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小奶团后,用三年高考五年模拟教爹考科举》 第一百零三章 您闯了天大的祸了 宁馨从来也不觉得顾绯是个好相与的人。 自己能抱上他的大腿,不过就是因为踩中他喜欢可可爱爱小玩意儿的心思。 但顾绯是她创业路上的第一个贵人。 宁馨是懂得感恩的。 “……世子殿下……”被凶了一通,她不敢再叫哥哥,只得规规矩矩叫了句世子。 可这样乖巧的态度也没有换来顾绯的好脸。 他看了眼宁馨身边跟着的阿林,冷笑道:“照顾好你家小小姐,告诉她做人也别太聪明,容易被聪明反噬!” 说完,他一甩绯色袍子的衣袖转身便走了。 阿林根本也没听懂刚才世子说的是什么。 但他也敏锐的察觉到那些话好像并不是说给自己听得。 “小小姐,咱们是不是得罪了世子啊。”他惴惴不安。 与宁家不同,他虽然出身就是下人,但却一直在淮南府生活。 所以对这位小世子的脾性十分了解。 外界都传他是个脾气暴虐,性情不好的人。 这样的人要是自家主子得罪了,恐怕下场不会太好吧。 阿林开始担心。 宁馨也被今天这一出搞得是莫名其妙。 她爹考了头名这件事情都没有抵消她当下的混乱。 自己最近做什么违逆顾绯的事情了吗? 没有吧…… 那……会不会是自己之前查到的那件事情? 宁馨脑中一动,忙问阿林道:“你说过我爹爹这两日没有出过门见过人的吧?” 阿林被问的莫名其妙,赶忙道:“是啊,少爷一直在家里温书来着,就连魏家的公子来找他他都没见的。” 魏凌惹了妹妹不高兴,平时身边惯常用的下人和仆妇立马就被撤走了。 他现在是既后悔当初说的那些口无遮拦的话,可又放不下面子,不愿意折损哥哥的颜面去和妹妹道歉。 所以也只得天天在外面瞎转悠,试图找个地方落脚。 之前也来过宁家。 被宁成文以自己身子不适的缘由给挡了回去。 他可太知道魏凌了,这位同窗人品不错,但着实不是个能一起学习的好搭子。 平时管也就管了,关键时刻可是万万不能影响自己的。 魏凌一连跑了好几家,没一个人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收留他。 最终他也只能又回了妹妹那里,硬着头皮住了下来。 宁馨听罢,眉头皱的更紧。 跟爹爹没关系,那还有可能跟谁有关系呢? 家里只剩下李爷爷和叔爷了,难不成是这俩老头作的什么妖? 想到此处,她脚步更快了些,拉着阿林疾步朝家走:“快,我们回家看看!” 俩人到家的时候,于四叔正在院子里打坐。 李贵则在厨房做早饭。 “回来了,你爹爹考了多少名啊?” 看二人进来,于四叔瞥了一眼以后,又重新入定。 倒是李贵热情了许多,跑出来围着问这问那。 “我爹爹考了第一,第一。” 宁馨匆忙说了结果以后,没时间表演喜悦,而是一把抓住了李贵的手,认真的问道:“李爷爷,你上次说我叔爷有办法治顾云亭身上的病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没想到她突然会问这么一句。 李贵迟疑了一下,下意识去看自家老爷。 却发现于四叔还在入定,眼皮都没抬。 也只得硬着头皮道:“啊……啊,是啊 。” 宁馨心下一沉,几乎已经知道了顾绯跟自己生气的原因。 她转回身看向于四叔,不满的问道:“叔爷,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去给顾云亭看病了?” 于四叔这下总算是睁开了眼。 但眼神也依旧淡淡的,只是扫了她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深深吐了出去。 懒懒道:“是又怎么样,老夫这么大年纪了,给自己积一点阴德总没什么错误吧。” “您随便积阴德,但那么多人您不救,干嘛就非得去救这个顾云亭啊。您知不知道您闯了多大的货啊!” 第一百零二章 是馨儿做错什么了吗? “咳咳咳……” 宁馨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原本以为李爷爷能理解自己的想法,现在可倒好。 敢情这一屋子都是圣父,就她自己心肠硬呗? 想到自己下午跑出去打听到的消息,她咽下了心头这点憋屈的心思。 转而又问了另一个她好奇了许久的问题。 “李爷爷,你和叔爷原来是做什么的啊?” 其实这个疑惑已经在她心里好久了。 虽然李贵和于四叔一直在他们面前隐瞒着自己的能力。 但毕竟在一起生活的很久了,加之宁馨自己又是个心思细腻的。 难免会看出一些端倪来。 比如,于四叔那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手段。 比如二位老爷子明明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却身姿矫健甚至超过宁成文和阿林这样的情况。 如今,李贵竟又主动说出了于四叔有一手能医死人生白骨的能耐。 这怎么可能不让宁馨惊讶。 自己当初抱大腿认回来的两个爷爷到底是什么背景啊。 听到这句话,李贵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忙打着哈哈笑道:“不过是在外头出些力气罢了,哪有你想的那么复杂,老爷也就是年轻时候认得个神医,从人家那儿学了些皮毛罢了。” 小不点眼神太犀利。 哪怕自己已经在短时间内编出了一套滴水不漏的话术,但宁馨仍旧微眯着眼看着他,看起来并不相信。 李贵心脏如打鼓一般噼里啪啦敲起了鼓点。 “厨房还炖着汤,你先吃,我去瞧瞧。” 他手忙脚乱从椅子上站起来,刚要跑路,却只感觉身后有一股小力牵制着自己。 他下意识回头去看。 宁馨已经牵住了他的衣角,像过去的每一次一样。 小丫头歪着脑袋,笑的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李爷爷,你不疼馨儿了嘛,你就告诉我嘛,馨儿保准不告诉别人。” 李贵都差一点被说服了。 是啊,大家都是一家人。 馨儿又是个乖巧可人的孩子,怎么可能把那些事情告诉别人呢。 自己没有孩子,宁馨在他眼里就是亲人。 亲人又怎么会害他呢。 况且……况且他和老爷又不是做的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坏事,咋就不能说了呢? “我们……” 话题刚开了个头儿,就在李贵马上要坐在椅子上与宁馨促膝长谈之际,右小腿处突然被什么打了一下。 李贵下意识低头去看,发现是一个小小的石块,正中了他的右腿。 紧接着,原本去帮宁馨送书稿的于四叔赫然出现在了花厅门口。 “老爷。”李贵无端打了个激灵,因为老爷此时眼中的冷意吓了他一跳。 虽然原来在王府的时候,二人都是下等暗卫。 但与李贵的能力不够不同的是,于四叔是因为性子太不好相与,加之能力过强,所以才被上峰按着不许出头。 这也是李贵这样一个身手了得的人为何自愿给他当了半辈子仆人的原因之一。 “不是说还有汤在炖着吗,快去瞧瞧吧。” 于四叔声音平淡,看起来与平日没有任何区别。 李贵如蒙大赦,连着哎了几声,忙退出门去,朝着厨房的方向跑了过去。 宁馨叹了口气,叫了声“叔爷。” 于四叔淡淡嗯了一声,说镇上的张掌柜刚好来府城探亲,二人在街上遇见,他便直接将书稿给了对方,也就直接回来了。 他将收到的稿酬都放在了桌子上。 百十两白银,现在在宁馨眼里并不算是什么大钱。 她淡淡点了点头,复又仰起脸,用一种探究的眼光看着于四叔,开口问道:“叔爷,你们过去该不会是什么杀人越货的坏人吧?” “呵呵。”白发老头淡笑着瞥了她一眼。 小丫头眼中全是戏谑,全无一点恐惧。 分明就是在试探自己。 呵,这贼丫头! 很快,李贵将乘好的饭菜和汤水端了上来。 爷孙俩谁也没有再多言,宁馨就这么乖乖巧巧的陪着于四叔又吃了会儿饭。 当晚,宁府格外安静。 没有过去每晚都有的斗嘴环节,宁馨甚至都没有去于四叔的房中和他道晚安。 这倒让老爷子心里十分不爽。 李贵惴惴问道:“老爷,馨丫头该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 于四叔皱了皱眉,突然问了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你说那个顾云亭是什么症状?” 李贵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回答道:“说是在考场闻了一天臭味儿,给熏出了毛病,回去就又拉又吐。” “就这事儿?” “嗯。” 于四叔抿了抿唇,突然想起白天宁馨看着自己的时候,那一脸胸有成竹的样子。 呵,小不点不是觉得这府宅里所有的一切都尽在她的掌握吗? 笑话!自己活了大几十岁,还能让个丫头片子拿捏了??! …… 宁馨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无意间的试探竟然激发起了于四叔这颗老年叛逆的心思。 她当然知道于四叔和李贵都是有背景有能耐的人。 但这对于她来说其实并不是什么非要查清不可的事情。 于四叔和李贵从来都未曾想要害过她和她爹爹,这就已经足够了。 谁还没有点过去呢?》 真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去查,那么这一家子人里面背景最深的应该是自己才对。 她不过是想要让俩老爷子知道,过去的那些她不想过问了,但以后要和以前划清界限,不要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人心隔肚皮,很多事情她不说,旁人根本不知道她是咋想的。 于四叔只觉得自己的面子受到了威胁。 次日一早便由阿林带着前往了顾云亭的府宅之内,以一名云游医者的身份给对方开了剂药方。 等宁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两日之后。 这日刚好是第一科的放榜日,不出意外,宁成文的名字再次挂在了榜单的第一位。 第一科考的时文本就是宁成文的强项。 过去这几个月,他一直在宁馨的监督下写文练笔,所以这两篇时文本也难不倒他。 拿个第一名,也是在预见之中的。 为避免上次府试的情况再出现,所以这一次看榜,是宁馨带着阿林一块儿过来的。 她还是骑在阿林的脖颈子上,一眼就看到了她爹的名字。 “小小姐,看到了嘛!咱家少爷是不是又是第一啊!” 府试第一,在书院小考也经常名列前茅。 阿林虽然还是不认得几个字,但与有荣焉。 “嗯呐,爹爹又考了个第一,我们快些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爹爹吧!” 阿林蹲下身子,宁馨扶着他从脖子上跳下来。 正整理好裙角准备朝家走,一个绯红的身影却半路出来,横立在了二人面前。 “世……哥哥?” 宁馨一抬头,是顾绯。 虽然她已经愈发知道这小子是个什么人了,内心深处对他的那点好感也逐渐被知道他真性情以后的惊讶给消弭的差不多了。 但到底碍着他世子的身份,宁馨还是客客气气的叫了句哥哥。 可没想到,往常十分管用的称呼,今日却没了用处。 顾绯勾着唇角,笑容分外诡异。 “谁是你哥哥?” 宁馨有点懵,但还是回道:“世子……哥哥呀。” 不是你让我叫的吗? 顾绯哼笑一声,微微躬身,紧紧盯着宁馨的眼睛道:“小不点,你这过河拆桥的一手玩的挺好的呀,怎么?看我脾气好,就觉得我不会收拾你了是吗?” “……” 宁馨这下子算是彻底懵了。 睁着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问道:“哥哥……馨儿做错什么了吗?” 第一百零一章 一家子圣父 从门内退出来,魏琴便看见了等在门口的宁馨和宋夫人。 二人同情的看向她的眼神,让她知道刚才那些话她们都听见了。 她苦涩一笑,摆摆手:“小事,别杵这儿了,别再耽误了大家的热闹。” 说完,她一马当先走在了前头。 “她哥也真是的!”宋夫人有些无语。 她是在宁馨的介绍下与魏琴熟识起来的。 过去她的精力都放在赚钱和顾家上面,从来也不会把时间花在收拾自己样貌上面。 还是宁馨这个小不点,耳提面命告诉她,善待自己才是女人一生的修行。 不然等你人老珠黄,宋掌柜娶了小妾。 人家欺负你儿子,花你挣下的家业,到时候多亏得慌。 宋夫人倒是没什么危机感。 她自觉应该能收拾的了宋掌柜,但因着内心深处对宁馨这个小不点的佩服,也便老老实实听她的话,开始描眉画眼。 并与魏琴这个胭脂坊的掌柜走的近了些。 最初只是钱货两讫的交易,可逐渐的,宋夫人愈发觉得这个魏掌柜与自己年轻时候性子十分相像。 便经常来这儿找她说话,渐渐地也便更近了些。 今日新店开业,还是她专门给找了舞龙舞狮的队伍来给庆贺。 如今瞧见魏琴与她哥哥吵架,宋夫人第一个替魏琴抱不平。 “说的倒是轻巧,要不是小琴赚那么多钱,哪儿有他吃香的喝辣的,还有仆人丫鬟伺候。呸!没良心的狗东西,跟我家那口子一模一样!” 宁馨也觉得魏凌有些小题大做。 宋夫人说话她也便没有拦着。 等到宋夫人都骂的差不多了,她才拉着人走了,徒留魏凌一个人原地不忿。 “谁花她的钱!那是我爹娘的钱!臭丫头,真是翅膀硬了,愈发厉害了!” …… 屋里的闹剧刚刚收尾,宁馨才一出了门,就撞上了着急忙慌找她的阿林。 门口全是来捧场的女客,正在看舞狮。 阿林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乱转,汗都下来了。 “阿林哥哥。” 万幸就在此时,宁馨的声音让他这个没头苍蝇找到了出口。 他满头大汗从人群中挤出来。 带着一身乱七八糟的香粉味儿跑到宁馨跟前,直喘粗气:“小小姐。” 宁馨被熏得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才问他:“怎么了,是爹爹哪儿出什么事儿了吗?” 和魏凌不一样,宁成文自来在书院成绩就名列前茅。 临时抱佛脚对他来说很有用。 所以为了给他营造一个好的学习环境,今日宁宅内就只留了阿林和宁成文两个在家。 其余人各自都去忙活自己的事儿去了。 李贵去了书会,监督他们练习。 于四叔回了镇上,去找张掌柜交《回府的诱惑》书稿。 要明后天才能回来。 所以看着阿林过来,宁馨只能想到是不是她爹出了什么事儿。 阿林这会儿终于喘完了粗气,便将顾云亭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宁馨。 他以为小小姐会像少爷一样同情可怜这个顾少爷。 没想到,在他全部说完以后,宁馨只是斩钉截铁的说了句:“你回去吧,告诉我爹,这事儿我们管不了。” “啊?小小姐,可是顾……” 阿林想说顾云亭也挺可怜的啊,可话没说完,就被宁馨止住了话头。 小不点晃了晃脑袋上的小揪揪,叹了口气:“那我们也管不了,回去告诉爹爹,叫他好好复习下一场的考试,不要管这些有的没的。” 说完,宁馨一双小白手背回身后,和周围的女眷们攀谈去了。 阿林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见小小姐真的没有再回头的可能性,也只得失落的垂下脑袋,朝家的方向走了回去。 送走阿林,宁馨自己也有些心不在焉。 在魏琴这里也待不下去,没多会儿也离开了。 另一边,宁宅。 阿林将宁馨的意见原封不动的带回给了宁成文。 “少爷……”阿林还是有些心里不是滋味儿,想要坚持一下。 他很小的时候,也见过上吐下泻几天然后就死了的人。 原本体格特别壮实的一个人,死前干干瘦瘦的,像地狱里爬出来的伥鬼。 那位顾家的少爷,该不会也变成那个样子吧…… 宁成文叹了口气,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馨儿都说不管了,你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说完,他转过身,背影寂寥的回去书房温书。 他在这个家里,除了温书考科举,还有什么是重要的呢? 既然如此,他也只能更加努力的好好读书啊! 这一天,宁宅内格外安静。 直到天色擦黑的时候才有了些动静。 是李贵带着买好的菜回来给大家准备晚饭。 “今儿晚上吃鸡煲,馨丫头教我做的,味道可好嘞!” 他一手拎着一只从菜场买回的鲜鸡,另只手提着其他的菜。 阿林见状,帮他提起了鸡送他往厨房的方向去。 李贵今天是去听书会的新活儿了。 是宁馨刚给接的一个活儿,是替一个新话本预热。 也是用的男女合作的有声形式。 虽说,任何一个话本在市场上的崛起都有可能抢占宁馨此前两本书的热度。 但宁馨对此却很是看得开。 没办法,她赚钱的门路多的很,真的没必要一心扑在写书上面。 再说了,这个文化产业就是该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嘛! 要是就她一个人写,那还有什么意思了。 而且,在她的那本《回府的诱惑》火爆以后,立马有不少作者跟风。 出了一大堆什么《回宫的诱惑》《回庙的诱惑》之类的。 内容大相径庭,都讲究一个狗血刺|激。 这也让他们书会多了许多可以说的内容,赚的赏钱也就更多了。 于是,宁馨现在还谈下了专门给人做话本推广的业务。 赚双份儿的钱。 “今儿那个才叫一个好听呢,写的那公主着实是厉害的不得了哇!”李贵听了一天,还沉浸在狗血的剧情里无法自拔,拉着阿林一通说。 阿林单纯,见得市面又少。 所以过去每当听到这样的故事的时候都激动地不行。 一双狗狗眼装的满满的都是兴奋和好奇。 所以不管是李贵还是于四叔,都愿意跟他说。 可是今天,狗狗眼黯淡无光,很是沉默。 讲了半天也不见他有什么反应,李贵终于意识到问题,问道:“是不是谁欺负你了?是隔壁家的,还是前巷哪户?” 阿林年纪算是府里倒数第二小的。 李贵和于四叔都没有自己的孩子,都愿意关照他几分。 这小子又是个傻了吧唧的,平时和各家各户的下人来往,不免被人家诓骗着多做些事情,或者笑话几句。 阿林自己不觉得怎么样,可李贵都记着呢。 见他今天这么不高兴,立马以为是谁又欺负他了。 可阿林却是摇摇头:“没有,李爷爷,没人欺负我。” “那是咋了?”李贵疑惑。 这得多大的事儿啊,还能让这个小傻子这么忧愁。 正此时,前院的门被人推开,风尘仆仆的宁馨从门外走了进来。 “李爷爷您甭管他,心太软了,谁家的事儿都想管,咱家哪儿那么大能耐。” “可是……小小姐……”阿林一时还真不知道如何反驳。 但他敏感的觉得,现在的宁馨好像和平时的善良柔软的小小姐一点也不一样。 听到门外的动静,宁成文也结束了一天的学习,缓着步子从屋内走了出来。 “馨儿回来了。”他声音低低的,天色很暗,看看不见他面上的表情。 “嗯。”宁馨跑了一下午,累坏了,也没顾及太多,就跑去花厅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的水。 院子里的气氛格外诡异。 宁府往日都是欢声笑语,很少见这样各自为阵的样子。 虽然年纪是这些人里面最大的,但李贵还是明白,这一院子的人加起来心眼都没有宁馨一个人多。 所以,在这种时候,他本能的还是站在了宁馨的那一边。 笑着解围道:“馨丫头说的对,别人家的事儿跟咱什么关系,我去做饭了,再等会儿咱们就能吃饭了。” 宁馨抹抹嘴也笑道:“辛苦李爷爷啦,今天我要吃两碗米饭!” 伴随着扑鼻的肉香,很快,李贵便将晚饭张罗了起来。 宁馨说话算数,的确吃了两小碗米饭。 一边吃还一边夸赞着李贵的手艺。 “好吃就多吃点。”李贵笑呵呵的又夹了块肉给她。 相比于二人,宁成文和阿林的态度就奇妙的多了。 首先是阿林这个平时吃一锅饭都恨不得吃不饱的人,今天竟然只吃了几口就说饱了。 宁成文也是,吃了半碗饭以后便以自己还要温书为借口,回了书房。 很快,饭桌上就只留下了宁馨和李贵两个。 李贵到底还是问了出口:“怎么回事这是??” 宁馨叹口气,只觉得口中的肉都没那么香了。 她一五一十的将前事告诉给了李贵。 “李爷爷,这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路人,你觉得我们真的应该帮吗?更何况,谁说我就真的能找到比王府的郎中更厉害的人呢?” 李贵闻言没说话,扒了两口饭以后,又抬起头说道:“其实要是真想帮忙的话,你叔爷应该有办法。” 第一百章 哥哥的面子?男人的尊严? 阿林是个心里揣不住事儿的,回家以后没多久就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宁成文。 彼时,宁成文正在“课间休息”。 这是女儿教给他的办法,说是高强度学习之后要稍微休息一会儿。 这样既不会太累,也会提高之后学习的效率。 宁成文贯彻的很好。 在书院的时候也是每学半个时辰就会休息一炷香的时间。 出去放放风,晒晒太阳。 或者眺望眺望远方。 阿林就是在他仰头看树的时候进来的。 他想说话又觉得不该说的样子实在是太明显,宁成文觉得好笑,便主动开口问道:“怎么了,有事要说?” 阿林被宁馨提醒过,最近是宁成文学习的关键时刻,不能打扰。 原本是不该说这个话的。 但一想到是因为自己,所以顾云亭才没有第一个进入考场的。 说不定就是因为兆头不好,所以才被分到了厕号边上,才生了这么重的一场病。 越想越觉得有理,阿林痛苦的要命。 他当然还是希望自家少爷考中案首,但要是因为这事儿顾云亭死了。 那自己不是罪过大了…… 他别扭了好半天,终于是在宁成文的不懈追问下,说出了自己的心事。 一听说这憨货以为是因为排队没排到第一,所以顾云亭才坐在厕号的时候,宁成文差点笑背过气去。 “你这憨子。”他笑骂:“跟你没关系,号位不是临时定的。” 那都是一早就定好的位子,只能说顾云亭运气着实是不好。 宁成文对这个顾才子其实是没什么好感的。 但推己及人,一想到对方有可能因为一次考试丧命,他心里又有那么点不舒服。 要么宁馨总说他心肠软呢。 他心肠着实是软的。 “少爷,那你认识啥好郎中吗?”阿林也是个心软的人。 宁成文迷茫的摇了摇头。 仔细一想,他府城以后就进了书院读书。 在家的时间都是极少的,哪里认得什么郎中。 他朝着宁馨的偏院望了望,迟疑道:“要不……问问馨儿?” 宁馨做的那什么书会,宁成文也小有耳闻。 他最初只以为是几个人凑在一起玩闹的。 但宁馨仔细给他介绍了组织架构以后,他都快被惊呆了。 好家伙,谁能想到,他闺女一个半人高的小娃娃,现在手底下已经有个接近百人的说书团体了,甚至还承担着府城一半商铺的宣传工作。 也正因如此,宁成文自然觉得宁馨的人脉非常广。 阿林也探头朝偏院瞧了瞧,叹气道:“小小姐一早就出去了,说是魏掌柜家的新店开业,叫她过去凑个热闹。” 魏掌柜就是魏琴。 自打她和徐公公接上头以后,摇身一变成了皇商不说,手里更是一下子有了不少的资金。 她是个野心大的,立马就选了另一处店铺,筹备开起了第二家胭脂坊。 宁馨算是她事业道路上的贵人了,加之她现在手里掌握着挺大一个“宣传队”,魏琴便力邀她去现场凑热闹。 宁馨也是聪明人,并没有空着手去。 她带了书会现在最火的两个“说书先生”去捧场,也算是间接帮魏琴拉动了一下销量。 这种闺女出去“上班”“应酬”,爹爹留在家里“认真读书”的生活,宁成文其实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 但因为时刻沉浸在书本里,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 现在想找闺女,还要去她的“应酬场”,宁成文感觉极其的没有面子。 便在阿林又一次问如何是好的时候,恹恹的说道:“你过去瞧瞧吧,看她什么时候回来。” …… 同样觉得在家中没有地位的还有魏凌。 明明最开始妹妹陪他来府城的时候,还是以陪读的身份来的。 魏琴在家的时候也和父母承诺的好好儿的,说是到了府城以后,定然会做好兄长的后勤工作,保证他在书院里无忧无虑的好好读书。 可没想到刚到了府城,魏琴就开始做起了香露的生意。 在家时候送人人家都嫌弃的香露,也不知道咋回事,到了府城以后竟然非常受人欢迎。 他眼看着魏琴从摆摊到开店,再从开店到成为皇商。 如今魏琴手里拿着大把的钱不说,竟然还开起了第二家店。 至于当初承诺的陪他读书的那些,魏琴也不是没做到吧。 只是洗衣服做饭有婆子丫鬟,平时接送有小厮下人,根本都见不到魏琴这个人! 今天就更不像话了。 明明自己在家等院试第一场的成绩已经够紧张了。 她可倒好,偏赶在今天开第二家店。 而给他安排的这个住所,又和她第二家店离得很近。 从一早上就听着外面敲锣打鼓的声音,魏凌要疯了。 虽说他这几天也没准备再临时抱佛脚再学习,但他还是很生气。 “魏琴,你跟我过来。”他气哼哼的走出去,将正花枝乱颤与人聊天的魏琴给叫了回来。 因为开的是胭脂坊,与魏琴往来最多的都是一些淮南府里有头有脸的女眷们。 所以魏琴近来打扮也越发水灵,比过去多了几分淑女气质。 但性子还是没变,一听魏凌叫她,便大喇喇的走进来。 大马金刀的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拿起茶壶斟了一杯茶,一仰头咕咚咕咚喝了进去。 那气势,活脱脱像是哪个土匪窝里出来的。 魏凌早习惯了妹子的模样,只是嫌弃的斜了她一眼。 魏琴喝完了水,一抹嘴,问道:“你怎么起来了,不多睡会儿?” 他们家其实没指望魏凌能考中秀才。 毕竟魏凌在书院的几次小考中排名一直垫底。 所以和宁馨的关照呵护不同,她对她哥就是纯纯的放养。 可魏凌却不这么觉得。 他觉得自己运气特好,就算是平时考试不行,谁知道院试会不会一下子被老天爷眷顾,堪堪压线呢? 他指着魏琴,很是生气道:“你这外面这么闹,让我怎么休息,让我怎么学习?你就是见不得你哥哥我好!” “……”魏琴一怔,还真是不知道如何反驳。 她确实没考虑那么多,毕竟全家都没指望她哥考中秀才。 只是让他试试罢了。 但这话怎么也不能直接扔到她哥脸上吧。 于是,她只好陪着笑脸道:“再等会儿,再有半个时辰就结束啦,马上就好,你别气,等会儿结束了你再学,这不还没到晌午么,下午还有很多时间呢。” 魏凌闻言,更气了。 他本来长得就黑又瘦,这么一瞪眼,活像是被人抽干了的钟馗。 看着还挺吓人的。 “不行,现在就停,至于你那什么胭脂坊也别开了!一个姑娘家家的,天天在外头抛头露面,像什么样子!要是爹娘知道你陪我来府城就是干这个,非得打断你的腿不可!” 宁馨刚好就听到了后面的这几句话。 她是想要先走,来和魏琴告辞的。 身旁还有书斋的宋掌柜的夫人。 二人刚走到门口,闻言便是相视一眼,都皱了皱眉头。 这不对啊,魏琴不是说她兄长一直很支持她做生意的吗?? 过去还帮着她隐瞒父母来着。 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宁馨却是很快领悟了其中的关键。 哥哥疼妹妹当然是真的。 但前提条件是,妹妹最好一辈子不要优秀超过自己。 不然以这个年代的男人们的大男子主义的观念,是很难接受这一点的。 想到此处,宁馨不得不再次感念宁成文的好。 要说格局,还得是她爹啊。 自己不光是个女孩儿,甚至还是个小孩儿,她爹都从来没有因此而不高兴。 “魏凌你这是想跟爹娘告状?”魏琴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好像第一天认识这个哥哥。 话说出口,魏凌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 但男人的尊严却一时又占了上风。 他只得咬咬牙道:“是又怎么样,本来你一个姑娘家就不该这么折腾,找个人赶紧嫁了才是正事。” 或许为了掩饰自己的别扭,魏凌环起了双臂,态度看着格外盛气凌人。 魏琴抿了抿嘴,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家中父母一直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兄长的身上,但她从未有过一点点不爽,因为她知道,不管父母如何哥哥都是站在她这边的。 可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原来她只有自己,哥哥也不会支持自己。 平时向来爽朗大方的魏掌柜,这一刻突然有些恍惚。 她缓慢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没看魏凌,只是淡淡道:“哦,知道了,你去说吧。” 第九十九章 顾云亭病危? 被阿林拽着火速离开的宁成文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他只是有些后怕,还挺担心顾云亭下一场能不能考了。 听说他上一次就是因为院试之前生了场大病,所以才没有参考。 不然当时淮南府都已经开了赌盘了,赌他一定会成为淮南第一个小三元。 这好不容易又挨到这次考试了,若是再赶上这么一波事儿。 那他算是又白来了。 不过要是顾云亭不考了,那自己成为案首的可能性就更多了一分。 宁成文也就没再多琢磨。 天时地利人和,这人就是占不上天时地利,又能怪谁呢? 回到宁宅,还没进院,里头扑鼻的菜香就已经传了出来。 宁成文后知后觉感觉到了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爹爹!”宁馨听到声音,蹦出来给俩人开门。 于四叔跟在后头,说了句:“开饭!” 看着这温馨又舒服的画面,宁成文只觉得心口的某一处被轻轻抚平了。 这是他过去多少年都梦寐以求的生活。 现在他都已经得到了。 吃了饭,宁馨也没有问他考的如何,就叫他回去休息了。 离第一场放榜还有两天,这两天他会在家里复习。 等待放榜之后,再去考下一场的考试。 对于下场能否入围,不管是宁成文自己没什么压力,就连不认识几个大字的阿林也没放在心上。 笑话,他家老爷哎。 案首哎!他家小小姐说了,那就代表少爷是全府城最聪明的人,不接受任何反驳。 阿林被她忽悠的人都要瘸了,一阵飘飘然。 恨不得去家里坟头看看是不是冒了青烟了。 老天爷,他可是在全府城最聪明的人家干活哎。 他可骄傲死了!! 这股骄傲劲儿直到他次日一早出门去买菜还没有消失。 家里虽说做饭都是李贵来做,但买菜这事却被阿林给揽了下来。 每天早晨很早便去市场挑最新鲜的菜肉买回来。 有时候李贵心情好了,还会教他一两道小菜。 刚到了菜场,就远远看见了一个熟人。 正是那日在考场门口排队的时候认识的小厮。 俩人曾有过一起吃包子的情谊。 “哎哎,你咋也来了!”阿林十分热情。 那小哥便是顾家的下人,从小与顾云亭一起长大,这次是专门陪着顾云亭从京城回来参加院试的。 他和阿林一样,对自家少爷都有一种蜜汁自信,觉得少爷只要来考,那必然就是案首的命。 但没想到,第一场考试刚刚结束,顾云亭就倒下了。 又吐又拉,人虚弱的不行,好像一眼看不到马上就要撒手人寰的样子。 可怜巴巴的模样,让他身边的下人都心疼的不行。 这不,天没亮就跑出来想看看有没有更厉害的郎中能去家里给他家少爷瞧病。 可跑了一圈,一个敢接诊的都没有了。 估摸着是知道了顾云亭的情况,怕治不好,再让人死自己手里,那可就说不清楚了。 “啊?这么严重啊。” 阿林听完,也觉得不可思议。 去接宁成文的时候他也瞧见了顾云亭的情况,严重是严重,可他不是和王府小世子都是亲戚么。 王府家的亲戚,竟然都治不好吗? “你可别提了,我家少爷跟世子根本也不好,他那日去就是专门去消遣少爷的……哎,怎么跟你说这些,算了,不说了,我还得再去找找。” 顾家小厮唉声叹气的走远了。 第九十八章 厕号的哥们儿 宁馨并没有把顾绯说的话太当回事。 自打来到淮南府,并且掌管书会之后,她已经听过了不少这位淮南王家小世子的传闻。 纨绔无理,嚣张跋扈,不敬长辈,不敬神明。 与她认识的那个顾绯简直是判若两人。 听说前段时间还因为街头纵马,踩死了一对农人夫妇。 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宁馨没有见到他,就是因为他被他爹罚去了郊外的一间寺庙里闭门思过来着。 因为传闻就给一个人下定义,这不是宁馨的做派。 但随着与顾绯越来越熟,她也逐渐意识到,这个看似阳光俊朗的叛逆期小少年,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宁馨感激他在自家危难时候的提携,但常来常往也就不必了。 门第之差太大,她和她爹也属实受不了被人当成玩意儿似的逗来逗去。 于四叔说她这是有钱了以后就开始要脸面了。 宁馨对此十分赞同。 没钱的时候可以豁出去点尊严,但现在有钱了,她还不能骄傲一点了嘛?! 院试也是选拔制,第一场考完放一次榜,入围的才能去参加下一场的考试。 宁宅内,阿林被宁馨忽悠的在佛像面前嘟嘟囔囔的拜了一天。 眼看考场要开门,连忙又塞了个馒头在嘴里,火急火燎的跑去考场门口迎人。 这次宁馨和俩老爷子都没去。 于四叔倒是无妨,李贵总有些别扭。 在他心里,科举考试应该算得上是一家最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了。 为了表达大家的重视,他们也应该在现场出现一下。 再说人多一些,气势也强一些嘛。 于四叔正在花厅里练字,闻言白了他一眼:“扯那些没用的,是考试又不是牵钩,还比谁家人多呢!” 牵钩就是拔河,当然比的就是个人多力量大。 宁馨觉得她叔爷的比喻非常到位。 她就是觉得,她爹以后考试会成为日常,要是老这么担心的话,大家压力都挺大的。 不如就习以为常算了。 所以,她也便拉着李贵说想吃这个想吃那个,没给这老头去考场朋友接她爹的机会。 另一头说,考场内的宁成文今日觉得自己的卷子答得分外的好。 全部写完以后,锣声还没响。 他忍不住拿起卷子仔仔细细的欣赏了一番。 这几道时文的考题都是他在考前准备过的。 所以一到了考场上,他立马文思泉涌,下笔如有神。 “呕……”地一声,将考场内的安静打破。 宁成文皱皱眉,下意识的朝声音发出的地方望了望。 但考棚四面都是封严的,根本也看不见到底是谁一直在呕呕呕的…… “谁呀,一天了都……” 旁边号子里的人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被路过的考官叱了一句:“好好写你的,再说话直接撵出去!” 说完,考官不耐烦的朝声音发出的地方走了过去。 又对着那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便到拍桌子的声音:“你坐厕号旁边你不恶心?!还不让小爷吐了?” 厕号便是紧挨着厕所旁边的号子。 一坐就是一整天,加上为了避免有作弊的现象出现,考棚里一般都是四周密闭的。 又是盛夏时节,这厕号旁边不止是臭,更是飞满了虫蝇,恶心的紧。 宁成文想想都觉得恶心,自己要是坐在那儿附近,怕是也要“呕”一天了。 再次确认考卷无误,自己写的很好以后,他整理好了考篮,在锣声敲响的第一时间就交出了自己的答卷。 看着监考员当面糊名封好试卷,屋内的考生们一个挨着一个的走出了考场。 宁成文还在好奇那位厕号的兄弟是谁,就感觉到一股子浓重的味道从身边一闪即过。 他下意识的捂住了鼻子。 侧头一看,竟然是顾云亭。 入场前的翩翩公子已然不见了,不过是一天考试下来,他好像被什么妖魔鬼怪敲骨吸髓了一般,脸色都黑黄了一圈,身上的味道大老远就能闻到。 看见身旁众人都瞧瞧捂鼻子,顾云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挨个儿的怼了回去。 “捂什么捂,就你长鼻子了是吧!” “要是没有小爷,不定你们谁坐厕号去了,不知感激不说,竟还敢嘲笑小爷!!” 声音里的委屈和愤怒一目了然。 宁成文听得竟然还有那么一丝同情,为表尊重,便将捂鼻子的手放了下来。 可没想到,他此举也并没有让顾云亭高兴。 “你怎么不捂鼻子,怎么,怕小爷哭是吧??装什么你不嫌弃,你嫌弃的都快写脸上了!” 宁成文:……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好不容易出了考场,阿林仗着身高体阔又是挤在了队伍的前列。 但是这一次,他前面还有人。 不是旁人,正是顾绯。 世子出巡,身旁还跟着几个常随,普通人都不敢靠近。 顾绯也看到了宁成文,表情没变,只是略略颔首算作招呼。 宁成文也是点点头,幅度很小的施了一礼。 他不太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人觉得他认得王府的人。 万幸顾绯也不怎么想搭理他。 视线越过他直接落在了不远处的顾云亭身上,脸上立马挂上了灿烂的笑:“堂兄!考的如何?爹爹叫人给你备了一桌上好的晚餐,有你最喜欢吃的臭大元,香得嘞!叫我来接你回去呢!” 臭大元就是烧肥肠。 在淮南地区十分有名。 顾云亭过去在家里的时候就很喜欢吃。 但如今一想到肥肠里面曾经装过什么,再加上他一天被粪臭洗礼的糟糕记忆。 这一刻终于是没忍住,当着顾绯的面儿,哗的一下就吐了出来。 阿林生怕溅到自家少爷身上,一个箭步将人给拽了出来,堪堪算是避开了。 顾绯脸上笑容顿了顿,紧张道:“堂兄,你这是怎么了?快,快去找郎中来给瞧瞧。” 就这么着,在一众考生的注视下,这位曾在淮南府才名极佳的前案首顾云亭出了大丑。 他被王府的下人抬上轿子之时,脸黑的像碳似的。 “顾绯,你狠!” 避开人群,顾绯笑了笑,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眯成了一条缝。 “彼此彼此。” 第九十七章 送你个礼物 “考生顾云亭,年三十四,吴庆作保!” 跟着宁成文后面进去的,便是这位唤作顾云亭的考生。 听到他的名字,宁成文觉得十分耳熟,反应了好半天才想起来在哪儿听过。 直到进了考棚,坐在了指定的位子上。 宁成文才猛然想起来自己在哪儿听过他的名字。 是在书院的时候,听夫子说过。 说是这个顾云亭过去也是淮南书院的学生,只是身份特殊些,与淮南王顾家有些远亲,家中富裕。 所以养成了一副纨绔子弟的性情。 只是不知为何,顾云亭三十岁那年突然转了性。 突然说要入仕,还不许家里人花钱买官,偏要通过科考来入仕。 淮南书院山长也是迫于无奈将人收了下来。 那时书院的山长夫子包括学生,每一个觉得他能待多久。 却不料这人在书院一待就是两年,一节课没有缺过席。 并且,次年他人生中第一次下场,便连中两元,分别考中了县试案首和府试案首。 其进步之大,是令人瞠目结舌的程度。 夫子当时是拿他当个榜样讲给教舍的学生们听得。 只是听说在之后的院试中,顾云亭生了场病没有参加。 病愈之后,家里人便托了淮南王的关系将人送去了位于京城的国子监就读。 这次他应该就是回原籍来参考的。 怪不得方才他说话的态度那样的傲慢。 宁成文心里颇有些惴惴。 之前早已经从山长和夫子的口中简单的了解了今年有望与他一争案首之位的几人的情况。 其中并没有顾云亭。 现在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强大的对手。 在紧张的同时,宁成文心里竟然又燃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激动。 若是连一个顾云亭都打不过,他如何才能达到女儿的期望,考中状元!! 想到此处,宁成文的心逐渐也静了下来。 考场里的众人纷纷坐好。 卷子很快发到了所有人的手里。 宁成文并没有着急答卷,而是按照习惯,先是将卷子从前到后的看了一遍。 今日考的是时文,总共四道题,他从头至尾看了一遍以后,脑中已经有了简要的轮廓。 “开考!” 咚的一声锣声响。 宁成文放下考卷,信心满满的拿起了毛笔。 …… 所有考生进了考场以后,大门便被封严了。 几个差役站在门口,威风凛凛的拦住外来的人。 宁馨打了个哈欠:“叔爷,李爷爷,咱们回家吧。” 说是不紧张,但她爹临考这几天她自己也没有睡好觉。 今天是要整整考一天的,陪考也没必要在门口站着,宁馨想带着几人赶紧回家休息。 俩老爷子都答应了,李贵甚至已经扛着宁馨准备往回走了。 可走了好半天才发现,阿林竟然还没跟上来。 他像块石头一样钉在原地,表情凝重且庄严。 宁馨喊了他一声:“阿林,回家了,晚上再来接爹爹。” “不,你们回吧,我在这儿等少爷。” 阿林算是头一回从头至尾参与到宁成文科考这件事情里。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宁成文时,就是少爷府试的最后一天。 那天雨下的很大,少爷出来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回去也生了好几天的病。 这在阿林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阴影,让他一度觉得考试是一件可以一次性剥掉人一层皮的事情。 他必须得在这儿守着,避免少爷出来的时候没人照顾。 可就在下一秒,宁馨开口道:“灵谷寺的师傅说我爹爹考试的时候,必须得全家人一起守着佛像才行。” 那日去灵谷寺,宁馨秉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原则,在老和尚的建议下求了个佛像摆在了家里,日日上香磕头,盼望她爹考中状元。 她过去确实不信这个。 但自打穿越到这具身体里以后,又觉得没啥不能信的了。 天地间肯定存在神明啊,不然她咋能碰上这么多怪事。 不出所料,一听这个阿林立马就小跑着赶了过来,激动道:“小小姐,那咱们赶紧回去拜佛吧!” 于四叔在旁边重重叹了口气,又忍不住翻了这傻货一眼。 这臭小子比宁馨大了十岁还多,可真要把脑子抠出来上称量一量,怕是连宁馨脑子的一半都没有。 也怪这丫头片子太贼了! 既然已经把人送进了考场,那么他们再着急都没有用了。 只能看宁成文自己。 所以宁馨的心态还算是比较良好。 这都是没穿越之前练得。 毕竟过去当班主任的时候,每年高考她都会带队到学校门口给学生们加油。 去年她和其他老师还一起赶时髦穿了一身旗袍。 被来采访的记者拍了进去,之后他们班级被称为状元班,她被称为“状元之母”的照片就是那张旗袍照。 明明是没多久之前的事情,可是一看见路上那么多行色匆匆的古人。 再低头看一眼自己的短胳膊短腿儿,宁馨却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好像她就是这个朝代的人,好像她从来就不曾有过那样的经历。 “小不点!”一声熟悉的声音将宁馨从回忆里拉了出来,她一抬头,刚好看见了许久未见的顾绯。 这是上次茶楼以后,二人头一回见面。 虽然上次宁馨并没有说什么,但顾绯敏感的察觉到,这个小不点似乎是在疏远自己。 “世子哥哥,你怎么也来了?”宁馨像往常一样看着他笑。 却并没有像之前那样贴心的去掉世子的称呼,顾绯甚至觉得她在那两个字上咬了个重音。 他忍不住捏了捏宁馨的脸蛋,这次不像过去那样,还用了些力。 宁馨的脸立马就被掐红了。 “啊,好疼。”宁馨挣扎。 李贵立马朝后退了两步,于四叔一闪身拦在了宁馨的面前。 顾绯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两个老头。 似乎是宁馨家的远亲,样貌没什么特别,穿着打扮也普普通通,只是眼中转瞬即逝的戾气让人觉得颇有些违和。 