋,去报了没?让教练好好给你上上课。” 后面跟着的一队人马都莫名其妙他们小宁哥怎么降速了?这可是最低时速100的高速路哎!您这开50是几个意思? 联络器里大伙都问:“哥,出什么事了?” 念初把撅着的屁股落回真皮座椅上,给自己扣好安全带,笑眯眯地看刚刚拍的照片,顺手把朋友圈的封面换了一张。宁言书这才开雨刮把雪点子刮干净,捏起联络器沉沉说话:“路滑,大家小心点。” *** 小的们都应了,跟着哥哥的速度走,才行了不过十几公里就出了事,他们小心是小心,架不住别人不小心啊,念初正叽叽喳喳说着自己在报社被当成瓷娃娃的事,旁边车道一辆车突然车胎打滑,眼见着往宁言书这边冲过来。念初坐在副驾驶,若是撞上她将承受最重的冲击力,紧跟在卡宴后面的车根本来不及嚎,宁言书猛地踩了刹车,也不管后头的车队是不是来得及刹油门,念初整个人猛地向前扑了扑,又被安全带勒回来,勒得肋骨生疼,手机摔在车里。 只听两声砰同时响起,一声大、一声小。 大的那声是打滑的那辆车一头撞上了防护栏,小的那声是后头的车撞上了卡宴的屁股。 值得庆幸的是宁言书完美避开更大的事故,确保了呆在副驾驶惊魂未定的小丫头。 念初张口头一句话:“小宁哥我能不能不学开车啊?” 宁言书开了车门下车,绕到她那边把人拎下来,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看,脸色比平时更靜,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念初囫囵摇摇头,跟着后头一帮人围观卡宴车屁股。 嘴里啧啧出声:“都凹进去了嘿?修一下得多少钱?这保险公司管的吧?不能赖账吧?” 撞上卡宴的那小伙挠着头:“哥回头我给开四儿子店切,保管给您恢复如初。” 宁言书半点不在意,倒是看了看那小子的车头,车头大灯毁了一个,没他的车抗造,伤得比较严重。 “人没大事吧?”他问。 当大夫的,总是人在第一位,其他的没有人重要。 那小子哎了声,说我好着呢,哎呀这车太菜了,回头我换一辆。 陆海洋那一车因为打头阵所以避开了这一劫,走半道发现后头没跟上,联络器里问宁言书是不是出事了,宁言书捏着联络器说没事,打算等到了地方再说。所有人上车准备走,就这么一会儿后头堵了一溜,车打滑的那位在路边打电话求助,冲着宁言书抬了抬手,脸上很是抱歉。 宁言书摁了两下喇叭权当打招呼,一脚油门走了。 念初还是后怕,捂着小心口跟她小宁哥说话:“哎呀好险啊,哎呀好怕怕哦,哎呀——” 小宁爷抬手捏住这丫头嘴巴,使的巧劲,没怎么疼可念初就是说不了话了,本就小小的脸在他手里似乎更迷你,那张喋喋不休的嘴被捏成了小鸡嘴,叽叽叽的……也就只能叽叽几声了。 宁言书侧脸睨了眼,目光又回到前方,唇角勾出淡淡的笑意。 念初扒拉着他的手指,把自己的嘴抢回来后安静了,不敢再唠叨,嘴上被这人粗糙的手指磨得一片麻。 这时雪越来越大,车外风声呼啸,四周光秃秃的荒凉的景被盖上一条雪白的棉被,变得好看了些。念初扒着窗户,她那时想,以后每年,都要和小宁哥小五陆子一块来玩一趟。 可岁岁年年人不同,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那漫天飞雪,那遥远的一路,日后想起来,成了最刻骨铭心的痛。 南春碎碎念: 这几天有点事字数少一点~ 第五十二章 别问,我会告诉你5 第五十二章 别问,我会告诉你5 车子从高速下来往山里开,宁言书给她指:“夏天一路上都是卖桃的,都说自个是平谷桃,有一回小五买到假的,非跟陆子辩自己是真的,拿回家让她爹瞧,她爹说是假的,小丫头立马就嚎,她爹是个女儿奴,立马改口说是真的。” 念初嘎嘎笑。 宁言书也笑了,说那小丫头的破事一箩筐,有机会让陆子给你数。 绕过前头的弯就到了地方,是个很农家乐的院子,就在路边边上,外头用篱笆围了一圈,往里走豁然开朗,单停车场就能停一车队,丝毫不嫌挤。这天这院子就他们几个,宁言书说这是谁谁谁的谁谁谁开的,事先打过招呼,只接待他们。 一下车就有人帮着提东西,一群少爷们没让,自己扛着大箱子往里走,宁言书手里是个巨大的塑料箱,里头都是念初准备的吃食,念初跟在后头,意思意思拎了一把烤肉叉。 烤肉的棚子搭在小溪边,这会儿已经上冻,有如小五那样的猴崽子跳下去踩冰面,也有念初这样胆子不太大的猴崽子等着小五报告:“念初姐,没事,快下来!” 于是念初也跳下去,两人手拉手照顾着彼此,怕在冰上跌跤。 按照赌约,这时候输的几位得开始干活了,没人喊念初,让她在下面玩,火先生好,碳也烧透,小五在冰河上挥斥方遒:“看,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念初跟着演:“嗷!感冻!皇上你好厉害!” 陆海洋饶有兴致地看着,问周雨:“你不下去?” 周雨笑着摇摇头,她年过三十,早就没了小孩心性。 陆海洋凑到她耳边讲:“记得你以前也这样,疯丫头一个。” 他没忘曾经的她,而她早已褪去了天真和青涩,相识得太早,又分开了太多年,蓦然回首,惊觉时光都被浪费,应该好好珍惜。 周雨牵起陆海洋的手,没说话,静静看着笑闹着的俩丫头,陆海洋喊陆子:把小五拉上来,不能冻坏了。 陆小勇拿着令牌:“姚小五我哥喊你上来!” 小五回头扮鬼脸。 宁言书也说了句:“念初,上来,教你烤肉。” 念初比小五听话,立刻撒开手,抛弃了她的皇上。小五一看没人陪她玩了,只好也跟着上来,她不用做事,在房间里开了牌局,也不玩费脑的,就斗地主,从小玩到大,玩不腻。 房间里暖气足,小五脱了红外套,里头一件毛茸茸的皮草背心,陆子跟她对家,周雨是地主,陆海洋坐在旁边给出主意。外头,念初学着宁言书的样子串肉烤肉,时不时刷层调料,洒孜然和椒盐。 油花滴在碳上,冒起一阵烟,火势瞬间大了,差点把肉烤焦,宁言书握住念初的腕子教她要挪个火小的地方,念初学得认真,到后来就上手了,穿了一串鸡翅,拿刀子划几道口子,刷了油架在碳上。 宁言书手脚也快,烤好了喊人端走,屋里头一群人喝酒吃肉,打牌逗趣好不热闹,相比之下棚子里稍显冷清,不过这两人也没觉得不好,配合的十分默契。 念初那串小鸡翅上了两遍油后开始刷蜂蜜,不放孜然和椒盐,只撒了点盐末而已,火候恰到好处,蜂蜜能让表皮变得焦脆,他们以前常吃的烤串没这道工序,这是念初事先刷食谱刷到的。 烤好后举到宁言书嘴边,笑着:“小宁哥你尝尝。” 正巧屋子里的人吃饱了玩累了出来看风景,就看到这么个让人吃惊的画面。 就连陆海洋都没见过哪个姑娘敢这么干,但其实这一下在宁言书和念初之间并没有那么生疏,做过好几回了,宁言书也就偏过头咬了一根鸡翅下来,不沾手,就嘴里这么叼着,还能一点点把骨头嗦干净,肉全进了肚子里。 小宁爷眉梢一挑,用眼询问:“你们有事?瞧什么呢?很闲就来帮忙!” 一群人忙挪开眼,指着山头上根本没有的东西:“嗨呀你看那花开得多好,嚯那草长得真绿哎!” *** 就在这一刻,雪比之前更大了,厚皑皑地压下来,小五在雪地里撒欢,陆子拎着她的外套后头追着让她穿上,宁言书也停下来,拉着念初出去玩雪。 小时候的雪比现在更白,那时候没有雾霾,渴了就往嘴里塞两口当水喝,每年下雪时节,小五猫院儿里,往窗户上扔小石子,还特多余地学猫叫学狗叫学小鸟叫,姥爷嚯地开了窗,笑吟吟看着楼下一群小崽子,小宁爷在练大字,搁了笔心头也是痒痒,姥爷一挥手,他撒腿往外跑,此人从小是大院里的孩子王,一声令下小崽子们冲出去堆雪人,他给人设计着,雪人旁边得堆个城堡,那是它的家。 在外面疯玩一通,回家小脸被冻得通红,姥姥押着灌下一碗红糖姜水,姥爷拎起来扔浴缸里:“好好搓搓你那身皮,完了咱继续练。” 玩过了,心里不痒痒了,写起大字来格外沉稳,姥爷呼噜毛表扬一番,字儿裱起来挂在他老人家书房,哄着他:“宁儿乖,下回爸爸妈妈回来领他们来看。” 他摇摇头,不稀罕,问姥爷是他厉害还是哥哥厉害。 姥爷故作沉思,半晌说:“那还是你厉害,你哥好动坐不住,比你还猴。” 于是下一次哥哥回家,他就拉着哥哥进书房,小手一指:“大宁,姥爷说我比你厉害。” 哥哥将他捧起:“是是是,你最厉害。” 哥哥的话音还在耳边回荡,人却已在土下埋了几年,宁言书伸手接住几片雪,手掌温度高,很快便化成水,他说:“堆个雪人吧!” 就像小时候,振臂一呼,猴儿们立刻响应,小五吸着鼻涕问:“哥,咱还堆城堡么?” 宁言书点点头:“我来。” 他把一双皮手套扔给念初:“跟上。” 手套宽又大,念初戴着十分滑稽,他却不让脱,指挥着:“我塑个性,你用小木棍画窗户,瓦片也得画,会不会?别给我画坏了。” 念初忙说:“会会。” 南春碎碎念: 昨天今天的都一次补上,下次会早点放存稿箱,这次失误了,望见谅~~ 第五十三章 别问我会告诉你6 第五十三章 别问我会告诉你6 小五滚了个大雪球,累的哼哧哼哧,陆子撅屁股给雪人画个前兜兜,小五调皮,朝他脑袋扔了个拳头大的雪球,咚一声格外响。 陆子被砸一脑袋雪,画的前兜兜也毁了,气汹汹追着小五跑,大伙都哈哈哈笑,暗地里帮着陆子,小五被逮着了,求饶:“你饶了我吧。” 陆小勇不肯,把人压在雪地里啪啪打了两下屁股。 小五嚎叫:“陆小勇你给我等着!小宁哥!小宁哥救我!嗷念初姐救我!” 陆小勇同学是个好孩子,打两下解气了就把人拉起来,谁知小五一个猛扑把人扑雪地里,翻身坐在他腰上,一通毫无章法的挥拳,念初忙赶去救陆子,把小五从陆子身上扒下来时自己也摔了一跤,和小五两人滚在雪地里爬不起来。 陆子一边拉着小五,宁言书一边拎起念初,好不容易将俩姑娘分开,各自给他们拍掉身上的雪。 整个世界都是雪白色的,念初脸上沾满了雪粒子,嘻嘻笑,宁言书突然停下来,看着她没说话。 她穿一身粉红色的棉袄子,发自内心高兴的时候整个人闪着光,让人挪不开眼。 *** 因为天气预警说大雪可能会封路,所以一群人堆完雪人就撤了,赶在封路前回城,连长城都没空上去。路上就张罗着晚上去哪儿吃,联络器响个不停,各个都出主意,主要还是看陆海洋和宁言书。 宁言书问念初:“有什么想吃的没?” 念初肚子还撑着呢,摇摇头。 前头车里陆海洋也这么问周雨,小五趴过来:“哎咱涮火锅吧人多热闹!” 陆子把她拉走:“有你什么事,我哥问我嫂子呢!” 周雨点点头:“那就火锅吧,家里吃。” 一句话把后头俩小的弄懵了。 嫂子说家里吃啊啊啊啊啊啊啊朋友们家里吃!!!!! 姚小五迫不及待分享这消息,后头跟车的弟弟妹妹不好意思:“家里吃多麻烦啊,咱还上外头吧,方便。” 陆海洋心疼人:“外头吃吧。” 周雨拍拍他,不让他说话,捏着联络器:“听我的,家里吃,都回家洗洗皮,晚上六点过来,知道在哪吧?” 一句话问得大家不敢说话。 陆海洋拍了下脸:“该。” 这事有缘故,陆海洋在没定下来之前简直跟兔子似的绞三窟,谁都说不准他晚上睡哪个家,睡小情儿那也不是没有的。 周雨笑起来,显然是很高兴看陆海洋吃瘪:“他现在住我家呢,地址回头发群里,迟到的刷碗。” 陆总为何有家不回非要死缠烂打住别人家?这又是另外一个很有趣的故事了。只不过眼下没人敢出头问,都乖乖应了,各自在群里张罗着要带点什么礼物上门才不丢了他们海洋哥的脸。 念初问:“我送点什么呀?” 宁言书:“啥都甭送,送了见外。” 于是念初听话,就楼下买了点水果,没回家洗皮,直接上楼给周雨打下手了。 倒是小五今儿冻着了,一路流着鼻涕回去,陆子把她送回家,让她好好泡个澡,出来再灌一碗热热的姜水,被小五妈妈唠叨了一耳朵的:“你看着她,甭让她吃羊肉,今儿也不能喝酒,好好把人送回来。” 陆子在姚家跟亲儿子一样,一一都应了,说包在我身上。 小五坐进车里,两鼻孔都塞着纸巾,换了一身粉红的袄子,跟念初的是姐妹款。 陆子看了眼,夸:“你这身真好看哎!” 小五扯扯他手:“陆小勇我就要吃羊肉,我馋。” 陆子说:“成吧,不过千万别说漏嘴。” 小五笑了,重重嗯一声,哄他:“还是我们小勇好。” “那是。” *** 一群人踩着点往周雨家去,宁言书接了个电话,齐园在那头问:“哥,你们在哪儿呢?我回来了,晚上出来玩啊?” 宁言书小声跟陆海洋说了,陆海洋说:“你让他过来。” 于是晚上的火锅齐园也有份,还没见过这位新嫂子了,礼数特周全的备了一车后厢的礼物,让司机拎上来,雪燕刺身鹿茸,看着就名贵。 一进门先喊“嫂子”,说嫂子虽然我们相见迟但我跟您那亲小叔一样一样儿,你就是我亲嫂子。 “是我亲嫂子!”小五抢着。 齐园坏坏地笑:“哟,那你得嫁给陆子才能是你亲嫂子,怎么我就走两天你俩发展这么快?可以啊!” 小五一个飞踢:“瞎咧咧什么呢,你爷爷病好啦?” 齐园摇摇头:“老毛病了,一到冬天就不成,全家都怕他过不了这个年,他让我回来的,公司的事还得我照看着。” 说着面上得意洋洋,这意思,是大权在手了。 念初端着一盘洗干净的螃蟹从厨房出来,齐园哟了声靠过去:“小初初几天没见你又漂亮好多哦。” 小五把人护着:“起开,挡着道了。” 念初也大大方方打招呼,然后把盘子放桌上,往围裙上抹了抹手又进厨房了。 宁言书喊齐园,齐园就离了这边的娘子军,跟哥几个说起男人的话题,不过眼珠子还是围着念初打转。 *** 第二天念初去上班,被总编喊到办公室给了任务,让她去采访齐氏新能源工程,念初也没拒绝,干干脆脆领了任务。她一走其他格子间的人纷纷探了头,对了下眼神,下一秒聚在一起说她八卦了。 上面派她去采访齐园更坐实了她就是齐园养的情儿这件事,念初也知道人家会怎么想,可这事不是她解释就能解释得清楚的,不说什么齐园,她能重新回报社是小宁哥费心给张罗的,为了这她就不能撂挑子,反正自己问心无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份报道她一定写好。 南春碎碎念: 晚安~ 第五十四章 别问我会告诉你7 齐氏集团的大楼念初不是头回来,那时候千方百计想让齐园答应自己的采访,好作为资历成功留在报社,可尝试过,努力过,觍着脸赖在东坡的包厢里一杯一杯地灌自己,到头来给刘记者做了嫁衣,采访稿出来没她念初的名字。 不过要不是那几回的不打不相识,她也不可能认识宁言书,不可能认识小五,不可能认识陆子,这帮人,看着拽上天,其实心地都特好。 念初在前台自报家门,漂亮女孩往内线打了个电话,很快,秘书下来接她。念初随着踩了恨天高、穿修改过长度的紧身A字裙、睫毛刷得又弯又翘的秘书进了电梯,电梯里光可鉴人,念初站在后头,看齐园的秘书胸口拉得很低,一对大D呼之欲出。 很符合那小子的品味…… 也很符合咱念初的品味…… 小念初心疼地摸摸自己干巴巴的身板,眼馋!喜欢!流口水! 叮咚。 到了楼层,一脚踏进去是柔软的消声地毯,秘书的细高跟踩在上面无声无息,念初则如黄毛丫头,被轻易比下去。 拉开门,巨大的气派的办公室可以俯瞰B城最繁华的金融圈,地标性建筑大裤衩就在眼前,齐园背对着念初坐在真皮老板椅上,直到念初喊了一声齐总,他才转回来,长版大衣搭在椅背上,房间里暖气打得很高,他点着一根雪茄,意气风发睨着念初。 念初如今也有自个的名片了,递上前,齐园不在意地搁一旁,笑着说:“咱俩谁跟谁,不用那套嘘的,我还猜今儿你们那老女人来不来,上回吓死爷了,操。” 这话说得假,两人心知肚明,齐氏集团的采访只有念初会来,也只有她能来,今儿出来前刘记者还很亲热地拍拍念初肩膀:“好好儿干,你能力一向不错。” 那表情,跟亲姐姐似的,可心里怎么想的念初都知道。 采访完时日落西山,从齐园的办公室能看见一轮很黄的咸鸭蛋从大裤衩中间掉下去,齐园一阵怪笑,念初没接茬,齐园一手揽过念初,挨得很近问:“晚上陪我去喝一杯吧。” 这是一种上位者惯有的自信,或者说是施舍者要求的回赠。 念初不是不谙世事的姑娘,明白齐园话里有话,这人一天到晚往单位送花送下午茶,平日里大伙一起玩,碍着宁言书的面不敢对她太放肆,可他那双眼一直缠着她,她都知道。 因为知道所以有分寸,摇摇头,不留痕迹避开他的手,话说得让人拿捏不到:“今儿家里有事。” 齐园不问你家出啥事,只把笑意放淡:“那我给你们领导打个电话,看他有没有空陪我。” 电话很快拨过去,齐园讲了几句后换给念初,总编在那头千叮咛万嘱咐:“小念你跟齐总一辆车,我们到时候汇合,广告部还想要明年的赞助,下午社长还找我谈这事,巧了,还怕约不着,你帮我先陪陪齐总。” 陪你个毛线!念初心里骂道,却一言未发,垂着眼,安静听着。 听完把电话还给齐园,这场面她推不掉了,幸好有单位的人在,想来不会出什么事,自己加倍小心着,念初觉得能把今天这事混过去。 老油条似的姑娘,生了颗玲珑剔透心,展开颜笑:“齐总,您如今是我们的财神祖宗,您说什么我们都得听什么。” 这话恭维得齐园很舒心,可从头到尾没说是自愿的。 两人今天又回到了头一次在东坡的场景,他是大老板,她是小记者。齐园今天从头到尾没提过宁言书半个字,念初也就不提。 上车时小五打了通电话来,念初给掐了。 *** 也是巧,车才开出齐氏大楼宁言书的电话也来了,是打给齐园的。 齐园接通前看了眼念初,然后摁了通话键亲亲热热喊:“哥!” 宁言书刚才得了个消息,特地跟同事换了班,现在在更衣室里系领带,边系边说:“今儿有大喜事,周雨嫂子怀了,咱晚上一块过去道贺,你下班没有?来接我一趟,我车还在店里修着。” 与此同时,念初的手机上,小五疯狂地打进来,她打一次念初掐一次,最后可怜的小丫头只能巴巴发消息:【姐!咱嫂子怀上了!海洋哥说是大胖小子呢!晚上我们约着一块去看嫂子哇?】 念初心想,笨蛋,哪有那么快就能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的?你哥那是逗你玩呢! 身边,齐园说:“哟,今儿不凑巧,哥我这边有点事得处理,晚上可能过不去了。” “很忙?” “嗨,老爷子交代一堆事,眼下都要我来安排。” 宁言书没放心上,知道齐园爬上今天的位置不容易:“成吧,你忙你的。” 齐园在宁言书跟前是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哥你帮我把意思带到,改天我给我侄儿打个长命锁去看他。” 宁言书莞尔:“开了赌局,生男还是生女十个月后见分晓,你这意思是押男孩儿?” 齐园哎了声。 宁言书说:“我押女孩儿。” 两人随意聊了几句把电话撂了,齐园把他那纯金手机壳一丢,看着念初:“我哥现在护你比护小五还紧,手指缝拢得不透风。” 念初垂着眼。 齐园:“可谁叫他当初自个装大度,怨不得我。” 而念初的微信里,小五还在巴巴讲着:【姐你是不是开会不方便接电话啊?小宁哥非要说是女孩,我们开赌局了,得等十个月呢,我都等不及要当姑姑了!】 念初想了想,消息回过去:【开会呢,变态总编拉着我们加班,晚上我就不去了,你帮我说一下啊。】 懂事的小五立马回过来:【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齐园挨过去看念初手机屏,笑了:“没错,是加班来着。” 念初把手机屏锁了,往旁边挪了一点。 *** 是陆子去接的宁言书,小宁爷一上车没见着念初就问后头玩手机的丫头:“小五,你姐呢?” 小五说念初姐加班呢。 周雨如今作为陆海洋的准未婚妻,并且怀有龙嗣,家里长辈自然是不放心她住外头,消息一传回大院陆妈妈就打电话给儿媳商量:“要不你俩回来住吧?家里那么多房间够住,二楼都是你们的,我们不上去打扰,就是想给你做点吃的,你现在是双身子,营养要跟上,外头的东西再好也没家里干净,成不?小雨?” 如今老人都怕儿女嫌,陆妈妈想儿媳妇想孙子,又担心给孩子们带来负担。 陆妈妈与宁言书的妈妈很不一样,她不是女强人,一辈子操持家中,生了陆海洋陆小勇兄弟俩,陆小勇本来不叫这个名,当时陆参谋给取了个特爱国的名儿叫红旗,可这小子打生下来那天起就大灾小病不断,大院里一群老革命老先进,这时候却迷信上了,一个两个来看孩子,都说这孩子命轻,得换个贱名。 陆参谋一辈子在部队摸爬滚打的人,自然不信,可那年小五替陆子顶灾,胸口被咬了碗大的疤,陆妈妈就信了,闹着要给儿子改名。 陆家是陆参谋一言堂,陆妈妈哭着说咱欠了姚家一个人情,你不知道小五爹妈有多心疼,见着我几天没给好脸。幸亏小五打小身子壮,换做咱儿子那身板,这么咬一口估计都熬不住,儿子就是我的命,生他的时候我难产,你只回来看了一眼就走了,我的儿子我心疼,这名字必须得换!我还要去庙里给佛祖上香,求他老人家保佑小五和儿子,以后小五就是我亲闺女。 陆参谋被媳妇哭得没了脾气:“换换换,你哭什么啊,又提老黄历,你生红旗那年发洪水,我能回来一趟已经不错了。又怨我又怨我,我能不心疼咱儿子么?” 陆妈妈抹干眼泪,张罗给儿子改名字,从此陆红旗小朋友就成了如今的陆小勇。 勇,愿你勇敢无畏,大路向前。 并且从这天起,陆妈妈多了一个闺女,北方人吃食上不精致,陆妈妈娘家是南方派系,从小煲汤滋补养出来的,懂得吃也懂得做,每天提了熬好的汤去姚家。姚家之前养的都是小子,没什么养闺女的经验,虽然也是宠着,可小丫头比哥哥们还淘,管不住,一到夏天太阳地里撒欢地野,每年都又黑又瘦,小碳猴似的。 陆妈妈去了,不仅煲汤,还给小五买花裙子,给她扎小啾啾,其实女孩儿哪有不爱美的,小五突然发现跟陆妈妈在一起比跟哥哥们打战还好玩,于是那一段院子里打战都没有小五的踪影,往前她可是叫得最大声闹得最欢的。 小五变得好看了,伤口也复原得很快,只是疤难消,成了陆妈妈心里的一根刺。 大院里老人还都记得,姚家五崽子那段时间因为馋陆家媳妇做的吃食,张口闭口喊她妈妈,二部退下来的老首长在树下下棋,见着背着小包包穿着花裙子扎着小啾啾从姚家去陆家的五崽子就逗:“小五,喊错啦,你姓姚,不是陆家闺女。” 小五崽子揪着毛茸茸的小包包纠结,满脑子毛线团子,心想我不是陆妈妈的闺女就不能吃陆妈妈煮的东西,好可惜哦。 老首长笑:“我有一个法子,你过来。” 小五崽子颠颠儿过去,老人说:“你可以给红旗,哦不……给小勇做媳妇嘛!一样的!” “那就可以喊妈妈吗?” “对呀。” 于是小崽子颠颠儿跑去陆家,抱着陆妈妈的腿,费力仰着脑袋:“妈妈,我给你当儿媳妇吧?” 那时候,陆小勇扒在厨房门外,偷偷红了脸。陆妈妈哈哈大笑把小五抱在怀里,点着头:“成啊,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不过这事小五后来不承认了,要死了说陆子诓她,陆子后来一次都没提过,只是牢牢记在心里。 *** 大院里不少人结婚早生孩子早,当时看着是意气风发,路上遇见停下车打招呼,都要显摆几句我媳妇我儿子,可再过几年,婆媳不和孩子闹腾媳妇厉害,早前的炫耀都变成了羡慕。 “海洋啊,还是你小子聪明,真羡慕死哥几个了!” 陆海洋笑笑。 他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踏进坟墓,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他一把年纪了没天真到谈所谓的爱情,可老天爷怜惜他,让他找着了对的人,一头扎进去,用尽手段把人套牢,分秒必争奋斗出个娃,他有信心,他不像院里那几位,他觉得他和周雨能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他以前出任务,多少次枪林弹雨,一身不能说的旧伤,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周雨就是他的后福,他不担心婆媳问题,他媳妇早说了要回大院安胎,在父母膝下尽尽儿女本分。 想着想着陆海洋抱着媳妇啃一口,那种满足没办法说。 周雨倒是有些埋怨:都是你!这下我怎么穿婚纱? 可她抚着小腹的手很轻,脸上也都是高兴。 陆海洋搓着手,赔着道歉:是我不好。 话虽这么说可脸上半点歉意没有,相反,还特别骄傲。 周雨红了脸,闭上眼不说话了。 陆海洋俯下身,轻轻吻了吻她的眉心。 南春碎碎念: 收到编编通知,本文周三晚上八点入v,入v后会努力做双更君,希望到时候你们还在~ 今天双更合一,分章好麻烦~ 明天咱小宁爷将霸气登场,注意八点准时收看~~ 第五十五章 别问我会告诉你8 第五十五章 别问我会告诉你8 一群人去大院道贺,半道上开始下雪,门口站岗的战士直挺挺地敬了个礼,毡帽上已经挂满白雪,鼻尖冻得红彤彤。 宁言书问:“这谁?眼生。” 他们这群人在这个院子里长大,里头的一草一木和每一个战士他们都清清楚楚。宁言书这段没回来,看见冒出个新的就好奇,看着年纪很小。 陆子说:“新来的,河南人,特别小一孩子,但是听说足球踢得好,等天暖和点咱们和他们来场球赛,我会会他。” 小五玩着手机:“就你?算了吧,还是得我小宁哥出马。” 今儿院里车多,陆家门口摆了一溜,宁言书指指自家门口,让陆子停那儿,门口站一老太太,围着毛茸茸枣红色的围巾,宁言书下车过去喊姥姥,秦筝笑眯眯地把一个暖水袋搁他大衣里头,挥挥手:“去吧,就知道今儿你要回来。” 冬天里风大,一张嘴就吃风,胃不太好的宁大夫捂着暖水袋很舒服,到了屋里外套一脱,去找陆海洋说话。 陆海洋一拍他肩膀:“我要当爹了。” 宁言书笑着点头,跟他要当爹似的高兴,还说:“那丫头加班,说下回来看嫂子。” 陆海洋不在意这个,念初是个怎么样的他心里有数。只是问:“齐园那小子也没来,这两人怎么都没空?” 无心的一句话让宁言书微微蹙起眉,转头找小五:“你念初姐今儿怎么说的?” 小五翻聊天记录给他看,宁言书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这事邪门。 与此同时,在城东的一处高级日式料理店内,念初坐在齐园身边,总编一个劲让她敬酒,她平时酒量就好,日本清酒度数不高,半瓶下去人还稳稳当当,只是吃不惯生食,胃里寒凉凉的难受。 念初站起来去厕所,在卫生间里抠着嗓子眼吐了一回,胆汁都吐出来了,比黄连都苦,念初抹了抹嘴,找服务员问时间。她的手机刚才被齐园关了。 订的是个榻榻米包厢,一路走过去吃了两口风更加不舒服,那点酒意居然涌上头,念初脑仁疼,坐回去时发现齐园和总编停了交谈,转眼又往她手里塞一杯酒,总编让她敬齐园,念初看了看那透明的清酒,忽然手一抖,没稳住把杯子里的全洒了。 她说着抱歉,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咬着牙喝下去。 齐园笑笑,总编打圆场,这顿饭吃了很久,念初空着胃喝了很多,到最后头重脚轻,只觉得房间里安静下来,她抬头一看,没见着总编,只有一个齐园。 *** 齐园扯开领带,说总编有事先走,让你陪陪我。 念初勉强要站起来:“时间不早了,我也……” 这话没说完,被齐园一扯,扯进怀里,念初浑身无力坐在他腿上,胳膊面条似的推了推,没推动,也站不起来。 她觉着不对劲,摇着脑袋问他:“你给我吃什么了?” 齐园终于卸了他那职业精英的皮相,露出本来的二世祖嘴脸,坏笑着搂住念初在她颈窝香了口,说可想死你爷爷了。 念初心道:完了。 齐园一挥手,将桌上的东西全挥掉,把念初放上去,一下扯开她的衣服,她今天穿纽扣的毛衣,这一下造型别致的贝壳纽扣全都被扯了下来,与此同时齐园的手机震动起来,他边解自己领口的纽扣边看了眼,嗤地一笑,把手机直接关机丢一旁。 念初此刻没了平时的坚强彪悍,两手无措地想抓住点什么,她想保护自己,可她什么都抓不住,齐园重新覆下来时身上浓重的酒气味令她作呕,她已没了力气,只能不断哀求着:“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吧……” 眼泪从她脸颊上划过,念初绝望地预感到自己这回逃不过了。 “不要……我不想,不要啊……不要对我这样……” 为什么好事没有我的份,坏事都是我呢? 老念带着我和妈妈去华迁玩,一场地震,我成了孤儿,从那时起我和奶奶相依为命,我很努力担起家里的担子,我是这座城市最底层的那群人,可我不放弃,我一直认为只要我努力,只要我坚持,一切就都会好的。 可是,到头来呢? 我还是随意就能被人践踏的蝼蚁。 坚持和努力又有什么用?念初望着天花板,身上像爬满了蚂蚁一样难受,她觉得疼,又觉得痒,她大声哭着,惨不忍睹,可她连哭的样子都无比好看,如雪山尖、悬崖底的稀世之花,只在这一刻盛开。 齐园红了眼,兽性的欲望如大浪,卷走了所有的清醒,他喜欢这个女人,从第一回见就喜欢,女人如衣服,他齐园没有买不着的衣服,只要是他想要,他就一定得得到。 不管是从别人手里抢过来,还是把衣服弄破了让其他人也不能买。 只是很多的衣服都很乖顺,唯有这一件里头有针,扎得他浑身难受,也欲罢不能。 齐园用牙齿咬念初的脖颈,磨出一块块暧昧的红斑,念初的眼泪打湿了耳后的肌肤,他伸出舌头吸溜一舔,抵着她道:“你真好吃。” “齐园,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齐园勾着她小巧的下巴:“不是很冲么?不是很牛么?仗着我哥给我摆脸么?我告儿你,其实人家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明着跟你说,今天的事就是我哥默许的,你叫吧,我看看谁敢进来。” 齐园的话像一把刀子,狠狠插在念初心口,那里涓涓淌血,她很痛,裤子被齐园脱下,里头还有一条保暖内裤,可他等不及了,手挤进两腿间,隔着一条保暖裤揉着她。 恶心。 念初想起被刘大胡子锁在车里那天,也是这样,她在求饶,可他们都没停下,这一次,她逃不过了。 *** 就在齐园脱了裤子光着下半生拱着念初时,外头突然响起动静,念初心如死灰,下一秒,榻榻米包厢的门被人从外面踹开,是的,踹,用脚踹,那纸糊的方格框应声碎裂,有几片锋利的木头屑朝念初飞来,划破了她的脸。 疼痛让念初清醒,她躺在桌上,只能看见倒影,那人的腿很长,腰上系的是武装带,上身穿的是生日时小五送的衬衫,再往上,他面若寒冰,一双眼锐利如刀,只飞快掠过此刻狼狈不堪的念初,一脚将齐园踹翻,他解下武装带,套在齐园脖子上将他拖到一旁。 齐园连声求饶,哥、哥地喊着。 念初不哭了,想翻身爬起来,她不想让自己太难看。 可起不来,只能这么瘫在桌上,她叫了一声:“小宁哥。” 宁言书把武装带另一头捆在木头上,转身朝念初来,外头有人扔进来一件长外套,他抬手抓住,盖在念初身上。 他非常轻柔地将她抱起,唇线僵硬绷直,怀中的女孩如浮萍,他生怕自己抓不住,再晚一步事情会变成怎样宁言书不愿去想,如果现在有时间他会把齐园内脏全拆开来,一刀一刀切成片。 只是怀中的女孩把脸埋在他胸口不愿抬起,哭哑了的嗓子说:“小宁哥,带我走。” 宁言书抱着念初出来,门口站着陆子,他朝他使个眼色,陆子微微点了下头。 车子飞驰在夜晚的长安街,路上堵,长龙慢吞吞地挪着,一旁的女孩在座位上不停地动,宁言书神色结了冰,挂挡挤进缝隙中。 在四九城里,有些人是不用遵守交通规则的,但他从来没有使用过特权,这是第一次。 他连闯几个红灯,将念初带回了家。 车子停下来,一旁还有辆座椅没拆封的白色沃尔沃,念初哭肿了眼,攀着他的衣领问:“这是哪儿?” “我家。”这么久,宁言书只说了这两个字,声音发黯。 她这个样子不能回自个家,得吓着老人。 念初又蹭蹭他的胸口,说小宁哥我难受。 宁言书低喃:“我知道。” 他把她扔进一缸冷水里,想让她醒醒酒,可渐渐觉出不对,把人带到怀里,打湿了身上的衬衫,衣服贴在肉上,她贴着他不停地蹭,他翻开她的眼皮,看见她发散的瞳孔,另一手握成拳,齿关狠狠咬合一下,带起面上的肌肉绷紧。 冷水不能泡太久,这么冷的天得冻出病来,齐园给念初下了药,这药只有自己扛过去才行。 或者……有人帮她。 宁言书垂下眼,把人扒光了从水里捞起来,盖上一条毛茸茸的浴巾把她从头到脚揉干,放进了深色床单之中。她那么小,陷在其中如蛇般扭着,她说热,说小宁哥你别看我。 宁言书把湿透的衣服脱下,换上穿惯的军绿色大裤衩上了床,他的发根还在滴水,念初也是,两人的头发弄湿了枕头,他手长,捞过吹风机一边给她吹头发一边调高暖气,还得阻止这丫头的挣扎。 念初知道自己现在这幅鬼样子很丑,她不愿让他看,可她控制不住自己想去靠近,想抱着他,想让他抱紧自己。 怀中的女孩软得没有骨头,整个人腻在他怀中无意识地讨要一份温暖,这是宁言书这小半辈子以来最辛苦的一晚,他是正人君子,他不乘人之危。 他忍着。 死死忍着。 额角爆了青筋,脖子上也是。 念初记着之前齐园说的话,伤心难过地呢喃:“小宁哥你是不是讨厌我……你是不是把我推给齐园了……你讨厌也别这样,我好怕,我求他……他……他……” 可说着话,她却控制不住自己一双小手缠上他的窄腰,猫爪子似的挠。 “唔!” 下一秒,宁言书狠狠把这丫头的嘴堵住,面色不虞地把舌尖探进去找到她的,咬破了,出了血,两人嘴里都是铁锈味,念初疼得哼哼,宁言书这才放缓了,缠着她的舌头细细密密地吻。 那是一个很温柔很绵长的亲吻,这个男人身上没有酒味,他常年带着医院那种特有的消毒水味道,轻轻浅浅地说话,站得笔直,心里有伤口,笑起来很好看。 念初阖上眼,更依赖地畏进他怀中,主动缠上他的舌尖,学着他的样子一点一点地吮,恍惚中听见他闷哼一声,似乎是痛,似乎是忍耐。 她飘在云中,如梦如幻,以为是梦。 南春碎碎念: 明儿入v啦,希望大家多多捧场~~ 第五十六章 别问我会告诉你9 第五十六章 别问我会告诉你9 这一夜对于两人来说都是煎熬,念初如藤蔓,妖娆攀至而上,宁言书则是她依附的大树,任由这人在他身上胡作非为,却一点法子都没有。 血气方刚的男儿差点把自己憋出病来,最终也只是要了点甜头,只进行到亲吻为止,他替她顾全大局,唇舌分开后她眼中一片水泽,呢喃着:“小宁哥,他的办公室好气派,可我更喜欢你的,很多次我见你从病房里出来,你穿白衣裳好看极了。” 小宁爷淡淡地笑,把这丫头脑袋压进怀里,哄孩子一样给她顺着后心,她身上滚烫,他的掌心也似着了火,不越雷池半步,只规规矩矩贴着蝴蝶骨那一小块地方,贴着她的肉,哄她很快就好了,不难受了,乖一点,快睡觉。 念初唠唠叨叨,手指一直玩着他的裤腰,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小,身上冒着汗,床单湿了大片,梦中依然紧紧贴着他,长长的眼睫簌簌不安,扫在宁言书胸口,仿佛挠进了他心里。 当日头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宁言书的卧室有一整面墙打掉后变成的飘窗,城市供暖开始后雾霾愈加严重,微弱的阳光努力从厚厚的灰黑中透出来,些许洒在窗台,卧室之中静谧,念初的眼珠子滚了两下,缓缓睁开,混沌的记忆中,她想起的是黑暗中宁言书璀璨的眼瞳,他那样看着她,咬破她的舌尖。 以为是梦,傻兮兮地吮了吮,嘶……真疼! 念初猛地一哆嗦,被单滑下肩头,她发现自己光着身子! 外头有轻微动静,她裹着被单坐起来,却在门被旋开时立马又躺回去,紧紧闭上眼。 宁言书光着脚,还是那条军绿色的大裤衩,上身加了件短袖,面料很柔软,他的头发也柔软地搭在眉前,不发出声音地走进来,弯腰看着装睡的丫头,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头。 热度退了。 只是小丫头的脸越来越红,薄薄眼皮下的眼珠子不老实地滚动。 宁言书面色从容地给了个脑瓜崩,修长的手指一弹,看见念初不自觉地皱起眉心。 “起来吃饭。”他淡淡道,转身出去了。 听见门带上的声音,念初才敢睁开眼,望着天花板发呆几秒,坐起来穿衣服。 衣服还是她上回借穿过的那套,裤腰打个结,长长的裤脚卷两翘,念初光着脚出去,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饭。 “小宁哥。”念初低着头,囫囵喊了一声,站在墙角跟罚站似的。 宁言书喝着粥,薄薄的眼皮挑了挑:“可以啊,都敢骗我了?熊心豹子胆好吃么?” 念初红了脸,想解释,可我我哼唧了半天,知道自己有错,不吭声了。 那样子可乖了。 宁言书把挑起的眼梢放下,昨天担心多过生气,可现在,生气多过担心。 念初蹭到桌边坐下,巴巴地求:“小宁哥,别生气了。” “我没生气。”小宁爷冷冰冰的。 这就是生大气了!念初哪能不懂,着急得像油锅里的耗子,跟被热油烫着似的,坐立不安。 小宁爷等着这丫头说话,谁知眼里又挂上了金豆豆。 念初是真怕,怕从此这人不管她不理她,怕他厌了她。 宁言书看见了,筷子没停,说话却软了些:“赶紧吃,带你去个地方。” 念初吸着鼻子端起碗,吃了两口跑卫生间吐了。昨晚那酒那药伤了胃,根本没什么可吐的,却还是剧烈呕着,就差把心肝脾肺肾给吐出来。宁言书跟去瞧,脸色又结了冰,偏偏念初抬起头抹了抹嘴跟他逞强:“我没事。” “没事个屁。”小宁爷去给她热牛奶。 *** 两人谁都没提昨晚的事,宁言书是生气念初对他撒谎,而念初则是没那个勇气问:“宁言书,你昨儿亲我了吧!” 吃了饭小宁爷把人拎出去了,念初穿着他的衣服被提溜到b城最高档的商场里,看见宁言书一路上在跟谁聊微信,他用听筒听语音的时候突然成了扩音,漏了一句小五的声音出来—— “往北走,三楼,走到底就是,刚出的新款,爆好看的!你给她挑裙子,这一季裙子美爆了!” 念初停下来想问,小宁爷眼皮都不掀把人提溜上了三楼,扔进那高档装修的名品店里,让一堆柜姐围住她,自个往沙发上一坐,跟小五继续聊着:“裙子?她跟猴儿似的穿什么裙子?我拿个军大衣给她裹住得了。” 念初蓦地红了脸。 宁言书这才把手机放裤兜里,目光放远扫过一遍,指了指店里的几件新款说:“都给她试试。” 念初昨儿那身衣裳是不成了,可她还有其他衣服啊,只要把她送回家就可以了,为什么非得费这功夫来这里?小丫头突破重围把柜姐们撇下,拉着她小宁哥的袖子:“我想回家,奶奶该担心了。” 小宁爷摇摇头:“待会儿还得去个地方。” 接着,再没有给念初发问的机会,把她推进了更衣室。 念初换衣服的时候,小五的电话打来,问:“哥,打算怎么办?” 小宁爷眼里发着狠,语气却很淡:“该怎么着怎么着。” 小五欢快地哎了声,顺便关心她念初姐:“昨儿后来怎么样了?” 小宁爷眼前飞快闪过很多极其暧昧的画面,嘴上却说:“挺老实的,睡了。” 小五咬着牙:“那孙子,我恨不得让丫成太监!” 这时候念初出来了,宁言书收线前说:“不说了,待会儿见。” 她穿最新款厚尼粉色连衣裙,拉链在背后,缀着一颗白胖珍珠,她脸上还有昨儿被碎木片刮伤的血痕,手足无措地站那儿,一会儿扯扯裙子一会儿抠着手指,万般不自在。 宁言书走过去,替她撩起压在衣领下的长发,说:“就这件了,母猴儿打扮打扮还挺好看。” 南春碎碎念: 今儿上架啦,双更回馈宝宝们~~ 咱小母猴儿不会被白欺负的,请看下一章~~ 第五十七章 别问我会告诉你10 第五十七章 别问我会告诉你10 顺便再给母猴子配了鞋和包,头发用一根丝带扎起来,确实是花果山上最好看的小母猴。 宁言书领着小母猴往某处去,小母猴认出那是去“东坡”的路。 到的时候天麻麻黑,正好是吃晚饭的点儿,外头停了一溜车,小母猴一眼认出有谁的,几乎他们那一帮都到了。她跟着进去,其实一点胃口都没有,其实很想回家躲在被窝里哭一会儿,其实还是后怕得两股战战,但因为前头领着她的那人背脊笔直,肩膀宽而厚,脚步稳健有力,端着一副睥睨天下的气场,所以她什么都没说,踩着小牛皮的短靴跟了进去。 还是那个包厢,小孩似乎长高了些,依旧是小马甲小领结,只是长西裤好像短了点,穿出了七分裤的感觉,嘴甜地喊姐姐,说姐姐你今天好漂亮。然后朝宁言书微微弯了下腰,说人都到齐了。 宁言书拍拍小孩肩膀,推门进去,果真是都到了,就连怀着陆家龙子的周雨也在,对着念初温柔地笑,念初抬脚想过去,宁言书拉了她一下:“你待会儿坐我边上。” 于是念初也学着温柔地朝周雨笑,只是她本就是一只小母猴,哪儿学得来人家从里到外散发出的气质,四不像地把身边的人逗乐了,本来想呼噜呼噜脑袋,一瞧头上那精致的蝴蝶结丝带,还是作罢,扯了扯她马尾,把人扯得皱了眉头,哀怨地看着他。 他拉她到一旁坐下,小五跟要保护谁似的站在她身前,小宁爷低低叫了声陆子,陆子开了墙角的灯,原来那里还有个人,狼狈不堪,双目赤红,脖子上还绑着一条武装带,拴在桌角跟栓条狗似的。 念初一见到齐园就怕,浑身猛地颤了颤。 在她身边的几个人都感到心疼。 “丫头。”宁言书大马金刀坐在那儿,推了推她的后背,“有什么恩怨这里解决,我们都在。” 这句话是个什么意思念初听懂了。 他一早给她熬粥,带她去买一身新衣服,让她脱下昨日的肮脏,再带她来这里,他找了一帮人给她撑腰,他不愿看见她的懦弱和害怕,他想让她勇敢,而他确实做到了,因为他的这句话,念初站起来,稳稳当当走向齐园,抬起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啪一声,她手麻了,陆海洋轻笑起来。 念初回头望向宁言书,在揣摩他的表情,不知道他是不是满意,她有没有做好。 只见他朝她走来,握着她的手啪啪啪扇在齐园脸上,他的胸膛抵着她的后背,那温度与前一晚一模一样,让人安心。 他在她耳边说:“要这样,抽丫的,我看看他敢不敢还手。” 齐园,齐总,齐氏集团未来的掌舵人,这个圈子里曾经是一员,此刻被抽肿了半张脸,却不敢还手,只是憋屈地吼:“我问过你的,你当时答应的!半道你又变卦,自己没兴趣还护着不让碰,有你这么虚伪的么!” “我没你那么脏。”宁言书淡淡道,却在下一秒反手一拳砸在齐园眼眶上,那里瞬间红了,泛出青黑的斑块。 小五在一旁跃跃欲试,连连叫好,昨儿她本想跟去,可哥哥们都不让,只带了陆小勇一个,陆子回来跟她说了,她气得要提刀去找齐园算账,可陆子拦住了,说这事不该你来办。 于是小五等啊等,终于等到了。 念初突然想起自己总是说这么一句话:“小宁哥,你们斯文人真好看,吃饭也好看。” 当时他笑,笑得高深莫测。 现在她才知道他的笑是什么意思。 *** 她小瞧他了,这人,打起架来比谁都凶比谁都狠,很像他玩车的时候,踩着油门不放,连急弯都不松脚,拼的就是个不怕死。 这时宁言书收起拳头回身看向念初,看见她的眼睛里已没有那些令人心疼的懦弱和胆怯,她迎向他的目光,扬起笑,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痛快,是她在这社会中卑微前行中他给她的尊重。 念初的目光再慢慢扫过在场的所有人,陆海洋并不在意这边的动静,护着周雨的小腹轻声说着什么,周雨摇摇头,表示自己很好,你儿子也没被吓着,感觉到念初的视线,对她温柔一笑,好像在说:哇,你果然是花果山最美的小母猴儿,昨晚被人那样也不脏,你最好看了。 小五倒是眼里闪着泪花,恨不得自己能冲上来打几拳,她咧着嘴要哭又要笑,其实很后悔昨天自己没多问两句,要是多问两句,说不定就能察觉她念初姐的不对劲,说不定就能避免昨晚带给她的伤痛。 念初冲她很灿烂的一笑,像在说:“别哭啦,小五啊,我很好。” 这是一种扬眉吐气抬头做人的愉快,能抵消她那些羞于启齿的遭遇,这世上虽不易,但总归还有能在意她的人,这些人为她出头,做局,给她撑腰。 齐园被揍得奄奄一息,陆子过去解了武装带,他伏在地上,只有微弱的气息。 宁言书垂下眼,淡淡道:“滚。” 陆子重重在齐园屁股上踹了一脚,齐园爬起来,眼里都是仇恨,不甘地哭着:“是你……是你说……” 宁言书睨了他一眼,齐园咬着牙,不敢再多废话一个字。 可他恨啊,好不容易搭上的门路,新能源陆海洋也参了一份,刚才说要撤资。 正是用钱的时候,陆氏这一撤资工程就得停摆,这个项目承建初期资金就紧张,老爷子是个老古板,不看好新产品,是齐园四处拉赞助拉来的资金,如今合同签了,人家不差钱,说毁约就毁约,可他经不起。 这些年他从他们这里得到的好处太多了,单单出去跟人提一句和宁首长家公子玩的要好,人就愿意给他开方便之门,现在他没了这个倚靠,家里不知还能瞒多久,老爷子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他以后该怎么跟那群叔叔伯伯斗? 齐园万万没想到,自己苦心经营的东西会毁在这黄毛丫头手里。 他气急败坏地离开了这个包厢,知道再也回不来了。 宁言书看见身后的小母猴在笑,笑着笑着却又双眼含泪,低声说:“小宁哥,谢谢你。” 权势,是很复杂的东西。 宁言书宁愿她一身顺遂,没有需要他出头的一天才好。 南春碎碎念: 小宁爷:爷的女人你都敢动?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小阿初:我能怎么办,当然是爱他啊! 第五十八章 别问我会告诉你11 第五十八章 别问我会告诉你11 综合看来那晚的局效果不错,小五在之后几天每隔两小时给她念初姐打个电话,没啥正事,就说几句废话,让人送下午茶去给她,陆子也是,微信上戳他念初姐,说点爷们之间……哦不,姐弟之间的小话。 倒是宁大夫最淡定,没成天找她让人讨厌,不过小五陆子是耳报神,每天向他汇报那小母猴儿的状态,于是他知道她把那事翻篇了,新能源的报道也写得卖力,只是估计一时半会用不太上,齐园现在火烧屁股四处拉赞助呢! 钱可以再找,但陆海洋抽走的是最核心的技术支持,这也是最难办的,他没办法随随便便找人入股,他现在缺的是技术。 年底了,最令积水潭骨科众人高兴的事是他们的吴主任终于王者归来,这件事上三顾茅庐的宁大夫功不可没,老院长喊他到办公室,亲自给沏一杯茶,笑着点他:“你这小子,我就知道你行。” 其实宁言书不过是懒得再分担大主任的活儿,他每天都在猝死边缘徘徊,困,是真困,上次去食堂打饭,好几个小护士往他怀里塞眼膜,看着他的模样那叫一个不忍落,仿佛他是被大雪冻坏了的玫瑰花。 那眼膜宁大夫随手分给病房小护士了,谁知几个小姑娘从抽屉里摸出个盒子递给他,说是大伙一块凑钱买的,让他别忘了抹。 宁大夫笑了,那盒子看着挺高档,写着英文,他扫了眼,是种叫眼霜的东西。 所以眼膜和眼霜有什么区别? 打小就是学霸的宁大夫碰上了难题,也不好再送出去,打算回头扔给小五,那丫头这玩意堆成山了。 他们科室一个新来的小护士胆子大,敢当着宁大夫的面说:“宁大夫您千万得好好维持您的颜值,这医院上下我就指着您这张脸活了,您要是也残了这个世界对我就太残酷了。” 其实医院里好看的大夫不少,只是十几年临床念下来,不是秃顶就是被夜班夜宵摧残成了胖子,不过想当年也都是小鲜肉,难怪小护士们怨念成这样。 小鲜肉……是这样叫的吧? 宁言书微微蹙起眉,前几天在那小母猴微博上见到过,转发一个男明星,嗷嗷叫得太不像话。 吴主任进来看排班表,跟宁言书说:“今儿没什么事,你早点回去。” 宁言书从口袋里把那全英文眼霜拿出来给主任瞧,主任点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你啊,别趟我老路。” 说着万般遗憾地捋了捋日渐稀少的头发。 其实吴主任也是一枚好看的中年大叔,不过听说当年他进积水潭时曾轰动一时,不比现在的宁大夫差。 宁言书笑着点了下头,说成,我查个房就走。 *** 学生们在老师眼皮子底下乖乖的敲病例,宁言书阖上书往某处打电话,问:“嘛呢?” 念初在外头采访,是个城郊楼盘的开幕仪式,正好要散,开发商有眼色,往到场的记者手里都塞了一个厚厚的红包。她把红包揣兜里,边往地铁站走边说,宁大夫问她:“晚上上山,来不来?” 又有冤大头攒局上盘山路跑车,宁言书他们一帮除了预备奶爸陆海洋外都要去,小五还提前几天在家做乖乖女,给她大哥借了辆限量款跑车。 念初摇摇头:“奶奶最近不太舒服,我想回家陪陪她。” 况且她还得回报社赶稿子,这新闻明天就得上。 “得。”宁大夫说,“那行吧。” 挂了电话一转身,发现靠墙的电脑前一排学生支棱着耳朵在偷听他说话,手上还不落下,噼啪键盘敲得响。宁老师过去一指:“错了。” 那被逮着的学生赶紧改,可怎么都想不明白他们老师怎么能这么牛,这都发现得了? 要知道当年宁大夫在积水潭实习做到了整个轮转期无一例失误,他打出来的病例半个错别字都找不着。 到现在每科都还拿他当优秀范例讲给后继一茬又一茬的嫩葱们听。 宁言书换了白大褂下楼,路上又接了个电话,那边小五特兴奋:“哥!晚上咱几点上去?我去找你?哎呀我哥那车这绝了,推背感一流!我晚上肯定能赢!” “今儿我有事,不去了。”宁大夫踏出电梯,淡淡道。 小五:“为啥不去啊?” “不跟你说了有事?自己玩去吧。” 小五小朋友非常不能理解:“哥晚上赢了能中一辆玛莎拉蒂!你去嘛去嘛,我想要那车,我爹不给买!” 宁言书不跟她胡搅蛮缠:“让陆小勇帮你赢。” 小五小朋友哼哼:“丫晚上也没空!” 小五小朋友被抛弃了,并且因为她大哥知道宁言书和陆小勇都没去,少了两个保护神,生怕这丫头出事坏菜,没收了车钥匙,说你今晚好好跟家里蹲着,哥给你买麻小。 可怜兮兮的姚小五真蹲家里吃了三斤麻小,吃了个食物中毒。 *** 这边,宁言书开着卡宴从东边的馆子里打包了一份海参粥,再绕半个城去某处,院子里上锁早,他下了车跟人打招呼:“麻烦您,我是念初的朋友。” 说着把一包黄鹤楼送过去。 看门老头是这院子里的住的,无奈四九城里房价贵,买不起新的只好把大屋让出来给儿子娶媳妇,自个儿在铁门后头搭了个小屋,春夏秋冬都睡这,夏天不关门,冬天里想起来了就锁一下。 接了烟从被窝里起来给宁言书开门,还特特瞧了瞧,问他:“你是念念什么朋友啊?” 车轮子沙沙作响,沾了雪粒子,他没答,笑了一下。 老头拆了烟盒放在鼻子下闻,说:“哟,你这是特供的吧?” 宁言书淡淡嗯了声,轻轻关上车门又道了声:“谢您。” 老头挥挥手放他上去了,美滋滋在院子里点起一根,其他的藏兜里,想着明儿留给儿子,这烟拿到单位里,适当的时候给领导递一根,挺长脸的。 宁言书一抬头就能看见念初家亮着的厨房灯,就是个简易的节能灯泡,连个灯罩都没有,听说还是那丫头自个换的,可就是让人觉得特温暖,特想进去待一会儿。 念初那时候跟他说:“找人来换灯泡可不划算了,这点活我自己能搞定,这有什么啊,我小时候第一次换灯泡什么都不懂,电闸都没拉,我手还湿的,一碰上全身酥麻麻,后面才想起来估计是过电了,我奶奶吓得不行,非让我请人,我不舍得,自己学出来了,小宁哥你瞧我家,水管子下水道灯泡门锁都我修的,算算也修小二十年了,哪天换了新的我还不习惯,旧的才感情深。” 小宁爷全科满分毕业,寒暑假被老爹扔进部队里也没少干换灯泡的修门锁的事,可他是个男孩子,男孩子就应该会这个,不然以后你家灯泡坏了还外头找人修你媳妇都瞧不起你,可她是个女孩啊,女孩不用会这个,哪有女孩得意洋洋跟人提自己怎么换灯泡怎么被过电的? 温黄的灯如一声声的召唤,让宁言书加快脚步,他怕吵着邻居,脚步轻,可屋里狗却吠起来,依旧是非常不友好。 小宁爷嘶了声:“有种你甭吃我零食啊,狗东西。” 老虎在屋里头摇尾巴,念初一看它那样就知道是谁,可明明要去飙车的人怎么会来?门拉开,眼瞪得老大,一声小宁哥含着娇气,把人让进来拍拍他肩上的雪,问:“外头冷吧?你比完了啊?” “没。”小宁爷脱了鞋踩在烫烫的地板上,目光扫到沙发上多了个人。 那人翘着兰花指喊他哥,嘿嘿笑着特别害羞的模样。 宁言书莞尔,点着他:“小五刚还跟我叨念你。” 陆小勇从地上蹿起来:“她说我什么啊?” “怨你没陪她去,她玛莎拉蒂没了,被大姚锁家里。” 陆小勇兰花指还翘着,冲着哥哥不好意思地笑:“我让念初姐教教我,我手笨,总学不好。” 宁言书垂眼看他手里快织好的大红色围巾,本来是一小臂的宽度,却越织越细,到最后就剩半只小臂的宽度了。 这家伙,从小手工课就没及格过,现在这成绩,实在算不错了。宁言书拍拍脑袋:“挺好。” 陆小勇嘿嘿笑:“是念初姐不嫌我烦。” 宁言书摘了皮手套,把外卖盒提给念初:“给奶奶买的粥,这家用柴火熬的,地道的东北米,这季节吃点海参抵抗力好,还是温的,你倒出来,奶奶没睡呢吧?我进去看看她。” 念初一愣。 宁言书弹了个脑瓜崩:“愣着干嘛?干活。” “噢噢。”念初拎着袋子进厨房, 厨房里,念初还是没缓过神来,她不过是提了一下奶奶不舒服,他就拎了粥来,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对她对奶奶这么关心了。 这种感觉很陌生,也很……令人鼻子酸。 南春碎碎念: 懒得分章了, 我愁咱老虎啥时候能认新主子呢,哎…… 第五十九章 别问我会告诉你12 第五十九章 别问我会告诉你12 老人怕孙女儿担心,咳嗽都捂在棉被里,清减了许多,只撑起小小一块,家有老人的都怕过年,年槛不好迈,稍不注意人说走就走。她听见门开,哑着声问:“妞妞?” 宁言书喊了声奶奶。 老人先是一愣,随即眼梢眉角都溢出笑,是很开心的那种,应了声哎,想从被子里爬起来。 老虎顶开门溜进来,肉垫子踩着地没有声响,虎视眈眈看着这高大男人扶起瘦小的老人,伺候她喝桌边的水,然后看了看吃着的药。 老虎呜呜几声,趴椅子旁了。 奶奶的目光愈显浑浊,抬起手在空中寻摸,宁言书伸出手触碰她的手,老人干燥温暖的手掌握住他,问:“你怎么来了啊。” “听丫头说您病了,我来瞧瞧。”小宁爷在长辈跟前从来都是好孩子。 奶奶嗨了声:“你医院忙,还跑这一趟,我没事,就是前儿吹了风,老啦,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年轻的时候我连小感冒都很少,药也不吃就能好,可现在,成了药罐子,哦对了,你上回送来的药我吃着很好,血压比从前稳定很多,真不知道怎么谢谢你。” 说着,抬起那双操劳的一辈子的手,摸上宁言书的脸,用手指描画他的眉眼三庭,满意地点点头,依依不舍地用相较来说比较柔软手心摩挲他的脸颊。 宁言书就这么没动过一下,因为奶奶看不见,所以屋内没亮灯,唯有门缝泄进来些许光亮,老人的眼虽盲,心却比谁都亮堂,她不需要灯,在这世间行走用眼看不清披着人皮的豺狼,但用心可以。 奶奶的目光透出无限的温柔,像是在思念谁,那深沉的爱令人不明所以的感动。 许久,奶奶说:“我放心不下,等我走了,你帮我照顾妞妞吧。” 上回,老太太还含蓄些,说希望你对她好。 这回,老太太直接把人嘱托给了宁言书。 这话不吉利,老人脸上却带笑,她已能很平静地面对死亡。 您长命百岁。宁言书的手上有不少薄茧,挑了最嫩的地方摩挲老人的脸。 男人的手和小丫头的手不一样,尽管念初也常常这样对着奶奶撒娇,但老人一次都没有流露出如此刻般激动的神情,似乎她思念的人回来了,真实地坐在她身边。 宁言书在想,奶奶应该是在思念念初的父亲。 她的儿子。 今夜扁舟来决汝,死生从此各西东。 宁言书懂这种感觉。 “成。”小宁爷一口应下,是北方小爷的爽快干脆。 奶奶脸上笑出了褶子,正好念初端粥进来,咦了声:说什么这么高兴呢? 老人不告诉她,宁言书也不说,两人笑得高深莫测。 念初切了声:“稀罕。” *** “奶奶,小宁哥给你带了粥,哎呀我闻了,可香了,您尝一口好不好?您可不能不吃东西,没营养病就好不了,病好不了妞妞就……” “啰嗦。”老太太笑骂。 宁言书抬手揉揉念初的脑袋,小丫头蹲在地上,见宁言书捧过碗交到老人手里,虽然看不见了,但老人总是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她没了几颗牙,脸颊凹进去,饭粒却从没有留在嘴边,斯斯文文吃着,说:“味儿真好。” 念初突然笑了,奶奶最近吃得太少,少到她担心她撑不过这个冬天,可现在好了。小丫头仰起头:“小宁哥,社里把我名字报上去了,我要有记者证啦,等明年再考个编辑证,我就是个货真价实的记者了!没跑儿。” “这么厉害?”宁言书笑着。 念初点了下脑袋,其实这还多亏了上回齐园给社里打的招呼,他最近焦头烂额没腾出手来料理她,社里还以为她是他小情儿呢,对她是破格提拔。 宁言书也想到这一重,说等奶奶好了我给你办桌酒,让大家都热闹热闹。 念初整个人很振奋:“要是不嫌弃就来家里吃,我还是喜欢在家做饭,就是小了点,不过把床挪挪还是够坐的,小点暖和,嘿嘿。” “成。”宁言书点了下头。 老人安安静静听着,这锅粥不知道熬了多久,海参都熬化了,老人上下颚抿一抿稀碎,咽下去一点不费力,肚子填饱了把碗递给念初,用柔软的白帕子擦嘴,边边角角都要擦到,擦完抚了抚头发,张罗着:“你们来,别怕吵着我老太婆,让妞妞给大家做好吃的,家里入冬腌了咸蛋没舍得吃,拿出来蒸了,指定流油,还不齁咸,给你们下酒!” 在老人的那个年代,有个炸花生米咸蛋就已经是很一流的了,她早早盲了眼,不知道外头的世界变化有多快,现在已没有小年轻拿那个下酒了。 可宁言书小时候瞧过,姥爷累了喜欢小酌一杯,虽然家里什么都不缺,他就是要让姥姥给他炸一小碟花生米,要是碰上食堂有买咸蛋,就更美了,能喝两杯,把流油的黄挖出来喂宁言书嘴里,逗他:“香不香?” “香!” 把沾了二锅头的筷子也让他舔舔:“这个香不香?” 他那时小,吃不惯辣,被刺得嗷嗷叫,抓着脖子喘不上气,哥哥把他抱走,灌一壶凉白开,姥姥叉腰教训姥爷:“你这人没个正形!他还小呢!” 姥爷指指他们家大宁:“这个也是我从小喂大的,瞧瞧,多争气!” 决定要比哥哥争气的小宁爷又凑过去,抱着姥爷的腿:“再给我一口!” 姥爷得意极了,还指着花生米:“今儿怎么又炸黑了?上回不是挺好么?” 姥姥被接了短,哼一声:“下回谁再给你炸谁是王八!” 姥姥什么都不会,一个炸花生米还是婚后学的,可这菜才最考验功力,稍不注意就黑了,但其实姥爷半点不嫌弃,偷偷跟他说炸糊的更香。 *** 奶奶吃了药睡着,两人从房里退出来,这是定下来要让念师傅掌勺了,念初拿个小本本安排菜色,翻一页写到时候要买的东西,宁言书看她那认真样笑了,手挺贱,又去扯她头发,老虎本来坐在地上的,看见了把前爪撑起来,歪着头低低呜呜,宁言书看它一眼,它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不闹了,又重新趴回去。 小宁爷舌头不知怎么弄的,在嘴里响亮地嗝了声,蛮高兴:“下回给你买肉条。” 说着接了个电话,念初拍拍狗屁股:“快点过去巴结巴结,咱老念家可没有不知报恩的东西。” 老虎在哪儿纠结呢,看着是想来,又拉不下面子,宁言书听完那边的事跟念初说:“我先走,小五住院了。” 这一声,把一直乖乖坐在角落织毛衣的陆小勇炸翻了。 他急匆匆要走,念初说我也去。 宁言书拉住她,看了看奶奶的房门,念初半点没犹豫,往身上套毛衣:“没事儿,我要去。” 拗不过,只能一块带上,出门前叮嘱:“穿厚点。” 还把自个的手套给她。 陆小勇这状态是开不了车了,三人就一块过去,宁言书安慰他:“甭着急,就小龙虾吃多了,洗个胃就能好。” 陆小勇狠狠骂道:“就她能耐,搁家里都能给我出点幺儿子,我这才几分钟没看着她,我哪天要是死了她怎么办?要上天了她!” 宁言书把后座车窗降下来,声音发凉:“吐口唾沫,重说。” 陆子这也是急坏了才会没顾得上宁言书的忌讳,赶紧呸呸呸三声,打自个嘴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各路神仙别介意。” 念初笑:“童言无忌这词用错啦。” 宁言书把窗户升上来:“没错,还是个童男。” 陆子红了脸,哼了哼:“我才不要像我哥那样,女朋友多了不起啊,我得给我媳妇留着呢。” “恩,改天你娶了媳妇哥给你封红包。” 老习俗,破了身得得个红封讨吉利。 说完扫了眼旁边的姑娘,问:“你要不要啊?” 念初红了脸,却耿直地摊开手:“不要白不要。” 宁言书笑起来,手掌往她手掌拍一下,不重不轻,不疼却痒痒。念初攥着手心藏在袖管里,好半天没蹦跶,宁言书又瞅了她眼,没说话。 *** 到医院时小五正准备推进去洗胃,一家人舍不得打舍不得骂,把给她买小龙虾惯着她吃了个底朝天的姚大抓来骂了一顿,姚爸姚妈还有大姚的媳妇儿全指着他一人骂,这还是后头几个小子没到,到了正好能接上棒继续骂两小时。 好像疼妹妹是错的,不让妹妹去飙车是错的,把妹妹拘家里是错的,给她买小龙虾是错的,她自己要吃那么多不知道节制进了医院也是他的错。 大姚就那么老老实实墙角罚站,半个字不敢吭声,被骂了个臭头。 小五害怕,攥着陆子的手哭:“都怪你!你去哪儿啦!怎么把我一人落下啦!你要是陪我去玩车不就没这事了吗!哎哟疼,好疼!” 陆子看着都要哭了,一个劲怪自己。 宁言书一个天天开刀的外科大夫,对此十分淡定:别作,进去乖乖配合,不许娇气,好了咱上你念初姐家吃饭,让她给你做宫保虾仁。 小五嚎起来,特委屈:“怎么就我生病了你们约着吃好吃的啊!我就吃过姐做的宫保鸡丁儿!小宁哥你啥时吃的宫保虾仁我怎么没份?你们太坏了!” 陆子忙表立场:“我也没吃过呢,我跟你一国的!” 那边一直听着的姚爸默默运气,差点被这小兔崽子气死,只能又扭头找大姚:“你还敢领着妹妹去玩车!吃了熊心豹子胆啦!臭小子!” 大姚挨了他爹毫不留情的一脚,那是年轻时在特种兵营混过的人,力道不是开玩笑的,大姚虚弱地扯了扯媳妇:“你给我也开间房,我怕我爹家暴我。” 他媳妇呸了声,转头去安慰小五:“五儿啊,甭怕,嫂子在这儿呢,你快点好起来才能打哥哥呀,你哥欠收拾,嫂子不打他,都留给你,好不好?” 这话叫念初大开眼界,倒是宁言书和陆子都习以为常。 小五就这么闪着泪花,带着要吃宫保虾仁的美好愿望和殴打哥哥的指定节目被推进了洗胃室,到底是自己妹妹,正好洗胃室的小护士他认得,宁大夫过去叮嘱了几句话,念初扒着门把耳朵竖成了兔子,宁言书出来给了个脑瓜崩:“淘。” 念初哼哼:“小宁哥你们医院就没有不喜欢你的小护士吧?你有喜欢的吗?” 宁言书看着打探的小丫头笑了,说没有。 南春碎碎念: 今天咱小宁爷撩人了,发现了没!嘿,这妖孽! 第六十章 别问我会告诉你13 第六十章 别问我会告诉你13 其实真不是个大事,谁叫自个嘴馋呢,看着那么小个丫头,挺能吃,三斤小龙虾,特麻特辣,买的不是簋街胡大,那儿一般轻易吃不着,大姚给买的城里最近火起来的店,只接受微信订单,货齐全又快,送到大院外头他亲自去取的,回家得了妹妹一个阳光灿烂的笑脸,还挺得意跟媳妇儿显摆:“瞧,我家五儿从小就跟我亲。” 大姚媳妇呵了声:“做梦吧你。” 吃完约有半小时小五就开始跑厕所,都拉虚脱了,赶紧的送了医院,洗完胃出来脸都小了一圈,哼唧:“妈的气死我了,下回我要吃五斤,狠狠的吃回来!” 她老爹熬不住,打了一下屁股,说你以后不许吃这脏东西! 陆子跟着拍了一下小五屁股,被她瞪一眼,又哄她:“下回咱们去江苏吃,盱眙小龙虾最干净了,全养在活水里,个头又大,比咱这儿的好吃。” 小五这时候没什么胃口,吃的是一个报仇雪恨,乖乖点了点头:“别忘了啊。” “忘不了。”陆子轻轻给她掖了掖被角。 等小五睡了,宁言书扯了下念初的头发:“送你回去?” “恩。”这儿伺候公主的人多,轮不上她,她过来看一眼能安心,还要回家照顾奶奶,明早再过来也成。 宁言书开车又把念初载回去,念初下车前把人拉住,车抽屉里翻出一个全是英文的盒子:“喏,拿去用。” “什么啊?”念初翻着瞧。 宁大夫说:“不知道,人家给的,本来送小五的,没出息的东西,真是给我长脸了,还是留给你吧。” 念初咯咯笑,收下了。 等楼上厨房那盏灯亮了宁言书才走,念初一进门先去厨房开灯,然后进房间瞧瞧奶奶,出来看楼下车没了,再把灯拉了,跟对暗号一样,洗好澡把瓶子打开闻了闻,一股很淡的香味,抹在脸上滑滑的。 她想了想,把瓶子拍照用淘宝一搜,差点叫出来。 那是眼霜啊?叫海蓝之谜啊?那么贵啊?我刚抹脸的那坨得有好几十了吧?谁送这个给小宁哥啊? 都已经拆开了,也不好退回去,念初趴在床上晒头发,给宁言书微信里发了个表情,是个很严肃的小脸蛋。 宁言书刚到家,裤兜里拿出来瞧了,也不知道这丫头是个什么意思,电话打过去,念初小声抱怨:“小宁哥!好几千的眼霜呢!” 他笑:“好用不?” “好用!” “那就用着吧。” “那我觉得太占你便宜了怎么办?” “哦。”宁大夫装作很认真地想,“下回去你家,多做几个我爱吃的菜。” 小宁爷爱吃的菜啊?其实只要是念初做的他都挺爱吃。 *** 第二天一早,念初提着熬好的粥打车去了积水潭,她九点要赶去单位,六点就到病房了,小五还睡着,她把粥搁台子上,写了张字条贴着,让陆子喂给小五吃,出来又去了一趟骨科,提过去的是另外一份粥,宁言书胃不好她早看出来了,给小五的是小米粥,给他的是排骨粥,跟微博上一个南方博主学的方子,脆小排焯水下锅熬粥,米要是东北米,用砂锅,熬到出米油才养胃。 出锅前下点盐和白胡椒,撒上葱花沫沫,别提多开胃了。 她不知宁言书几点到,也没特地去问,保温桶是蓝色的,特地买的,怕他用粉色的不好意思,交给一个实习生就要走,人问她我怎么跟老师说啊? 念初笑笑,露出一排大白牙:“不用说,他知道,谢谢啊。” 这么一脸灿烂的笑一直到电梯口,迎面出来吴主任,念初这就不敢笑了,怯怯喊了声:“主任好。” 吴主任怎么会忘,板着脸看着念初,咳了咳,越过她走了。 念初追上前几步,说吴主任我想跟您道个歉。 吴主任当没听见,一进大办公室就让学生们把前一晚的观察病例交上来。 念初怕打扰他们工作,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早晨八点宁言书来了电话,念初正挤在地铁里,清晨的一号线真是拥挤,因为是老线路,各种设施没有后面几条线便捷,念初跟着人潮下台阶,一个人踩了她的鞋后跟,她整个人差点从台阶上滚下去,可也幸好是出行高峰期,她那点分量,前头的人担一担也就没了,没空间让她滚,她就晃了晃,站稳了喂了声。 “粥你送的啊?” “恩!”小丫头得意,“好吃不?” “要开会还没尝,晚点我吃了再告诉你。” “小宁哥,我刚碰见吴主任了,他还是不怎么待见我,你帮我说没说啊?” 念初请了一顿饭拜托他的事他记心上了,提了几次,可人啊,有的时候钻牛角尖,主任不爱提上回医闹的事,宁言书也只能一旁说几句好话,可主任心里过不去那道坎。 “你晚上还来么?” “恩,奶奶感冒好多了,我晚上给小五做点吃的,外面买的不干净。” “你回家再过来都能吃夜宵了。”宁言书说着。 大主任让所有人进去开会,宁言书匆忙交代几句:“下了班直接去我家,密码发你微信上,什么都有,直接用,完了过来找我。” 念初哎了声。 *** 早晨查完房都十点半了,宁大夫之前把保温桶藏护士站里,拜托护士长好好看着,不然一转眼就得被分光,好不容易歇息了,捧着去了夜班休息室,盖子打开把里头睡觉的一个同事香醒了,揉着眼问他:“老宁你吃什么呢?” 宁言书吹着粥,还热乎,肉香米香还有一丝淡淡的胡椒香味激发着人的食欲,他淡淡道:“没什么。” 但面上不是那么回事,吃一口就笑了,正好吴主任进来拿东西,一看哟了声,也问:“什么啊?” 宁言书把保温桶往前抬了抬:“您吃了么?” “就吃了点食堂的小笼包。”吴主任没怎么在意,探头,“哟,还有排骨呢,家里送来的啊?” 宁言书没解释,又吃了一口。 吴主任奇了:“你今儿心情挺好哈?” 宁言书笑了。 吴主任和一旁那位同事对了下眼,心里是真惊了,哪回见过宁大夫吃个粥就笑的啊?他当他学生这么些年笑的时候屈指可数! 吴主任心道有情况,笑眯眯的出去了。 宁言书把粥吃了个底朝天,吐出来一小碟细骨头,浑身泛着暖,舒坦极了,低头给念初发消息:【好吃。】 念初也正开着选题会呢,看了美滋滋的。 下了班她往医院赶,摁密码直接进了宁言书家,抄起一口锅接水洗米,上回来她帮他打过下手,东西都知道在哪里,不知道的就微信上问问,宁言书估计不忙,直接视频过来,说饭多煮点,我也吃。 念初笑了,爽快应着,问他几点下班,他说马上回。 还真是马上,念初饭刚蒸上去人就到了,手里提着两个保温桶,一红一蓝,都洗干净的。 “你去小五那了啊?” “恩。”宁言书脱鞋,“下午非闹着要吃梨,梨凉,不让她吃,就跟我闹,我说再闹晚上没你做的饭吃,就乖了。” 念初想想就觉得可怜,边洗菜边感叹:“还好我从小身体好没进过医院,这得多遭罪啊,得好好给我小五补补。” 宁言书叮嘱着:“也别仗着身体好就胡来,还是得精细着点。” 小时候皮实的孩子确实比家里捂着长大弱不禁风的孩子强,大院里都是大冬天单裤冬泳的娃,长大了梗着脖子跟院里的兵比体力比耐力,谁都不差,但那是家里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底子不是念初这种吃苦长大的孩子能比的。 念初抬手把一片圆滚滚的西红柿塞他嘴里,笑着问:“甜吗?” 宁言书嘴角挂着粉红的汁水,她手指关节帮着揩了揩,还是那样没心没肺地笑。 宁言书嗯了声,看着她。 念初做了个鬼脸,低头切菜,给他一个小巧的发旋。 南春碎碎念: 晚安~ 第六十一章 别问我会告诉你14 第六十一章 别问我会告诉你14 西红柿炒鸡蛋、清炒土豆丝、熬出了米油的小米粥加上六必居的酱瓜,这就是小五的晚餐,都是清淡养胃的,分量做多些,陆子也能吃上,宁言书不常在家开火,冰箱里也就扒拉出这几样,不过他在回来前就用手机定了菜,半小时后送到家。 门铃响时他去开的门,提进来一篮东西,里头有一个新饭盒,男人拍拍念初头顶:“再做个糊塌子吧。” 上回念初就说要给他做,这是还记着呢。 她扒拉扒拉菜篮子,又翻出一条油光水亮的牛腱子,宁言书淡淡道:“这个也给做喽,待会儿带你去办事儿。” “办啥事啊?”念初搞不懂,那脑袋瓜子歪了歪,眼突然贼亮,拉着咱们小宁大夫的袖管一个劲晃,“小宁哥小宁哥,是不是要去你们科室啊?吴主任也在哈?得嘞,那我得好好表现一下!” 宁言书淡淡一笑:“就你机灵跟猴似的。” 念初嘿嘿笑,卷起袖子在厨房里那叫一个风起云涌,长发在脑后扎了个马尾,也不知小丫头怎么卷的,卷出个花儿,墨黑的头发墨黑的花,厚厚一蓬,看着让某人手很痒,想给她拽下来。 也是奇怪,小时候陆小勇手贱爱扯前桌女孩辫子的时候,他可没这样。 咱小宁爷清高着呢,现在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宁言书抱臂站在一旁,看着看着饿了,正巧念初转回身,飞快地把一块碎角料喂他嘴里。她个儿够不着他,就踮起脚,那么专注地看着他,非要看他张嘴吃了才高兴。宁言书的唇碰着她的指腹,女孩儿看着挺淡定,其实头发丝里都在冒烟。 是卤牛肉,下了桂皮和八角,这块肉好,蹄筋连着肉一块炖,切出来薄薄的几乎透明的片片装盒子里,再往上面浇点汁儿,就着糊塌子和小米粥,别提多舒坦。 小宁爷亲手把新饭盒洗喽,青草绿的色,三层四方形,外头还有个保温袋,地下一层盛粥,中间那层是卤牛肉和小菜,最上面一层是糊塌子,层层有内容,层层不含糊。宁言书的饭盒是念初亲手装的,他则出来给她寻件厚衣服。 外头下了雪,雪挺脏的,天也乌漆嘛黑,宁言书左右手各拎一个,念初手里也垮着一个,她穿了他的厚外套,跟着往外走,道儿上站着等红绿灯,仰头问他:“小宁哥你怎么都不穿羽绒服啊?” 军营里混过的,觉着自个穿个羽绒服都不好意思跟人家打招呼,体格比别人弱似的。宁家三个男人都这样,小宁爷虽没当兵,但一脉相承,冬天里就厚尼外套羊绒毛衣小背心,旁的再厚就没有了。 小宁爷淡淡道:“我火力壮。” 这跟男人显摆自己大是一个意思,只是念初不懂,还挺羡慕的,说我也想火力壮。 男人微哂:“怎么哪儿都有你?” 绿灯亮,他抬脚踏上斑马线,念初小跑跟上,空着那只手也不愿意揣兜里,晃啊晃地想牵谁的手,前头的人突然停下,绿灯数着秒就要变颜色,他把两个保温桶换到一只手提,空出一条胳膊:“地上滑,你拉着我别摔了。” 念初眉开眼笑地应了,扯着人袖管,心满意足地就占一点位置,边走边告状:“小宁哥我刚才差点把饭洒了,地真滑你也小心点!” 说着人就往一边倒,她扯的那点布料根本不管用。宁言书眼明手快把人拉住,反手就把她手握住了,牢牢牵着,一直牵到马路对面。前头的车急不可待地呼啸而过,他蹲下来,捏着她的脚腕子抬起来看看,发现是鞋底的纹路磨平了,难怪抓地力那么差。 “该换双鞋了。” 念初不在意地跺跺脚:“还能穿呢!” *** 姚小五同学从早晨那顿粥起就在期盼着她的念初姐,一会儿问问陆子:“你说我姐会给我带什么来?能有红烧肉不?哎呀我馋了,我要吃肉!” 陆子皮笑肉不笑:“做梦呢你,有一块馒头就不错了。” 小五踹他:“我要吃肉!” 陆子把胳膊一伸:“来,咬这儿。” 小五真咬了,咬完一个大手表印还跟护士小姐姐借水笔给画上时间,说:“喏,拿去,明天的生日礼物提前给了啊,大金表呢!” 陆子哟了声:“这劳力士限量版,我挺喜欢。” 他逗着小五笑,就这么逗到了天黑,大院里派车给小五送晚饭,正巧和念初撞上面儿,两个保温桶摆一起,小五指挥着陆子:“给我拿那个粉红色的。” 边流着口水边问:“有肉吧姐?” 念初笑着摇头,全是素的,小五要哭要哭的,哼唧:“你们都不疼我了。” 小宁爷最烦不听话的病人:“疼,我疼你,给你喊三斤麻小过来吃不吃?” 小五怂了。 小宁哥过去弹个脑瓜崩教训着:“敢吃我把你牙全拔了!” 于是小五委委屈屈喝粥吃西红柿炒蛋,把炒蛋吃了西红柿全留下,土豆丝吃了香葱沫沫全撇开,陆子把剩下的菜和粥里一块喝了,也不讲究是小五不要的。 宁言书带着念初去骨科,吴主任今天值班,师娘和小姐妹去三亚旅游了,他得吃食堂。科室里都知道吴主任最烦食堂,他们食堂几十年一个味道,是个人都能吃腻了。可他又不愿意喊外卖,说外头都是地沟油。 其实自从前几年严查地沟油后现在的饭店用的东西都挺正规的,但吴主任就是那么个先入为主的人,也就因为这样,念初在他那儿犯的事难办。 就这么一直秏到整个住院部的病号护士学生都吃过饭了,吴主任把故事会最后一页看完,站起来说:“我记得柜子里还有一盒方便面,哎,就这么凑合了。” 宁言书进门叫了声老师,问:“还没吃呢吧?” 吴主任弯腰找面呢,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宁言书回身朝门外招招手:“进来吧。” 念初拎着青草绿的饭盒走近了几步,乖乖叫人,怕人讨厌她,什么话都不敢多说。 宁言书说:“老师,这丫头手艺挺好的,整好您还没吃,一起吃点吧。” 吴主任哼哼:“我不吃,我有东西吃。” 念初仰头看她小宁哥,用眼睛问:“怎么办啊?” 宁言书把她手里的东西接过来,说:“那不勉强了,老师不爱吃别人做的东西,咱们自个吃吧。” “啊?” 南春碎碎念: 应广大宝宝的强烈要求,今儿双更~~往后翻~~ 第六十二章 别问我会告诉你15 第六十二章 别问我会告诉你15 这事情能这样办么? 可小宁爷就这么办了。 现在的局面是吴主任泡了一碗红烧牛肉味的方便面坐在对面,宁言书张罗着把拎来的东西都摊开,食物都是热腾腾的,那香味赢了某师傅的霸道味道,更吸引人。值班的同事进来拿病例,闻见了凑上来:“哟,吃什么好料呢?” 宁大夫把红烧牛腱子肉往主任那儿推了推,忒坏了,说:“要不要来一块?” 主任哼哼,面差不多泡好了,把压盖子的手机拿开,用塑料小叉吸溜一口:“我这也可好吃了。” 宁大夫这时候开始拆自己的饭盒,一样的粥、卤牛肉、素菜、酱瓜,也不知道小丫头怎么手那么快,就给她找件衣服的工夫,往里面塞了油煎过的小香肠,下锅前一端用刀切了十字花,遇热就卷起来,另一端再点两颗芝麻,看着就是挥舞着触手的小章鱼了。 宁大夫嘴角溢出笑,让吴主任看呆了。 念初说:“棒子国的女生都这么做便当的,我看着挺可爱,就试试。” 小宁爷用筷子夹起一只小章鱼吃了,脸颊鼓鼓的,说:“只要不学小日本就成。” 这也是家传,从上到下几代人不待见小日本,谁让他们说咱们是东亚病夫! 第二天是周六,念初休息,宁言书值班,念初想给他送午饭,微信上问了声:“给吴主任带吗?” “带上。” 于是念初把案台一收,东西都搬搬开,腾出空间包饺子! 出门的饺子回家的面,北方人好这口,从小吃面食长大的,到哪儿都忘不了,最喜欢薄皮大馅的手工饺子,皮得是手擀的,味儿得是用十三香调的,肉多多的放! 北方的女孩打小跟妈妈学一手调饺子馅的功夫,念初的手艺是跟奶奶学的,踩在小板凳上问奶奶:“奶奶,盐下多少啊?咱这肉和菜是几比几啊?面粉够不够啊?我水多了咋办啊?” 老太太那时身体还挺好,手把手的教,小丫头虽然聪明,可擀面皮那道关一直过不去,她手小,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两手滚着擀面杖把面剂子滚开的,后来奶奶的眼睛彻底坏了,她就突然学会了。 因为知道,以后她得撑起这个家,擀不好饺子皮怎么行? 白菜猪肉馅儿的,其实韭菜鸡蛋馅儿的更香,做这个是考虑到宁言书在病房里,身上带着韭菜味不礼貌,白菜就不会有这个顾忌,用盐杀杀水,切成丝儿,猪后腿肉不让摊贩用机器绞,那样口感不好,把纤维都绞散了,念初喜欢用刀自己剁,菜板剁得乒乓响,一会儿就能剁成粉红肉泥,但也不能太泥,里头得带着点小肉丁口感才更好,一咬就出肉汁,那叫一个满嘴生香。 馅儿调好了再擀皮,白绵绵的面粉加水搅成絮状,再上手揉,小时候的问题也是天真,水多了咋办?加面啊,面干了呢?那就加水。 其实做人也是这个道理,得灵活些,别认死理,就能做成白白胖胖的大饺子! *** 念初现在已经能很轻松地单手滚擀面杖,另一手不停转着面剂子,这样擀出来的面皮旁边薄中间厚,不会漏底,褶子也薄,面团柔软适中,一口一个的个头,不一会儿案台上就码了一溜,小小的身子鼓鼓的肚皮,颗颗跟金元宝似的,看着讨喜。 她满手都是面粉,捏着手机拍了一张发给宁大夫,宁言书早晨其实吃得挺多,刚上手术台护士还给了块蛋糕,可一看照片就饿了。 他喊住吴主任:“老师,中午一块吃吧。” 吴主任抬抬眼:“怎么,给你送饭那人呢?” 宁大夫笑着把手机递过去,吴主任写着病案:“要说饺子还是你师娘调的馅最香。” “是,师娘的手艺没的说,待会儿您给尝尝,有什么不好指点指点,现在愿意费时间做这个的小姑娘不多了。” “甭想着讨好我。”吴主任没抬头。 “那是要讨好的,她做错了事,想跟您道个歉,我在中间帮一把,也算让这孩子改邪归正。” “你谁啊这么费心。”吴主任这回抬头了。 宁言书笑了下,虽然没说话,但意思到位。 吴主任扔了笔:“咱心内那个小丫头不是挺好么?要不就神内的那个?还有还有检验科的那个,脸圆圆的你还记得吧?哎哟你怎么非得找院外的啊?” 肥水不流外人田,积水潭上下宠着小宁大夫,都想配给自己系统里的人,姑娘们跃跃欲试,可惜至今出线者无。 吴主任那叫一个糟心。 宁言书低低地道了声:“就是喜欢。” 旁人他以前没在意过以后也不会多瞧,唯独那丫头,一开始龇牙咧嘴的能上天,不怕他,敢跟他对着干,他看不惯,可慢慢接触就上了心,她不是攀高枝的人,受了委屈不肯说,得了好处也大方,乖乖跟你道谢,说以后要加油,会努力。 生活不能将她击垮,她是一颗杂草,遇水能活,没水也能熬,他做的只是为她护好那一方属于她的土壤,只要能从地里吸取一点点养分,她就能继续那样对着他笑,调皮地逗他,喊他小宁哥。 *** 中午十一点半食堂的餐车拉上来,大伙拿着饭盒排队打饭,吴主任过去?了眼,不满意:“怎么又是白菜豆腐啊?” 溜回来坐大办公室里,和宁言书干瞪眼,念初提着饭盒来了,一进门先喊吴主任再喊小宁哥,鼻头被冻得红彤彤,戴一顶自己钩的线帽,手上的手套是男士的,宁言书早晨出门前就想到她一路提着饭盒会冻手,给她留下的。 “不是让你等等我下去接你么?”宁言书帮着提过来。 “嗨,干嘛费那功夫,小宁哥我跟你说电梯里遇上个工地上掉下来胸口插钢筋的,哎呀好害怕,看着就好疼,你说那人能救活不?他的血都淌地上了,我出来时跟他说加油也不知道能不能听见……” 小丫头呱噪,说到一半看吴主任脸色,见吴主任今天还是不正眼看她,就安静了,嘴上锁着双层拉链把食盒打开,胖饺子白乎乎地冒着热气,她还提了一桶煮水饺的白汤,知道宁言书喜欢这个吃法。 宁言书把一盒往吴主任手边递,然后转头拍掉念初头上的雪,很耐心地跟她说:“这个不好说,要看插的地方怎么样,插的好就能救活,插不好就下不了台,你说的话他估计能听见,以后你走路也得注意,别蹦蹦跳跳猴儿似的,看看,知道怕了吧?” 大办公室里两个大佬占据位置,其他小喽喽哪敢进来,全凑在护士站吃饭,边吃边好奇地打量里头,那小丫头谁啊?见过几次,挺好看的,跟我们宁大夫挺熟的,哎,吴主任吃她饺子了,哎呀我也想吃饺子,我妈包的饺子好吃! 护士站里一波小护士黑了脸:“嘿,那谁啊,凭什么抢我们宁大夫啊!回家我也让我妈教我包饺子!” 吴主任心里叹气,饺子是真好吃,味儿调得好,皮儿也擀得好,肉汁一嘴都是,吃完一个还想吃另一个,难怪那小子说喜欢。 其实吴主任也欣慰,自己学生家里的事他知道一些,前几年他那一声爸差点没把吴主任吓厥过去,后来……也就几年前吧,老院长特地给他交到办公室叮嘱,是哥哥走了,哥俩感情好,怕他过不去那道坎。 吴主任这两天看着他愿意笑,愿意跟人唠叨,愿意把人放心里惦记,就觉得他活了点,那些事过了些,再加把劲就离翻篇不远了。 不再计较着,才能活下去啊。 吴主任的愁思陪着饺子,一眨眼一盒就没了,宁言书推推念初,小丫头特懂事地又捧了一盒过去:“吴主任,您吃这个,您多吃点!没关系,您不原谅我也能吃,您吃我就特高兴!” 吴主任心想,这话说的,跟我赖着你为难你就为了一口饺子似的。 可他识人,小丫头嘴里不是假话,他信。 算上这回都三顾茅庐了,个老头子跟小姑娘计较是挺没意思的,吴主任砸吧两下嘴,嘟囔:“要是再有两瓣蒜就好了。” 念初眼顿时比聚光灯都亮,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纸包,她今儿穿的还是上回去长城脚下烤肉的那件红色旧袄,上头有两个滚白毛的口袋,一边口袋里装了剥好的蒜瓣,一边装了清口的绿箭口香糖,都给吴主任:“您放心吃,没事儿,别人闻不出来。” 吴主任忍不住笑了下,宁言书朝念初招招手,念初跑过去挨着他坐下,挺忐忑的,就知道傻乎乎地咧嘴笑。 “吃吧。”吴主任咬了一口蒜,对两人说道。 这一刻,念初觉得赎完了自己的罪,一身轻松。 宁言书筷子夹一个胖元宝让她张嘴,也不知是烫还是怎么的,丫头红了眼眶,低下头去。他在桌子底下捏着她的手拍了拍,心想这真是个好姑娘,没有比这再好的了。 人要知礼义廉耻,要有承认错误的勇气,这社会能做到的非常少,他为她感到骄傲。 南春碎碎念: 今儿两对都是齁甜齁甜的,太腻歪了,讨厌(〝▼皿▼)! 第六十三章 别问我会告诉你16 第六十三章 别问我会告诉你16 小五在医院挂了两天盐水就出院了,出来生龙活虎的,一个劲闹着要去她念初姐家,惦记着那顿饭呢。 陆子看姚爸脸色,姚爸无奈挥挥手:“看好她。” “您放心。” 等姚爸的军牌车走了,小五晃着陆子胳膊:“小勇,我嘴里淡出个鸟来,想喝奶茶!” 时间还早,念初还没下班,陆子把小五带去喝了个下午茶,找的是正宗的宫廷糕点,里头就只接待几桌人,那奶茶也是纯正的牛奶掺纯正的茶,不是外面街边乱七八糟的玩意,喝着放心,再配点儿芸豆糕驴打滚京八件,养胃又舒坦。 小五歪在贵妃榻上满足地叹了口气。 想起来了,问陆子:“那天你去哪了啊?” 陆子的围巾已经织完了,念初帮着收的口,还夸他手巧,陆子满脸得意,把一块芸豆糕塞小五嘴里:“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这个下午,小五滴滴聊着微信,陆子伺候她喝茶吃点心,太阳暖洋洋地晒在身上,别提多舒服。 另一边,宁大夫早早下了班去报社接人,他今儿穿深灰大衣,看不出牌子的低调,里头一件旧毛衣,虽然好些年了,可穿在他身上依旧好看,脖子上围着念初给织的宝蓝围巾,头发新剃过,鬓角剃得干净利落,人看着格外精神,念初的格子间还是那个最靠门的,他一进去就看见了,小丫头低头写着什么,马尾辫左摇右晃,很认真。 宁言书礼貌地敲敲门,虽然他这么站着就已经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刘记者一下认出来,上回人家说她还不信,特地托人去查了一下,她二姨的大儿媳的小叔子在大院食堂干伙夫,给反馈回来的消息是:“没事打探这个干吗?领导家里的事我不能说,我们有保密条例。” 个掌勺的还有啥保密条例? 于是刘菊语心里知道分量了,那是一个小指头就能碾死他们这种蝼蚁的红二代。 自从知道了,她就对念初格外好,今天也是,赶紧喊念初:“哎,找你呢!” 念初抬头一瞧,笑了。 宁言书冲她招招手,她在单位还有个正经样儿,好好走着过来的,问他:“小宁哥你这么早下班啊?” 宁言书点点头:“要不我楼下等你?” 刘记者竖着耳朵听着呢,赶紧上前来问:“有事啊小念?有事就先走吧,反正也差不多要下班了。” 念初看看时间,其实还有两小时才打卡。 刘记者冲着宁大夫殷勤地笑:“我们小念同志工作上一贯负责,能力也很强,现在是领导的重点栽培对象,我们都老了,要退居二线的,笔杆子还是得年轻人扛起来。” 念初不经夸,特别是单位的人夸她不是真心夸,她浑身起鸡皮疙瘩,但面子要做足,也装大尾巴狼:“哪里哪里,刘老师您这样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那我就先走,谢谢您。” 从头到尾没主动给两人介绍,宁言书心里好笑,面上也装,把念初带走的时候道了句:“谢您,回见。” 格子间里冒出好事者:“哎刘姐那谁啊?小姑娘挺厉害的啊那边齐总巴结得到位,这边还有一个呢?” 刘菊语高深一笑:“估计这位才是正主。” “哟,比齐总还牛啊?看着挺低调啊。” 刘菊语举着小镜子检查唇上的口红,透了句实话:“那齐氏的小孙子给这位提鞋都不配。” 这话跟长了翅膀一样在下班前就传遍了报社的里里外外,就连管这层的保洁阿姨都知道,遇上平日里一起聊八卦的保洁同事特起劲地分享自己的第一手资料:“喏,我们那层有个挺好的小闺女你见过吧?哎对,就是说她背景特牛那个,哎哟错啦,人家那哪儿是牛啊,今儿正主来啦,知道他爹是谁不?哎哟换做几十年前那年代我可真不敢说,咱俩要好,我偷偷告诉你啊——” “宁”这个姓氏不多见,放在名字前面做姓时读第四声,很多人不知道。但常看七点新闻联播的人都经常能听到,因为有个国家领导人就是这个姓。 所以要摸清这位新金主的身份也挺容易。 不过大家也就只敢偷偷说说,事后谁也不提,怕被查水表。 *** 念初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上车绑了安全带看着她小宁哥,觉得他今儿有点不对劲。 她晃晃他手臂:“他们又该传我换金主了。” 这丫头嘴特灵,确实是这样。 小宁爷无所谓:“传就传呗,怕什么。” 他今儿来这一趟就是让人知道,这小丫头究竟是谁罩的。 念初说我觉得不好,影响你。 小宁爷把她脸颊肉揪起来:“成天想什么呢?小老太太一样。你写的那单子给我瞧瞧,要买的东西多不多?差不多就得了。” “那不成,没吃饱怎么行。” “那帮人胃口大着呢,想都喂饱就你那细胳膊得累折喽。”小宁爷眼梢一飞,”吃不饱让他们外头吃切,惯的。” 念初小朋友要请客那就是实打实的请,单子列了一长溜,身边有现成的帮工,也不怕拎不动,指挥着让宁言书带她去B城最有名的菜市场。 这地方宁言书长这么大都没来过,也不知道小丫头从哪知道的,跟着她进去,菜场里都是人,地上淌着水,鱼虾的腥臭味挡都挡不住,他不喜欢这儿却还是往里走,念初边走边跟他指:”你知道这儿为什么有名么?好多大片都这儿拍的!最近特火的那个你看了没?她就是在这儿买菜和她未来婆婆吵起来的,哎呀后来两人见面可尴尬了。” 宁大夫整天忙得没时间追剧,也就不知道念初说的是什么。 念初停下来嗷嗷叫:”就这儿,这调料店看见没?上个月时尚杂志“我哥”(vogue,丫头给翻译成不标准的中式英文^_^)的封面就这儿拍的!那明星我可喜欢了!小鲜肉!特帅!” 这句话宁大夫听懂了,哦,小鲜肉,帅小伙,这丫头还追星呢?多大了都。 虽然有时候跟小老太太一样,但其实咱们念初姑娘也才二十出头的年纪,理性追个星很正常,但小宁爷不爽她这么两眼冒星星提别的男人,摁着脑袋要拎走。 没想到店里老板上来唠嗑:”哎对,就我这店里拍的,当时可多人了,阵仗可大了,这瓶瓶罐罐都我自个摆的,怎么样,特有艺术感吧?嘿嘿,大爷我从小就有艺术细胞,就是那年代给耽误了。” 完了,一个能说的遇上另一个能说的,两张嘴皮子不带歇,小宁爷脑仁疼。 念初继续眼冒星星:”大爷您真见到那谁了啊?真人是不是特帅啊?” “挺好的。”大爷点评,”还挺有礼貌,不像上回来拍电视剧的那位,哎哟走哪都跟欠她八百块钱似的。” 念初挺了挺胸,特与有荣焉一样。 大爷指了指挂在门口的硬纸皮:”看见没,他给我签的名,我俩还合影了呢!改天洗出来也挂上!我这儿好多明星来过,我都跟人合过影!” 小丫头羡慕得流口水,踮着脚看她偶像签名,小宁爷就没从那鬼画符里看出什么,不耐烦地啧了声:”还买不买了?” 念初这才想起来正事,跟大爷挥手:”我走啦,大爷咱下回聊。” *** 鱼、虾、肉是基本,既然办桌就得有硬菜大菜,念初去海鲜铺子要章鱼和小青龙,举着个手机从过道的这头扫到那头,最后满意地瞧瞧她小宁哥手里的袋子,问:“够不够?” 宁大夫那双拿手术刀的手给塑料袋勒出了白痕,无奈看着跟前意犹未尽的小丫头:“你觉得不够就再买。” 念初嘻嘻笑了,又去菜摊子上要了几把小青菜,这才满足地出来。小宁爷把跟十斤米袋一样重的东西全搁后备箱里,摊着手给小丫头瞧,念初心疼坏了,说你让我帮你拿几个多好啊! 宁言书就这么不说话地看着她,念初本来给他揉着手呢,突然就害羞了,低着头,鼻尖都要撞他掌心里了,却没撒手,还揉着。 宁言书在她没看见的时候笑了一下。 可小丫头勇敢地抬起头又说了句话。宁大夫脸黑了。 “小宁哥,还没完,咱们再去超市走一趟吧!” 四九城里说一不二的小宁爷,什么时候陪人买菜逛超市这么浪费过时间?有那功夫他能补多少觉?而且爷们一个,没事谁这么跟在女人屁股后面耗着啊? 当即否决:“不去。” 虽然他今天是特地早下班来帮忙的。 然后,就见念初一点也不怕黑了脸的宁言书,左扭右扭地磨着:“去吧去吧,我得买点零食,薯片什么的,还有巧克力,我都答应小五给她买巧克力了。” 旁人经过都好奇地回头看,那么个帅小伙子,跟前姑娘都扭成麻花了,这是撒娇呢,哎,真羡慕哦。 这要换做姚小五,就是扭成麻绳她小宁哥也不会这么惯着,把人交给陆子算完事,可现在是咱阿初姑娘在撒娇,那叫一个表情自然收放自如,可咱小宁爷也不能让她这么拿捏,只见他突然弯下腰,凑近了瞧她,很近很近,能就着他的眼当镜子的距离。 就这么一招,把人定在那儿不敢动了。 因为想起了某一晚混沌不清不知是真是假的记忆。 他舒坦了,扯了扯她马尾:“走吧。” 到底还是陪着去了。 南春碎碎念: 哇你们可以的,我双更居然一个评论都没有,评论是动力啊啊啊啊啊!!! 第六十四章 别问我会告诉你17 第六十四章 别问我会告诉你17 顾着念初这边要上班,一群“无业游民”“游手好闲”不敢太早过去打扰,时间初步定在晚上八点,这还要看他们念初小姐姐什么时候能从超市备齐了货。 在四九城里,二环内你不可能看到大型超市,越靠近长安街越不能,顶多有个便民菜市场,再有就是小区楼底下储藏间改造的其貌不扬的,小卖铺,储藏间一般深又窄,白天里头也显得暗,又不舍得开灯,从门口经过不留神你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更有脸皮厚的在门把上挂一张硬纸皮,上书——超市。 长安街边上就是全国人民都知道的挂着毛爷爷像的那个广场,那儿就是从前的午门,也是紫禁城的正门,走过金水桥进了午门就是以前皇帝老爷的家了,现在紫禁城改了名儿成了故宫博物院,皇帝老爷和妃嫔的那些个宝贝们被好好地存放着在玻璃箱里,供后世瞻仰学习。 中国的文化是有深度的。 每年故宫要接纳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数不胜数,初步估计越有2000万,并且这个数字每年都在被刷新。来到B城的游客如果选择住在二环内,那必定得有一个十分深刻的印象,就是这地儿生活太不便利了,连个超市都没有!还一线呢! 在全国高速发展,人民生活变得无比便捷舒适的现在,游客们所说的超市绝对不是楼下黑洞洞的小卖铺,他们要是的能一站买齐新鲜水果、酸奶、肉食、蔬菜、生活用品的超市。而在二环内这基本属于美好愿望。 可若他们往外圈走点,过了三环就能发现,其实他们误会了,B城作为超一线,有他们想要的所有。 宁言书载念初去了个进口超市,有顶了天的巨大货架和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买不到的齐全储备。正巧搞活动,那叫一个人山人海。 女人、会做饭的女人一般都喜欢逛超市,推着小推车从入口逛到出口,往车子里扔一堆有的没的,家里不缺也来两包,这叫有备无患。念初也是这样的女人,超市里热,脱了外衣搭在购物篮子里,把她小宁哥的外套搭在自个衣服上,怕弄脏了他那不知道得多贵的衣裳。 放好了就特安心,推着她的小车上战场。 是真跟战场一样,人挤人,小宁爷一件单衣都能被挤一身汗,还怕别人踩着身边的小丫头,护着她走里道,偏偏是个属猴的,非要窜来窜去没个消停,一会儿跳到水产区比比刚才她在菜场买的鲜虾贵没贵,一会儿扒拉一下菜叶子比比是菜场的新鲜还是这儿的新鲜,遇上试吃的话那就必须突破重围挤进去,甜甜笑着:“阿姨您给我也尝尝。” 第一根牙签一定是送到小宁爷手里:“小宁哥你快吃!我再拿!” 宁言书看着手里短不拉几的小木棍、没他小拇指大的粉红肉块,微微蹙起眉,是真不知道这丫头在凑什么热闹,这很有趣吗? 试吃推广的阿姨看念初可爱,又给她一个,念初啊呜一口吃掉,吃完拍拍手要走。宁言书拉住她:“不买?” “恩!”念初嘿嘿笑,“没说非得买啊,我就尝尝。” 这个小宁爷不肯,既然吃了就要买,台子旁都是妇女围着他不好过去,指挥坏丫头去拿一包。 念初说真不用买,都是这样的,而且我觉得并没有很好吃啊,火腿肠这种东西是小孩吃的。 宁言书给了个脑瓜崩:“刚才谁非要吃的?小孩?我看你就没长大。” 念初捂着发红的脑门过去拿了一包,不高兴地扔车里,哼了声,说下回给你煮面条就这个做卤其他没有了! 宁言书心想我真是惯的你,敢这么跟我说话了?不过又一想,这丫头好像从一开始就不怕他。 把人手拿开,弯腰看看脑门,低语:“没事儿,还是挺好看的小母猴。” 念初嗔了声讨厌,推开他跑了,再回来怀里一堆薯片和巧克力,是真不小气,都是进口货,宁言书估摸着得去小半月工资。 走到家电区念初就走不动道了,蹲在地上口水哈拉地看一台烤箱,似乎怕弄坏,摸都不敢摸,两手揣兜里,就这么蹲蘑菇。宁言书问她:“喜欢?” “恩,特喜欢。”念初笑,目不转睛地痴痴看着,跟看什么宝贝。 宁言书瞧了瞧价钱,不贵,问:“我给你买一个?” 意料之中的小丫头忙摆手,解释着:“我自个能买,就是我没学过烘焙,怕浪费了这东西,而且它块头挺大的,我家厨房小……” “拿一个。”工作人员忙得脚不沾地,这二位长得好看,就愿意过来跟着,小宁爷招招手,说了这么三个字,同时摁住了要蹦起来的矮蘑菇,自个也半蹲下跟她一块看烤箱,红彤彤的大箱子,玻璃门上映着他们俩的脸。 矮蘑菇抠着手:“我家真放不下。” 宁言书垂眼看她:“那些家伙说头次上门手不能空,偷偷给你准备礼物呢,我头次上你家时就空着手,这回不能被他们比下去。我刚看了,都是些哗众取宠的东西,要说这礼物还是得买到主人心坎里,要是你最喜欢最需要的,我看这箱子就挺好,地方小怕什么,我明儿给你在墙上钉俩铁架子,搁上去不就完了么。” 说完他笑:“你说你也是,个小姑娘家家的,喜欢的东西跟别人都不一样。” 念初不服气,问:“别人喜欢什么你知道啊?” “恩,我知道。”小宁爷说,“你瞧瞧小五,花,车、包、高跟鞋、新衣裳、钻石项链、女孩子家叮叮当当的她都喜欢,你要是给她买个烤箱她能哭给你看。” 工作人员从里头抱了个新的出来,一听笑了。 念初微微红了脸,挣扎着:“我也喜欢花的!” 宁言书把手拿开,女孩柔软的发丝缠着他的手指,仿佛在说你别走啊。他站直了,说:“还不起来?” 想了想:“不对,小五那丫头也和别的姑娘不一样,谁像她小时候玩打仗拉帮结派挑事揍人啊?你俩啊,真是一对奇葩小姐妹。” 念初跳起来要捂他的嘴不让他说:“是草原小姐妹你别乱改!” 宁爷那长腿那个头,能让个小丫头捂上?不能够啊!握住她两个手腕子把人带到身侧压住,声音带了点严肃:“别闹。” *** 虽然嘴上说不要,其实心里喜欢得紧,对着推车里的大箱子爱不释手,一会摸一下,宁言书都笑了,笑她小孩子心性。 结账的时候小丫头分得很清楚:“除了烤箱留给这位先生付款,其他都刷我的卡。” 她手里捻着一张储蓄卡,她没信用卡,不少人上单位办业务,油嘴滑舌说办卡的各种好处,可念初就不要,坚持不要,她怕提前消费这种观念,一旦养大的胃口还不上就糟了。 结账的工作人员正要伸手把卡拿过来,就见她身边的男士长臂一伸把卡抽走了,递上自己的卡说:“刷这张。” “哎——”念初正要反抗,被宁言书单臂箍住脖子桎梏在怀里,她动都不能动,嘴被他另外一只手捂住了。 队伍排得老长,后头前头的人都笑了,结账的工作人员特有眼色,赶紧刷了卡帮着把卡放男士兜里,都用不着他费心。 地下车库里小宁爷卷着袖子往后备箱搬东西,小丫头嘟着嘴:“我微信还给你。” 宁言书眼都没给一下:“留着赶紧报驾校,我这都说第二遍了,丫头,你要是敢让我说上三遍后果会很严重,你这是想试试么?” 又是驾校啊……念初赶紧遁,捂着肚子说要上厕所。 她撒丫子跑了,宁言书把后备箱砰地一关,把推车送回去,地下一层有个卖花的小店,他过去瞧了瞧,指了桶里开得正旺的小雏菊:“给我来一束。” 女厕所里永远都是人,念初根本不是去撒尿,对着镜子照了照,心里盘算什么,握着拳头给自己打气:“加油!” 路上还算不太堵,宁言书把车停在院子里,和念初两人扛着几个大箱子上楼,奶奶站在一旁听动静,哎哟一声:“你俩这是把整个超市都搬回来了?” 宁言书指指念初:“还不肯走,拉着我去完菜市场又去的超市。” 念初对他做鬼脸,奶奶伸手拉宁言书:“累了吧?赶紧坐下,让妞妞收拾。” “哎。”宁言书应了,可背后拿出一束花,“喏,你不是喜欢。” 黄的芯白的瓣,小巧地十分可爱,念初哇一下把花接住,看了半天说一句:“小宁哥这是我收到的第一束花!” 宁言书不知又从哪儿摸出一个细长的箱子,拆开来安装,那东西有巨大的夹扣和可以随意调节的脖子,造型特别别致,通上电后夹在书架上,原来是个护眼灯。 小宁爷笃定:“这也是你收到的第一个灯吧?” 念初点点头。 是奶奶先笑了,然后念初笑了,小宁爷一脸淡定,仿佛他并没有费那么多心思,仿佛怕这丫头窝在角落里看书瞎了眼的人不是他一样。 念初抿着唇蹬蹬蹬地进了奶奶房间,再出来手里捧着一团宝蓝色毛线,织好了一半,毛衣针还挂在上面。她摊开来左右手各捻一边,嘴里说着小宁哥你别动,站在他身后踮起脚给他比上。 她的手压在他肩膀上,仔细量了量肩宽,她上回说要给他织件毛背心贴身穿,也没好意思问这人肩宽到底多少,自己目测了一下,回来起了一百四十针,还挺准,正好够。 背心是个鸡心领,特别费心地用了别的针法,中间掺一条细白线,看着很特别,这背心穿在里面外面都成,里头搭一件白衬衫,系个领带,套头再套白大褂,别提多好看了。念初自个看着满意,问他:“小宁哥你喜欢吗?” 宁言书揉揉她脑袋,没吭声,但眼里带着笑,显然是喜欢的。 也不知奶奶什么时候回的房间,外头就这两人,谁也没错开眼,都那样看着彼此,老虎乖乖蹲在地上,知道这时候不该出声。 念初那样咋咋呼呼的孩子蓦地红了脸,说话有点结巴:“小,小宁哥,内什么,我想问问你,你要是……” 你要是没女朋友的话,我想申请一下。 这话她反复想了很多遍,改了很多次,这是最终方案,也不知道成不成,人家要不要,心里很忐忑,可她不是能耐着性子等人表白的那种孩子,凡事只要自己拿了注意就会去实施。她的感情也是如此,敢爱敢恨,不管对方是谁,都要搏一搏。 她虽没什么好的,或者可以说是很不好,她这条件实在拿不出手,可那又怎么样,她小时候也是爸妈捧在手心的,他们家老念总说以后你得睁大眼找,找个疼你的,带回来爸爸把他灌醉套真话。 妈妈那时不赞同,说你把人吓跑了怎么办? 老念哼了哼,我闺女不可能找个那么胆小的,我闺女眼界高着呢。 念初那时小,不知道眼界高是得多高,可现在她懂了,再高也高不过眼前这人啊,他那么好,那么疼她,他为她出头,他给她勇气。 他们家老念,应该会很喜欢吧…… 跟前的女孩抓耳挠腮的说不出一句完整话,宁言书心中已有预感,却生生打断:“念初……” “啊?”念初把后面半句话咽下。 “好像糊了。”宁言书指了指厨房。 空气中飘来一丝淡淡的糊味,那是念初刚才炖上锅的蒸菜,本来水就没放够,这下差点把锅给少穿喽。 小丫头尖叫着蹦过去抢救,宁言书站在客厅里遥遥望着,那忙碌的背影似乎带上了一丝落寞,像被戳了个洞的气球,慢慢地萎缩,他却在那儿淡淡扬起一抹笑,有些话,应该男人来说。 都定好了的,没想到是个心急的丫头。 南春碎碎念: 今天也是双,我懒得分章了!过几天等我忙完了就开始日更双,我这小半年事情太多了~ 宁大夫和沈大夫真是很不同的两种人啊,都有自己的魅力,都能圈粉迷妹,我选哪个好呢?哎呀好烦恼~ 第六十五章 别问我会告诉你18 第六十五章 别问我会告诉你18 趁着人没来,念初从床铺底扒拉出一个陶瓷坛子,家家户户都有的那种,深褐色的陶土罐上用水封了口,她把水倒掉,从里头摸出几个裹着黄泥巴的鸭蛋,洗干净先蒸了一盘,趁热对半切,用勺子挖蛋黄递给宁言书:“小宁哥你快尝尝,香不香?” 她像捧着什么宝贝,不舍得给别人,就专门为他留着。 咸蛋黄泛着油光,口感很细,用舌尖一点点碾过咽下,不会太咸,香极了。 宁言书把她手里的鸭蛋拿走,站在那儿用小勺一点一点挖着吃,念初就知道这坛鸭蛋做得很成功。 这是小宁爷吃过最好吃的咸鸭蛋,想就一碗白粥吃,抬手揉揉这丫头的头,夸她:“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念初很认真地想了想,照实摇摇头:“没了。” 菜准备得差不多时小五和陆子到了,小五冲进来先给老虎一个大亲亲,然后奔去厨房找东西吃,活像饿死鬼投胎,陆子万般羡慕地看了看老虎,老虎被瞧的心虚,呜呜甩着尾巴缠上宁言书,小宁爷得意极了,蹲下来呼噜呼噜狗头,老虎伸出舌头舔舔他的手,两只黑眼珠巴巴看着。 外头又有人敲门,宁言书去开门呼啦进来一串,各个手里都提着东西,有日本的电饭煲,怕触小宁爷逆鳞,用黑胶带欲盖弥彰把日本字贴光了,揣进厨房跟念初耳语:“小姐姐,赶紧藏起来,回头再拿出来用,我哥不待见,可别说,这日本电饭煲做的饭就是香。” 念初苦笑:“你看我家就这么大地方,藏哪儿啊?” 正说着,中华使者化身宁大夫抱着手靠在门边,目光冷冷盯着送电饭煲的家伙,小家伙搓着手嘿嘿笑:“哥,这,这我也是一番好意。” 念初姑娘帮着说话:“你别怪他。” 宁大夫淡淡道:“送你就用着吧,我也没说什么,瞧你怕的那样,没出息。” 小伙子一愣,有点不敢相信,出来时跟小五嘀咕:“卧槽念初啥时候成免死金牌了?” 小五一脸“你瞎啊”的表情,白眼翻得厉害。 念初在厨房里拆电饭煲外头的纸箱子,挺高兴地把白色方形的电饭煲抱进怀里,扭头跟宁言书说:“正好我家该换了。” 宁言书看过去,确实,小丫头台子上搁着的旧货也不知是哪个年代的东西,外头都发锈了,就这样如果没人送新的来她还能凑合着用不知道多少年。 这人,是个会过日子的,对自己特抠。 宁言书想着刚才她给他比划的毛衣,心中满意,她对他倒是大方。 小五啃着巧克力到处转悠,看见念初床边插着小雏菊的玻璃花瓶哟了声:“这好看哎。” 陆子挨过来:“你要喜欢我也送你。” “你别送我花。” “为什么啊?” “你傻啊,只有男人才送女人花,咱俩不是那种关系。” 一句话把陆小勇说黑脸了,不理小五了,拿着自己的礼物去找他念初姐,是个平板,最新款,说姐你平时用这个上网特方便,也有盲人系统,给奶奶用着也成。 如果说电饭煲是一份很实用的礼物,那么这就是一份很用心的礼物,念初不想把气氛搞得太煽情,抬抬下巴:“待会儿姐把宫保虾仁放你跟前昂!” 陆子点点头,还是不怎么高兴的,一看就跟小五有关,宁言书站在那儿说了句:“打算下面怎么办?” 陆子说:“我觉得她最近不对劲。” *** 这么说着小五进来了,也没见她提什么大件,就包里摸出一个小袋子,里头是一管艳色口红。小五说:“姐,礼轻情意重,你用这个斩男色能拿下你喜欢的人,相信我,没错的!” 小宁爷微微蹙眉,斩男色?这又是什么他听不懂的东西。 念初飞快地瞧了瞧站她对面蹙着眉的男人,又不敢停留,愈加没正形:“那我就收了,改天试试。” 小宁爷目光带了点探究和不悦,试试?和谁试?这丫头故意的? 陆海洋扶着他们家国宝来得最晚,两人送一份礼,跟念初说明儿你手机保持畅通,有人来给你安空调。 念初家几十年都没用过空调,咬咬牙也能买,但她和奶奶总觉得没那必要,b城的夏天虽然热,但习惯了也就那样,吹吹电风扇行了,几千块钱存在卡里应急用,心里有个底。 来吃一顿饭就送几千块钱的东西那可不合适,可这些人送的都是这个价位,跟约好了似的专门送家电,念初心里跟被揣了个热水袋似的,滚烫烫,她是个大气的丫头,不矫情,笑着收了,诚心地道谢,招呼人随便坐,这份情她记在心里,以后但凡有用得着她的地方,她得为这些人两肋插刀。 陆海洋作为大哥招呼着:“走着,一起给老太太磕个头呗。” 他们陆家有这个规矩,以前家里太奶奶还在的时候,逢年过节小辈们都得跪下来给老祖宗磕三个头,就连他们家老陆也不例外,宁言书和小五过年的时候也跟着磕头,能得一个厚厚的红包。 于是宁言书走前头,先敲了敲门,轻轻推开后带着笑:“奶奶,我这帮兄弟们想跟您问个好,能进来么?” 老人家把收音机关了,老虎穿过几个人的腿间立在奶奶椅子旁,家里没来过这么多人,它紧张。 奶奶想站起来,宁言书发现她刚才换了衣裳,现在穿的是一件枣红的坎肩,里头的毛衣一看就是念初织的,因为她在袖口留了一圈白色细边,和宁言书那件背心一模一样。 宁言书把老人摁在椅子上:“您别起,他们受不起,我们都是一块玩着大的,现在念初都跟我们在一块,我们都会护着她,您放心。” 话音落了,陆海洋扶着周雨打头阵,和和气气喊着奶奶,说我媳妇儿怀着不方便,我给您磕个头,愿您老长命百岁,福如东海。 其实念初家也有过年磕头的习惯,可这不是自己孙女,老人担不起,忙要拦,她眼睛又不好使,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拉着宁言书:“你让他们起来,不用这样。” 宁言书第二个跪,就跪在椅子边捂着老人的手:“没事儿,这老规矩不能不讲究。” 小五辈分小,排最后,扬声道:“奶奶,还有我呢,我也给您磕头,愿您笑口常开,吃嘛嘛香!” 老人乐了,张开嘴一排凸凸的粉红色牙龈。 大家也都乐了,念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个时候才从厨房里冒出头,举着个锅铲傻了,为啥你们都给我奶奶磕头啊? 