这小不点什么时候还搞了两个杀手放在身边了? 她在防谁? 顾绯笑起来,又变回往日爽朗哥哥的模样,对宁馨道:“是世子哥哥没控制好手劲儿,馨儿别气了,我今儿是来办个事儿,现在办完了就走了。” 他朝宁馨挥挥手,正要走,突然想到什么,又转身对她道:“为了补偿你,小不点,过几日哥哥送个礼物到你府上哈。” 第九十六章 差点进不去考场 有了之前两科的经验以后,对于这一次的院试,宁成文自己,包括家里的其他人也都没那么提心吊胆了。 临考前一天,他是在家住的。 原是想要再多看会儿书的,但也被宁馨拦下了,只叫他好好休息。 因为她知道,该学的该背的,早也应该学习的差不多了。 这个时候再看书,除了徒增焦虑以外,没有任何好处。 不如就早些休息,争取明日考试有一个好的精神状态。 宁成文听话,老老实实的钻了被窝,在安神香的作用下,睡了几个月以来的第一个好觉。 次日一早,即将上考场前,李贵还特地按照大窑村的习俗,给宁成文熬了一大锅状元汤。 就是猪脚黄豆汤,寓意金榜题名,勇攀高峰。 “多谢李叔。” 宁成文心知,自己能在外无所顾忌的读书科考,全靠家中有这两位老人照应着。 不然光凭宁馨自己,他就算是知道女儿聪慧精灵,那也放不下心。 临行前,他朝这二位行了一礼,只说自己定然会多多努力,争取再夺个魁首回来。 “好啦爹爹,快走吧,考院门口已经很多人在排队了!” 考棚是准点开放,在此之前到的考生都得在外面等着。 所以,为避免自家的状元苗子出去等的时间太长,一般稍有家底的人家都会提前安排下人小厮一早去排队。 等到人到了以后再替换下来。 宁家不用说,自然是阿林。 能得了这么大一个重任,阿林激动地昨晚上就没睡好觉。 鸡鸣第一声他就从床上蹦起来去排队了。 当时李贵刚好起来准备煲汤,看着没亮起来的天空还劝他晚点再去来着。 可阿林没听。 他一定要去当第一个排队的人,就好像他去的早,宁成文就能直接考中魁首一般。 但等到到了考场门口,宁馨才发现,阿林提前来是有必要的…… 因为淮南地区的学政石夔为人非常严格的缘故,过去两年,淮南地区的院试中考率较全国来看都是非常低的。 甚至皇上都因为此事专门派人来查看。 但石夔光明磊落,只将那些没有通过考试的考生的卷子拿给督查看,然后一五一十的指出问题。 单看考卷好像没啥,但结合了石夔的说辞以后,就连督查都被说服了。 回去便跟皇上表示,的确是淮南考生不行,这才降低了中考率。 今天站在门口的这些,有三分之二都是前几年没有中考,又来二次、三次或者四次回炉的。 其中不乏一些白发苍苍的老者。 形单影只,身形佝偻。 有的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 不像宁成文这里,浩浩荡荡来了一家子人。 宁馨坐在李贵的脖子上与宁成文并行,于四叔开道,挤开没有秩序的人群。 一家都威风赫赫的。 “少爷,少爷!我在这儿!” 阿林站在队伍的第一个,看见李贵脖子上的宁馨,激动地几乎要飞起来。 “爹爹,在那儿!” 宁成文在一众考生羡慕又嫉妒的眼神中尴尬的捂住了半张脸,拿着考篮挤开人群走到了阿林身边。 “少爷!你是第一个!” 阿林非常激动。 能抢到第一名的位置,可是他花了大功夫的。 他虽然出门早,但却不是第一个,他到的时候已经有一家的小厮排到了第一个的位置。 阿林气的牙根痒痒,只想狂抽一早上起来在茅坑里耽误了一会儿的自己。 早来会儿不久好了吗!现在都没有抢到第一! 因为总觉得没排到第一个兆头不好,所以阿林咬咬牙,想了个坏主意。 他大出血花了五文钱,跟那个小哥商量,让他去不远处的一间小店买了几个肉包子给俩人当早饭。 那个小厮可没有一定要站第一个的强迫心里,又有包子吃,他欣然答应。 也正是如此,阿林站到了最最前面的地方。 “少爷,你好好考!我们在家等你回来!” 阿林是个大嗓门,平时宁家又没有什么规矩,说了几句话以后,还挺热情的拍了拍宁成文的肩膀,以示认真。 他说完,便又钻出人群去和宁馨回合了。 宁成文站在原地,等到门口考棚开门。 身后排着的考生却突然道:“你这人有意思,竟放任自家仆人如此无理。” 宁成文微微皱了下眉,侧头看了他一眼。 一个面目端正的年轻男人,比自己看着应是大几岁的样子。 穿戴什么的也与自己相当,只是眼中的清高与傲慢着实是令人不喜。 宁成文不想在考前给自己惹不痛快。 只淡淡回道:“仆人也是人,这么简单的事情,我女儿都知道。” 马上就要到开考棚的时间。 带着刀的差役开始一个一个核对身份,检查考篮。 因为有府试县试两次的经验,宁成文以为这一次也会比较顺利。 却不想,对方拿着考引盯着他看了许久。 直把宁成文看的都有些毛了,对方才狐疑的问道:“你不是冒名顶替吧?这上头写的是枯瘦,你看着却并不枯瘦啊!” 这考引还是在大窑村第一次出来考县试时候的考引。 当时宁成文还处在刚能吃饱的生活状态下,加之之前几年的亏空,自然人看着枯瘦了些。 可这么长时间了,李贵天天好吃好喝的给他补,早给人补得壮实红润了一圈。 的确是算不上枯瘦了…… 没想到竟在此处出了岔子。 宁馨他们站在人后,看着检查的队伍一直停在宁成文那里,好半天都没有动静。 而她爹也一脸无措的表情,似乎是被谁给难为住了。 “怎么回事?”她有些心急,立马就想从李贵的脖子上跳下来,挤进去看看。 却被于四叔拦住。 “再等等。” 话音刚落,就见来此地巡考的罗大人从考场内走了出来。 他细细问清了缘由以后,都被逗笑了。 “你小子倒是认真,但他是府试的案首,发榜那天半个城的人都瞧见他了,他能冒名么!” “对对对,差爷,只是家人怕我学习辛苦,所以近来补得多了些……” 宁成文解释起来,也不免有些难为情。 很快,宁成文那里短暂的小问题就被解决了。 宁馨站在人群后面,好半天才弄明白是咋回事。 也是忍俊不禁。 谁能想到,因为吃的太好,她爹差点进不去考场呢?? 第九十五章 院试如约而至 罗知府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宁成文。 他这几日的心情着实是不怎么好。 镇远将军聂淮回京换防,这事儿本来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这位聂将军却不知道抽的哪门子的风,宁愿绕远路,也非要从淮南府路过。 作为本地的父母官,罗知府自当接待对方。 官阶上,聂淮是三品官,自己是从四品官,这是长官来访,他自然要悉心接待。 更何况聂大人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他更不能得罪。 所以对待聂淮,他简直是陪着一千个小心。 原以为只是路过,简单招待一下也就差不多了。 谁料聂淮此番前来是为了将首辅家的女儿,也就是他妹子聂芷菁接回京城。 这下罗知府才知道,原来这位聂大小姐竟然在自己的治下已经偷偷躲藏了数月之久。 还就躲在了淮南书院这里。 贵人藏匿其中,对方竟然不跟自己通个气儿,这让罗知府非常的生气。 看见山长就气不打一处来,已经偷偷白了他好几眼。 恨不得用眼刀子将这老匹夫的老脸都给他刮花了!! 聂淮只在淮南书院待了不到一天,可处理的事情却格外的多。 这其中,罗知府起到的作用最大。 包括协助临县找到陆明远的罪状。 虽说麻烦又繁琐,但到底是都解决了。 今日,在看见聂淮和聂芷菁上了回京城的车马的时候,罗知府嘴角都止不住的往上扯。 啊,总算是走了,这俩惹事儿的小祖宗总算是走了。 可正当他转过身准备批评书院山长几句的时候,身后却突然走来一个清俊淡雅的书生,对方只看了他一眼,便认出了他的身份,随即一撩袍角,立马就给他行了一礼。 罗知府很快就想起来了宁成文,毕竟在今年的府试当中,只有宁成文的文章是完全让他满意的。 罗知府是个爱才的人,见到宁成文又是个俊朗的书生,心底更生了些好感。 虚虚一抬手,叫宁成文站了起来。 “本官还记得你,文章写的极好,铿锵有力,文劲风流,很有些风采。”说着,他又拍了拍宁成文的肩膀,嘱咐道:“马上就要院试了,还要更加努力才行啊,本官很看好你,千万不要让本官失望啊。” 宁成文受宠若惊,赶忙应声道谢。 山长在一旁也又嘱咐了几句,多是叫宁成文要多多做题,争取在考前将知识巩固的更加扎实。 本来就对这位山长揣着火儿,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罗知府立即开口怼了上去。 “本官觉得山长说的这就不对了,都已经马上就要考试了,还是不要给考生更加多的压力才好,更何况本官一直觉得成文有状元之才。” 好家伙,这一下就把宁成文捧到了有一无二的高度。 宁成文赶紧又躬身道:“成文自知水平有限,罗大人谬赞了。” 山长也黑着一张脸。 奇了怪了,你一个当官的,在书院教育学生,竟觉得比我这山长还有能耐是吗? 老爷子气的一直拿眼睛瞪罗知府。 罗知府却毫不在乎,只是又拍了拍宁成文的肩膀道:“成文对吧,听说你已及冠却仍未取小字,这样吧,等你院试成功归来,你这小字,本官帮你取了!” 说完,他双手朝身后一背,大阔步的走了。 等宁成文反应过来的时候,罗知府都已经快出书院大门了。 他只得赶紧应道:“多谢罗大人,晚辈定然拼尽全力。” 罗大人没回头,就背着身朝他挥了挥手,上了软轿。 轿子走后,宁成文这才腾出空来问山长:“辛、聂淮他们走了吗?” 山长还沉浸在刚才气势输给了罗知府的事情上,闻言,也只是淡声道:“走了,刚走的,她说还留了些东西在你屋子里,让你回去瞧瞧。” 宁成文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 像是有人在他的心里击鼓一样,重重的鼓点一下一下都敲击在他的胸膛上。 聂芷菁走了,竟然还留了礼物给他…… 正在他左思右想之际,山长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道:“跟我来一趟,有些书给你拿回去看看。” 宁成文拿到的是一堆本省学政石夔的文章。 这院试是由一省学政负责阅卷,标准比之前两科更严一些。 院试发榜以后,登上榜单的人才可以被称之为秀才。 秀才见官不用跪,这就是说,若是一个秀才今日看见罗知府,甚至不用跪下给他行李,二人可以平等的站着对话。 但相应的,院试考试的内容也比前两科高了不少。 所以,在许多考生会专门花时间去找学政大人过去的文章来看,通过这些,试图找到学政大人最喜欢的文章写作方法,从而拿到高分。 山长给宁成文的这些,已经算是非常精细的内容了。 甚至旁边还有不少山长亲自注解的内容,看起来密密麻麻一片。 宁成文拿到手里,一派感激涕零的样子,又重复了一遍刚刚对罗知府说的话。 表示自己若是能取得好成绩,也是因为书院的教育水平好,山长工作细致认真的缘故。 但虽然他表现得如此高兴,可实际上,这些内部文章资料,宁馨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托人给他送到了书院里来。 他早已经看的透透的了,甚至有几篇他觉得不错的文章都已经背的滚瓜乱熟了。 而至于宁馨是如何搞到这些题的,那就更简单了。 她因为写话本又开创书会的事情,认识了那么多书斋书馆的老板,可不是白认识的。 所有第一手的教辅资料她全部都快速掌握。 然后精挑细选以后再送到宁成文的手里。 有时候市面上还没有出现的书,在打版次日就能准时的出现在宁成文的书案上。 这就是有一个万能的闺女的好处。 有的时候宁成文都觉得她闺女是个聚宝盆。 总能掏出许多十分珍贵,又格外满足自己需要的宝贝。 宁成文兢兢业业在书院里复习了四日,宁馨特地去了一趟附近山上的灵谷寺。 求的便是她爹爹在院试中也能顺顺利利,一举得魁。 很快,淮南府的八月份到了,两年一度的院试也如约而来。 第九十四章 和爹爹拉钩 实际上,在看到宁成文的那一刻,宁馨是有些慌乱的。 毕竟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事情属实是有些不光明的。 她怕宁成文会怪她。 可没想到,预想之中的责备并没有。 宁成文只是抱着她表达了好长一段的愧疚。 孙淼很有眼色,知道不该打扰父女俩的亲子时刻,赶紧离开了现场。 “爹爹,你不怪我么?” 宁馨到底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毕竟她之前已经隐约觉得,宁成文是有些排斥她的家长做派的。 “……”宁成文抬起脸,认真的说道:“馨儿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爹爹,爹爹知道。” 多好的孩子啊。 要是天底下所有的孩子都能真正理解“爸爸妈妈真的是为你好”这句话,那么很多的家庭矛盾就都能够迎刃而解了。 虽然,宁成文说不介意。 但为避免日后再有什么心结,宁馨还是从他怀里蹦出来,坐在椅子上,拿出一副双方会谈的架势,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都讲给了他听。 包括自己在外面做起了“书会”,包括她和辛淮,哦不,是聂芷菁合谋收拾陆明远,又和魏琴协作解决陆老爷的事情。 宁成文听得目瞪口呆。 虽说自打那位少年将军出现在书院以后,他已然是得知了“辛淮”竟是为女郎的秘密。 但没想到,自家这包子大点的闺女竟从头到尾全部知情。 这到底是让他的面上稍微有些挂不住了…… 宁馨惯会察言观色,发现了他的愣怔以后,立马解释:“那是阿菁姐姐求我的,你也知道,她一个女孩子在书院里多有不便。” “嗯。”宁成文缓慢点了点头,但面上的表情却仍旧未改。 自打知道了“辛淮”是女儿身以后,自己之前很多奇奇怪怪的念头好像都有了合理性。 他不是变态。 他只是一个正常的普通的男人! 这已然让他内心十分欢愉了。 但这点欢愉很快就被打破了,因为那位少年将军,也就是聂淮,正是来淮南接妹妹一同回京的。 也就是说,聂芷菁马上就要离开书院了。 宁成文莫名觉得惋惜,但至于为何惋惜,其中原因他甚至不敢深想。 父女俩的对谈在和谐友好的气氛里落下了帷幕。 宁成文知感恩,懂得体会别人的良苦用心,比让他考几个案首都让宁馨觉得高兴。 但在最后,宁成文还是提出了唯一一个要求:“馨儿,以后不管有什么事,都跟爹爹说好不好,这是我们两个的家,爹爹就算是做不了什么,也希望能帮馨儿分担一些烦忧。” 他说的话是那样的真切诚挚。 宁馨内心想的是,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都给她爹爹知道,岂不会影响他科考。 但她也知道,在考生之外,宁成文还是一个父亲。 她得让他有父亲的参与感和荣誉感。 这对塑造宁成文正常的人格是非常重要的。 于是,宁馨晃着小腿儿从椅子上蹦下来,走到宁成文身边,抬手朝他晃了晃小拇指:“爹爹,那我们拉钩吧!” …… 家里的内部问题解决清楚,次日再回到书院的时候宁成文的状态已经比走前好了不少。 昨夜父女俩秉烛夜谈,宁馨再一次重申了他近来最大的生活重心。 那就是马上就要到来的院试。 这一次,宁馨并没有像过去那样一味加油打气,让他考个案首回来。 毕竟刚刚发生了那么多事,很是影响考生的心情。 但已经考了两科案首的宁成文对自己的要求却很高。 既已经考了,便要拿出最大的努力来。 争取考个小三元回来给宁馨长长脸! 毕竟昨日,宁馨在说起那个书会的时候,也隐约表示,这个书会能在她手里盘活,主要还是因为她爹是两科案首,在知府大人那里有几分薄面。 所以做起事情来就比较容易。 对此,宁成文深信不疑。 所以,现在考院案首这件事情已经不单纯是学业上的成就了,更是给宁馨事业上的助推器。 女儿小小年纪就能掌握府城的书会,宁成文自觉要更加努力,不拖女儿的后腿。 他正埋头在书案上看书,突然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 魏凌从另一面坐过来,看他已经恢复原状,心里放心不少。 问道:“还学呢?对了,我跟你说,那辛淮的哥哥也太厉害了,听说昨儿闹得知府大人都来了,他哥哥也不知从哪儿得的消息,竟查出来陆明远这小子手上有人命案,对方还有证人,只不过之前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把这事儿压了,现在又给翻出来了,知府大人特地派人去了陆明远家所在的县城提告,今儿一早,陆明远就已经被押回去受审了!” 这些,昨晚宁馨都已经跟宁成文讲过了。 陆明远罪有应得,活该受此等刑罚。 但是一想到,女儿的谋划竟然也将聂芷菁的哥哥,那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少年将军聂淮算了进去,宁成文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哪里像个六七岁的孩子。 简直比个半仙算的还要准嘛! 搞得他都不知道自己应该高兴,还是应该不高兴。 见他没什么太大反应,魏凌觉得没什么意思,随口便又嘟囔了一句:“辛淮今儿就走了,你不去送送他吗?” 这下宁成文终于从书本里抬起了头:“他走了?” 他知道聂芷菁会走,只是没有想到会走的这么早。 魏凌点点头,朝窗外看了一眼:“估计这会儿差不多已经走了,我以为你去送了呢。” 紧接着,宁成文蹭的一下从桌边站起来,飞快的跑向了门口。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 可是动作比他的脑袋快,什么都还没想好的情况下,他人却已经跑到了书院的门口。 书院门口站着山长和几个夫子,还有一个穿着官服的人。 宁成文没见过此人,但根据官服判断,也知道,这位正是在府试时点了自己做案首的罗知府。 他赶忙俯身施了一礼,开口道:“见过罗大人,晚辈宁成文。感怀大人栽培。” 第九十三章 是爹爹没用,让你费心了 “哪个瞎眼的敢打你爷爷我?!” 陆明远哪里肯受这样的气,捡起鞋子就要扔回去。 却被人紧紧擭住了手腕。 “大胆!你可知这位的身份!”山长气的胡子都歪了。 他只觉自己的面子都快被书院里这帮小畜生给丢尽了。 山长身边站着一位高大威武,相貌标志的壮硕男子。 一张俊脸棱角分明,眸色浓黑,只淡淡扫了一眼,竟把这陆明远吓得是浑身发抖。 无他,来人长相端正,那眼神中的冷意却是无人能及。 陆明远一眼就可以断定,他手中是沾过人血的。 和自己这种间接的不一样,他肯定是实打实的杀过人的。 但那威严凌厉的眸子在看到“辛淮”的那一刻,却突然变得柔和了起来。 “兄长,你怎么才来啊!我在这儿都快叫人给欺负死了!” 辛淮撅着嘴巴迎上去,满满的少女情态。 山长已经叫了人将围观的师生们驱散开。 魏凌也被撵走,就连宁成文也差一点被夫子领走。 还是“辛淮”开口才将人留下。 陆明远此时已经知道自己惹上了贵人。 他双股战战,也想跟着人流一起逃跑。 可现实却并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 辛淮已经朝着他指了过来,对那相貌威严的男子道:“兄长,就是他,他还想叫我给他当契弟。” “哦?他倒是敢想。” 男人哼笑了一声,眸子像刀一样割破了陆明远外强中干的外表。 他双脚一软,砰的一下跪倒在了地上。 …… 片刻之后,宁成文第一个从山长的书房内走了出来。 魏凌不放心,老早就等在了外面,见他出来,赶忙就迎了上去:“怎么回事?刚才那人是谁啊,书院说了如何处置陆明远了吗?” 宁成文摇摇头,复又点点头。 魏凌看不懂。 但看着他浑浑噩噩的样子,也自觉地没有多问,就跟在宁成文的身后。 他以为宁成文是回宿舍,或者去教舍上课。 却万万没有想到,从山长那里出来以后,他竟然径直朝外走,离开了书院…… 书院日常都是封闭式管理,不许任意进出。 但宁成文走到门口,不知和看门的小哥说了些什么,对方竟然打开了大门放他出去了。 “哎哎,你干嘛去啊!”魏凌在身后心焦的不行。 宁成文却是头也没回,离开了书院。 …… 同一时刻,宁馨正在书房里写《回府的诱惑》第二卷的剧情。 第一卷的故事情节正好卡在了女主要着手开始复仇的阶段。 将读者的胃口吊的足足的,张掌柜已经来了好几次信问她下卷何时才能写完了。 书会说书的那些人没有了最新话本可以说,也只能老调重弹。 孙淼最近就在说《怪侠捉妖师》,听说受众也很广。 但很明显,这个话本的受众多半是男性,并不比《回府的诱惑》女性群体多。 “这是当然,主人公视角选择,就决定了受众是男是女。” 宁馨打了个哈欠,用眼神数了数孙淼送来的银子。 “这都是这个月大家交的份例,总共七十三两,少是少了点,但这几日又有几个人来投奔我们,下月肯定能更多些。” 孙淼主管书会纳新,宁馨很少出面,几乎都是他在外面应付这些事情。 宁馨一直认为专业的事情就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办。 她也就会写个书收个钱,那么多江湖气浓厚的说书人,她可是万万管不明白的。 不如就交给别人去办。 她在家负责收钱就好了。 “不急,咱们才刚刚开始。”宁馨示意阿林倒了杯茶给孙淼,并没有责怪他。 孙淼端着茶坐下,又道:“对了,还有魏掌柜那边,已经按照您的安排在福运茶楼结识上了那位老爷。” 宁馨点点头,慢悠悠说了个好。 魏掌柜自然说的就是魏琴。 之前有她帮忙解决了陆家,宁馨自然要把之前答应的事情兑现。 于是便通过买通徐公公身边的如月,将徐公公带去了福运茶楼。 而魏琴,则得了宁馨的授意,亲自去福运茶楼,向对方推荐了她家的胭脂和香露。 至于成不成的,宁馨可就没办法保证的。 但是因为陆家的掉链子,徐公公采买的事务被耽搁到了这儿,他肯定心急的不行。 所以,在宁馨看来,现在只要有一个品质还不错,又听话的供应商上门去谈。 那么成功的可能性就是极大的。 更何况,魏家出产的香露,现在不光是在淮南出名,名声也已经传到了京城。 当然,这些就是魏琴自己的能耐了。 见她表情平平淡淡,孙淼又忍不住问:“现下那位陆老爷还在府城,咱们还要做点什么吗?” 他对陆老爷也是十分厌恶的。 全因那人看青鸢的样子,实在有些引人不适。 做说书先生的,孙淼见识过江湖上的各种手段,这是想让宁馨斩草除根的。 收拾了人,还给留一条活路。 这样的手段在孙淼看来实在是太妇人之仁了。 到底是个小孩子,别看脑瓜这么好使,还是下不了狠心啊。 宁馨却是弯弯眼睛,喝了口奶茶:“我们不用做到那一步,会有人去做的。” 今日的奶茶是香芋口味的,香香甜甜的,是李爷爷一早用芋头磨成粉做成的。 宁馨馋这口馋的厉害,就鼓捣李爷爷做。 老头也心疼这丫头,哪怕是耽误一些时间也做得是心甘情愿。 宁馨正喝得满足之时,就听门外传来了李爷爷的声音:“宁少爷,您都回来了,怎么不进去啊?” 孙淼一个激灵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虽然从没有被嘱咐过,但他下意识觉得,宁馨做的这些事情似乎都是避着她那位案首爹爹的。 宁馨也有一瞬间的惊慌,但很快,她又恢复成了平静的样子。 她将奶茶平稳的放在了桌子上,从椅子上蹦下来,跑了几步,推开了书房的大门。 “爹……”爹爹两个字还没有喊完,就撞上门外眼尾通红的宁成文。 他那张英俊的面孔上全是不解和悲伤,眼尾红红的,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爹爹……”宁馨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完蛋了,完蛋了。 她爹可是个心软的不行,又自尊心过剩的读书人啊。 要是知道自己在他背后做了这些有的没的,会不会气的直接和她断绝关系啊!! 啊啊啊啊…… 宁馨甚至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能像往常一样,小心翼翼的拉起了宁成文的衣角,小声道:“爹爹都听见了?” 宁成文点点头。 “对不起爹爹……我……”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一双大手已经将她抱离了原地。 宁成文将她抱在怀里,脸埋在她的肩膀上,声音时断时续:“是爹爹没用,让馨儿费心了……” 第九十二章 大胆!腌臜坏种! 因为心里有事耽搁着,也因为陆老爷这几日的精神着实不好。 陆明远在客栈待了两天,便匆匆忙忙赶回了书院。 也顾不上自己的病好没好,着急忙慌的回去找辛淮和宁成文对峙。 “仓库的火是不是你们放的!” 陆明远刚好将宁成文和辛淮堵在了去饭堂吃饭的路上。 马上就要院试了,宁成文这些时日都恨不得时时刻刻坐在教舍里学习。 辛淮自觉与宁馨关系好,有必要照顾一下这个老实人。 别还没上考场,先把身子熬坏了。 所以特地等在乙字班门口,就为了拉他去吃饭。 碰上陆明远的时候,他还在不停嘴的教育着宁成文要以身体为重,不要只看重学业。 那副模样与小小一只的宁馨颇有些相似。 宁成文略有些怔忪,想起自己已经两个休沐没有回过家了。 每次都是打着要温书的旗号待在书院里。 其实他只是害怕回去面对女儿。 宁馨哪里都好,但也因为她太好了,所以让宁成文一直觉得自己这个父亲非常的不称职。 他并不能给女儿带来什么。 反而是女儿一直在背后支持他保护他…… 上次阿林来书院送饭的时候还说,宁馨最近在和人搞什么书会,赚了不少钱。 这愈发的让宁成文觉得这个家就算没自己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他一点也不像个顶梁柱。 正垂头想着,一双黑靴突然出现在面前。 紧接着,二人就听到了陆明远气急败坏的声音:“是不是你们,你们放火烧了我家的仓库,搅黄了我家的生意!” 他这纯属是直觉了。 但从想到二人以后,陆明远加以沉思,又觉得这个想法颇有些道理。 他爹平时极少在府城活动,陆家在这里也没有惹过谁。 而他自己,来了府城这么久,也不过就是招惹上了宁成文,以及辛淮。 然而他还什么都没吃到,就被二人好生羞辱了一番。 既能想出这样收拾人的办法,烧他家的货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陆明远越想越觉得自己有道理,气的双拳紧握,眼睛几乎要瞪出火来。 不过这事也算有主犯从犯。 以他对这二人的了解,鬼精灵一样的辛淮定然是出主意的人。 他咬着后槽牙,对辛淮步步逼近:“上次骗我去明德楼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现在又派人烧我家仓库,你这小贱|人还真|他|妈是活腻歪了!” 宁成文听得是一头雾水,但他也见不得辛淮被欺负。 立即挺身拦在了二人中央。 又抬手将陆明远推得远了些,沉声道:“有什么事同我讲。” 陆明远视线从辛淮转移到宁成文身上,半晌,哼笑出声,冷声道:“别是你俩搞到一起去了吧?!平时跟我装的那么冰清玉洁的,原来是瞧不上爷这款是吧,也对,这辛淮小腰一把,皮儿白肉嫩的,是挺招人的!” 他越说越离谱,脸上的淫笑看的宁成文一阵的羞愤。 此时正是放课时分,教舍的学生们都在往饭堂走的路上。 周围围观的人越发的多了起来。 宁成文哪里受到过如此的羞辱,顿时脸红的要烧起来似的。 “这种人你跟他废什么话。”魏凌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也站在了宁成文和辛淮身边。 “霍,这是还有一个呢?没瞧出来啊,你小子还真是个喂不饱的呢,得亏哥哥没沾上你,不然非得被你吸干——啊” 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被宁成文一拳打了上去。 陆明远这次没有防备,直接被打掉了一颗牙。 宁成文虽然身子照同龄人还是瘦弱些的,但宁家总是来送滋补品。 加上宁馨时常会交给他一些奇奇怪怪的操,所以他手上的力气已经较过去强了不少。 上次在树下只将陆明远打的嘴角出了血。 这一次,却是直接将他牙齿打掉了。 “我天,兄弟,你厉害了啊!”魏凌都被惊呆了。 他属实是没见过宁成文如此样子。 宁成文咬紧牙关,愤怒的话语从齿缝里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 “不要侮辱辛淮。” 一字一顿,声音不大,气势却是极强。 这让在后面躲了半天的辛淮都有些愣住了。 刚才发现陆明远以后,他就躲在了宁成文的后面。 不是贪生怕死,纯纯是因为她是个姑娘,这要闹大了打起来,叫人发现了可就不好了。 况且家里兄长来信,说是这几日马上就能到淮南。 她在这时候惹了事,被兄长抓到肯定又少不了一顿臭骂。 “你小子,我算是看错了,你挺有骨气啊!”陆明远抹了下嘴,一把提起了宁成文的衣领。 魏凌上去撕扯。 可这一刻的陆明远似乎被什么大力士附体了一般,任凭魏凌把他衣袖都撕烂了,可他就是不肯松手。 他恶狠狠的盯着宁成文,享受小白兔在他手里变得恐惧,甚至求饶的过程。 但很遗憾,他并未从宁成文的眼中看到任何恐惧。 这些,一旁的辛淮也看在眼里。 他心中不免一动。 之前一直觉得宁成文太过柔弱,甚至不似魏凌有男子气概。 可如今…… 他上前拉开二人,仰起脸对陆明远道:“我和成文都在书院,不信你可以去问舍监和夫子,可是没空去烧你家的货。” 身旁也有其他的同窗可以作证。 “是啊,城西仓库着火的那日,宁兄和辛兄都在书院内的。” 陆明远一时竟然有些懵住了。 但转瞬他又想到什么,对着辛淮怒目而视:“那就是你叫家人去做的,山长和夫子都对你恭敬有加,为了进书院,你家里花的钱应该比我家还要多吧!” 他家给书院捐了一幢楼才给他换来了来这里读书的资格。 辛淮比自己还要不学无术,他家肯定花了更多的银子。 “噗~”辛淮都给逗笑了。 他轻掩着唇,咯咯笑的样子,让陆明远更加恼火。 这个贱|人,被自己戳穿了计谋竟然还敢当面嘲笑自己。 陆明远气的扬起手,作势就要抽她一个耳光:“不就是家里有几个臭钱么,老子今天非得打烂你这张嘴!” 正此时,一道黑影在众人眼前闪过。 只见一只黑色的履靴凌空飞来,正中陆明远的右脸,抽出一个漆黑的脚印。 紧接着便是一道威严端素的男声:“大胆!书院这等清净之地,怎容得下你这样的腌臜坏种!!” 第一章 穿成古代小萌娃 “老三!你是不偷俺家洋糖了?那糖是留给俺家小晖养身体的!” “大嫂你小点声,馨儿身子还没好……” 宁馨是被一男一女吵架的声音弄醒的。 “烦死了。”她以为是楼下新搬来的小两口。 可等睁开眼看清楚屋内的情况,宁馨懵了。 眼前并不是她住了好几年的教师公寓,而是一间破破烂烂的茅草房。 屋子很小,窗户破着洞,正呼呼的往里吹冷风。 她躺在床上,身上捂了几床破被,还冻得直哆嗦。 宁馨脑瓜子嗡嗡响,突然意识到自己脑中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 ……她竟然也赶了次潮流,穿越了! 还穿成了一个刚满六岁的奶娃娃。 这小短腿儿,甚至还不如她前世胳膊长…… “娘!死丫头醒了!” 一个黑不溜秋的小胖子跑进屋里,看见她睁眼,忙扯着脖子朝外喊。 你才是死丫头! 这孩子真是一点家教都没有! “那也比你强,长得跟老黑猪似的!” 宁馨回怼完,还使出吃奶的劲儿狠狠剜了小黑胖一眼。 小黑胖显然没想到她会还嘴,震惊道:“你、你、你敢骂我?!” 不然呢?打你么? “馨儿,你醒了!” 房门被人推开,一个俊逸漂亮的年轻男子大步走了进来,关切道:“还冷吗?” 男子二十岁上下,生的舒眉朗目,只是瘦了些,穿件打了补丁的青衣,眼尾红红的,好像刚哭过。 宁馨不错眼的看着他,内心感慨,原主爹长得可真漂亮! 原主她爹叫宁成文,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美人灯。 人是漂亮的,但纸糊的小身板,什么活都不会干。 前几年被邻村的恶霸抢去家里当了姑爷,生下了原主这个女儿。 前些日子,他媳妇和镇上的杀猪匠搞到了一起,与他和了离。 宁成文只好带着女儿回到村里,看着大嫂的眼色过日子了。 今日原主不知怎的掉进了河里,一命呜呼了,然后被宁馨接手了这具身体。 宁成文进来,宁大嫂也跟着进来。 瞧见宁馨脸颊红红的躺在床上,阴阳怪气:“我瞧着她脸色比我可都好呢,还用吃糖水鸡蛋?” 你瞎啊,那是发烧烧的! 宁馨气的眼皮子直跳,真想把她和她儿子揪在一起讲一讲仁义礼智信! “馨儿,身上还难受吗?要不要爹爹抱。” 宁成文不理会大嫂的冷嘲热讽,将女儿抱在怀里,哽咽道:“以后不能吓唬爹爹了,好不好?” 对于这个便宜爹爹,宁馨其实没什么好感。 性子软弱,太好欺负。 说读书吧,二十二岁了,却还是个白身,分明是个没啥用的小白脸。 可是对上他一双哭红了的兔子眼,宁馨却又心软了。 唉,起码他还是真的疼闺女。 “好~”她点点头,伸手搂住了宁成文的脖子。 肉眼可见,她爹的眼睛又红了。 虽说美人落泪确实美丽,但眼下不是哭的时候啊! 大敌当前,你得给我支棱起来! “大伯娘好凶,馨儿害怕。” 便宜爹是个小哭包,宁馨只好正面对敌。 宁成文虽然瘦弱,但个子很高,得有个180左右的样子。 她被抱在怀里,刚好跟宁大嫂平视。 霍,脸可够黑的,不怪能生出那么黑的小黑胖。 宁大嫂棱着眼睛,一脸横肉:“让你们住是情分,你凭啥拿俺家东西!还读书人呢,我呸!” 宁成文抱着女儿朝旁边躲。 宁馨眼珠子一转,借了个力,一脚踢在了正准备用脏手去蘸糖水吃的小黑胖脸上。 小黑胖当场被踹翻。 他躺在地上,嘴张的像个蛤蟆,半天才哇地一声嚎了起来。 宁馨吸吸鼻子,委屈巴巴:“哥哥对不起,馨儿不是故意的……” 豆芽菜似的小丫头,脚上的劲倒是不小。 宁晖坐在地上揉着屁股嚎。 宁大嫂暴跳如雷:“死丫头,你还敢踢我家小晖!”她冲上来要掐宁馨的胳膊。 宁成文一皱眉,闪身躲开了她。 “大嫂,馨儿不是故意的。” “谁信!你们爷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肯定是你教的!” 宁大嫂狼狈的倒在地上,和她儿子一起坐在地上开始干嚎。 “这是要人命了啊!宁家老三欺负人了啊!” “我不活了啊!” “嫂子他都敢打啊!” “大嫂……”宁成文放下女儿,想去扶人,却被宁大嫂挠了一把。 正此时,房门再次被人推开。 进来一个健硕的年轻男子。 他是宁成文的大哥宁成武。 兄弟俩有三分像,只是相比宁成文的羸弱,宁大哥就壮实了许多,皮肤晒成古铜色,一看便知道是个庄稼汉子。 “爹!三叔打俺娘了,那死丫头还踢我!”宁晖先告起了黑状。 宁大嫂紧随其后:“你快管管你这兄弟吧,还敢跟嫂子动手!” “大哥……” 宁馨坐在床上,看着她爹手足无措的背影,真是恨铁不成钢。 这时候你还斯文个什么劲的! 便宜爹不行,还得自己来。 她用尽全力,嚎了个大的:“馨儿再也不吃糖水鸡蛋了!” 嗓门之大,让院里的老母鸡下了一半的蛋都憋了回去。 委屈的哭嚎配合着她因为发烧而沙哑的嗓子,外人听来,那叫一个惨绝人寰。 宁大嫂和宁晖都给惊得止住了嚎。 她哀切的仰起脸看向大伯,45度角让眼泪顺着通红的眼圈吧嗒吧嗒往下落。 “不怪馨儿……”宁成文心疼闺女,想要抱她,却冷不防被撩起了袖口。 冷白皮就是这点好,刚被宁大嫂挠在手臂上的血痕赫然在目。 宁馨哭声更大:“大伯娘打你疼不疼,馨儿吹吹。” 眼见着闺女哭的气儿都喘不上来还在心疼自己,宁成文鼻子一酸,抱着宁馨,眼泪也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流。 一头是干打雷不下雨的婆娘和儿子,一头是从来不当自己面哭的弟弟。 宁大哥脸色一沉,一脚踹在宁晖屁股上,骂道:“赶紧滚起来!” 第二章 分家!我们要分家! 宁家老大其实是很疼弟弟的。 宁成文和离以后,是他特意将人接回来的。 他觉得一家子亲兄弟,只要在一起,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 只是他白天都在外干活,并不知道弟弟在家里的日子不好过。 今天也是听说侄女掉河里了,才提早回来。 结果撞上这一幕。 他一手拎一个,沉着脸朝院子里走。 “一个破洋糖你也要闹!那本来也是老三拿回来孝顺娘的,咋就不能给馨儿吃了?” 宁大嫂活驴似的在他手里扑腾:“他都住咱家,他拿回来的东西凭啥不是咱家的?!有能耐他出去住啊!”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宁馨总算听明白了。 敢情糖水鸡蛋只是个引子,宁大嫂的主要目的其实是想把她和她爹撵出去。 好笑的是,这里明明是宁家。 “你咋能说这话!小晖住的那间房本来就是老三的!你赶紧让他给我腾出来!”宁大哥气急,抓着宁晖的后脖子一推:“把你自己东西都拿出来,别让老子动手!” 宁大哥是个老实人,少有发火的时候,宁晖被吓得直哆嗦。 宁大嫂一把将儿子拉了回来:“让你收你就收啊,这本来就是你的屋子,咱凭啥出去!” 说完,她还斜了宁成文一眼:“你叔厉害着呢,让他再找一家入赘就是了。” 宁成文孤零零站在院子里,一张俊脸涨得通红。 他一生最耻辱的事情莫过于被程家抢回去当姑爷,被迫入赘的事。 那时他风华正茂,是十里八村有名的俊后生。 先生说他极有读书天赋,很有成为秀才相公的可能。 可这一切都被程家给毁掉了…… “爹爹~” 宁馨趴在窗口看了半天,觉得己方又要落后,忙跑出来稳定战局。 “别哭,有馨儿呢。” 对上女儿关心的眼神,宁成文走到半路的泪水又倒流回去了。 那段经历也不是全无益处,起码老天爷送了这么可爱的闺女给他。 这头父慈女孝,那头宁大哥被气的抄起棍子追着宁大嫂满院子跑。 “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宁大嫂骂骂咧咧。 宁晖哇哇大叫。 一时间,院子里鸡飞狗跳的。 宁馨扶了扶额,知道这家肯定是不能待了。 她踮起脚尖贴着宁成文的耳朵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话。 “分家?”宁成文听完,眼睛瞪得贼大。 奶唧唧的小萝卜头认真的点了点头。 根据原主的记忆,宁馨已经摸清楚宁家的情况。 别看大伯这么厉害,但宁家实际说了算的其实是宁大嫂。 在她眼皮底下生活,自己和爹爹肯定一天好日子都过不上。 那还不如赶紧分家的好。 同样都是穿越,别人都能富得流油,美男环绕,她宁馨怎么就不行了呢! 可宁成文不想分家。 虽然大嫂不好相与,但大哥和娘还在呀,这就是他的家。 “爹爹~”宁馨看出他的纠结,赶紧加了把火:“小晖哥哥老是拿石头打馨儿……” 原主回来以后,确实被小黑胖欺负过,宁馨这话也不算撒谎。 一听这话,宁成文气的整个人都发抖。 欺负他也就算了,凭什么欺负他闺女! 分家!必须分! “我要分家!” * 分家仪式由族长于四叔主持。 大窑村的村民多数都姓于,是拜同一个宗祠。 这里非常看重宗族,族长在村子里地位更胜过村长。 宁家虽是异姓,但也扎根了两代,一样遵循村里的旧礼。 “四叔,麻烦您老。”宁成文对着鬓髪皆白的老者行了个礼。 宁馨也学着他的样子鞠了个躬,叫了句:“叔爷。” 老爷子面无表情:“只管这一次,看在你死去的爹的面上。” 于四叔性子寡淡,脾气很大,平时一般的小事族里人都不敢麻烦他。 他这么一出面,就连宁大嫂都不敢再闹,老老实实的等在一边儿。 他叫人回去拿纸笔来写文契。 宁大哥还想坚持:“四叔,我们不分家。” 老爷子斜了他一眼:“你要有良心就算算你家银钱、米面油还有多少,能给他们分多少。” 相比宁成文,他其实更瞧不上宁家这个老大。 看着憨厚朴实的一个人,但他媳妇儿耍无赖的时候,他回回也解决不了。 说他老实,还不如说他窝囊。 “老三……”宁大哥看弟弟态度坚决,也只好唉声叹气回屋找东西。 可没一会儿,他又火冒三丈的走出来:“钱呢?咱家钱呢?” 宁大嫂期期艾艾:“哪还有钱了,就剩几筐红薯了,都给你弟吧!” “你……”宁大哥气的说不出话。 弟弟和离回来是带了些钱粮的,都交给了宁大嫂,咋会就没有了呢? 宁大嫂偷偷掐他胳膊:“那不是都换了种子了么!” “好了!”于四叔没耐心跟他夫妻俩磨蹭,转向宁成文:“就给你这几筐红薯了,行不行?” 那怎么行?!这老头怎么这么不公平! 宁馨脑袋上的毛都要立起来了! 那娘俩油光水滑像两头大黑猪似的,那可不是吃红薯吃出来的! “好……”眼瞅着宁成文的好字都说出一半了,宁馨赶紧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委屈道:“爹爹,大伯是不是不喜欢馨儿啊,哥哥和大伯娘都能吃白面馒头,馨儿就只能吃红薯……” 此话一出,看热闹的村民都用讶异的目光看向宁大哥。 没想到啊,平时看着挺老实的一个人,心思也这么多,连点好东西都不舍得给弟弟和侄女吃。 宁大哥很冤枉,他平时吃的也不好,根本都不知道家里还有白面的事。 他拉过宁馨便问:“馨儿真看见你伯娘和哥哥吃白面馒头了?” 宁馨使劲点了点头,脑袋上的两个揪揪一晃一晃:“哥哥吃的可香啦!” 宁大嫂着急:“就那一点,都给小晖吃完了!” “还有的。”小不点举手发言:“大伯,我知道在哪儿!” 说完,她不顾宁大嫂杀人似的目光,直接带着人将地窖里藏着的东西都给翻了出来。 不止有白面,还有一些腊肉,都是用宁成文带回来的钱买的,藏得严严实实。 要不是宁晖和原主显摆,宁馨也不会知道。 东西堆了一地,宁大哥脸比锅底还黑,根本不理媳妇的哭嚎,想把东西都给弟弟。 宁成文只要了一半:“马上过年了,算我孝顺娘的。” 宁老太是跟老大家住的,今天碰巧去邻村看闺女了。 宁大嫂心疼的直抽抽,却又不敢顶撞盛怒之下的丈夫,只能狠狠瞪着宁馨,恨不得用眼刀子把她剁成肉泥。 “略略略”宁馨偷偷朝她做了个鬼脸。 文契拟好,宁成文和宁大哥各自按好了手印。 于四叔捋了捋胡子:“以后你们就各过各的,好与不好,都别怪旁人。” “谢谢四叔。” “谢谢叔爷!” “嗯。”于四叔直接掠过宁成文,仔细瞧了瞧他脚边的小不点,觉得有点意思。 分家就要分开住,经族长同意后,宁成文带着宁馨住进了村西头空置的房子里。 房子不大,长久没人住,屋子里全是灰尘。 宁成文进屋就开始打扫卫生。 可他明显是个不会干活的,才一动手,就被灰尘呛得直打喷嚏。 宁馨仰头盯着房梁,心里喜忧参半。 喜的是分家成功,分到的吃的足够他俩衣食无忧的过上一段时间。 忧的是她这爹明显啥活都不会干,等东西都吃完,他俩该不会饿死吧…… 宁成文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他眼下连个童生都不是,只能出去卖力气。 听说新来的县令在修筑镇上的河堤,一直都在招人。 大哥一天能赚五文钱,他干活慢些,一天三文钱也能行吧。 “爹爹明天就出去干活,肯定带馨儿过好日子!”他提着破扫把对着宁馨发下宏愿。 宁馨却像是见了鬼,疯狂摇头。 这细胳膊细腿儿的,出去做苦力还不得要了半条命啊! 她艰难的爬上椅子,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读书!爹爹你得考科举啊!” 第三章 写话本,赚大钱! “考科举?”宁成文愣住。 因为从小体弱,不能干重活,所以很小的时候,他就被家里送去读书了。 本以为能通过科举改变门楣,可还不等他下场考试,就因为长得太俊俏被程家抢去做了姑爷,被迫成亲之后,程秀娥怕他有外心,也不许他继续读书。 这么多年了,没想到第一个支持他读书的竟然是刚满六岁的女儿。 宁成文很是感慨:“馨儿……” 可宁馨没工夫陪他煽情,直接蹦到地上将家里仅有的东西分成了两部分。 