大家笑而不语,一窝蜂又涌出老人的房间,不敢多打扰,只呆在外头。外头地方是真的小,女孩坐念初的床上,男的全都围在书柜旁,念初要做饭,就换做宁言书给大家介绍老念,示意大家看老念登报的作品,还很熟悉地在书柜里翻出那本他看完的杂书,推荐给这些无业游民。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在想为啥小宁哥都知道啊? 小五觉得被超越了,拉着她小宁哥嘀咕:“哥,你又背着我偷偷来多少回了?” 宁言书给她个脑瓜崩。 吃饭的时候大家席地而坐,念初脸上没一丁点对于家徒四壁的不好意思,反而相当的洒脱,她跟这些人是不一样,可她觉得自己靠双手能有一个很好的未来,人,不看出身看以后,他们家老念总这么说。 都是人精,把气氛炒得很热闹,老虎明明有点拘谨还非要出来凑热闹,见这一圈都是它不熟的,想想还是蹲它比较熟的宁言书身边,吐着舌头想吃肉。小宁爷给了块骨头肉,小家伙哼哼唧唧眼里泛着水光,宁言书笑着揉揉狗头,跟一旁念初显摆:“瞧,就没有爷招降不了的家伙。” 他没喝酒,念初倒是被灌了几杯,她是主人,得敬各位,酒酣耳热之时脸颊飞起两片红晕,眼里比平时更亮,软软靠向他咬耳朵:“小宁哥。” 小宁哥什么呢? 也就一直念着“小宁哥”这三个字,别的话在心口藏得很深,轻易说不出来。 宁言书摁着她脑袋揉了揉,笑了。 *** 一群人约定圣诞节那天要再聚一次,小五问咱哪儿聚啊?还东坡不?我都有点吃烦了,要不涮火锅切? 周雨和陆海洋互看看,如今她怀着身孕,不然的话由她这个大嫂操办最好。 剩下都是些只会吃不会做的,小宁爷挥挥手:“得了,那天到我家去。” 念初心想这位爷你下班都几点了那还是我来做饭吧,这眼看没几天了,琢磨着把菜排出来,如果是吃火锅的话也简单,谁知宁言书下面一句:“回大院,你们都不用开车,到时候能多喝点。” 这也确实是,不用拾到,穿着家里的棉裤趿着拖鞋腿儿就能到,喝再醉都能摸着自个家家门。 宁言书碰了碰念初,说:“家里有保姆,不用你张罗,给我敞开肚皮吃就成。” 念初嘟囔:“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怎么什么都知道?” 他笑了,嗯了声。 这天念初是喝得有点高,以至于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那院儿里还有个老太太呢,我这就要去见小宁哥姥姥了啊?有点紧张怎么办? 她想微信问问准备什么礼物好,老人家讲究这个,不能空手上门,没礼貌,没家教。可消息还没发出去呢,人就来了,宁言书手里拎着两个不锈钢三脚架和一个厚厚的实木板,说我给你钉个烤箱架。 他绝对是事先设计过了,尺寸分毫不差,把念初厨房空着的那面墙彻底利用了起来,架子钉好后不仅能放烤箱,矮层整好能放一个电饭煲,还有余的空间就让念初自个发挥。 念初看着他举着电钻,小臂爆出几条青筋,也想问问他:“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她乖乖站一旁帮他递螺丝,问:“小宁哥,那天我烤个蛋糕带去怎么样?还是买点别的啥?你家除了姥姥还有谁么?姥姥缺啥不?” 想想觉得着急:“现在织啥都来不及了啊!” “啥都不缺。”宁言书修长的手指敲了敲大红的烤箱,“你烤蛋糕吧,我想吃。” 他给拿了注意,念初心里就有谱了,开始忙着找方子练手,其实烘焙这块她也是新手。 南春碎碎念: 圣诞节虐小五和陆子这对! 这个文框架挺大的,横跨很多年,我个人相较于二十万字的文是更喜欢大长篇的,看起来比较幸福,还有一个怪癖就是相较于在一起后更喜欢那之前的暧昧互动,老夫的少女心嗷!所以这个阶段会多一点,其实很多感情也是如此,人们之后记得最深的是相识的那一段。 第六十六章 别问我会告诉你19 第六十六章 别问我会告诉你19 有高血压的老人家饮食都应清淡,少糖少盐,不饮酒抽烟,日常忌急躁生气。念初伺候了奶奶这么多年,该注意的都很清楚,她翻遍了下厨房所有的方子,找了个适合糖尿病人吃的蛋糕来做,糖尿病人是严格控糖的,既然他们能吃,那高血压患者自然也很适合。 方子不算简单,材料也需要特别准备,把普通砂糖换成代糖对于新手来说在打发那一步格外难搞定,念初在家里试了几回,旁的小蛋糕小蛋挞都简单,就蛋糕胚子忒难了点。浪费了好几盘鸡蛋。 宁大夫下了手术抽空问一声:“怎么样了?能吃着吧?” 念姑娘憋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说您勤等着吧! 可到了圣诞节那天,烤出来的蛋糕还是不行,只能这么着了,嘴上吊着油瓶切水果,一不留神划了手,老长一条口子,鲜红色的血珠子噗噗往外冒,跟她刚才切的樱桃一个色。念初也不怕,淡定用嘴把血抿了,再狠狠挤出来一点,这么着伤口就能干净,没两天自己能好。 她换了条裙子,那天她小宁哥带她去买的尼裙,头发用卷子卷了一晚上,这时候放下来随便撸两下就特别自然好看,念初趴在镜子前用小五送的口红,那颜色真是艳,涂上去像吃小孩的坏阿姨,想着家里有老人,第一次登门得给人家留下个好印象,就不敢真涂那么红,用手指沾了颜色在嘴唇上点着,然后拿纸抿一抿,看起来就自然很多。 她突然想到,那人第一次来她家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费心?是不是也想着讨她奶奶开心?家里的花、护眼灯、烤箱、老虎的零食,都是他精心准备的,像她这样吗? 心里泛出一丝甜蜜,像小时候吃的麦芽糖,粘牙粘得嘴都没法说话。 念初心尖上一颤,眉眼翻飞,长长的眼睫遮住了少女的悸动,脸颊却飞上两朵红晕。 有人在楼下短促地摁了一下喇叭,她回过神,急急忙忙抓着蛋糕盒和一个纸袋下楼,今儿不愧是圣诞节,很应景儿地下了雪,难得雪不脏,白绒绒地飘下来,落在地上化成水。 宁言书坐在驾驶室里接电话,昨儿新来的病号非要吃止疼药,找了值班大夫不下三回,人拿不准,给他打电话,宁大夫蹙着眉:“让他忍着,没这么把止疼药当糖吃的。” 眼一瞟,发现丫头在外头拉不开门,她低着头,嘴唇很红,穿着他送的裙子。他举着手机下了车,绕到那边把门狠狠一拉,这就开了,念初就站在车门与他的胸口之间,缓缓抬起头,冲他一笑,说我真是够笨的。 宁言书收起电话认真把人看一遍,心想今天也是够漂亮的小母猴儿。 “待会儿别紧张,我姥姥人很随和。”他这么叮嘱。 “好。”猴儿般的丫头,这时候乖乖巧巧点着头。 “那是什么?”宁言书好奇她手里的纸袋子。 念初抿着唇一笑:“给你的圣诞礼物,也没什么惊喜了,就我织的那件背心。小宁哥,你胃不好不能着凉,这个可以穿在里头,我用了细线,很挡风的。” 宁言书心情愉悦:“那我不说谢了啊,下回穿给你看。” “恩!” *** 虽然都是四九城土生土长的孩子,但这一片是念初从来不敢来的地界,传说这里走三步就有一个便衣警察,身上都带着枪,看你有嫌疑立刻拿下。 这回,她坐宁言书的车经过,发现这条街上的车很少,并且不能随意停车,这城里最牛的的士司机都没胆子在这儿卸客,若拉着了游客,会显摆:“哎,就这儿,这儿知道谁在里面么?嗨呀说出来吓死你们!” 宁言书的车减了速,驶进大院门口的岗亭,小战士帽子上都挂冰棱了,却还是一动不动,念初正想问是不是假人啊?就见小战士敬了个礼。她跟刘姥姥逛大观园似的什么都好奇,可又不敢多看,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宁言书一路观察着,把车开到了家楼下,下了车走两步吼一声:“陆子!下来!” 边上那栋小楼的二楼有人拉开窗,冒出头喊:“哎,就来!” 念初站在这小院里,觉得格格不入,只好紧紧跟着宁言书,宁言书看出来了,逗她:“跟着我别乱跑,小心把你抓起来。” 其实谁敢在小宁爷眼皮子底下抓人? 没人有那个胆。 这男人,吓唬念初呢。 可念初偏偏信了,不由自主地攥住他袖口。 陆子穿着毛裤跑下来说哎哟可冻死我了咋这么冷啊! 念初冲他笑,他乖乖喊了声姐,说我哥和嫂子马上到,咱进去吧! 正说着有人跟宁言书打招呼:“哟,宁子,今儿怎么回来了?” 看看身边的念初:“领媳妇回来见家长啊?看着不像你喜欢的款啊?” 那人虽然是这个院的,可小学毕了业才搬来,他爹是管后勤的,以前见着大宁都要递支烟,偏他傲的不行,和他们玩不到一块,个吃里扒外的和外院的小子在一块给小五陆子他们使了不少绊子。 那时候小五总是回家哭:“哥,卖果贼又欺负我了!” 两派总打架,长大了也还记着仇,虽然嘴上不说,其实都看不上对方。宁言书淡淡回了句:“怎么,我还不能回来啊?听说你在澳门欠了一屁股债被你爹找人拎出来的,你怎么敢回来?不怕挨揍?” 那人脸一沉,他犯的那事说出去不好听,一直保密着呢,这小子怎么知道的? 只见小宁爷笑着拍拍他车门:“早就跟你说见着我绕道走,你非不听,下回注意着点。” 正说着,陆海洋扶着周雨出来了,天冷,周雨身上裹着件灰色大皮草,更是显得雍容富贵,念初哎呀一声跑过去:“小雨姐你这身真好看!” 陆海洋把周雨交给念初扶着,自己过去和宁言书说几句话,几个人站在院子里,都是好看的人,招得操练的士兵频频回头,门口有人半点刹车不减轰着油门冲进来,张扬的颜色,车子嘎一声停在宁言书车旁,小五跳下车:“我来啦!我们迟到吧?咱进屋吧我饿了!” 大家说说笑笑往里走,门口又进来辆车,小五眼尖,嘀咕一声:“是陈家的车。” 大家都没在意,那车停在前头一栋五层楼下,司机从后头抬出好几个超级大行李箱,有个女孩下了车,扬声唤了声:“宁子。” 宁言书抬头一瞧,一时没说话。 小五说:“我靠,小曦姐怎么回来了?” 说完偷偷看着她小宁哥,好像宁言书提前知道一样。 那是个很惹眼的姑娘,身上穿的裙子和念初一模一样,她手里拎着小包,头发扎成马尾,皮肤白到几乎透明,丹凤眼,笑起来脸上有个酒窝。 念初突然觉得,她就是穿上龙袍都不像太子的那个果子狸。 有点滑稽。 南春碎碎念: 女配上线~ 第六十七章 别问我会告诉你20 第六十七章 别问我会告诉你20 因为大伙有意没意眼珠子都往宁言书身上瞟,所以念初也跟着瞟,小宁爷低头看了她一下,那一眼里的深意她没弄明白。 这时候那边陈家车里又下来一个人,臂弯里挂着女孩的皮草,目光锁在宁言书身上,而后移开,很专心地将皮草搭在陈曦肩上,轻轻拍了拍。 陈曦回过头去对他笑了一下,那两人站在那,念初觉得真是一对璧人。 这边,宁家小楼前所有人都没说话,陆子过来低低问了声:“哥?” 宁言书脸上依然那样淡淡的,目光停在女孩身边那人脸上,陆海洋哟了声,打破这份占地很广的沉默,说:“这不是小曦和魏天么?今儿什么日子啊?这小院里的人都聚齐了嘿!” 只见那人似乎是怕地上雪滑,扶着那个女孩过来,两人一看就是从小在这院儿里长大的,和这帮人很亲近,也喊海洋哥,陆海洋指指念初身边的周雨让他们喊嫂子,两人过来对着周雨喊了一声,看向念初。 两个穿一模一样裙子的姑娘面对面站着,哪个都是很好看的,只见念初先伸出手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念初。” “陈曦。”女孩握住念初的手,对她展颜一笑。 那是一种比这下雪天还要动人心魄的笑颜,念初心里咚咚两声。 接着陈曦转向小五,揉揉她脑袋:“怎么,不记得我了?没良心的家伙,还给你带了礼物呢。” “小曦姐……”小五其实还愣着,根本不敢相信当年说走就走的人就这么突然回来了。 与念初简单颔首的魏天亲昵地给了小五一个脑瓜崩:“小白眼儿狼。” 姚小五嗷一声松开了念初的胳膊,左一个右一个搂住这两人:“我好想你们!” 这姑娘,喜欢谁讨厌谁都摆在脸上,热闹得跟过节似的。 “念初。”宁言书突然出声唤到,小五那动静瞬间跟被冻住一样。 “过来。”小宁爷抬了抬下巴。 念初看了看周雨,周雨把她往前推了一步,念初就顺着那力道往他那边走,然后乖乖站在他身边。 这时候宁家小楼的门开了,一个头发还挺黑,笑得跟弥勒佛一样的老太太穿着一件夹袄走出来,说:“外头不冷啊还不进来?锅都要烧糊咯!” 大家齐声喊奶奶,念初于是知道,这是宁言书的姥姥。 老人目光一扫,看见了站在小五身边的陈曦和魏天,问宁言书:“我没看错吧?这是谁回来了啊?” 陈曦朝老人小跑过来,肩上的皮草掉在地上,魏天弯腰捡起,跟在身后。 “奶奶!”陈曦给了老人一个拥抱,老人摩挲她的脸,不住点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然后拍拍魏天:“这些年你照顾小曦辛苦了,回来没和家里说?昨儿你奶奶还跟我这泡茶,说不知道你今年回不回来过年。” 魏天毕恭毕敬地回答:“回来就不走了。” 这么一说,大家伙又齐齐往小宁爷身上溜达。 *** “还没吃饭吧?”秦筝拉着陈曦的手不愿意放,见两个孩子都点头,高兴地张罗起来,“那晚上就在奶奶这儿吃,涮羊肉,我让勤务兵上牛街买的最正宗的呼伦贝尔羊!” 她拉着两人往里走,可那两人都看着宁言书。 老太太一挥手:“都站着干什么?赶紧都进来,再冻要感冒了!” 宁言书带头往里走,于是一帮人呼啦啦也跟了进去。 都是有礼貌的孩子,挨个喊奶奶,念初提着礼物跟在宁言书身后,也规规矩矩喊奶奶。宁言书瞥了眼,平日里这小母猴张牙舞爪,这会儿倒有点大家闺秀的感觉。 秦筝把礼物接了,嘴上说念初太客气,看向宁言书,等他介绍。 本来这事小五来说最好,说这是我姐,当时在路上帮我抓小偷呢,可小丫头见着另外一个姐的新鲜劲还没过去,根本没注意这边,一个劲地问着人家在美国的事,幸好陆小勇有眼色,上前一步把该说的话说了。 秦筝一听念初胆子那么大敢当街抓小偷,顿时很满意地拍拍她的手:“不过还是要注意,女孩子在这上面吃亏。” 念初又乖乖巧巧点了点头。 宁言书把她手里的纸袋子拎走了,说我上去放好,陆子带你姐过去坐。 等宁言书再下来,发现位置都安排好了,陈曦和魏天的中间空着一张椅子,其他都坐满了。念初被安排坐在周雨身边。还傻兮兮地冲他咧嘴笑。 小宁爷不动声色坐下去,听见陈曦笑着问:“怎么,不喜欢我们过来吃饭啊?那我们可不能招人嫌,小天,走了走了,这人忒各色,劲劲儿的。” 魏天作势要起来,那边老太太看见了,扬声道:“哎小天起来干嘛?赶紧坐好!” 魏天只好又坐下来,扭头冲着宁言书后背抽了一下:“你小子还是一点都没变!” 小宁爷啧了声,但没反手抽回去,圆桌上只听陈曦在好听地笑,说奶奶您看他们俩,又掐起来了。 “甭管他俩。”秦筝摆摆手,“吃你们的。” 本来老太太打算上楼将就一口,这都几年了,孙子愿意带朋友回来玩是好事,她个老人家留在楼下年轻人放不开,可都是看着长大的好孩子,都懂事儿,硬是把秦筝留了下来,大伙腾出一个位置,把老太太热乎乎地挤中间,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往她碗里夹涮羊肉,老人这心里就泛起了潮,眼眶也微微有点红。 以前家里也是挺热闹的,可后来…… 哎…… 老伴走了,大孙子走了,小孙子不爱回来,她其实一个人挺寂寞。 南春碎碎念: 昨儿点背,下雨又中暑的没赶上更新,今天多写点补上。我看大家都不知道我的请假条,其实可以关注一下我的微博,我会在上面请假,爱奇艺后台只能电脑进,所以请假很不方便。 微博:作者南春 第六十八章 别问我会告诉你21 第六十八章 别问我会告诉你21 虽然晚上主要是涮羊肉,但老太太怕这些在她眼里虽然都成年了都快有下一代了可还是半大小子的孩子们吃不饱,让保姆又准备了几个菜,反正都是要喝酒要闹的,正好下酒。 果然刚开始规规矩矩涮火锅呢,基本提问对象是才踏上祖国土地没一小时的陈曦和魏天—— 小五:“小曦姐你现在是什么学位啊?上回听我爸说聘请你留教是吗?哎呀我都怕你真不回来了。” 小五:“小天哥你用什么护肤品呢,怎么越来越好看了?” 陆海洋:“小曦在外边找男朋友了没有啊?你爹上回跟我说你要是敢带个金发碧眼回来他绝对不同意啊。” 陆海洋:“小天呢?还单着?不是我说,你俩这样有意思没有?都快三十的人了,别磨磨蹭蹭。” 周雨怕他喝多,把一杯温水递他手边,也断了他作为老大哥的唠叨。 只见陈曦害羞一笑,魏天戳戳宁言书:“兄弟,让个位,你碍着我和我女朋友了,真是没眼色。” 一桌人都愣住了,陆小勇的筷子搁铜锅里忘了拿起来,保持着那个姿势眼神发亮:“成了啊小天哥!?” 魏天朝他点点头,很含蓄地暗示:“你也加把劲。” 魏天和陈曦这两人的事这院儿里没人说得清楚,只知道当年陈曦突然要出国,魏天非要跟着,两人一走就是好几年,中间一次也没回来过,好像跟谁怄气似的。可在大家看来比万里长征还难有好结果的这两人就这么成了。 陆小勇满怀希望地看了眼忙着发微信的小五,哎了声,坐下来把肉放进念初碗里,他就挨着她坐,帮忙招待着:“姐你多吃点。” 念初没怎么吃,问他:“礼物都准备好啦?” “恩,打算这边结束了就跟她说。” 念初拍拍陆子,给他加油。 老太太听闻这个消息也很惊讶,招招手:“小曦你过来,奶奶好好问问你。” 陈曦离了椅子过去,被老太太拉住手,笑问:“小天没欺负你吧?” 魏天赶紧也过去,蹲在老人身边:“我哪儿敢啊奶奶。” 陈曦摇摇头,推了他一下,魏天把人手攥住,说我好不容易追来的呢。 “你奶奶要是知道得乐坏了,好好,想通了就好。” 最后那几个字是对陈曦说的。 *** 大伙这就闹上了,端着酒杯要敬远道而来的客人,陈曦怒道:“我打小这个院儿长大的客什么人,都知道我不能喝还灌我,你们就是这样想念我的?回来前我在医院值夜班,下了班红着眼给你们巴巴去买礼物,各个都没良心,敢灌我!” 虽然是个挺斯文和煦的女孩,但也是这个大院长大的北方姑娘,该飒的时候不含糊,笑着跟大家闹在一起。魏天倒是一句话没有,把酒杯推出去。 底下弟弟妹妹轰地炸了,说天哥威武天哥霸气看天哥多疼小曦姐,哎呀天哥那小曦姐那份你也包了吧? 只见魏天点点头:“成。” 念初觉着这个人和桌子对面那个人在某些方面有点相似,都是一眼看不透的,做事都干净利落,都长得特别好看。 若要念初在他们中间选一个特别好看的,她一时半会还选不出来。 保姆端上来一碟刚烫好的虾,个头特别大,全身红彤彤的,虾须很长,看着就新鲜。念初想吃这个,可手上贴着创可贴,剥虾壳太麻烦了,还是算了,捻着筷子随意夹了一口醋溜白菜,可眼睛还是在那碟虾上打转。 一群人都去敬酒了,宁言书把位置让出来,转而坐到了小母猴身边,用热毛巾擦了擦手,开始拆虾肉。先卸掉头,然后把身上一圈透明的壳也剥了,最后捏着虾尾巴沾了沾醋汁,没往自个碗里放,而是扔在了小母猴碗里。 他神色淡定:“吃吧。” 这举动把那边闹酒的人全都看傻了,连老太太都一愣,随即目光扫了扫一旁的念初。 小宁爷知道那边都停了,正看着他呢,他眼都没抬,手指油腻腻地搓两下,又挑起一只粉红色的虾开始剥,剥完了放一旁陆子碗里,继续剥下一个。 一碟虾都让他剥完了,底下弟弟妹妹们挨个端着碗排队,都能得到一枚小宁哥亲手剥的虾仁,小宁爷擦擦手,神色淡定:“我不偏心,吃吧。” 弟弟妹妹回过神来,非常虔诚地捧着碗,不舍得吃。在座的谁不知道小宁爷是姥爷姥姥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他们家过年一盘虾,大宁、姥爷、姥姥抢着剥,小宁爷就干干净净坐在一旁等着吃,那人什么时候自己动手剥过?他就是再想吃也没自己这么拆过一整盘虾! 怎么,算圣诞节礼物么? 陆海洋也得了一个,笑言:“念初,今儿托了你的福。” 念初不解,她碗里虾仁堆得老高,再不吃就凉了,一口一个吃得呼哧呼哧。 小五捧着碗挨过来:“念初姐你知道吗?小宁哥从来没自己拆过虾肉,其实他最爱吃这东西。” 念初心里咯噔一下,像被人灌进酸溜溜的泡泡,那些泡泡破掉后流出甜滋滋的汁水,把她一颗心泡在蜜糖水里,那叫一个美不愣登。 她面上不显,嘴上说着:“你谁啊?不认识你,有了其他姐姐就不要我了?那天吃的宫保虾仁给我吐出来,没见过这么没良心的。” 宁言书一旁听着,暗暗发笑。 小五眨巴眨巴眼:“姐你吃醋啦?我在你心里这么重要啊?哎呀我也好爱你哒,哎呀你饶了我成不成?我这不还小么,没长大呢!” 小五这边扭股糖一样磨着念初,陆子拉了拉小五的胳膊:“你出来,我有事跟你说。” 小五不想走,念初把她一推,彻底不理了,把自己碗里的虾仁分了宁言书半碗,催着:“小宁哥你吃,你也吃!” 南春碎碎念: 咱明儿见~~ 第六十九章 别问我会告诉你22 第六十九章 别问我会告诉你22 念初永远会记得这个圣诞节,国外归来的陈曦拖进来一个大箱子,开始分发礼物,她给每个人都准备了,甚至是宁言书家一干就是三十年的保姆阿姨,然后提着一个上面画了双C的绒布包袋坐到念初身边,她没有时下流行的大双眼皮,具有古风的丹凤眼微斜着向上挑,锦衣玉食的长大,在外完成学业,待人处事和品味眼界都是旁人不可及的,她是个第一眼觉得好看,第二眼觉得更好看,她是个很有底蕴的人,浑身散发着大家闺秀的庄重,相比之下念初在她身边就像个洗脚婢。 当然,这是她自己的想法。 在旁人看来,这两人穿一样的裙子坐在一起,那真叫一个美人如画。一个活泼机灵,一个沉稳典雅,分不出谁更好看,只希望自己能与她们相似上三分就很满足。 陈曦把袋子往念初手里一递,那沉沉的分量十分坠手。 她说:“你穿这条裙子真好看,咱俩眼光挺像的,我和宁子一般大,你就跟小五他们一样叫我一声小曦姐,下回咱们仨一块逛街怎么样?准备得匆忙,这份礼物希望你会喜欢。” 她说话声音柔柔的,看人的目光也柔柔的,念初觉得自个栽进了一团香喷喷的棉花里,特别软乎,她爬不起来了。 “小,小曦姐。”念初叫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要脸红,只是陈曦牵着她的手,那手也软,相衬着她的手就跟糙汉似的。 小五不耐烦陆子的拉扯,甩开他的手凑过来:“念初姐你快打开来看看,这是小曦姐另外给你准备的!” 念初一下就懂了,陈曦不知道她的存在,没有准备礼物,这个是临时补上的,估计是给她自个买的,她顾全了大家的面子,可念初不能不懂事,推拒着说不能要。 而且她不缺这个,她平时就没有能派的上用场的时候,身上这条裙子也不是她选的,当时是宁言书指的,他们的眼光才是像。 陈曦坚定地把包塞念初怀里:“给你你就拿着,可不能不听话。” 这霸道劲儿也挺像的。念初想。 她抬眼瞧了瞧,没找到宁言书,只好拆开了绒布袋子,小五在耳边嗷嗷叫:“靠!小曦姐你好偏的心!为啥我没有限量版!我也要我也要这个颜色代购说买不着了!” 那是一只链条包,暗红色,经典格纹,磨砂黄铜金属扣,念初不知是什么皮质,特别压手,链条的长度可以调节,不管是背在肩上还是挂在手上都特别百搭,念初见刘记者有一个这样的包,她生怕人不知道,每次背都特地摆在显眼的位置,念初装作没见过世面摸过几回,皮质的手感不同,价格应该也不同。 初次见面绝对不能收这么贵的包,念初想。 以后她还不起。 正要说话,就见小五发了火,不耐烦地说:“有什么话这儿不能说?非要出去干嘛,没看见我跟我姐说话呢嘛!” 念初回头看,见陆子站在那儿又恼又羞,一张脸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酒,涨红,跟要脑出血似的。 陆小勇松开手,站在桌边,似乎鼓起了一辈子积攒的勇气,把一个和念初相似的纸袋塞小五怀里,说你拆开看看。 小五拆东西向来没耐心,唰地撕破了,大红色的毛线一团掉下来,她哟了声:“这什么呀?颜色还挺好看,哪儿买的?” “我织的。”陆子的脸越来越红。 小五不信:“陆小勇你丫从小手工课不及格还会织围巾?甭骗我!” “姚小五!”陆子仰起头,大声喊,“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我喜欢你!” 宁家小楼当年做的是欧式装修,屋顶上用石膏板做了造型,圆形凹槽中间吊下一盏水晶吊灯,显得大厅十分亮堂,据说那灯洗一次的费用顶旁人一月工资。陆子的话语回荡在大厅里,居然还有了回声,那一声声的我喜欢你让所有喧闹都停止,大伙全都回头朝这边看,陆小勇似乎豁出去了,拉住了小五的手。 一群人的目标再也不是他乡归来的小天哥,转而起哄陆小勇,口哨一声接一声,大家揶揄着:“嚯!陆子你可以啊!兄弟小看你了!” “小五快答应啊!赶紧的,趁热闹喝杯交杯酒!” “小五!小五!小五!小五!小五!” 就连陆海洋也笑盈盈地冲弟弟竖起大拇指,陆小勇挺了挺胸,目光温柔地看着面前这个他从小喜欢到大的姑娘。 老太太笑着指指:“这群猴儿!” *** “都给我闭嘴!”小五扬声道,眉心微微蹙起,把手从陆小勇手里拽了回来。 大伙安静下来,等着灌陆小勇这厮。 可小五说:“我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陆子耿直地问,胸口起起伏伏。 小五说:“因为我有男朋友了!” 这一句话让全场静默,大家琢磨着是不是该撤,给陆小勇留份脸面。可还没抬脚走就听陆子说:“我不信!” 可他眼里闪烁不定,脑子里回忆起小五最近的不对劲,回忆起小五总是捧着个手机不知在跟谁发微信,回忆起小五那莫名其妙就扬起的笑容,想起小五曾提过一次的学长。陆小勇眼前一片黑,手撑住椅背,手背因为用力爆出条条青筋。 小五比陆小勇冷静,拉出脖子上的一条铂金项链,当着这么多人大大方方地说:“犯不着骗你,因为今儿小宁哥请吃饭所以我们昨儿一块过的平安夜。这链子就是他送的。” 陆小勇双目赤红,盯着那条链子看了又看,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没觉得怎么丢人,在座都是看着他长大的,都知道他的心思,他只是难过,非常非常地难过。 “小勇。”小五把围巾塞回他手里,“别犯傻,咱俩永远都是好哥们。” 其实小五想说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弟弟,可知道说出口陆小勇丫绝对得哭。于是咽下去,也有了姐姐的风范,笑着呼噜呼噜他脑袋:“瞧你那傻样儿。” 以前总这么说也没事,可这回触了陆小勇逆鳞,他把围巾甩在地上:“我不想跟你是好哥们,姚小五你说,这么多年你是真不懂还是装傻呢?要不是我今儿把话说出来你还想瞒我多久?你怕我找茬呢?可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心情?是不是我在你眼里真就一傻子?” “我谈个恋爱为什么要考虑你的心情?”小五也火了,她也委屈,她长这么大谈个恋爱怎么了?是杀人还是放火了?她对不起谁了? “你!”陆子真撑不住了,眼泪啪嗒掉下来。 在场谁都没敢吭声,保姆早扶着老太太上楼去了。 念初在后面拉了拉小五,让她收收脾气,可小五真是气着了,对着个倔头巴脑的陆小勇说不清楚,转头拉人帮她,问念初:“念初姐你说是我错了么?” 这有什么对错啊?哪儿分得清楚嘛! 念初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这样也好,叫陆子看明白,别再陷下去,可难免太过残忍,念初才发现自己在感情方面竟然会如此优柔寡断,再想想,手心手背都是肉,都叫她一声姐,小五说起她学长时那么的高兴,陆子跟她学织围巾时那么的专注,她只是遗憾这样的两人不能在一块,也喜欢他们能找到合适的另一半。 *** 宁言书刚去把念初织的背心穿里头了,下来就听见两孩子闹出来的动静,他站在楼梯上挥挥手,让大家都散,可陆小勇是杠上了,说:“谁都不许走!” “我都不嫌丢人你们走什么!姚小五你当着大伙的面说清楚,那人是干嘛的,叫甚名谁。” “干嘛,你敢找他麻烦你试试!”小五叉着腰,没见过这么浑不吝的。 “我会会他!”陆小勇梗着脖子。 小五捡了张凳子站上去,个头立马比陆小勇高,气势也上涨:“我告儿你我学长可牛了,清华高材生,博士!” 宁言书一听就知道要完,男人最不禁比,这是戳陆子心呢。 陆小勇紧紧抿着唇,看着得意得要翘尾巴的姚小五,一颗眼泪啪嗒掉下来,再也不说什么,围巾也没捡,挥开众人走了。 小五没了吵架对象,从凳子上下来,看着地上的围巾嘟囔两句发什么疯,也走了。 宁言书压压念初脑袋:“走,我送你回家。” 魏天也送陈曦回家,念初上车前陈曦特地过来和她道别,念初手里还捧着那个包,想还给她。 陈曦唬她,说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啊。 念初举目不定地仰头看宁言书,陈曦也看向他。 这个包作为礼物送给初见一面的人是贵重了,宁言书把袋子拎起来提在手里伸过去,淡淡道:“她个小丫头用不上这个,你别让她为难。” 陈曦深深看他一眼,说:“我没别的意思。” 宁言书点点头:“我知道。” 魏天从旁拿走了袋子,笑着跟陈曦说:“这要是小五,早就抱着不撒手了。” 陈曦随着笑了笑。 宁言书看着魏天:“都早点休息,改天咱们聚。” 卡宴驶出大院警哨,陈曦落了笑,魏天拉她往陈家回,说:“你今天确实急了点。” 陈曦低着头,没了那股子从容,说:“我怕他误会,所以挑了箱子里最贵的,没想是打了他的脸,既然回来我就已经想清楚了,都过去了。” 魏天说:“小曦,我信你。” 南春碎碎念: 清华学霸即将上线~~~ 第七十章 别问我会告诉你23 第七十章 别问我会告诉你23 小母猴儿上了车还换不过来,规规矩矩坐着,两条腿并得紧紧的,小宁爷看着不爽,手伸过去拍她一下,念初这才从绷紧了的笼子里跳出来,嗨呀一声,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脚丫子伸直了转转脚腕子,开始絮絮叨叨:“小宁哥今年圣诞节有雪哎,真稀奇。” “什么好稀奇的,去年也下了。” “啊?我怎么没印象?” “那天我值班,半夜来了个连环车祸,吴主任问我是不是没拜夜班神,隔天给我买了条红内裤。”宁大夫波澜不兴,倒是叫小母猴儿听愣了—— “啥?红内裤?夜班神是什么鬼?去哪儿拜?拜了有啥用?我去帮你拜行不?哎对了小宁哥红内裤你穿了没?” 正巧停在红灯线上,只见小宁爷轻轻松开方向盘,偏头看着小母猴儿,修长的两指微微拉开了厚棉挺阔的衬衫,里头多加了件毛绒质地的衣裳,颜色很亮,领口一道小白线,他一直挂在脖子上的吊牌正好坠在领口位置,那牌子泛着幽冷的光,却因为宝蓝色毛衣的柔软而变得不那么坚硬。 他的眼微微上挑,什么也没说,就让她瞧。 念初真真切切瞧见了,忽然红了脸,在晦暗不明的车内藏起自己跟猴屁股似的脸蛋蛋,沉默半晌,期间小宁爷流水般把车驶出去,油门踩得很顺,刹车时也很平稳,卡宴如一艘浮在安静的湖面上的小舟,念初坐在上面,飘飘荡荡,周遭灯红酒绿,她突然唤了声:“小宁哥。” “恩?” “小曦姐以前跟你很要好么?”问完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她是学医的。”宁言书说,“小时候一块跟我姥爷背医典,小天是后面来的,后来也跟我们玩在一块,怎么了?” 念初的脸蛋蛋还泛着蔷薇色,满是憧憬:“他们真的好相配。” 宁言书问了句:“羡慕啊?” “恩。” “哟,没看出来你喜欢魏天那款的?”小宁爷逗猴儿。 小母猴儿立马急了:“没有!不是!你瞎说!我不喜欢他那样的!我喜欢……” 嘴巴张了张,还是咽了回去。 那高墙大院,配枪的士兵,繁复华丽的水晶灯,都是她够不着的。 他们家老念以前总说人要守本分,是不是这个意思? 宁言书默默看她一眼,不明白怎么卡词了:“你……” 念初慌张地换了话题:“小五和陆子没事吧?陆子是真受伤了。” 宁言书也把原本要说的话搁下,并不放在心上:“没事儿,他俩你还不知道,没两天就好了。” “可小五喜欢别人了!”念初替陆小勇委屈。 “喜欢谁都是自己的自由,如果真是这样,只能说他俩没缘分。” 在念初的记忆里第一次下雪的圣诞节这天,陈曦回来了,小五和陆子吵架了,宁言书说他俩没缘分,她藏起了自己的心。 本以为相安无事,她永远会是最漂亮的小母猴,他永远会是她的小宁哥,这帮朋友永远都会在她身边,可其实,和这些人最没缘分的是她。 她和宁言书这人,有缘无分。 *** 车子停在铁门外,排气管往外冒着白烟,宁言书喊住转身要进去的念初,下了车,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四方盒子递给她:“圣诞节快乐。” 他说:“上去再看。” 念初目送他离开,下一秒急切地蹬蹬蹬上楼,怕高跟鞋吵着邻居老人,干脆脱下来提在手里,光着脚回家,老虎困了,意思意思甩了甩尾巴,念初手里捏着那盒子,想看,想拆开,可又似乎不舍得,把盒子藏被窝里,先进去看看奶奶,再出来洗澡,最后带着潮气的脚印一步步走到床边,她被子拉上头,整个人在被窝里鼓成了个小山包。 她打开盒子,即使没有光也能隐约知道,那是一件首饰,小巧,精致……和她这人非常不合适。 那是一对铂金耳钉,中间嵌着一颗红宝。 伸手把被子撩开,床头开着灯,念初把耳钉凑到灯下细细地看,红宝的切割面被折射出无暇耀眼的光芒,那是正宗的红,红得不知该怎么形容它的美。 她飞快地把盒子盖上,手心里出了汗,整个人又缩进被子里,双手掌心里拢着这份礼物,心里胡乱冒出一些念头,又被她一一驳回,可萌芽还是种上了。 她的手机震了震,是送礼物的人问:【喜欢么?】 念初在手机上摸了很久,敲下几个字—— 【你怎么知道我有耳洞?】 宁言书的车停在路边,车内还有女孩惯用的洗发水味道,气息缥缈无痕,似乎钻进了他的心里。 他当然知道,这丫头在他跟前绑马尾那么多次,虽然那两枚耳洞没芝麻大,但他就是能看见。 手机震了震,是她发过来:【我妈那边有这个习惯,要给小女孩扎耳洞,可我怕,一看我妈拿针就嗷嗷哭,老念心疼我,护着我,我妈气坏了。有一次趁老念出差她哄我上街买糖葫芦,牵着我却去了专门扎耳洞的地方,我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可扎完我妈给我戴上两枚银耳钉的时候我又美上了,只是再也不肯吃糖葫芦,老念哄也没用。】 几句话将那皮猴般的丫头跃上心头。 【后来怎么不戴了?】他问。 正在输入显示了很久,可最后就只有一句短短的话:【不想戴了。】 他能懂,丫头是想他们了。 *** 今晚答应了要陪姥姥,所以宁言书又把车开回了大院,熄了火,坐在车里沉了沉才进去。老人居然还没睡,在大厅里等他。 “您怎么出来了?”宁言书脱了外套过去坐下。 秦筝拍拍他的手,问:“你想跟我说说今天带回来的那个女孩吗?” 宁言书说:“该知道的您不是都从小五嘴里套出来了。” 老太太慈祥地笑:“我确实好奇,是怎样的一个女孩才能让你这么带到我面前。” 宁言书看着姥姥,在等她的后半句。 秦筝说:“是个可怜的孩子,从小没了父母,不过还算争气,长得也挺好看,不过宁子啊……她不适合你。” 宁言书什么都没反驳,静静听着,其实可以说,他是早就料到,丝毫没有偏差。 “所以姥姥想问问你,是当真么?还是一时喜欢?姥姥希望你考虑清楚,适合你的女孩是像小曦那样的,以前你不懂珍惜,那么好的姑娘被魏家抢走了,姥姥替你惋惜,今后,姥姥给你张罗,包管找个比陈家丫头更好的!” “不是玩玩。”宁言书看着老太太,“真喜欢。” 秦筝一时愣住了,看着孙子清澈坚定的双眼,想想也是,他打小就有主意,喜欢什么很清楚,只要是他喜欢的,那么厚的医典背下来也不说辛苦,一次都没哭过,老伴给学生上解剖课,就这么不避嫌带着孙子去,那时候才多大?穿着校服站在那儿跟着看,回来什么都吃不下,下回问他去不去,照样帮姥爷提着包和保温杯,头也不回。 