一边是半袋白面和一挂腊肉。 另一边是那一筐红薯。 她伸出小手,指着好的那一边:“爹爹,明天把这些带去给先生吧。” 古代读书要交束脩,和现代的学费差不多。 不用非得是银钱,也可以是一些吃用。 白面和腊肉是她家现在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了,先生肯定不会拒绝。 宁馨管这玩意叫教育投资,在她眼里,读书就该有个好的引导者才行,自学成才的毕竟还是少数。 穿越前她自己就是一所国家级重点高中的班主任,不到三十岁已经是特级教师。 今年刚送走的毕业班,全班五十人,考中清北十六个,其余三十四人也全是985、211。 媒体管他们叫“状元班”。 宁馨这个班主任也被大家笑称为“状元之母”。 那还是一对五十的情况,现在一对一了,她就不信不能带着宁成文考个状元了! 她筹划着如何给宁成文制定个效率最高的学习计划。 另一头宁成文揉了揉发胀的眼睛,也在心底里暗暗起誓,自己一定要好好读书,争取早日带着馨儿过上好日子。 …… 次日一早,宁成文提着东西带着闺女去了镇上的沈先生家。 沈先生是个秀才,举人落第以后没有再考,在镇上办个了社学。 没被抢亲之前,宁成文就是在这里读书的,当时沈先生还夸过他读书很有天赋。 后来被抢去了程家,沈先生还曾经辗转给他送过信,叫他千万不要荒废了学业。 如今重新来到这里,宁成文心潮澎湃。 一看见是他,沈先生难免感叹:“多好的苗子啊,耽误了!唉。” 宁成文被抢亲那年是十五岁,如今已经过了七年,他已经二十二岁。 当年不如他有天赋的都已经考中了举人秀才,再不济也是个童生。 唯独他,还是个白身。 “辜负先生栽培了。”宁成文一脸苦涩。 他何尝不遗憾呢?若他早早就考中了功名,程家哪里还敢抢亲。 他又何至于沦落到今天这副样子。 “爹爹别难过~”宁馨打断施法,对沈先生道:“爹爹会更努力读书的,就请爷爷收下我爹爹吧!” 说着,她认认真真的给沈先生鞠了个躬。 小不点一个人,说话奶声奶气的,态度却是十分认真。 多少家长为了让孩子读个重点班,都是求爷爷告奶奶的。 自己这都不算个啥。 沈先生噗嗤一声乐了,起身将小丫头扶了起来。 “想让你爹爹读书?” “嗯!”宁馨眨巴着一双大眼睛,认真拍马屁:“爹爹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爹爹说,沈先生是天底下最好的先生!爹爹还说……” “哈哈哈,好了好了。” 沈先生抚掌大笑:“你这闺女倒是有意思,东西就不收了,年后你就过来读书吧!” “您就收下吧,这是学生的一点心意!” 这可真是个好老师啊! 宁馨在心底竖了个大拇指,然后趁二人都没注意之时,自己抱着腊肉吭哧吭哧跑去了厨房。 不会儿又倒腾着小短腿跑回来,笑嘻嘻道:“奶奶说留我和爹爹在这儿吃腊肉饭!” …… 先生就是先生,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都很会利用时间。 这顿饭,沈先生几乎没怎么吃,一直在跟宁成文说功课。 宁馨也听的津津有味,终于算是理解了为什么一个小小社学也能考出那么多举人秀才。 所谓师者匠心,大抵就是沈先生这样了。 “这里有份历年县试的考题,你回去做了再拿与我看,争取明年就下场试上一试。” 每年县试定在二月份,四月是府试,这两试都考过以后才能称之为童生。 有了童生资格才能考秀才,有了秀才资格才能考举人考进士,眼下宁成文第一步还没跨过去。 沈先生对他寄予厚望,想让他参加两个月之后的县试。 看到那些题,宁馨心里有了底。 这老爷子跟自己的教育理念差不多啊。 这就对了嘛!题海战术才是普通人学习进步最有效的手段。 “多谢先生!”重新走上正轨,宁成文也很激动。 父女俩感谢一番正准备离开,却碰上沈家又有来客。 来人声音脆亮,人还在院子里,声音就先传了进来。 “沈老!快来瞧瞧我带了什么好东西!” 声音落地,人也进了屋。 宁馨抬头看,对方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少年,身姿挺拔。 白色的锦袍之外,披着一件红色的斗篷。 腰间挂着价值不菲的玉佩,一看便知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 沈老无奈:“顾绯,你爷爷知道你又跑我这儿来了么?” 小少年没答话,而是扫了宁家父女一眼,皱眉:“都快过年了,你这怎么还有学生。” 宁成文有眼色,带着宁馨赶紧起身:“就走了就走了。” 他想拉女儿离开,可第一下没拉动…… 宁馨站在原地,仰着脖,好奇的盯着小少年手里的书,眼巴巴道:“哥哥,你的书能给我看看嘛?” 顾绯挑了挑眉:“你个小不点识字儿吗?” 小不点害羞的抿抿唇,小手揪着衣角:“那上面有画……” 顾绯直接被萌了个跟头,弯腰使劲揉了揉她的小脑瓜。 “不行。” 宁馨一怔,没想到这狗男人竟然能够抗拒自己的卖萌大法。 “小不点生气啦,哈哈哈,还挺小气。”被宁馨甩开手,顾绯乐得不行。 他家里两个弟弟,皮猴儿似的,烦的要死,哪有这个小不点好玩。 宁馨嘴撅的高高的,觉得这人可能有病。 “给你看看吧,别弄坏了哈,这可是京城最流行的话本子,插图的,有钱都没处买!本世子可是托了好些人才买到的呢!”他骄傲的一梗脖子,像只开屏的孔雀。 宁馨没空搭理他,接过话本迅速翻看了一遍。 她穿越而来,却什么金手指都没有,想快速致富就还是得靠文化积累。 写话本就是一个很好的出路嘛。 第四章 啥柿子? 宁馨抱着话本嘿嘿乐了半天,仿佛金山银山已经堆在她面前了。 哎?对了,这人刚才说他是个啥? 柿子?士子?世子?! 闻言,宁成文一怔。 女儿不知道,他却知道。 淮南只有一个王爷,就是淮南王顾家。 淮南王顾振齐,本朝唯一一个异姓亲王。 曾陪太祖皇帝南征北战,开辟疆土,太祖皇帝继位以后,顾振齐因从龙有功,被封了亲王。 可江山稳定之后,他却自愿抛弃京城的繁华富贵,来了淮南。 在他的治理下,淮南这个地方也比过去富庶许多。 只是前两年他生了场大病,自觉时候差不多,便请奏皇上,让儿子承袭王位。 虽然后来病愈,但也不再管事,只在家里做个老祖宗。 而顾绯便是现任淮南王的长子,顾振齐的孙子。 “世子殿下!”他拉着女儿要行礼。 却被顾绯拦住。 他弯下腰将宁馨给抱起来,逗她:“小不点你多大啊,有五岁嘛,怎么这么轻?” “我都六岁了!”宁馨不满撅嘴。 没办法,原主妈妈家里重男轻女,好东西宁愿给侄子吃也不给她吃。 她有点营养不良,都六岁了,还不如村里四五岁的孩子长得高,胳膊腿儿都很细,只有脸蛋圆乎乎的。 顾绯笑起来,拿下巴指了指她怀里的话本:“喜欢么?哥哥家里还有其他的,都拿给你看。” 这是一本武侠类的话本子,宁馨简单扫了两眼,作者文笔一般,但故事编的挺跌宕起伏的,又是讲行侠仗义的,怪不得能吸引像顾绯这样少年人喜欢。 她骄傲的仰起头:“我爹爹也会写!” “哦?你爹还会这个?”顾绯挑眉。 宁成文赶紧摆摆手,说稚子胡言罢了。 他哪会这个,自成亲以后,程家看他看的紧,连笔墨都不肯让他碰。 “爹爹会的!”宁馨挣扎着从顾绯的怀里跳下来,叉着腰道:“爹爹讲的故事比这个好玩多了!” 宁成文确实给原主讲过一些故事。 不过是些书本里的故事,没什么大意思,都是糊弄小孩的。 但眼下她需要一个挡箭牌,就必须得是宁成文。 “行了,既然小不点说你会,那你就写一个给本世子瞧瞧,若是写的好了,赏赐肯定是少不了你的。”顾绯其实没抱什么希望,他就是想找个机会再让宁馨找他玩。 这小不点多好玩啊。 “世子,这……”宁成文不知所措。 他还没明白自己怎么就突然会写话本了…… 宁馨却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又指着怀里的书问顾绯:“那爹爹的故事也能变成这样的小本子吗?” 换句话说,就是问他认识出版商么。 赏赐是一时的,想赚钱必须得可持续发展。 她两眼放着贼光,在顾绯看来却像两颗亮晶晶的小星星,可爱的不行。 他敲了下宁馨的脑壳儿,笑道:“能!只要你爹爹写得好。” 宁馨乐得直接蹦起来,她总算是找到不用喝西北风的办法了! “谢谢世子哥哥!” 顾绯皱了下眉:“把前面的称呼去了。” 宁馨眼睛一转,甜甜道:“谢谢哥哥~” - 从沈家出来,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宁成文没钱雇车,只好抱着宁馨快步往村里赶。 另只手还提着沈老送他的纸笔和题册。 “唉……” “爹爹怎么又叹气了。” 宁成文看看怀里的女儿,欲言又止。 在闺女眼里他应该是个无所不能的爹爹吧。 不然馨儿为何那么笃定他会写话本呢? “馨儿,其实爹爹……” 瞧这小废物爹一脸自责的模样,宁馨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怕给孩子整抑郁了,她赶紧宽慰:“馨儿知道好多故事,都讲给爹爹听,爹爹写出来不就行了嘛!” “你从哪儿知道的?”宁成文狐疑。 程家没有一个读书人,从上到下都大字不识。 除了自己之外,根本不可能会有人给女儿讲故事。 宁馨胡乱讲了个人:“孙婆婆,孙婆婆讲的!” 孙婆婆是程家村的,独来独往的一个老太太,很少跟村里人交流。 因为原主夏天总是去河边玩,倒是跟老太太搭过几次话。 “那你给爹爹讲一个听听?” 宁成文天性单纯,也根本不会想到她已经换了芯子,很痛快就相信了她的鬼话。 这倒让宁馨松了口气。 有个漂亮笨蛋当爹也没啥不好,起码不会那么容易露馅嘛! “从前,有一个书生要进京赶考……” 佳人才子,神仙鬼怪,从古至今都是很吸引人的。 穿越到现在,宁馨已经确认了,这里是个历史上找不到的朝代,自己熟知的那些文学作品也没有流传于世。 这就说明,她可以胡诌乱编,踩在前人的肩膀上赚点小钱。 她给宁成文讲的是倩女幽魂的故事,书生和女鬼,多吸引人啊。 能买话本的都是读书人,还都以男的为主,谁还不希望有个艳遇啥的啊。 她越讲越起劲儿,却冷不防看见宁成文惨白的脸。 从镇上到村里,大概要走两个时辰的路,眼下,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四野一片静谧,只有天上微弱的星光。 山风呼啸而过,远处隐隐传来狼群的嚎叫…… 她后知后觉打了个抖,宁成文抱紧她,撒开腿朝村里的方向跑。 边跑还边喊:“故事挺好听的,但下次能不能白天讲!” 啧,这小弱鸡害怕的时候跑的还挺快的嘛! 第五章 故事试讲会 终于看到了村子里的光亮,宁成文已经跑的出了一身的汗。 虽然看着狼狈,倒是比平时多了几分男人味儿。 就是粗气喘的太厉害,搞得宁馨都害怕他一下死过去。 不行,光学习还不行,这身体素质也得提升一下子。 见二人回来,路过的村民喊道:“成文,你家姑奶奶回来了!” “啊?我、我姐?”宁成文还在喘。 “是啊,正收拾你嫂子呢,快去瞧瞧吧!哈哈哈。” 村民一脸促狭走了。 宁馨转了转眼珠,找到原主有关这位姑姑的记忆。 宁家这一辈一共有三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宁成文和宁大哥都是好脾气的老实人,唯有老二宁小蓉是个火爆性子。 当姑娘的时候,她就敢拎着柴刀追砍村里说混账话的老鳏夫。 成家以后更是。别家男人都打媳妇,就她男人老老实实的,连她手指头都不敢碰。 听说刚成亲的时候也动过手,然后她天天晚上在院子里磨刀。 愣是把她男人吓得好几天不敢睡觉,最后跪地求饶,再不敢惹她。 这几年两人感情也挺好,生了一儿一女,前几天刚接了宁老太去家里住了几天。 没想到今天一送回来就听说了宁成文被大嫂撵出家门的事。 宁老太坐在一边默默垂泪:“他大嫂,你咋能这样,老三还带着个娃娃,分了家还不得饿死。” “他可饿不死,从我家带走多少东西呢!”宁大嫂气哼哼,还在计较自己被抢走的腊肉和白面。 都怪宁馨那个死丫头! 等下次老三不在的时候,她非得好好收拾这死丫头一顿不可! “真是给你脸了!”宁小蓉两步上前揪住了她的衣领子,骂道:“当初把老三接回来的时候你咋说的!现在他手里没钱了,你又把人撵出去,你算盘打得挺响啊!” 宁大嫂膘肥体壮,宁小蓉纤瘦高挑,可她手上却力道十足。 宁大嫂被她这么一拎,差点没叫自己的衣领子勒死。 “咳咳,他是自己乐意的……咳咳,不信你问你大哥。” 宁大哥低着头,声音闷闷的:“是老三要分的家。” “你可真行!”宁小蓉将手里人甩到地上,气急道:“当年护不住老三也就算了,现在还让你媳妇欺负他!宁老大,你也是个人!” 她一拳捶向宁大哥的胸口,将人捶的一个趔趄。 宁大哥勉强站稳,抬抬眼皮,没敢说什么。 他也觉得自己窝囊,可那又能怎么样,这日子就不过了么? “姐,你回来了!”宁成文带着宁馨跑进院子,老远就看见二姐正在捶人,赶紧开口阻拦:“分家是我提的,族长也同意了。娘,你们都别担心我了,我现在过的也挺好的。” 见了弟弟回来,宁小蓉松开大哥将他细细打量了一番。 确定没啥问题,这才松了口气。 “大嫂欺负你你咋不托人告诉我!”她刚朝前走了几步,就被宁馨拉住了手腕。 小不点晃悠着小脑袋,笑嘻嘻道:“姑姑!姑姑你可真厉害!” 她老远就听见宁小蓉骂人了,这多痛快啊! 她自己不能骂,有宁小蓉这个嘴替正好! 要是再捶那大黑猪几下就更好了! “姑姑哪儿厉害了?”宁小蓉一头雾水。 她没见过侄女几次,之前老三家的是从来不许孩子回来的,还是闹和离的时候她才见了宁馨一回。 当时这丫头怯怯的,低眉顺眼,叫人都不会叫。 宁小蓉都觉得是叫程家把孩子给养坏了。 今天倒是不一样,小不点眼睛闪亮亮的,笑的那叫一个甜。 “哪儿都厉害!”该出的气出的差不多,分家也是既定的事实。 宁馨不欲与宁大嫂掰扯,拉着宁小蓉的手就往外走:“馨儿带姑姑和奶奶去我们家里看看吧!” 毕竟家里卫生可还没打扫干净呢! - “别说,村里给分的房子还行。” 不用宁馨提,宁小蓉和宁老太进了房子里就开始干活。 虽然昨天宁成文已经打扫了一遍,但是他实在不是干活的料,二人又折腾了半个时辰,才把屋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 终于忙活完,四人坐在木床上。 宁成文说了自己要读书,参加科举的事情。 宁老太又开始抹眼泪:“读书好!你爹在世的时候,就盼着你考个功名呢。” “娘……”宁成文的眼圈也开始泛红。 “……” 宁馨脑瓜子疼。 她这回终于知道这小废物爹爱哭的毛病是遗传谁了。 “行了,别哭了,老三读书不是好事儿么!哭什么!”没想到宁小蓉比她先受不了。 她把自己荷包里的银钱都倒在桌上。 二十几文,不多,但也够父女俩生活一段时间。 “姐也没啥能耐,你先对付着使,以后咱们再想办法。” 宁老太也赶紧抹掉眼泪,掏出自己的也倒在了那一堆里面。 “娘就这些了,都是你大哥和你姐偷偷给我的……”她小心翼翼瞥了女儿一眼,见对方没有意见,才又道:“等你出人头地,可别忘了你哥你姐……” “那是自然。”宁成文鼻子又开始泛酸:“可我不能要你们的钱,我自己去赚!” “你凭啥赚钱?”宁小蓉皱眉:“可不能弄歪门邪道的。” 弟弟长得太好看,从小到大,哪怕路上碰见的人都要多看两眼。 当年宁成文被人抢亲的时候,她刚好在生孩子,并不知道这事。 全家没人敢告诉她,等出了月子,那边都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 这些年,她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如今终于捱到程家愿意放手,她生怕弟弟重蹈覆辙。 宁馨乖巧道:“我爹爹会写话本,爹爹能赚钱啦,姑姑奶奶不用担心。” “啥?话本?”宁小蓉不识字,但也进过城。 知道城里人都爱看话本,听说书。 但她没想到自己弟弟会写这玩意。 宁馨推推宁成文,示意他把刚才听的故事再讲一遍。 一是给她爹找点信心,二是她也得看看这故事在这个朝代有没有吸引力。 就像她当老师时候那样,安排个试讲会。 宁成文拗不过女儿,只好将女鬼和书生的故事复述给了二人。 最初俩人还是一脸疑惑,可是随着宁成文的讲述,俩人逐渐被故事吸引。 一会儿跟着剧情皱眉,一会儿缩着脖子害怕。 “这树妖让女鬼将书生送到他的洞府……”宁成文喝了口水,止住了话头。 “然后呢?”宁小蓉着急。 宁老太道:“书生死没死啊!小倩呢?” 宁成文尴尬的看向宁馨。 他闺女就给他讲到这儿,后面是啥他也不知道啊! 宁馨在一旁乐得嘴角都要翘上天。 成了!这钱她赚定了!! 第六章 财迷闺女 宁馨笑的像个偷了油的小耗子,完全没注意到她爹求救的目光。 宁成文无法,只能硬着头皮编:“最……最后树妖把书生吃了,小倩和树妖继续回山里修炼去了。” “啊?!小倩怎么不救他!”宁小蓉瞪眼。 宁老太又抹起了眼泪:“是啊,小倩不是个好鬼吗?” 宁成文也被问蒙了。 他也不知道啊,他闺女也没讲到这儿啊。 好在此时宁馨终于从赚大钱的白日梦里醒过来。 她打圆场:“爹爹还没想好后面呐!”说完,又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就朝宁成文怀里栽:“我困了~” 她葡萄似的大眼睛困的眯成了一条缝,众人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 “快带孩子睡觉吧。”宁小蓉看了眼天色,忍不住埋怨弟弟:“都怪你!现在可好了,我咋回去?!” 她婆家在邻村,和这儿隔着十几里的山路,走路一个时辰就能到。 平时来往娘家次数频繁,走夜路来回是常有的事儿,不过听完这女鬼书生的故事以后,宁小蓉今晚是不敢走了。 “我去大哥那儿住一宿吧。”她站起身,又扶起了宁老太。 宁成文赶紧把桌上的钱收拾好,递给她们:“娘,姐,钱你们拿回去。” 讲完这个故事,他也突然意识到写话本好像并没有多难。 只要把它们用笔记录下来就可以了吧,那他应该很快就能赚到钱了。 宁小蓉打量着弟弟,半晌,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 她接过一部分钱,塞回到宁老太的手里:“娘,这点体己钱你还是自己留着。” “姐,你的我也不要!”宁成文要把剩下的塞给她。 但他的力气比不上天天做农活的姐姐,撕扯了几下就又被推了回来。 宁小蓉按着他的手笑道:“我弟真是长大了,这钱就当姐借你的,你写字不也得买纸笔么,等你赚了钱再还姐就是了!” 宁馨站在一边看这姐弟情深的一幕。 她看的出宁小蓉是打心眼里关心这个弟弟,比宁大哥那个怂包可靠谱多了。 只是她理解不了,同样都姓宁,宁家的姑娘和儿子怎么区别就那么大呢?! 宁家母女走了以后,宁成文还记得闺女刚才说困了,准备铺床带她睡觉。 可床才铺到一半,一只白嫩嫩的小手就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宁馨皱着眉教育他:“爹爹,赚钱要趁早,先别急着睡觉!” 宁成文被她小大人似的模样逗笑:“那馨儿也不睡?” 小不点认真点点头:“不睡,时间不等人啊,爹爹赶紧把话本写了,我们能快些拿去给顾绯看!” “馨儿这是还想见世子哥哥?”宁成文以为她是想和顾绯玩。 宁馨表哥堂哥一大堆,但都被家里教坏了,没一个像顾绯那样愿意和她玩。 宁成文叹了口气,心疼的摸了摸女儿的头,委婉表示:“世子可能只是一时兴起……” “所以啊!爹爹更得快点写完了!别回头他把咱们给忘了!” 宁馨没看懂他爹眼里的爱怜,满心都是赚钱赚钱。 顾绯这样十三四岁的小孩子她见多了,最是没有长性。 前一秒说过的话,下一秒可能就想不起来了。 所以,这好不容易抱上的金大腿,她必须得快些利用起来。 “拿了赏赐才有钱给爹爹读书,才有钱过年呀!” 见女儿像个小财迷似的满眼都是钱,宁成文哭笑不得。 但他也知道像世子这样的人脉,他能遇到一回实属不易,必须把握住。 窗外寒风呼啸,窗内灯影绰绰。 宁馨从床上蹦下来,撸起袖子干劲十足:“快开始吧,我给爹爹研墨!” “哎!”宁成文也跟着激动。 有了从“孙婆婆”处听来的故事的前提,宁馨想要辅导他写话本还是比较顺利的。 并且宁成文是个强迫症,写一行念一行,这也顺道解决了原身这个小文盲为什么突然识字了的bug。 顾绯的那个话本是以一个白衣少年行侠仗义的世界观展开的。 单元类的,主角解决一个土匪恶霸算一卷,一卷一本。 宁馨看见的是第三本,听说前两本十分畅销,所以第三本做成了插图版本,价格也翻了倍。 宁馨思考再三,决定照猫画虎,让这个故事以捉妖师的视角展开,每卷写一个神鬼的故事,这样只要捉妖师还在,她这个故事就能一直写下去。 就像前世她看的那些男频小说似的,写他个三五千章的,这钱不就源源不断了嘛! 她想的是挺好的,但真正操作起来还是有点难度的,毕竟笔在宁成文手里。 而且这小子心中有一套自己的世界观,比如男女授受不亲,比如爱情就是狗屁等等。 就像之前他胡诌的结局一样,他坚决不肯让女鬼和书生相爱,非让女鬼和树妖吃了书生再回山里继续修炼,争取早日脱凡成仙。 ??黑山老妖知道了都得说一句谢谢老铁。 最后还是宁馨使出哭鼻子大法,才把他从歪路上拯救了回来。 之后两天,除了偶尔饿了吃些红薯,困了眯会儿以外,宁成文几乎没有离开过这张桌子。 宁馨的身体毕竟是个小孩子,扛不住,比他睡的要多一些。 两天之后的凌晨,宁馨迷迷糊糊醒来,正对上宁成文顶着俩黑眼圈,激动地晃着她的肩膀:“馨儿,爹爹写完了!爹爹写完了!” 精神之亢奋,宛如她带的毕业班出成绩的那天。 这一卷总共写了六万多字,厚厚一摞的纸张,父女俩这小屋里到处都弥漫着墨香。 宁成文激动完没多久就因为体力不支睡了过去。 宁馨爬起来将故事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前面都是她盯着写的,所以没有太大问题,可到后面就差了点意思。 宁成文到底是个只读圣贤书的古代书生,不太会在故事里设置悬念,不会调动读者兴趣,有些平铺直叙了。 这样吸引力就大打折扣了。 宁馨看了眼床上昏死过去的宁成文,选择自己拿起了笔,仿照着宁成文的笔迹将后面修改了一遍。 宁成文的字是很普通的正楷,作为全区教师书法大赛第一名,宁馨模仿这个笔迹还是轻轻松松的。 只是原主手太小,手臂也没力气,她写的累出了一身的汗。 大致内容没有改,只是把行文方式改的更加狗血了一些。 反正宁成文写到后面的时候都快精神昏迷了,他自己也未必记得后面写了什么吧。 宁馨将最后一页写完,正准备把笔放回原位,就听到旁边传来一声:“馨儿,你在做什么?” 第七章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宁馨一怔,小脑袋都要炸毛了。 完蛋了完蛋了,这是当场露馅的节奏啊! 可还不等她想好该如何解释,宁成文已经慌里慌张从床上蹦了下来了。 他抢过宁馨手里的笔,紧张的放在一边,开始检查那一摞纸有没有被污染。 “馨儿想学写字也不能在这上面写啊,这是要拿给世子看的,可不能弄脏了。” 诶?就这? 宁馨顺杆爬:“馨儿也想像爹爹一样赚钱。” 宁成文将故事翻来覆去看了一遍,也没有发现异样。 和宁馨预想的差不多,她改动的地方不多,宁成文又已经连续写了好几天,并没有注意到她修改了结尾。 劳动成果完好无损,宁成文松了口气。 他把女儿抱起来,一脸真挚:“写字是要学的,但赚钱的事馨儿不用担心,有爹爹呢!” 宁馨点点头,继而望向天花板,默默地叹了口气。 行吧,孩子有自信挺好的,她就不打击了。 怕爷俩吃不饱饭,宁老太昨天偷偷来了一次。 送来了两个鸡蛋,和一小口袋的白米,都是老太太偷偷省下来的。 今天要去镇上,得吃饱点。 宁成文烧起炉灶煮了白米粥,快出锅的时候在里面打了个蛋花。 香香糯糯的,就连宁馨都吃了大半碗。 宁成文等着女儿吃饱,才去厨房把锅里剩下的都吃了。 宁馨跑去院子里洗漱的时候,刚好看见她唇红齿白,俊眉朗目的漂亮爹爹蹲在灶台边舔锅沿儿。 宁成文: Σ( ° △ °|||)︴ 宁馨淡定转身,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简单吃了早饭,爷俩各自洗漱好,就准备去镇上找顾绯了。 山路太难走,宁馨腿儿又太短,宁成文只好拿了个筐让她坐里面,自己背着走。 宁馨虽说长得瘦瘦小小,但到底有些重量。 加上他身体素质一般,所以才走了一半,就开始呼哧带喘起来了。 “爹爹,要不我下来自己走吧。”宁馨不忍。 宁成文却只是笑:“没事,爹爹能背动。” 单薄的棉衣下面是他凸起的脊背,宁馨替他擦掉颊边滴落的汗水。 她自己是没有感受过父爱的。 前世她父亲早亡,自小是母亲将她养大。 可大学毕业不久,母亲也去世。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被人这样爱护过了。 这宁成文吧,虽说性子软弱又蠢蠢的,但对待她这个女儿真的没话说。 她也能感受到,原身走的时候也很不放心宁成文。 或许这也就是为什么会找到她来接手这具身体吧。 “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你好好照顾你爹爹的。”她在心里默默道。 - 快到晌午的时候,二人终于来到了镇上。 宁馨从筐里蹦出来,和宁成文一起往顾家别院去。 王爷府在县城里,镇上只是顾家的一个别院,顾绯说他最近都会在这儿住的。 顾家别院离沈先生家只隔着一条街,黑漆大门,门口两个石狮子,看着很是气派。 宁成文上前叩响房门,对来开门的门房道:“我们来找顾小世子。” 门房是个三十多岁的精瘦男人,看父女俩一身粗布衣裳不似贵客,就撇着嘴赶人:“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我家世子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见的!” 宁成文涨红了一张脸:“在下……与世子是认识的。” “谁信啊?我家世子哪里会认识你这样穷酸的叫花子!”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就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了。 总有些人,以为自己给有钱人家当狗腿子,就比旁人都高出一等了。 宁馨见多了这样的场景,并不像她爹那样局促。 而是扯着宁成文的衣袖,摸到他装钱的荷包,从里面拿出十文钱递给了门房。 “叔叔,这钱你拿去吃酒~”小丫头笑的憨憨的,小圆脸上满是谄媚,让门房很受用。 他收下了钱,瞥了宁成文一眼:“这么大的人了,还不如个娃娃有眼色。” 说完,他转身说进去通报,让二人站在门外等。 二十文钱还是姐姐上回给的,闺女一下子就给出了一半,宁成文心疼的眼角都直抽抽。 宁馨只好安慰他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读书考科举是现下宁成文唯一出头的办法。 但在这啥人都有的世道,要是学不会为人处世,那他吃亏的地方还多着呢。 对此,宁老师倒是不担心,她有的是时间教他。 却不料,很快,这古代狗腿子给她上了一课。 片刻之后,门房出来,吊儿郎当道:“今儿是见不着了,世子爷一早出门了,不在府上。” “那你刚才不说?”宁馨这下也受不了了。 门房哼笑一声,一脸无所谓:“你们也没问我啊。” 宁馨被气的一口气儿差点上不来。 这种收了钱又不肯办事的人,她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见过了。 她四下看了一圈,发现因为三人的争吵,府门口已经围了一些看客。 宁馨正琢磨着要不要舍了面子坐地上哭一通的时候,就见一身红色斗篷的清俊少年从人群后面走了过来。 顾绯黑着脸,似乎不大高兴似的。 身后跟着的几个下人也都一脸忐忑,小心翼翼。 “哥哥!”宁馨小跑着过来抱住了他的腿。 “小不点?”顾绯低头一瞧,发现是她,立马云销雨霁,将她抱了起来:“你怎么来了?来找哥哥玩的吗?” 顾绯打小就喜欢可可爱爱的小东西。 小猫小狗小兔子小孩,他都喜欢。 上回见了宁馨一回,他就被这鬼精灵似的小丫头萌的不行。 甚至想回去怂恿父亲母亲再给他生个妹妹玩玩。 如今,好不容易又见到这个小东西,他自然高兴。 就连方才斗鸡输了的怨气都被抛在了脑后。 可小丫头却并不怎么高兴,她瘪着嘴,漂亮的大眼睛里噙着泪花。 小声叫他:“哥哥……” 顾绯心肝都快被她叫化了,保护欲直冲天灵盖:“谁欺负你了,跟哥哥说,哥哥替你报仇!” 小丫头转过脸,看向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门房,和旁边红着眼眶的爹爹。 半晌却又摇摇头道:“没谁欺负馨儿,没谁……”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顾绯深知这些下人们狗仗人势的德行。 这爷俩肯定是受委屈了,又心善不肯向他说。 顾绯冷了脸,两步走到门房跟前,抬脚直接将人踹到了台阶下面。 “明日起就去后院倒恭桶吧,这大门上是放不下你了!” 第八章 枪手代笔 “世子殿下,奴才知道错了……” 身后是门房苦苦的哀求声,顾绯连头都没回,抱起宁馨进了大门。 路过宁成文,瞥见他局促的模样,顾绯眉头皱了起来:“愣着干什么!你也进来。” “哎哎!”宁成文赶紧背着筐跟了上去。 这般木讷的一个人,怎会生出这样精灵可爱的孩子?? 顾绯不懂。 反倒自己爹爹器宇轩昂,却又生出几个弟弟那样讨人嫌的小屁孩儿。 但想到这一层,他对宁馨就更添了几分怜惜。 要是换个爹爹,这丫头的日子肯定过的比现在好多了。 进了花厅,他让人将府上最好的茶点和水果都端了上来。 “多吃点,这么矮。”顾绯又剥了个荔枝塞进宁馨的嘴巴里。 宁馨脸颊鼓鼓的,像个小仓鼠似的,边吃边呜呜:“不次了不次了,要噎始了!” 顾绯被逗得哈哈笑,收了手不再喂她。 宁馨好不容易把嘴里的吃完,赶紧办正事。 “爹爹的话本写好了,世子哥哥那天说的话还算数吗?” 顾绯挑了下眉:“当然。” 其实宁馨估计的没错,顾小世子属耗子的,撂爪就忘。 他老早就忘了话本这一茬了,以为小不点单纯就是来找他玩的。 所以,当他看到宁成文这一摞书稿的时候,难免有些惊喜。 没想到嘛,这书生看起来怯怯的,故事倒是写的很有意思。 神仙鬼怪的故事,市面上也有人写。 但如此跌宕起伏还充满狗血的顾绯却是从来没有见过。 加上书稿最前面,以捉妖师晏赤侠的口吻说这是一本回忆录,记录了自己亲身经历过的波谲诡异的事件。 “亲身经历”就是卖点。 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人们都愿意相信世界上存在捉妖师这种神秘又炫酷的职业。 当然,这都是宁馨跟那些男频作者们学来的。 她本人是坚定地唯物主义践行者。 但她知道,顾绯可不知道。 故事看了一半,小世子已经被故事里的女鬼吓得后脖子起了一层的冷汗,再看宁成文的眼神都从最初的不屑变成了肃然起敬。 啧,这傻小子是看进去了啊,宁馨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宁成文也紧张的一个劲儿咽口水。 “爹爹喝茶。”宁馨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放轻松。 反正别院里有吃有喝,他们在这儿多等一会儿也没什么。 但顾绯也没让他们等太久。 不一会儿,他就从书稿中抬起了头,看向宁成文:“你真的认识捉妖师吗?” “……从朋友那里听来的。”宁成文没否认也没承认,这是宁馨来之前嘱咐他的。 留点神秘感,让他们去猜吧。 不出所料,顾绯的眼睛更亮了,他吩咐下人:“去把博文斋的掌柜叫过来,就说本世子要送他个大生意!” 宁馨弯了弯眼睛,觉得嘴里的核桃酥都更甜了。 不多会儿,博文斋的张掌柜就风尘仆仆的赶了过来。 顾绯在镇上没处消遣,经常去博文斋买新鲜的话本,和张掌柜也是老相识了。 “你给看看,我这哥哥写的话本你们书斋能收不能收?” 霍,刚才还一脸瞧不上呢,现在就变成哥哥了。 宁馨对这故事的吸引力又有了更进一步的把握。 张掌柜没想到世子叫他来竟然是这么个事儿。 就这?能是什么大生意。 他家书斋开的大,整个淮南会写话本的读书人他都认识。 但眼前这位,他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可是碍于有顾绯的面子在,他哪怕不情不愿,也还是接过书稿翻阅了起来。 宁馨紧盯着他,发现他从最初的匆匆翻看,到后面速度开始放慢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张掌柜合上书稿,抬头说道:“殿下,恕在下直言,这故事写的不错,但文笔却差强人意。” 听到此处,宁馨心里咯噔一下。 这时代人写的话本都有些晦涩,通篇的之乎者也,开篇结尾都要赋诗一首。 但她没这水平,又图快,所以辅导宁成文写的就是纯纯的白话文了。 给顾绯这种不学无术的人看是轻松加愉快了,但放在张掌柜眼中就变成了文笔堪忧。 完了完了,写文赚钱这条路不会被堵死吧。 宁馨正担心着,却不想顾绯比她还激动。 自己看中的故事被人否了,顾小世子非常不高兴。 “都说了是真实经历!捉妖师哪里会写什么诗,故事好看不就行了么!既然张掌柜如此死板,那这生意还是交给竹里馆的杨掌柜做吧。” 镇上只有两家书斋,一家博文斋,一家竹里馆。 两家掌柜谁看谁都不顺眼,都铆劲儿想把对方斗倒。 顾小世子是书斋的大主顾,要是给推到竹里馆去,张掌柜怕是一年都睡不好觉了。 “殿下您别急啊,这本子我是收的!”他转向宁成文,讨好的笑:“就是不知道这位小哥愿不愿意老夫找人再给这本子润一润色?” 宁成文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下意识就去看自家闺女。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不知何时开始,家里的主心骨已经变成宁馨了。 宁馨听明白了,这是看中故事没看中文笔,想给找个枪手重写一下。 钱还没赚到就要找枪手? 这可不行,作为一个文化人,她坚决拥护作品原创的权利! 更何况找枪手就得跟别人分钱,她才不乐意! “是爹爹写的不好吗?”她怯怯看向顾绯,小手紧张的攥着衣角,看起来十分可怜。 宁馨早已经摸清这位小少年的脾气了。 这是个尚处在叛逆期的傲娇少年,谁违逆他的意见他就要跟对方对着干。 张掌柜的两次违逆已经让他不太高兴了。 再加上自己这波助攻,顾绯肯定不会答应。 不出所料,他冷了脸:“我觉得这故事写的甚好,不必费心润色!” 说完,又摆了摆手,示意下人送张掌柜走,再叫竹里馆的杨掌柜过来。 “既然张掌柜不懂欣赏,那就叫别家吧!” 一听这话,张掌柜急起来:“哎哎,殿下您别叫别人,这书不改了,不改了还不行嘛!” 说完,他又赶紧问宁成文:“千字一千文您看如何啊?” 第九章 给我支棱起来! 千字一千文,这一摞书稿足有六万字,那就是整整六十两白银啊。 宁成文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他刚才还在心疼馨儿给出去的十文钱,现在竟然马上就有六十两银子了?! “行、行!”宁成文激动的话都说不利索,眼圈又开始泛红。 顾绯扫了他一眼,皱了皱眉。 刚才看话本的时候还觉得他挺厉害呢,这是咋回事,为这点银子就要掉眼泪? 眼窝也太浅了吧。 “不成,给的太少了。”顾绯开口抬价:“你给笑笑生千字多少?” 笑笑生是淮南写话本的大家,几乎本本都是卖到了博文斋。 张掌柜张了张嘴,小声道:“三千文。” “那就给他也三千文!我看他比笑笑生也不差什么啊!”顾绯当即就拍了板。 “啊?” 宁馨觉得这老头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也是,本来就是硬着头皮收的,还要最高价,这不为难人呢么。 她也不想把事情做绝,赶紧拉了拉她爹的衣袖。 宁成文终于聪明了一回,对顾绯道:“殿下抬爱成文实在愧不敢当,千字千文足矣。” 张掌柜松了口气,看他的眼神也带了几分感激。 双方都已经谈妥,顾绯也没必要做恶人,也就没再多说。 张掌柜出门没带那么多银子,又要签文契,宁成文便带着宁馨从顾家别院告辞。 顾绯有点不高兴,他还没跟小不点玩儿够呢! 说好的赏赐顾绯想给,但宁成文不要。 要是没有小世子的引荐,他哪里有赚到这六十两银子的机会。 顾绯也不强人所难,只叫下人装了些瓜果梨桃和茶点果子给宁馨。 他马上要回王府,说是过完年才会再来别院。 “等本世子年后回来的时候,小不点你可不能还这么矮哦!” 宁馨笑的无比灿烂,朝他晃了晃小手:“哥哥再见~” 到了博文斋和张掌柜签了文契。 当六十两白银拿到手里的时候,宁成文整个人都是抖的。 他从来都没想过可以凭借自己的双手赚到这么多钱! 银子原来就是这么好赚的吗?他不禁产生了一点疑惑。 宁馨几乎同时就发现了他的异常。 这小子嘿嘿贼笑什么呢?该不会不想考科举了,只想靠写话本赚钱吧! 那可不行啊!! “爹爹。”她叉着腰看向宁成文:“你还记得咱们最初赚钱的目的吗?” 宁成文愣了愣,半晌羞愧的低下了头。 他差一点被眼前的利益蒙蔽了。 他赚钱是为了读书考科举的啊! 士农工商,只有当了官入了仕,他所面临的所有困境才有解决的可能。 程家抢亲是因为他家穷吗? 不是啊,是因为他是白身,他们家好欺负啊。 “馨儿放心,爹爹会用这笔钱好好读书的!” 还有几天就要过年,父女俩那个小破屋里还没有准备什么年货。 正好拿了稿费,宁成文带着闺女在镇上转了转。 给宁馨买了一身红色的小袄,和两根红头绳。 年后就要回去读书,宁馨不想他被别人看低,好说歹说劝着他也给自己买了一身新的衣裳。 青色的长衫穿在身上,让这本就俊逸的人更添了几分风骨。 来成衣铺里买衣裳的姑娘妇人都忍不住朝他身上瞄,没一会儿就把宁成文看了个大红脸。 宁馨扶了扶额,觉得自家这个崽脸皮实在是太薄了点。 “哟,这不是姐夫嘛!怎么有钱买新衣裳了?”一个穿着藕色袄子的年轻妇人凑过来。 宁成文脸色很难看。 宁馨在原主的记忆里搜寻了一遍,发现这位是她的亲小姨,程秀丽。 程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原主和她爹在程家一直都被欺负。 这程秀丽嫁的是乡绅家的儿子,虽说模样不如宁成文出众,但家里有钱有势,所以她在娘家很能说得上话。 同样生的是闺女,她家那个丫头就天天欺负原主,还把她当马骑。 不过今日倒是没见到她女儿,只有程秀丽和她男人一同出来的。 “馨儿,我们走。”宁成文被欺负怕了,看见程家人下意识就想逃。 可程秀丽的男人也是个爱挑事儿的,一步过来拦在了二人面前嘻嘻笑:“姐夫别走啊,我还有事儿找你呢。” 宁成文长得好,大姑娘小媳妇都爱多看两眼,这让他一直很嫉妒。 如今落魄了,他自然要奚落一番:“你还没找媳妇儿呢吧,咱村的姚凤仙,她知道你和姐姐和离,可是问了我好几回呢!” 宁成文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姚凤仙是村里一个妇人,四十多岁了,靠卖茶叶起家,作风很豪放,已经换了七八个男人了。 程秀丽的男人说这话,摆明了就是要给他难堪。 宁成文脸色苍白,周围已经围起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如今正是采买年货的时节,附近好些村子的人都在镇上。 不少人认得他,也知道他和程家的过节。 “宁家这小子就是个软骨头,叫人欺负死也没个章程!” “可不是嘛,好歹是个男人,连点血性都没有!” “要是被人讲这话说到我头上,我非砍死他不可哦。” 宁馨也在看。 她也想知道宁成文到底能被人欺负到什么程度。 她虽然内里是个快三十岁的老灵魂,但无奈是个六岁小娃子的壳儿。 要是家里啥事儿都让她出头,这也不现实。 宁成文必须得自己支棱起来,不然他们往后受气的地方还多呢! 她站在原地不肯动,任凭宁成文拉了好几次也坚决不走。 就这么抬着头看向程秀丽夫妇,满眼都是委屈和怨念。 宁成文知道,闺女这是在替他抱不平。 周围是人们戏谑的声音,眼前站着的两个人也讥笑的看着他。 腊月的冷风吹在脸上,像是有人在抽他的嘴巴。 他也想骂自己,同样都是人,凭什么别人可以欺负他,他就不会反抗? 过去自己也就算了,现在有了馨儿。 他不想让馨儿觉得他是个懦弱的爹爹。 他咬着牙开口:“多谢妹夫的好意了,你若喜欢自己去找她就是了。”说完,他又突然笑起来:“对了,我忘了,您这副尊容,姚婶可能也瞧不上吧。” 第十章 600根蜡烛 他做到了!他终于会反抗了!! 自家崽终于长大了啊!宁馨颇感欣慰。 这一席话惹得周围的人哄堂大笑。 程秀丽和陈昌也是愣是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这怂包竟然敢回嘴了?! 陈昌的火气一下就窜了上来。 他长得不丑,但小时候摔了一跤,脸上有道疤。 为这,说亲的时候没少碰钉子。 要不是家里有些银子,怕是连媳妇儿都娶不到。 所以,他很忌讳别人提他的长相。 如今被戳了痛处,陈昌立马就炸了:“宁老三!你敢说我?!” 眼睛瞪得像头牛似的,血红血红。 宁馨感觉到她爹牵着她的手都攥紧了。 肯定也是怕的,哪有人会一夕之间就改变性格。 但宁成文也没有退缩,而是冷静回嘴:“你说我就行,我说你就不行,这是哪里的道理?” “就是就是,老实人也有生气的时候!”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程家可别做的太绝!” 看老实人反抗,简直是无敌大爽文,周围看热闹的群众一时都开始为正义站队。 “你真是长本事了!老子今天还有事不和你计较,你等下次,下次老子肯定找你算账!” 陈昌受不了周围人讨论他的相貌,撂了狠话拉着程秀丽准备离开。 却不料,在程家从来很少开口的小宁馨突然喊了他一声。 “姨爹!” 陈昌下意识回头,就听小丫头慢悠悠道:“小姨过去总是穿的很少去我家屋里,如今天凉了,您盯着点,可别叫她冻坏了呀。” “你放屁!”程秀丽慌了。 “没有呀!”小不点眨巴着大眼睛,一脸真诚:“小姨你有条紫色的肚兜还非要给我爹爹,我爹爹不肯要呢。” “好啊你个臭婆娘!过去我就觉得你看那小白脸眼神不对!你真他娘想绿老子啊!” “相公,你别听死丫头胡说!” “她胡说?那她咋知道你有条紫色的肚兜的??” 陈昌脸绿的像喜洋洋家的青青草原。 宁馨功成身退,拉着爹爹的手从人群当中挤了出去。 “爹爹,我们去买些纸笔吧,你说要教我习字的。”她为着刚才的场面喜滋滋。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宁成文似乎沉默的有些过分了。 “爹爹,你怎么了?”她抬头去看,碰巧宁成文也在看她,眼里满是疑问。 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种诡异的感觉。 自从前些日子被人从河里救上来之后,馨儿就表现出一种超乎常人的成熟。 之前他都以为是巧合,直到刚刚他无意间瞥见了她脸上得逞的笑容…… 是那样沉稳自得,仿佛一切都是她计划好的。 他开始反思这段时日,不管是考科举,结交世子、写话本,还是刚刚替他出气,好像都是馨儿再推着他前行的。 可她才六岁啊……这怎么可能呢…… 宁成文的情绪太挂脸,宁馨很快就反应过来刚才自己可能是有点露馅了。 