这是令她骄傲的孙子,她知道他决定的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就像当年,他非要给大宁立一个衣冠冢,被他爸抽了一顿鞭子照样把事情办到了。 “我知道您不喜欢她。”宁言书垂下眼,瞧了瞧老人的指甲,人老了眼就花,剪指甲这么小的事却变得很难,所以他每回回来都会注意这个小细节。 今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大家闹着要切蛋糕,念初说是用木糖醇做的,奶奶您也吃一点吧。姥姥拒绝了,说不爱吃甜的。念初又说不甜,里头是樱桃。姥姥客客气气的拒绝,不动声色地让女孩明白自己的态度。 虽然看起来只不过是一个卖相不太好的蛋糕,可只有宁言书知道,那是念初怎样磨着性子一遍遍努力的,是她费了多大的心思替老人考虑的,她大大方方的,可所谓的门第之见在她面前竖起屏障,她已经遭受了太多的不公平,已经学会在这种待遇里平淡地笑,转身再哭。 宁言书说:“姥姥,您别替我张罗,我心里有数,她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明白,就是不想瞒您所以安排让您见一见,希望您站在我这边。” 说完宁言书要上楼,他去找指甲剪,可老人以为他是生气了,心道不好,忙喊住人:“宁子!” 宁言书回头看。 秦筝说:“你爸妈不会同意的!咱们家再也经不起一丁点风浪,我想活着的时候这个家能好好儿的,还是你改主意吧。” 只见宁言书蓦地一笑:“这个家从我哥走后就散了,也不差这一回。” 南春碎碎念: 卧槽我宁哥真是太爷们了! 接下来会有小五和陆子的糖糖糖糖糖(??????)?? 第七十一章 路上的小朋友都在笑1 第七十一章 路上的小朋友都在笑1 “小五!起床了!妈给你炸白菜丸子好不好?”楼下,姚夫人扯着嗓子喊了第三遍,此刻是下午两点半。 姚小五姑娘赖在床上哼哼哈哈,就是不起来。 姚夫人噔噔噔举着锅铲上楼,一把把闺女拉起来,摸了摸她额头:“没发烧啊?这是怎么了?哪里难受快告诉妈妈!” 姚夫人急得不行,他们家小五哪天能这么乖地待在家里啊?总是见不到人在外面疯玩才正常啊! 姚夫人一下扔了锅铲:“不成,我得赶紧给你哥打个电话,让他回来送你去医院!” 小五烦得不行,用棉被裹住头:“哎呀妈,您别管我成不成?” 姚夫人拍了拍闺女屁股:“乖宝贝,到底出了什么事?跟妈说,妈给你出主意啊!” 小五顶着狮子头坐起来,实在是没办法了,准备收拾收拾出门找个清净地儿待着。 正刷牙呢,电话响了,那头极温柔的女声在问:“小五,起了没?今天咱俩一块逛街去吧?” 是陈曦,声音带着笑,正好拯救了小五姑娘。 “姐你等着我,五分钟后到!” 姚小五头都没梳匆匆忙忙出去了,姚夫人这才放下心,从围裙里掏出手机给他们家大姚打个电话:“不用过来了,我看你妹妹没事儿,又出去玩了。” 大姚载着媳妇正往这里赶,一听也跟着松了口气。 姚小五并不知道她难得的不出门会让全家这么紧张,敲门进了陈家,乖乖叫了一圈,这是陈曦爷爷奶奶住的地方,她爹妈工作的单位远,不方便照顾她,她从小就是跟爷爷奶奶长大的。 老人家正好午睡起来,拉着姚家五丫头仔细看,说:“咱们小五又长高了,好久没来爷爷家玩了,也就你小曦姐回来才能见着你。” 小五被说得脸红,她不是那种体贴乖巧没事陪老人唠嗑的孩子,她最喜欢的就是跟在哥哥们屁股后面人来疯,虽然都是一个小帮派里的,但陈曦克制,每天连玩耍的时间都有规划,时间到了她就雷打不动地回去学习,在小五的印象里陈曦是比她小宁哥还要刻苦的人,她小宁哥偶尔还打个架踢个球,可她从没见陈曦放肆地玩过哪怕一回。 小时候哥哥们踢足球,对方有一帮啦啦队,而绿茵茵的草地另一边只有小五上蹿下跳摇旗呐喊,陆子在一旁给她打着伞递着北冰洋,再大一些她要求陆小勇不要给她买小孩才爱喝的汽水,改为冰啤酒。 陈曦是小五心中的学霸,学习不好的人会对学习好的人油然而生一种崇拜,小五一度经过陈家小楼都要放轻脚步,压低嗓门,就怕打扰了陈曦学习,所以她不常去陈家,陈曦出国留学后小五来的就更少了。 陈曦在一旁笑,就是不帮忙,小五作揖,她才拉着她进房间,一进去就装生气,点了点小五脑门:“我爷爷说的没错,真是白疼你了,我一走转眼就把我忘了吧!” 小五嘿嘿笑,自知理亏地挠了挠头。 陈曦比她大几岁,也不计较,把小五摁在梳妆台前坐下,拿一把宽大的扁木头梳子给她梳头,小五微微一愣,她从小和陈曦走的路不同,所以没这么粘在一起过,直到后来遇见了念初,小五才知道女孩和女孩应该是怎样的。第一个给她梳头的是念初,小五手笨,念初就给她编辫子,她让小五知道了有一个姐姐是什么样的感觉。 这些女孩们相处的琐事放在她和陈曦上,小五就有点不自在。 像是屁股底下有根针,扎着她。 小五的头发多,发质也粗,蓬蓬一大把,叫这些年念书念得发际线直往后移的陈曦羡慕得要命,给她编两条辫子,很淑女地搭在肩膀上,推着小五进衣帽间把她那身夜店摇滚装换下,找了自己的淡蓝色淑女裙给她穿上。 陈曦的嫌弃不言而喻。 小五瘪瘪嘴:“小曦姐,我那裙子是名牌,全B城就一条!” 陈曦眼都不抬,把裙子送出去让保姆拿去干洗,说:“不好看。” *** 两人穿衣风格大相径庭,小时候陈曦喜欢蕾丝的公主裙,有大大的裙摆和鲜亮的颜色,院子里上到爷爷辈下到吸着鼻涕玩打仗的小崽子,都叫她曦曦公主;小五则不耐烦穿裙子,喜欢老爹松枝绿的军裤、军帽和武装带,把姚夫人买的公主裙扔一旁,爱捡哥哥们穿剩的衣裤。 稍大一些,曦曦公主穿棉布的裙子,腰后系一个蝴蝶结,那细细的腰身一把掐,脚上是水晶鞋,每天编各种好看的辫子;假小子姚小五在这方面也渐渐觉醒,开始拒绝哥哥们的衣裳,会缠着姚夫人要买各种小裙子了。 为了这,姚家几兄弟难过了好一阵,觉得妹妹跟他们不亲了。其实本来也就不亲,这小丫头更亲宁家二小子。 但姚夫人高兴啊,按照陈家闺女的打扮给自家丫头也来一套,希望哪天他们家小五也能成个五格格之类的。 这希望很美好并且眼见着能实现,可有一天陈家的曦曦公主走了,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他们家小五就开始乱来,喜欢黑色指甲油,剪很短的头发,染乱七八糟的颜色,手腕上叮叮当当全是铆钉镯子,踩马丁靴,破洞牛仔裤或者是短到大腿根的裙子,姚夫人那叫一个糟心啊。 再后来,小五又变了一点,他们那个圈子能接触到不少大家闺秀,酒会上小五那一身古惑女大姐大的扮相十分奇怪,旁人不敢说,她自个也能感觉到,她偷听那些人聊天,聊新一季的裙子,红底高跟鞋,限量包,口红色号,游艇派对和钻石珠宝。慢慢地,她洗掉深色指甲油,换掉全套的墨绿深紫艳红珠光眼影,蓄长头发,开始关注时尚杂志的穿搭,每一季各个品牌的画报送到家,她出国血拼,开始喜欢名牌和首饰。 她也能在很高档的酒会上撑起场面,谈笑风生,转头拎一瓶很有年份的红酒撩起裙摆脱下高跟鞋随意坐在台阶上牛饮,转头跟着哥哥们去飙车,肆意地笑,畅快地闹。 她有两面,只看她想不想。 但如果大院里的曦曦公主没有出国,一直站在前方成为小五的灯塔,那么今天小五将会是什么样子? 她应该就能进化成一个纯正的、热忱爱着各种小礼服,厌恶急速飙车的淑女了。 只是时间不能回头,往事无法转圜。 陈曦从国外给小五带的礼物是一条H家的围巾,淡粉色,logo很低调,裹在小丫头脖子上,姐妹俩说笑着出了门。小五开车,问陈曦想去哪儿逛,陈曦看着车外拔地而起的建筑物,叹了一声:“我离开的太久了。” 城里变化太大,她已经不知道要去哪里买裙子了。 小五嗨了声:“犯不着愁,这不有我呢么!” 一脚油门轰出去,陈曦不满地教育着:“小五,车不能开这么快,安全驾驶很重要,别跟那些男孩学,你是女孩子。” 这真是久违的曦曦公主式的唠叨啊!小五笑了,说小曦姐,你能回来真好! 南春碎碎念: 看标题就知道我们来到了新的副本! 今儿三更雄起!希望能平息一些评论区的怨念(??????)?? 第七十二章 路上的小朋友都在笑2 第七十二章 路上的小朋友都在笑2 女人逛街扫货是没有累不累可言的,一个商场逛完接着另一个商场,B城什么不多就能买的东西多,姐妹俩找了个地方歇脚顺便喝下午茶,陈曦清点一下刚才的战利品,挺满意地说:今儿差不多了。 小五也是个买起东西来不要命的主儿,她现在有两个姐姐,这两人是完全不同的女孩,她和她念初姐逛街,百分之九十九的情况是她一人买,她念初姐给参考,一开始她不懂事,说念初姐你也选一个吧,咱俩穿姐妹款。 她念初姐笑笑,很坦白:“小五,我买不起也不想把钱花在这上面。” 小五说:“那我送你吧!” 她念初姐摇摇头。 于是小五知道了,华服和限量包包并不是一切,抛开这些她也能很开心。她开始喜欢窝在她念初姐家,那里很小,她念初姐甚至没有自己的卧室,但那又怎么样?他们一块儿去菜场买菜,一块儿摘菜,她念初姐给她做宫保鸡丁,给她梳头,他们一块儿追剧,窝在小小的单人床上盖一张被子,冬日里暖气将两人的脸烘成糖分十足的苹果,分享一包番茄味的薯片。 这些小小的幸福是买不到的。 这是念初引导小五体验到的。 而小五和她小曦姐一块逛街,那是另外一种感觉,他们俩都是能刷卡不眨眼的主儿,能毫无负担地穿姐妹款,你送我一双五位数的鞋我送你一个六位数的包,我们可以一同出席上流酒会,谈论这一季新品,约着一块去做个指甲。 若要问小五更喜欢哪个姐姐,她选不出来,只希望她们俩不要离开她,永远都在她身边,现在是姚小五觉得最幸福的时候了。 *** 喝下午茶的地方在一栋大楼的最顶层,放眼是半个四九城,脚下的街道和行人比蚂蚁还小,小五直挺挺坐在位置上,她本是能瘫则瘫深得葛优大爷真传的丫头,刚才被陈曦训了一顿,这下不敢了,学着陈曦的样子优雅地坐着。她在发微信,手机滴滴滴地响,陈曦问她:“跟那清华学霸啊?” 小五点了下头。 “陆子那边你不管了?总不能一直这么僵着吧?” 小五哼了声:“谁管他!” 然后用语音发了个甜甜的道别:“学长你去忙吧,我会乖乖哒!” 陈曦愣了下,没想到霸道丫头也有这么小女人的一面,随即笑了。 小五放下手机,不解地问:“小曦姐你怎么不跟小天哥聊天啊?你们不是在谈恋爱吗?” “谈恋爱就要像你那样捧着手机随时汇报位置啊?”陈曦放下咖啡杯。 “大家都这样啊!”小五说。 “我们就不这样。” 小五咬着蛋糕:“你们这才在一起多久就步入平淡期了?小曦姐这样不行的!男人都要哄的,你也学我撒撒娇,小天哥一定会很高兴!” 陈曦:“据我所知这也是你头一回正经谈对象吧?跟我这装什么导师呢!” 小五吐吐舌头:“小天哥可能就喜欢你这股正室太太的范儿,我嘛,我就是小三style特别勾人那种嘿嘿嘿嘿。” 陈曦叫了一声小五,小五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赶紧换话题:“哎呀我念初姐就在这附近上班呢,要不咱们约她一块吃晚饭怎么样?” 陈曦问:“念初她在哪个单位?” “报社。”三层骨瓷盘子里有各种花样不同的蛋糕,小五捻起一块薄荷绿马卡龙,咬了一口,嘴角都是渣渣,“念初姐可厉害了,现在是在编记者,写了很多好文章。” 说完把只吃了一口的马卡龙扔了,皱着眉:“齁甜!” 陈曦点点头:“你问问她,晚上咱们仨一块吃饭。” 小五发微信,自从念初转正后她就很少在上班时间直接给她打电话,怕打扰她工作,念初回过来一个电话,说今儿应该能准时下班。 小五笑:“那太好啦,我和小曦姐在附近喝下午茶呢,待会儿咱们一块吃饭啊!” 念初答应了。 刚挂了电话宁言书又打来,听的出来是在医院,旁边有小护士柔弱弱地让他:“宁大夫,麻烦您这边签个字。” 宁言书边签字边问小母猴儿:“晚上一块吃饭?大家都去,陆子也去。” “不是吧?”念初眨巴眨巴眼,“昨儿闹这么僵今儿他和小五不得把桌子掀了?” 小护士抱着签好的病例,看着芝兰玉树般的宁大夫笑了一下:“那绝对不能够,是海洋哥攒的局,替他那拉不下脸的弟弟张罗呢。陆小勇那厮去也得去,不去也会被他哥摁着脑袋去。” “可是小宁哥。”念初说:“小五刚才另外约了我吃饭,还有小曦姐,我看今晚的饭局悬。” 宁言书一听,问:“你答应了?” “恩。”念初笑着。 宁言书说行吧,晚点我们再联系。 *** 到了下班的点儿哪哪都是人,电梯都得等好几回才挤上去,小五的车早就停在大楼前,副驾驶上坐着陈曦,念初一出来就看见了,跑过去拉开车门坐进后座,笑着叫小曦姐,本来想亲亲热热揉揉小五的脑袋,一看她的辫子就愣了。 陈曦笑:“我给她编的,她那鸡爪子没那么巧。” 念初就改为捏捏小五的脸。 三个女人吃东西可不像男人那么糙,涮火锅这种直接不考虑,去的是家粤菜馆,点了海鲜粥和蒸笼小点心,点心是后厨现点现做的,很精致,透明的皮子包各种馅料,小五吃的那叫一个稀里哗啦,虎皮鸡爪一口半个,然后跟吐西瓜籽似的噗噗噗往外吐鸡骨头。 陈曦皱着眉教育着:“小五。” 小五被拘着收敛了些,念初在一旁看的有趣,觉得陈曦是另外一个小宁哥。 谁知陈曦下一个目标是念初,在桌子底下摁住她的腿,说:“女孩子吃饭不能抖脚。” 其实念初平常也不这样,就是点心太好吃了,她一时忘了形。 然后就变成小五笑她念初姐,念初趁教导主任陈曦同志没注意,往小五那边扔一颗鸡爪子上的关节骨头,很小,也很准,正中小五脑门,小丫头哎哟一声,陈曦主任正在跟服务员加点心呢,一眼扫过来,看着两个装乖巧的丫头突然笑了。 被拘着的两个疯丫头也放松下来,小五斗胆提议:“咱去酒吧吧!” 陈主任又叫了一声小五:“女孩子别去那种地方,你都被他们教坏了。” “啧啧,”小五偷偷跟念初咬耳朵:“小曦姐比我爹还唠叨,阔怕。” 念初掐她胳膊一下,乐得看有人能镇得住这丫头。 南春碎碎念: 三个女人一台戏~~ 第七十三章 路上的小朋友都在笑3 第七十三章 路上的小朋友都在笑3 吃完饭按照陈主任的思路,女孩子还是早点儿回家好,走之前特地让念初另外拎两盒点心回去,陈曦说:“正好给你奶奶当夜宵。” 念初自个没说过家里的事,但也不奇怪她知道,道了声谢谢小曦姐。 她家和她们不顺路,不让小五送,说自个搭地铁回去。 小五唠叨着:“姐你赶紧的麻溜的把驾照考了吧,小宁哥那辆车还停在车库落灰呢。” 陈曦笑着问:“什么车?” 小五就把上回小宁爷飙车拔头筹要了一辆沃尔沃的事说了。 还说:“哥那车本来就是要送给念初姐的。” 小五大大咧咧的,跟自己亲近的人什么都能说,念初脸颊发烫,手足无措:“哎呀呀怎么你也唠叨起来哎呀小曦姐我不是说你唠叨是是是……不说了我回家了!” 是什么呢? 那后半句话是:小宁哥也整天唠叨我。 她一口气跑进地铁里,停下来看看怀里的点心,生怕被荡破了皮。手机这时候响起来,上面“小宁哥”三个字一跳一跳的。 “喂。”念初气息不稳。 小宁爷一听就听出来了,问:“哪儿呢?” “地铁里呢。” “吃完啦?” “恩。” “坐三站到积水潭下,我送你回去。” “你不值班啊?” “恩,能下班了。”他本来今儿就不值班,反正饭局没人去,就顺便帮人顶半个班,正好下班可以把人顺回去。 念初哦了声,想想怀里的点心正好能给他当晚饭,高高兴兴上了地铁,出来时在外头买一杯温热的豆浆一齐带进去。 *** 15楼骨科灯火通明,再过一会儿就到熄灯时间,念初提着食物一路跟人打招呼:“你好,你好。” 小护士莫名其妙:“你找谁?” 宁大夫一身白大褂从大办公室里出来,脸上难得地戴着一副黑框镜,冲小丫头招招手,念初撒丫子跑过去一看不对,揪着他的白袍说哎你等等,踮起脚又仔细瞧了瞧,跟半个土郎中似的说:“我掐指一算,你又胃疼了吧?” 还真被她说中了,刚才在实验室就开始疼,一抽一抽地磨着人。 “怎么看出来的?”万年风轻云淡宁大夫压着来者脑袋往里走,为她拉开椅子。 念初指指自己的嘴唇:“这儿,你难受的时候这儿血色很淡。” 现在都淡的没有颜色了,跟快要凋零的花儿一样。 念初赶紧把豆浆塞他怀里:“喏,无糖的。” 再把点心往他手边递:“应该凉了,你将就点,好歹垫垫。” 宁言书一瞧包装盒上的店名,咬着吸管咽下温度刚好的豆浆:“刚才这儿吃的?” “恩。”念初笑着重重点了下头,小五说涮羊肉,小曦姐说她穿那么好的衣服都白糟蹋了,一身都得是羊肉味,后来小曦姐定的地方,小曦姐人真好,还让我带点心回家给奶奶吃,整好你找我,就都归你啦!昨儿奶奶说想吃饺子,我明天给她做。 小宁爷又吸了一口豆浆,没说话。 念初絮叨着:“哎小宁哥你戴这眼睛真好看,我都不知道你近视,刚才小曦姐说起你们小时候的事,她说你是天才,从小过目不忘?哇塞原来过目不忘这事是真的啊?小曦姐还说她每次都被你气哭,因为你总是背得比她多比她快,哈哈哈哈小曦姐也有哭鼻子的时候啊?我觉得她好像仙女,不食人间烟火那种呢。” 说着话还能分心、肥着胆子伸手摸小宁爷镜框,又把点心往他手边递:“快吃,你快吃!这个饺子里有虾!虾可大了!” 看小宁爷没碰,不解地问:“你不是最爱吃虾了么?” 宁言书终于吸完最后一点豆浆,管子里呼呼空响,他睨了念初一眼,抬头扯扯她马尾:“你可长点心吧。” “我怎么啦?” 再问,他就不做声了。 两人低声说着话,吴主任进来了,瞥了念初一眼,说小宁你那个实验申请国家基金没有?人才选拔你去不去?去德国开开眼界也是不错的。 宁言书转过去跟主任说正事,说完把念初往前一推。念初机灵极了,就着点心上前:“吴主任您吃点?” 那点心其实还温热着,一口一个的大小扮相精致,可只见吴主任瞧不上,低声嘟囔了一句:“你那饺子还行。” 念初赶忙说:“正巧我明儿包饺子呢,主任我给你提一盒来吧?还是韭菜馅儿成么?” 吴主任清了清嗓子:“不用麻烦。” 念初笑了,不再接着问,只是走的时候探头叮嘱了句:“主任,您明儿中午等着我啊!” *** 送到念初家铁门外,小丫头下车时把憋了好久的话问了:“小宁哥,你要去德国啊?” 宁言书如实回答:“名额只有一个,想去的人很多,我手里的实验到了最关键的阶段,估计抽不出身,不过科里的意思是让我试试。” 他两手交叠在小腹前,问身边的姑娘:“怎么,不想我去啊?” “不不,不是。”念初忙摆手,“去德国公费进修是一件多好的事啊,怎么能不想他去呢。” 宁言书摘了眼镜搁仪表台上,疲惫地捏了捏鼻梁,说丫头,明儿给我多带十个饺子,我能吃得下。 这一茬就这么揭过去,他看着念初下车,看着楼上亮了灯,淡淡一笑,拉下手刹,突然窗台上冒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背着光,用手机照亮自己的脸,冲措不及防的小宁爷做了个吐舌头的鬼脸,笑嘻嘻的摆摆手,做口型说晚安。 放眼整个四九城,敢这么吓小宁爷的也就楼上这一个了。 另一头,小五载着陈曦回大院,刚过了岗哨就看见有人在姚家门口溜达,无聊的踢着石子,陈曦笑着让小五把她放下,说待会儿别吵,给男人一个台阶下。 小五嘴上应着,过去就气势汹汹地把人踹一脚:“你在我家门口干嘛!” 陆子不知道有多久没睡,两眼熬成了兔子,就这么站在那儿让小五又踢了一脚:“说话呀!” 他动也不动。 小五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姑娘,最烦陆子这种什么都憋着不说木头一样的男人,顿时火气更往上窜,快逼近天灵盖了,她哼了声:“不说话我进去了!” “小五!”陆子喊住她,“我要是真放不下你咱俩以后是不是连朋友都不是?” “是!”小五一秒都没犹豫,“还有我告儿你,你丫敢去找他试试?咱俩一刀两断!” 南春碎碎念: 三更达成~晚安。 第七十四章 路上的小朋友都在笑4 第七十四章 路上的小朋友都在笑4 谁都没想到陆小勇就这么冲着小五的话去了,他打小是最听话的孩子,小五说一他不敢说二,小五指东他不敢往西。这时候却长了反骨,你不让我找他?这么宝贝?成,我非得见见是哪界神仙! 清华附近的茶室里,陆小勇大马金刀往哪儿一坐,本想迟到一点表示战术上的轻视,可他没这个习惯,凡事都喜欢早几分钟,宁可自己等别人也不愿被人等,悍马开到楼下时坐在车里看了看表,心说:得,小爷比的是风度! 直接上二楼,找个有幔帐的位置坐下,要一壶龙井,陆子跟在陆海洋身边耳濡目染,做派也很端得上台面,他今儿打定主意不想放人走,得叫那什么玩意学霸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学霸了不起啊! 只听有人脚步很轻地上台阶,虽还没看见脸,但陆小勇预告到上来的会是他约的人。果然,转身冒出头,一件蝉蛹似的羽绒服从头裹到脚踝,戴着个棒球帽,背着个书包,怀里还搂着几本厚厚的、陆小勇这辈子看过的书加起来都没那么厚的原文书。 他走过来,很礼貌地问:“请问是陆先生吗?” 来者个头很高,站在桌边挡住了窗边的采光,一派年轻气息,陆小勇为显战术上的轻视没站起来,而是点点头:“坐吧。” 等人坐下他才看清那张脸——那真是小姑娘会喜欢的一张脸。 陆小勇心里不服气,偷偷骂姚小五:肤浅! 学霸名叫余华,跟那个著名作家同名,是小五高两届的学长,小五不仅在大院里,在学校也是横行霸道的主儿,身后一溜哥哥们,谁敢欺负她?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可她唯独在这余华跟前乖巧,在学校里时就经常各种借口找人聊天,后来她毕业了,也就没怎么联系,上回大家一块组织回学校看老师,正巧余华也在,两人互加了微信号,一来二去就这么聊上了,小五全套新行头去过清华几次,被余华带着去吃食堂大锅饭,她新鲜,学渣对学霸的天然崇拜使然。 而她的顽皮鲜活对于余华来说也是致命的吸引,两人就这么摸着小手谈起恋爱,小五觉得自己光明磊落,可陆小勇则遍体鳞伤。 陆小勇不知哪里搞来的余华电话,打过去先确认:“姚小五认识不?” 人答:“我女朋友。” *** “女朋友”三个字跟三把钢刀似的咻咻咻捅进陆小勇心里,哗哗流血,人也淡定,报出时间地点,算是接下了战帖。 陆小勇本想立刻卷袖子上,可人安排了这么个地方他施展不开拳脚,更诡异的是那学霸一坐下来就跟陆小勇聊宇宙聊星球聊祖国的火箭研发技术,陆小勇被聊懵逼了,一个都答不上来,不耐烦地拍拍桌子:“姚小五,我姑娘!你甭想对她干什么!” 陆小勇看起来是挺嚣张的,瞪着眼一脸凶狠,可又特别像呼呼生气的吉娃娃。 余华一笑,停下了他那些侃侃而谈:“那怎么办,我也很喜欢她。” 情敌对情敌,一个是火,一个是水,水火不容,是火反噬了水还是水浇灭了火? 总之两人都没有退让这一说。 于是换地方,陆小勇把人带到自己常去的那家健身房,要比个高下。 学霸看起来并不是弱不禁风,羽绒服脱掉后才知道身上颇有一些小肌肉,并且是经过规范训练的身架骨骼,陆小勇站在那儿个头就比人矮一截,但没露怯,觉得自己英勇无比,能一拳把这文弱书生揍趴下。 以解心头之恨。 可谁知,被一拳揍趴下的是小陆爷。 并且差点没被打死。 只见余华一个绊脚把嗷嗷叫冲过来的陆小勇摔在地上,然后飞快地压住人,胳膊抬起来用力往下冲,拳风擦过脸颊,下一秒只觉得耳朵嗡一声,听不见了,鼻梁剧痛,眼里跟万花筒似的出现五个余华的脸,他得意笑着,抬手又是一拳。 因为是私事,陆小勇一个电话清空了这一整层,所以没人来拦架,陆小勇翻不了身,余华如一座大山稳稳压住他,陆小勇口吐鲜血,再过一会儿连人都看不清了。 五感混沌中只知道有人惊呼一声小陆爷,然后他被小心翼翼地抬起来送去了医院。 陆海洋接到消息时正在开一个很重要的会,听宁言书在电话里说:“情况不好,你还是来一趟。” 陆海洋脑子嗡地一下,突然想起了他的好兄弟大宁。 不止是宁言书,他也没办法再面对一次兄弟的离别。 宁言书见陆海洋不说话,知道是吓到了,忙又补了句:“小命留着,就是不肯配合。” 怒意直冲天灵盖,陆海洋打断了营销部关于这一季度的汇报,说:“散会。” 本来这个会议应该持续到晚上,秘书室的小姑娘已经订好了鳗鱼饭,将会按点送来,可眼见着大老板脚步急促地离开,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宁言书守在检查室外头,陆海洋到了以后他说了一下情况:“目前有轻微脑震荡和胃出血,手太阴,专门往脸上招呼,陆子被打得没地方能看,赌气不肯插胃管。” 外力造成的胃粘膜毛细血管破裂,引发胃出血,插胃管进行治疗是最妥当的手段,可陆小勇拒绝,宁言书只能把陆海洋找来。 其实陆小勇醒来第一件事是求他:“别告诉我哥。” 大概是被揍迷糊了,忘记了眼前穿白大褂斯斯文文的宁大夫也是他哥,当哥哥的不可能看着弟弟就这么被人欺负,血呼啦擦送进医院,宁大夫沉着脸,说你闭嘴。 两个人陪着做完检查的陆小勇转至楼上高干病房,手术室一个电话把宁言书叫走,陆海洋把门一关,撩起弟弟捂着头的被子,看他被揍成猪头的脸就生气,家里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的老幺,是送到外头被人欺负的吗? 不能够! 陆海洋坐在一旁沙发上打电话,要找人弄死余华,一直没说话的陆小勇巴巴叫了声哥,说你别那样。 陆海洋同样回以三个字:“你闭嘴!” *** 部队里出来的人都有血性,更何况陆海洋从前待的还不是普通单位,揍个人真是小意思,陆小勇不是怕把事情闹大,只是真伤了心,什么都不愿意计较了。 他不是姚家小五,在外面擦破点油皮都要回家嚷嚷着让哥哥们给她报仇,好像自己鞋跟太高踩不稳是地板的错一样,陆小勇从小就不是这样的孩子,他其实比很多大院里出来的孩子都要懂事、礼貌、重感情。 所以哥哥们才这样疼他。 就算他不学无术、连打架都打不过,哥哥们也还是疼他。 陆海洋郁闷地把手机一扔,扯开领带,沉着脸劝:“幺儿,实在不行就别耗着了,出去走走,换个环境,说不定你就会发现其实小五没你想的那么好。” 这事被宁言书第一时间下了封口令,对于男人来说这是很丢人的,可保不齐那天会被掀出来,到时候陆小勇就会是这个圈子里的笑话,人不敢当着陆海洋的面笑,但私下里你管不住。 如果陆小勇想开了,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那还好说,谁都有个年轻不懂事的时候,可若是陆小勇还那么痴痴等着,就真是活该被人笑。 陆海洋为弟弟掏心掏肺地打算,可从来都是最听话的陆小勇刷一下蹦起来,怒道:“她就是很好,我喜欢她,我永远都放不下!我才不要喜欢别人!从她为了救我留了疤后我就再也没那功能了!” 这一句吼完自己疼的重新栽回去,呼呼喘着。 陆海洋问他:“她要是嫁人了怎么办?” 陆小勇梗着脖子:“这不还没么!那我就还有机会!” “幺儿。”陆海洋叹了口气,“小五也是我妹妹,我也想你俩能好,可你俩一起长大,关系太亲了,难,你得面对现实。” 只听陆小勇呢喃了声:“就算她嫁人了我也不会喜欢别人,我真没办法喜欢上其他人。” 所以才会这么痛苦,才会即使知道自己招人嫌也还是没办法放弃。 陆海洋看着弟弟:“傻子,你这么着不值得。” “值得,我命都是小五给的。” “屁!”陆海洋气得要找鞭子,“你三岁差点从楼上掉下来是谁楼下接着的?你九岁偷咱爸的枪带去学校玩差点被打死是谁替你挨打的?你……” “哥!” “都是老子,是老子你才能活到今天陆小勇,我这么宝贝你不是让你被人这么欺负的,你给我想想清楚,要是真放不下就把人搞到手,甭管你用什么办法,到手了才是男人,我瞧不起看着自己姑娘嫁给别人的孬种。” “哥……” “甭喊我哥,没你这么个熊弟弟。” 南春碎碎念: 谢谢小仙女们对这个文的喜爱,开心地转圈圈~下个月开始会有大块固定的码字时间,到时候会争取多多三更哒~算算其实也没几天了,再坚持一下! 第七十五章 路上的小朋友都在笑5 第七十五章 路上的小朋友都在笑5 宁言书下了手术去看陆子,陆海洋还没走,当人大哥也是不容易,能劝的都劝了,话说得比女人还唠叨,又不能真上手揍,还得给他善后。 人没断手断脚就没必要跟家里实说,陆夫人忙着给儿媳妇炖汤呢,老陆同志要是知道幺儿在外头被人这么揍,肯定得拿鞭子抽丫,陆海洋只把事情跟媳妇说了一下。他已褪去了从前在部队时的样子,转换成一个真正的优秀的商人,他如今穿西装比穿军装习惯,觉得手工小牛皮鞋比大头军鞋舒服。 但这种蜕变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中间付出了什么旁人无法想象。 宁言书远远儿看见陆海洋站在门口温柔说话:“没事儿,活蹦乱跳的,你别担心,这里有我在呢,儿子好吧?今天乖不乖?成,明儿你要是觉得无聊就过来溜达一下,甭给他带东西,他还有脸吃?” 陆海洋边说边转回头来,冲里头一指:“你进去吧。” 宁言书越过他打开门,耳边还是陆海洋在低声说:“恩,别跟妈说,妈要知道了得怨上,以后两家人……” “哥。”陆小勇从被子里探出两只泛紫乌黑的眼睛,不放心地问,“你没告诉小五吧?跟念初姐也别说。” 宁大夫插兜站在床边,轻轻点了下头。 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在中间不好做,只能说小五看男人的眼光不太行。 陆子松了口气,稍稍坐起来些,门没关严,陆海洋和周雨的说话声漏了几句进来,陆子突然看破红尘似的开口道:“哥,你早点跟念初姐提吧,别藏着掖着,像我这样没好处,我心里可疼了,比身上的伤疼多了。” 宁言书瞅了他一眼,没吭声。 “装,特能装你,都看出来了,你喜欢念初姐。”陆子哼哼。 “管好你自个。”小宁爷抬指点点他,“还要查房,走了。” 陆子逞能:“你忙就别上来看我,我好着呢马上能出院了!” 宁大夫把丫说的话当放屁,去护士站交代了一下才下去。 第二天周雨拎着大包小包来了,陆小勇一见着嫂子跟见着亲人一样,一声嫂子喊得那叫一个委屈。这女人和男人就是不一样,陆海洋和宁言书只会硬邦邦的教训弟弟,周雨则把家里陆小勇睡惯的枕头拿了来,还带了充电器平板电脑什么的,好让他解解闷,知道他现在什么都吃不了,就只带了点米汤,待会问问,要是能喝好歹喝一点。 没来前听陆海洋说的不算太严重,自己亲眼瞧见了周雨也气:“怎么能这样呢!看看把人都打成什么样了!” 香香的嫂子这是替自己担心呢,陆小勇心里暖呼呼,还是那句话:“嫂子我没事儿,我就快好啦,你别跟小五说哈!” 周雨扶着后腰缓缓坐下,语重心长说了几句:“小勇啊,有些事还是得自个想开,嫂子不劝你,只是你得知道,路都是自个选的,以后别后悔就成。” 其实陆海洋也是同个意思,但陆小勇就单单把周雨的话听进去了。他说嫂子,大不了以后进山当和尚,人不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还有什么快乐?我想好了,小五结婚那天我就走。 周雨看着肿成猪头的陆小勇,她羡慕年轻人的不顾一切,当年她也曾这样飞蛾扑火,很多年过去,她以为自己不会再对谁动心,那个唯一让她动过心的人却突然又回到了她身边,她等来了陆海洋,陆小勇会等来他的姑娘吗? *** 消息是宁言书放出去的。 小五打电话约一块吃烤串,宁言书看着住院部窗外的暮色四合,淡淡道:“吃什么烤串,你不知道陆子出大事了?” 小五笑着:“不可能!他能出什么大事?” “你来医院瞧瞧就知道了。” 一句话把小五说蒙喽,她跟念初在一块,挂了电话问她念初姐:“小宁哥是骗我的吧?” 念初没听见电话里说了什么,于是就问:“骗你什么了?” 不过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宁言书这人不会骗人,她知道。 她都知道,小五这个从小跟在宁言书屁股后面长大的丫头更知道,于是上车要去积水潭,拿车钥匙插了几次都没插进去,念初拉住她她才反应过来其实她车根本不用钥匙,一键点火。 心慌意乱到了医院直奔高干病房,宁言书等在外头,说刚睡,你轻点。 小五轻轻推开门,房间里没亮灯,看不出那是陆小勇,她走近几步,高跟鞋哒哒响,她一脚把鞋甩了,赤脚靠近。 床上那人,她几乎不认识了。 澎湃的怒意让姚小五飞快地从病房里退出来,拉着宁言书问:“谁干的?” 无仇无怨的为什么把人打成这样? 宁言书很直接地告知:“你那博士,清华高材生,还是个格斗高手。” 小五当下想说不可能,怎么可能呢?他那样斯文的人怎么会把陆子打成这样?她不让陆小勇去找他是怕陆小勇把她心上人给揍了,怎么反过来了? 小五看着宁言书,想听他撤回刚才的话,她的心被焦急忐忑的浓浆灼的没一块好地儿,很难受,心很疼。 “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宁言书说,“小五,不管这件事你怎么处理我和海洋哥都没意见,也算让陆子断了念想。” 他没告诉她,陆小勇丫个傻逼要出家当和尚,丫就没那慧根庙里都不收丫,丫不让我们告诉你,也不让我们给他报仇。 小五跳起来往外跑,念初一看坏了要追去,宁言书一把将人拉住,摇了摇头:“随她去。” “鞋……”念初手里提着小五的高跟鞋。 宁言书拎过来,说走,去我科室坐坐,吴主任今儿晚上请夜宵,吃了你两回饺子了,晚上你得吃回来。 *** 小五在博士楼下见到了余华,把人打医院了还什么事没有一样,问小五:“怎么没穿鞋?走,上去,该冻坏了。” 小五甩开他的手冷着声:“你打他了?” 余华倒是很坦荡地点点头,还有点儿得意:“你不是特烦他么?我给你解决了,以后他都不会再来烦你,高不高兴?” 小五忽然抬起手一巴掌啪地扇在余华脸上:“谁让你动他的!我烦不烦他关你什么事!出阴招!小人!算我瞎了眼!” 那时候是谁说一刀两断的?到头来却比谁都护着陆小勇。 “姚小五!”楼下人来人往,余华脸上显出个巴掌印,一把将小五拉住,“发什么疯?” 小五确实疯了,气得又踹一脚,她没穿鞋,其实吃亏的是自己,脚趾豆感觉折了一下,疼,但地上冻,很快也就感觉不出疼了。 她吼:“你搞清楚只有我能欺负他!旁人谁敢动他一下我就灭了谁!你也不例外!” “你跟谁一边呢?”余华面色不虞。 “跟他!”小五猛地把脖子上的项链一扯,扔给余华。 “你什么意思?” “你把他揍成那样还要我谢谢你啊?咱俩完了!滚!” “你神经病!”余华怒道。 小五红着眼往回走,她的第一次恋爱以失败告终,并且是非常的失败,她的脚都冻没知觉了,在车里开着暖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吸着鼻涕回大院,哭着进了陆家门。 天下无敌姚家老五什么时候哭成这样过啊?陆夫人把人迎进去就急了,一连声问:“丫头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了?找小勇啊?小勇不在家,被他哥派去外地办事了,有什么委屈跟我说,我让你海洋哥给你出头去!” 陆海洋抱着媳妇在屋里呢,根本来不及出来阻止,就听姚小五吸了吸鼻涕认罪:“陆姨对不起!呜呜呜真的对不起!是我,都是我陆子才变成那样的,可我不是成心的,真的,你们不要讨厌我好不好?我以后会改的,真的呜呜呜呜。” 陆夫人听迷糊了,扭头问老大:“出了什么事?” 陆海洋一扶额,把陆夫人拉到一旁说话,周雨则过来抱住小五,哄着:“好了好了不哭了,我瞧瞧你的脚怎么了?怎么没穿鞋啊?来,我给你包扎一下。” 小五躲着,怯怯看着陆夫人,陆夫人知晓前因后果后叹了口气。 这事搁在陆家谁身上都难办,几十年的老邻居了,两家亲得跟什么一样,要是不知道还好,可小五这丫头直肠子,就没想过要瞒,所以陆夫人怎么忍心怪她?只能怪自家老幺不争气,等好了非得让他跟老大学学怎么打架。 南春碎碎念: 我今天在家,邻居装修,卧槽两路人马的冲击钻对着我天灵盖哒哒哒哒了一天,难过,明天还这样就带着我得小包包离家出走。 