没办法,谁让虐渣是人类永恒的爽点呢。 她爽过头了。 唉,还能咋办,再演一回呗! 她揉揉眼睛,一撇嘴,低声啜泣起来:“爹爹是不是觉得馨儿变坏了!呜呜……” “爹爹是不是不想要馨儿了……” “馨儿只是不想让姨爹再欺负爹爹了,呜呜呜呜——” 小肩膀一抖一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宁成文慌了,赶紧将她抱起来哄:“没有没有,爹爹怎么会不要馨儿呢,是爹爹的错,馨儿没错。” 是啊,本来就是因为他太软弱,馨儿才被迫长大的啊。 错的不是馨儿,是他自己! 做他的女儿都已经这么难了,他竟然还怀疑她。 “我真是个坏爹爹!”宁成文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眼圈也跟着红了。 宁馨被吓了一跳,伸出小手帮他揉脸:“爹爹不坏,爹爹最好了。” 宁成文把眼泪憋了回去,朝着女儿挤出一个笑:“过去跟着爹爹受委屈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隔阂总算成功消除,父女俩去墨斋买笔墨。 宁成文要读书,宁馨要学写字,笔墨纸张需要的很多。 况且他们已经和博文斋的张掌柜约定好,若是捉妖师第一卷畅销市面,那宁成文就得抓紧把第二卷写出来,而且只能和他家签约。 县试在即,宁成文的时间很宝贵,不能继续浪费了。 宁馨心有打算,她准备回去以后就给自己叠个神童buff,争取下一本就亲自上阵。 买好学习用品,父女俩又在集市上转了一圈,买了些米面油和猪肉。 宁馨觉得好不容易来一次镇上,肯定要多买些东西。 可宁成文打小节俭习惯了,虽说不说,但眼看着银子水一样往外流,心疼的直抽抽。 却又不忍拒绝女儿的任何一个要求,只能咬着牙硬扛。 “爹爹,我们再去买些蜡烛吧!” 路过香烛店,宁馨拉着他站住了脚步。 穿越以后的生活有两件让她非常不适应。 一就是没有抽水马桶,二就是照明设备太不行。 家里夜里照明用的是灯油,这玩意燃烧起来有一股子怪味不说,亮度还非常低。 长此以往,别她爹没考成状元先近视了。 虽说蜡烛比不过白炽灯,但再亮度和稳定性也能吊打一下灯油。 可她没想到,这玩意儿这么贵。一根竟然要一百文?? 她突然想起语文课本上的成语凿壁偷光和囊萤映雪,怪不得古代人都借别人家的光读书呢。 实在是买不起啊! “用灯油也是一样的!”宁成文一听这价格整个人都不好了。 啥玩意啊就一百文?? 有这钱给闺女买好吃的好喝的不好嘛?! 他拉着宁馨飞跑出门,生怕晚一秒香烛店的伙计会扒口袋抢他钱。 宁馨也被物价震撼住了。 直到宁成文拉着她到隔壁花十文钱买了三斤灯油之后,她的情绪才逐渐平复下来。 穷啊,她还是太穷了。 六十两银子看着挺多,可换算下来这也不过才600根蜡烛而已。 这够干啥的啊! 不行,她得多赚钱,再多点,再多点才行! 第十一章 都是苦命人 被蜡烛刺激的没了购买欲,宁馨悻悻的要回家。 背来的筐子里已经塞满了东西,宁成文腰都要被压塌了,手里还提着她刚买的十个大包子。 “爹爹,咱们雇个车吧。” 虽说刚被六百根蜡烛刺激了一下,但宁馨还是决定以大局为重。 钱以后还能赚,但要现在就把她爹这小身板压垮了,谁去考状元啊。 “啊?咱们走回去吧,爹爹抱你。” 虽说雇车回去也就三文钱的事,但对于宁成文来说也是割肉,他心疼钱多过心疼自己。 宁馨懒得和他说什么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她直接就要往地上坐:“困,馨儿想回家睡觉。” 宁成文一下就心疼了,当机立断:“坐车,咱坐车回去。” 拉牛车的王大爷也是附近村的,看见宁成文带着孩子,还特意给车斗上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稻草。 换下来的旧衣服也被宁成文都围在了她身上,把宁馨捂得像个小棉球似的,只露出一双眼睛。 牛车才出了镇,太阳就落了山。 山风很大,宁馨眯着眼趴在爹爹怀里,没一会儿还真的有些困了。 “睡会儿吧,等会儿爹爹抱你回去。” 荒郊野岭,山风怒号,可宁馨心里却有一种无比满足的安全感。 因为她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抛弃她的。 这就是至亲之人啊。 睡的迷迷糊糊,宁馨感觉到牛车好像停了下来。 “大哥?”宁成文朝前面的人影喊了一声。 那人回头,不出所料,还真的就是宁家大哥。 自打家里闹了分家以后,他自觉没脸在村里待着,天天早出晚归在镇上干活。 今天还算是回来的早的,太阳刚落山,没想到就在路上碰上了老三家父女。 “这、这是去镇上买东西了?”宁大哥说话有些别扭。 宁成文却很高兴,热情的招呼着大哥也上车上来。 反正这三文钱都已经花了,多拉一个是一个啊! “我就不上了,再走会儿就到了。”宁大哥不愿意占弟弟的便宜。 “大哥,你就上来吧!”宁成文着急。 宁馨也从棉花包里露出一双大眼睛,软软道:“大伯快上来,很快就到家啦!” 小姑娘笑的眼睛弯弯的,宁大哥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 他多没用啊,弟弟和侄女都被自己媳妇儿给欺负跑了。 可他也没有更多勇气再开口拒绝他们了。 宁大哥单手撑住车沿蹦了上来。 他看了一下风向,默默地挪到了风口的地方,替父女俩挡住了山风。 宁成文没有留意到那么多,宁馨却是看到了。 她默默给大伯几乎负数的印象值+1。 这人虽说懦弱了些,但心里到底还是有他们的。 车子行了一段路,宁大哥终于憋出了一句话:“这、这是买啥了?” 宁成文其实很想显摆一下自己写话本赚到了钱买了好多东西的事。 但一想到大哥家还有不好应付的嫂子,他还是硬生生憋了回去。 “姐姐给的钱,买了些吃食,马上就要过年了。” 宁大哥闷闷嗯了一声,又低下头:“听咱娘说你要读书了?读书是正事,哥也支持你。” 然后他动动手指,从怀里摸出今天刚拿的工钱,递了出去。 五文钱,是他今天在河堤上跟人一起扛包赚的。 贴着心口放来着,还热乎着。 拿不回去工钱宁大嫂肯定要和他闹,但他还是坚定地递到了弟弟的手里。 “读书用钱的地方多,以后花钱要省些。”他看了眼赶车的老人,欲言又止。 “哥没本事,让你和丫头受委屈了。” 宁馨从衣服堆里抬起眼看这个木讷的男人。 面庞黑黑壮壮,眼睛有些浑浊,粗大的手掌上都是老茧。 哎,都是苦命人,谁也别怪谁了。 不用她说,宁成文也从来没有怪过自己大哥。 从小到大因为身体弱,家里的重活累活都是大哥在干。 他没有怨言,可是宁成文不能不知感恩。 甚至大嫂的排挤他都能理解,毕竟侍奉老人应该,养和离归家的小叔子可不是责任。 “大哥,钱你拿回去,我有钱。”他把钱推回给了宁大哥。 可宁大哥不接:“你能有多少钱,大哥给你你就拿着。” 宁成文的筐里装了不少东西,他瞧不见底下的,但最面上的一大块猪肉可就得两三斤。 他知道上回宁小蓉来的时候给了宁成文些钱,可买完这块猪肉大概也就不剩什么了吧。 他一边心痛弟弟是败家子,一边想着读书费脑,多吃点好的也是应当。 眼看着宁大哥给钱的态度十分坚决,宁成文无法,只得先行收下。 牛车进了大窑村,王大爷一收鞭子:“到了!” “哎,谢谢您了。” 宁成文先下车,又把圆滚滚的宁馨抱下来,又付车钱。 看到弟弟把自己刚给的五文钱掏出三文给了赶车的老人,宁大哥就心疼的眼角直抽抽。 但给出去的就是弟弟了的,他还是忍住没有开口。 “爹!”眼瞅着宁晖从村口跑过来,宁馨赶紧朝旁边躲了躲。 也不知道这宁大嫂一天是怎么掌的家,一家三口穿的衣裳都脏兮兮的。 宁大哥的算是最干净的了,那还是宁老太看不下去给偷偷洗的。 宁晖穿着件挂着大鼻涕的黑棉袄跑到跟前,一看见地上装的满登登的筐,立马就要下手去翻。 “爹你买东西回来啦,买啥了,有肉么?” “没有,这是你三叔家的。”宁大哥冷下脸,把筐递给宁成文,拽着儿子就要走。 宁晖不信,在他手里挣扎:“三叔咋有钱的?”他看看宁成文,又看看宁馨,鄙夷道:“肯定是我爹给你们钱了!我娘说了你就是个废物带着个小废物,哪里有赚钱的本事!” “你敢说我爹?!”要不是被好几件棉衣困住,宁馨都想上去给这小黑胖一个耳光。 她爹,她偷偷骂小废物行。 别人凭什么骂?! 宁大哥也被气坏了,他扬起手狠狠抽了宁晖一个耳光,粗声道:“再敢说你三叔,你就没我这么个爹了,跟你娘过去吧!” “爹你又打我!”宁晖捂着脸,委委屈屈的朝后退:“我去告诉娘!” 第十二章 浪费粮食是可耻的 “大哥,这……” 宁大哥朝他摆摆手:“没事,唉,这孩子都叫他娘给教坏了。” 说完,一抬脚追了上去。 “这回去怕是又要吵架吧。”宁成文有些担忧:“我去劝劝?” “你去什么!”宁馨翻着白眼拉他往家走。 这傻子! 导火线本人出面,你是怕架吵不起来是吧! 从村口回家的路上,路过族长家。 三间青砖大瓦房,黑漆大门,大窑村的独一份,气派的不得了。 把住茅草屋的宁馨都给眼馋坏了,非拉着宁成文要进去串个门不可。 “就当去谢谢叔爷帮我们分家啦。” 分家之事宁成文也记在心里,此时女儿一提,也便应下。 他从筐里拿出一部分糕点,用油纸包了,提着敲响了于四叔家的大门。 来开门的是一名佝偻着背的老仆。 这于四叔也是个怪人,年轻时候在外闯荡半生,却无妻无子,前些年回村,身边只有一名年迈的老仆相伴。 院子虽大,却也十分冷清。 看着一大一小被领进堂屋,于四叔皱了下眉,下意识用纸盖住了桌上的东西,起身道:“不是已经给你们分了家,又来做什么?” 堂屋不大,但整齐干净,屋里又烧得极暖。 正中摆了一张案桌,上面零星的摆着一些瓜果和纸张。 原本宁馨还觉得自己家挺好,可跟这儿一比,就成了狗窝了。 她按下心中怅然,拿过宁成文手中的油纸包跑到于四叔面前。 “叔爷,我们是来给您送年礼的!” “一点心意。”宁成文在身后温声附和。 于四叔扫了眼宁馨手里提着的东西,声音淡淡的:“不必,老夫不缺这点东西,拿回去。” 说着,便要抬手送客。 宁成文一愣,有些尴尬。 “叔爷,您练字呢?”说话时没注意,案桌上的几张纸落到了地上。 宁馨帮忙去捡,刚好就看见了于四叔有意隐藏的秘密。 他正在练字。 但看得出应该是刚入门不久,纸上的字那叫一个神鬼难辨。 “没有!随便画画而已!”于四叔急了。 显然是个好面子的老头,宁馨不敢多问了,害怕他下一秒要羞愧的咬舌自尽。 可宁成文没那么好的眼力见。 一听说他在练字,兴高采烈将筐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然后从最底下拿出一本厚厚的字帖,献宝似的递上去。 “这是我买给馨儿习字呢,先给您用吧!” 宁成文笑的一脸单纯无害,于四叔一张老脸像红绿灯似的,一阵青一阵白。 完蛋了,自己该不会被扔出去吧! 就在宁馨在一旁暗暗担忧的时候,于四叔突然嗤笑一声。 “就你这小女娃能学会写字?”他显然不太瞧得起宁馨。 好家伙,你给我整重男轻女那一套是吧? 宁馨也被说的来了脾气。 她小手一掐腰,拿着字帖晃了晃:“我还觉得叔爷学不会呢,要不要比比?” 于四叔一瞪眼:“比什么?” 他虽说年轻时候读书不多,但好歹也认得几个字。 怎么可能比不过一个大字不识的小丫头!! “就比三天以后咱俩谁会写的字多!” 于四叔热血上涌,一拍桌子:“一言为定,老夫就跟你比了!” - 字帖一分为二,宁馨骄傲的昂起头,拉着爹爹从族长家里离开了。 这所谓的识字比赛一点悬念都没有。 她穿越之前可是个高三语文老师啊。 现在义务教育阶段,小学一年级的学生识字量就是1200~1500了。 更何况是她了。 至于于四叔,宁馨琢磨过了。 氏族族长是文盲的概率不大,但就刚才那几笔字而言,他认得的字也十分有限。 只是这古代写的都是繁体字,她看问题不大,写的话还是得练一练。 “等爹爹教你!”宁成文又激动又紧张。 馨儿有志气,他这个当爹的也跟着高兴。 但馨儿这次要是输了,以后不想再写字了该怎么办? 不行,必须得让她赢! 宁馨也找准时机,开始给自己叠上神童buff。 就在当晚,识字奇才宁馨小朋友就把字帖上的一百多个字全数认清并会写了。 宁成文拿着那张和字帖七分像的临摹,激动地手都开始抖了。 闺女是个奇才啊! 比自己这个当爹的年轻时候厉害多了啊! 看着他抖得跟帕金森似的手,宁馨无聊的伸了个懒腰。 小样,以后让你吃惊的地方还有更多呢。 练完字,宁成文去准备晚饭。 家里没有厨房,就是院子里支了一个灶台,上面放着个破锅。 跟于四叔家那种独门独户的大院子简直没法比。 从镇上买了几个包子带回来,宁成文又煮了一小锅红薯粥准备一起吃。 就在宁馨已经闻到粥香准备出去洗手吃饭的时候,突然院子里传来一声惊叫。 “小晖你要干嘛!” 紧接着,就听咚地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宁馨一愣,推门跑了出去。 院子里一片狼藉。 家里仅有的那口破锅已经摔漏了,红薯粥撒了一地,在寒冷的冬夜还冒着热气儿。 几个白皮大包子也落在地上,已经沾上了泥巴。 宁成文愣愣的看着地上的粮食,心疼的直抽抽。 这可都是好好的东西啊!就这么糟蹋了。 他抬头质问罪魁祸首:“谁让你来偷东西的!” 宁馨顺着他的眼神看,就见宁晖神气活现的站在灶台边,保持着抢东西的姿势:“都是我家钱买的,不给我吃,你们也别想吃!” 宁成文怒了:“到底谁让你来的?” “我娘。”宁晖终于有点害怕了。 他娘说的,三叔家的都是他的,他凭啥不能来? 反正那都是花他爹的钱买的!娘都说了,他凭啥不能拿?! 只是可惜了那一锅的白米粥…… ……还有大肉包子。 隔着皮儿他都已经闻到里面香喷喷的肉味儿了。 他馋的吸了吸口水,蹲下身就要去捡地上的包子。 可手刚伸出去,就被一只小脚死死的给踩住了。 宁馨使劲用脚捻了捻他的手,一双寒冷刺骨的眸子狠狠盯着他:“小崽子!你知不知道浪费粮食是可耻的!” 第十三章 到底是谁偷东西? 如何给在学生当中树立权威,是新教师上岗以后的工作重心之一。 但对于宁馨这样工作七八年的老教师而言,她的眼神就是权威。 宁晖被她吓得直哆嗦,却还在嘴硬。 “是三叔不给我才摔了的!都怪你爹!” 他本来就想来拿几个包子就走的,但谁知道会被宁成文发现。 他想跑,结果撞翻了粥锅。 “凭什么给你,凭你长得黑,凭你大鼻涕往衣服上抹?”宁馨嫌恶的盯着他。 她这辈子没有碰见过这么讨人厌的熊孩子。 要不是看在宁大哥的面子上,她都想直接套麻袋好好揍他一顿。 “你……你个死丫头!”宁晖也不知道自己为啥会被宁馨吓住。 明明是个比他矮上半头的小丫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势。 “我娘说的对,上回你就该淹死算了!” 他爬起来想要反扑,却被宁成文一把给推了回去。 宁馨闻言,却是皱了皱眉。 原主并不是自己失足掉进河里的,是被人推下去的。 她一直都像查出凶手到底是谁,替原主报了这个仇。 宁晖这么说,那凶手会不会就是宁大嫂? 宁晖被宁成文按倒在地上,宁馨撸起袖子笑出一口森森的小白牙:“你把刚才说的再说一遍!” 以少敌多,宁晖见状不好,朝外嚎了一嗓子:“娘!娘你进来啊!他们欺负我!” 宁馨一怔,万万没想到,这偷东西还是娘俩组团来的。 宁大嫂确实是和宁晖一起来的。 不过她没进来,在门外接应来着。 大窑村虽小,但规矩森严,尤其族长于四叔,更是个嫉恶如仇的人。 前两年有个村民偷了邻居家的一只鸡,被族长知道后,直接打一顿撵出了村子。 宁大嫂眼馋小叔子家的年货,却又不敢自己出头,就指使着儿子来偷。 反正是孩子嘛,谁家孩子还不犯个小错了! 他一个当叔叔的咋好意思计较呢? 再说了,小叔子哪来的钱买东西,肯定都是他姑给的。 姑姑给的凭啥当侄儿的不能拿! 可没想到宁晖这么废物,不光没拿到东西,还叫人抓了个正着。 宁大嫂索性也不遮掩了,进了院便去抢挂在院中的肉,嘴里还骂骂咧咧:“有钱买肉不知道孝顺哥嫂,真没良心!呸!” - 宁成文父女俩走后,于四一直在后悔自己刚才的冲动。 他都多大岁数了,和一个小屁孩较什么劲。 还比什么识字,这赢或者不赢都丢人啊! 再说那小丫头片子,牙尖嘴利的,实在是很讨人嫌!哼! “老爷,这点心有些像是王府的手艺,您尝尝?” 老仆李贵送上一盘茶点到他面前。 是刚才宁馨他们拿过来的。 样子精巧别致,都是小小巧巧的一个,放在茶盘里面很是好看。 这样精致的小东西他们主仆两个过去见过不少。 但一听说像是王府的手艺,于四还是愣了愣,可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他一个白身,连个童生都不是,哪会弄的来王府的茶点。” 说着,捻起一块核桃酥尝了尝。 酥皮喷香,不甜不腻,但吃完唇齿留香。却有几分像是王府后厨的味道。 过往的记忆在于四的脑海里一一浮现,他看向窗外。 青砖黑瓦的院子,只有枯藤老树,天幕低垂,压的人透不过气来。 要知道日子这么难捱,就不该盖这么大的院子,反倒显得寂寥。 “王府手艺也并非天机,或是有人学去了吧。” 但就算不是王府出品,也肯定不是便宜货。 他放下手中半块核桃酥,皱起眉头:“穷成那样还要装阔气!老夫不欠他这个人情,准备些东西,一会儿我亲自去回礼。” - 提着李贵准备好的腊肉上门的时候,宁成文家的小院正吵的不可开交。 宁大嫂抱着猪肉在前面,宁馨铁青着小脸拽着她的衣服不让她走。 宁成文不好对嫂子直接动手,只能揪住宁晖拦在了门口,面色非常难看。 于四一进门就瞧见了这么一幕。 他眉头皱的死紧,后悔早不来晚不来,又赶上要给宁家人断官司。 他本来就不爱管事,接下族长一职也是因为兄长突发恶疾故去,同辈里没有能撑住场面的长辈。 他又无妻无子,族人们觉得他不会偏颇谁家,便一致决定让他当族长。 当了这几年他也乏的不行,烦死这些人为了点蝇头小利就撕成一团的样子。 他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叔爷!” 宁馨一眼看见他,便像老鹰看见了猎物似的,一口叨住,扯着袖子拖进了院里。 “四叔……”宁大嫂有些慌乱,但很快又平复下来。 除了宁家父女,可没人瞧见她让儿子过来偷东西吧。 那这话还不是她怎么说就怎么是了。 反正全村人都知道宁成文是个和离归家的弃夫,哪来的钱买这些好东西? “您给评评理,家都分了,他们父女还去我家里偷东西这不对吧!” 被宁大嫂恶人先告状,宁馨都被气乐了。 于四叔朝边上挪了一步,皱着眉躲开宁大嫂油腻的脏手:“你说东西是你家的,有证据吗?” 宁大嫂眼珠子乱转,在琢磨如何编圆这个瞎话。 “你没有是吧,可他们却有。” “四叔你啥意思?”宁大嫂没听懂:“他们有啥证据证明东西是他们的?” 老爷子冷笑一声:“他这筐里有二斤猪肉、一包点心、笔墨纸砚、三斤灯油……” 他施施然将宁成文筐子里的东西一一都报了出来。 然后看着一脸惨白的宁大嫂:“他们没证据,但老夫却是他们的证人。” 于家正好在村口,宁成文下牛车一路都是有人瞧见的。 之后又直接去了于家,从筐的最下面掏字帖的时候,里面放着的东西于四叔可是都亲眼见过的。 这证人他是当得的。 宁大嫂见势不对,扯着脖子就要嚎。 于四叔皱眉摆手,叫几个村民将她嘴堵了。 “去叫宁老大来,大窑村容不下这等偷鸡摸狗之人,若他不想休妻,就带着妻儿一起离开本村!” 第十四章 程秀娥 族长做主休妻在大窑村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宁大哥听说了前因后果,觉得颇为丢脸,连来都不肯来。 于四叔只得先叫人回去,明日再解决。 看热闹的人散了,小院子里一地的狼藉。 宁家父女也是一个比一个的狼狈。 小丫头脑袋上的两个揪揪被扯的乱七八糟。 新买的小红袄上黑一块红一块全是战斗的痕迹,全无去家里时候的漂亮模样。 于四找了个干净地方把腊肠放下,转身就要走:“这是回给你家的礼。” 他决定以后再也不来宁家了,这父女俩真是麻烦,沾上就没完没了。 可人还没走出院子,就又被宁馨抓住了手。 软绵绵的小手,紧紧攥住他的一根手指,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叔爷。” 于四最受不了小孩哭,想甩开她,但无奈这丫头抓的实在太紧! “你又要干嘛?”他冷着脸。 宁馨仰起脸,眼睛水汪汪的:“叔爷,我饿……” …… 直到把宁家父女带回家,又做了四菜一汤招待他们以后,于四才琢磨过味儿来。 他好像被算计了。 还是被一个还不到他腰高的小不点算计的! 可此时,罪魁祸首正抱着一碗米饭埋头苦吃,小圆脸红扑扑的,嘴角还挂着饭粒儿。 见老爷子看她,还分神夹了一筷子肉放到他碗里:“叔爷吃呀,菜要凉啦。” 于四叔怔了怔,复又瞪她:“老夫自己会吃!” “对对对,您自己会吃,那就多吃点。”宁馨哄小孩似的,又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他碗里。 “……”老头胡子都气的翘起来了。 李贵也是跟着他们几人一同用饭的,瞧见此景笑道:“咱们院子里还从没这么热闹过呢,馨儿若是能多住些日子就好啦。” “不行!” “才不!” 一老一小同时开口,似乎都嫌弃对方的很。 李贵抚掌大乐起来。 “若非姓氏不同,您二位还真像是亲祖孙啊,哈哈哈哈。” 宁成文也没忍住,笑道:“还真是。” 于四叔一撇嘴:“老夫才没这样的孙女。” 他还记得宁馨要跟他比识字的仇。 宁馨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叔爷,您今天学会几个字啦?” “秘密!” 笑话!十天之后可是要比赛的哎,咋能告诉你! “哦。”宁馨倒是不甚在意:“我可是把字帖里的字都学会啦,您要是不介意,咱俩把那半本换一换如何?”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一个屁大点的小娃子,咋会这么快学会那么多的字? “你家这娃娃还爱说大话。”于四叔冷笑着看向宁成文:“这可不是好事。” 却不料后者一脸真诚:“四叔,馨儿没说大话,她是真的学会了的!” 宁成文还愁没地方显摆闺女是神童这件事呢,当即一撂筷子跑回自家小院,将宁馨方才临摹的字帖拿了过来。 “您瞧瞧,不光是字学会了,瞧这字体学的也像啊!她若是个男娃娃,肯定比我这当爹的厉害的多了。” “您说是不是,四叔?” 宁成文吹嘘起女儿来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嘴是一刻不得闲。 村里人都是看着他长大的,怕是都少见他一次性说这么多话的时候。 于四叔脸都绿了。 宁馨的临摹说是和字帖一模一样也不为过。 他不信邪,又临时从字帖里点了几个字考校宁馨。 “这个念正。不偏不斜是为正。” “这是蕴。聚积藏起。” “……” “这是麤……” 眼看于四叔指的字是越来越离谱,宁成文赶紧收起字帖:“后面馨儿还没学,不认识了。” 尽管如此,于四叔的脸色还是非常难看。 他本来觉得自己要和个小丫头比识字就已经够丢脸的了。 没想到丢脸的还在后面,他甚至很有可能输给这小丫头。 一顿饭在极其低气压的气氛中结束了。 宁成文谢过于四叔和李贵,带着宁馨准备回家。 “等等。”于四叔突然开口:“这么晚了,回去再生火也是麻烦,就住下吧。” 说完,也不等宁成文回话,自顾自对老仆道:“李贵,去将东厢收拾出来给他父女住。” “哎哎!”李贵笑容满面的跑了。 老爷已经孤独太久了,如今有人陪着当然好啦。 宁馨不明所以,看向宁成文,发现她爹也是一脸懵逼。 不对啊,四叔刚才不还嫌他俩麻烦呢么,这怎么就把人留下了呢。 “四叔,这……”宁成文不太好意思继续麻烦人。 座上的老爷子却是冷着脸:“你嫂子已经连夜回娘家找人了,明日必然还有一场麻烦。” 这意思是愿意给他们撑腰。 宁馨自然知道宁大嫂不是那么好解决的人,有人撑腰当然高兴。 “叔爷给你!”她从怀里摸出个糖块塞进于四叔的嘴里,笑嘻嘻道:“叔爷是天下最最好的人了,以后我和爹爹就麻烦您啦!” 于四绷着脸把坐在他腿上的小丫头扔下去,哼了一声,转身回自己屋子去了。 - 另一边,程家村。 程秀娥成亲已经半月有余,今天终于得空回了一趟娘家。 结果一进门,就听见小妹被妹夫撵回娘家的消息。 从集市上回来,程秀梅就被陈昌打了一顿撵了回来,放话过几日就要休了她。 “姐!都怪宁家父女,就是他俩浑说,我家官人才生气了的!” 程秀娥眉梢一挑,阴阳怪气:“他俩说什么了?” 程家姐妹从小就喜欢互相攀比。 程家给姐姐抢了个生的俊俏的宁成文回来成亲,程秀梅就也想找个长得漂亮的。 但翻遍满镇都没找到一个比宁成文还好看的,她就只好另辟蹊径选了个家里有钱的。 私底下还总想再勾搭上姐夫。 这些事程秀娥也不是全然不知。 “他们……他们、反正他们就是瞎说!”程秀梅也不敢说什么紫色肚兜的事,只能挑唆:“今儿我瞧见宁成文买了好多东西,还给你家那个小丫头从上到下都换了新衣裳,瞧这样子应该是发了财了。我还瞧见买了纸笔,估摸着还想读书的。” 程秀娥心里咯噔一下。 这宁成文竟然真的发财了? 他竟然还真的要继续考科举? 第十五章 亲娘的梦 自与郑屠户成亲之后,程秀娥日日都在做一个相同的梦。 梦里宁成文当了官发了财,而自己因郑屠户早亡在郑家没有地位,日子十分凄惨。 梦中的她财迷心窍,与人合谋绑架了女儿宁馨,想要以此讹钱。 结果被官府抓住,交锋当中宁馨受了重伤,她自己被暴怒的宁成文投入大狱,不久之后便斩首示众了。 冰凉的刀刃抵在脖子上的感觉真实又可怕。 真实到让程秀娥觉得,这一幕是真真切切会在未来发生的事情。 她会因得罪宁成文而身首异处,她会被她从来都瞧不起的穷书生处死。 不行!这绝不行! 什么发财考科举当官,全部都不行! 宁成文最好一辈子碌碌无为。 一定要抓紧磋磨掉他的锐气,坚决不能让他有出头之日。 想到此处,她站起身就要走。 程秀梅疑道:“哎姐,怎么刚回来就走啊?” 她回头看了看妹妹,淡笑:“村西头的那块空地你家男人不是想要么,我去和姚凤仙商量商量,说不定这事办成了,陈昌就能把你接回去了呢。” 程秀梅一怔,半晌无语。 和姚凤仙谈生意,她姐还能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条件? - 住进了于家,就不用自己烧火做饭了,时间宽裕了不少。 宁馨一边写字,一边盯着宁成文刷题。 宁成文虽说已经放下书本许多年,但却有几分读书的天赋。 而且他也是个很用功的人。 沈先生拿给他的题,他做的非常认真。 这让宁馨颇感欣慰。 总有学生成绩不好就将原因归咎在自己不够聪明上面,可作为一名老师,宁馨深切的知道,个人的主观能动性才是学习成绩最大的影响因素。 只要具备了主动学习的热情,那么就算是再笨,成绩也不会太差。 况且宁成文在读书上其实是个聪明人。 做一遍的题他就会举一反三,宁馨偷眼瞧了半天,觉得没问题了,就把注意力转回到了自己的字帖上面。 屋里一大一小都在案前奋笔疾书。 屋外偷看的于四叔急的直跺脚。 这可咋办啊!这小丫头还真是有些天赋在身上。 自己才在门外看了一会儿,就见她又一页字帖要写完了! 这也太快了吧,自己练了一晚上才学会仨字儿! “老爷。”李贵小声提醒:“天凉,您快回屋休息吧。” 于四背着手往回走:“休息什么休息,老夫要回去练字!” 宁馨没想到因为她和爹爹的努力,直接掀起了这院子里的整体内卷。 当晚于四叔直练到鸡都叫了才眯了一会儿。 本想着一早还要处理宁大哥的家事。 却不料,天一亮,就有人来告诉他,说是宁大哥一大早就去镇上上工了。 “窝囊废!”于四叔冷笑一声。 他过去就看不上宁大哥,这人心地虽良善,但骨子里太懦弱了些。 遇见事情就要躲,这才将家里的婆娘惯成这副母老虎似的模样。 宁成文一听,忙道:“四叔,这事儿要不就算了吧。” “算了?”于四叔一棱眼,一双粗眉搀着些白,看起来十分有威严。 宁成文不敢说话了。 此时李贵又进来:“老爷,宁家老太太来了。” “她一个妇道人家来做什么?” 宁馨晃着小脑袋从屋子里出来,认真分析:“我奶奶肯定是来说和的,不然能咋办,真休了大伯娘,那我大伯不就成老光棍了么,那咋行嘛。” 宁大哥这妻是休不得的,宁馨也不想让他休。 她还想查清楚是不是宁大嫂把原主推河里去的呢,这要是给休了撵出村子,她还上哪儿找人去了。 “不行!我大窑村不留偷鸡摸狗之辈!”于四叔更生气了。 原以为这小丫头是个有脾性的,这么一看,也不过是个软的,没劲透了。 等把宁大嫂撵走,就把他俩也撵出去吧,看着就烦的慌。 宁馨也能看出他的意思。 说实话,她站在于四叔的角度上想她也烦。 好心帮忙解决人家的事儿,最后人家父慈子孝家庭和睦了,自己倒成了外人,这多让人生气啊。 宁馨能理解他的心情,只好陪着笑脸道:“我们已经分了家,要是大伯娘被赶走,谁来照顾我奶奶呀,您就当可怜可怜老太太了吧。” 这时候全都是男人出去赚钱,女人留在家里照顾老小。 要是宁大嫂真被休弃了,那家中一应事务就只能宁老太太自己操持了。 宁晖是宁家的孩子,宁大嫂肯定不能带走。 让老太太一个人带那么个熊孩子,怕是得气出个好歹的。 于四叔扫了她一眼:“过两年你也大了,你回去照顾你奶奶不就行了。” 宁馨赶忙摇头:“不行的,我还要陪着叔爷呢,分不出神来。” 小丫头一脸认真,脑袋上的小揪揪都快晃散架了。 可谁用她陪了?! 留她住下是为了监视她的识字进度! 于四叔恼羞成怒,对李贵道:“出去跟宁家老太太说一声,以后她家事爱怎样怎样,老夫再不管了!” “是,老爷。”李贵笑了笑,看着自家老爷甩着手在前面走,宁家的小丫头笑嘻嘻在后面追。 好听的小奶音随风入耳。 “叔爷,不管宁家人可以,但你得管我和爹爹呀!” “你谁啊,凭啥管你!” “我是馨儿呀,德馨的馨,声殳禾日,您学会了嘛?” “滚蛋!滚蛋!”于四叔气的一脚踹翻了院里的笸箩。 李贵将于四叔的话传达了以后,宁老太太心下放下稍许。 宁大嫂昨夜就回了娘家诉苦,本以为今天会闹上门来。 结果不知道为何没了音信。 快傍晚的时候,宁大嫂自己臊眉耷眼的回到了大窑村。 当晚,宁大哥也从镇上回来,听说于四叔不在管这件事,他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正准备回家之时,却被人拦住了去路。 “大哥,这五文钱还是还给你吧。”宁成文穿着一身青色的棉袍,人虽然还是瘦弱,但看着气色比过去却是好上了许多。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我们兄弟已经分了家,除了给母亲的,其余还是应该分的清楚一些,这样也省的给大哥家里添那么多的麻烦。” 宁大哥一张黑脸涨得通红。 他知道弟弟态度虽好,但也隐隐有指责他不作为的意思在。 可他能怎么办? 真的休妻么?还是打死她们娘俩? 他不能啊…… “成文……”他想替自己解释两句。 可话未出口,就见宁馨在远处招手:“爹爹,说完话了没有,李爷爷做了大包子,叫你回去吃饭呢。” “大哥,我先走了。”宁成文将钱塞进他的怀里,转身便离开了。 看着弟弟单薄的背影,他知道好像有什么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第十六章 梅开二度 相比于家的热闹,宁家的院子里就冷清了许多。 宁大嫂从娘家回来碰了一鼻子灰,也没心情烧火做饭。 宁晖饿的满屋子乱转。 宁老太太无法,只得自己砍柴烧火,结果一晃神摔了个跟头,爬不起来了。 “娘!”宁大哥一进院门就瞧见老娘摔在地上。 数九寒天的,老太太抱成一团,已经冻透了。 可不管是宁大嫂还是宁晖都好像没听见,根本没出来看过。 宁大哥铁青着脸,赶忙将老娘抱起来送进屋子里。 宁老太太从年轻时就是个温顺的性情,生怕因为这事儿子和媳妇再吵。 才缓过一些来,便劝儿子别生气:“怪我,天黑没看清摔得,可别骂你媳妇儿,她昨儿在村里人面前丢了脸,正心气儿不顺呢。” “那也是她偷老三家东西在先!” 宁老太太赶紧去捂他的嘴:“别说了,好容易回来的就算了吧,你俩都有小晖了,看在孩子的面子上。” 说起小晖,宁大哥更是觉得憋闷。 同样都是孩子,老三家的馨儿就乖巧懂事。 再看宁晖……唉,都怪他没能耐,连孩子都教不好。 “娘,老三那儿你抽空去瞧瞧,叫他别记我的仇。”他闷声。 见他不再纠缠宁大嫂的事,老太太放下心来:“不能,你弟心最软,他不能。” 不能吗? 可想到弟弟方才决绝的背影,他这心里是真难受啊。 隔壁屋的母子两个其实早已经听到了宁大哥进院的声音。 甚至于老太太摔倒,宁晖也是当时就听见了的。 可他娘说不用扶,老太太死了最好,省得每月还要花那么多粮食养一个快入土的人。 “奶奶一顿饭也吃不了多少吧?”他不太懂。 宁大嫂抽了他一巴掌:“傻吧你,一顿不少,但是天天吃呢,等她没了,省下来的钱都能给你换大包子,咱顿顿都能吃大包子了。” “那行!”大包子在宁晖心里肯定比奶奶讨人喜欢。 他砸吧砸吧嘴,几乎已经闻到了肉包子的香味儿。 “娘,你不是说叫舅舅他们过来给咱撑腰嘛,他们咋不来呢?” 宁大嫂娘家也在程家村。 当年宁成文能被程家抢去当姑爷,她还在其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她当时刚嫁到宁家没几年,不愿意见婆家供着一个只读书不赚钱的小叔子,所以就可哪儿张罗给他说亲。 结果这就被程秀娥盯上,使了手段将人给抢走了。 为这,小姑子知道以后差点没把她掐死。 还是看在宁晖的面子上才留了她一条命。 昨夜回娘家本想着找几个哥哥撑腰,结果好巧不巧又碰上了程家人。 宁大嫂在他们的提点下得知了一件十分惊人的事情。 “马上又有人来抢你小叔了,娘都跟他们说好了,真成了亲给咱们家十两银子呢,到时候娘领你去镇上好好逛逛!” “啊真的!”宁晖嘴张的能吞下一个鸡蛋。 宁大嫂赶紧把嘴给他捂上了:“嘘,小点声,要是你小叔知道了提前跑了,这十两银子可就没有了!” 宁晖拼命点头,高兴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后面了。 天呐,十两银子可得买多少个肉包子呢! 但转念一想,抢他小叔的都是大户,能给他们家这么多钱,给小叔的肯定更多吧。 “娘,等我长大了也要被人抢去成亲!”宁晖觉得自己找到了生财之路。 结果宁大嫂狠狠抽了他一个耳光。 “放你娘的屁!那都是没本事的男人才被人抢呢!” 宁大哥进门的时候正好看见宁大嫂揪着儿子在教训什么。 见他一进门,宁大嫂赶紧陪着笑脸迎上来:“是咱娘摔了么,瞧我这耳朵都没听见。你歇着,我去照顾咱娘!” “不用。”宁大哥沉着脸不想看她。 像族长说的那样休妻和离,难道他不想吗? 可以后怎么办? 他从怀里掏出今天赚的五文钱和宁成文还给他的那五文,一股脑塞给宁大嫂:“都给你,以后不许再去找老三的麻烦,不然我就真听族长的话把你休回娘家去。” 看见钱,宁大嫂脸上的笑真挚了几分。 但听说宁大哥要休了她,她还是没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 呵,窝囊废,给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休妻啊! 她娘家几个哥哥可都凶的很呢,才不会任由她被欺负呢。 但眼下,为了怕抢亲的事情败露,她还是笑嘻嘻的应了:“相公说得对,之前是我猪油蒙了心,以后再不会和成文他们闹了。” 这女人少有这样乖顺的时候,宁大哥难免疑惑。 但他是个老实人,只要人家不欺负到头上,他就宁愿当无事发生。 “对了,快过年了,你妹妹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宁大嫂是替姚家那边打听的。 宁家只有宁小蓉一个狠角色,若是她来搅局,那可就未必会十分顺利了。 最好能像上次那样,等宁小蓉知道的时候生米都煮成熟饭了,她再厉害也没啥办法了。 “她不来了,年前不是已经给家里拿了不少东西了么。”宁大哥以为她又是计较这些。 “哎呀,我哪是说这个。”宁大嫂嗔怪一句,心下有了盘算。 - 腊月二十八,大窑村的年味儿已经很足了。 宁成文是村里唯一的读书人,往年他不在,村里人只能千里迢迢去镇上或者找别村的人给写春联。 今年他在,便有许多村民拿着纸张上族长家门求宁成文帮忙。 他的字又快又好,人俊俏性子也温和,于家的门槛这几天都快被踏破了。 李贵看着来往的人,觉得院子里总算有了些烟火气。 但再看吹胡子瞪眼的老头,他只得把到了唇边的笑容又憋了回去。 “老爷,咱家的对联也找……” “找什么找!今年就算不挂对联也不用他!” …… 拿着写好的对联从于家出来,村民瞧着上面方正的字体,忍不住夸赞:“这字可比镇上的王秀才强多了,要我说啊,宁老三以后肯定比他有出息。” “我说也是,被抢亲又能咋样,都过去了,一个大男人也不亏。” “可不是么,还生了那么个漂亮娃娃,一点都不亏。” 宁成文替人写对联很耽误学习时间,但宁馨知道他们以后还要再大窑村生活下去,必须得和邻里搞好关系。 所以就只能亲自上阵帮她爹研墨,试图加快一下进度。 别家小孩还在玩泥巴,她就已经会替爹爹研墨了。 村里人都说宁成文赚到了,得了这么个可心的闺女。 宁晖听见撇嘴道:“呸,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有啥能耐。” 旁边几个小男孩嗤笑:“你还记着那丫头骂你是黑猪呢吧,哈哈哈。” 宁馨记仇,自打这熊孩子惹了她以后,她只要见了面就管他叫黑猪。 小孩子之间绰号最容易传播,如今村里小孩都管宁晖叫黑猪,连名字都没人叫了。 宁晖气的要爆炸,一张脸黑红黑红。 “她有什么可得意的,等到她爹再叫人抢走了,看我怎么收拾她!” 第十七章 你想早恋? 直到除夕当天,于四叔也没折腾出一副像样的春联。 最终,于家过了个不挂对联的除夕。 宁成文原本已经写了一副极好的想送与于四叔,但最终被宁馨拦下。 唉,她爹这情商啊,还是得多磨练磨练。 大年初一,宁家祭祖。 宁家是外乡人,是宁老爹当年带着妻儿逃荒到此处的。 所以大窑村只有宁老爹的牌位。 虽然已经分了家,但宁成文还是一早就带着宁馨回到了老宅。 准备和大哥一起去给爹爹上坟。 宁大嫂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态度好的不得了:“之前都是大伯娘的错,馨儿乖,可千万别记大伯娘的仇啊。” 她一张胖脸艰难挤出个虚伪的笑容。 宁馨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问她:“大伯娘说的是哪一件啊,馨儿记不清了,可是河边那回?” 原主落水之前记忆里似乎有宁大嫂的身影。 但似乎还有一个什么人,宁馨记不得,想从她口中诈出来。 宁大嫂脸色一变,结结巴巴:“不是,我可没去过河边,你这小丫头真是……” 她想说给脸不要脸,但余光扫到一直留心着这边的宁成文,只好又憋了回去。 等小白脸到时候被人抢走,到时候自己有的是时间磋磨这小丫头! 程家那边可是说了,人家不要拖油瓶,孩子肯定是要留给奶奶抚养的。 宁大嫂早已经跟邻村的傻子家说好了,到时候就把宁馨卖去当童养媳! - 重点高中的学生过年只放三天假。 同样的,宁成文这个下月就要考县试的人,也不该有假期。 宁家在村子里没什么亲人,也不存在走亲拜友的人情往来。 所以大年初二开始,宁馨就开始督促她爹投入学习当中。 县试已经贴榜公示了,安排在下月十五,距今只有一月有余。 从开始学习到参考县试,满打满算也只有两个月的时间。 宁馨对她爹考中并不抱太大希望,但沈先生说得对,考一次积累些经验是必须的。 就算考不中,也能让他快速找到学习状态。 为此,她给宁成文制定了科学的学习计划。 每日卯时晨起,花半个时辰背诵,再花半个时辰锻炼身体。 所谓锻炼就是上山砍柴,一方面感激于家收留,一方面能强身健体。 砍柴回来吃了早饭,上午要复习经义,午休两刻钟,下午再练习试帖诗和八股。亥时方可入眠。 宁馨按照高三生的时间来规划她爹,还别说,很有成效。 宁成文自身学习动力很强,没几天就已经适应了这个紧绷的学习计划。 鸡鸣破晓他便起身准备背诵经义。 早上是记忆力最强的时候,这个时间背诵最合适。 宁馨也起来陪着他背,顺便偷偷观察他前几日背诵效果如何。 背完了礼记,宁成文看了眼天色:“馨儿再回去睡会儿,爹爹去砍柴。” 宁馨点点头,懂事的帮他把筐拿出来,又将人送到了门口。 宁成文踏着刚刚亮起来的天色朝山那边走去,宁馨打了个哈欠准备回去补觉。 “成文哥。”一声甜美的女声随风入耳,宁馨一激灵,赶忙回头去看。 只见门口不远处,站着一个年轻的姑娘。 小花袄,红脸蛋,虽然长相一般,但胜在娇羞的模样很讨人喜欢。 宁馨脑中雷达瞬间就嗡嗡的响了起来。 这么早跑家门口来等她爹,这是要早恋? 不行!坚决不行! 她赶忙小碎步倒腾过来,就听见她爹已经开口和对方说话了:“艳艳,你有事?” 这是同村的姑娘于艳艳,和宁家是邻居,还有个和宁晖差不多大的弟弟,小名狗娃,经常在一起玩。 “有……”小姑娘低着头,脸红的都快滴出血来。 小花袄下摆的衣襟都快被她揪烂了。 “我弟、我弟听宁晖说……” - 宁大嫂这几天心情很好。 眼看着约定的日子马上就要到了,她自觉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 “他爹,初六让老三回家吃顿饭吧,你是大哥,就算分了家咱们也不能太疏远了。” 她难得的贤惠,让宁大哥一时间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钱都给你了,老三那真没有了。” “哎呀,你把我当啥人了。”宁大嫂嗔怪的锤了他一下。 其实对于宁老大这个人她是非常满意的。 相貌生得好的不说,平时干活也十分卖力气、 她怀着宁晖的时候脚肿的厉害,宁大哥甚至还帮她洗过脚。 这别说是大窑村了,就放在整个淮南,也没一家男人能做到的啊。 况且宁家人从上到下也都很好,婆婆不是恶婆婆,去世的公公也老实憨厚。 宁大嫂刚嫁过来的时候别提多满足了。 可人心不足蛇吞象,时间长了她就觉得这个家里的一切都应该由她来做主。 小叔子读的什么书! 长得那么好看,就该趁着年轻入赘去有钱人家,到时候他们还能跟着沾些光不是么。 以前的程家如此,现在的姚凤兰也是如此。 姚凤兰是程家村有名的寡妇。 年轻漂亮的时候嫁给了村上的老乡绅,熬死了乡绅的老婆,又熬死了乡绅本人。 乡绅的儿女们争家产争得头破血流,最后不知何故却又落到了她手里。 她没别的爱好,就爱个长得俊俏的男孩子。 这些年被她掳去,骗去,买去,捉去的男孩无数,连个正经名分都没有。 但宁成文不一样,俩人在一个村子好多年,除了他那张俊俏的脸蛋,姚凤兰也爱极他温润如玉的性情。 所以她和宁大嫂承诺,只要将人搞到手,她甚至愿意给宁成文一个名分。 和这么一户有钱人家攀上关系,就算宁家人清高,她自己娘家也能跟着占点便宜。 她跟姚凤兰约定的时间就在正月初六。 “她爹,到时候我娘家几个哥哥也过来,咱都是一家人,就一起热闹热闹啊。” 闻言,宁大哥也挺高兴的。 他是个老实人,他最大的愿望不过是家和万事兴。 这个家包括他的小家,也包括媳妇的娘家。 这些他都一视同仁。 “那行!到时候我去打些好酒,陪老三陪舅哥们好好喝几杯!” 第十八章 看姑奶奶答不答应! 很快就到了正月初六。 宁大哥起了个大早开始忙碌。 这顿饭宁大嫂可谓是大出血了,不光是打了酒,还买了半斤肉回来,说是要好好做几个菜招待他们。 “老三那边说好了吗?” “好了,他一会儿就带着馨儿来。” 宁大嫂下意识惊声:“啊?那丫头也来?” 不知道怎么一回事,自打宁馨掉水里一次以后,就好像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别说宁晖了,就连她这个成年人见了那丫头也觉得莫名畏惧。 “她是我侄女,咋不能来?”宁大哥不高兴。 他很喜欢宁馨。 虽说农村人的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根深蒂固,但他还是时不时觉得生个闺女挺好的。 起码宁馨知道疼爹爹,不像他那个儿子。 说起宁晖,他朝院外喊了一嗓子:“小晖,过来帮忙砍柴。” “来了。” 好半天,宁晖才不情不愿趿拉过来。 要不是他娘说今天就能把小叔卖出去,他才不愿意干活呢。 天光大亮,宁大嫂的几个哥哥就从程家村赶了过来。 就带了半袋子红薯上的门,但宁大哥并不计较,还热情的将人往院子里领。 宁大嫂本家姓徐,一家子都长得黑黑壮壮。 徐家老大是最面善的一个了,只是不知为何老是绕着后院的院门看。 宁大哥摸不着头脑:“大哥,咱进去坐吧。”他将几个舅哥让进堂屋。 徐家老二嘬着牙花子开口:“你家老三咋还没来?是不是就瞧不起我们呐。” 宁大哥赶忙摆手:“哪能啊,我们分家了,他不住这儿。” 徐家老三吊儿郎当:“那就去叫啊,往年见不到,他这可都和离了,今年总该跟我们吃个饭吧。” “哎,我这就去叫。” 已经快到晌午,宁成文还没有过来。 宁大哥其实心里也挺不是滋味儿的。 前几天他去跟弟弟说要聚一聚的时候,老三就明显有些不太想来。 还反复问了他几次到底是谁出的主意。 搞得他挺不高兴,还说了老三几句。 都是亲人,宁大嫂虽说办过一些不像话的事儿,但她这不是要改了么。 不能老拿老眼光看人啊。 “大伯,你来找爹爹吗?” 看见宁大哥在门口绕了好几个圈,宁馨从门里跑了出来。 因为上次的事,宁大哥一直不敢见于四叔,也不敢敲门。 一看见宁馨,他如蒙大赦:“叫你爹出来,上大伯家吃饭去。” 宁馨顿了顿。 盯着这张和宁成文有五成相似的脸看了许久。 宁大哥被她看的有些别扭,不满意道:“快去啊,怎么叫你俩吃饭还这么推三阻四的。” “好,大伯你等会儿。”宁馨点点头,跑回了院子里。 有些事情该来的还是得让他来,一味的逃避只会让坏人们愈发胆大妄为。 - 宁大嫂这顿饭做的十分卖力气。 菜色丰富,味道也很不错。 饭桌上热闹的很,徐家的几个兄弟热情的不得了。 一切都十分顺利,只是没想到的是,饭局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宁小蓉突然带着孩子回来了。 “哟,吃饭呢,大嫂可真勤快啊。” 她进厨房瞟了一眼,看见锅里还炖着的鸡,阴阳怪气了一句:“招待自己兄弟倒是挺大方。” 宁大嫂翻着白眼:“那不还有你的两个兄弟么!” 宁小蓉冷笑了一声,没理她。 进屋扫了一圈,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宁馨身上:“你出来。” “哎。”宁馨从椅子上蹦下来,跑出几步,又不放心的回头看了一眼。 直到她爹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她才跟在宁小蓉身后走了出去。 宁老太太前几天摔了腿不方便动。 所以这几天都是把饭菜送到屋子里吃的。 宁小蓉来了也没着急去看娘,而是将宁馨拉进了柴房。 “阿彦,去看着你三叔。楚楚,关门。”她给儿女各自安排了任务,就看向宁馨:“给我送的条子里说的是真的?姚凤兰真的想把你爹抢去?” “是的姑姑。”宁馨头点的无比认真。 于艳艳的弟弟从宁晖口中听说了姚凤兰要抢亲的事,便告诉了宁馨父女俩。 宁馨没有声张,而是叫人送了条子去宁小蓉那里。 光是她和她爹的力量太微薄了,宁家又只有宁小蓉一个能打的。 宁小蓉气的直骂娘:“这个臭婊/子,想卖了我弟弟,也得看看老娘答不答应!” 她抄起柴房的砍柴刀就要去砍了宁大嫂。 宁馨赶紧上去抱住了她的腰:“姑姑你先别冲动!” 她闺女楚楚也赶忙劝:“娘,你别着急,先听馨儿说完。” “还有什么一起说。”宁小蓉不耐烦,拎着柴刀的手一直都没有松开。 她不太相信一个小娃娃能有什么好办法。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出去砍他们一顿,就算是自己折进去,但宁大嫂的那几个兄弟也肯定落不到好! 宁馨觉得她这个姑姑很有亡命徒的潜质。 “姑姑你听我说,这个办法行不通,我不能为了救爹爹就把你搭进去,还有堂哥堂姐呢,你要是出点什么事,他们可怎么办啊。” “那你说怎么办!”宁小蓉火气都冲到天灵盖了。 宁馨弯了弯眼睛:“姚家不就是想要人么,那给她个人不就行了么。” 宁小蓉皱了皱眉,还不等细问,崔楚楚便警觉道:“娘,门口有人!” “谁?”宁小蓉提着柴刀开门,一眼便瞧见了还没跑远的宁晖。 正巧被她儿子崔文彦给拎了进来。 “姑姑,你要干啥!”宁晖只是听见宁小蓉叫宁馨出来,以为是偷偷给压岁钱的,想着自己可不能亏着。 却没想到这帮人竟然把他绑了起来。 宁小蓉手里提着柴刀,指挥儿子女儿将宁晖绑的结结实实。 宁馨拿了一根布条,将他嘴也死死的勒了起来。 “你娘是不是要把你小叔卖去姚家?”宁小蓉手里的柴刀都磨出了亮光。 宁晖吓得直哆嗦,忙不迭点头。 宁小蓉又道:“那你爹知不知道?” “……”宁晖摇摇头,复又想到什么似的,点了点头。 第十九章 姑爷来了! “真该死!”宁小蓉气的手都哆嗦。 相比宁大嫂,她对大哥的怨恨更大。 那毕竟是骨肉至亲,要是真的做出卖弟弟的事儿来,她真的能让她大哥血溅当场。 “姑姑,你冷静冷静。” 宁馨当了那么多年的班主任,多少懂一些儿童心理学。 当然,就算不懂,看见宁晖刚才眼睛提溜乱转的样子,她也知道这小子在说谎。 “我觉得大伯未必知道。” “那现在怎么办?”宁小蓉也不愿相信自己的大哥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但眼下,她被气的狠了,满脑子都是想砍死那些恶人。 只好看向宁馨,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宁馨想了想,对崔文彦道:“文彦表哥,你去把大伯叫来吧。” 宁小蓉的儿女和她长得都很像,清秀高挑。 但比起他娘来就显得平静寡言许多,闻言只是点点头,便去前院找人去了。 不多会儿,外面传来宁大哥不耐烦的声音。 “有话咋不能直接说,非要来这儿做啥。” 为了接待客人,他今天换了身新衣裳,可不想在柴房沾上灰了。 文彦话不多,只打开门将他让了进去:“我娘有事要跟您说。” 柴房门推开,瞧见里面站着好几个人,自己儿子还捆成了粽子,宁大哥愣住。 “小蓉,你这是干啥?” “问你儿子!”柴刀的柄都快让宁小蓉抠出火星子来了。 “大伯,我听晖表哥说大伯娘跟人说好要把我爹卖了。” 宁馨慢条斯理去解宁晖嘴上的布条,后者刚想叫,只觉小腹一凉。 眼前的小丫头不知何时拿了个匕首出来,直抵他尿尿的地方。 宁晖吓得都要尿裤子了。 宁馨却是脸上挂着笑,温温柔柔的看着他:“表哥,不说实话的小孩子是要扔到山里喂狼的哦~” - 正院里,徐家几个兄弟还在给宁成文灌酒。 “老三呐,再喝两杯。” “是啊,咱们平时也不常见,陪哥多喝几杯。” “听说你还要考科举,说不定以后就能当官了呢,我可得和未来的官老爷再喝几杯。” 徐老二给宁成文倒满酒,眼神里透着些轻蔑。 姚凤兰在程家村名声不好,和好几个男人都有首尾。 他也是其中之一。 那婆娘虽有些年纪了,但出手大方,和她相好过的男人她总会给些甜头。 徐老二吃软饭吃上了瘾,却不料姚凤兰突然就转了性。 听说宁成文和离以后,姚凤兰就惦记上了他,现在又说要和他成亲,还要断了外面的那些污糟事。 为这,徐老二嫉妒的要死。 这小白脸长得好是好,但细胳膊细腿儿的,在床上咋可能有自己厉害! 等到时候玩腻了,还是得找自己! 今天这一趟,姚凤兰给了他和几个兄弟五两银子。 还承诺事成之后会给他家最小的弟弟说一门好亲事。 徐老二咬着牙劝了第三壶酒,宁成文也终于见了些醉意。 白净的面皮儿上沾了些红,黑亮的眸子也亮晶晶的。 “不能喝了。”他含糊着摆摆手,强撑着眼皮。 “不喝了不喝了,哥送你进屋躺躺。” 徐老二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扶了起来,朝宁大嫂使眼色:“我送他去后院歇歇。” 避免宁大哥突然回来,徐家两个弟弟留下牵制宁大哥。 徐老二一个人扛起宁成文就朝后门方向跑。 他们来之前就已经计划好了,姚家那边的喜堂都已经预备好了,就等新郎上门了。 后门口停着一辆姚家雇的马车,已经等了小半天了。 车夫是个小老头,等的太久,眼皮子直打架。 徐老二见状,低声骂道:“瞎啊,不知道下来帮把手!” 老头也挺不乐意:“就说运个人,可没说让我帮忙啊。” 话虽这么说,但人也还是过来帮着徐老二将宁成文抬上了马车。 车帘一掀,里面铺着厚厚的被子,桌子上还摆着一些茶点。 “娘的,为这么个小白脸她倒是花心思!” 徐老二往地上啐了一口,正想转身回屋,后门处突然闪过一个黑影。 紧接着,咚的一声在耳畔响起,他只觉后脑一阵剧痛,随即便倒在了地上。 身后,宁小蓉拎着一根巨粗的木棍,迎风而立,像个冲锋陷阵的女战士。 车夫显然被吓住了,手提着马鞭:“你、你……”了好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只见一个身穿红袄的小丫头从院子里跑出来,笑眯眯的塞了一贯钱给他:“爷爷,帮恶人做坏事可是要下地狱的哦~” 小丫头水灵漂亮,那双黑亮的眼睛里却满满都是威胁的味道。 再配上他身后的女杀神,车夫打了个激灵,把头撇向了一旁。 再不管几人后续的动作。 - 另一头的程家村十分热闹。 姚凤兰今日要成亲的事,她可是通知了全村所有人的。 就连嫁去镇上的程秀娥也赶了回来。 有人知道新郎是宁成文,还笑她是不是舍不得又要抢亲。 对此,程秀娥一律笑而不答。 “凤兰姐,这事你可安排妥了?”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从大窑村来,程秀娥有些担心,找到姚凤兰问。 后院的喜房里,姚凤兰凤冠霞帔着身。 她今年四十出头,守寡已经快二十年。 虽年纪不小,但徐娘半老,尚有几分风情。 黄铜镜里映出一张粉白的脸,她斜了程秀娥一眼,哼笑道:“我也是头回见你这样的人,都已经和离了的男人,你还这么上心。” 程家在外头称王称霸,但在程家村里,却比不上姚凤兰的婆娘有底气。 村里大半的地都在姚凤兰手里,她家院里光身强体壮的家丁就二十来个,各个都比程家几口人威武。 过去,程秀娥厌恶她觊觎自己男人。 现在,她却巴不得宁成文落在姚凤兰手里,也能给自己解决一个心头大患。 她谄媚的笑:“我这不也是为了你俩着想么,早前没和离的时候,他就说过觉得凤兰姐你性子好,合适娶回家当老婆,比我强。” 闻言,姚凤兰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 她是真稀罕宁成文那样的男人啊。 说话温温柔柔的,不管生多大的气,总不见他和任何人红脸。 心情好,她对程秀娥态度也好了不少:“徐家兄弟几个去接了,这会儿应该快回来了。” 正说着,外间传来一声:“姑爷来了!” 第二十章 亲事大乱 听见马车进了村,姚凤兰是又激动又着急:“快、快把喜帕给我盖上!” “哎哎。”梳头的老妈妈手忙脚乱将喜帕盖在她头上。 眼前红朦朦的一片,只见有下人跑进来:“夫人,姑爷身上好大一股酒味儿啊!” 姚凤兰抿了下唇,眼里似有笑意,嘟囔了一句:“这人,还真是腼腆。” 程秀娥前些日子来找她,说宁成文有意和她结亲。 只是刚和离就再次入赘到别家,他一个读书人实在接受不了。 姚凤兰心疼这漂亮书生的薄面皮儿,当即一拍板:“这有何难,你家当初不就是把人抢来的么,我再抢一次就是了,笑就让他们笑我好了!” 程秀娥要的就是这么个结果。 随后她又和宁大嫂互相勾结,这就做下了今天这桩事情。 “吁!”车夫一收鞭,马车停在了后院的正当中。 一身酒气的男人被几个下人从马车里面抬了出来,人醉的几乎昏死过去,眼皮耷拉着。 只偶尔打个酒嗝儿,味儿冲的身边人都快被熏晕了。 程秀娥生怕路上出什么乱子,特地跑去后院看了一眼。 嗯,穿着一身标志的青衫,模样俊俏,面庞白皙,脸上挂着点微醺的红,确实是宁成文。 不知道比自家那个杀猪的强上多少。 一想到原本属于自己的俊俏公子马上就要上那个老女人的床,程秀娥难免还是有些吃味。 十里八村哪儿找这么漂亮的后生去。 就是人太闷了些,不如杀猪的会哄人,还天天垮着一张脸…… 唉,要是他乖一些该多好。 正想着,姚凤兰也到了后院,瞧见宁成文醉的七荤八素的样子,她皱了下眉。 不是说顺理成章“抢回来”么,这怎么像是让人灌醉了再抢的呢? 好像她真成了强抢良家妇男的,她睨了程秀娥一眼。 后者赶忙道:“他这人最是好面子,估计怕清醒着不好意思吧。” 姚凤兰眼皮一掀,嗯了一声,又道:“算了,抢就抢了,谁能把我怎么样。” 不过是一个没权没势的穷书生罢了,抢就抢了,管他愿意不愿意呢。 “把衣裳给他换一下,一会儿扶着出去行了礼就回,别耽误了。”她朝管家下了令,转身又回了喜房。 姚凤兰这些年接触的生意繁杂,和周边的一些地方小官关系都不错。 今日办喜事,她把里长都请来了。 众人在外头寒暄。 里长好奇的看了一圈,问道:“不是和于氏那边的结亲么,于四怎么没来?” 有村民笑道:“您不知,这宁家原也不是于氏的人,况且一个男丁,当了两次上门女婿,他哪有面子过来啊!于四恐怕也不想丢这个脸吧。” “谁说老夫觉得丢脸了!这么大一件喜事,老夫怎能不来看看。” 声音刚一落地,就见一身白袍,白须白发的于四叔领着个不大点的小丫头走进了正厅。 有人认识宁馨,还逗她:“你爹爹又要成亲啦,以后你又有后娘了。” 宁馨装作没听见,顺手摸过桌上的一把喜糖,剥了一块塞进嘴里。 于四叔斜她一眼,吹胡子道:“我的呢?” 宁馨赶紧赔笑脸,又剥了块递到他嘴边。 那笑容谄媚的活脱脱一个小狗腿子。 吃了糖,于四叔心情不错,宁馨趁机偷偷问道:“叔爷,不会出乱子吧。” 于四叔哼笑一声,好像笑她胆小。 “还不是你非要跟着来看热闹。” 宁馨瘪瘪嘴没说话,心里一万个不服。 好家伙,多大个热闹啊,她咋能不看呢。 哪个人类不爱吃瓜啊。 就她旁边这老头,来帮宁成文出气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也是想来吃瓜吧。 “拜堂咯!” 嘹亮的一声之后,两个身穿喜服人牵着一根系了红花的红绸走了出来。 姚凤兰身边跟着个老妈妈。 新郎官那边则跟着两个下人。 一左一右,将醉成泥的人给支撑起来。 “一拜天地——” 傧相嗓门再洪亮,也盖不住底下的讨论声。 “醉成这样还要拜堂,姚凤兰可真怕人跑了哦。” “我瞧着是男的没脸,两回都是当上门女婿,要我儿子我非得一头撞死算了。” …… 宁馨听得清清楚楚,面上却一点表情都没有。 呵,看样子这些人并不知道姚凤兰是抢婚的呢。 不喝醉了怎么可能成这个亲啊。 再说什么一头撞死,真是针不刺到他们身上,他们都不知道疼啊。 “二拜高堂——” 姚凤兰双亲已逝,公婆早两年也让她气死了。 二拜高堂也只能拜了她父母的牌位。 两拜之后,新郎官似乎酒劲上头的更严重,脚步踉跄,两个下人扶着都差点摔了个跟头。 底下坐着的程秀娥心里也跟着忽悠了一下。 她总觉得有些奇怪,这才多久不见,宁成文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壮了呢。 肩膀也宽了,人看着也比过去壮实了。 这是回去干活多了,还是吃的好了? 她皱着眉苦思,却冷不丁感受到一道冰凉的视线。 她下意识回头去看,只见宁馨正黑沉着眼睛看她。 这闺女很会长,专挑父母漂亮的地方长。 皮肤白净,瓜子脸,唇红齿白,长大肯定是个美人胚子。 可程秀娥不喜欢她。 她想要个儿子。 可生了宁馨之后,宁成文就坚决不肯与她同房。 她家兄长为此都动手打了他,可宁成文就是不肯。 二人最后走到和离这一步,与这也有很大的关系。 程秀娥打小就没管过宁馨,和离之时,宁成文说要带走宁馨,她也一点没有阻拦。 反正自己以后是要生儿子的,留个丫头能有什么用。 可今日,她却被宁馨眼中冷冽的眸光惊了一下。 难道……她、她知道了?那她爹知不知道?? 程秀娥心里一紧。 可宁馨已经转回了脸,就像刚才的一切从没发生过。 她弯着笑眼和一旁的白头发老头说什么。 那老头先是瞪了她一眼,随即用不满的口吻说道:“两息之内,你急什么。” “夫妻对拜——”傧相话音落地,正准备送入洞房之时,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一个脸色蜡黄的中年妇人拎着砍刀冲了进来:“徐老二!你他娘平时跟这婆娘搞也就算了,现在你还要和她成亲??你当老娘是死的吗!!” 第二十一章 话本大卖 “徐二家的,你咋来了?”有村民已经认出来,来人正是徐家老二的婆娘。 姚凤兰手底下的人也不是白养的,上来就卸掉了她手里的砍刀。 喜事变成这样,姚凤兰也怒了。 她掀起盖头直奔徐二家的,过来就是一个耳光重重抽在了她脸上。 “你跟谁老娘老娘的!是,你家男人我睡过,但我给钱给粮的时候你不也忍着了么?装什么装!” 姚凤兰向来就是个泼辣的。 从年轻到年老,靠着这泼辣的性情打遍了天下无敌手。 可徐二家的也气红了眼,她一口唾沫吐在姚凤兰脸上,骂道:“我男人随便睡个破鞋,我有啥不高兴的!但你现在要和他成亲,那就不行!我俩成亲是有县老爷文书的,你敢抢我男人,我就去县衙告你!” “谁跟你男人成亲,你瞎眼了是吧!”说着,姚凤兰一把拉过新郎官,掀起他头上戴的瓜皮帽要给徐二家的看。 可帽子一掀,她自己也傻了眼。 眼前站着的,并不是文弱书生宁成文,还真是黑脸大汉徐二。 他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看着比平时还要难看上三分。 “这、这怎么可能呢?!” 明明上一秒还是宁成文来着,这怎么突然就变了一个人了? 姚凤兰脸黑的像锅底,左右开弓给了徐二两个耳光,把人抽的脸都肿起来。 “你|他|妈怎么在这儿!宁老三呢!” 徐二大梦初醒一般,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惊慌道:“我、我也不知道啊……” 他就记着被人敲了后脑。 再后面的事情就一点都不记得了。 程秀娥也吓坏了,脸色煞白,人都有些坐不稳了。 不对啊,她刚才特意看过的,那人是宁成文啊。 只是脸色不太好看,眼睛也睁不开,她以为是喝多了。 这是什么时候换了人的? 如此闹剧,姚凤兰面上无光,姚家的管家也有眼色,想让宾客离席。 但劝了半天,一个挪地方的没有,都生怕看不到这百年难遇的热闹。 天菩萨啊,这么大的怪事啊,得哪年哪辈子才能碰上。 此时,于四叔从宾客席站起身,拉着宁馨过来,叫她给徐二鞠了一躬。 宁馨更是一肚子坏水,欢欢喜喜的朝他道谢:“谢谢徐家舅舅替我爹爹解围。” 徐二懵了。 于四叔趁此机会对姚凤兰道:“程姚氏,你那继子托老夫祝你在程家村顺风顺水,与你这新丈夫百年好合!” 姚凤兰是年轻时候嫁来程家村的。 她夫家姓程,男人死后,她费了好大的心力与继子争产,最后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让继子进了大牢,她独吞了所有财产。 如今又给她冠以夫姓,于四叔就是在威胁她。 早听说于氏的族长不好惹,却没想到他会替一个外姓村民出头。 姚凤兰后槽牙都要咬碎了,最后却只是化成一抹笑:“托您老的福,我们会的。” - 热闹看够了,一老一少两个从姚凤兰家出来了。 于四叔走路飞快,将宁馨落在几米之后,撵的跑了一身的汗。 “叔爷!”宁馨只觉得自己的小短腿都快倒腾出火星子来了,她一跺脚,站在原地不走了。 “你这丫头,又闹什么!”于四叔不耐烦,回头看人。 宁馨这才小跑着颠上去,拽住老头的胳膊:“叔爷,你那个面具能教我做不?” 这换亲的计划都是她想出来的,但把长得挺磕碜的徐二变成宁成文,却是于四叔办到的。 穿越之前,宁馨喜欢看美妆视频,本想着化化妆能让徐二糊弄过去。 结果等到上手实践才知道,理想和现实差距太大,徐二也太丑了…… 最后还是于四叔出手,不知道从哪儿整出了一张薄如纸的人皮面具,粘在了徐二脸上。 然后他又指挥宁馨在上面加工了一遍,才勉强整出了八分像。 听说那黏着皮肤的胶似乎非常稀有,刚才于四叔说的两息,就是开胶的时间。 这不就是武侠小说里的易容术嘛! 宁馨没想到这玩意真的存在。 她激动的拉着于四叔东问西问。 从面具怎么做,问到了他是从哪儿学会这些的。 于四叔斜了她一眼,冷声道:“又不是啥好玩意,都是跑江湖才会这个,你一个丫头,学点好的吧。” 一腔热情被浇灭,宁馨瘪了瘪嘴,嘟囔了一句。 老爷子没听清,低头问:“什么?” 宁馨声音大了点:“您就是写字没比过我记仇了……” 是的,前天就是他俩约定的十日之期。 于四叔毫无悬念的输给了汉语言文学专业硕士文凭的宁馨宁老师。 老头气的好几天没吃下去饭。 要不是今日李贵听说以后怕宁家父女应付不来,叫了他去帮忙,这老头恐怕得一直饿着。 于四叔脸色爆红,宛如提着青龙偃月刀的关公。 一把甩开宁馨,气哼哼的疾步离开。 还忍不住骂道:“没心肝的小丫头,老夫再也不管你和你爹了!” 见老头真生气了,宁馨赶紧跑上去,抓着他的衣角赔笑脸:“叔爷,您就当我是童言无忌哎,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哼!” “现在回村还早,要不咱们去镇上转转啊?” “哼!” “哎,对了,叔爷您知道童是哪个童吗?立里童,己心忌。” “……” “哎哎,叔爷我错了,您等等我!” - 宁馨使出撒泼打滚的手段,总算是扯着傲娇的小老头去了一趟镇上。 一方面,她爹的事情解决了她心情很好。 还有一方面就是,过年是个卖书的高峰期,她想看看他们的那个话本在镇上的销量如何,有没有市场。 于四叔黑着脸被个小丫头拉着七拐八拐,总算到了博文斋的门口。 看着上面的牌匾,老头眉头一立,又要发怒。 宁馨赶紧给他捋毛:“叔爷,我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爹爹买年货的钱其实是因为写了话本,就卖给了这家,我想去瞧瞧。” 他们父女对外都说是宁小蓉给的,这点于四叔也怀疑过。 宁家那个姑娘日子过的也一般,就算是接济弟弟恐怕也拿不出那么多的钱。 宁成文肯定有其他赚钱的门路。 但于四叔也没想到会是写话本。 这下,他比宁馨还好奇宁成文能写出什么了。 他推开书斋的门,宁馨小腿一迈跨过了门槛。 “哇!”看清屋内的情形,宁馨就惊呆了。 上次她和她爹来的时候,屋子最中间的架子上摆的可是笑笑生的话本。 可是眼下,却换成了她的那本《怪侠捉妖师》。 这是她当时临时给想的名,张掌柜还嫌有点没文化来着。 现在换成毛笔字写在本子的扉页上,还带了这么点仙气。 “小不点,你来啦,你爹爹呢?”瞧见她,张掌柜笑呵呵从柜台后面走出来,热情洋溢的说着话本的售卖情况。 “你爹爹可真厉害啊,第一本就卖的这么好,都盖过笑笑生了,你快回去催催你爹爹,让他抓紧把下一本写了,这次我千字三千文收!还出插画版!” 第二十二章 亲自操刀 带着话本大卖的消息回村,宁馨一路上嘴角都没下来过。 她还用爹爹给的零花钱自掏腰包买了本更基础的字帖送给于四叔。 气的老头差点没当场撅过去。 “叔爷呀,三人行必有我师,您虚心一点嘛,从基础做起。” 宁馨现在有种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狂妄。 怕啥啊,她现在有钱了,也有赚钱的门路了。 就算这老头把她和爹爹撵出去又能咋滴! 宁馨骄傲的一仰头,于四叔气的揪住她脑袋上的小揪揪。 “这荒郊野岭的,我要是现在把你扔下去,你猜你今天还能不能回家了?” 宁馨一下瞪圆了眼:“叔爷,你不能过河拆桥!” 因为心情好,回来她可是花了五十文钱雇了个马车呢! 这老头跟着占便宜竟然还要把她扔下去! 宁馨气鼓鼓的噘着嘴,抱着手臂缩到角落里去了。 小蘑菇似的,委屈巴巴。 于四叔嘴角抖了抖,憋住了笑,翻了翻手里张掌柜送的话本。 “没想到你爹爹还有几分能耐。” 宁馨白了他一眼,替宁成文认下了这个夸奖。 虽说故事大体是由她来掌控的,但宁成文写作能力的确不俗。 起码比那些学了三年连论点论据论证都整不明白的高中生强。 现代高考考的学科种类多,但古代|考的内容主要都是以语文为主。 语文语文,语言文字的艺术。 宁成文作文写的不错,起码在八股策论上就能先别人一步。 对此,宁馨十分欣慰。 一老一小在互相都瞧不顺眼的气氛中,总算是到了大窑村。 中午去的程家村,转道又去了镇上,这会儿回到村里天色已经大黑。 马车停稳,于四叔先下了车。 宁馨撇撇嘴,正准备自己摸索着往下爬,就被一双大手抱了下来。 “馨儿怎么去了那么久?” 宁成文将女儿抱在怀里上下左右仔细看了一圈,一切如旧,就是脑袋上的小揪揪有些松,他这才松了口气。 “爹爹,给赶车的伯伯钱!”宁馨去摸宁成文的荷包。 她大方是大方,但她零花钱花完可就没有啦,能少花点就少花点嘛! 车夫笑呵呵的搭话:“给过了给过了,刚才那位老爷子给的。” 宁馨抬头眺一眼,于四叔背影都已经消失在了村口。 “怎么能叫族长给钱。”宁成文很是不好意思。 今天这事本来就很麻烦族长了,他想追过去还钱,宁馨却笑着挥了挥手里的字帖:“不用啦,叔爷这是还我人情呐!” 程家村那边的事情解决后,于四叔叫了人回村里报信儿。 所以宁成文是知道那边的情况的。 宁馨着急把话本大卖的消息告诉他,闻言,宁成文也高兴的不行。 一张白皙的俊脸沾上了激动的红,眼眸晶亮,差点抱着宁馨原地蹦上几圈。 宁馨第 次感叹造物主的神奇。 这爹长得也太他娘好看了! 不过也是太好看了些,才能惹出那么多乱子。 “我们走后大伯那边怎么样了?” “……那母子俩都叫你大伯关起来了,说要休妻。” 宁成文脸色由红转白,情绪有些低沉。 他很讨厌大嫂,甚至可以说是憎恶。 但一想到因为自己的事情,大哥被搞得妻离子散,他又有那么点于心不忍。 不是不忍大嫂,是不忍大哥孤苦无依。 要是自己没生了这么一副相貌就好了。 他默默垂首,像个屋檐下避雨的小狗狗。 宁馨摸摸他的头,安慰道:“爹爹不要因此自责,怀璧无罪,有罪的是那些想要偷盗之人。” 宁成文抬起脸,于暗夜里静静地看着怀里的小女孩。 圆鼓鼓的脸,笑起来唇边还有两个小酒窝,是他的馨儿没错。 但自从她掉进河里那次之后,却又变了太多。 太沉稳,太聪慧,眼神和谈吐又太成熟。 这一切,都好像和过去的宁馨不是同一个人。 但如果不是…… 宁成文不敢细想,他使劲摇了摇头,晃掉了那些不好的念头,笑着回应宁馨:“爹爹知道了。” 回了于家的院子里,宁馨就赶着宁成文去温书了。 社学里其实初四就开了学,但是姚家抢婚的事情没有处理好,宁馨也不敢让她爹独自出门。 今日过后,姚凤兰短时间内不会再来找她爹的麻烦,那么他明天就该去社学上课了。 宁馨鼓励道:“爹爹加油!等你考出了成绩,这些妖魔鬼怪的就都不敢再动这些歪脑筋了。” 宁成文也深有此感,他这张脸是祸害,要是不考出个功名来,今天这样的事以后还是会再碰上。 “爹爹会努力的!” 宁成文回房里挑灯夜读,宁馨坐在花厅里边吃点心边琢磨着下本书应该写什么。 眼下,她神童名声在外,识字过千,又会讲故事。 下本书她亲自操刀应该没啥大问题了。 大不了就说自己做梦梦见个白胡子的神仙老爷爷教她写的。 第一卷写了倩女幽魂,下一卷宁馨准备写画皮的故事。 《聊斋志异》中的画皮鬼不像周迅演的那么美艳有风情,是个长相丑陋的厉鬼。 而且,原著也只是个1500字左右的小故事。 要想把它展开,写成足够撑起一卷的故事,宁馨还得稍微构思一下。 比如给画皮鬼安排一个惨绝人寰的身世,再给王生和他媳妇设计一段追妻火葬场的故事,再比如,给捉妖师晏赤侠安排一段被画皮鬼勾引的戏码。 最后让画皮鬼吃了王生的心脏,再被晏赤侠干掉。 这样泪点有了,狗血有了,言情也有了,勾引的戏码里还能暗戳戳加点勾勾缠缠啥的,妥妥的大爆文思路。 宁馨硕士毕业的论文研究的就是网文小说是如何席卷阅读市场的,当时还拿了A。 不过考虑到古代看话本的还是以男人为主,宁馨准备每一卷给男主晏赤侠安排一个美人,让他也当一回韦小宝。 框架都想的差不多,宁馨正准备回房间去动笔,就听见院门被人敲响。 急切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族长您快去看看吧!宁老大家的听说要休妻,说是不活了,正要跳河呢!” 宁馨听出来了,这是宁家隔壁的邻居,来报信儿的。 她摇了摇小脑袋,替大伯愁得慌。 娶老婆娶错了就是这样,不光是日子过不好,这还摆脱不了呢。 但跟她又有啥关系? 她背着小手转身准备进屋,却被于四叔拎住了脖领子。 “干啥呀,我不想去!”她在半空中挣扎。 于四叔根本不理,拎小鸡崽似的直接把她拎出了门:“你家惹出来的事,不想让你爹去,你就得跟我去。” 也对,家里咋也得派个代表去观摩一下。 “我去还不行嘛!但你得先把我放下来,多没面子啊!” 第二十三章 班主任熟练技能 宁馨他们到时,宁大嫂已经被几个村里的妇人控制住了。 为首的是宁小蓉,她怕事情处理不好,所以今晚就没走。 宁大哥铁青着脸站在一旁,宁晖不敢说话,在旁边哭的直抽抽。 “宁成武你这个杀千刀的啊!我十六岁就跟你,还给你生了个大儿子,现在为了你弟弟,你就要休妻!” “你这是要我命啊!” “我不活了啊!” 宁大嫂哭的死去活来,她本就生的壮实,这一扑腾,身边几个婶子差点摁不住她。 还是宁小蓉果断,上来几个耳光啪啪给抽老实了。 宁大嫂脸都被扇肿了。 “你几个哥想把我弟弟卖了,这事儿你知道吧!” 宁大嫂眼珠子乱转:“那是、那是他们逼我的……” 徐家根儿不正,她那几个哥哥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徐二被敲晕送走以后,宁大哥马上带着村里人把其余的两个舅哥也给绑了起来。 那俩人都是软骨头,见大窑村人多,转头就把妹妹给卖了。 说这事儿是宁大嫂和姚家商量的,他们只是帮手。 现下,他们都摘干净回村了,就剩宁大嫂自己留在大窑村了。 她当然不敢承认。 于四叔带着宁馨从人群后面走过来。 众人一下子就有了主心骨。 宁大哥迎上来,脸涨得通红:“叔……” 他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就连休妻这样的事情都闹的全村人看热闹。 弟弟和侄女还住在族长家,他怕因为自己族长会看轻他们。 于四叔摆摆手,淡声道:“不用问老夫,早就说过了,你家的事我不会再管了。” 上次提了让他休妻,他没听。 同样的话,于四叔不会说第二次。 宁大哥手足无措。 宁小蓉没了耐心,给他下了最后通牒:“你再留这女人,我就带着成文一起和你断绝关系!咱娘跟我走,你自己过吧!” 宁老太太之前一直都想大事化小,但宁大嫂屡屡作恶,她也忍不了了。 “老大啊,咱们家留不得这样的人。” “娘……”宁大哥犹犹豫豫还想说什么,宁馨暗暗摇头。 滚刀肉么这不是,非得等那女人把一家都害了才行是吧。 看样子这最后一把火得自己添上了。 她走上前,扯着宁大哥的袖子晃了晃,眼睫微颤:“大伯,你要是不想休妻也没关系的,小晖哥哥也想有娘亲疼……” 宁晖十分惊讶,没想到这臭丫头竟然真的替自己说话。 “是啊,我要娘!”他也跟着嚎。 却不料此话一出,宁大哥视线定定的看了他两眼以后,突然像是决定了什么。 继而一攥拳,沉声道:“徐月,你嫁到我宁家来,不孝婆母,还想离间我兄弟之情,还曾偷盗,这已经犯了七出之条,今天我必须休了你!” 宁大嫂和宁晖目瞪狗呆。 宁馨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笑话,宁大哥只是窝囊,又不是傻子。 他就宁晖这么一个儿子,要是一直放任他被这样的母亲带大,这孩子以后不就废了么! - 当晚,在村民的见证下,于四叔找宁成文给宁大哥拟了休妻的文书。 于四叔也叫了人连夜去程家村通知徐家接人。 古代休妻就是把女子从婆家休回娘家去。 但被休的女子被视为不详和丢脸的人,所以很多娘家是不会来接的。 就徐家哥几个的表现来看,徐月没人接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文书拟好之后,徐月还嚷嚷着要跳河。 但最后被于四叔一句:“随你。若官府来查,老夫自会把文书递上去。” 意思就是你死死吧,反正休完了,你跟大窑村已经没关系了。 徐月嘴上骂个不停,但也不再闹自|杀了。 她当晚被安置在宁馨他们之前住的那个小院里,有几个婶子看着人。 一应事情处理完,宁馨跟着于四叔回家。 路上,宁馨还在嘟囔:“她住过的院子,我可不想住了,别给爹爹沾了晦气。” 小丫头小腿儿太短,跟着他走都是一路小跑。 脑袋上的小揪揪一晃一晃,大眼睛滴溜溜的转,一看就是满肚子坏水。 这摆明了就是怕自己把她和她爹撵出去。 于四叔都被这丫头气乐了,半晌才恨恨道:“你想搬走还不行哩!下月老夫还得再跟你比一次!” - 次日一早,宁馨还在洗漱,就听说了徐月半夜偷偷跑走的消息。 其实跑了也没什么,因为徐家那边来信,说不会来接她,让她爱上哪儿去上哪儿去。 但徐月一肚子坏水,宁馨害怕这女的再恨上她爹,闹出点什么事。 所以,当宁成文穿好衣服准备去沈先生那里上课的时候,宁馨从里屋跑出来,撒泼打滚非要跟着一起去。 宁成文无奈扶额,这孩子平时挺懂事的啊,今天这是怎么了。 但他脾气向来好,把宁馨抱起来哄:“乖馨儿,爹爹下午就回来了,你乖乖在家待着。” 见哭闹不好使,宁馨眼珠子一转,说道:“爹爹去上学,馨儿去见世子哥哥。” 反正顾绯家离沈家很近,她去顾绯那儿应该没啥问题了吧。 这么一说,宁成文果然答应了。 宁馨没有玩伴,好不容易碰上顾绯这样一个愿意同她玩的,宁成文也很感激。 俩人坐着村里的牛车一路到了镇上,给了三文钱。 宁成文起先还觉得这钱花的太冤枉,自己可以走着去。 但宁馨可不这么认为。 一天之计在于晨,大好的春光全用来走路了,还不如坐个牛车,不止速度快,他在车上还能看会儿书。 一路到了镇上,宁成文去沈家,宁馨去王府别院。 她顺路还买了点零七八碎的小东西,想着送给顾绯。 这小子是她赚钱路上的贵人,她得好好维系一下关系。 可到了王府门口,却被告知顾小世子还在京城,没有来淮南。 自打上回为了她小世子收拾了一个门房以后,别院的下人们就都已经认识了她。 都将她这张小包子脸记得牢牢地,生怕自己也犯在这丫头身上。 所以今天说顾绯不在,那就是真不在。 宁馨也不咋失落,而是折返又跑回了沈家。 社学就开在沈家的一个厅堂当中,屋子很大,七八个学生在里面坐着。 门是镂空的,因为天冷,窗户关的很严。 宁馨长得讨喜,嘴又甜,来了以后把沈先生的夫人哄得高高兴兴。 不止放任她进了厅堂,还从灶眼里烤了个红薯给她吃。 宁馨抱着红薯站在门后偷偷往里面看。 这是她当班主任时候的熟练技能了。 有些孩子是这样的,在老师眼皮底下都不错,一离开眼,马上就不学习了。 好在,宁成文不是这样的。 他的位子在中间,身姿端正,聚精会神。 今天讲的是《孟子》其中的一篇,沈先生由浅入深,讲的很是不错。 宁成文听听记记,态度也非常认真。 宁馨对此还算满意,正转身欲走时,却见旁边的同学推了推宁成文的身子,桌子下面递了张条子过去。 那男的长什么样宁馨没看见,但他勾着宁成文不学习的样子实在是很可恶。 宁馨多年职业的怒火一下子冲到了脑袋顶上。 她推门便道:“上课不好好听讲,你俩在那捅咕什么呢!” 第二十四章 考前焦虑 “馨儿?”宁成文下意识的站了起来。 宁馨也意识到不太妥当,赶紧背过手朝沈先生鞠了个躬。 “沈爷爷对不起,我失言了。” 确实是失言了,就算是她当班主任的时候,科任老师的课,她也不会这么随意闯进去。 不过就是内心对宁成文抱得希望太大了。 生怕他浪费了时间,影响以后得科考。 沈先生还记得这个小丫头,倒也没有生气,而是顺着她的视线朝后看。 “魏凌,是为师讲的哪里听不懂么,为何自行讨论?” 好一个自行讨论。 这就是高情商的说法,不像自己。 不得不说,这古代老师还挺温柔。 宁成文身边的男人垂着头站起来,语气尴尬:“先生,魏凌知错了。” 沈述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闻言点点头,淡声道:“坐下吧,你们都是准备参加下月县试的,时日已经无多,还需自己斟酌。” 意思就是你们自己掂量掂量,还有没有时间继续玩了! 宁馨看见好几个学生挺直了腰背,脸上的困倦也都一扫而空。 她也识趣儿,课堂重回平静以后,她立即朝众人做了个揖,道了句抱歉以后,退了出去。 宁成文挑着头看,似乎还是不太放心。 宁馨皱着眉朝他摆手,对自己崽的专注度非常不满意。 之后的两个时辰,她也没什么事儿,就陪着沈先生的夫人摘菜。 沈先生家有三个女儿,三个女儿各自成家嫁人,全都不在娘家住。 这院里除了老两口,只有大女儿家的外孙裴杉住在这里,听说是要备考,也要今年下场考县试。 裴杉今年十二岁,他自诩比学堂里的那些人强些,所以不想和他们同屋共度,自己躲在书房里温书。 宁馨帮沈夫人抱柴火,路过裴杉书房的窗口。 却不料,窗户哗啦一下开了,窗内一个小少年梗着脖子,怒气冲冲的看着她:“你走路干嘛那么大的声音,吵得我都不能温书了!” 宁馨都傻眼了。 她低头看看自己穿的棉布鞋,寻思这玩意就算是在地上跺脚也没什么声儿吧。 更何况刚才她还是蹑手蹑脚走过去的…… 这小子是不是有毛病啊? “看什么看!”小少年横眉冷对。 宁馨对跟小孩子吵架没什么兴趣,朝他做了个鬼脸,抱着柴禾就跑到了厨房。 沈夫人正准备煮饭,见宁馨抱着柴禾回来,小脸上还沾着灰。 “你可别干了,等会儿你爹爹出来该心疼了。”沈夫人拿着帕子替宁馨擦掉了脸上的灰尘,又拉了个椅子给她坐在一旁。 “今儿中午我做鱼和豆腐羹,你和你爹爹也留下吃饭。” 宁馨没有拒绝,跟老师走的近些没什么坏事儿,这样有错题还能及时问问老师,何乐而不为。 灶眼里的火烧的旺旺的,沈夫人手臂长的鲤鱼下锅煎至两面金黄。 鱼肉的鲜香一下子就在厨房散开。 锅里的鱼炖着,沈夫人去切做豆腐羹要用的配菜。 她一边切一边嘟囔,似是和宁馨说,也像是自言自语:“唉,最近杉儿也不知道是什么了,天天晚上不睡觉,人都快给熬坏了。” 宁馨没当回事儿:“我爹爹也是的,要下场考县试了,他们比较用功吧。” 就算临时抱佛脚那也是抱,她宁愿宁成文多努力一会儿。 “你爹爹是不困还是不睡?” 这问题问的,宁馨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反问道:“您说的是您外孙子睡不着觉是吗?” 沈夫人点点头,叹气道:“是,从前几天报名以后,这孩子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前几天发了榜出了县试的具体时间以后,考生们便可以报名了。 报名要交三份文书,分别是亲供,互结和具结。 亲供是考生的个人资料,互结是和别的考生相互证明的文书,具结是指由本县已经得了秀才的人提供的证明。 为此,宁成文还专门花了二两银子找到了县里一个秀才做的担保。 宁成文报名麻烦,但裴杉可不麻烦,沈先生桃李遍天下,作为沈先生的外孙,听说他要科考,前来主动要帮忙作保的秀才就有好几人。 “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宁馨问道。 沈夫人摇摇头:“没有,老沈说很顺利,作保的是他过去的学生。” 那这裴杉失眠到底是为何? 宁馨突然想起去年班里的一个学生临高考之前突发考前焦虑的问题。 那孩子成绩好,性情也不错,从来不见她和班上同学吵架。 但临近考试那一个月,这孩子却时常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和同学发生争执。 有时说教室里太臭,有时说同桌声音太大,有时还会莫名其妙的流泪。 宁馨不解,请来家长谈话,家长也说,孩子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过觉了,失眠非常严重。 但家长认为这只是考试之前太过紧张而已,考完了就好了。 宁馨却不这么认为。 考试能否取得好成绩,知识点是否牢记是必要的,其次就是心态。 有了好的心态,就能事半功倍。 反之,心态不好,很有可能在考场上一个字都想不起来。 后来在她的建议下,那位同学的家长带着孩子去看了心理医生,进行了为期两个礼拜的心理治疗,情绪恢复正常以后,才参加的高考。 并取得了十分优异的成绩。 当时,宁馨就记得她的病历单上写着,严重神经衰弱引起的突发性感官敏锐。 联想到刚才自己过窗口的时候,那小孩都是那么大的反应,宁馨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这孩子是犯了考前焦虑。 很快,沈夫人的话也肯定了她的这一想法。 “唉,杉儿他爹天天念叨着他要给家里改换门楣,把孩子逼得……” 原来这裴杉今年已经是下场第二年,所以心态如此紧张。 作为高中语文教研组组长,宁馨除了讲课好,在中学生心理辅导方面也有所专长。 考前焦虑她也处理了不少。 想了想,便对沈夫人说道:“奶奶,过几天爹爹带我去看梅花,裴哥哥也一起去吧。” 第二十五章 言传身教 看梅花是临时起意的。 宁成文是个憋屈性子,最近又碰上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宁馨怕他心里压力太大,别也像裴杉似的,来个焦虑症就不好了。 县试才是第一关,要是这都过不去,那还提什么考状元。 所以,心态还是得给他先摆正了。 “杉儿怕是不肯去的……”沈夫人也想带外孙出去放松放松,但这孩子太执拗,成天躲在屋子里看书,连饭都是送到门口的。 沈夫人觉得自己没办法带着他去玩。 宁馨弯了弯眼睛,说道:“奶奶你别怕,你只管把他带出府门,其余的有我和爹爹呢!” 沈夫人半信半疑,点了点头。 - 赏梅会在几天以后。 宁大嫂从大窑村离开以后再没什么动静,有村民说看见她去了镇上。 宁馨觉得没什么大事了,也就不再天天跟着爹爹去书院,而是每天盘在家里写画皮的书稿。 第一卷热度那么高,得把握好时机抓紧把第二卷写出来。 宁成文好像也逐渐适应了她下笔如有神的神童设定,只是偶尔帮她订正一下,并不做过多的担心。 对此,宁馨觉得挺好的。 她爹要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那才麻烦。 宁馨在家埋头苦写。 连续写了整整七天,终于将画皮得这一卷全部写完。 期间于四叔无数次来找她比试识字,都被她以在忙没空的理由拒绝了。 老头看她天天坐在那儿写写画画,愁的要死,生怕被落下太远。 只好自己也发愤图强。 听李贵说他屋子里满地都是写字的纸,都快没地方下脚了。 “哈哈,这多好啊,大家都有学习的热情!”宁馨笑呵呵。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她努力,宁成文努力,旁人看见他们都在努力,当然自己也闲不住。 院里还剩个李贵,但他对识字这些不太感冒,则专攻厨艺一项。 先从刀工开始,最初宁馨他们刚搬过来的时候,李爷爷切得土豆丝大概是小拇指那么粗,现在他切得土豆丝都能穿针了! 