第七十六章 路上的小朋友都在笑6 第七十六章 路上的小朋友都在笑6 这下,该知道的人全知道了,每天去积水潭看陆小勇的人那叫一个络绎不绝,他嫌丢人,窝在病房里不肯见人,小五也不见。 病房外,小五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拽着她念初姐的手:“他还不是恨我了吧?他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怎么办啊!” 宁大夫一身淡绿手术服刚下手术台,外头披一件白袍,站在那儿就俩字:“没辙。” 小五眼眶一下就红了,求着:“哥,你进去帮我说说。” 宁大夫两手一摊:“你俩的事我不掺和了,昨儿把我骂一通,嫌我多事,要不是他现在是个半残,我得揍他。” 边上还有一人,如果说小五和她念初姐是蚂蚁,那么宁言书和陈曦都显得淡定。 陈曦压了压小五的手,让她别急,笑着叩叩门:“陆子,我是你小曦姐,没什么大事,就是跟你说一声,小五昨儿跟人打架受了点伤,闹脾气呢,不见你不肯上药,我看了下,伤口不深,就是有点儿淌血,我这就和你念初姐把人架下去啊,多大的人了,忒没心眼儿,你说她跟个男人打架能打赢才怪是不是?” 屋里,陆小勇本来以为姚小五是来给余华找场子的,虽然受伤的是他,但他先约的架这不假,就冲着姚小五就非得撕了他。 那时候说好了的,他要是敢去,她就跟他一刀两断。 陆小勇闭着眼,心里被插了一刀,血淋漓的,心想丫姚小五真狠心,他都这样了还要替她男人来补两脚。 可听见陈曦说姚小五打架受伤时立马又睁开眼,想从床上起来,嚯地拉开门训她:“你丫真以为自个是飞天小女警啊?打架?跟男人打架?有人欺负你不会叫哥哥们帮忙?自己出什么头?伤哪儿了?还呆这儿干嘛呀,赶紧去包扎啊!” 他也是关心则乱,一时没想起为什么外头哥哥姐姐任由小五伤了还胡闹,为什么小五非要进来,为什么小五那么着急。 这不像是秋后算账的意思。 可陆小勇这会儿起不来,为了避免再次呕血,他必须得躺着,那余华真有两下子,拳拳到肉,但非常精准地拿捏尺度,不要你的命,却让你疼得要命。 陆小勇动一动就疼,一说话扯着嘴里的伤就哗哗流血。 他着急,扯了手臂上的吊针想坐起来,忍着疼低吼:“进来!你要进来就进来吧!” 小五听见了,下一秒翻包包拿出一面小镜子补花了的眼线和睫毛,再补了补口红,踩着一双柔软的UGG就进去了。 *** 也就一段很短的时间,但陆小勇和姚小五看到的东西都不一样。 陆小勇一看小五穿UGG就急了,他们家姚小五什么时候穿过这胖乎乎矮不隆冬的东西?她以前嫌这鞋丑,街上看见别的姑娘穿都要跟他叹气好久:“好端端的美人儿为啥这么想不开呢?哎陆子你瞧,那鞋是不是特像笨狗熊?打死我也不穿!” 那么嫌弃,现在为什么肯穿了? 肯定是脚上的伤疼的让她穿不了高跟鞋! 陆小勇捂着胃向前伸手就要抓小五的脚,可他现在属于行动不便人士,直接被姚小五摁在床上了。那天晚上在黑漆漆的房间里偷偷瞧过一回,知道他伤得很重,可现在大白天里见到了,真是超乎她意料的重,那脸没一块能看的地方,都快不是她认识的陆小勇了。 小五咬着后槽牙,能猜到余华专往脸上招呼是为了挫陆子自尊心,让他像现在这样没脸见人。 小五那个气啊,又心疼啊,找了半天在陆小勇身上找了块全乎地儿,掀开被子啪啪打在他肉墩墩的屁股蛋子上。 小时候每到夏天一伙人总去什刹海游泳,大了就喜欢上五星级酒店游口去,男人和男人最爱幼稚地比较身体,一排站着掏出裤裆里的家伙比长短,比谁呲尿呲得远,穿上泳裤就比谁屁股翘,有肉,手感好。 哥哥们逗弟弟,说哎陆子你这屁股蛋子不错,来哥给摸一个。 陆小勇小时候还乖乖给摸一下,大了就不肯了,捂着屁股满泳池跑,小五也闹他:“哎我也摸摸,陆小勇你别跑我也摸摸!” “摸个蛋!”陆小勇涨红着脸吼。 然而此刻,他乖乖不动,让姚小五打屁股,啪啪响,确实手感好,肉很弹,像小时候爱吃的金华火腿肠,小五埋怨:“你笨啊,死脑筋,跟他约什么架,就你这斤两我都打不过!” 陆子哼哼:“我平时是让着你,我舍不得打你。” 小五心里感动,嘴上埋汰:“狗屁!” 刚说完就被陆小勇一个反手桎梏住,直接捏着她的脚脱掉鞋,小五死命挣扎都没挣脱他的手,这时候才无比深刻的意识到—— 从前,陆小勇都是让她的。 他让着她,任她打任她骂,她总是喜欢在他开车的时候揉他脑袋掐他软肉,他板着脸训几次也就随她去了,从小到大小五数不清自己打过他多少回,回回都是他跟她认错,说自个错了。 她从不问错哪了,因为知道自己无理取闹。 小五闭上眼,双眼一片刺痛,她不反抗了,任由陆小勇举着她的脚凑近了瞧,那伤口星星点点的,他瞧不出究竟是怎么弄的,沉着脸咬着牙问小五:“谁欺负你了?” 好像他就只会问这句话。 “小五,谁欺负你了?你等着,我给你报仇!” 小五一动不动,把脸埋在陆小勇身后的被子里,让被单吸去她流下的眼泪。 她哽咽着:“我去给你报仇,我把余华给揍了。” 陆小勇一下愣了。 小五在他背后扯着他的病号服:“小勇,对不起。” 细细数来,姚家小五姑娘从没有对陆家老幺说过这三个字,以至于陆小勇非常不习惯,极其不习惯,想让她把这三个字吞回去。 *** 两人就这么别别扭扭和好了,小五接下来照顾病号的担子,整日里也不闲逛了,一早起床就往医院赶,抱着个崭新的电饭煲搁在高干病房的敞开式厨房里,让家里保姆配好要用的食材,一来就一股脑丢锅里,摁下煮饭键,中午就有营养汤喝。 还跟她念初姐学煮排骨粥,陆小勇这胃吃粥最合适,各种花样换着来,她一开始做不好,把糖当盐下了不少,煮出来的粥齁甜,可人小勇没嫌弃,哗哗吃光了把碗一递:“再来一碗!” 陆夫人也由儿媳妇陪着来过几趟,可儿子嫌他们这些电灯泡太亮,刚坐没一会儿就赶人,她看着两个小家伙的互动,也觉得似乎陆家又该有一门喜事了。 陆小勇怕打针,回回都求护士姐姐轻一点。小五笑话他,说他没出息,转头出去了好一会儿。她载着念初专挑学校附近跑,一头扎进小卖铺里找着什么,问念初:“姐,你记得么?咱们小时候那个西瓜糖,圆圆一小颗,绿色的皮,咬着可甜了。” 念初记得,小时候他们家老念总给她买,后来怕她吃坏了牙,妈妈不让买了,老念就偷摸着偶尔让她吃一回。 “那糖现在可不好找。”念初说。 “陆小勇最爱吃这个。”小五翻遍了二环内的所有小卖铺。 “小五。”念初笑看她。 只见小五在冬日的冷风下红了脸,吸了吸鼻涕说我这是对他有愧。 糖最终是找着了,小五买下了店里所有存货,口袋里塞一包赶回医院。 陆小勇嘟囔:“你去哪了啊?” 小五凶他:“怎么,没了我就不能活了?还要我伺候你撒尿拉屎啊?” 陆子不吭声了,默默看着她。 小五的脸比刚才更红,嘟囔:“这暖气也太高了点。” 下回打针的护士姐姐又来,小五在陆小勇还没开始嚎之前就把糖给塞嘴里了,陆小勇一愣,随即嘴里泛出记忆中的甜,他突然安静下来,深深看着小五。 小五撇开眼,耳朵尖都是红的。 护士姐姐倒是纳闷:“今儿怎么不闹了?不疼了啊?” “不疼。”陆小勇笑了一下。 等人一走,陆小勇一扯手腕把小五拉到身边,他跨步坐在床边,人心情好身体也恢复得快,就是一张脸还惨不忍睹,鼻梁骨裂了一点,微微凸起一个小点,撑着单薄的皮肤,不过影响不大,大老爷们的不想去医美。 小五一个趔趄坐在了他腿上,陆子趁机抱住,在距离她不到一手指宽的地方低声道:“我不是小孩了,你换个奖励。” 小五翻个白眼说:“真是胆子肥了敢跟我提要求了,是我太惯着你了是不是?这糖多难买啊,我跑了好多地方呢!你以前不是最爱吃了么?怎么又嫌弃上了?吐出来,你不吃我给别人吃!我唔——” 陆小勇是真的在医院养伤把胆子养肥了,他含住了小五喋喋不休的嘴,手指用力搂住她的腰,隔着一件卫衣小五能感觉到他的手在发抖。 南春碎碎念: 本文的第二个吻戏来自我们的欢喜冤家~鼓掌~ 我家今天很安静,谢谢各位的关心,其实就算你们让我去你们家我也不敢去啊,我知道你们一定会把我关在小黑屋不写出一万字不放我出来!o(╥﹏╥)o 第七十七章 路上的小朋友都在笑7 第七十七章 路上的小朋友都在笑7 陆小勇觉得自己这辈子做过最勇敢的事就是现在,此刻! 他真是鼓起了八辈子的勇气这么一亲,也做好了被小五推开的准备,可令他震惊的是腿上抱着的姑娘没动,乖顺如大院里的猫,他甚至感觉小五的手柔软地缠住了他的脖子,这是一个邀请。 陆小勇头一回亲女孩没经验,眼瞪得老大,对眼儿看着近在咫尺的小五,发现她的眼睫微颤,脸上冒着腾腾热气。他心里一松,更紧地搂住她,这么贴着唇就很满足。 他乖,可小五姑娘不是个乖孩子,等了半天没等到小言里霸道不羁极具侵略的吻,不满地张开眼,眼里都是嫌弃。 陆子一下愣了,以为小五反悔了。很自觉地把嘴巴从小五嘴上拉开,还发出轻微地啵一声。下一秒,姚小五姑娘凶猛地贴上去,相较于刚才陆小勇斯斯文文的初恋般泛着樱花味的吻,她则是蛮横地一通到底,灵巧的舌头钻进去撬开陆小勇齿关,缠着他的舌头狠狠往外拉,只听陆小勇唔一声低吟,紧张地喘了一声,心跳声大得她都听得见。 这一吻打开了新世界大门,小五从前只在书上见过人家说接吻有多美好,自己真做了以后感慨一声:卧槽!难怪人人都在搞对象,这感觉太特么美了! 她跟个土匪似的狠狠吮了陆小勇嘴唇一下,把那嘴唇都快吮出血来,高兴地仰起脸,笑话他:“你怎么这么笨。” 陆小勇脸红成了一颗番茄,也不好意思看小五了,垂着眼皮子玩她的手指头。 小五流氓一样抬起陆子的下巴,逼她看自己。 在陆小勇眼里,姚小五笑面如花,是最最好看的模样。 他永远记得小曦姐对他说的:“小五去给你报仇,光着脚踩在雪地上不知道冻了多久,她去你家给你妈你哥哥嫂子道歉,自己脚上擦破了皮都不晓得,你什么时候见她哭过?她在你家哭惨了。后来上药疼得哇哇叫,让她家大姚拿药酒把淤血揉开,把冻僵的皮肉揉松,可还是长了冻疮,又痒又疼,不知道明年会不会复发,要是那样她冬天再也穿不了高跟鞋了。” 陆小勇的眼神热烈直白,这是他隐藏了很多年,从不在她面前显露的样子。小五被他这样的眼神蛰得心慌意乱,难得害羞一回,扭着身要从他怀里下来。陆小勇牢牢把人抱住,伸手一点点扯开小五的领口。 她穿套头卫衣,脖子上绑了个针脚不细密的大红色围巾,屋里暖气足也不肯摘,在陆小勇跟前晃了一上午。陆小勇也不知道这丫头什么时候从哪儿捡回的这条围巾,圣诞节那一晚的一切清晰地回放,他急切地想证明什么,把领子拉到胸口下方,堪堪露出些许少女如雪般胸脯上沿。 那里没有该死的铂金项链! 那里随着小五加重的呼吸起起伏伏,在锁骨正中位置垂直向下的地方有一道疤,曾经深可见骨,那大狗发疯般死死咬住小女孩,再过几秒整块肉都能被它扯下来,而他被吓懵了,爬在树上不知道该怎么办,没出息地哭鼻子。 树下的小女孩一点不怕,大狗把她扑在地上,她还敢拿小手拍狗头,喊着:“你起开你起开看我不炖了你吃狗肉!” 其实她也疼,却不喊,也不哭。 之后他发了几天高烧,大夫说再烧下去人就傻了,可他不愿意治病,守在小五病房外头,半步都不离开。 那时候没走,现在也不可能走。 陆小勇目光锁着姚小五,在她的注视下一吻印在她的胸口,用舌尖亲昵舔过那道疤痕的边缘,小五抬起手,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 *** 夜里,病区拉了灯,坐镇高干病房二十年、处理过数不清大小突发情况、也见过无数高门大院阴私的老护士长值班。她按点配药、举着注射器拉开陆小勇病房的房门,开启床头护理小灯,尽管知道床上这位就是军区陆参谋家二公子,跟人打架被揍进来的,但还是一丝不苟地对姓名,并且掀眼瞧了瞧一旁陪护床上的女孩,那是姚家五姑娘,打小不知来过这层多少回,她被狗咬的那次老护士长刚接手这层,对这丫头印象深刻,打针眉头都不皱一下,相反,一旁的男孩哭哭啼啼,好像那针是扎在他身上一样。 都多少年了,这两人还是这样。 她针都还没下去呢,当年那个男孩就一个劲往旁边缩,女孩往他嘴里塞一颗糖,牵着他的手安慰着:“很快就好啦,哎呀你也真是太不爷们了。” 老护士长一套注射动作那叫一个干净利落,碘伏大面积涂抹屁股蛋,针头对准一戳,男孩被这么一蛰忍不住动了动,她眉头都不皱一下,特别会唬小孩:“不许动啊,针头断里面才麻烦。” 男孩不敢动了,老护士把药水推进去,听见男孩嗷了声,然后拔出针头,往针眼压一根棉棒,过几秒拿开,让他提裤子。 女孩一瞧警报解除,懒懒往陪护床上一趟,打了个小哈欠。男孩眼角泛泪光,委委屈屈的,吮了吮嘴里的糖。 老护士细致,病房里再检查一遍,这才放心地出去。 只见她一走,房间里被月光打亮的那面墙上突然暴起一个身影,猴儿似的从陪护床一脚跨上病床,坏坏笑着掀开了被子,钻进去,往床上那人怀里钻,小姑娘家家的,特别不矜持。 被窝里,陆小勇红了脸:“你你你,你这样不合适……” 姚小五发狠:“那我走了啊!” 陆小勇羞羞答答把人拦住,一把搂进怀里,忍不住亲了亲少女玫瑰花似的唇瓣,又大胆地撬开她的贝齿,舔舐她淡粉色的牙肉,将小了一圈的糖果渡给她,西瓜味在两人嘴里迅速散开,他们纠缠在一起,分享一颗糖,将它越舔越小。 小五的手不老实地往他病号服里钻,手掌心泼皮似的贴着他的小腹,手指轻轻挠了挠,听见陆小勇急切地喘了一声,捉住她的手拉出来,牢牢握住不让她动。 小五嘟着嘴还要亲亲,那种情人间腻腻歪歪的亲昵没有尽头,她也奇怪,以前觉得陆小勇特烦,可现在对着他那张肿成猪头的脸,却又觉得可爱。 怎么都看不够。 陆小勇心随意动,吻着吻着滑下去,解开小五的睡衣,又百般珍惜并且无比郑重地吻了吻她胸口的疤。 小五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往他头上一贯,将人拉起来,问他:“你是为了疤还是真为了我?疤是小事,我从小就没放在心里过,别什么都揽身上。” 陆小勇一下就急了,气得结结巴巴:“当当当然是为了你!真为了你!我我我从小就喜欢你!” 说完恼得狠狠咬了她一口:“从小就焉儿坏!” 这话说对喽,小五自己也心虚地嘎嘎笑起来,走廊传来脚步声,俩孩子不敢争了,一动不动抱在一块,跟俩受到惊吓地仓鼠似的,等脚步声过去才又压低了声音说话:“那你以后不许欺负我!” 天地良心,陆小勇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种功能。 小五脸上染上几分甜蜜,矫情地揪着陆小勇胸前纽扣:“我比你大,以后要是比你先死你可不许再找,一定天天想着我。” 陆小勇不高兴了:“你别乌鸦嘴!” 小五啧啧:“这就敢凶我了?” 陆小勇把人压进怀里:“不许你这样说。” 小五美滋滋地嗯了声,难得如此乖顺。 *** 按照陆小勇的思想境界,和姚小五牵牵手儿亲亲小嘴就已经要乐得找不着北啦,可明显姚小五同学更先进一些,不安地在陆小勇怀里扭动,被子里热腾腾地,两人身上都出了汗,她的手又开始不老实,居然敢去扯男孩的裤头! 嘴上哄着:“我帮你看看屁股上针眼淌没淌血,真的,就看看。” 试问,这跟大猪蹄子说我就蹭蹭不进去有什么区别? 陆小勇觉着这进度忒快了点,坐火箭都没这速度,赶紧把人摁住,说你别闹,我真忍不住。 小五就是要闹,要闹得他忍不住最好,笑嘻嘻用脚蹭他的脚,那暧昧的含义不可言说只可意会。 但陆小勇同学是个正直的孩子,红着耳朵跟怀里的姑娘上课:“不成,咱们不能那样,再等等,你乖一点,别那样,我难受。” 裤裆里顶出一个帐篷,他翻了个身,把后背对着女孩,小五咬住他红透了的耳朵尖,不满意地哼哼,陆小勇都要哭了,一下又翻过来,把人用棉被裹成了蝉蛹宝宝,让小五动弹不得,就这么抱着睡了一晚。 被子全裹她身上了,第二天陆小勇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光荣地感冒了。 老护士长交接班完又过来溜达一圈,举着小枪往陆小勇额头一点,看看没发烧,想不通:“怎么好好的就感冒了?这么大还踢被子啊?你胃都这样了让大夫怎么给你用药?是药就伤胃,我看还得给你扎两针。” 陆小勇两眼泪汪汪,幽怨地看着一旁没心没肺给老护士长捧哏的姚小五。 小五:“对对,您说得太对了,就是踢被子,我夜里起来给他盖了三回!您瞧我这黑眼圈!针该扎还得扎,咱们一切听大夫安排!” 南春碎碎念: 这章齁甜!姚小五你个奏牛氓调戏良家少男! 第七十八章 路上的小朋友都在笑8 第七十八章 路上的小朋友都在笑8 姚小五就这么在陆小勇病房安营扎寨了,夜里两人天天滚一个被窝,她就爱逗他,把人逗得恼羞成怒了再哄哄,那叫一个春风得意马蹄疾。这是一种与别人在一起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心里源源不断流着一股暖蜜,很暖,很甜。 宁言书最近科里事情多,一天排十几台手术也是有的,值夜班的时候上来溜达一圈。医院里大多是三人间两人间,按规定门都得敞开着通风,大夫查房、问诊来来去去很少有敲门的,再说这儿是自个弟弟的房间,宁大夫没想太多就进去了。 进门一看,俩毛脑袋挨着藏在被子下,一动不动,掩耳盗铃,当他看不见啊? 小宁爷说打扰了,人退出来,把门带上,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没多久小五就出来了,跟来自首似的,别别扭扭喊了声小宁哥,一头乱发胡乱支棱着。 宁言书没说什么,其实心里高兴,抬手揉揉小五脑袋。 小五的心突然就定了。 她逝去的初恋,她跟陆小勇交了心,他们在一片慌乱中表达爱意,她任凭自己的心做出选择,尽管这个选择太出乎意料。 也会有不知所措的时候,但她知道这个选择没有错。 小宁爷带着笑意开口:“以后对陆子好点儿。” 小五乖乖点了下头:“我现在对他可好了。” 小五在手一切我有的陆小勇同学忍不住要显摆,电话通知各位可以来探望病人了。消息传得飞快,从圈子内传到圈子外不过半小时,众人奇了,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敢见人,各个马不停蹄往医院赶,熟悉的就想笑话笑话他,有求于他或者有求于陆海洋的这时候拎一个进口果篮表表心意再合适不过。 一上午,病房里塞满了探望必备物品——鲜花和果篮。 小护士板着脸进来说了几次不许抽烟,不许待太久影响病人休息,不许大声喧哗,不许…… 宁大夫在大门口等念初,看她手忙脚乱下了公交车,蹦起来冲他挥挥手,打了个手势让他再等等,一头钻进旁边水果店。 宁大夫一把把人拉了出来:“他不缺这个,现在就缺听他说话的人。” “不能吧?小五不是在那么?”念初挠头。 小宁爷飙车的时候一身黑色皮衣,那叫一个狂霸不羁,人穿上白袍也特别有样子,带着一副眼镜,两手插兜里,脖子上挂着个听诊器,一脸神秘:“去了你就知道了。” 于是念初两手空空跟着上楼,一进门发现里头是花和水果的海洋,不过送这些的人不敢打扰陆少爷休息,放下就走了,留下的都是一起玩的,三三两两坐一块,冲念初打招呼。 陆小勇正说渴了,赶紧喝了口温开水打起精神拉着他念初姐又唠叨起来:“姐你来啦!你坐!小五,你起来椅子让给姐坐,你就坐我身边。” 姚小五一坐过去他就牵住人的手:“怎么手这么凉?我给你捂捂。” 这种特别幼稚的显摆一个上午都几回了啊?小五不耐烦地重重拍了陆子一下:“差不多得了啊!” 陆子嘿嘿笑着冲念初一眨眼:“害羞呢这是!” 众人发自肺腑地从灵魂深处呕了一声,恶心得未来三天都不想吃东西。 整个病房散发着令单身狗们极其厌恶的恋爱的臭豆腐味,陆海洋扶着周雨站起来:“走了,甭跟这儿浪费时间,我一结了婚有儿子的成功人士在这吃什么狗粮?幺儿跟你大哥我学学什么叫人生赢家。” 说完指指分开坐的陈曦和魏天:“你俩也抓紧,都老大不小了,家里催没催?我这榜样在这儿,没给你们一点启发?” 周雨笑着拉了陆海洋一下,陆海洋嗨了声:“一帮小崽子。” 小崽子宁大夫摸摸鼻子,冲念初打了个暗号,把人叫了出来。 念初还一脸乐呵呵的表情,好像脱单的人是她一样,问:“小宁哥,什么事啊?” 宁言书把手从兜里拿出来,忽然揉了揉念初的头,手指顺着向下,被刷子刷得很粗糙的指腹轻轻捻着她的耳垂揉了揉,说:“去德国的名单下来了。” 念初脸上的笑根本来不及落,心里咯噔一下,她望着他,问:“是你吗?” 宁大夫点了一下头,手指滑下来,贴着裤缝线搓了搓。 “是件好事!”念初回应得飞快,“小宁哥,祝贺你!” 身后护士站里忙忙碌碌,药瓶针剂叮当响,他微微弯下腰,深深看着她,说了句话:“三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念初笑着嗯了声:“是啊!” *** 她的手揪在背后,很想很想拉着他的袍子哼哼唧唧说我舍不得你,可她不能。 宁言书看着念初急急地要回病房,长发甩起来打到他的下颌。 接下去陆小勇和小五再说什么念初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望着脚尖愣神。 小宁爷要出国,自然要有一顿离别宴,陆小勇攒的局,老地方,都必须到。 可席上唯独缺了一人,宁言书目光一扫,淡淡撇开,坐在桌边抿了一口白水。 陆小勇解释着:“念初姐她加班,哥,她跟你说了吧?” 宁言书嗯了声,下午就来了消息,乖乖巧巧规规矩矩:【小宁哥真是对不起,我晚上得赶稿子过不去了,你们玩开心点。】 可这丫头本来就不是乖乖巧巧规规矩矩的主儿,这么说话生分! 小宁爷半个标点符号都没回,虽然他是主角但依然不碰酒,一杯26度白开水跟人真白酒干的那叫一个爽快。 这圈子里的人只要想炒气氛那就不可能有冷场的时候,反正都知道小宁爷闹不起来,乖乖过去敬一杯,说哥您一路顺风,步步高升。然后找经逗的人闹去了。 打头的目标就是姚小五和陆小勇,一个不能喝,一个护着不让喝,那叫一个好玩。 小五把陆子藏身后,拍着胸脯:“有什么冲着我来!” 那大家从小一块长大,自然不会客气,酒杯一溜排开,换了花样,让外头小男孩上洋的。陆小勇急了,他清楚姚小五酒量,这么混着喝根本不行,把姑娘带自己身后,梗着脖子:“不,有种冲我来!” “哟呵!”大家啪啪鼓掌,“陆子长大了这是!” 只见小五不耐烦地把人扒着脸压下,跨步站在椅子上:“老爷们谈事儿有你插嘴的地儿么?给我安静待着!” 这就看出一家之主是谁了,都坏坏地笑,问陆小勇是不是被压的那个。 小五得意不已:“那当然!” 然后一仰头,把酒咽了下去。 那边闹开了花,这边陈曦隔着几个位置端起酒杯冲宁言书举了举,小宁爷也很风度地端起他那杯白的,小口抿了一点,陈曦酒量也不行,喝一点就上脸,魏天赶紧给她递了杯红茶,她笑着拒了,说:“今儿高兴。” 随即又想起什么,问他:“今年大宁哥过年回来吗?我都好久没见过他了,我走的前一年他还给我压岁钱呢。” “小曦!”坐她身边的魏天突然喊了一声,眼里带着惊恐。 陈曦是醉了,没意识到,还说:“今年估计你是赶不回来了,真是不凑巧。” “小曦姐!”随着小五一声厉斥,四周像是结了冰,将人冻住,那边闹着的一团顿时都停下来,纷纷看宁言书脸色。 东坡的包厢内,小宁爷挑起眼,淡淡说了句:“他以后都不会回来。” 陈曦还在用她那浆糊一样的脑子分解宁言书这句话的意思,就被魏天从椅子上扯了起来:“你跟我出来!” 为什么大家都这么看她?她说错了什么? 陈曦挣扎着甩开魏天的手,扭头要回去,想回去问问,问问…… “大宁哥不在了。”魏天上前一步重新将她拉住,压低了的声音里满是悲伤。 这里是走廊的尽头,窗不知被谁拉开了,寒风呼啸卷进来,兜头罩脸把陈曦那混沌的脑子吹了个清醒。她浑身一抖,不可置信地看着魏天,终于知道刚才大家为什么那样看着她,为什么宁言书会那么说。 “你知道?” 魏天点点头。 “你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陈曦抓了下头发,眼眶发红。 宁言墨这个人对于这群小的们来说代表着什么,在心里有多重的分量,旁人是不可估量的,他是一个无比优秀的战士,满分的大哥哥,人生的榜样。这样的人,是怎么没的? “你明明知道……”陈曦喉咙里被什么卡住,说不出话来,只能扯了魏天一下。 那力气很大,指甲划破了他的手背,但他丝毫不觉得疼。 *** 他知道,比谁都知道宁家兄弟对于陈曦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是这个大院里的曦曦公主,可她其实并没有公主那么幸福,她的父母忙于事业将她扔在爷爷奶奶家,老人抚养孙女虽然隔辈亲,但毕竟是两代人,也有不周到的时候,他们并不知道大院里其他小崽子总聚在一起嘲笑陈曦,说她是没爹妈的孩子。 她从小乖巧懂事,不会回家告状,知道在外头哭完抹干眼泪不叫爷爷奶奶瞧出来,是大宁,牵着她的手让她认人,一一算账,凡是取笑过她的都挨过大宁的拳头,而宁家小儿子则插着裤兜站在哥哥身后,递给曦曦公主一颗糖。 那是姥姥让勤务兵特地给姚家小五备的大白兔奶糖,他不爱吃,以为女孩都喜欢,见过几回细瘦的小丫头蹲在树底下哭,就揣上一枚,想让她吃了就别再哭。 女孩子哭哭啼啼真的很烦。 要说还是小五好,不怎么哭鼻子。 那时候的陈曦哪里会懂小小少年的嫌弃,那个牵着她手的大哥哥,那个给她大白兔奶糖的少年,他们的眉眼何其相似,但气质又很不一样。 她问与他同龄的少年:“我可以和你一起玩吗?” 她听见大哥哥笑道:“小二你说好不好?” 只见少年无所谓地点了一下头,只说:“你不许再哭。” 南春碎碎念: 啊啊啊啊,宁小二你从小就撩妹!叫你撩!我小阿初生气啦~! 开学啦,今儿双一下~明天努力也双~ 大概每个男孩都有一个曦曦公主吧。 第七十九章 路上的小朋友都在笑9 第七十九章 路上的小朋友都在笑9 陈曦记得自己是怎么把眼泪擦干,小心地撕开糖纸,将奶糖放嘴里满足地咬着。那时候的东西货真价实,好像喝了满满一罐甜牛奶,长大后她也往牛奶里加糖,可再也不是那个味道。 她开始跟着宁家小二一起玩,她发现其实他没看着那么老实,他心眼忒多,而且贼坏,总是做军师的位置,给人出谋划策自己却不动手。她性子偏靜,不爱追追打打,就跟着他的姥爷学认中药,一万两千多种中药认起来颇费时间,但她有得是耐心和恒心,想尽快追上他的脚步。 宁姥爷的书桌为她又扩宽一些,她与他一齐挺直背脊站在桌前,屏息凝神在宣纸上落下一笔,细细的手腕悬着狼毫,一开始控制不好墨汁,写坏了很多,有好的被姥爷细细收好,一年到了头订成册交给她,无比慈祥地对她说:“咱们小曦来年再加把劲,就能超过那小子啦!” 她扭头看看他,他脸上的表情一贯很少,但那时显露一点,是你压根追不上我的意思。她起了好胜心,觉得自己能行。 过年,外头飘着鹅毛大雪,大哥哥似乎不怕冷,一身单衣从外头回来,翻看她的字,夸她写得好,兜里掏出两个红包,一个塞给她,说给咱们曦曦压岁,来年就是大姑娘了。 可她希望永远不要长大,永远都能得大哥哥的压岁钱,和宁小二一块写大字、背本草纲目。 陈曦闭了闭眼,脑子里全都是宁言墨如何温柔地对待她和宁言书偶尔流露的特殊照顾,她真的成了公主,没人敢再嚼舌根,宁言墨挂着光荣的红绣球用宁小二的话说跟拉牲口一样坐上远去的火车那天,她也去送行。 那是只有亲人才有的权利。 她忍不住想哭,又怕宁小二嫌她娇气,只好死死忍着,她不敢多说什么,看出他心情很差,可他却转过头,淡淡对她说了句:“哭吧。” 得了允许她哇哇大哭,说舍不得大宁哥。 他嘟囔:“我看你爸妈走的时候你也没这样过,我哥又不是不回来。” 确实,曦曦公主每年和父母能见一两面,她话少,父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留给她很多漂亮的裙子和很多的钱后又离开。她自从有了宁家兄弟后就再也没为此哭过,反而是大宁的参军让她哭成这样。 宁小二说:“我哥答应了会回来看我。” 之后的很多很多年,宁言墨从最底层一步步往上爬,他去最苦最危险的地方,如果碰上战友有急事,他便会将自己的休假让给他们,然后给弟弟写一封信,陪着错,一起送回来的一定会有他亲手用子弹做的模型。 他是这个家的骄傲,就连那样不轻易夸人的宁首长也总含笑说起自己的大儿子,然后将希望给予小儿子。但陈曦知道,宁家小二不会踏上哥哥的老路,他身上有反骨,他同时喜欢哥哥的军装和姥爷的手术刀,但他终归会选择后者。 她曾觉得,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他。 所以此刻,当宁言书说哥哥再也不会回来时,陈曦无比心痛,他该有多难过多失望?那时候她在哪里?她担不起宁家兄弟俩对她的照顾和陪伴。 “你应该告诉我的。”陈曦的眼泪淌下来,埋怨地看着魏天。 “那时候你正在准备最关键的考试,我不能说。” 他把事情揽下,但其实他何尝不伤心,陈爷爷的电话打到他手机上,叮嘱着:“小天,别告诉小曦。” 除去这事本身就关系到某个不能说的战斗部署外,还有陈家的私心。 当年家里的娇娇小公主为什么非要闹着出国?虽然陈曦没说过但家里老人总是能猜到一二,国外怎么都不如家里,她在外头吃了多少苦,这些年为什么一次都不回来,都让陈家心里不痛快。只是小辈的事他们不好插手,两家人在政界又一直相互扶持,所以才一直隐忍。 既然走了就不能在那种时候回来,像什么话?我陈家掌上明珠是让你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么? 所以魏天没说,但他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陈曦指责他,甚至可能永远不再理他的一天。 他看着她,陈曦很少哭,就连出国那天站在空荡荡的行李寄存处一直等到广播里催她登机时也忍着没哭,她潇洒转身,一次都没回头。 他那时以为她和宁小二会一齐走,做好了笑着送他们上机的准备,怎料走的只有她,魏天来不及准备,只能放她先去,离别前她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第三天,他搭上了飞往美国的航班。 她傲气地一定要拿到学位才肯回来,他就一直陪着她,同样一次都没回来过。 “小曦……”魏天喉头苦涩。 “我是担心他。”陈曦的发丝被寒风卷起,非常坦诚,“小天,作为朋友,我们应该在那时候陪着他。” “不。”魏天摇摇头,“不止是朋友,你一直没有放下他。” 陈曦想辩解。 “你后悔了。”魏天打断她,轻轻一哂—— 否则,你又为什么让我假扮你男朋友?不过是需要一个借口回来,有我在,当年你们之间的事便能揭过去,你还可以从头开始,你知道我为了你愿意向他解释这件可笑的事情,你一直运筹帷幄。 “不。”陈曦看着窗外,“这么多年我想通了,如果一切是我强求,做朋友也行,唯一感到抱歉的是利用了你。” “你为他考虑那么多,那我呢?” “小天……就像他不喜欢我,我也……这没有对错,随心而已。” *** 东坡这一隅的包厢里靜得不成样子,宁言书看看腕表,站起来要走。 “哥!”小五拉住他胳膊,不放心地看着他。 “没事。”宁言书并不会怪陈曦,她是无意的,估计现在难过得正在哭。 “你要去哪儿?”小五仰头问。 宁言书拍拍小五脑袋,微微弯腰,压低了声儿:“你念初姐今儿没来,我去瞧瞧她。” 小五这才肯放手。 宁言书刚走陈曦就和魏天一前一后进来了,两人脸色都不好,陈曦一见宁言书没在就追了出去,一群人看着被剩下的魏天,不知道做什么表情好。 魏天端起桌上的洋酒一口气灌了。 陆海洋过来把酒拿走,魏天也没抢,颓然坐下。 小五埋头和陆子发微信:【小天哥一片大草原,好可怜。】 陆子就坐在她身边,回了一条:【媳妇儿,你可怜可怜我,千万别让我这样。】 小五知道陆子是真的没有安全感,也不逗他,而是答应下来:“你放心吧。” 楼上那小孩得了宁言书一笔不菲小费,懂事地把人送到门口,周哥也点头哈腰:“宁少爷您走好!” 宁言书转头看看小孩,说别跟他们学坏,多看点书。 小孩认认真真地做保证:“我肯定不学他们,他们总是抽烟,特别臭,我从垃圾回收站捡了高中课本,最近正在自学,就是有些题看不懂。” 宁言书给他一个邮箱地址:“以后可以来问问我。” 小孩估计刚才在上面听见宁言书要出国,挺舍不得,揪了揪裤管想说您一路顺风,可想想他算什么啊,跟人提鞋都不配,可又知道跟前这位爷不是那样的人,所以万般羡慕小五他们,他要是能也跟着喊声哥就好了。 宁言书一双微微上挑的眼在东坡大门口非常俗气的两盏大红灯笼下笼着一股郁郁,轻轻挑了挑下颌:“回去吧。” 他把车开出来,看见陈曦急忙忙追出来,却没停车的意思,陈曦扬声大喊:“宁子!” 她整个人横在车即将驶过的地方,宁言书踩了脚刹车,降下车窗。 陈曦没穿外套,一身单薄的连衣裙,发着抖对他说:“抱歉。” “没什么,不用道歉。”宁言书风轻云淡。 他总是这样的,没有人见过他真正动怒的样子,哦不,陈曦想,或许他只是不让她看见罢了。 “你一直在防着我。”她说。 宁言书的眼尾比旁人开得宽,显得眼格外狭长,最后几根眼睫翘出完美的弧度,让他看起来更添几分女相,但这人偏偏又英气十足,所以他总能让旁人一眼就记住他,再也忘不了。他不置可否,对于陈曦下的这句评断没有解释也没有说明,而是看着她,似乎这是她回国后他第一次将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有些话我以前没说,现在想告诉你,你能给我一点时间吗?”陈曦问。 宁言书又看了看腕表:“十分钟。” 陈曦点了下头,不自觉地舔了一下嘴唇。她在紧张,她很冷,但宁言书没有让她上车的意思。 “小时候我们一起背草药名,那些涩口的名字其实我不喜欢,姥爷带我们俩去上解剖课,其实我吓得要死,但我一直让自己不要放弃,我追赶着你的脚步是因为我以为我们会陪伴彼此到老,就像我爷爷奶奶,你的姥爷姥姥。你一直对我很好,那种好又与小五不同,所以我非常自恋地以为我在你心里是特别的。陈曦自嘲地一笑,我当时走得很自信,我以为你会追来,但你没有,来的是小天,那时候我就知道不能再骗自己。” “你不用这样,宁小二。”陈曦说,“好歹我也有貌有才老子有钱爷爷有权,不图你什么,更不会害你,请你不要将我与那些使尽手段算计别人的人混为一谈,我有我的骄傲,我虽然喜欢过你但我不会执迷不悟,我希望我们依然还是朋友,我希望你依然能够信任我。” 陈曦眼眶发红:“我希望我们能回到小时候那样。” 宁言书沉默着,他以为陈曦对医学的热爱是高于他的,他没见过她偷懒,砖头厚的书她咬着牙啃完,吃得滚瓜烂熟倒背如流,姥爷的每次提问她都高高举手,她甚至在第一堂解剖课上就做到了旁人做不到的,她很勇敢,很努力,但这样的她却说其实不喜欢她所坚持的一切。 陈曦的脚趾在鞋子里发僵,动一下都疼,她问宁言书:“你喜欢她么?” 宁言书又挑起目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念初。”陈曦扶着车门。 只见驾驶室上的男人点了一下头。 南春碎碎念: 往后翻,还有一更。 第八十章 路上的小朋友都在笑10 第八十章 路上的小朋友都在笑10 宁言书到报社时楼上还亮着灯,他徒然松了口气,最怕与念初走岔,他明天一早的飞机,今晚大概是最后一面。 当然,要看她明儿愿不愿意去送。 抬脚上楼,刚从电梯口出来就听那丫头笑着与同事道别,似乎还约着有空要一块去逛街,她的同事声音听起来比较厚,应该略大几岁,说过年新衣裳还没买。 宁言书立在原地,他一直知道小丫头其实挺有本事,只需给她一个机会,她会做得比别人好,走得比别人长远。目光停在玻璃门上,先是见着一个浅淡的身影一晃而过,然后人就到了门口,她在扭着头和同事说话,没注意到电梯口有人,倒是那位同事推推念初,笑着指了指她身后。 她回身,发现他拿眼神勾着她。 “你怎么来了?这么早就散了啊?”念初问。 