宁馨欣慰的吃了口细如发的土豆丝,对李贵道:“李爷爷,你听说过文思豆腐吗?” “?” - 赏梅会在淮河边上举办。 除了读书人以外,还会有一些闺阁小娘子出来赏梅,顺便在这样的场合看有没有相中的青年才俊。 梅林依水而生,宁馨和爹爹到河边的时候,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看梅花的人。 宁成文一点时间都不想浪费,还在那儿背着:大道之行,天下为公。 他不懂为何女儿非闹着要来看什么梅花。 要知道现在离县试不过半月而已,他恨不得饭都不吃也要背书,真的没空欣赏什么梅花。 宁馨却不这么认为。 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人的注意力是有局限的,长时间困于暗室当中,思维也会变得闭塞,这并不利于学习。 “爹爹,今天我们就好好玩,明个你再学好不好?”她拉着宁成文的衣袖撒娇。 梅花生的繁茂艳艳,东风一吹,便落了万点缤纷。 这样美景,宁成文已经数年未曾见过。 他到底是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公子,你肩头落了花。” 娇娇的女声在身侧响起,一位穿红着粉的年轻姑娘羞怯怯的替宁成文拂掉了肩上的落花。 宁馨一瞧那姑娘脸上春意盎然的表情,难免有些心梗。 这是又来一个…… 算了,以后出门还是给她爹做个口罩带上吧。 沈夫人和沈先生拎着满脸不愿的裴杉从远处走来。 宁馨赶紧拉着她爹的手:“爹爹,我们去找沈爷爷吧!” “爹爹?”少女微怔。 眼前这位俊俏公子长身玉立,生的俊美无俦。 看样子年纪也并不大,怎的还有这么大一个闺女了? 唉……爹娘肯定不许自己去给人做后娘。 少女垂头丧气的走了,周围还有围着想要上前搭讪的女孩,也被宁馨一句“爹爹”叫的没了心思。 宁馨顺势揪住宁成文的耳朵,一遍遍的念叨:“美女都是红粉骷髅,美女都是红粉骷髅……” 沈先生三口朝这边来,宁馨也朝那边走。 两家没一会儿就近处碰了面。 裴杉一脸无趣:“干嘛看什么梅花,有这时间我回去温书不好吗?” 沈先生也知道自家外孙现在的状况不太对劲。 他教书多年,桃李满天下,什么样情况的学生他都见过。 可医者不自医,对待自己的亲外孙,他着实是没了办法。 所以,听说宁馨约着裴杉出来玩,他立马与老婆子一起,将裴杉拎了出来。 宁家的小丫头好哇。 小大人一个,说出话来讨喜又可爱,说不准和这丫头玩玩,裴杉的心情真的能好起来了呢。 “裴哥哥,我们去打水漂吧!” 宁馨主动去拉裴杉的手。 她是没什么男女有别的概念的。 毕竟十二岁的裴杉在她眼里连个男的都还算不上。 却不料,裴杉甩开她的手,一脸的不耐烦:“不玩,我要回家。” “杉儿,怎么和妹妹说话呢!”沈先生斥了他一句。 裴杉的脸色更不好看,气鼓鼓道:“宁成文在外面名声极差,他女儿又能好到哪里去,外公,您教这样的学生真的不嫌丢人——” “啪”地一声。 话音未落,沈先生一个耳光已经打在了他脸上。 “裴杉!你读了那么多书,就教你这么做人的?” “老夫说了多少次,小宁是被人掳去,他是受害者!” “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你不敬他人,旁人如何敬你!” 沈先生气的直喘粗气,把老妻吓得一个劲儿在旁边帮他顺气。 裴杉被打懵了,捂着脸站在原地死死地瞪着宁成文和宁馨,觉得这一切都怪他们。 这俩人就是为了攀上外祖父的关系,所以才来讨好他的! “若非你也有错,凭什么他们抢的是你,而不是旁人?”他咄咄逼人。 宁成文抬起眼皮,淡淡扫了他一眼。 理都没理他,而是对沈先生道:“先生,令郎若不愿与我们同行,成文带馨儿先走便是了。” 入赘数年,他早已经习惯了被人如此轻视。 若是不久之前,他或许还会为裴杉说的话生气。 可馨儿告诉过他,错的是那些加害之人,是那些将恶言加诸到他们身上的人。 他是受害者,他没错。 “馨儿,我们走。”宁成文想带女儿离开,一低头,却不见宁馨的身影。 小丫头不知何时已经跑到裴杉跟前,趁他不备,一把扯下他挂在腰间的白玉玉佩,顺手就扔到了一旁湍急的河流里。 “你疯了!”裴杉惊叫出声。 宁馨拍拍手,拍掉手上的灰尘,慢悠悠道:“谁让你非要带玉佩出门,不然凭什么我扔的不是旁人的,偏是你的?” 第二十六章 县试来临 摆明就是在回怼他刚才的那句话。 裴杉神情莫名,想要反驳,却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话。 只好咬了咬牙道:“你等着!”说完,他一掉头噗通跳进了河里。 “先生你看这……”宁成文这下有些着急了。 沈先生却摆摆手:“不妨,杉儿从小便深谙水性,不过下去寻个东西,没事的。” “是是,但……”沈夫人明显不太放心,想要寻人帮忙,却被沈先生拦住:“黄口小儿,老夫尚且在,他还敢信口胡言,就该如此教训一番!” 说完,他又垂首看向宁馨:“小丫头,你是单为你爹爹出气,还是为旁的什么?” 不愧是同行,眼光就是够毒。 宁馨弯了弯笑眼:“裴哥哥成日温书,是该活动一下筋骨,这样夜里也好安眠。” 运动能分泌多巴胺,是最有效缓解心情的办法。 宁馨曾跟学校的心理学老师取过经,对方告诉她,缓解这么大孩子的情绪焦虑,一是大量运动,二就是痛哭。 她准备双管齐下,让裴杉先运动运动,回来再哭。 一月水冷,裴杉在下面待不多久就要上来。 往日疼爱他的外祖父外祖母都等在岸上,像是在看他的热闹。 他性子执拗,只好一遍遍的下河去寻那块玉佩。 玉佩是爹爹给他的,说是代表着裴氏一族的荣誉,他要是弄丢了,爹爹一定会打死他的。 看着外孙湿漉漉在河边的背影,沈先生有些心疼,却仍旧坚持。 他对宁馨道:“裴家原是一届小官,我那女婿也有些体面,只是去年牵扯上了一个事情,官职被撸下来,从天上落到泥里,落井下石的不少,女婿心态失衡,只能逼着杉儿用功,想要考个功名再找回面子。” 宁馨若有所思。 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家长她见得不少。 大多数都是将自己年轻时候没有实现的远大抱负施加在孩子身上。 可这本来就是不道德的。 孩子的人生是孩子的,不该被规定在某个框架里。 她有些同情裴杉,但一想到他方才说爹爹的话,又觉得挺活该的。 小小年纪,听风就是雨,一点分辨的能力都没有。 整整捞了一个时辰,裴杉被搞得浑身上下都是河边的淤泥,可还是没有找到他的玉佩。 原本艳阳高照的天气,此刻也阴沉下来。 厚厚的淤泥在他的手上都结成了块儿。 一如父亲对他的那些裹挟。 “杉儿,裴家的兴旺都在你身上了!” “杉儿,若你考不出头,为父也没有活路了!” “杉儿一定要努力,让那些瞧不起我们的人看看!” 谁瞧不起他们? 明明是父亲自己瞧不起自己…… 一想到玉佩丢失以后,回去会被父亲责罚打骂,裴杉心中疲累和恐惧的情绪融为一体。 他不想念书!他想出去玩! 那些书好难背啊,明明背了无数次,可是第二天还是会忘! 好累啊,凭什么全世界都来欺负他! 一股热流从眼眶中流出来,胸腔中某一块好像突然碎了,像开了闸的堤坝, 所有的委屈和不安都从积郁已久的心脏里迸发了出来。 他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全然不顾身边有没有人在看。 太累了!他太累了! 宁馨是直到他哭的差不多,嗓子都有些哑的时候才走过去的。 “裴哥哥。”她晃了晃裴杉的胳膊。 后者看她的眼神像饿狼似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把她吞了。 宁馨缩了缩脖子,从袖口摸出那块白色的玉佩,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的玉佩,你还要不要了?” 随便扔别人的东西可不好。 她刚才扔的是从地上捡的小石子。 “我的玉佩!!”裴杉激动地扑过来,眼睛亮的像饿了好几天终于看到狗粮的小狗狗。 失而复得的惊喜让他在看这个小不点都没有刚才那么讨人厌了。 宁馨却适时将玉佩又缩回了袖子里,笑眯眯道:“想要哇,想要得给我爹爹道歉哦~” 裴杉:…… 这小丫头还是那么讨厌。 经过双方友好协商,裴杉最终认真给宁成文道了个歉。 他其实内心对宁成文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 他单纯是看这世间所有的事情都不爽。 他就是想也搞得别人不爽。 可是在河里折腾了半天,又扯着脖子嚎了一顿以后,他胸腔里那股暴戾的欲念突然一下子就没了。 他甚至有点困了,哈欠一个接着一个的打。 “沈爷爷,雇的车子来了,你们快回去吧,别把裴哥哥冻坏了。” 裴杉还在底下冻着的时候,宁馨就叫她爹出去雇了一辆马车,里面烧着暖炉和棉被。 这是古代,普普通通一个风寒很可能要人命。 她只是想解决一下裴杉的焦虑症,可没准备送他归西。 沈先生沈夫人也没有推辞,对父女二人表达了感谢以后,便带着裴杉上了马车。 车帘就要落下之时,沈先生突然叫住宁成文:“成文,后日你来我家里一趟,为师押了几道题,你拿回去看看。” 说完,车帘落下,车夫一甩马鞭,马车缓缓朝集市方向走去。 沈先生能在镇上开社学这么多年,押题的能力是不容置疑的。 但每年他的题只给他认为最有可能考中的人。 科考是相对性考试,录取人数每年是有范围区间的。 他押题的准确性极强,若是给出去的人数过多,会对地区的成绩有所影响。 宁成文并不在这个范围里。 沈先生这是给他开了个小灶。 宁馨乐得眼睛都眯起来,拉着宁成文的手在原地乱蹦。 啊啊啊,与人为善可真好啊,要不是她一时兴起管了裴杉的麻烦事,恐怕她爹还落不到这么个好处呢! 宁成文也高兴的不行,直言有了沈先生的押题,他考中的几率就会更高了。 之后,父女俩又去博文斋教了新的书稿。 因为这次是宁馨自己操刀的缘故,张掌柜对这次书稿的满意度明显比上一次高。 宁成文难免心里不是滋味儿。 自己好歹是当爹爹的,没想到写个话本,竟然还不如这个六岁的小丫头。 画皮一卷宁馨写了十万字。 张掌柜说话算数,给的稿酬是千字三千文。 父女俩从博文斋出来,怀里揣了沉甸甸的三百两银子。 宁馨乐得嘴角都合不拢了。 日头东升西落,转眼便是二月十五,县试来临。 第二十七章 不能人事 县试在二月十五,天气依旧寒冷。 大窑村过去也没有出过读书人。 所以哪怕宁成文是外来户,可村里人还是与有荣焉,都赶来送考。 “成文呐,你可要好好考,给咱们村里也长长脸。” 有读书人的村子是不一样的。 古代秀才的名下田庄是可以少交赋税的,而且村里出个秀才,就连县老爷也是要高看三分。 宁老太和宁大哥也过来送考。 小儿子从小体弱,宁老太原想给做件厚实的冬衣。 可又听说县试不许穿带夹层的衣服。 只好寻了几块厚实的料子,一连做了好几件,都给宁成文穿在了身上。 宁大哥也跟在身后,提着一个筐子,闷闷的递到弟弟手里:“给你烙的饼子,路上吃。” 自打宁大嫂被休了之后,宁大哥这闷葫芦变得更闷了。 就连熊孩子宁晖也老实了不少,在人群中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宁馨盯他盯得很死,生怕他作什么妖。 但好在宁晖虽然眼珠子乱转,但到底没敢乱动什么。 眼看着时间到了,李贵驾着马车准备送宁成文去县城。 县试总共考四场五天,上一场取了名次才能考下一场,以此类推。 宁成文具体几天能回,没人知道。 宁馨怕自己跟去会影响他发挥,索性在家里等着。 “爹爹。”众人该说的都说完了,宁馨拉着宁成文|做最后的叮嘱:“进了考场先看考卷,不要着急落笔,一定要理顺下笔思路再开始写,卷面尽量保持整洁。” 她过去曾被抽调去批过高考卷。 天天被关在机房阅卷,人在屏幕前都盯傻了。 好多时候学生具体写了什么没那么重要,但卷面的整洁度却很重要。 宁成文觉得宁馨不大点一个人,说话比夫子还要老成似的。 他笑眼弯弯的,摸摸宁馨的头:“放心吧馨儿,爹爹一定会带着好消息回来的。” - 李贵驾着的马车越走越远,村民也都走的差不多了。 宁馨却还站在原地遥遥眺望,紧紧地攥着小拳头。 嘴上说着不抱希望,可这次考不过就还得再等一年。 宁成文已经二十多了,大龄考生哪还有那么多的一年。 “还不回去煮饭,可是你答应了会照顾老夫起居,老夫才叫李贵送你爹去考试的。” 于四叔不合时宜的开口。 宁馨仰起脸毫不客气的瞪了他一眼。 这破老头,一天惯会欺负她。 明明李爷爷走前都留了饭,他却非得指使自己这个小不点。 “族长,您要不嫌弃,这几日我可以过去帮您……” 于秀秀垂着脸,紧张的说话还有些颤抖。 于四叔一皱眉,宁馨也立马警惕了起来。 于秀秀对她和她爹是有恩的。 要不是她上次来报信,说不定宁成文就要被神不知鬼不觉被抢去给姚凤兰做赘婿了。 但于秀秀她妈不是个省油的灯。 宁馨最近总听到有人说,于秀秀她妈觉得宁成文要是能考中秀才老爷,就算带个娃娃,她家秀秀跟了也不亏。 这咋行? 在考中进士之前,她爹的心思只能花在学习上面。 美女都是红粉骷髅,爱情是学习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多谢秀秀姐,我自己可以的。”她果断拒绝了于秀秀的好意,拉着于四叔就往院子里面跑。 老头被她拽的差点摔了个跟头。 不高兴的甩开她:“一个女娃娃,像什么样子!” 宁馨谄媚的赔笑脸,乖巧的叫了声:“叔爷~” 含糖量四个加号。 要知道她私底下都管他叫臭老头的。 住了一个多月,于四叔也深谙这臭丫头的性情,不动声色朝旁边挪了一步:“说了再不管你家的事,你不要烦我。” 说完,他转身就要回屋。 宁馨小跑着撵上去,稚嫩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叔爷,你要是不帮我,我就跟村里人说,你上次识字比赛又输给我了!” “……”于四叔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把这小不点挂房梁上好好抽一顿。 烦死了烦死了!一个小丫头片子,学字怎么那么快! 宁馨静候以待,于四叔咬牙切齿:“最后一次,说!” “你就跟村上人说一说,我爹爹被女人吓坏了,再找不成老婆了,叫他们不要惦记了。” “……” - 宁成文不知道,在自己去县城赶考的时候,他闺女已经将他“不能人事”的消息传遍了全村。 不过就算知道了也无所谓,他的心思确实不在女色身上。 他闺女说的对,美人都是红粉骷髅。 去县城的路需要一些时间,宁成文在马车里做着最后的冲刺。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嘛。 又看了三遍沈先生给押的题,马车才晃晃悠悠到了县城。 李贵找地方拴了马,送他朝考场的方向走。 一个人影儿匆匆闪过,宁成文愣了下:“李叔,你可看见什么人?” 李贵哈哈笑:“公子,这满街都是人啊。” 他以为宁成文是考前紧张,还宽慰他:“公子莫怕,你定会旗开得胜的。” 宁成文笑笑,道了句谢,可脑中那个身影却挥之不去。 会是她吗?她来是做什么的呢? 临近考场,人乌泱泱的围了一片。 多数考生都是有家人送考的。 宁家原本也是准备来给他送考的,包括在邻村的宁小蓉。 但宁成文不想大费周章,便谢绝了家人,只说等到乡试再让他们来送。 沈先生和沈夫人也来送裴杉。 这小子自打上回在梅园口出恶言以后,心里便对宁成文有诸多愧疚。 虽然他家那个小丫头很是讨嫌,但他这人温温和和的,也没做错什么。 自己怎么就说出那样的话。 是天天晚上睡觉前都觉得后悔的程度。 “宁……宁大哥,你备考的如何了……”他小声搭讪。 宁成文本就脾气好,根本不会和小孩子计较,闻言点点头:“全赖夫子教的好。” 沈先生被一众考生围着走不出来,裴杉只得又红着脸道:“宁大哥,我外祖父总说你的文章好,此次考试必定能脱颖而出。” “多谢,也祝你朝气如虹,心想事成。” 第二十八章 中了头名 不多会儿,考场的大门缓缓拉开。 一众带刀差役从里面鱼贯而出,宁成文站在裴杉后面,隐隐感觉这小子在发抖。 “别怕。”他拍拍裴杉的肩,手掌热热的。 其实宁成文自己也很害怕,二十二岁才第一次下场,其实已经算是年纪很大了。 况且他的复习时间不长,堪堪只有月余。 可面对比自家馨儿大不了几岁的裴杉,他又不得不显得镇定一些。 “沈夫人煮的腊肉饭很好吃,等考完了,不知道方不方便……” “方便的!方便的!外祖母做饭最是好吃的。” 裴杉仿佛捉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顺着他这个话题哇啦哇啦说个没完,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短暂忘却心中的焦虑。 直到被差役呵斥了肃静,他才讪讪的闭上了嘴。 众考生列队验明真身以后,差役便挨着个的搜检。 考生里面只允许留一件里衣,外头的衣服要一件一件的搜查。 离他们不远处有个穿了棉衣的小胖子,衣服厚实的要命。 差役奉命检查,用刀将衣服戳了个对穿,确认里面没有夹带,才让小胖子穿了件破袄进了考场。 小胖子委委屈屈,宁成文心里直呼后怕。 亏得沈先生提前嘱咐,不然自己恐怕更狼狈。 考棚里面设施并不算好,会否碰上漏风漏雨的主要看运气如何。 那小胖子尚且是个体壮的,要是自己这样单薄,恐怕县试还没考完就要倒下。 “凤台县考生宁成文、魏凌……五人联保!”差役高声唱保。 宁成文与和他联保的几人站在一起,再次验明正身以后才被带进考场。 考棚两侧都被封死,防止相互作弊。 宁成文备好笔墨,等待考卷发下。 他的笔墨都是县城能买到的最好的。 笔是千金阁的湖笔,十两银子一支。 墨是一得阁的墨锭,最贵的那种,闻起来还有兰花的香气。 他本是不愿意在这上面多花钱的,但馨儿不同意。 想到自家馨儿小大人似的对他说:“爹爹,咱家现在不缺钱,吃穿文具咱们都用最好的!”宁成文俊秀的脸上就难掩笑意。 就算是为了馨儿,也要考出个名堂来! …… 县试的第一场考的是默写经义。 宁成文粗略看了一下考卷,发觉里面的内容基本都是自己背诵过得。 他心下大喜,正提笔欲写,脑海里却突然响起临走前宁馨嘱咐的话:“先仔细看卷子再答题!” 他只好压下性子,再一次将卷面重新看了一遍。 却不想这一遍刚好发现了之前没有发现的一处错漏,差点就张冠李戴,填错了内容。 好险!好险! 第一场总共考一天,宁成文中午吃的就是宁大哥给带的饼子。 饼子烙的薄薄的,外层抹了些油盐,虽然到中午时候已经有些凉了,但味道还是很好。 宁成文就着水吃了两张,就开始考下半场。 县试下半场考五言六韵试帖诗。 相比于背诵经义,其实宁成文在写诗作赋还算是小有些天赋。 尤其是在写了话本以后,他莫名就文窍大开,不止格律精通,内容也深切著明。 沈先生说这是他的长项。 宁馨也曾在偷偷检查他作业的时候喟叹过:长得漂亮又会写诗,这不就是个妥妥的风流才子相么。 但此刻,“风流才子”宁成文却一点都不敢懈怠。 他在草稿纸上修改数遍以后,最终选择了自己最满意的一篇。 然后提起腕子,端端正正的抄写在了考卷之上。 时至夕西,开始有考生开始交卷。 宁成文听闺女的话,反复检查了好几遍确认没有问题以后,才交了答卷。 他是比较后面出来的,没想到沈先生和沈夫人也都还没走。 “夫子。”他上前给沈先生作了个揖。 临考试之前沈先生押的那一套题,中了两道,对他来说是莫大的惊喜。 但他不能再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只能问道:“裴小公子还没有出来吗?” 沈夫人焦急地朝里面眺望:“是啊,瞧这人都快走光了,杉儿他怎么还不出来。” 沈先生眉头皱的很紧:“若区区一场考试便将他为难成这样,那么日后他也再不会有什么大出息了。” 话虽说的狠些,但肉眼可见的,老爷子脸上的焦虑并不比老妻少。 宁成文不急回客栈,便陪着二老在门口等。 又过了会儿,考场响起一声钟鸣,这是考试结束的钟声。 剩余的考生被差役撵着从里面走了出来。 其中不乏有些脸上挂泪的,直说时间不够用,自己还没有写完。 可还是没有裴杉。 眼看着沈先生老两口的眉头拧的更紧,宁成文便主动朝前走了几步,想问问差役可还有别的考生。 正这时,只见考场内走出两个身高体阔的差役,二人架着个脚步踉跄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赫然便是裴杉。 宁成文赶紧迎上前,在两个差役略带鄙夷的眼光中将裴杉接了过来。 “我的杉儿啊,这是怎么了?”沈夫人也小跑着过来,架住了他的另一边肩膀。 只见裴杉脸色苍白,宛若一棵干枯的老树,眼底一点光芒都没有。 闻言只是慢吞吞晃了晃头:“无妨,坐的太久,腿软了。” 哪有腿软如此的,怕是考的伤了神。 宁成文不方便多言,恰赶上李贵驾着马车来接,他也不顾沈先生的推让,将裴杉扶上了马车。 “公子,咱们去哪儿?” 宁成文看向沈先生:“夫子,你们住在哪儿?” 看着马车内已经苍白的毫无血色的小少年,沈先生微微叹了口气,报出一个地点。 将这一家三口送到地方,宁成文没有多做停留,和李贵一起回到了他们所住的客栈。 李贵来前被宁馨嘱咐过,尽量不要问宁成文考的如何。 考的如何都考完了,再问一遍徒增烦忧。 再说了,第一场考试不过是通过性考试,过不过的,三天之内必出成绩。 不如让他平心静气看一看下场考试的内容。 李贵依言做了,按照宁馨嘱咐的,照顾宁成文起居。 不喝生水,不要熬夜,不吃油腻的食物,三餐也是借了客栈的小锅亲自煮的。 他们这间客栈住了好些考生,第一天考完,就好几个人要放松放松,说是去酒楼大吃一顿。 前来邀约宁成文,也都被李贵给一一婉拒了。 突然改变生活作息会影响状态的,反正馨儿那丫头就是这么教他的。 李贵这些日子被宁馨一口一个李爷爷哄得高高兴兴,哪怕没有工钱都乐意。 何况临出门前,宁馨还封了个挺大的红包给他。 他自然更用心照顾宁成文,恨不得把人供起来,甚至还抽空去郊外的夫子庙求了个符。 保佑宁成文一举得中。 风平浪静的过了两天,除了第一夜没睡好以外,宁成文后面情绪也比较平稳。 二月十八,县试第一场放榜。 李贵一听到信儿便跑去帮宁成文看榜。 说来也怪,他明明已是知天命的年纪,头发花白。 但行动却十分利落,身姿轻盈,左右腾挪,很快就挤到了最前面。 不多会儿,他洪亮的声音响了起来:“中了!我家公子中了头名!” 第二十九章 夫妻做局 “头名?可是凤台县的宁成文?” “对对对!那便是我家公子!” 李贵高兴的太过肆无忌惮,根本顾不得人群里那些落榜学子的心情。 他可是真替宁家高兴啊! 自打他家宁老爷子去世以后,这一家几口的日子过的是一日不如一日。 不过现在好了,宁成文就要出头了!! “李叔!” 后出来的宁成文也终于赶到了榜下。 李贵在众人的仇视下,一把将他拉进了内围,指着最上面的名字道:“公子,是你吧?你考了榜首啊!” 李贵识字不多,为了替宁成文看榜,他已经将这几个字在心里背的是滚瓜烂熟了。 “嗯……是,是我……”宁成文人怔怔的,说话也有些慢。 他对自己复习的程度其实心里有数,觉得过个县试难度应是不大的。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能考中头名。 他做到了!他真的做到了! “公子。”李贵推一推他,问道:“那咱们还留下来考后面三场吗?” 县试第一场前二十名是可以不用考后面三场,反正这场县试他们已经过了。 宁成文看一看榜,又看一看周围神色各异的考生。 有人因考中而激动,有人因落榜而泣泪。 他过去还曾想过要是自己能考中前二十,就直接回家,等候府试。 可眼下他的名字挂在榜单的第一位,胸腔突然就涌起了难平的热血。 他何不考个县案首回去?! 看榜的人群一波波来又一波波走,考中的欢欣鼓舞,考不中的垂头丧气。 宁成文和李贵才走后不久,人群中又挤进来一个年轻的妇人。 妇人穿金戴银,描眉画眼,一直朝着榜单上看。 “小哥,您给瞧瞧,上面可有一位姓宁,唤作宁成文的考生的名字?” 她不识字,便随意拉了个人过来问。 那男子是别家的家仆,已经仰头看了半晌也没有找到他家主子的名字。 这会儿正忐忑着,生怕主子回去会罚他。 原也不想搭理这妇人,但看在她笑脸相迎的份上,又没好意思拒绝。 “你说叫什么?” “宁成文。” 男子闻言,微怔一下,随即抬头确认:“第一个就是!凤台县宁成文。” 他语气里难掩嫉妒。 要是他家主子能考个头名就好了,这样自己不光不会受罚,说不定主子一高兴,还能给他些赏赐。 “什么?!头名?”程秀娥只觉眼前一黑,差点倒下去。 还是那男子接了她一把,将她拉了起来。 “你家主人这是考中了,快回去报喜吧。”说完,男子匆匆跑了。 只留程秀娥站在原地,脑袋嗡嗡的响。 完蛋了!梦里梦到的那些事情好像真的在按部就班的发生着。 宁成文不仅去考科举了,甚至县试第一场还考了个头名! 这可怎么办?他会不会真的像梦里那样杀了自己…… 想到梦里的场景,程秀娥就觉得自己脖子后冒着冷风。 她下意识摸了摸脖子,脚步踉跄的朝西街的长乐坊走去。 程秀娥后嫁的男人姓郑,是个屠户。 郑家虽说是靠杀猪起家,但他与县城的赌坊长乐坊的老板却是关系极好。 听说二人年轻时便义结金兰,是结拜兄弟。 程秀娥只知郑屠户没几天就会来长乐坊一趟,然后带许多钱回去。 原来她只以为郑屠户是在赌坊赢的,还曾劝他少玩这些。 直到这次同行,程秀娥才知道郑屠户做的是什么勾当。 他是给赌坊送人赌钱,然后在其中抽成的。 这一次,他送来的人是宁大嫂徐月。 上回姚凤兰的事情被徐月办砸了以后,程秀娥都快要恨死她了。 这傻女人被休了之后竟然主动上门来找自己了。 徐月痛哭流涕,说自己因为事情败露被宁成武休了,娘家哥哥也恨她入骨,现在无处可去,只能来找她帮忙。 徐月威胁她,若是她不帮自己藏身,马上就会将她是幕后主谋这件事告诉姚凤兰。 程家作恶多端,不怕官,却很怕比他们更恶上几分的姚凤兰。 程秀娥无法,只得将徐月藏在了自家地窖里面。 原是想寻个机会将人送出去的,却不料偶然一次被郑屠户发现了。 程秀娥只好解释是乡里的穷亲戚来打秋风。 谁知郑屠户盯着徐月腕子上的那只金镯子,好半天笑着说了句:“妹子,我有个赚钱的法子,你想不想试试?” - 进了长乐坊的门,里面乌烟瘴气。 一众赌徒为了骰子上的点数争得面红耳赤。 徐月和郑屠户在最里面的一桌。 他们玩的是牌九,四人一张桌,三男一女,郑屠户站在徐月的背后,正在指挥她出哪张牌。 “出这个,妹子,听哥的。” 郑屠户生的膀大腰圆,肤色黝黑,每每眯起眼睛,便是在琢磨什么坏心思。 再看徐月面前已经堆了不少筹码。 程秀娥心知,大家的耐心差不多了,徐月马上就要开始输钱了。 不出所料,徐月再没赢过一局。 不管是牌九骰子还是叶子牌,长乐坊有的项目她都玩了个遍,一局没赢。 不光输掉了赌场用来钓鱼的筹码,还输掉了她腕子上的那个金手镯。 这是成亲那年宁成武举全家之力给她买的。 写休书的时候也没要回去。 徐月原是想留个念想,可赌红了眼,也给搭了进去。 “秀娥,你再借我些钱成不?”她还想翻本,拉着程秀娥的手不肯松开。 莫说郑屠户还在旁边看着,就算他不在,程秀娥也希望能将徐月逼到死局,这样才能让她为自己所用。 她摇摇头,徐月急的脸上的肉都在抖。 徐月在宁家的时候养的挺胖的,但被休以后,她三餐不继,已经瘦了不少。 容貌也比过去好看了许多。 一个容貌猥琐的男人凑上来,打量了她的模样以后,笑道:“妹妹,哥哥借你些钱如何。只不过……”他眼神愈发肆无忌惮,看的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徐月被他盯得朝后退了一步。 程秀娥抱着胸冷眼观瞧。 以她对徐月的了解,这个女人愚蠢且自负,是不会拒绝的。 不出所料,徐月想了会儿,朝前挪了一步,对那人道:“好。” 反正她相信,只要再给她些钱,她就一定能翻本! 等她赚了大钱,她定然要回去大窑村扔到宁家人脸上,再狠狠地羞辱他们一番! 第三十章 突遇危机 二月二十一,是县试最后一场。 第二场第三场的考试是连着考的。 因为第一场拿了头名,所以宁成文状态极好,那两场也都是超常发挥。 第二场表判他又考了个头名。 第三场策论他题意理解有些偏了,名次考到了十名开外。 县案首虽不必场场头名,但若他最后这一场还能考一个头名,那么他被点中县案首的几率一定会更加的高。 “成文。”刚到考场门前,他就碰上来送考的沈先生夫妇和无精打采的裴杉。 裴杉连考三场,次次都是被人抬着出的考场。 但尽管如此,他也扛到了这最后一场。 凤台县这次来考县试的有不少是沈先生的学生,其中考的最好的便是宁成文。 沈先生对他期望极高,连外孙都顾不上,拉着宁成文就是一通嘱咐。 不仅又给他说了几道有可能出的试题,还替他理清了做题思路。 宁成文听得全神贯注,裴杉却只是在旁边呆愣愣的站着。 都讲完以后,沈先生一脸期待的带着夫人退到了人群之后。 宁成文和裴杉则排到了队伍里面。 每天进考场都要重新搜检,宁成文站在队伍里还在回想刚刚沈先生说的话。 “哎,马上就要进去了,你能记住多少啊。” 裴杉碰了下他的肩膀,有些嫉妒:“你家世不如我,备考时间也不如我,家里还有个娃娃要照看,怎的竟考的比我还要好哇。” 宁成文笑着摇摇头。 他们只看见他轻轻松松考中头名,却看不见他的努力。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耗尽了几十斤的灯油,几乎没有睡过一个整觉。 馨儿说得对,哪有天生的考神,都是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努力罢了。 他便是如此。 同在沈先生门下读书的魏凌也排在二人不远的地方。 他就是之前上课时偷偷给宁成文看杂书被宁馨发现的那个。 他家里是在镇上开酒楼的,家境不错,人却惫懒,并不如宁成文这么努力。 反正就算考不中他也可以回家继承酒楼的。 “成文兄,考完去我家酒楼尝尝厨师新学的蜀菜,我做东!” 裴杉撇撇嘴,他家书香门第,向来瞧不上商贾之家的铜臭味儿。 “试还没考完,你便只想着玩,宁大哥他已经保底过了县试,那你呢?” 魏凌三场都是擦边过的,几乎把着榜单的最后一名。 旁人都笑他是孙山,魏凌却觉得只要过了就行,第二名和倒数第一没什么区别。 他朝裴杉做了个鬼脸:“反正总比你这软脚虾要强。” “你、你……” 裴杉被他气的脸色涨红,差点出了队伍过去锤他一拳。 宁成文赶紧将人按住:“好了,都是同窗,何苦互相挖苦。” 正此时,人群外围突然传出惊呼::“闪开!马疯了!” 宁成文应声抬头,只见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迎面而来。 铸铁的马蹄划破空气,猎猎风声震耳欲聋。 这马分明就是朝他们的方向来的! 周围已经乱成一片,宁成文丢掉考篮转身要跑。 却冷不防看见身后的裴杉不知何时被人推倒在地。 他若不救,那批疯马定然会将裴杉跺个粉碎! 他没多想,将裴杉扛上肩头就跑。 “抓紧我!” 万幸最近宁成文听宁馨的话一直在锻炼,扛起一个瘦弱的小少年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身后哒哒的马蹄声仿佛催命的号角。 眼看疯马愈来愈近,裴杉都有些绝望了:“宁大哥你放我下来吧,不然我们都会死的!” “是啊,你俩不能一起搭进去啊。”魏凌离得远些,也在替他紧张。 裴杉个子不小,虽未成年,但体重也并不算轻。 宁成文额头冒出青筋,咬着牙道:“圣贤书上说见死不救非君子,见义不为枉成人!” …… 同一时刻,正在书房埋头苦写的宁馨只觉得心脏一紧。 《画皮》一卷送到张掌柜手里以后,他立马向宁馨邀约了第三卷。 这书不光是在淮南一地卖的好,就连京城那边也销量极好。 张掌柜趁热打铁,宁馨也本着钱多多益善的原则,准备一次性把第三卷第四卷都写完。 县试之后是府试,府试之后是院试。 镇上的社学能力有限,宁成文要是考中县试以后,宁馨就准备送他去淮南府的凤阳书院读书。 听说那里的师资力量雄厚,近几年还出过一位榜眼。 但淮南府离大窑村相隔几百里,不可能让宁成文走读,所以她想着到时候就在书院附近赁个宅子住。 这相当于现代重点高中附近的租房热,凤阳书院周围的房子肯定很贵,她得多攒些钱才行。 正想着,就听院外传来人声:“馨儿在家吗?” 宁馨一怔,这声音不是姑姑家的表姐崔楚楚吗? 上回姚凤兰要抢亲那次,她也见到了宁小蓉家一儿一女。 表哥叫崔文彦,表姐叫崔楚楚,俩人性格都让她很喜欢。 尤其是她这个表姐,拎起柴刀的样子和姑姑简直是一模一样。 爹爹出门考试那天他们没来送,宁馨还特地叫人去邻村打听来着,没想到消息还没回来,这人倒是来了。 她赶紧跑出去开门。 却见于四叔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了院门,姑姑带着一儿一女乖巧的在门口站着。 于四叔背着手正在检阅表哥手里提着的鱼。 开春天暖,河面已经开化,早就有人开始下河捞鱼。 于四叔看着小伙子手里提着的鱼,已经有点馋了。 一冬天都没吃鱼了呀。 他咂咂嘴,刚想说话,只见宁馨小蜜蜂一样从他身后窜了出去。 她跑到三人面前,笑着说道:“姑姑你们怎么来啦?县试今天最后一场了,明日爹爹他们就能回来啦!” “就是特地过来瞧他的。”宁小蓉正想去摸她的头,宁馨却已经捂着心口蹲了下来。 “怎么啦馨儿?”崔楚楚要过来扶。 宁馨艰难的摇摇手:“心脏,心脏疼了一下。” 比刚才那下还疼,好像有人狠狠攥住她的心脏一样。 一个念头突然蹦了出来。 该不会是她爹爹出了什么事儿吧! 宁馨蹲在地上,只觉一股冷意窜上了脊梁,额上立时渗出了冷汗。 第三十一章 再见顾绯 宁馨是个急性子。 一想到有可能是宁成文的事,她马上就要动身去县城。 “不行!你跑丢了等你爹回来问我要人怎么办!”于四叔不同意。 宁馨只好拉上宁小蓉:“姑姑,我让姑姑陪我去。” 宁小蓉刚进门,还没看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侄女拉着要走。 她不知道所为何事,也无法相信宁馨心脏疼那么一次,就意味着她弟弟出了事。 不就是去县城考个试么,咋还能遇到什么生死大事? 眼见着一帮人都不信她,宁馨有点绝望了。 啊啊啊,为啥要给她生成这么点一个小玩意啊,连出个院门都不能自己做主。 她正琢磨着还有没有什么其他办法的时候,突然身旁响起干净的一声:“我信馨儿,我陪她去吧。” 是表哥崔文彦。 宁馨朝他投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就当去县城看看热闹,我还没见过考场是什么样。” 崔文彦今年十五,生的清瘦干净,因为常年下地做农活,所以看着也有些男人味。 但前段时间宁成文跟姐姐商量,还是想将文彦送去读书,自己来出钱。 宁小蓉当然知道读书能改变门楣,改变眼界,但苦于过去太穷。 现在弟弟愿意帮衬,她也欣然接受,准备过几天就送文彦去读书。 所以他一说想去看看考场,宁小蓉立马就答应了。 宁馨顺势攀上去,借着崔文彦的东风一起去了县城。 在众人担忧的目光里,宁馨坐上驴车朝县城的方向赶去。 她算过了时间,他们大概在傍晚时分就能到达县城。 那时考试刚刚结束,他们刚好能在考场等到爹爹考完出来。 驴车是从大窑村里雇的,崔文彦赶车。 看着这少年单薄的脊背,宁馨竟然有点心虚。 是,在古代人眼里,十五岁的男孩已经是个可以顶门立户的成年人了。 但在她这个现代人眼里,这就是妥妥的非法使用童工啊。 “表哥,今天谢谢你哈。” 她凑过去赔笑脸,顺便把从家里带出来的包子分了崔文彦一个。 崔文彦接过纸包看了一眼:“白面的?” 宁馨点点头:“猪肉大葱的,李爷爷之前包的,可香啦。” 宁馨很舍得在吃食上花钱。 买了好多精米精面和肉,顺道给于四叔和李贵也改善了伙食。 有时候她想,那老头一直没把她和她爹撵出去,可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跟着他们吃的太好了。 崔文彦没多说什么,接过来道了句谢。 吃了包子以后又有点心,宁馨这次没再递,而是顺手喂了一块到他嘴边。 “玫瑰酥,也是李爷爷做的,他啥都会!” 宁馨还在显摆,却发现那头半晌没动静。 她一瞧,不知何时,崔文彦那张俊脸已经涨得通红了。 像是熟透了的番茄,再一碰就要破了。 “你……”脸红什么几个字将将出口,宁馨立马想到,这可是在古代啊。 古代表兄妹成亲的实在是太多了。 崔文彦又正值说亲的年纪,她这动作确实是不大合适。 宁馨下意识低头瞧瞧自己一马平川的模样,心里不禁呐喊:你脸红个屁啊,我连个女的都还不算呢!! 虽然这么想,但后半程她还是老实了不少。 晚霞艳艳的挂在天际,他俩总算是在老驴精疲力尽之前赶到了县城。 一路问了许多人,找到了考场。 可是到了门口一瞧,却见黑漆大门紧紧地闭着,门口只有一名差役在打着哈欠。 不对啊,这么大的考试就留这么一个人看门? 而且这门口连几个等考生的家人都没有? 崔文彦也看出不对劲,他对宁馨道:“你坐着,我去问问。” “嗯。” 宁馨看着崔文彦和那差役说了几句话,很快就青着一张脸回来了。 “怎么了?我爹爹是不是出事了?” 她从车上蹦下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还是崔文彦一把将人抱住,沉声道:“差役说今早有匹疯马闯入,几个考生受了伤,今天的考试也取消了。” 宁馨腿一软,又差点摔个跟头。 她爹那小身板,该不会被马踩死吧! 看着宁馨的小脸一阵青一阵白,崔文彦安慰道:“你别怕,舅舅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其实这话说完他自己都心虚。 他舅可不是啥吉人,不然咋能被人抢去做赘婿,好不容易下场考试又碰上疯马袭击。 但眼下,他只能如此安慰宁馨。 “他们现在人在哪儿?”好在宁馨的慌乱只在一瞬,很快又恢复了过来。 没关系的,说是受了伤,又没说踩死了。 只要人活着,就还有很多出路。 就算不能科考那也没什么,反正他们也饿不死了! “差役说伤者都被送去了医馆。” …… 宁馨和崔文彦赶到医馆的时候,宁成文正被郎中按着要再检查一遍。 “公子你不要急!表面不见伤口,说不定有内伤呢,就让老朽再替你把把脉嘛!” 一道熟悉的男声也在跟着附和:“就是,你老实点,别落下什么病根,回头小不点要埋怨我这个当哥哥的了。” “可在下真的没病……”宁成文不情不愿又被按回了榻上。 正这时,他突然听到了馨儿的声音。 “爹爹!” 哎?怎么出现幻觉了,馨儿不是在家等着自己呢么。 正想着,就见宁馨捯饬着小短腿飞跑进来,脑袋上的两个揪揪也因为一路颠簸搞得乱七八糟。 “爹爹你没事吧!吓死我了!” 女儿竟然真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宁成文扑腾一下从榻上坐了起来,没留神还蹬了郎中一脚,直接把人踹了个倒翻。 上下左右看了一圈,确认她爹四肢完好,五脏俱全。 宁馨提了一路的心终于掉回了肚子里。 “光瞧见你爹爹,瞧不见本世子么。” 顾绯着一身红色衣袍,手持折扇,晃悠到她眼前,矮下身子在她脸蛋上揪了一把。 “小不点,好久不见呐。” 他笑起来,红唇白齿,桃花眼微微上挑。 宁馨透过窗子看见他背后的落日余晖,那璀璨的晚霞,竟不及这少年十分之一的鲜艳。 第三十二章 宁成文,接旨吧 宁馨捋了捋自己被惊艳的乱颤的小心肝。 朝顾绯笑出一口小白牙,软声软气的叫了句:“哥哥!” 她平时叫人没这么嗲,单纯是为了迎合顾绯的喜好。 这货好像就喜欢可可爱爱的小萝莉。 可一旁的崔文彦可没见过她如此,被她嗲的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很不自在。 顾绯笑笑,摸了摸她乱七八糟的脑瓜子, “两个月不见,你倒是养胖了不少啊小不点。” 和刚穿越过来相比,她确实是长胖了些。 原身过去营养不良,所以吃好喝好以后,她不光长了个子,小脸也长胖了一圈,看着肉乎乎的。 顾绯将她抱起来都稍显费力,只能将她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将今日在考场门前发生的事情全数告诉了她。 “你爹爹倒是个君子,那么危机的情势下都没有放下裴杉。” 顾绯喝了口水润润喉,宁馨脑袋上汗毛都立起来了。 太可怕了,要不是顾绯身边的士兵反应快砍断了马腿,恐怕她爹现在早已经被踩死了。 “爹爹……”她想说几句什么。 可还未开口,宁成文脑袋便低了下去:“馨儿别气,是爹爹错了。” 紧张兮兮的样子,好像做了错事怕被批评的小朋友。 宁馨愣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她爹是怕她生气。 都怪她天天在家给她爹灌输只有科考才是唯一出路。 说的次数多了,她爹以为她满心都是考试,不想让他节外生枝。 文化知识固然重要,但思想教育也得跟上啊,更何况顾绯还在这儿。 宁馨赶忙升华了一下:“你这是见义勇为,是善举啊,爹爹是馨儿的英雄!” 宁成文肉眼可见的脸色好看了起来。 “但是。”宁馨又补充:“爹爹帮助别人之前请一定保护好自己,毕竟我们父女连心。” 她说了早上时候心脏抽痛,所以才赶来县城的事儿。 看着女儿狼狈的样子,宁成文憋了又憋,终于没忍住,眼圈红了起来。 “爹爹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让馨儿担心了。”他哽咽道。 宁馨拍了拍哭包爹爹的肩膀,满脸写着无奈。 顾绯觉得好笑。 这人也真够怪的,差点被马踩没哭,摔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没哭,偏小丫头来才说了两句话,他就眼泪汪汪的了。 崔文彦也觉得挺奇怪的。 他舅舅家怎么好像大人和孩子掉了个个儿似的…… “今儿这疯马的事县衙那边已经开始调查了,最后这一场考试不日也会重新举行,你们就别急着走了,就在县城候着吧。” 随后,顾绯懒懒的看向宁成文,淡笑道:“宁兄此举是为大义,要本世子说,你这伤绝不会白受的。” 说完,他起身抖了抖衣袍上的褶皱,对宁馨道:“小不点,哥哥去忙了,过些日子找你玩。” 顾绯走后,确认没什么大碍的宁成文也带着宁馨和崔文彦离开了医馆。 路上宁馨还在琢磨顾绯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宁成文见义勇为做了好事,难不成还能有什么科举保送名额不成? 可知道了她爹三科考了两个头名以后,宁馨又觉得这个保送名额实在是没啥卵用。 还不如让他自己考呢,不管结果如何都光明正大。 省得以后进了官场要落人非议。 想到这儿,她扯了扯宁成文的衣袖,嘱咐道:“爹爹,若县里嘉奖你此次义举你当如何?” 宁成文想了想:“看嘉奖的是什么吧。” 要是奖一大箱子金元宝那他为啥不收啊! 宁馨被她爹的想象力逗得弯了弯眼,真是穷怕了啊。 …… 另一边,顾绯抵达县衙的时候,孙县令正因今日之事焦头烂额。 疯马差点踩死考生,这要是被有心人参到圣上面前,他这乌纱帽怕是就保不住了。 “世子爷,您快救救下官吧!” 见顾绯进门,他忙从书案后面疾步出来迎接。 顾绯浑不在意道:“孙大人怕甚,人又没死,不过是耽误几日考试罢了。” “可……可出了这事,就是下官办事不力啊……” “孙大人这就说错了。” 顾绯淡笑道:“凡事皆一体两面,圣上最喜德行好的读书人了,若他知道您所辖之地出了如此一位德行端方的君子,欣慰还来不及,哪里会罚你。” 