宁言书嗯了声,没说席上不愉快的事,三人一块下楼,出来后略微颔首与念初的同事道别,揽过她往自己车那边走。 路上,问她吃了没有,还要不要再吃点,念初摇摇头,知道他明天一早的飞机,得早点让他回去休息。 宁言书将人送到铁门外,念初麻溜地下车,挥挥手再见。 他把人拉住,低声问:“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念初笑:“哪能啊。” 他单手把她两片很做作上扬的嘴唇捏住,说:“早跟你说过,不想笑的时候别笑,难看。” 念初的上眼皮耷拉下来,不吭声也不笑了。 宁言书把手松开,站在她跟前也不知道怎么的,心情不太好。 说来也就三个月一百天而已,这还是个挺光荣的事,名额只有一个,几个重点科室都推了人出来,为显公平,比外语比技术,考试考了三轮才出结果,他背景厚,谁都知道积水潭上至院长下至食堂打饭阿姨都喜欢他,可谁也不敢说这回的评比水。 就是因为不水,特别特别的显真功夫,所以才叫上至院长下至食堂阿姨都骄傲挺胸:“瞧,咱们宁大夫真够厉害的!” 吴主任乐呵呵地逢人便显摆:“哎呀我那学生小宁,哎就上次和你合作给老大爷做膝关节置换那个,那真是没话说,特别的稳,他这个年纪放眼全中国都找不到几个,真是天生的外科大夫。” 他要走,科里也想准备一场送别宴,他给拒了,想着发小们聚聚这丫头肯定会到,没想到敢真肥着胆子跟他请假。 “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们。”宁言书交代着,“如果不方便也可以告诉陈曦,她办事比小五靠谱点。” 只见快埋到胸口的脑袋瓜不做声,半晌点点头。 “那我走了?”他微微弯下腰,想看看她。 小丫头轻轻把他推开,蹬蹬蹬跑了。 宁言书就站在那儿,看着老旧的楼房因为她而染上一些活力,楼道里的灯也老,时而亮时而没反应,她如深夜才会现身的精灵,游走其中,失灵的路灯给她打着节拍。 进了门,念初呼呼喘着躲在厨房窗台上,没亮灯,看着楼下的人。他似乎知道,冲她躲着的角落定了定眼,然后转身上了车,车尾灯滑过一道弧线,他离开了她的视线。 *** 第二天,大院里只在晚上出动的夜猫子全都起了个早,惊得家里人纷纷不安地询问:“中邪啦?吃错药啦?你又闯祸了?” 孩子们委屈,“爹/妈/爷爷/奶奶/姥爷/姥姥你们怎么这么看我?我这是给小宁哥送行口去!” 大人们这才放心,该做饭的做饭该喝粥的喝粥,当家里的小魔王不存在。 宁言书晚上睡在姥姥这儿,一早出来就皱了眉头,看着小楼前一大串粘粘搭搭没听话的家伙很无语:“不是叫你们别送么?我又不是上战场你们至于这个架势么?” 小五和陆子手牵手站在最前头:“至于!” 以前还好,现在小宁哥更有人情味了,她就舍不得。 于是小宁爷只好挥挥手:“拿你们没办法。” 于是大伙一窝蜂散,各自上各自的车,一大早大院里引擎轰鸣,吵着了谁家刚出生的娃娃,娃娃咧嘴大哭,伴随着车队驶出小院。 宁言书自个没开车,今天秦筝非要送他,他就和老太太一块坐家里的车去机场。车上秦筝絮絮叨叨:“你打小有主意,在外头姥姥不担心,照顾好自个,别担心我。” 宁言书作为家里最小的幺儿其实是很不称职的。相比之下陆小勇简直是模范样本——听话,负责给家里一众长辈们撒娇,是逢年过节绝不能缺的开心果儿。 小宁爷不听话,他们家老爷子说往东他就一定要往西,他少年老成从没有撒过娇,不是家里的开心果儿。 但他塑造了属于他自己的老幺形象——稳重、聪明、早慧、争气。 他是大院里妈妈们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他在弟弟妹妹们面前不自觉地想要做到更好,因为他潜意识在模仿他们家大宁,如果陆小勇是老幺的模范样本,那么宁言墨则是家里老大的模范样本。 他照着哥哥的身影长大,突然有一天那范本不在了,他有过迷茫,但很快振作,不想叫他们失望。 秦筝的唠叨停下,宁言书嘴角弯起一个很淡的弧度,但能分辨出他是在笑,说我一定照顾好自个。 老太太突然一愣,随即心酸,他们家小二,有多久没这么笑过了? *** 一群人围着老太太进了机场,老太太身份特殊,勤务兵站在三步外警戒,秦筝倒是没那么多讲究,留时间给这群小猴儿道别,自己往长椅上一坐,自豪地看着孙子。陈曦刚回来,与宁言书还不是那么热络,道了声珍重,退出来,往姥姥身边一坐,说些有趣的事情宽她老人家的心。 秦筝心中只叹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不是他们宁家媳妇,指指魏天问陈曦:“刚才怎么见你搭小五的车,吵架了?” 陈曦点点头,在一起是假的,吵架是真的。 她生气,她也觉得自己该生气,不是使性子。 老太太笑着拍拍姑娘的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吵架,但年轻人吵几句怎么了?最好吵翻了嫁他们宁家来。当然,这只是玩笑,他们家小二要是喜欢早没魏家拖油瓶什么事了。 至此老太太幽幽叹了口气。 一群人一说一句我说一句、你说的太长了还是我来说、不我还没说完呢你起开,都快打起来了,宁言书就站在中间左耳朵进右耳多出,然后大家都安静了,相互使眼色:念初姐怎么还没来! 宁言书其实也在等。 小五替她姐磕磕绊绊解释:“应,应该是堵车!” 说完拐拐陆子。 “对!对对,堵车!应该快到了!”陆小勇接上。 说完觉得自个跟他们家小五是越来越有默契,高兴地嘿嘿嘿。 “说曹操曹操就到!”有人喊了一声,“大美人,这儿呢!” 众人回头瞧,只见门口跑进来个十分惹眼的姑娘,一头长发打了卷,穿一条掐腰尼裙,小跟鞋,外头不是厚胖的棉衣,换成了羊绒大衣,这么一打扮跟换了个人一样,走近一瞧甚至化了妆,嘴唇上点着淡淡的粉,微微闪着亮,一说话就灼人眼。 “小宁哥!”念初喘着大气跑上前,庆幸还好赶到了。 她解释:“我一早就起来了,还没出门发现老虎病了,吃的都吐了出来,我赶紧送它上医院,一来一回就晚了。” 她的发丝从肩膀上滑下,耳朵肉上隐约两个闪光点,宁言书眼睛尖,当着大家的面伸手撩起她的长发归拢到耳后,只见往日光秃秃的耳垂此刻挂着两枚红宝铂金耳钉,是他送的那对。 小丫头不自在地揉揉耳朵,那耳钉扣戳着她的指腹,她抬眼瞧他,想知道他是怎么个表情。 宁言书的目光蓦地柔软,广播里报出即将登记的航班号,再过不久他将从首都机场起飞,在空中飞行十个半小时,抵达法兰克福机场。 时间不多了。 没有人出声打扰。 宁言书揉揉她的头,手指缠上一束长发,滑下时碰了碰她的耳垂:“等我回来。” 那一刻,念初的耳朵窜过一道电流。 南春碎碎念: 应该是最缠绵的离别了吧,当年沈大夫出国留学咱们凉凉可没得到什么承诺~我可怜的凉宝~o(╥﹏╥)o 宁小二暂时下线,很快回来~ 第八十一章 路上的小朋友都在笑11 第八十一章 路上的小朋友都在笑11 大鸟发出巨响呼啸着冲上天空,穿过厚厚的云层,带走一些不舍,留下一些遗憾。国际登机口外,一帮人久久不散,往日纵横四九城的小爷小姑奶奶们都耷拉着脸,郁郁寡欢。 一个长发打卷的女孩垫脚趴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仰头望,一架架大鸟排队起飞,她痴痴看着,想起某个人带她去缅甸玩的那几天,他给她买的头等舱机票,她头一次坐飞机,什么都好奇,下机的时候还留恋,觉得在天上的时间也太短了点。 可现在,她却希望他能早点下机,那样的话他们的距离也能短一些。 十个半小时,真远啊…… 陈曦走过来,拍了拍念初的肩膀,问:“回去吧?” 念初轻声说好,终于肯挪开目光,一回身,发现大家都在看她,包括宁家那位老太太。 老太太的眼饱含深意,朝她微微一笑,但没耽搁,很快移开,对念初身边的陈曦招招手:“小曦来奶奶这儿。” 陈曦应声过去,老太太不知和她说什么,拉着她的手上了红旗车。 小崽子们恭送老太太先走,谁都不敢在她面前造次,等人看不着影儿了才松了口气,念初跟着小五坐进陆子车里,车上两人聊着,陆子说:“老太太真是变了,但我每回见了还是怵。” 小五一拍他:“怵什么?是你心虚!” 陆子不肯了:“我小时候最乖了,我心虚什么?就老太太年轻时候的样儿,也就你不知道是傻还是呆敢往前凑,你问问他们,谁不怕的?” 小五一歪脑袋:“我真没觉得——嘶——陆小勇你丫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啊敢说我傻!你才傻呢!你个大傻逼!” 陆子笑起来:“那你喜欢大傻逼也没聪明到哪里去。” 念初幽幽趴过来,蹲在档位后面宽大的空间里,小小一朵蘑菇,说:“我也觉着老太太不好惹。” 刚才那一眼真真儿比宫斗剧还犀利。 “嗳!姐还是你明白,我跟你说,老太太以前那叫一个厉害,她在单位里是一把手,有名的铁娘子,虽然老了老了看着挺慈祥,那都是装的,要真出点事小宁哥他们家还是老太太说的算,你就看她解甲归田身边还配着那么多人就知道了,当年……”陆子顿了顿,心有余悸,“当年大宁哥出事全家人都想瞒着老太太,怕她接受不了,可最终没瞒住,老太太直接杀到大宁哥他们部队总负责人办公室,往那儿一坐,都不用自个问,人家什么都说了。” 小五把陆子脑袋一贯:“念初姐不知道大宁哥,你个傻子。” 陆子刚想说嗨呀对啊我怎么忘了这茬,没人敢在宁言书面前提他们家老大,念初姐肯定不知道。 谁知后头打扮挺漂亮的蘑菇幽幽出声:“我知道。” 小五诧异转头,陆子要是没握方向盘肯定也转头,念初忽而一笑:“我知道。” 那是他不能触碰的伤口,可他愿意带她去,愿意让他知道,亲口说起关于哥哥的一切,愿意让她陪伴。 她怎么能不知道。 *** 另一部车上,老太太搭着女孩的手,缓缓叹了口气,说:“小曦啊,德国挺安全的吧?” 大孙子走了,不能再让小孙子出事,可他有自己的路要走,他不能做折了翅膀的海东青,秦筝担心,但不能说。 “奶奶,我才知道大宁哥的事……”陈曦眼眶又红了,死死忍住,知道在老太太跟前不能哭,触霉头。 “有时间让小二带你去看看他。”老太太没说那风水宝地之中并没有宁言墨的一粒骨灰,她其实也宁愿相信大孙子就躺在里面,入土为安。 “小曦啊……”老太太的嗓子里满是疲惫,“我看你和那个女孩玩得挺好?” 陈曦知道老太太说的是念初。她被单独叫上车是为了什么她已经预料到。 “是。” “觉得她怎么样?”似乎是闲谈。 可久居高位的人从不轻易谈起不需要注意的小角色。 陈曦很认真地想了想,答道:“挺不错的。” 对谁都很好,也活泼,不小家子气,不管谁开玩笑都能接上,对自己的工作有热情,在陈曦看来这就已经很好了,更何况,那是宁小二喜欢的人。 虽然那一晚只是微微点了个头承认,但陈曦知道,他是把她放心尖上了。 老太太脸上纹丝不动,只是几缕飞快掠过的阳光将她的脸衬得略显阴沉。 *** 报社没放假这一说,即使是大年三十照样有人值班,各岗位离不了人,排班表出来大家表情很精彩,齐齐看向格子间里埋头整理资料的念初,这姑娘蓦地抬起头,眨巴眨巴眼,问:“都看着我干嘛?” 和她要好的同事把排班表往她手里一递,笑着打趣:“啧啧,你这运气也太好了!” 过年谁值班都是运气,人人都有轮到的时候,谁也不用嫉妒谁,可念初的班次太凑巧避开了过年最重要的那几天,还额外多了几天休假,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是上头照顾的结果。 以前总传她是齐氏小孙子的情儿,可最近齐氏情况不好,老爷子刚过世,家族斗得一塌糊涂,只听风声就能脑补一部TVB八点档,还不知道真实情况会有多复杂,这会儿可真没工夫照顾这个小情儿。 那上头到底是看谁的面儿? 众人齐齐想起上回刘记者说的那几句话,之前觉得不靠谱,也就是个稍微好看点儿的姑娘,没什么特别的,可这下都信了,揣度到底是哪位神仙。 于是从宁言书走这天开始,念初休年假。 她让陆子送她回家,家里还得打扫卫生,还得去医院瞧瞧老虎,还得给奶奶买件新衣服,要忙的事很多,对于念初来说这样更好,这样就不容易想起他了。 下车时小五拉着她的手:“姐,咱们明儿一块买衣服吧?我过年都不知道穿什么。” 念初摇摇头:“你和小曦姐去吧,我不用买,我有衣服穿。” 小五瘪瘪嘴,心想你有什么衣服啊,可知道她念初姐就是这么省的人,于是作罢,车开出去,趴过去让陆子搂她,窝在人胳肢窝下撒娇:“小勇,你陪我去吧?” 陆小勇一脸菜色,要说超级牛皮糖陆小勇同学有什么是不行的,那就只有一样—— 陪姚小五逛街。 他与所有男人一样非常害怕这项活动,非常想不通为啥女人踩那么高的高跟鞋能在一个地方逛那么久,为什么看起来相似的衣服能不厌其烦换上一套又一套,为什么看到新款跟得了失心疯一样,为什么…… 小五乐了,喜欢看他这幅吃屎样,捂着嘴嘎嘎笑。 陆小勇同学第一万次忽略了自己的本性,点头答应:“成,我陪你去。” 以前没追到手都能陪着姚小五逛满全B城,现在人是自个的了,更得伺候周到。 陆小勇深觉自个真是好男人,拍拍肩,哼起小歌。 南春碎碎念: 今天单更,在医院码字真是累啊…… 第八十二章 路上的小朋友都在笑12 第八十二章 路上的小朋友都在笑12 天气虽冷却也能晒到一点儿太阳,怕家里灰尘大,念初先把奶奶扶下楼安置好,院子里还有其他老人在,她挨个叫了一圈爷爷奶奶,把一张靠背椅搁下,让老虎照顾好奶奶。 都是从小看她大的,笑着挥挥手:“你就放心吧,你奶奶丢不了!” 老太太也笑起来,目光朝着前方,估摸着孙女离开的方向挥了挥手。 小丫头哎了声,一步三回头走了,老虎乖乖趴在老人脚旁,一下一下甩着尾巴。有邻居家裹成圆球的小崽子亮着眼珠子颠儿颠儿朝老虎走来,嘻嘻笑着拿小小的手想摸摸它。老虎本来警醒地仰着头,蓦地把脑袋贴在地上,哼哼几声。 老人们吓唬小崽子:“可不敢摸,咬你喽。” 小崽子不害怕,轻轻碰了碰老虎姜黄的毛毛,又大胆地摸摸它尾巴。 老虎似乎在跟小崽子玩儿,尾巴一甩一甩的,跟鸡毛掸子似的,小崽子一下抓得到一下又抓空,咯咯笑着抱住,想亲一口可爱的大狗。 还没下嘴呢就被家长提溜起来,打打屁股:“淘,再叫你淘!” 老虎似乎很遗憾,小崽子被抱在大人怀里,冲它摇了摇头,像是在说:“明儿我还来找你玩。” 老太太年轻时也是院儿里性子干脆做事厉害的人,后来出了事,没见她郁郁太久,就振作起来接过了抚养念初的责任,一直到了眼睛坏了才改了性子,不怎么喜欢出门,反而觉得窝在她的摇椅上听戏最惬意。 坐在院子里的老人们都是一路看着过来了,有的嗑瓜子有的织毛衣,闲聊着:“要说还是你家妞妞好,多懂事啊,我那儿媳妇年前大扫除从来没主动说要帮忙,家里上上下下哪里不是我一个人打点,儿子也不懂事,没叫老娘享几天清福,尽让我给他们带孩子煮饭洗衣服。也不想想我也老了,还想让人伺候我呢! ” “谁说不是啊,我家那儿媳妇也是,刚上门的时候那叫一个勤快,争着要洗碗,现在再看看,哼,吃完就扔水池里,一下都不碰,还嫌我炒菜太咸。” 老太太笑眯眯地听着,没插话。 有个岁数小一些的说:“也不知道以后谁有那么大福气娶咱们妞妞,她要嫁得好老太太您也能放心了。” 老虎似乎能听懂,呜呜了几声。 老太太点点头:“是啊,我就担心自己拖累了她。” “话不能这么说。”有个和老太太年轻时在同一个车间的邻居说,“当年要不是你妞妞也就没有家了,那孤儿院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进去人就废了,你愿意照顾她,她现在愿意照顾你,没有什么拖累不拖累,我看妞妞不是那样的孩子,老李啊,你心思别太重,好好保养身子,以后是能享大福的。” “承您吉言。”老太太笑着道。 这边一隅聊得热闹,门口停下一辆红旗轿车,黑色车身乌亮亮的,司机下了车打开后座车门,有个短发老太太下了车。 穿一身便服的警卫员低声道:“就是这儿。” *** “来啦来啦!”念初换下了送机的裙子,头发也利落地绑在脑后,她刚洗了脸,素面朝天,拆下窗帘用手揉着,只听有人敲门,她举着湿哒哒的两条胳膊去开门,不知道是谁这个时候来。 门拉开她就傻了,看见宁家老太太站在门口,刚才在机场见过的警卫员站在后面,手里拎着几大盒礼品。 秦筝朝念初微微一笑,很慈祥地问:“不方便请我进去坐坐?” 念初这才赶紧让开:“您请进。” 家里其实连个像样的客厅都没有,之前大院那帮人来都是自个找地方坐,那时候念初不觉得窘迫,这时候却手忙脚乱起来,想收拾出个能下脚的地方。可地上堆着要洗的窗帘桌垫床单被套,因为要擦书柜所以书也一摞一摞搁在地上,目光所及的地方都一团糟。 秦筝往前踏了一步,站在入门处,目光扫过那张小小的单人床,看看那顶天的书柜,泛黄了的墙上贴着的旧报纸和照片,还有满室的凌乱。她看那单薄的身影飞快地收拾着,最后不好意思地把一个软垫拍松了搁在床上,说:“您坐这儿,我给您倒杯茶。” 秦筝细细去瞧,女孩干干净净的面庞略显稚嫩,一双眼很大,眼珠乌溜溜,看着很机灵。 家中没有什么好茶,这时候去买也晚了,茶水非常不讲究地用玻璃杯装着递到老太太手里,秦筝只碰了碰就不再喝,放在床头小几上。 这个女孩家里的条件比她知道的还要不好,秦筝不喜欢,面上却不显,让警卫员把东西拿给念初,念初看着大包小包的参鲍翅肚,愈发紧张。 秦筝说:“我来看看你。” 这真是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上回家里闹,没好好跟你说说话。”秦筝又说。 念初突然想到了那天她做的蛋糕老人其实不太喜欢。她心里的感觉不好,可也知道这时候得好好撑出场面,不能小家子气。于是坐下,戴上自己在社会上那张虚假的面具,笑得很得体。 “听说你帮小五抓小偷才认识的小二?”秦筝似乎是闲谈地问着。 念初回想了一下,真话不好说,她去东坡堵齐园,跟个陪酒小姐一样喝了很多,他看不上她,在之后几次见面时都一张臭脸,她还不负责任写了对吴主任有负面影响的报道,被他堵在积水潭的小道上上政治课—— 他们就是这么认识的。 并不是因为抓小偷。 但她还是顺着点点头,说是啊,小宁哥是好人。 秦筝笑:“小二啊,从小就比别的孩子有同情心,看到路上小猫小狗都要可怜一下,小时候不知道捡过多少回来。” 老人说话很有水平,没说念初就是那路上的野猫野狗,但也要让她明白这个意思。 念初装听不懂,乐呵呵笑着说是啊是啊他就是这样。 “他从小到大都不让我操心,就是个人问题拖到现在,现在又去德国了,更不知道要磨蹭到什么时候,以前要是不闹脾气的话和小曦两人孩子都能上幼儿园了。”秦筝点到为止,笑盈盈看着念初的反应。 念初心里炸起个大雷,但很能装,面上也滴水不漏,问:“是么?那太可惜了,小曦姐现在和小天哥感情很好呢。” 老太太似乎很遗憾:“两家知根知底,从小订的娃娃亲呢,大院里那么多姑娘,他就对小曦特别不一样,口袋里总揣着奶糖哄她开心,见不得她哭,每回他姥爷考试都要故意做错一题,让小曦得满分。我也把小曦当自家孩子,过年的红包每次都和小二是一样的。可惜啊,他们俩没缘份。等他回来了我可得好好催催,我好多老姐妹家的姑娘也挺不错,让他选个喜欢的。” 念初甜甜嗯了声,说:“是,小宁哥年纪不小了。” 老太太问起念初:“今年多大了?家里还有谁?谈朋友没有?” 念初坐直了,那背脊跟插了根钢条一样,铿锵有力地回答:“家里就只有我和奶奶,爸妈都过世了。我还小,不着急谈朋友,虽然我条件不好但我奶奶说女人嫁人就是改命,我得擦亮眼睛好好找找,找个疼我的男人才行。” 秦筝眼里饱含深意,笑着拍拍念初的手:“小丫头想得还挺周到,让小二帮你留意着,他身边优秀的孩子不少。” 一句话就把宁言书从念初的寻找范围里剔除了。 念初也上道,说:“小宁哥工作忙,就不麻烦他了。” 想想,再傲气地补一句:“以后我单位事情也多,估计不能常跟小五他们一块玩了。” 秦筝笑意更深,似乎很赞同:“还是要以事业为重,趁年轻拼一拼。” 念初甜甜一笑:“恩!” *** 聊到这秦筝站起来说:“就不打扰你做事,我先走,以后有时间就来家里玩。” 可那大院不是想去就能进去的,只不过是一句毫无意义的客套话。 念初把人送到门口,挺懂事礼貌地说奶奶您慢走。 一片厚云遮住了太阳,刚才那点温暖也没了,似乎要下雨,下雨就会飘雪,楼下的老人们搬着小板凳散开,各自回家。老虎前爪压着粗糙的水泥地抻长了身子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抖抖一身彪厚的毛,眼巴巴看着仍旧坐在椅子上的老太太。 念初的奶奶喃喃一句:“瑞雪兆丰年,是个好兆头。” 同时,秦筝下了楼,勤务兵快走几步拉开车门,她瞥了眼院中稳坐的老太太,知道她是谁,并没有停下打招呼,直径越过上了车。 直到红旗车驶出去很久,秦筝才吐出一句话:“我就知道不是个省心的。” 楼上,门一关念初像被人抽掉了全部力气,颓然坐下,过了半晌她换了个姿势,抱着腿紧紧蜷缩成一团,眼底满是难过,那些为说出口的话和曾经的心动因为宁家老太太的到来而成为了废品。 用不上了。 念初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已将伤心藏得很好,她用力揉了揉脸,揉出一抹笑,踩着棉拖鞋下楼找奶奶,吹声口哨:“老虎,跟上!” 老太太一手搭着她,一手扶着栏杆,说:“妞妞啊。” “哎,我在,奶奶。” “别太委屈自个。” “好嘞。”小丫头应承极快,嘻嘻笑着。 南春碎碎念: 咱妞妞真是厉害敢跟铁娘子斗嘴! 第八十三章 路上的小朋友都在笑13 第八十三章 路上的小朋友都在笑13 因为承诺了奶奶不委屈自己,念初第二天上菜场备年货备得比往前哪年都齐全,平日里不敢吃的小青龙来两只,给奶奶买了上好的干海参熬粥,还看了下厨房里福建人做佛跳墙的方子,想着老人家一辈子吃尽了苦头,也得尝尝鲜才行。 佛都要跳墙了那得有多好吃! 念初精心准备着,按照上回宁言书带她走的路线先去菜市场再去大超市,只不过这回没有卡宴巨大的车屁股,买的东西只能用手拎,但在去过一趟超市后手也不够拎了,奢侈地叫了辆车。 车上,她收到了单位发的年终奖,比她预计的还要多,念初感觉收到了额外的小幸福,猫一样眯着眼,刚下车小五的电话也来了,她根本没手接,电话响到最后停了,念初在回家后给小五回了一个过去。 “姐!”小五的声音永远扬得那么高,兴高采烈地说,“咱晚上一块上簋街吃小龙虾呗?” “不成,我得准备过年的吃食。”念初手机开扩音,在厨房里收拾着年货,“再说,你还敢吃啊?” 小五嘿嘿笑,显得很娇:“陆小勇打赌输给我了。” “那你俩去吧。” 小五不肯:“要不明儿咱们一块……” “小五。”念初停下来,“明儿也没空,最近挺忙的。” “你不是放假了嘛!”小五不解。 念初垂下眼,不说话了。 小五没听出来,最后做决定:“那大年三十咱们老规矩去酒吧跨年,你一定得来啊!” 念初笑了:“跨什么年?农历跨年你也想得出来。” 小五笑着:“对啊,可热闹了,海洋哥说带我们上山放烟花。” “会被抓吧?”念初问。 “那不能够。”小五极其嚣张。 第二天小五本想奔去她念初姐家看她做吃食,过年家家户户都炸丸子炸排骨,她这几天在家被喂成了小猪,想尝尝她姐的手艺,可过年小五也忙,忙着打扮自己,忙着给家里老人撒娇讨喜,忙着成为全家最娇气的人,所以老爹老妈不放人,让她乖乖待家里。 所以小五一直忍到了三十那天,一群人吃过年夜饭全都从家里溜出来,大院里几辆车都没熄火,等人齐了就走,陈曦上车前还问小五一声:“念初怎么过去?” 小五拍拍手机:“我打给她!” 陈曦点点头,上了陆海洋那辆车。 一上去陆海洋就笑了,问她:“还跟小天闹脾气啊?这都多少天了?” 周雨也在,陆夫人不拘着孩子们玩,大过年的儿媳妇想出去走走怎么不行?去吧,好好儿玩,能按时回来吃饺子就成。 周雨身上绑着安全带,艰难地回头看了陈曦一下,说:“我看小天好像是感冒了,人不怎么舒服的样子,小曦你要不过去瞧瞧?” 一般女孩都能说:“我过去瞧什么我又不是大夫。” 可陈曦不能,恰恰好她就是个正宗的,有本的大夫。 只见她嗯了声,周雨转回身,对着陆海洋笑了笑。 陆海洋一脸有妻有子万事足的模样,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抚了抚周雨的肚皮,说:“待会儿要是嫌他们闹就跟我说,我收拾他们,你喝点温果汁,晚点咱们去放烟花,我让人买了好些,我记得你以前就喜欢那个仙女棒。” 陈曦坐在后头看着,想起在美国的时候过圣诞节,魏天也拉着她一块放烟花,她害怕但也喜欢,自己不敢放就躲得远远的让魏天去点火,年年如此,放完烟花她就会开心一点,他似乎也会开心一点。 *** 小五一上车就给她念初姐打电话,念初倒是第一时间接了,却说不去。 小五闹着:“不是说好了么,来吧来吧,念初姐咱们一块玩啊!” 念初笑着:“你们玩吧,我就不去了,在家陪奶奶。” 小五瘪瘪嘴:“那好吧……” 这个时候她还没察觉出念初的疏远。 晚点大家转战山顶,就他们平时玩车的那座山,所有人上车,陈曦主动站在魏天车前,魏天瞧了瞧她,给她拉开车门。 车上两人无话,下了车男人们各自抱一箱烟花,这时候比的是谁胆子大,身后都有女孩在呢,谁都不露怯。陆海洋本想先露一手,从不出头的魏天倒是头一个上前,比陆海洋快,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弯腰点燃一百零八冲的巨大烟筒,只见导火线簌簌烧过,寂静一秒,天空中炸出巨响—— 砰! 砰! 砰! 他穿夹克的背影融入黑幕中,在发光的烟火闪现时轮廓分明。陈曦站在他身后,仰头望那璀璨花树,淡淡笑开。 男人们不肯让这小子独自出头,纷纷也上前,越来越多的烟花炸出不同的颜色,山顶的高度让人感觉离天更近,周雨捂着耳朵又忙着安抚肚皮,陆海洋笑着回头喊:“我儿子哪有那么娇气,肯定吓不着,你好好儿看着!” 周雨笑起来,嗔了他一眼。 在这片火光中,魏天回身朝陈曦走来,不知什么时候裤兜里揣了一大捆仙女棒,表情淡淡地点了一支,无声地递给陈曦。 陈曦抿着唇接过来,道了声谢。 魏天深深看她一眼,问她:“揭过去了?” 陈曦点了下头。 “能原谅我吗?” 又点了下头。 “我感冒了。” “回去帮你开药。” 男人唇角依稀有了些愉悦的表情,抬手揉揉她头发,说你玩着,我给你点。 仙女棒很快烧完,但下一秒陈曦手里又会有下一根,空气里弥漫烟硝味道,发小们你闹着我我闹着你,小五猴儿似的趴在陆子背上,两手伸直挥着仙女棒像两只翅膀,陆子背着她到处跑,火星子飞到自己身上,他后知后觉,嗷嗷叫着:“我新衣裳!限量版啊草!烧这么大洞姚小五你丫故意的吧?!” 小五嘎嘎笑,吧唧亲他一口。 陆子不吭声了,安安静静的,背着她又绕了一圈,小声说:“你再亲我一下。” 小五挺听话,又吧唧一口,然后坏坏地咬他耳朵。 陆子立马就炸了,话都不利索:“这这这么多人呢!” 小五在他身上扭扭:“没事儿,他们看不着!” 有人大声作呕:“姚小五哥们不瞎!你丫馋肉了是吧咬陆子干嘛!哥们教你!你换个地方咬试试!” 小五呸他:“多管闲事多吃屁!” 陆子拍她屁股一下:“别这么说话。” 小五哦了声,换了调调:“小勇锅锅新年好,小勇锅锅带宝宝飞一个吧!” 陆小勇傻笑着答应了,把小五往上颠一颠,以冲刺的速度背着她一通狂跑,小五惊叫着、笑着、闹着,声音飘了很远。 *** 这个年因为陈曦和魏天回来了,陈家和魏家格外热闹。 陈家自不用说,那么优秀的孙女学成归来,即将进积水潭成为一名外科大夫,大院里谁不夸一句?老头老太太走出去面上有光,人都年轻好几岁。 碰上好事的来问孙女和魏家小子的事,两位老人也很乐观:“年轻人的事他们自己掌握,我们支持就是了。” 但不是所有人都相信陈老将军看得上魏家小子,肯把亲孙女嫁给他。 魏天不是魏中山亲生,来的时候六岁,已经是能记事的年纪,据说魏天的妈妈邱远红和魏中山小时候就认识,魏中山进了军营、一步步高升、眼看这辈子就要扎根在B城,家中老母忽然病逝,他措手不及,赶上有任务,没能送母亲最后一程。等他处理完一切回到家乡已过了母亲的头七,房间里走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手里牵着个小男孩。 家中的一切有人操持,丧事办得很妥帖,有人告诉魏中山一切都是邱远红帮忙打理的,他上门道谢才知道魏天的亲生父亲几年前得病死了。魏中山心中一动,他的妻子也是病逝,并没有留下血脉,身边领导要做媒的很多,可他不曾答应,本准备这辈子就自己这么过算了,在看到邱远红的时候魏中山改了主意。 事情是托镇长去说的,邱远红点了头,牵着儿子跟着魏中山来了B城。 当地人都说邱远红飞上枝头变凤凰,大院里的人都说邱远红是个厉害的,这一手十分漂亮,让魏中山一辈子记得她的好。 但究竟是怎么样、是不是刻意讨好只有邱远红自己清楚。 与继父相处一年后,魏中山问魏天愿不愿意改姓,他点了头。隔年,魏远红和魏中山又有了一个闺女,从此魏家四口人,有儿有女凑成一个好字。 但私底下也会有人说,说魏中山死要面子,以为继子就能跟亲儿子一样?改了姓也还是个外人,以后没儿子给他摔盆。魏中山行伍出身,闲话听听就过,自问对魏天和亲儿子没俩样。可邱远红天天在这大院里住着,不能不在意。 魏天从小就知道不能捣蛋,要考双百分,不能让人抓把柄。他疼爱妹妹,尊敬父亲,体贴母亲,他听过很多不好听的,也如陈曦一样曾被人笑话欺负,但他没有陈曦命好,有宁家老大和老二维护。 他是在拳头中打出来的天下,和宁家小二天生的不对付,但他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他从不和宁家小二硬碰硬。 魏天从不索要什么,他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欲望,但唯独对一人着了迷,痴了心。 宁家最受宠的小儿子和魏家外面来的继子,该怎么选? 谁都知道正确答案。 可陈家小公主似乎选了后者。 当年与宁小二不欢而散,多年后与魏家继子一起回国,听说他们在一起了。 于是院里变了风向,大伙拜年时都会揶揄一句:“什么时候能喝小天喜酒啊?” 魏中山红光满面,他很满意这个儿媳妇,也敬重陈家二老为人,若真能成,他必定要好好操办一番。 南春碎碎念—— 小二不在的第二天,想他~ 哥们你再不回来媳妇就飞了~~ 第八十四章 路上的小朋友都在笑14 第八十四章 路上的小朋友都在笑14 大年初一,人人忙着拜年,姚小五昨儿玩太疯,踩着点回家吃了三十的饺子才睡觉,早晨起不来,赖在床上打滚哼哼,姚夫人一拍闺女屁股:“起来了,不许再睡了。” 小五打着呵欠起床,鼻尖嗅嗅:“妈,早晨吃什么?” 姚夫人笑着:“你嫂子带来的元宵。” “稻香村的?” “恩,有你喜欢的五仁馅。” 姚小五嗷一声往浴室冲,洗了澡化了妆换上新衣裳,乐颠颠地下楼,她都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了,可每年一到春节还是兴致勃勃,跟个小孩一样,大姚媳妇整好端着碗出来,怕被撞上,赶忙一躲,手指被刚出锅的元宵汤烫红了,小五姑娘扑过去给个大大的拥抱,叫了好几声嫂子,然后把人手指头拉过来细细地瞧,非常心疼地给呼呼。 大姚看不过眼,把妹妹拎开:“甭对我媳妇动手动脚。” 全家人都记得当年大姚第一次带女朋友上门是个什么情景,家里最小的丫头看直了眼,把哥哥怼开自个拉着未来嫂嫂的手不放,痴汉笑着一个劲夸:“小姐姐你好漂亮啊!你也太漂亮了吧!你怎么会看上大姚那个傻子啊?要不以后你就跟我一起玩吧?我好喜欢你啊!” 全家人当时那叫一个安静,小五又蹭过去抱未来嫂嫂,说你身上好香香呢。 谁不喜欢被人夸好看?还是这么诚心实意地说你好看? 大姚媳妇和大姚谈了一段时间,听说过他家里有一个十分受宠的老幺妹妹。没来之前还担心未来小姑子不好相处,这踏进门还没坐下呢,她心就定了,也打心眼喜欢小五。 不止大姚,姚家几兄弟带女朋友上门都这个场面,小丫头嘴皮子利索,好听话都不带重样的,老二媳妇上门时大姚媳妇已经能很淡定地看着姚小五扑过去对人又抱又拉小手吃豆腐。 等哥哥们都成了家,一家人围在一块吃饭的时候是姚小五姑娘最苦恼的时候—— 嫂嫂们都辣么好看,我究竟跟谁坐呢? 姚家兄弟这么多,妯娌之间关系那么好,毫不夸张地说军功章有小五一大半。 小五穿一身大牌衣裳,脚上踩着UGG的毛绒拖鞋,给爹妈哥哥嫂嫂拜了年,往餐桌上一坐,捧着个水晶小碗吃她的元宵,几个嫂嫂怕她齁着,你给她夹脆瓜我给她添汤水,哥哥们一脸哀怨地孤零零坐着没媳妇照顾,可又对妹妹讨厌不起来,从小就嘴甜的小丫头,长大了更是不得了,哪回出去玩都惦记着家里几兄弟,箱子翻出来给自己买的多给哥哥们买的更多。 “哥,这个给你,你不是喜欢么。” “二哥,那个你拿去,拿去拿去别跟我客气。” 小五被仙女似的嫂嫂们围着,顿时能体会君王不早朝的感觉,小脚丫子抖着,就差哼小曲。 大姚媳妇看看她脚上的鞋,笑着说:“哟,这挺好看的。” 小五挺得意:“陆小勇送我的。” 家里人相互对了几眼,都满意陆子这孩子。 元宵微微咬破,里头五仁馅儿流出来那叫一个烫嘴,小五说:“嫂子你要是喜欢我送你!粉红色好不好?” 大姚深觉这活自己要是没抢到大男人的面子得栽!他赶紧拦下:“有你什么事啊?我给我媳妇买!哎媳妇,待会儿咱俩就上街去吧!” 大姚媳妇点了下头。 小五美滋滋地低头看了看脚上的拖鞋,以前觉得这鞋子那么丑,可自从陆小勇牵着她进店里说这个这个这个这个全要了,给我包起来以后,她就怎么都觉得这鞋子好看,可好看了,穿起来又软又暖和,再也不想穿那些要断脚趾的高跟鞋了。 正吃着呢,陆小勇同学上门求表现来了,这小子往年就礼数足,现在就更没得挑,家里什么好东西都往姚家拿,老陆同志珍藏了好些年的酒都被他偷出来,笑着往老姚同志书房提,乐呵呵地说:“叔,给您放书架上了,您尝尝。” 老姚知道老陆铁定得气跳脚,就很得意,拍拍小伙子肩膀,觉得挺有前途。 陆小勇不光是打点姚爸姚妈,姚家几个哥哥嫂嫂他都有礼物,姚家人拿他当半个儿子,每年都有红包,今年比起以前更厚了几分。几个哥哥说的话也很有深意,陆小勇拿着红包傻乐,后脑勺支棱起一根呆毛,怎么看怎么憨。 小五吃个早饭被哥哥嫂子们塞了一兜兜红包,肚子饱了口袋也饱了,拉着陆小勇出门拜年。 她给她好久不见的念初姐打电话,说要过去,念初正和奶奶吃饺子呢,昨晚边看春晚边包的韭菜饺子,早晨下锅煮一遍就成,奶奶吃到个藏硬币的,乐呵呵吐出来,拿纸巾擦干净了塞念初手里,要把这福气送给她。 念初手机开扩音,翻看那枚五角硬币:“来啊,我在家等你。” *** 小五和陆子提着沉甸甸的伴手礼上门,一进门就喊奶奶,说奶奶您今儿真美啊!又抱着她念初姐不撒手,好话说了一箩筐,然后问:“姐,有什么吃的没?” 惦记着念初的炸丸子呢。 念初拉着小五进厨房,陆子在外头撸狗,一颗萝卜丝丸子咬在嘴里,小五安排着下面的计划:“晚上海洋哥做东吃饭,吃完咱们去小汤山泡温泉,泡完咱们打牌啊,我最近运气挺好,肯定能大杀四方!咱在那儿住一晚,姐你带上衣服跟我走就成,护肤品我那都现成的,早晨起来再泡一次,我们吃完早饭再回来。” 如今年味越来越淡,倒是小五这样安排听起来就有趣,可念初却笑着摇摇头,说单位值班的同事得了阑尾炎,她得去代班。 小五憋着嘴:“哪有这样的啊!存心让人过不好年么!” 念初揉她脑袋:“不能这样,人也不想大过年的上医院。” 这不是借口,是真的,念初乐得去上班,正好不知道怎么回绝小五。小五不甘心,说那今天就不去了,哪天你有空我们再去。 念初喊了声小五,她背对着光,五官很模糊,她说:“不用等我,你们玩开心一点。” 小五垂着脑袋从她念初姐家出来,一路上都闷闷不乐,她给人拜年是按照要好程度排位,虽然按照距离来说给大院里的哥哥姐姐们先拜年好像比较顺路,可她就是一大早跑念初家去了。 陆小勇载着她重新回到大院,小五正要去陈家,在大院里碰上陈曦。 陈曦刚回来没多久,院儿里该拜访的爷爷奶奶们有很多。她一看小五的脸色不怎么高兴,把人拉住,问:“怎么了?” 小五说:“念初姐最近都不怎么跟我玩。” 想想不放心:“她是不是有事啊?有事怎么不跟我说?小曦姐,你说念初姐是不是讨厌我了?” 陈曦比小五大几岁,心思也比她靜,笑了:“想多了啊,说不定是真有事。” “她以前都不这样,自从小宁哥走后她就变了。”小五越想越觉得是这样,挺伤心。 陈曦觉得这里头有事,但没跟小五透,自己给念初打电话,约她出来坐坐。 念初已经在给同事顶班了,他们单位跟别人不同,过年期间也不能松懈,该完成的任务必须保质保量,念初只好道抱歉,说走不开。 陈曦在那头温柔地笑,说:“我上去找你不打扰吧?” 南春碎碎念: 今儿一更~我姨做了个大手术,我蹲医院伺候~几天没睡饱了脑瓜疼~ 加个小番外给大家~ 小五:我要是个男的就好了。 陆子瞪圆了眼:你想干嘛! 小五:那样就能把漂亮姐姐都娶回家! 陆子:我国实行一夫一妻制我提醒你一下!(╯‵□′)╯︵┻━┻ 第八十五章 路上的小朋友都在笑15 第八十五章 路上的小朋友都在笑15 正月里CBD罕见地没什么人,陈曦提着一盒日料外卖找到报社,她穿一件一看就价格不菲的皮草,头发顺顺地搭下来,画了点淡妆,从长廊走过,脚步尽量放轻,每个办公室里都留了人值岗,她经过时人人追出来看,还要小声问问:“美女,你找谁?” 陈曦一笑,指了指前头,她已经到了。 念初也在门口巴望着,她看着陈曦摇曳身姿地一路走来,心里是佩服的,怎么能有这么完美的女人呢?那么好看,那么聪明,家世那么好,人又和气,真是……让人讨厌不起来啊…… 相比之下……念初低头瞧了瞧身上穿了好些年的旧毛衣,真觉得自己是个火柴妞。 陈曦快走几步站到念初身边,亲热地拉起她的手:“没吃呢吧?寿司喜欢吗?我出国前就喜欢他们家的东西,没想到回来还在,就买了点,我也没吃呢,咱们一块吃吧!” 念初忙跟小丫鬟似的给长公主端茶倒水拉椅子,她揪着手站在那儿不知道该说什么,陈曦微微一笑,直直看进眼睛里:“出了什么事?可以告诉我吗?” 宁家老太太的到访是一种无形的羞辱,念初那天挺傲气的,可越想越觉得委屈,凭什么啊,凭什么…… 念初姑娘很小就开始打工,做过的工作多到自己都数不清楚,她深深地知道这个社会有多残忍,人们有多势力,没有背景没有钱你就什么都干不成。若想成大事,必须做低伏小,忍别人所不能忍。 她一直这么要求自己,她能觍着脸去讨好齐园,甘心在报社当便利贴女孩,能够在大寒天去给前辈排队买她孩子爱吃的蛋糕,能让刘菊语抢了她的署名还不让人看出来她生气,可这一回她忍不了。 老念的书柜里有一本徐志摩的诗集,念初从小翻看,对于爱情的态度浑然而成,爱情应该是纯粹的,是无暇的,是干净的,这是她唯一的倔强。 她不想攀附权贵,她知道宁家有多厉害,她喜欢的只是那个人,那人在一开始只是个穿着白大褂的骨科大夫,而已。 陈曦看着跟前的女孩表情越来越难过,死死忍着什么,轻轻把她攥得发白的手拉开,柔声道:“是不是老太太来找过你?” 这是一颗怎样的七窍玲珑心? 念初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陈曦。 她不想说的,不想去挑拨谁与谁的关系,不想让谁可怜,不想违背那天的傲气。 陈曦是在那样家庭长大的孩子,那天老太太貌似随意的一两句话她就知道得出事,宁家老太太是个什么人物她很清楚,只要是她不喜欢的她就得管。 不论这人是不是小二喜欢的姑娘。 “我和宁小二很小就认识了。”陈曦往念初嘴里塞一颗从日本远道而来的大师傅亲手捏的寿司,金枪鱼是空运的,到岗不过两小时,大师傅的手握着刀利落切片,手的温度不能影响鱼肉的品质,饭团成型后盖上去,泛着晶莹剔透的光泽,入口极化,米粒软化后泛出淀粉的香味,与鱼肉的鲜甜相得益彰。 念初眨巴眨巴眼,没想到她会主动提起这件事。 其实在这几天里,小丫头已经脑补一部三十万字小说,甚至拍成了高墙大院三角恋情的电影。 她不怨什么,感情的事讲究先来后到,她也不会去做那如过街老鼠般的小三,青梅竹马的感情是多么美好,只要宁言书喜欢,高兴,她就喜闻乐见。 而且,她对陈曦讨厌不起来,或者说,对大院里的那帮人都讨厌不起来。 刻意的疏远很难很难,她的心知道,自己有多想和他们在一块玩。 他们热情,勇敢,甚至比社会上很多人都正直,他们能传染他们的快乐,能让人卸下心防。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颜色,走到哪都是令人关注的焦点。 而那个穿白袍的人则是焦点中的焦点。 “我……”念初想解释,想说她和他没什么。 陈曦一看她并不吃惊,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女孩的心思千转百回,她能理解。 *** “我学医是小二姥爷启的蒙,小时候我们一块背书练字上课,那时候很快乐,无忧无虑的。”陈曦笑笑,“后来多了小天,他不怎么喜欢这个,却也每天陪着我去上课,一天都不落下,他和小二一开始不对付,后来也不知怎么搞的就好在一块,他们俩一块上树下河,摸了知了来吓我,看我哇哇叫两人就哈哈笑,宁小二偶尔也有调皮的一面,比现在看着有活气。” 陈曦又往念初嘴里塞一块寿司:“家里长辈玩笑地说过几句,不当真的。” 念初鼓着脸颊,含着饭。 “他是个很优秀的大夫,是个很靠得住的男人,你喜欢他吗?” 念初垂下眼,不说话。 陈曦大姐姐般揉揉她的脸:“我和小天一起出的国,我们彼此喜欢,他守护了我很多年,如果不出意外我们应该会结婚,这个年你不知道我爷爷奶奶私下里给我拿了多少老东西,说要给我压箱底。” 念初看着洋溢幸福笑容的陈曦,想起那个话不多却处处照顾周到的魏天,真心觉得他们很相配,也为他们高兴。 “不要想太多,一切等小二回来。”陈曦说。 她今天来是来说明自己和宁小二的关系,她以为这样就能让眼前的女孩开心一点,可并没有,念初忽然拿起筷子主动吃起天妇罗,咔擦咔擦地眯起眼很满足地笑,然后说:“小曦姐,不用了,我不喜欢小宁哥,你们误会了。” 怎么可能误会?晨曦不信。 她微微蹙起眉,觉得宁小二的这个宝贝是快要守不住了。 老太太做事啊,真是药到病除。 念初是真心这么想的,那天她对老太太说的话也是真的,她不打算委屈自己,什么都可以,唯独这件事不行。 “其实他……”陈曦想说,他很喜欢你,可念初拦住了她的话。 她怕多听一点就有多一分难舍的风险,所以她选择一个字都不听,她说:“小曦姐,谢谢你今儿特地来看我,好像要下雨,路不好走,你还是先回去吧。” “回去替我跟大家带声好,单位忙,我就不去拜年了。” 陈曦深深看她一眼,这是个令她意外的女孩,难怪宁小二会那么喜欢。 南春碎碎念: 明天小二回国~~~终于要在一起了呢! 晚安! 第八十六章 路上的小朋友都在笑16 第八十六章 路上的小朋友都在笑16 这个年因为念初有了一份稳定正式的工作而让老人格外开心,晚上,念初往奶奶被窝里塞热水袋,老人伸出手来摸索,轻轻放在孙女头上,万般感慨地问她:“妞妞啊,你记得这是咱俩一起过得第几个春节不?” 念初看着心大可其实有些东西她记得很清楚。和奶奶在一起的日子很快也很慢,快是因为奶奶一下就老了,慢是因为她还没出人头地。 “快二十年喽。”老人淡淡笑着,眼角皱起一片纹路,“奶奶想再多陪你几年,你可不要嫌我才好。” 念初压着发热的眼眶将脑袋枕在奶奶细瘦的腿上,撒着娇:“您一定长命百岁,陪着我到老呢。” 老人笑她幼稚,但没反驳,心里是真希望能陪这小丫头越久越好。当年她哭着被人送回来,立马就有街道的人上门要带她走,那年月卖小孩的事情多的要命,最好就是从福利院里下手,住这一片的心里都清楚,那么个漂亮娃娃,以后该怎么办? 只可惜她眼瞎了,没能瞧瞧自己的乖乖小孙女长大了能有多漂亮。 老人满腹心事,想起什么,问念初:“妞妞啊,怎么没见小宁过来玩?医院很忙啊?” 念初一愣,没想到奶奶会特别提起他。 大院那帮人常来的是小五和陆子,过年也是这两人来拜年,可奶奶就问了宁言书。 “他去德国了。”小丫头还赖在奶奶腿上不肯起来。 老太太不懂,问:“出去了就联系不上了?电话也不能打?” 这真是问到了点子上。 以前国际电话贵,现在各种手机软件只要有网络不管你在哪都能联系上,宁言书给念初发出过视屏邀请,她摁掉了。他也发过消息回来,问她怎么不接电话。 她默默把这个人拉进了黑名单。 她从不是拖泥带水的人,知道断得越干脆自己就越能好受些。 她也知道小五估计是生她气了,从陈曦回去后她就没再来过电话。 正月十五那天,念初上稻花香排队买元宵,家里有老人的都好这一口,奶奶喜欢山楂馅儿的,她买了一盒,出来时在街边给自个买了根糖葫芦,一边啃着往家走,人们说到四九城就能想起几个代表性的食物,糖葫芦是一个,外地游客不管春夏秋冬哪个季节来都要找寻找寻买糖葫芦的店,可本地小孩只有在冬天、穿上秋裤大棉袄的时候才会想吃。 这些年出了很多新花样,糖衣滚草莓、滚蜜桔、滚枣子或者来个混合滚,但本地小孩不吃那玩意,只认山楂球。 这玩意从小吃到大,吃的是个怀念,吃不腻。 她进了院子给张爷爷道个福,给王奶奶作个揖,把糖葫芦压低了给小崽子咬一口,得了句奶声奶气的:“谢谢姐姐。” 念初捏捏小脸蛋:“叫阿姨。” 她笑着上楼,猛地一晃看见家门口有人站着,一双长腿用一种特殊面料的裤子裹着,她一时恍惚,以为是宁言书回来了。 念初快跑几步,那双腿一闪而过,原来是走进了对门。 她眼一黯,不想大过年的吵架,可又咽不下这口气,蹬蹬蹬上楼站在门口,叉腰像只胖肚子水壶。中介带人来看房子,见状已经是习惯,笑着给念初拜了年,说今年房租又涨了,附近的学校马上要升重点,这老小区的房价也一飞冲天。 念初沉着脸,骂他们不要脸。 中介也是脸皮很厚的,挨骂不生气,特脾气好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有话您给房东说口去,咱们只是混口饭吃。 然后进去,问租客:“看得怎么样?我跟你说这个价格再不下手可就没了,你看这离地铁又不远,住的都是原单位的老人,清净又安全。” 来看房子的男人穿的那条裤子宁言书也有,念初撇开眼,不知道为什么更生气,砰地甩上家门。 那人最终没租下,对面房子的下一任租客是一对小夫妻,挺会来事,搬家的时候挨家挨户送糖果,送到对门这里也不知道是怎么得罪了新邻居,小姑娘拉长着个脸,说不吃糖,以后你们不要太吵,我奶奶身体不好。 老太太扶着墙出来上厕所,正巧听见孙女说着话,叹了口气。 念初咬着牙忿忿:“我忘不了他们是怎么抢您房子的!等着瞧,等我……” 老太太半晌没说话,念初知道自己提这事不好,嗓门弱了下来,想问问老太太中午吃点什么,把这事揭过去。 谁知老太太接着说了声:“我到阴曹地府都不会放过那些人。” 事情发生的时候念初还小,就是父母过世的那一年,她眼睁睁地看着老太太被人从家里赶出来,说那房子不是她的了,让她自己找地方住口去。 她上诉无门,对上门拆家的那些人说最恶毒的话,发最凶的毒誓,然后亲眼看着自己的家换了无数个租客,房租全都进了那些人口袋里。 官大一级压死人,念初最早知道的人间险恶是从这里来的。 南春碎碎念: 大家买稻香村一定认准三个“禾”字的商标,这才是正宗的,其他都是山寨,还模仿的挺像,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我姨出院了,恢复双更~ 我今天才知道后台改错别字是没用的,前台显示不出来,草,大家以后看见我的错别字多多包涵,不是我不改啊,是系统不让改。 每晚八点准时更新~ 第八十七章 路上的小朋友都在笑17 第八十七章 路上的小朋友都在笑17 四月,草长莺飞,B城的春天来了,时髦的女孩迫不及待换上最新款春装,孩子们脱下秋裤去爬景山春游,念初把羽绒服洗一遍收进衣柜,将自己的长发剪短了些,一个冬天她捂白了很多,照镜子的时候也能骗骗自己是白雪公主,然后笑笑,跨上小包挤地铁。 运气很好地占到一个座位,坐下来后刷一刷朋友圈,小五的生活依然是那么多姿多彩,她过年去了趟欧洲,和陆小勇一起,他们站在古堡外拍照,同骑一匹通体雪白的大马,他们还去商场血拼,小五的照片里陆子一脸无奈地拎了满手的购物袋,还要非常谄媚地冲镜头与有荣焉地笑。 微信里偶尔会有小五发的消息,她不打字,专门用表情包,非常精准地表达了我很生气你快来哄哄我的意思。 可念初没有。 她在这个冬天里写了几篇不错的稿子,主编大人有意培养她成为主笔,她觉得自己的生活离那些人越来越远,也越来越充实。她的床头有一本新的台历,是报社发的新年礼物,每过去一天她就撕掉一张,眼看着就到了某人回来的日子。 在那之前的某一天凌晨,念初在黑甜梦乡中惊醒,她感觉床在轻微摇晃,心口跳的很快,她冲进房间找到奶奶,奶奶满脸是泪,攥着她的手在发抖。 地震,对于祖孙俩来说都是灭顶的灾难。 念初立马打开手机搜索关于这次地震的报道,原来是距离B城不到两百公里的地方发生了6.9级地震。 其他的消息还不清楚,第一梯队人员正在赶往现场。与此同时念初的手机响起,是单位的电话。 她作为第一批记者即将前往灾区。 总编在电话里询问:“有没有困难?有困难要跟组织说,我们会另外安排。” “没有!”念初一手搂着奶奶,一手捏着手机,她很快做下决定,她要去。 挂了电话老人已经擦干了泪,站起来给她收拾行李,叮嘱着路上要小心,一定注意安全,家里不用担心,她和老虎等她回家。 念初从床下拉出一个双肩包,这是她能找到的最大容量的包包,她将之前收起来的羽绒服塞进去,另外装了很多巧克力和感冒药。 出发时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上了同事的车直径走高速,距离五十公里时下高速,因为前方道路部分坍塌,他们选择从国道过去。触目遍是倒塌的房屋,救援部队已经到位,正在寻找生命体征。 念初的手不住发抖,这是一种残忍的直面,她在那场地震后用尽方法想忘记,如今又再一次深刻体验的场景让她一时很难呼吸,同事让她赶紧拍几张,稍后还要编写成稿传给报社的领导,念初拿相机的手无力极了,她的镜头里是压在水泥板下的活人,是路上百姓自发行程的救援小队担架上被蒙上白布的尸体,是目睹家园不再的老人的痛哭。 一张张、无需后期就能触动人心。 她在这一刻想起很多很多,父母满脸是血地看着她,让她快走,到安全的地方去。她不肯,张嘴哇哇大哭,她光着脚四处找人救爸妈,可那些人没有停下,他们穿着白袍,看了两眼,对她摇摇头。 仇恨再一次席卷而来,念初紧了紧手里的相机,咬着牙继续下面的工作。 她其实没有放下,父母的血淌成了一条河,她还是在怪那些见死不救的人。 *** 所以念初让自己不仅仅是一个记者,她开始参加救援,她尽量不跟着各个医院派来的医生团队,喜欢跟着义工和自愿者,她有力气,能搬仪器能扛大包,哪里需要就去哪里,白天忙忙碌碌,晚上还要赶稿,她的手磨破了敲键盘生疼,每天只能睡几个小时,还要经历不断的余震,她在手机里写日记,很短,可能只有几句话,有时写着写着就睡了过去,醒来时发现记事本里一溜逗号。 那天她只睡了两小时就离开了帐篷,这短短几天已经混熟了的一个大哥招呼她一块去几公里之外的地方支援,听说消防队在那里探测到了生命迹象。念初背着自己的包,她把带来的巧克力和羽绒服都送给了当地的灾民,如今里头放着的全是药品和矿泉水。 救援地点在山上,那里曾经有几栋自建房,地震一震,没有防震系数的小屋轰然倒塌,连着屋后也发生了一次山体滑坡,砂石泥土掩盖在震塌了的小屋之上,远远看去根本看不出这块地方曾经的模样,还是村长带着大家爬上山划出了大概位置,这才开始搜救工作。 但难就难在这地势奇葩,大型工具上不来,只能徒手挖。 念初卸下背包就按照要求开始往地里挖,她背对着倾斜的滑坡,专注于手里的工作,终于在听见受埋者敲击石子的微弱声响时松了口气。 在场所有人开始紧张地进行下一步工作,念初拿出相机,开始对着现场一通拍拍拍。 她打算写一篇特稿,选一张照片当头版头条。只是每一张都拍得很好,能传递正能量,她正在纠结选哪一张,就听有人大喊:“小心!” 头皮发麻时能隐约感觉到顶上什么东西塌了,石头滚落的声响越来越近,在这一瞬间有人冲过来,修长的手臂紧紧箍住她的肩头和腰往怀里一带,两人密密贴着滚至一旁,下一秒,山体再次滑坡,刚才挖开的通道顿时被掩埋。 念初惊心动魄地回头看,一下愣住了。 宁言书眉头紧蹙地将她拉起,弯腰给她拍拍身上的泥土,那张大掌从脑袋到后背再从屁股滑到裤脚,拍干净了把她拎一边,沉沉道:“这里站着不许动,帮我看好包。” 念初这才发现他的包被扔到了几米之外,村长好心地给提了过来,放在念初脚边,劝着:“闺女,太危险了,就差一点点,是刚才那个小伙子救了你。” 南春碎碎念: 我宁大夫终于回来了!!!!!此处应有掌声!!!!!! 马上就要在一起啦!!!!!期待一个甜蜜蜜的吻!!!!!!! 第八十八章 路上的小朋友都在笑18 第八十八章 路上的小朋友都在笑18 宁言书突然又倒了回来,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了念初身上,目光在她脸上定了一下,之后他再也没回头。 他的衣领外挂着听诊器,表明自己的身份,非常沉着冷静地和救援人员商讨治疗方案。念初听见救援人员问他:“你是哪个医院的?” “积水潭。”他淡淡道,把听诊器拿下来收进口袋里,和他们一块挖开被封住的小口,探照灯打进去,他看清了里头的情况。 一根屋梁撑住了倒下的房顶,为里面的一家三口撑出了生命的希望,宁言书是最专业的骨科大夫,他要求进到废墟内再次查看后再做定夺。救援人员商量一番,念初看着那个满脸泥土的队长将宁言书拉开做谈话,队长说:“里面有多危险我们无法预估,你如果进去或许无法躲过下一次余震,刚才……” 队长扭头指指一旁很听话站着的念初:“刚才她就差点被埋在下面。” 队长说:“我们不能再冒险,现在最稳妥的方案是这样,由我们的人下去,监视器会带上来完整画面,大夫……您贵姓?” “免贵姓宁。” “哦宁大夫,你可以在上面指挥救援,你看怎么样?” “不怎么样。”只见那人非常轻地摇了下头,并不赞同这个所谓最稳妥方案。他说,“如果你们的人下去后发现没办法处理情况,那么还是得我下去,这样一来一回浪费不少时间,你也说不知道下一次余震什么时候来。” 他看了看身后因为大自然的地壳运动而被削去半个山顶的大山,现在没有人手和设备为滑坡加固和预留安全范围,整个山顶疏松散开,像极了夏天里人们吃的雪花冰,铁勺子能轻易插进去,舀起一勺放进嘴里。 所有人都明白下一次的余震将会带来什么,下一次的山体滑坡将会更严重,他们几乎没有时间逃,全都会被埋进泥土里。 从刚才起就有一个人紧紧跟在宁言书身后,他穿着普通,个头很高,面容刚毅,身上块块精而壮的肌肉撑起登山服,他开始往某个地方拨电话,电话很快被接通,他对那头低声说着什么,挂掉电话后手搭上宁言书的肩头。 宁言书头都没回,在等救援队长的最后决定,并且不怎么耐烦地挥开了那人。 救援队长问:“这位是……” 宁言书眉间刻出了一道深深的竖线:“你怎么这么多问题?上不上就一句话!” 他身后那人突然上前,说:“让我来。” 只见宁言书把人往后一拉,毫无温度地告诉他:“滚。” 念初于是知道那是什么人。 那是他家里派来保护他的人,那人举手投足都一股军人的架势,藏都藏不住。 *** 宁言墨走了,宁言书成了家里的独苗,他不能出事,这次积水潭的救灾队伍从一开始就没有他的名字,可他提前回国,在飞机上就知道了地震的事,一下飞机马不停蹄往这边赶,事情报上去,半路上身边就多了这么一人。 似乎是与宁家相熟,宁言书对他讲:“你要知道我是个什么人,大宁如果还在不会让你这么把我当弱鸡一样护着。” 宁家老大对这个弟弟从来不手软,该训的时候训,该练的时候练,不管多苦都不心疼,会在艰苦的训练后从部队大食堂买个暄白软乎的大馒头,夹上香葱炒鸡蛋,塞进弟弟嘴里。 兄弟俩没有一个弱的,宁言书虽未从军,但站出去一顶十,没人打得过他。 那人一听宁言书提到哥哥就迟疑了,宁言书说:“我不需要照顾,这里有更多人的需要你的帮助,哥,别担心我,去吧。” 那是一种军人刻在骨子里的正义感,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那人其实早就坐不住。 只见宁言书两个后脚跟相互碰了碰,冲着那人唰地举起右手,指尖轻轻碰上太阳穴,给他敬了个相当标准的军礼。那人一定,也举起右手给他回了一个,两人的身条徒然拔直,天上的云层越压越厚,快下雨了。 那人要下山,宁言书点点一旁瞪圆了眼一直看着的小丫头:“帮我把她也带下去。” 念初蓦地跳起来往旁边钻:“我不!我就在这儿!” 那人看看宁言书,宁言书给个眼神,他明了,过来捉念初。 念初突然上前抱住了宁言书的大腿,就这么毫无形象地赖在地上,两脚还能腾出工夫一通猛踹。那人不敢真上手,再看看宁言书。 宁言书淡淡道:“撒开。” 念初憋着嘴站好,跟他商量:“我是来工作的,跟你一样,我不需要别人保护,咱们快救人吧。” 她胡乱捋了捋头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脏手在脸上画了个花猫脸,宁言书有千言万语和一肚子的气,气她拉黑了他,气她把自己陷入刚才那样危险的境地,气她受了委屈不告诉他,气她…… 可最终还是点了一下头,把她留下来。 接着,他二话不说拿起设备弯腰钻进了小小的通道。 *** 救援队长也是体制内混了多年的人,品了品这年轻大夫的姓氏,拉住要下山的男人询问:“这位是?” 本来应该提点一二,但男人喉间滚滚,把话压下。 宁家小二才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他与他的哥哥一样,有一颗勇者的心。若他变得胆小怕事,那宁家老大估计得气得从地里跳起来打弟弟。 那人莞尔,摇摇头:“他只是一个大夫。” 念初目送那人越走越远,拿出相机重新开始拍照,然后蹲在洞口等消息。 被埋的一家人当时被震昏过去,母子俩上下叠在一起,父亲落在了半米外的地方,醒来时发现大家都还活着,只是行动不便,便拜了各路菩萨神仙谢谢大神保佑,还很乐观地告诉外头的救援人员他们都没事。 宁言书进去一看才知道情况有多凶险,不是没事,是麻烦大了。 为这家人撑出生存空间的那根细梁其实同时插进了母子的身体里,肾上腺素让两人感觉不到疼痛,里头很暗,父亲也并不能看清情况,探照灯下,宁言书伏在地上为这位父亲检查了一下四肢,确定他并没有致命伤,只是缺水而已。 给他打上葡萄糖,然后就是旁边的母子,依稀能辩出少年身上穿着校服,只是被血浸湿了大片,看不出学校的名字,他张开双臂的姿势让人一眼就能明白地震发生之时他是怎样勇敢地飞扑过去将母亲护在身下,此刻他的脸色苍白却很高兴,说终于等到了。 母亲一动不能动,眼泪簌簌流出来,滚进发间。 一家三口被掩埋在同一处地方,可以相守相伴等待救援这确实是一件很幸运的事,那父亲安慰妻子:“别哭了,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了。” 妻子艰难地点点头,将手伸过去,丈夫立马握住。宁言书垂眼看,妻子的另外一只手默默牵住了儿子,一家人手握手心连心,让他几乎说不出后面的话。 “现在情况是这样。”宁言书一再提醒自己是最专业的大夫,所以他不能心软,能救一个是一个,他负责拿出最稳妥的方案。 一家人忙屏息等待。 宁言书看着丈夫,说出实情:“一条屋梁横贯穿过你的妻子和孩子,这条屋梁不能动,一动这里便会全塌,我们只能救一个,你来选择。” 前一刻一家人还满脸喜气,后一刻他们表情凝重,丈夫几乎傻了。 “不可能,不可能,他们明明都还活着啊!?” 是,母子俩都还活着,还能说话,能动,能呼吸,可……事情就是这么残酷,细梁堵住了两人腹部的伤口,达到某种程度的无菌环境,但这是贯穿伤,一旦拔出细梁首先是大出血,然后是暴露面在空气之下由粉尘细菌造成大面积感染,目前还不能确定内脏有没有破裂,单是出血过多就会造成休克甚至致死。 若把目前的环境改一改,有可以直起腰的通道和无菌的手术室,有能将两人略微分开让消防员运用电锯的空间,有能保证两人腹中都埋着细梁送去医院的条件,那么或许奇迹会出现,可那只是美好的希望,现实就是他们决定拼尽全力救一个。 “要快,不然两个都救不活。”这话,由一直显得冷静甚至是冷血的宁言书来说。 他身上带着监控设备,他所说的话外头都听得到,都是经验丰富的救援人员,大伙都知道这个决定的正确性和必要性,但还是红了眼眶。 *** “救孩子!”是母亲先做出选择。 “不!救我妈!”少年费劲地仰起头,拉开和母亲的距离,看着妈妈的眼睛,笑了一下,“妈,以后还能和我爸拼个二胎,你出去吧,我留在这里。” “不!”母亲发出痛彻心扉的哭喊,她明明已经两天米水未进,失温和饥饿明明已经让她毫无力气,可她不知哪里迸发出的力量,拉住宁言书的手,说,“大夫,我求求你,救救我儿子!” 这里那么黑,她绝对不允许将儿子一个人留在这里! 宁言书没开口,母亲又艰难地扭过头找丈夫:“老蒋你说说话啊!你快点告诉这位大夫要救咱们儿子!” 少年也哭了,眼泪砸在母亲脸上,一家人哭成一团,宁言书蹙着眉出声阻止:“不要哭。” 眼泪对救援没有帮助,并且会加速死亡。 旁边躺着的男人是丈夫也是父亲,他做不了决定,宁言书再次说明:“你再拖下去一个都救不了。” “救……救……”丈夫无措地询问,“大夫,救哪个把握大一点?” 怎么样都是死一个,丈夫想选机会最大的。 “你自己选,要快。”宁言书看着他,无论他选谁,他都会拼尽全力救活,否则这场选择便没了意义。 “老蒋,这些年我很知足了,以后你和儿子好好过,别给他找后妈,有了后妈就有后爹,我舍不得咱们儿子吃苦,你受累点,忍一忍,好不好?”妻子在做临终遗言。 丈夫似乎默认了,点点头:“好。” 少年痛苦地叫出声:“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不要救我!!!” 他太激动了,这样会加速内脏衰竭,宁言书从箱子里拿出一管针剂,对着少年的胳膊扎了进去。 很快,少年平静下来,双眼合上,似乎睡了过去。 他还未成年,有些决定还是交给成年人吧。 南春碎碎念: 真实案例o(╥﹏╥)o 往后翻~ 第八十九章 路上的小朋友都在笑19 第八十九章 路上的小朋友都在笑19 念初趴在外头连接的仪器旁,吸着大鼻涕泡,听里头宁言书冷冷道:“我要开始了。” 天性使然,父母永远为孩子着想,孩子永远依赖着父母,分离是那么残忍,亲手做这件事的人会是什么心情? 小电视里有模糊的影像,宁言书和助手一人压住母亲肩膀,一人抬高少年,丈夫流着泪握紧妻子的手承诺:“你在下面等等我,等儿子这边都安排好了我就去找你。” 妻子缓缓露出一个笑,在这一刻她仿佛年轻了几十岁,让丈夫想起两人相亲那天的场景,一时悲悸不已,连声问着:“为什么……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啊……老天爷……” 说句不好听的,当场压死一个也好过通过选择让一个死。 念初死死盯着小电视,她知道有些话还未说尽,她这几天参与救援学习了不少知识,知道这场救援最危险的地方在于将母子分离后势必会动摇细梁,倒塌不过是几秒的事情,病人会先送出来,剩下的人则有可能与母亲一齐被压在暗无天日的地下。 谁是最后一个出来的? 那必然是宁言书。 在这慌乱的时刻,念初脑子里乱糟糟走过好多画面,最后剩下的是那天送他去机场,他揉着她的脑袋说:“等我回来。”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他的,可就在刚才,他将她救下时她才明明白白承认,她想他,非常非常。 她不喜欢离别,非常非常。 “小宁哥。”念初朝队长借来了通话器,嗓子发着抖。她再说一遍:“小宁哥。” 宁言书听见了,鼻腔里哼了一声,当做回应。 可外头听不见,念初以为他真不理她了,她也不管,捏着通话器说:“小宁哥,你注意安全,千万要活着出来,我受不了再送谁走,你别对我这么残忍!” 是谁对谁残忍? 明明是这小丫头才对。 现在倒打一耙? 可宁言书没办法计较,他在听见她带着哭腔说受不了再送谁走时就软了心。山顶墓地上那个合葬的房子里躺着她的父母,墓碑上的全家福她曾笑得那么开心,她的双亲是在地震中死去的,她眼睁睁在一旁看的清清楚楚。 这么多年,她一直活在噩梦中。 他知道。 所以他答应:“好。” 在他说完这个字后救援正式开始,念初颓然跪在地上,好半天才缓过来。 穿黄色救援服的队长拿走通话器,安慰小丫头:“会没事的。” 但其实他们一般不保证什么,他们只尽力做到最好。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在这里的军人、大夫、志愿者和由灾民自发组成的救援队,都心存善念,不求回报,他们争分夺秒,能多救一个是一个。 *** 又有余震袭来,力度比之前弱,山顶滚下大小不一的石子,有些砸在空地上,有些砸着了人,没有了宁言书念初就没有了保护神,她的后背被一枚不算小的石头砸中,耳朵被碎片刮破,可她不觉得疼,明明知道有东西掉下来却不能挪开半步,里头先把丈夫送了出来,他似乎崩溃了,一个劲在哭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念初举着相机拍照,赤红着眼告诉他答案:“天灾无情。” 男人一时怔忪,随即嚎啕大哭,拔掉点滴扑向出口,不断哭喊着:“老婆!老婆!老婆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啊啊啊……” 废墟最上面一层的东西已被搬开,为的就是减小细梁承受的压力,让坍塌不会来得那么快,接着少年的头探出了洞外,他的腹腔被大团大团的无菌棉塞住,几个壮汉接力将担架拉上来,少年的父亲扑向孩子,那是他的妻子、亦是他的母亲用命换来的机会。 只听那质朴的汉子哭着跪在地上哀求:“救救我的孩子吧,求求你们,观世英菩萨啊,您开开眼啊!” 念初挤在洞前发颤地喊着:“小宁哥!小宁哥?小宁哥你快出来!” 动了细梁,废墟一阵摇晃,但好在还能坚持,里头,宁言书在为这位伟大的母亲做最后的缝合,当孩子从她身上剥下时她就已经死了,她睁大了眼,直直望着这黑暗地狱,嘴唇微微张开,还有话未说尽。 宁言书满手是血,用力在衣服上擦了擦,伸手盖在母亲眼上,将她的双眼阖上。 空气中血腥味浓重,晃动一次比一次来得大,可他恍若未闻,半点不动摇,利落地用外科针线缝合母亲腹部的伤口,将流出来的内脏放回去,让她完完整整的走。 缝合是一名外科大夫最基本的技能,医科生最开始通常是拿猪肉做练习,毕竟实验室里师兄杀好的兔子不多,抢都抢不到。最好是刚杀的猪,各部分组织还鲜活,能最大程度仿真。 这练的是最基础的表皮缝合。 宁言书一早过了基础要求,还没考上医学院的时候就在家练用牙签吃饭,手戳破了皮,姥爷就砍一截木头,坐在小院里费一下午时间给他削出两根加长版牙签,让他接着练。 这练的是手指的力度。 同时家里按照小宁爷的要求天天买葡萄,他每天的必修课是将葡萄皮用手术刀轻轻划开再用手术针缝合,力求做到表面平整不破,每一个结都打得完美。 这练的是手指的灵巧度。 要做到这个境界没有一两年不行,还要看个人资质。这就跟练武林秘籍一样,层层递达,修为越高对自己的要求就越高。到最后小宁爷喜欢剥生鸡蛋壳玩儿,是真的生蛋,里头的粘黏液体还会晃动,他一点一点把外头的壳剥掉,剩下里头一层薄膜包裹着蛋清蛋黄,轻轻一晃还会动。 这练的是心神合一。 人有一千多亿条血管,加起来能绕地球两圈半,实验室里有被放干了血、特殊制作的大体老师,看过那个就能知道人除去血肉骨骼之外剩下的都是血管,单单是肺部一个器官的血管连起来就有两千多公里。单就骨科而言除了重建骨骼之外最重要的是缝合因外力断开的肌肉和筋脉,这其中就有血管。 心外科对于医生的缝合技术更是看中,不小心扯坏一个小血管不仅要补上半天,后期更容易造成血管栓塞。手术室里的老护士常说心外大夫的一双手巧夺天工,后来宁言书进了积水潭,缝合最漂亮大夫的名头就落在了他头上。 心外大主任曾过来看过他的手术,那是一场极其惨烈的车祸,幸运的是车主还有自主意识,宁言书在手术室里修补破碎的组织和肌肉,并不知晓全院各科室出动了最少一半的人马在观察室里观摩他的手术,小到规培和实习生,大到副主任、主任,观察室建在手术室二楼的位置,快与天花板齐平,透过透明玻璃能看见下面的无影灯、手术台、大夫、护士,两个房间有高清影像仪和话筒,便于做现场教学。 一般医院的大手术都在这个房间做,但不是每一场都能被塞爆。 历经十个小时,在宁言书将一摊碎肉恢复成初后宣布手术结束,心外大主任万般遗憾地摇着头:“这种人才应该来我们心外才对。” 一旁不知几时出现的血管外大主任哼了声:“大材小用了,应该来我们这里才最对。” 老院长特别得意地笑着:“好了好了不要吵了,我看小宁在骨科也挺好的嘛。” 吴主任连连点头,知道假以时日,这小子必定能成大器。 *** 只要宁言书愿意,他能拿手术刀给你雕个萝卜花,能将猪皮上缝得你根本看不出刀是从哪儿落下的,可在摇晃的废墟之下并不允许他费十个小时缝合艺术品,他只能粗针大线关腹,替死者擦干净身上的血,将她的衣摆拉下,用一块白布从头蒙住。 能听见外头有个小丫头崩溃地在喊:“小宁哥你快出来啊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临走前,宁言书对着遗体双手合十拜了一下:“对不起。” 洞口就在眼前,可又一波余震来袭,能听见身后细梁咔擦的断裂声,从最尾端开始坍塌,粉尘和砂石簌簌落下—— 砰! 一块厚重的木头砸下来,宁言书回头看,已看不清究竟有没有砸中安眠于此的那位母亲,他拔腿往外跑,拿出当初被老爹扔进部队百米冲刺的速度,能感觉到周遭的一切都在下落,有些打在他身上,有些被他挡开,洞口的呼喊一直没停,他咬着牙发火吼:“赶紧撤!” 与此同时他半只脚踏出了洞口,眼前一片刺眼的光亮令他一时难以适应,他用手遮住眼,感觉一双小手握住他的手,带着哭腔道:“你可算出来了,快跑!” 来不及说什么,只能反手握紧她,努力适应外面的光线,等眼睛能挣开时他们已经跑出了十米远,山体滑坡将废墟尽数掩埋,救援人员说后期再挖掘的机会很小。 那就说明那位母亲将与这场地震中许许多多没来得及跑出来的人一样,长久地掩埋在那片黑暗中。 永无天日。 念初可以痛哭,可宁言书不能,他没有那个时间,是的,他没有时间。 他太阳穴上一根筋突突直跳,头也不回地跳上救护车,他需要一间无菌的手术室和一个助手,他要救活那个少年。离开前他只留下一句话:“别乱跑!” 带着火气,不怎么高兴,却还是担心她。 念初坐在地上哭,很久很久之后抹干眼泪站起来,问救援队长:“你们接下来去哪儿?我去帮你们。” 她同样没有时间,她知道不能一直这样软弱。 南春碎碎念: 大家前台看不到更新字数,今天更新七千多字,按照爱奇艺的定律应该是三章半,所以大家别再说我更得少啦,我一般单章都三千~ 今天我小宁哥有没有很帅!!!!明天上吻戏!!!! 就要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