孙县令怔了片刻,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世子爷是说……” 顾绯摆摆手:“我可没说。”他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本世子回去歇息了,疯马那事你也要快些查清才行,不要寒了学子们的心才好啊。” - 知道了舅舅的情况以后,崔文彦次日一早便驾着驴车回了大窑村。 一方面是宁成文在县城还要住些时日,他没必要呆这么久。 还有一方面是他要将消息带回去给宁家其他人,怕他们担心。 “表哥,告诉奶奶姑姑不要担心,爹爹这里有我呢,等考完试我们就回去。” 宁馨拍着小胸脯保证。 崔文彦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了句:“为何叫表哥而不是哥哥?” “什么?”宁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没什么。”崔文彦垂下眼睑,一甩鞭子抽在了驴臀上,火速离开了现场。 宁馨:…… 后面几日,宁成文都是在客栈里温书。 他没受什么伤,就摔了一下,身上有几处淤青。 平时擦些药酒也就好了。 期间沈先生沈夫人带着裴杉上门道过一次谢。 沈夫人老泪纵横,裴杉频频鞠躬,唯有沈先生情绪稳定些,但临走前也拉着宁成文的手一直感叹自己没有看错人,他真真是个极好的孩子。 同窗的魏凌也来了两回,都是给宁成文送补品。 每次来都一个劲儿夸他勇敢坚毅,实在是圣贤心性。 最初宁馨还怕她爹会太飘飘然,但看见宁成文每次送走客人以后,还是老老实实温书用功,她这点担心也就消了。 也对,她爹曾经可是被关在程家数年都没被逼疯的人。 区区一些夸奖还影响不了心态。 宁馨数着日子,事情发生的第五天,总算是有了信儿。 这天一早,客栈的大厅便被浩浩荡荡的衙役占满。 孙县令从四抬的轿子上下来,挺着肚子进了客栈的大门,对跪在地上的客栈掌柜道:“宁成文何在?快快叫出来接旨吧。” 第三十三章 一个蠢人罢了 片刻之后,宁成文一脸懵懂的被人簇拥着出了房门。 宁馨跟在他身后,看见跪了一地的人,也满脑袋问号。 一个头大肚圆的中年人穿着官服站在客栈当中,看见宁成文出来,笑的像个开了瓢的葫芦似的,嘴角都咧到了耳根。 “本官是此地县令,今日特来传陛下圣旨。” 啥?圣旨? 她爹救个人咋皇上都知道了? 宁馨恍恍惚惚跪在了她爹身边,做梦一般听完了这个圣旨。 筛掉那些无用的辞藻,这圣旨的意思就是,圣上听闻此地出了一个见义勇为的考生,赶紧发来贺电好好表扬了一下。 当然,纸上的都是虚的,还有物质奖励。 比如她爹之前憧憬的金元宝还真给了,宁馨看着金光闪闪的元宝,差点没咬着自己舌头。 自己天天埋头苦写,熬得眼睛都快干了,连一个金元宝可都没见过啊。 最后,孙县令收了圣旨,和蔼的对宁成文说道:“陛下|体恤苦读不易,同意你以白身选官。” 此话一出,整个客栈的人都惊呆了。 这间客栈离考场不远,最近住着的全是来参加县试的考生。 按照正常科举的流程,就算是考中进士的,也要从地方小官做起。 可眼下宁成文连个童生都不是,竟然就有这样的机缘。 这很难让人不嫉妒。 就连宁馨都有一瞬间的心动。 费劲巴拉读书干啥,不就是为了考试当官么。 要是一步到位了,岂不是解决了不少麻烦。 可还不等宁馨想明白,跪在边上的她爹就利落的拒绝了这个旨意,表示他还是愿意自己考。 孙县令摸了摸他那两撇山羊胡,赞道:“有志向!陛下真没有看错人。” 白身选官,听着是个捷径,可实际操作起来并没有那么容易。 本朝律法,考中举人便可以选官。 大把大把的人都等着呢,就算是选,又哪里轮得到宁成文这个白身。 而且就算是有的选,他又能有什么发展。 不如就一路考上去,这样到皇上面前也有几分面子。 孙县令将宁成文扶了起来,鼓励道:“三日之后便是县试最后一场,你可要好好准备,不要让陛下和本官失望啊。” 县衙的队伍风风光光的来,又热热闹闹的走。 客栈里人们的心思也飘忽不定。 有人觉得这奖赏是宁成文应得的,毕竟那天遇上疯马,只有他一个人不忘身边同窗,于危难之中救人。 也有人觉得这奖赏太重,不过是救个人罢了。 一条普普通通的人命而已,外头街市上天天都有死人,何以就引得皇上都重视起来。 程秀娥也不知道。 她坐在客栈对面的茶摊上,看着孙县令上了轿子,还有些发愣。 她指使徐月用簪子扎了马背,是为了让疯马直接踩死宁成文,不让他考科举。 人没死不说,怎的就变成现在这样,这事还被皇上知道了,还给了他那么多的赏赐?? 客栈里面,宁成文正被一众人簇拥着。 他单薄的脊背挺得笔直,那张俊俏的脸蛋上挂了一些薄红。 唇角微微上翘,看着虽腼腆,但眉宇里也有掩饰不住的骄傲。 程秀娥看的有些呆住了。 她怎么觉得,这宁成文自打离开她以后,真是愈发的英俊了呢…… 要知道当初就不该与郑屠户搞到一起。 若没有与宁成文和离,自己现在是不是也不用提心吊胆,生怕他起势以后报复自己。 可世间哪来的后悔药吃啊…… “秀娥姐,你可不能不管我啊!” 一身狼狈的徐月不知从哪儿知道了她在此处的消息,脏着一张脸跑过来,身上还有不知是什么的污渍,味道恶心的要命。 之前,程秀娥以替她还赌资为名让她帮忙坑害宁成文。 徐月既想翻本,又恨宁成文,自然乐不得的答应。 可是现如今,她身上所有的钱都被输的一干二净,甚至程秀娥借她的钱也输的一分不剩。 她哪里还有闲心管什么宁成文,她满心都是想要找程秀娥再借些钱来。 程秀娥烦透了这种人,正想让她滚,一个念头却突然从脑海里蹦出来。 她将刚刚宁成文被圣上赏赐了许多金元宝的消息告诉了徐月。 不出所料,徐月的眼睛立马就亮了。 “我能有几个钱,你那前小叔子现在有的是钱,你何不搞些来花花。” 程秀娥一味怂恿,惹得徐月眼中的精光愈发的热烈。 金元宝啊,好多好多的金元宝。 要不是自己扎了那匹马,宁成文哪来的机会见义勇为,更没有机会被陛下知道,还能赏赐他这么多的金元宝。 归根究底,自己还是宁成文的恩人啊! 赌红了眼的徐月已经被自己诡辩似的逻辑说服了。 她立马就要去找宁成文,却被程秀娥拦住。 “你这样进去宁成文是不会给你钱的。” 徐月一棱眼睛:“他凭啥不给,他那么多钱,给我一两个又能咋的?我好歹也是他过去的嫂嫂,他凭啥这么没良心?” 程秀娥终于知道这货是怎么被从宁家给撵出来的了。 她想了想,伏在徐月的耳畔道:“你听我的,宁成文这人心最是软的,你来硬的不行,要来软的……” …… 另一头,宁馨并不知道她爹又再次被人算计了。 她这些日子的主要任务是让宁成文从被人夸得飘飘欲仙的状态回归到地面上,避免心态失衡,最后一场试考不好。 好在宁成文也算踏实,除了领到金元宝当天抱着金子激动地一宿没睡着以外,后面几日都还算正常。 吃喝拉撒,学习温书。 抽空还跟住在同一间客栈的沈先生问了几个问题。 就这样,很快就到了县试的最后一场。 宁馨起了个大早,指挥着李贵在后厨给她爹煮了两个鸡蛋,炸了一根油条。 管他古代是不是百分制的卷子呢,反正就图个好兆头。 宁成文吃完了饭,由女儿和李贵护送着到了考场门口。 一想到上次疯马之事,宁馨一路都有些提心吊胆,直到宁成文经过了搜检进了考场大门,她这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这场考试要考一天,宁馨没有在门口等着的想法,和李贵准备回客栈待着。 绕过路口一拐弯,却正好撞上顾绯在做事。 他身后站着几个护卫,当中好像围了个什么人。 宁馨好奇,忍不住问:“你们是在抓人吗?” 顾绯朝侧边挪了一步挡住她的视线,笑道:“一个蠢人罢了,年年都有,你快回去吧,等忙完了我带你去吃樱桃煎。” 第三十四章 县案首 回了客栈,掌柜笑脸相迎。 “宁小姐,您回来啦!” 六岁的宁馨能被人尊称一句小姐,全赖那封圣旨。 她爹现在是英勇救人的高洁书生,在圣上面前挂了号的。 所以,她这个前两天还被掌柜偷偷叫小土包子的小人儿待遇也跟着上了一个台阶。 捧高踩低是惯例,宁馨挺无所谓的。 “掌柜有事要说?” 男人忙点头道:“今儿早上令尊一出门,便有个一身破烂的女人过来寻你们,说是故人。” 他添油加醋的说完那女人看起来有多狼狈,又略带鄙夷道:“我当时就给撵出去了!她那副尊荣一看就是来打秋风的,可别给令尊添了堵!” 宁馨一时没想起来她爹哪儿认识了这么一个女人。 倒是一旁的李贵说道:“听这描述倒是像你那叫休了的大伯娘。” 宁馨眼皮儿一翻,也觉得有点像。 徐月在大窑村待不下去了,听说也没回程家村,要是在外面流浪可是在正常不过了。 但她偏赶上她爹考最后一门之前来搅合,这其中用心可谓险恶。 可若真是徐月,在客栈没有找到他们,会去哪儿呢? 宁馨脑中精光一显。 该不会是顾绯口中的那个蠢人吧…… 同一时刻,“蠢人”徐月被关在了县衙的牢房里。 顾绯正指挥人朝她身上招呼鞭子。 皮鞭沾凉水,抽在徐月的身上,皮开肉绽。 她“啊”地一声,嚎的声嘶力竭。 顾绯靠着椅背,翘着二郎腿,慢声慢气道:“宁家娶你这样的媳妇儿也真是倒了血霉,都被休了还不依不饶的。” 早上抓到徐月想耽误宁成文进考场以后,顾绯就找人查清了这女人的来历。 并猜到徐月应该就是当初引得马匹发疯,差点踩死人命的罪魁。 “呸!嫁去宁家是我倒霉!全家都只会心疼宁成文那个废物!我们家什么好处都落不到,凭什么!” “凭你命不好咯。” 顾绯可没空听女人发疯,他起身朝门外走,淡漠的声音自门口传来:“一会儿直接送去给孙县令吧,不管是杀头还是发卖都别脏了本世子的手。” 徐月愣了一息,随后惊惶大叫:“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就放我一马吧!我是馨儿的大伯娘,她肯定不忍心叫我落得这个下场啊。” 徐月是在赌这位尊贵的世子爷会看在宁馨的面子上放她一马。 毕竟方才她听见了顾绯对宁馨那丫头说话的态度。 不出所料,顾绯闻言的确站住了。 他回头瞧了一眼,半晌,突然笑起来:“那她就不必知道了,免得脏了耳朵。” …… 县试考完,宁成文自觉发挥的不错,当天晚上就雇了车子回了大窑村。 县里都已经传遍了宁成文这个舍己救人的大英雄。 可镇上村上就没几个人知道了。 宁成文回村以后,除了宁老太和宁大哥,还有又跑来的宁小蓉之外,旁的村民也并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样惊险的事情。 宁馨觉得这样就很好。 两场考了头名,还在县令面前露了大脸。 只要最后一场宁成文没有写什么反动思想的话,那么他县试就是稳稳能够通过的了。 所以,别家的考生还在家里提心吊胆等待放榜的时候,宁成文已经被她闺女催促着回社学上课,备考府试了。 府试在四月,县试放榜以后就能报名。 院试府试县试三场考的内容大致相同,宁成文跟着沈先生复习了几日以后,心里便有了把握。 很快来到了县试放榜当日。 这次宁馨死活都要和她爹一块儿去。 还是李贵赶车,这次还带上了族长于四叔。 上次宁成文去考县试,李贵宁馨也都去了。 回来仨人老说些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的笑话,像密语似的。 于四叔参与不进去,不大高兴,脸皮都比过去皱巴了不少。 宁馨知道这老头最是傲娇,所以随便寻了个理由将人一起带去了县城。 “不过就是看个榜,至于叫老夫陪你们一块儿来么?” 于四叔捋着他那所剩无几的胡子言不由衷。 宁馨偷偷撇了下嘴,又哄他:“您也说啦,我爹爹是村里好些年唯一一个读书人,您就算是代表咱村来看的啦!我爹爹要是能考中,也都是叔爷您教育的好呀。” 和现代不一样,古代社会氏族体系非常严苛。 当初宁成文能被程家抢走,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大窑村根本没有把他们家当成自己人。 宁馨一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 所以不管是强行住进于家,还是和于四叔搞好关系,都是为了让这个村子接纳他们。 独木不成林,单打独斗可是没啥好处的。 就像上次姚凤兰抢亲的事,要是没有村里人的帮助,她爹就得再掉火坑里面一次。 于四叔被她奉承的很舒坦,像是被捋顺了毛的驴子,脸上褶子都展开了。 “老爷,公子,马上就要进城了。” 进了县城大门时,天色刚刚破晓,外面街道上的人还不多。 大家都是起大早出来的,宁馨没睡足,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上打了个哈欠。 正这时,突然见几个身穿短打汗衫的精壮男子站在路中间,拦住了驴车。 宁馨一愣。 这是咋的,光天化日的,县城主路中央有人抢劫? 这治安也太差了吧。 宁成文也明显被吓了一跳,只赶紧将宁馨护在了怀里。 李贵扬起鞭子,于四叔冷眼一瞥。 这一刻,宁馨在这俩普普通通的老头脸上都看到了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凶悍凌厉。 “为何拦路?”于四叔自丹田发声,看向道路中间那几人。 为首的一个小个子朝前紧跑了两步。 就在离李贵的马鞭还有一步之遥的地方,他站住作揖高喊道:“小的特地过来来给贵人贺喜了,宁公子考中了县案首!” 话音一落,身后几个人也稀里哗啦都迎上来,对着宁成文好一通拜:“小的也来恭贺宁案首!” 李贵扬起来的鞭子不知道往哪儿落了。 正在捋胡子的于四叔差点没把那两根胡子揪下来。 宁成文也恍若未闻。 他不是没想过自己能考中县案首,但真的听到这样的消息的时候,他还是觉得这一切好像是在梦里。 只有宁馨反应最快,她从宁成文箍紧的臂弯里钻出来,对着一车三个愣头愣脑的呆子道:“走啊,快去看榜啊!” 她得亲自去看看她爹的大名! 第三十五章 魏家酒楼 仨人中最先回过神来的是于四叔。 他先是看了宁成文一眼,脸上绽出一个极其少见的笑。 随即从袖口摸出一贯铜钱,直接扔到了那些人面前:“给大家沾沾喜气。” 宁馨这才琢磨过来,为啥这帮人报完信儿不走了。 敢情是等钱呢。 得亏车上还有于四叔这么个懂些人情世故的。 不然她和她那个抠爹,怕是今天就得在县城扬名。 ——县案首是个死抠门的吝啬鬼。 越靠近榜下人越多,四人只好从驴车上下来,步行去看榜。 于四叔本来安排李贵看着驴车,但李贵不干,也要跟着去。 第一场头名可就是他给看的榜,这县案首的榜他咋能不看看?! 驴车被寄存在了一旁的馄饨摊上,李贵还没开口,那掌柜看见宁成文就笑起来:“是宁案首啊,您去看榜,驴我给你看着!” 宁成文当街救人的义举早已经在县城的大街小巷传遍了。 如今他又考了个县案首,加上他又生了张一见难忘的俊脸,当然谁都认识。 四人到的时候,榜下已经围了一堆人。 到这儿就没人管你是谁了,大家都使劲儿往里面挤。 宁馨长得太矮,挤进去只能看别人的腰带,臭烘烘的。 她差点给憋死,还是李贵先反应过来,将人扛在了肩膀上。 她被李贵扛着,她爹被于四叔拎着,四个人折腾了半天总算是看到了榜。 第一名宁成文,和后面的考生之间隔了好大一片的空白。 这也表达着县案首和其他人之间的区别。 考不了第一,那就算考了第二第三也没人记得了。 宁馨正在这儿感慨,有人却根本不在乎这个。 “爹!我考中了!考中啦!”一个灵活的黑猴从人群中蹦的老高。 宁馨看了一眼,才觉得眼熟,就见对方喊她爹的名字:“成文!我也考中啦!” 是宁成文在社学的同桌魏凌。 这人本来长得就不白,不知道这几天又干了啥,脸黢黑人干瘦,像个黑猴似的。 宁馨又在榜单上扫了一眼。 霍,魏凌的名字写在最后一张榜单的最后一位。 跟她爹属于是前后呼应了。 不得不说,这小子运气是真的好。 从人群中挤出来,这魏凌就笑嘻嘻的迎了过来。 “正好碰上了,不然我也要找人寻你呢,去我家吃饭去!” 他揽着宁成文的肩膀就要走。 宁成文却挣了挣:“今日就算了吧,下次。” 他答应了宁馨今天要带她去胭脂坊买些涂脸的香香,还有于四叔的字帖,和李叔的菜谱。 魏凌闻言,笑道:“字帖酒楼门前就有卖的,菜谱叫我家厨子给你就是了,还有这香嘛……” 他低头看了宁馨一眼,哈哈大笑:“小不点人不大,还擦什么香。” 宁馨翻了个白眼。 哼,这是常规保养好不好。 谁说只有大人才能擦脸,她现在要是脸不保护好了,造成永久性伤害,长大了还怎么当美人,让美男环绕啊。 “好啦,等吃了饭我带你去买就是了。”魏凌又补充。 见闺女还是不高兴,宁成文还想拒绝,就听魏凌趴在他耳边小声道:“你瞧瞧,周围那些拎着麻绳的,那都是来榜下捉婿的,要是被他们逮了,你可又得回家娶媳妇生娃娃了!” 宁成文闻言,打了个激灵。 于四叔和李贵警惕的看向四周。 宁馨赶紧过去拉住了她爹的手。 周围确实有不少穿着绫罗绸缎,身后跟着一堆下人的人。 榜下捉婿的习俗由来已久。 只是宁馨没有想到,这考个县试竟然也有人来捉。 魏凌解释道:“绑举人秀才的那都是更有钱的人,这些人是实力不够的,只能来绑县试的考生啦,你爹爹这个县案首就是他们最大的目标,要不是有你这个娃娃,估计你爹早让人扛走啦。” 说完,他还下意识的看了眼陪在身边的两个老头。 啧,宁成文也真是的,你带两个庄稼人也行啊,带两个老头也护不住你。 却不料,于四叔冷笑一声,将手腕子掰的咔咔作响:“那就让他们过来试试吧。” 李贵也扭了扭脖子:“老爷,我先来,您歇着。” 这下,不管是魏凌了,宁馨和宁成文也都懵了。 早知道这俩老头身体好,原来还会功夫的吗? 但最终,于四叔和李贵想展现一下能力的愿望没有达成。 魏凌叫上自己带来的一群下人,将宁成文死死围在中央,送去了他家的酒楼。 魏家在县城开的酒楼叫味香楼。 门头那叫一个豪华,只不过名字就…… 进了酒楼的包厢,见了魏家其他人,宁馨才理解为啥酒楼起了这么通俗易懂的名字。 “爹娘!这是我在书院的同桌,他考了今年的县案首!” 魏凌自豪的向家人介绍宁成文。 魏父魏母是一对膀大腰圆的中年人,圆脸圆眼,穿着绫罗绸缎,开口嗓门极大。 尤其是魏父,他闻言,一巴掌拍在宁成文的背上:“老弟!你就是案首啊,你可比我那龟儿子强太多咯!” 宁成文脸通红,差点没被直接拍吐血。 “爹!那是我同窗,你咋能叫老弟!”魏凌不干了。 凭啥平白无故宁成文就比他高了一个辈。 “是爹错了!”魏父拍着手哈哈大笑:“对,叫,叫宁案首!你想吃啥,叔叔亲自给你做去!” 魏凌说这酒楼是他爹从一个小饭馆开始做起来的。 现在在整个淮南已经有好几家分店,已经成了规模。 魏父笑呵呵跑出去给几个人做饭去了。 魏母偷眼扫了扫宁成文,又看向宁馨,眉头轻轻地皱了一下,随后拍了拍魏凌的肩膀:“凌儿你跟我出来一下。” “你们坐着,我马上回来。”魏凌跟着出了门。 屋子里就剩下宁家这四个人。 宁馨若有所思,总觉得哪儿好像不太对劲儿似的。 于四叔淡笑:“这屋子没有窗,只有一扇门,这门要是关上了,咱们想出去都出不去了。” 宁馨一愣。 宁成文摸不到头脑:“怎么会……” 他下意识起身去推了一下房门,赫然发现,门被从外面锁了,打不开了…… 第三十六章 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这是为何?”宁成文不明所以。 他不过应魏凌之邀来吃顿饭而已,他家人这是何意。 难不成是怕他跑了吗? “就是啊,这也不是招待客人的态度啊。”李贵也百思不得其解。 只有于四叔和宁馨相互对视了一眼,看起来并不太紧张。 怕啥,这光天化日的,还在酒楼这么热闹的地方。 他们魏家还真能绑了宁成文这个新出炉的县案首不成。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 二人确实没有猜错,不一会儿,包厢的门就开了。 只不过这一次进来的不是魏凌,而是魏母带着一个年轻的小娘子。 小娘子生的纤瘦清秀,模样与魏凌有几分相似。 “这是我家小女,凌儿的妹妹,唤作魏琴,听说县案首光临,特地过来与众位认识认识。” 魏母热情的寒暄,眼神却一直落在宁成文身上。 钉子似的,拔都拔不下来。 宁馨无奈的扶了扶额,只觉得自己脑瓜子生疼。 啥啊这是。 咋又来一个觊觎她爹美色的啊。 而且,这个不光觊觎她爹美色,还看中了她爹县案首的头衔。 “我儿之后会去淮南书院就读,若宁案首也有此意,我们魏家也愿祝您一臂之力。” 淮南书院入学门槛极高。 不止是束脩高昂,就连进门也要一定的人脉疏通。 看样子这魏家是已经打点好了关系,拿这来套路宁成文了。 宁馨突然有些想笑。 是,她爹白身的时候想进淮南书院确实不易,但她爹现在可是县案首哎,哪个书院不乐呵呵请他去。 宁成文也有些不满。 他虽不太懂人情世故。 但对想要靠近他的任何女性都向来抱着万分警惕的态度。 “就不劳伯母费心了,成文愿凭自身能力进淮南书院。” 他向来是个温润的人,可此刻语气里也带着几分冷漠和抗拒。 宁馨一脸天真:“爹爹,这个奶奶是要给馨儿找后娘吗?” 于四叔跟着阴阳怪气:“还真有人上赶着给别人当后娘的。” 屋里的气氛一时非常尴尬。 魏母下不来台,赶紧推了推女儿的后腰,示意她主动表现表现。 却不料这个从进门开始就低着头的姑娘突然暴起,操着和她爹一样大的嗓门怒道:“这些年出一个县案首你绑一次,还没够是吗!我都说了我不想嫁人,我要做生意!” 被外人怼了已经很丢人了,谁成想自家闺女也不给面子。 魏母气的调门也高起来,骂她闺女:“有几家姑娘像你这么大还不成婚的!天天捣鼓你那些破玩意,把你哥你爹脸都抹黑了,能有啥用!” “我乐意!他俩脸本来就黑,跟我的擦脸油有啥关系!” 怪不得几天不见魏凌就黑成那样了,敢情他妹妹是个研发护肤品的。 魏母被气的几乎倒仰,一甩手走了。 魏琴对着屋里众人扫视了一圈,最后盯住宁馨,哼了一声:“放心吧小不点,没人愿意给你当后娘!” 紧接着,她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咚的一声放在了宁馨面前:“送你的,比外头胭脂坊的强!” 说完,她仰着头离开了,像个骄傲的大公鸡。 宁馨看着面前的小瓷瓶,心想这玩意可坚决不能用,她可不想黑成魏凌那样。 魏家女眷走后不久,魏凌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宁成文连理都不想理他,抱起宁馨就走。 于四叔和李贵也起身跟上。 “成文!成文!宁兄!” 魏凌追在后面,几乎要哭出来:“今天这事儿我是真不知情啊,都是我娘的意思啊,刚才我被她捆起来了啊。” 宁馨趴在她爹的肩膀上,看着魏凌的表情,觉得他可能没骗人。 但让她爹这么为难,不管他是不是故意的,宁馨对他都没啥好印象。 更何况她可还记得他上课带她爹看闲书的事。 “爹爹。”她怕她爹心软,想阻拦一下。 可话未出口,宁成文已经几步走到了魏凌面前。 他俊逸的面庞上无一丝表情,薄唇微启,淡声道:“我们依旧还是同窗。” 魏凌一怔,脸上刚有些喜色,就听他又补充了一句:“至于私交,就不必了。” 直到走出酒楼,宁馨都还在为她爹刚才支棱起来的样子觉得欣慰。 可以啊,她刚穿来的时候,她爹软的像个包子似的。 不过才几个月,已经能说出这么果断的话了。 成长的很迅速嘛! 从味香楼出来,四人换去了另外一家酒楼吃了饭。 期间又被迫感受了一下宁成文这个县案首有多么受欢迎。 吃饭有人来敬酒,买字帖菜谱擦脸油掌柜也坚决不肯收钱。 宁馨不止一次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 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朝代,只有读书,只有考科举,才是她爹这样的人唯一出头的办法。 为此,她还要求宁成文回家以后写了一篇文章。 对于自己通过努力取得县案首的感想,也对突然备受大家尊敬这件事情的看法。 宁成文很听话,洋洋洒洒写了三千多字。 宁馨认真检阅了一番,又劝她爹要多写多练,等上了考场写文章才会顺手。 - 宁成文考了县案首的事很快就传回了村里。 宁老太太高兴的哭了一场,还特地带着儿子女儿去老伴坟上告诉了他这个好消息。 宁老爷子在世的时候,就想把小儿子供出来。 没想到人走了这么多年,宁成文才终于在科考上看见了些光亮。 “爹,下次来见您,就是我考中秀才的时候了。” 其实县案首不必参加府试院试,直接就可以是秀才资格。 但人一旦得到了以后,就想要的更多。 既然能考一个县案首,那为什么不能努努力考一个府案首,院案首呢。 宁成文有志向,宁馨对此也十分支持。 她爹因为救人的事情已经在上头挂了名。 县令点他做案首,难说是不是跟此事有关系。 县里知道的事,淮南府也是知道的,那她爹一路沾“英雄”的光拿个小三元也说不定。 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白身选官的便宜不能占是怕进了朝堂名声不好。 这就不一样了,就算大家都知道点他做县案首有沾光的嫌疑。 但谁又能质疑一个“英雄”的水平呢。 所以,宁馨现在除了每天让她爹读书以外,还督促着他要多锻炼身体。 难保下回再碰上这事呢? 第三十七章 打包带走 宁成文既要温书又要锻炼,这可忙坏了李贵。 他生怕伺候不好这个状元根苗,天天抱着菜谱问宁馨和于四叔。 为的就是把饭菜做好,给宁成文把身子补得棒棒的。 鸡汤、鱼汤、王八汤,连着吃了小一个月。 就在宁成文被补得鼻血横流之前,府试终于算是来了。 府试在四月份举行,这次要去淮南府。 这个距离就不像去镇上县里那么近了,宁成文提早几天就出了门。 宁馨死气白咧要与他同去,宁成文拗不过她,只得答应了。 主要上回徐月的事情让她还心有余悸。 李贵原本也要跟着去的,但临行前于四叔因为突然变天生了病。 他只得留下来照顾老爷。 但临走前也还是给父女俩带了好些吃食。 包子糕饼装了满满一个篮子。 “可千万别乱吃东西,尤其是考前几天,一定要让你爹好好睡觉,不要闹他。” 李贵嘱咐的都是上回宁馨嘱咐他的,这次原封不动都还了回来。 宁馨嘟着小脸,乖乖巧巧的应了。 “叔爷李爷爷,等我爹爹考个府案首回来,到时候带你们去府城潇洒!” 宁馨春光灿烂的走了,留下两个老头在原地翘首以盼。 …… 宁馨走后,程家村的姚凤兰派人送来贺礼。 宁成文不在,这礼是直接送到了于四叔这礼的。 来人说他家主人知道了宁成文考中县案首,特来道贺。 姚凤兰是个聪明人,上次没有将宁成文绑走,她心里一直很不得劲。 所以之后一直在关注着这头的动静。 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她惦记了那么久的小白脸第一次下场竟然就考了个县案首。 这下姚凤兰那点龌龊的心思只得歇了火。 再一想到二人曾经结仇,她又怕宁成文起势以后报复。 赶紧叫人送来贺礼,表示自己求好之意。 来人还说了一些那日成亲之后的事。 说是徐家老二得着上次的机会强行休了发妻,顺势就攀上了姚凤兰,成了他家姑爷。 但姚凤兰瞧不上他,所以他在府上日子过得并不好。 “姑爷连吃饭都不许上桌,主子心情好才赏他块肉吃!” 徐二不好过,他的几个兄弟也不好过。 发妻被休以后气不过,找了娘家兄弟,去徐家好一通打砸抢。 “最后还是我家主子给摆平的,不过为这,姑爷又挨了一顿揍呢。” 姚家下人难掩嫌弃的眼神。 于四叔没说话。 他知道算计宁成文的不止是姚凤兰和徐家,这其中还有程秀娥的手笔。 只是碍于那是宁馨的生母,所以这话他也就没有点破。 但不点破不代表他不记得。 他清了清因为风寒而沙哑的嗓子,冷声道:“回去告诉你家主人,宁案首是个善人,老夫却不是,若他父女俩以后一路顺遂那也无妨,若有一点坎坷,老夫便算在你家主子头上。” 圈椅上的老爷子不怒自威。 姚家下人被吓得打了个寒颤,两股战战的走了。 李贵摇摇头:“老爷,您明知道宁公子路不在大窑村,说这话又有何用。” 于四叔淡声:“以后再说以后的,起码他考出去之前,能保他们父女顺顺当当的。” ……也算不枉费了小丫头花了那么多心思讨好自己。 - 另一头,宁馨和宁成文已经到了府城,正在找住的地方。 来考府试的考生很多都住进了官府建的考寓当中。 所谓考寓就是供考生复习、备考、居住的寓所,类似于学校附近的招待所。 要是宁成文自己,那他肯定住在考寓,因为这里比客栈便宜一半还多。 但带着宁馨,他就不得不放弃这个选择。 毕竟考寓都是大通铺,连个单间都没有,他不能带着女儿和一帮臭老爷们一起住。 父女俩选了间客栈的上房刚住下,宁成文就开始心疼钱。 “三天就要一两银子,他们怎么不去抢啊?” 他这次出门总共带了五十两现银,和两百两的银票。 这些还不算宁馨身上的零花钱。 她写第二卷书赚的钱宁成文不肯要,非让她自己留着攒嫁妆。 至于皇上赏赐的那些也都被宁成文尽数封存了起来。 他琢磨着等考完了试买个大宅子,把母亲接到自己身边享享福。 剩下的就给馨儿留着做嫁妆。 宁馨不止一次感叹离谱,她才六岁啊,她爹怎么满脑袋嫁妆…… “好了爹爹,你赶快温书吧,我出去转转。” 宁馨这次非要来就是为了看看府城的情况。 毕竟考中秀才以后,她爹就得到这里的书院读书,她肯定也是要跟着一块儿搬过来的。 早早熟悉一下情况也好。 听说她要出去转转,宁成文倒也没拦着,毕竟他闺女精明的要死,被别人拐走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别跑太远,早点回来。” 他嘱咐了一句,就闷头温书了。 宁馨从客栈出来,问清了淮南书院的位置,倒是离客栈不远。 她这次出来的目的一是想看看淮南书院附近的宅子,准备赁个宅子带着她爹住。 二就是她想看看除了写书以外府城还有没有其他赚钱的方法。 毕竟现在不比过去,她现在手里有的是本钱,总不能闲搁着,应该找点钱生钱的门路。 正走着,突然闻到一股鲜美的肉香。 宁馨一抬头,正看见路边的一间小酒楼,里面的食客爆满。 “咕噜咕噜”小肚子不争气的叫起来。 也是,她有点晕马车,来的路上吐了两次,早就饿了。 宁馨选择从心,准备先祭五脏庙。 要是好吃的话再带回去给她家勤奋用功的崽尝一尝。 她背着手迈进酒楼。 可酒楼的伙计显然没有把她当成一个完整人,扒拉了一下她脑袋上的揪揪,逗她:“小孩儿,你爹娘呢?” 宁馨不高兴的甩了下头。 崽种,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上帝的么?? 自尊心被严重伤害,宁馨一梗脖子气哼哼道:“我有钱!你家招牌菜有什么,都……” 她特别想像电视里那样,说一句“把你家招牌菜都给我上一遍!”来好好打一下伙计的脸。 但面子重要,不浪费粮食同样重要。 “给我上两道!” 吃不完她还得打包带走! 第三十八章 书会统一管理 最终,伙计在她扔出一贯钱以后,彻底相信了这小不点是真有钱。 伙计看她的眼神立马就不一样了。 “哎,菜马上就来!”伙计陪着商务笑容。 宁馨等了一会儿,很快两道招牌菜就端上了桌。 一道是老鸭冬瓜煲,一道是白玉豆腐。 老鸭煲炖的鲜香四溢,她刚才在外面闻见的就是这个味道。 白玉豆腐软嫩顺滑,烹调之后外焦里嫩,色泽金黄,味道醇厚。 虽说都是好菜,但或许因为吃惯了李贵的手艺,再吃外面的东西总觉得好像差了点什么。 宁馨一边往嘴里扒拉米饭,一边琢磨等她和她爹搬到了府城,没有李爷爷做饭可咋整。 还有于四叔那个倔老头,虽说脾气有点驴,但还挺护着她和她爹的…… 她来了这个世界几个月,除了她爹以外,基本上和于四叔李贵相处的时间是最长的。 比和宁老太太宁大哥宁小蓉他们时间还长。 虽说最初是有算计的,但人心都是肉长的。 她跟这俩老头的感情也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慢慢增长。 没穿越之前的宁馨一身孤寡,没有父母亲人只有工作。 所以拥有了之后,她就更加舍不得分离。 要是说服那俩老头跟他们一起来府城呢? 宁馨满脑子胡思乱想,可想了又觉得不太可能,毕竟于四叔还是村里的族长…… “啪啪”两声搅乱了宁馨的思绪。 她抬头一看,发现不知何时酒楼前面站了一个说书人。 醒木一拍,食客尽数被他吸引。 “说书唱戏劝人方,三条大路走中央。 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沧桑!” 宁馨这还是头一回真正看到古代说书人的模样。 高瘦,穿了件长衫,嘴皮子精薄,口条利落的不得了,说起话来十分干脆。 比宁馨他们区的特级教师讲课节奏还好。 “今儿我给大家说一段……” 他讲的是笑笑生书里的一个故事,宁馨之前为了写话本也看了不少笑笑生的书。 这本她也看过。 但文字和语言的表现形式不同,挺单薄的一个故事在说书人的嘴里竟然又多了几分滋味儿。 宁馨越听越来劲,跟着众人喊了好几声好。 说书人留了句“且听下回分解”就撤走了。 食客听故事卡在了一半,抓心挠肝好不难受。 还是酒楼的掌柜出来打圆场,说明日同一时刻他还会过来继续说。 宁馨觉得挺有意思。 这说书先生分明就是给酒楼拉客的,酒楼给他分成。 为了听他一段书,说不定真的有人明天接着来这酒楼吃饭呢。 这样一想,手下要是有几个说书人,岂不是把整个府城的广告媒介都给掌握了么? 这得赚多少钱啊。 想到此处,她从桌边蹦下来,想去找那位说书人好好聊聊。 “您吃好了?” 还是刚才那个小伙计,笑容满面的迎上来。 宁馨怕说书人跑远了,只得赶紧掏钱付账。 可无奈她口袋太小,掏钱的时候,冷不防掉了两块银锭子出来。 足有七八两。 伙计眼皮一阵抽搐,万没想到这丫头片子身上这么多钱。 宁馨付了钱以后飞速跑出酒楼,左右一看,正好瞧见那说书先生长袍的一个角。 “先生!等等!”她迈着小短腿追上去。 也不知道是那人太快还是她太慢,直跑了一条街才算追上了说书先生。 “你……你叫我?” 宁馨今天穿了件鹅黄的长裙。 因为天气还有些凉,宁成文特地给她穿了件浅紫色的小斗篷。 两个小揪揪用鹅黄的发带绑了,其余垂在肩上。 平齐的刘海之下是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小脸因为奔跑而挂了薄红。 宁成文这个铁公鸡在给女儿花钱方面不遗余力,她身上的衣裳成色都还不错。 一看就像个有钱人家的小千金。 “这位小小姐可是找在下有事?” “呼呼……”宁馨喘匀了气,说道:“有事,想问问先生一天说几场书,可还赚钱?” 说书人愣了愣,不明白这丫头问自己这话的原因。 但还是诚实回答:“一天三场,要与书会分钱,赚的勉强果腹。” “书会?” 说书人点点头:“是,书会。” 宁馨这才知道,原来自己以为的金点子,人家古代早已经开始实施多年了。 这个所谓书会就是将说书人集|合到一起,安排他们说书的位置和地点。 有一些他们近期说的书的内容,也是书会从作者手里买回来的。 包括刚才笑笑生的那本。 相当于买了作者书的有声版权。 但说书人赚的钱要与书会分成,买版权抽一部分,分地点抽一部分,反正最后分到个人手里就没有多少了。 所以别看这位在酒楼那么受人欢迎,但实际上他一天的收入可能连顿饱饭都吃不起。 宁馨不太懂:“他们这么压榨你,为什么不能自己单干呢?” 说书人苦笑着摇摇头:“府城所有的说书人都必须得加入书会。” “在下还有下一场要赶,就先走了。” 说书人一撩袍子离开了。 他背影消失在街角的时候,宁馨脑子里的算盘还在噼里啪啦打个不停。 根据刚才那人说,府城说书人加一起怎么也百十来号,每人每天三场。 从酒楼提成拿三个点,按照刚才那个酒楼的客流量,他们一天起码赚二两银子。 地段不好的赚的可能少些,但平均下来一人一两也是有的。 就算三七分,一天什么都不干也能赚三十两啊。 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买卖啊,为啥她就干不成呢…… 听刚才那人的话宁馨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是沾了黑道上的关系,这事她是没机会了。 正垂头丧气的往回走,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宁馨刚想回头去看,身后就出现一双大手死死捂住了她的嘴。 她被人腾空拎了起来。 紧接着,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 “老大,我说的就是这丫头,身上可多钱啦,不信您自己翻翻!” 说着,那人转到宁馨眼前,赫然就是刚刚酒楼里的小伙计。 完蛋!刚才不该露富的! 宁馨追悔莫及。 酒楼伙计不怀好意的想去解她腰间的荷包,可冷不防被一道冰凉的铁片抵住了喉咙—— “唔唔唔,唔唔唔唔……”小不点被捂着嘴说不出话,只能用一双大眼睛传递情绪。 “放了我,不然撒了你!” 第三十九章 教师职业道德——爱国守法 “小丫头片子,还有点胆色!可谁让碰上的是你爷爷我!” 身后黑脸壮汉一拳打在宁馨手肘处。 宁馨手臂一酸,铁片应声落在了地方。 “唔唔唔,唔唔唔!” “王八蛋,搞偷袭!”宁馨气的直咬牙。 小伙计惊魂未定,嘴里不干不净的骂道:“死丫头还装个铁片在身上,等老子把你送去青楼,看你还厉害不厉害了!” 宁馨长得漂亮。 虽说年纪还小,但青楼也收。 先当丫鬟养着,等出落得差不多了,再拉出去卖。 宁馨瞪红了眼,脑袋飞速盘算着应该如何脱身。 但不管她有什么心思,但在这俩人绝对武力值的控制下,她都无处施展。 小伙计将她身上的银子都拿了个干净。 黑脸大汉看着一堆银子,也是激动地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 宁馨找准机会使劲咬住他的手指。 “啊!疼疼疼!” 这厮可能是个杀鱼的,手指头一股腥味儿。 可宁馨现在也顾及不了那么多,叼进嘴里就不松口,任凭俩人在她脸上招呼了好几拳。 十指连心,黑脸大汉疼的将她甩到了地上。 宁馨来不及抹嘴上的血,撒腿就往正街上跑。 眼看那二人从后面追上来,宁馨扯着脖子高喊:“来人呐,救命啊,有人要放火啊!” 救人救命,旁观者未必会见义勇为。 但放火是大事,古代房子多数木质结构,一家着火,周围都得跟着遭殃。 所以在古代放火有时候比杀人还可恶。 不出所料,听到她一喊,周围立马围上不少人。 “小姑娘,谁要放火啊,哪儿啊?” “是啊,你说清楚,咱们好去报官。” 黑脸大汉和小伙计抢了钱本可以一走了之。 但那大汉似乎是被宁馨气到了,追着她不放。 哪怕周围都是人,他还要挤进来,强行将宁馨抱了起来。 “小孩子胡说的,大家散了吧,哪有什么放火的事。” 小伙计也赶紧附和:“是,这是我大哥家的孩子,和大人吵架瞎说话。” “谁是你孩子,你……”话没说完,宁馨又被捂住了嘴。 “爹爹错了,是爹爹错了,再不让你吃萝卜了还不行么,瞧你给爹爹咬的。”黑脸大汉装出一副慈祥父亲的样子。 加上他手指上血淋淋的咬痕,还真像哄挑食孩子的样子。 围观群众不少都开始相信了。 “那就赶紧带回去吧,怪吓人的,还说什么放火。” “就是,给你穿这么漂亮,一看就知道是个好爹爹,还下这么重的口咬,真是个小白眼狼。” 还有人指责宁馨不孝。 围观群众渐渐消散,宁馨愤恨的看向二人,心里都有些绝望了。 这真|他|妈是个死局啊。 她恨啊,恨自己为什么要自己往外跑,恨自己为什么嘴馋,恨自己怎么就不小心漏了富呢! 正这时,一道男音在背后响起。 “把那丫头给我放下!” 声音干净清亮,宛若天籁。 “妈的,又是哪个多管闲事的!” 黑脸大汉没了耐心,嘴里骂骂咧咧,可才一转身,脖子上就被一柄冰凉的利剑抵住。 剑身上映照出他惊慌的模样。 持剑的少年一袭红衣,懒洋洋的挑了挑下巴,对着宁馨勾了勾唇:“小不点,又见面了。” 黑脸大汉和酒楼伙计很快就被顾绯身后的护卫给制服了。 面对没有表露身份的顾绯,黑脸大汉还在用宁馨是家里小孩的说辞。 结果被顾绯一脚踢掉了两颗门牙。 宁馨扑进顾绯怀里哇哇大哭,气都喘不上来。 “世子、子、哥哥、哥……他们要把我卖去青楼……” 顾绯闻言,刚才还挂着调笑的脸立时就黑了下来。 他替宁馨拭了拭泪,温声道:“告诉哥哥,谁说的。” 宁馨指了指在地上哆嗦的酒楼伙计:“他。” 顾绯点点头,淡声道:“割了舌头,一会儿送去余桃楼。” 余桃啖君,出自《韩非子》中一个有名的男同典故,说是弥子瑕常依仗卫灵公的宠爱,把自己吃剩的桃子给君主吃。 所以这名一出口,宁馨就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 割了舌头已然吓了她一跳。 没想到顾绯惩罚人的手段竟然这么狠辣。 宁馨是真恨这俩抢劫的兔崽子啊。 可作为一个现代人,她还是没办法直面这么非人的惩罚。 更何况此前顾绯给她的印象一直都是个顽劣却单纯的小少年。 这突然接受他的另一面,宁馨还是有点吓到了。 作为一名伟大的人民教师,她一直遵守着爱国守法的职业道德。 让她眼睁睁看着有人被割了舌头卖去风尘地,她真是不能接受啊。 顾绯也发现了她的愣怔。 刮了下她的鼻子,又变回平时的样子,逗她:“小不点害怕了?” 宁馨摇了摇头,复又点点头,小声道:“哥哥,要不送去官府吧……” 直接送去南风馆,那和他们说的要把自己卖去青楼不成了一种人。 宁馨不想让顾绯也成为那种人。 顾绯没说话,只是笑,笑的她有点瘆得慌。 赶紧从他怀里蹦下来,走到那俩人旁边一人给了一个耳光。 “呸!你们这两个坏人,还敢抢劫绑架!今天我世子哥哥没有要了你们的狗命那是他仁善,再有下次肯定把你们切成片扔外面喂狗了事!” 这俩人也不傻,看清楚情况,忙不迭叩头行礼:“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哭得那叫一个诚恳。 宁馨赶紧回去扯顾绯的衣服,讨好的笑:“哥哥,这样就行了,赶紧送去官府吧,别用私刑了。” 顾绯笑着弯下腰将人又抱了起来。 “好。” 话一出口,宁馨的小心肝终于也跟着落了地。 她忙着用手帕擦自己的花猫脸,并没有注意到顾绯朝身旁护卫点了点头。 后者一语不发,提起刀就朝那二人走了过去…… - 顾绯抱着宁馨去了附近的一个茶楼。 和路边的那种不同,看起来十分清雅别致。 厅堂之内还有一个抚琴的漂亮姑娘。 见顾绯进来,忙殷勤的起身将二人带到了楼上的雅阁。 雅阁窗口临江,空气都湿漉漉的。 桌上是顾绯惯常喝的紫芽普洱,茶香四溢,味道醇厚。 宁馨却喝不惯这个。 她是个奶茶党,非甜不喝,这种微苦的滋味儿她是真的受不了。 顾绯闻言,一推桌上这十两银子只能买一两的茶叶,对门外道:“拿去加些牛乳,多放些糖。” 第四十章 给顾小世子写个同人 差点被拐卖的害怕劲儿过去,宁馨又恢复了往日的精气神。 她边喝糖奶茶边央求顾绯:“能不能别告诉我爹爹,他后日要考试,不能分了神……” 她爹胆子本来就不算大。 好不容易让他接受自己闺女能力不凡,允许她可以单独出入。 这要是给他知道自己差点被卖了。 估计宁成文回去就得把她用个绳拴起来,直接挂在裤腰带上。 这可不行啊,那以后要办点什么事得多不方便啊。 顾绯喝不惯这甜滋滋的东西,都推到了宁馨身边。 似笑非笑的逗她:“我先救了你爹一命,又救了你一命,你还没报答我呢,还要跟我谈条件?” 宁馨一愣。 哎,别说,还真是这么个理。 她忙不迭擦掉嘴上的奶茶,脑袋抵着桌子哐哐砸了两下。 “这是干什么?”顾绯不明所以。 宁馨弯弯眼睛:“给你磕头呀,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哈哈哈,你这小不点。”顾绯伏案大笑:“磕个头还要耍小聪明。” 宁馨被他笑的有点不好意思。 琢磨着要不要克服一下心理障碍,真的跪地上给这个比她几乎小一半的小孩磕个头? 算了算了,老脸实在是挂不住啊。 顾绯勉强答应了不把今天的事情告诉宁成文。 又问她自己一个人跑出来做什么。 宁馨原封不动把今天遇到的事情都说了。 “我觉得酒楼的说书先生真厉害,要是我认识好多说书先生就好啦,到时候让他们去各个地方说书,就说我爹爹写的那本,这样买书的人就更多啦!” 她把她的意图稍微篡改了一点。 变成了想要替她爹爹的书多做宣传的意思。 顾绯确实是没有怀疑。 从第一次见,宁馨在他眼里就是个因为家境不丰,所以格外懂事的小大人。 能想这么多也很正常。 “想认识就去认识,不过几个说书先生罢了。”他觉得这是小事。 宁馨却是长长的叹了口气:“可是刚刚那个先生说他们都归书会管,说什么在哪儿说都是有规定的,不能说我爹爹的书,我还听说他们赚的可少啦,都吃不饱饭,钱都要交给书会的人呢。” 顾绯闻言皱了皱眉,没有再接下茬。 奶茶喝的差不多,顾绯看了眼天色:“走吧,小不点我送你回客栈。” 宁馨挪动着小短腿从椅子上跳下来,老老实实跟着他身后走。 到了客栈门口,顾绯嘱咐她下次不要再到处跑了。 宁馨抠着手指头却没有答应。 没办法,他们在府城待得时间太短了,她还要趁这两天去看看淮南书院,以及附近的宅子。 她不能不出来啊。 “你啊。”顾绯被她这副倔驴似的样子气乐了。 只好妥协道:“那明日巳时我过来接你,陪你去看书院看宅子如何?” 这当然好啦。 宁馨乐得一蹦三尺高,欢欢喜喜道:“谢谢哥哥,明天见啦!” - 看着小不点的背影消失在客栈门口。 顾绯身边的护卫便凑上来回禀:“刚才那二人已经处理好了。” “嗯。”顾绯慢慢的点了点头。 他说出口的话从不收回,从来也没有人能改变他的想法。 宁馨这小不点,看着鬼怪精灵,但到底是个孩子,还是太心软了些。 “对了,那个书会,你们谁知道在哪儿?” 几个护卫互相对视一番,最后一个年纪最轻的开口道:“属下知道,那是禹王小舅子手底下的买卖。” 顾绯微一皱眉,脸上神色不悦道:“禹王的手什么时候都伸到淮南来了。” 禹王和淮南王一样都是亲王,但人家是圣上的亲兄弟。 几个护卫觉得不该为了这么点小事和禹王闹得不痛快。 顾绯却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没人找他不痛快,但他小舅子若是自己不做了,那就怨不得我了。” 至于怎么让他不做,顾绯自不必多言。 众人硬着头皮接下了任务。 - 宁成文在客栈里埋头苦学了两日,他闺女就在外面疯跑了两日。 起初他还担心女儿的安全,后来听说顾小世子来接宁馨,也就放下了心。 不过宁馨虽说天天往外跑,但还是将他的伙食照顾的十分周全。 每日早中晚都有酒楼送餐过来,营养丰富,荤素搭配。 顾绯觉得宁馨太麻烦,提议要不要他叫王府的厨娘做好送去,被宁馨否决。 她已经接受了顾绯太多的帮助,不知道该如何回报。 有来有往的人情她能接受,有来无往的不行。 但顾绯这个小世子会需要啥? 她也真的是不知道啊。 “对了,你爹现在考科举,那第三册什么时候能写啊?” 顾绯也是《奇诡捉妖记》的忠实读者。 对于后面还要捉什么妖怪十分好奇。 “快了快了,等考完府试他就写。” 考完府试就能回村里了,她就有空把第三册的书稿送去给张掌柜啦。 第四册还有一个收尾,回去抓紧写一写,应该能一起送过去。 顾绯叹了口气:“唉,要是我也是个侠客就好啦,或者有人给我写一本书就好了,我也想像书里那样行侠仗义。” 没想到堂堂亲王家的世子竟然还有这么大困扰么。 宁馨不懂,但是宁馨尊重。 她拍了拍顾绯的肩膀,安慰他:“说不定呢,说不定你很快就能当侠客了呢。” 顾绯眼睛一亮:“真的?” 宁馨点点头。 她准备回去就给救命恩人加个角色! 大恩不知道咋报,给顾小世子写个同人那还不简单嘛! 二人先去了淮南书院。 听说宁馨的爹爹是凤阳的县案首,山长马上表示可以直接入学。 意思是束脩要是觉得贵的话都可以减免一点。 宁馨对这个可太熟悉了。 每年高中都会四下去搜罗各个初中的好学生,用各种条件诱惑他们来自己的学校读书。 为的就是升学率啊。 宁成文这个县案首虽说不算啥,但好歹也是凤阳的头子,书院咋会不要呢? 魏家竟然还拿这事勾引她爹,简直是笑话。 确定了淮南书院可以入学以后,顾绯又带着宁馨看了几间书院附近的宅子。 最后宁馨选择了一间两进的院子,就在书院后街上。 院子里种了一棵梨树,花瓣粉白粉白的,甚是美丽。 总共五间房。 她一间,她爹一间卧房,一间书房,要是李爷爷和于叔爷也能来,那他俩也一人一间。 正正好好! 但应该怎么把这俩老头骗来呢?这倒是个难题。 第四十一章 羡慕吧,我闺女! 宁馨选中宅子的次日,府试便开考了。 目送她爹进了考场,宁馨便去宅子那边交钱拿了房契。 宅子的事昨晚她就已经跟宁成文商议过了。 本来她是想赁一间的,但问了那间宅子,发现整个买下来也才五十两银子。 这钱对刚穿越过来的她来说着实是多了些。 但现在可就不一样了。 她爹第一本书赚了六十两,她第二本书赚了三百两。 刨除平时花用的也还有三百四十两。 这还没算她爹见义勇为皇上赏的那几个金元宝呢! 虽说那钱被她抠门爹藏起来了,但三百四十两也不算穷人啊。 花五十两银买个重点高中的学区房咋了! 那可是稀缺资源。 要不是顾绯带着她,就她这样没门路的,恐怕还找不到这样的房源呢。 她昨晚把这些掰开了揉碎了给她爹讲了一遍。 总算是从铁公鸡手里抠出了五十两,买下了这间两进的小院。 顾绯今天没空陪她,找了手下一个账房先生陪着她厘清了房子的事儿。 事情都办完了,账房先生还殷勤的帮她顾这顾那,看起来没有要走的意思。 宁馨便问:“先生可还有事?” 账房先生笑道:“小小姐,家里就您和您爹爹两个人,得找下人吧,我正巧有个侄女……” 他是很想巴结上宁馨这一家的。 听说宁成文刚考中了县案首,又得小世子青眼,这人以后肯定是前途无量。 自家那个侄女是乡下来的,长得也一般,但胜在勤快。 要是能把这县案首伺候好了,说不定就能收到房中。 宁成文能出头固然好,就算是出不了头,能随随便便买间房也不像缺钱的。 他也算给侄女说了门好亲事。 “我那侄女最喜欢小孩子了,她还会剪纸毽球呐,肯定能和小小姐您玩得好。” 账房先生一个劲儿的补充。 宁馨歪了歪头,并没有错过这人眼中的一抹精光。 本来她确实是考虑给院子里找个下人的。 要是不能把于叔爷和李爷爷糊弄来的话,那还得多雇两个,管她和她爹的起居日常。 但看到账房先生那个贼眉鼠眼的样儿,她立马就歇了心思。 唉,现在想往他爹跟前塞人已经开始走这个下沉市场了呗。 从丫鬟到通房,想得还挺美呢! “不劳先生费心啦,我爹爹早年叫我亲娘吓坏了,一见女的就怕的厉害,唉。不然我是真的想找个姐姐照顾我们的。” 她垂着小脑袋,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账房先生愣了愣。 天底下还有怕女人的男人?咋可能嘛! 但看这小姑娘垂头丧气的样子好像也不像编的…… “这、这……这就不能找郎中给瞧瞧?” “可不敢,我爹爹不叫往外说……”宁馨着急道:“先生千万替我守住秘密,不然爹爹该生气了。” 她眨巴着一双杏眼,可怜巴巴的。 账房先生稀里糊涂的应下,临出门之前还在说:可惜啊,可惜唉…… - 新买的宅子还不能住,宁成文考完第一天的试父女俩还是住在客栈里面。 府试第一天和县试第一天一样,考的都是贴经,也就是默写。 宁成文是个勤奋大于天赋的乖乖仔,宁馨对于这种死记硬背的考试并不担心他。 他自己也觉得考的不错,回来还在跟宁馨说:“出考场的时候好多人都说没考好,只有你爹爹我全部都答上啦,你说爹爹厉害不厉害!” 他兴奋地抱着宁馨玩举高高。 他个子本来就高,加上这古代房子天棚不高,宁馨差点被他扔到房梁上。 赶紧薅住他的脖子,问道:“都说没考好?” “是啊。”宁成文认真点头,还替那些人觉得惋惜:“有人说自己都是蒙的,还有人说昨晚休息不好,在考场上睡着了,连卷子都没有答完呢。” 宁馨皱了皱眉。 宁成文又补充:“按理说也不该,有一个是泉亭的案首,还有一个县试考了第三名。” 宁馨扶了扶额,终于知道这点违和感是哪儿来的了。 这不跟学校里那些说自己熬夜打游戏,实际熬夜学习的学生一样么。 她当老师的时候不觉得怎么样。 但当了学生家长以后,对这种行为却是深恶痛绝。 卷你就卷呗,为啥非让我家孩子降低警惕性啊! “乖,别听他们胡说。”宁馨认真说道:“别管别人说什么,要看他们做什么。” “说自己蒙的那个,你信他是蒙成县案首的么?” 宁成文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说睡过去没答完卷子的那个,为什么偏偏跑你面前说?” 宁成文想了想,恍然大悟似的:“懂了,馨儿,爹爹懂了。” 这帮人就是怕他太用功复习,所以才在他面前说这些的! 哼,坏人! 他都差点信了,还想着这几天不复习应该也没什么了。 反正他们都说临时抱佛脚没什么用。 这帮读书人,真是阴毒啊! 他抱着宁馨的脸好一通揉着:“多亏馨儿!爹爹这就再看会儿书。” 宁馨赶紧把脸从他手里拯救出来,蹦到地上,将酒楼送来的饭菜放到桌子上:“先吃饭,吃了饭再学习。” 府试和县试一样,考一场歇两日,放榜以后,考中的才能考下一科。 因为是背诵的,宁成文第一场又考了个头名。 但他这次比考县试的时候已经自然多了,自己都没去看榜。 等着报录人过来报了喜给了赏钱,就又投入到复习当中了。 宁馨对她爹的状态十分满意。 索性这两日也没有再出门,就乖乖在客栈陪他。 偶尔学习学的累了,她还教了她爹做了做眼保健操。 让他没事轮刮眼眶一下,缓解一下眼疲劳。 第三天,府试第二场,她送宁成文去考场的路上。 那两个在考场外说自己没考好的考生迎上来想跟他打招呼。 他们第一场成绩也不错,一个考了第二,一个考了第五。 要是后面超过宁成文,也还是有可能被点为案首的。 “宁兄……” 宁成文却像没看见似的,拉着女儿就绕了过去。 眼中的一抹鄙夷宁馨也没有错过。 啧,这崽虽说是单纯了些,但听话这一点她还是挺满意的。 谁家孩子不是摔了一次又一次的跟头成长起来的。 家长能做的就是把自己曾经的经验传授给孩子。 遇上不听话的孩子,传授了经验他还要跟你对着干,家长气都要气死。 像她遇上宁成文这样乖巧懂事的崽,可就省心了不少啊。 “爹爹你是最棒的!” 想到这儿,她遥遥朝人群中已经在排队了的宁成文加了个油。 粉雕玉琢的小人儿,穿的漂漂亮亮的,像个小瓷娃娃似的。 说话声音也甜滋滋的,可爱的紧。 不少考生都被她吸引了眼球。 “唉,瞧人家闺女多懂事,我家那个小兔崽子就知道吃,听说我来府城考试,只记得让我带肉包子回去。” “还是生闺女好啊,我那儿子就是个讨债鬼,哪会说这么好听的话啊。” “就是,回去我也得跟我媳妇儿再努努力!” 周围人都在讨论宁馨,宁成文在人群中骄傲的昂起了头。 仿佛在说,羡慕吧,我闺女!! 第四十二章 女色,哒咩! 府试第二场,宁成文输给了泉亭案首,没有拿到头名。 第二场考的也是表判,评判标准本就十分主观。 宁馨安慰他没关系,可她爹明显是被打击到了。 第三场考前连门都没出,把近几年的考题又重新刷了一遍。 府试第三场考策论,总共要考两天,考生需在考棚之内过一夜。 现代|考公考申论,古代|考官考策论。 这两者本质上的区别是,申论让谈的是对于给定材料的想法。 但策论要求考生给朝廷国家献计献策。 这本身就是时事政治和决策能力的结合。 宁成文是乡野出身。 虽也读书,但视野总归还是局限在了他所看见的阶层当中。 肯定比不过那些在达官显贵身边长大的孩子,见得多看的广,处理问题的手法也更加全面。 为此,宁馨特地提醒她爹要留心一下近两年国家要事。 就像高考之前要看看新闻一样,说不准哪件事就点中了考题。 巧的是,恰好就押中了这最后一道——去其螟螣。 说的就是蝗灾治理的问题。 宁成文按照沈先生教给的答题模式。 先从民生开始谈,再谈治理的进言献策。 其中他专门提到了那场事件当中官员治理的难度,并花了大篇幅赞扬了时任官员的不易。 这是他当时了解这个事件时候的唯一想法,便顺势写了下来。 昨夜下了雨,考棚又漏风。 好几个考生都有些着凉。 宁成文也不例外,他强撑着精神写完了最后一道题,锣声正响。 差役背着大刀开始往外撵人。 他刚交了卷,就听到后面考棚有人在哀求:“差爷,您就让我把最后一道题写完吧,求您了!” 宁成文觉得耳熟,细细一分辨,正是那位泉亭案首的声音。 之前还骗他说没有答好都是蒙的。 这下可好,一语成谶,说的谎都成了真。 宁成文来不及幸灾乐祸,他脑壳痛的要爆炸,浑身冻得直哆嗦。 可他还不能倒啊,馨儿还在外面等着他。 “爹爹!”刚出了考场就听到宁馨的喊声。 小丫头人不大,一应事务却安排的极为周到。 她花了两日将书院旁边的宅子整理了出来,又新雇了一个下人。 带着马车过来接宁成文放考。 “阿林,那就是我爹爹,快把他扶到车里去!” “是,小小姐。” 阿林个子没有宁成文高,但还挺有力气,一把便将人扛了起来塞进了马车里面。 马车里已经提早点了暖炉。 厚重的棉被被一层一层的捂到宁成文的身上。 宁馨一边给他喂红糖姜水一边嘟着小嘴念叨:“唉,这破天气,非得考试的时候下雨。” “冻坏了吧,多喝点热水。” “捂一捂汗就好了,一会儿就不难受了。” 见宁成文紧紧盯着她不说话,宁馨以为他没考好。 赶紧又安慰:“没事的没事的,考完了就很厉害了,考不考的中案首都不要紧,你都是馨儿最棒的爹爹。” “……”细碎的抽泣声在马车内响起。 宁馨一抬眼,只见她爹黑漆漆的瞳仁已经盈满泪水。 得,这生个病给她爹整的更加多愁善感了。 “馨儿,是爹爹不好,还要让你操心。”宁成文吸着鼻子。 他闺女才六岁啊!就比旁人十六岁二十六岁还要想的周全。 闺女跟着他受苦了啊! 宁馨叹了口气,用帕子帮他拭干眼泪。 哄孩子一样的拍着他的背:“乖不哭了,坚强一点,馨儿可不喜欢老是哭鼻子的爹爹。” 宁成文闻言,从她肩膀上抬起头,一抹眼泪,露出一个故作坚强的笑。 “馨儿放心,那爹爹就再也不哭了。” 宁馨偷偷翻了个白眼。 我信你个鬼。 - 宁成文在宅子里养病这几日,新买的下人阿林照顾的很仔细。 王府的账房先生不死心,又以探病为名来了两次。 每次都看到一个壮汉在病榻边精心伺候宁成文的模样…… 遂也就信了宁馨说的她爹不近女色的说法。 另一头,府试的卷子正在紧锣密鼓的批阅当中。 府试考的三场,尤以最后一场的策论最为要紧。 往年的府案首一般点的也是第三场的头名。 罗知府看着下官送来的两份考卷。 “第一封辞藻华丽,引经据典,更难得也有所见地,只是遗憾最后结尾写的不太好,收的十分匆忙。” 甚至卷尾还沾上了墨痕,一看便知有多匆忙。 罗知府掀了下眼皮:“那另一份呢。” “这一封也写的不错,观点态度都上佳,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考生竟花了大篇幅夸那位时任官员的不易,重点有些偏颇了。” 按理说,这已经算是有点跑腿了。 但他文笔流畅,献计献策却也有些见解,所以阅卷官还是拿来给知府看了一下。 “哦?”罗知府闻言,倒是来了些精神。 他也是科举出身,考到进士科靠的也是十年寒窗的书本。 但混进官场才知道什么叫纸上学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前年他还在京畿任职,今年他就被调到了淮南任知府。 说好听了叫平调,其实就是因为京畿蝗灾的事情没有解决好,他顶了包。 所以拿到这份夸赞京畿地方官员施政有方,敢为天下先的策论,他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那么多人都只看见了圣上宽仁,却没人注意他这个小喽啰当时顶了多大的压力。 最后功绩都给上头的人得了去,他连个名字都没有留下。 要不是他来淮南时间不长,也没人知道他过去的任职经历,他真以为这考生是专门来拍他马屁的了。 看到那份卷尾写着愿以他为榜样等等言论,罗知府只觉胸腔一阵热血上涌。 看了那么多份卷子,终于有明眼人为他说句话了! “拿笔来!”有人递上朱笔。 罗知府大手一挥,圈定了今年的府试案首。 “小小姐,我一会儿吃完饭就去榜下等着!” 说话的是宁家的新雇员阿林。 阿林来新主家的时间不长,除了照顾宁成文病榻,自认也没做什么大事。 对此他一直心中惴惴,生怕这父女俩一不高兴再把他卖了。 他因为吃得多,人又木讷,已经被主家卖了好几次了…… 好不容易碰上宁家这种让他吃饱饭,还不打他的好地方,他特别想好好表现一下。 宁馨自己吃不完一个馒头,掰了一半放到阿林碗里。 看傻子似的看他:“明天早上才放榜呢,你大晚上去等什么?” 阿林感激的抱着半个白馒头,瓮声瓮气道:“给老爷看榜!别家的下人都去了!” 宁成文身子好了些,也跟他们一起用饭。 听到此处,也是忍不住笑道:“咱家不必,比的是学识,又不比谁家下人第一个去。” “可……”阿林刚一开口,宅子的院门就被人推开。 来人声如洪钟,气势汹汹闯进来:“我说怎么考完不回村呢,敢情有人照顾你们爷俩儿了是吧!” 第四十三章 别怕,我换牙呢 另一头,府试的卷子正在紧锣密鼓的批阅当中。 府试考的三场,尤以最后一场的策论最为要紧。 往年的府案首一般点的也是第三场的头名。 罗知府坐在案桌后面,正在看下官送来的几份考卷。 “这几份都是文辞俱佳的,还请知府定夺。” 阅卷官负责所有策论的批阅,但最后府案首是谁,还是要由一府之尊的知府来圈定。 罗知府刚调到淮南不久,这还是头一次主持府试。 阅卷官将几分考卷一一拿起来给他介绍。 “这第一份嘛,辞藻华丽,也有所见地,只是遗憾最后结尾写的不太好,收的十分匆忙。” 罗知府垂眼看了看,嗯,是够匆忙的,卷尾上甚至还有墨痕。 两天一夜竟然还来不及给策论收尾,想来也知道这人做事不够利落。 他掀了下眼皮:“继续。” “这份也不错,引经据典,博文旁证,书法也写的极好,颇有清臣先生的遗风。” 颜清臣,前朝书法家,字写的端正雄伟,气势开张。 罗知府喜欢字体漂亮的考生,细细的拿起来端详了一会儿,很快就皱起了眉头。 “这字确实不错,但文章不行!通篇的引用前人观点,一点自己的主张都没有!这如何能选入朝堂!” 阅卷官被吓得一抖,赶紧将那份考卷背到了身后:“罗大人说的是。” 他看了看桌上余下的那一份考卷,颇为无奈道:“那就只剩这最后一份了……” 其实这份他自己并不满意,但这最后一场因为大雨的缘故,好多考生都答得不尽如人意。 这篇文章能选出来,纯属是矬子里拔大个儿,全靠旁人衬托了。 “这一份写的不错,观点见地都属上佳,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考生竟花了大篇幅夸那位时任官员的不易,重点有些偏颇了。” 按理说,这已经算是有点跑腿了。 但他文笔流畅,献计献策也却有几分独到的见解。 “哦?”罗知府闻言,突然坐直了身子,一把夺过那份试卷认真的看了起来。 罗知府是十五年前的进士科出身,从九品小官到如今的地位,他过的实在艰难。 七年前他刚调任京畿任职,就赶上了那一次声势浩大的蝗灾。 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他当时就是经办这桩灾害的地方官员之一。 为了百姓民生,他殚精竭虑大半年,终于将蝗灾带来的问题解决了。 结果问题解决了,功劳却都被从京里来的钦差大人领走了。 他连个名都没挂上,就被调到其他地方去了。 他知道,那是怕他抢功,但人在屋檐下,他再委屈也都只能忍着。 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他都已经升任了四品官,可是想起这件事情还是愤愤难平。 可没想到的是,现如今真的有考生看出当年端倪,为他说话! 这份策论中明确提到了几个他在蝗灾当中实施的举措。 比如开沟陷杀幼虫,比如先种植一些生长周期比较短的农作物,再比如他曾经亲自研究的一个杀虫工具。 这可都是他当初熬秃了脑袋想出的举措啊。 这份考卷上还写,只有了解当地具体状况的地方官员才能想出如此细致入微,又得行有效的措施。 真真是施政有方,吏治严明!施政有情,官箴公允! 罗知府真是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那么多人都只看见了圣上宽仁,却没人注意他这个小喽啰当时顶了多大的压力。 最后功绩都记录在了史书里,他却连个名字都没有留下。 要不是他来淮南时间不长,也没人知道他过去的任职经历,他真以为这考生是专门来拍他马屁的了。 看到那份卷尾写着愿以他为榜样等等言论,罗知府只觉胸腔一阵热血上涌。 “拿笔来!” 知府大人的激动溢于言表,阅卷官也只得放下手中自己觉得更好的答卷,转去将朱笔递到了罗知府手里。 接了朱笔,罗知府还不忘问一句:“可还有其他试卷呈上?” 众人皆摇头说没有。 开玩笑,上官都已经那么明确的选出了心仪的卷子,他们哪还有冒头之理。 “好!” 罗知府大手一挥,圈定了今年的府试案首。 - 账房先生走后,宁馨在晚饭的饭桌上很是认真的给阿林讲了讲家里的规矩。 比如下次不经同意不许抱她爹爹,比如只要她爹还没死床上,把尿这事儿就用不着他来! 今天账房先生的到来着实是给她上了一课。 她爹长得太漂亮,不光是防女的,这男的也得防一防。 阿林听得稀里糊涂的,只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事情。 他的黑脸上显出些惊慌来,眼睛眨啊眨的,小心的问:“小小姐,您和少爷是要赶我走吗?” 宁馨一懵:“赶你干啥?” 她当初会买阿林就是看中他的单纯。 那一双黑亮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清澈的愚蠢。 脑子也像新的似的,一点没有被知识玷污的痕迹…… 宁家找下人就得找这样的,只要会做活,忠诚就够了。 心眼太多,她怕她爹还招架不过来。 阿林就完美的符合了这些条件,干活利落,性子爽直,憨憨的。 阿林吸了吸鼻子,把手里刚拿起来的窝头放回了碗里,委屈巴巴的像条傻狗。 宁馨一拍脑门,想起来了。 从牙行买他的时候,人牙子就说了,他当初就是因为吃的太多,人又憨,不得主家待见所以才被卖了的。 他这是怕自己再被卖了…… 瞧瞧啊,封建社会对人的摧残多严重啊。 宁馨看看自己手里的白馒头,又看看他碗里的黑窝头,叹了口气。 “这个你吃,我吃不完。” 她把白馒头推到阿林面前,又在阿林惊慌的视线里抱着他的黑窝头啃了一口。 结果,“嘎嘣”一声。 一颗漂漂亮亮的小门牙掉在了桌子上…… “小小姐!” “馨儿!” 俩大男人纷纷伸出了尔康手,激动的喊着她的名字。 唯有宁馨,捡起桌子上的小奶牙看了看,又看看黑窝头上几乎看不见的牙印。 死死抿着嘴尴尬的笑笑:“别怕别怕,我换牙呢……” 第四十四章 私揭皇榜 这黑窝头是野菜和米糠做成的,一点细粮都没有。 宅子里暂时没有人烧饭,一应吃食都是从外面买回来的。 有时候是宁馨去买,有时候是阿林去买。 宁馨买就还好,她比较大方。 但阿林自知身份低微,又吃的多,想给主家省点钱。 所以他给宁馨宁成文都是买的细粮,给自己则是花了两文钱买了一筐黑窝头回来啃。 没想到一下子硌掉了小小姐的门牙,他惶恐的手足无措。 宁馨看这儿桌上的小奶牙叹了口气。 掉牙倒是没啥,但你一来掉的就是门牙,她一个豁牙子以后出门该多丢人啊! “行了,馨儿本来也到了掉牙的年岁,过几天就能长出来了。” 宁成文看不下去阿林害怕的样子。 他生硬的拍了拍阿林的肩膀,说道:“以后我们吃什么你吃什么,既当了我家的下人,饭还是要管饱的。” 他自己就是苦出身,能理解阿林这样的人的苦楚。 加上人家照顾了他好几天,虽说方法别扭了些,但人还是不错的。 他勉强接受了这个花二两银子买回来的下人,出言安慰了几句。 阿林激动的差点原地跑两圈。 黑脸上也满是感激。 主家太好了!少爷和小小姐都是菩萨!他以后一定要好好服侍他们! 但让宁成文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货太能吃了。 一顿饭啊,他就吃完了六个包子四个馒头。 ……谁知道他这么能吃啊!! 这都够他和馨儿吃一天的了!! 但好在阿林吃的多,做事也够积极。 宁成文身体好了以后,不需要他跟着伺候。 他无事可做,就天天摩拳擦掌的等着府试放榜,想要好好出个力。 终于,等到了放榜当日。 阿林激动地一晚上没睡,天蒙蒙亮就准备出门看榜。 他一定要成为所有考生家的下人里第一个回来报信儿的! 宁馨起夜出来上厕所,看见一个黑影儿窜到门口,吓了一跳。 “小小姐,是我,阿林!” 宁馨揉揉眼睛,没好气儿的问他出去干嘛。 听到了他的说法以后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又不是第一个去就能考第一。” 阿林认真道:“早点看榜,少爷也早点安心。” 宁成文虽嘴上不说,但最后一道策论题没有答好,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也是县试得了案首的缘故,让他对府试抱了很大的希望。 不止她爹,就连宁馨自己都觉得,她爹要是能考个六元及第就好了。 所以,这几日她爹一直装的满不在乎的样子,其实心里也挺难受的吧。 哎。 她摆摆手,让阿林早去早回。 宁馨回去又补了一觉,再醒时,天光已经大亮。 宁成文的身子已经彻底好了。 他不舍得老在外面买着吃,一早便在厨房煮了稀饭和鸡蛋,叫宁馨起来吃饭。 父女俩坐在桌边吃早饭,谁也不提府试放榜的事情。 宁成文似乎已经认定自己考不中案首了,所以情绪一直非常低迷。 宁馨受不住这静默的气氛,开口选了个话题:“淮南书院那边已经说定了,说爹爹可以随时入学,爹爹是想府试考完就来,还是院试之后再来?” 县试府试院试考的内容大致相同。 宁成文前两科考的都不错,院试之前这段时间自己复习也是可以的。 但都已经买了学区房了,宁馨觉得还是去书院的好。 “馨儿决定吧,爹爹都听你的。” 宁成文喝了口粥,语气悻悻的。 他突然觉得自己真挺没用的。 除了温书考试,家里其他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是宁馨在做。 不管是写话本赚钱,还是买宅子入学,她把所有该想的事情都想到了,也都做到了。 可自己现在,竟然连个试都考不好了,他真的太没用了! 宁馨也注意到了他情绪的波动。 这是将自己的失利归结于能力不行上面了。 心理学上有一个概念叫做习得性无助,说的就是他这种状况。 认为自己能力不够,又对改变现状无能为力。 看着宁成文无精打采的样子,宁馨默默叹息一声。 他娘的,带一整个毕业班都没有现在一对一这么难。 管学习,管作风,管吃穿,还得时刻关注心理问题。 谁家六岁的孩子像她这么累!得亏她有个二十多岁的芯子。 宁馨咧着自己豁了一颗牙的笑脸凑上去,想和她爹聊聊。 可正这时,就听到房门外面传来一声吼:“少爷,榜来了!” 是阿林! 宁成文蹭的一下从位子上站了起来,跑去开了院门。 宁馨迈着小短腿也跟了上去。 先看看考成什么样再心理辅导也来得及嘛。 “这、这是怎么回事?” 院门打开,她爹却对着门前发愣,宁馨赶紧跑回去看。 结果一探头,也被门外的场景惊住了。 门外呼呼啦啦站了一堆人,你追我赶,你争我抢的,好不热闹。 而这抢夺的核心,正是她家下人阿林手里的一份榜单。 榜单?? 让他去看榜,他咋给抢回来了?? “少爷,小小姐,您看,这上头有名字没有!” 阿林仗着自己身体健壮,挡住身后一干人,扯开榜单就递到宁成文眼前。 “看榜你也不能把榜单撕下来啊!不识字你问旁人啊!” “让我看看我家少爷中没中啊!” “一会儿官差就把你抓走了,蠢货!” 身后人骂骂咧咧好不热闹,宁馨个子太矮,根本看不见榜单上的名字。 但她拼拼凑凑也猜出了前因后果。 大概就是阿林去看榜,结果忘了自己不识字,认不出宁成文的名字。 他又怕耽误了事儿,所以就把榜单给扯回来了。 啊!这货是不是有点憨过头了啊! 一双大手把她抱起来,紧接着,宁馨就对上了于四叔青黑的脸。 “叔爷?李爷爷?” 于四叔皱着眉:“上哪儿雇了这么个傻子回来,这不是给你家添麻烦么!” 眼看着几个带着刀的衙役已经朝这边来了,宁馨着急的喊道:“爹爹,你中了没有啊!” 反正扯都已经扯回来了,再怎么也得看了名次再还回去啊。 况且这种将皇榜拿在手里看的,估计也就她爹一个了。 宁成文被阿林护着,又围了一群人,没听见。 李贵赶紧道:“中了中了,你爹爹又中了案首!我一眼就看见了!” 人群自发让开一条路,几个差役走到门前。 其中一个一脚将阿林踢倒,又夺过宁成文手里的皇榜,冷声道:“私揭皇榜,你们知不知道这是多大的罪过!!” 第四十五章 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不得无礼!” 一句清亮的少年音在众人背后响起。 顾绯缓步从人后走过来,扫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宁馨身上。 一副就知道又是你个小不点在搞鬼的表情。 宁馨抿着小嘴委屈巴巴。 谁知道阿林那憨货能干出这样的事儿啊。 要知道一早教他识两个字不就行了嘛! 还至于搞得这么难堪。 “世子,他家支使下人撕了榜单!”为首的那个差役赶紧开口解释。 顾绯眼风一扫,冷哼道:“这是府案首的府邸,岂容你们随意放肆。快滚,不然本世子就去问问罗大人,是失榜事大,还是揭榜事大。” 本来也是张榜的差役看管不力,才叫阿林得了空子把榜单扯下来的。 更何况,宁成文是金科的府案首。 谁也没听说刚被点了案首,就要去府衙里挨板子的道理。 几个差役也不知道这位竟是府案首。 闻言赶忙道歉:“世子的是,是小的们无理了。” 宁成文微微颌首,表示并不追究。 几个差役忙不迭卷了榜单退下,刚才为首的那人还分神将地上的阿林扶了起来。 阿林昏头涨脑的,但也知道这事算是揭过去了。 案首名头已花落别家。 余下看榜众人只能悻悻跟着差役离去,只盼自己能在榜上看到自己的名字。 院门口从喧闹到安静,只一瞬的时间。 “恭喜宁案首了,父亲叫我备一点薄礼过来道贺。” 身后小厮递上来一百两白银,顾绯朝宁成文拱了拱手。 算是认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正儿八经将这人看在眼里。 王府提前知道谁是案首并不稀奇,稀奇的是,不过是个府案首,淮南王竟然亲自送礼恭贺。 就算是连中两科,怕也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吧。 宁成文难免有些慌乱,说话也期期艾艾:“多谢,多谢王爷和世子的抬爱。” 顾绯摆摆手,不置可否。 他爹确实没将一个区区府案首放在眼里。 不过是听说了圣上赏赐的事情,又在自己的地盘,总要给几分薄面。 说了正是,顾绯又想起另外一件。 他清了清嗓,略有些不好意思道:“那捉妖记的下卷书何时交稿?” 小世子一脸羞涩又期待的模样,给宁成文看的有点犯懵。 宁馨独自操刀后几卷书的事情,现在除了他们父女俩以外并无旁人知晓。 枪打出头鸟,他怕自家闺女太出挑,会引起旁人尤其其母程家的觊觎。 所以,在外人眼中,这书的作者就还是他。 作为本书的第一个读者,小世子这是在催稿吗? 可他这副小媳妇儿似的表情是为啥啊啊?? 宁馨怕她爹露馅,赶紧接话道:“快了快了,爹爹回去就交稿。” “哎?小不点你牙呢?” 宁馨一个着急,说话忘记兜住嘴,被顾绯看见她掉了一颗门牙的窘迫德行。 顾绯乐得不行,也顾不上什么书稿不书稿的,追着她一个劲儿叫她小豁牙。 气的宁馨脑袋上的毛都炸起来了。 娘的!最烦这种没有边界感的熊孩子了!! 好在下人及时赶来,提醒他后面还有其他安排,顾绯这才悻悻然走了。 临走前还告诉宁馨,他家府上来了个西洋画师,画人画的最像了。 说是过几天有空叫宁馨去他家里,让西洋画师给她这小豁牙的样子留一张像。 “无耻!无耻!” 宁馨被气的小脸通红,在原地乱蹦。 顾绯边笑边往院外跑:“轻点喊,可别把那颗门牙也崩下来啦!” - “那可是淮南王家的世子?” 看着顾绯逐渐消失的背影,于四叔脸色略沉,问了一句。 宁成文应声:“是,小世子与馨儿一见如故,相交甚笃。” 他对这位小世子是有几分敬畏在的。 顾绯虽然面对宁馨时都是顽皮的大哥哥的形象。 但在他面前,却永远是一种高位者俯视下野的态度。 宁成文一直知道顾绯瞧不上他,能与他家相交,多半还是看在馨儿的面子上。 于四叔继续问:“世子今年十四岁?” “是。”宁成文不明所以。 于四叔脸色灰白,似是想起什么事情。 一旁李贵赶紧上前将人扶住,二人对了一下眼色。 眼中神色皆是惶惶。 俩老头是知道今天府试放榜,特地赶了车过来看榜的。 到了府城跑了几间客栈没找到宁家父女,废了好大的劲才又找到宅子这边。 宁成文感念二位老人的情意,赶紧叫阿林去收拾了屋子出来,将人安顿了下来。 阿林因为揭榜惹了事,这会儿正在地上跪着。 宁馨看见,跑过去揪住他的耳朵,批评道:“说没说过不许再跪了,赶紧起来!” 小丫头小手软软的,捏在耳朵上不但不疼,甚至还有点痒。 阿林脑瓜子低低的,黑脸上几乎要掉下泪来。 “小小姐,阿林笨,不识字才惹下今天这么大的祸。” 他最初只知道少爷是个读书人,正在科考。 谁料今天出榜,竟是个案首。 这在阿林的眼里,已经比状元差不了什么了。 状元爷家的家仆咋能不识字啊…… 完了完了,自己以后可咋办啊。 宁馨懒得跟他墨迹,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岂料这人屁|股也像石头似的梆硬。 她摸着脚丫子倒吸着气:“起来!不识字学就是了,我叔爷过去也不识字,不也得学嘛!” “……”于四叔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 于四叔和李贵到府城来,除了看榜,还给俩人带来了两个消息。 一是镇上博文斋的张掌柜托人去大窑村跑了好几趟,说是有事要找宁成文。 除了书稿还能有什么别的事。 估计这也是来催下两卷书稿的。 宁馨捏了捏自己还没有长成的小鼻梁。 啧,当个畅销书作者还真挺累呢哈。 “四叔,那另外一件事是什么?”宁成文问道。 “这另一件……”于四叔清了清嗓。 宁馨拿起杯子喝了口奶茶。 上回在茶楼顾绯见她喜欢,送了不少茶叶给她。 这奶茶是她教阿林做的,这小子厨艺不怎么的,但奶茶做的还是不错的。 奶香四溢,茶香醇厚,又甜滋滋的。 宁馨琢磨着,就算是有一天他不在自家当下人了。 出去开个奶茶店应该也能赚的盆满钵满。 她正在这儿胡思乱想,于四叔开口道:“你家大哥又要成亲了,叫你们赶紧回去。” “咳咳大伯……和谁啊?” 她那个大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的人。 这才和离多久啊,就又要成亲了?? 第四十六章 拐骗老头 于四叔道:“和于树林家的闺女。” 于树林家就住在宁家的隔壁。 他家的闺女就是之前识破宁大嫂的毒计,并且及时通知了宁馨和宁成文的于艳艳。 那姑娘人不错,长得也水灵。 十几岁的大姑娘,按理说在村子里对她有意的后生也不少。 咋就找了宁大哥这个离婚还带个孩子的呢? “这不差了辈儿嘛,我和宁晖都叫她艳艳姐呢。” 宁馨觉得这关系很是别扭,宁成文也有点顺不过来弯。 “不碍的,你家本来也是外来户。” 李贵呵呵笑:“还不是你爹爹够长进,考了个案首,你大伯也跟着沾光,现在村里想跟你家提亲的人家可还不少哩,现在你大伯定出去了,就又盯上你宁晖哥啦。” 宁馨按捺住自己想要翻白眼的冲动。 宁晖?他大鼻涕还往衣服上抹呢!他成个屁的亲。 但这事也就初听有些奇怪,仔细想想又觉得挺合适的。 宁家在大窑村这么多年都没扎下根,就是因为几个孩子没有一个和本村人成亲的。 全家对于村里人来说都是外人,那自然出了事也没人帮衬。 宁成文要外出科考,但他哥哥怕是这辈子都离不了大窑村。 找了于艳艳,在大窑村也就算扎了下来。 更何况跟又恶又蠢的徐月相比,于艳艳这姑娘人美心善,也算是个良配了。 宁馨能想明白的事,宁成文也很快就想明白了。 考了府案首,本来他就想家,这下更是一刻都待不住。 立马叫阿林出去雇车,明日就启程回村。 要不是看在俩老头刚到府城还没有歇好,他都恨不得当晚就回去。 晚饭是去附近的酒楼吃的。 为了庆祝她爹中了府案首,宁馨点了好几个菜。 有鱼有肉,有荤有素。 宁馨在菜牌上扒拉,还想点个甜品的时候,于四叔横了她一眼:“哼,你爹爹赚多少钱够你这样挥霍的!” 宁成文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他其实也觉得闺女点的有些多了,但钱都是馨儿自己赚的,他自知好像没有啥置喙的权利。 但眼下于四叔开口了,他也只得附和了句:“是啊。” 宁馨瘪瘪嘴,把菜牌推到了一旁。 李贵赶紧帮她说话:“也算乔迁宴了嘛,不多不多。” 宁馨顺势接话道:“是呀,算是咱们的乔迁宴了,叔爷、李爷爷,你们的屋子还满意嘛?” 嗯?谁们的屋子? 俩老头对视一眼,都没太明白啥意思。 宁馨努努小嘴,唉声叹气:“两位爷爷不在,瞧我和爹爹瘦的……饭吃不好,觉睡不香的……” 她最近确实瘦了点,但跟吃啥没关系,主要是最近在长个儿。 她爹也瘦了点,那是因为前段时间刚生了病才好。 李贵心疼道:“还真是,天天吃外面买的怎么行,一点营养都没有。” 于四叔斜了她一眼:“知道雇个憨货在家里,怎么不知道找个厨娘。” 宁馨赶紧摆手:“厨娘做的饭哪有李爷爷做的好吃……李爷爷,我想吃你做的肉包子了,要不你来我家住吧。” 她拉着李贵的胳膊撒娇。 李贵哪里扛得住这个,软糯糯的一个小人儿,赖赖唧唧的模样看的他心都要化了。 但他也不能抛弃自己效忠多年的主人吧。 他正为难之时,就听于四叔冷笑道:“小不点又来算计老夫,这是住够了我家,换了新地方又想将我这用惯了的老仆一起抢走?” 他心里是有点不舒服的。 宁馨这小丫头在家里住了那么久,最想带走的竟是李贵? 自己就那么差么? 也是……他是比李贵凶些。 可她家出了那么多破事,哪件不都是自己出面给解决的么! 哼,小白眼狼! 宁馨当然留意到这傲娇老头的情绪变化。 忙又颠颠跑到于四叔身边,用一种非常郑重的语气道:“前几天官府发了告示,说府城有歹人捉小孩去卖,叔爷,你说像我这样乖巧漂亮又聪慧的小孩子会不会被他们捉走哇。” 她自夸起来脸不红心不跳。 反正套了一副小奶娃的皮子,说啥都可以算是童言无忌。 于四叔忽略掉她那么长一段的自夸,脸色直接沉下来:“那你还敢来府城住!你爹爹日后是要住在书院的,你一个小娃娃怎么应付?!” 靠那个叫阿林的憨货吗? 那估计他俩得一起被卖了…… 于四叔莫名其妙就被带进了沟里,开始琢磨回村之后自己应该怎么卸掉身上的族长之位。 他本来也是临危受命当的族长,早受够了村里那些张家长李家短的破事。 相比那些为了蝇头小利就互撕脸皮的村民,宁家这个小不点就讨人喜欢的多。 唉,他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头还要给两个小废物主持大局,这种感觉真是…… 真是……让人欲罢不能啊。 - 于四叔是十二年前回的大窑村。 没有亲人朋友,只带了一个外乡的老仆李贵回来。 没人知道他这么多年在外面都做了什么。 只知道这人做事干练公平,性子寡淡冷情很少与族人接触。 若不是前些年族兄突然离世,那一辈再找不出别人当族长,他也不会接下这么个差事。 如今他要卸下族长之位,自然是要找到可以顶替之人的。 他内心属意的正是即将成为宁大哥未来老丈人的于树林。 于树林其人,于四叔已经考察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人做事干脆,脑子灵活一点就通,性格又淳朴正义,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这样的人来当族长,既能维护族里的公平,也不会往自家揣好处。 于四叔属意他许久,族里开会的时候也有意询问过他的意思,于树林也没有拒绝的意思。 李贵铺好了床,见自家老爷还在桌边发呆,便问道:“老爷,您真的决定好来府城了?” 于四叔淡淡嗯了一声 “跟馨丫头和成文少爷住一块儿真挺开心的。”李贵嘟囔了一句。 他们主仆两个几十年相依为命。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 直到宁馨这个小丫头来了,她像个叫叫喳喳的小鸟儿一般。 初听时觉得烦扰,但一起生活的时间久了,却又觉得没了她,屋子空空荡荡的。 馨丫头会讲许多离奇古怪的故事,馨丫头还会教他做一些菜谱上都没有的吃食。 最重要的是,馨丫头一来,他和老爷好像都找到了生活的新乐趣。 风是暖的,草是绿的,原来做饭做的好吃,也可以被人一遍又一遍的夸奖。 这些可都真好呀。 李贵刚感慨完,又突然想到什么,问道:“老爷,可是那件事如果被人知道……” 于四叔略皱了下眉,很快又恢复平静。 “不会的,都这么多年了,你看那孩子看见我们不是也不认识么。” 第四十七章 擦脸油事业 “是,那位小世子爷现在确实是不认识咱们俩,可是以后呢?或者再遇上王府的其他人呢?” 李贵还是有些不放心。 于四叔摆摆手,并不太在意:“以后再说以后的,再说我们做的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他们当初明明是救人的。 救的就是当时尚在襁褓之中的顾绯。 他们二人年轻时,曾是淮南王府中的暗卫。 虽说是最底层,但也身手不凡。 底层暗卫很少执行难度过高的任务,平时在王府里的作用和看门护院的人差不多。 那一日,当时的世子妃临产,他们在院外护佑。 却来了一群黑衣人,要取那孩子的性命。 二人几乎豁出性命将孩子救下,身上也落了些病根。 世子夫妇感恩二人的恩情,给了他们很大一笔钱财送他们归乡。 李贵没有父母亲人,过去又深得于四叔的照顾庇护。 所以自愿当仆从,随他一起回了大窑村。 “都过了十四年了,哪里还有人知道当初的事。” 十四年的时光,让两个壮年的护卫都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头。 当年的事也如同过眼云烟一般,说散就散了。 - 第二天,宁成文起了个大早,满脸都是即将回家的喜悦。 也是,又考了个府案首哎,他怎么能不想赶紧回家告诉母亲兄姐呢! 但想到宁大哥马上要和于艳艳成婚,宁馨还是按捺住了她爹想要立马回乡的脚步。 “得给大伯和艳艳姐买些贺礼呀。” 她昂着小脑袋,虽然豁了一颗牙,但仍带着一家之主的派头:“咱们从府城回去,空着手像什么样子。” 大窑村离府城距离很远,又碍于古代交通不便的缘故。 很多村里人可能一辈子都没有机会来府城一次。 他们这从府城回去,自然要给于艳艳和宁大哥带些东西了。 宁馨和宁成文分头出动,一人带一个老头,阿林留下来看马车。 她爹负责给宁大哥买衣服行头,她则负责给于艳艳买些姑娘家要用的东西。 衣服尺码不知道,她就买了几块府城最流行的布料,反正现在的姑娘每个人都会做衣裳。 买完了布料,她又扯着于四叔去了趟胭脂坊,说是要给于艳艳买些胭脂水粉。 “老夫在门口等着,你自己进去!” 胭脂坊里外全是姑娘媳妇,他一个老头子进去像什么话。 看见没有,那个老板娘看他的眼神像是看老变态似的! 于四叔捋着胡子跑一边凉快去了。 宁馨摇摇头,只好背着手自己进了胭脂坊。 迎客的女掌柜见她不大点一个,说话也轻声细语了几分:“小姑娘,你想要点什么呀?” 宁馨掰着手指头数:“画眉墨一盒,牡丹唇脂一盒……” 见她如数家珍一般说的这么清纯,掌柜抿着嘴笑了笑:“行,这就叫人给您包起来,另外再送您一盒擦脸油,您拿回去试试看好用不好用。” 说着,她便从后面架子上拿了个小瓷瓶递到宁馨手里:“您瞧,就是这个。” 宁馨眉头一皱,从自己兜里也拿出来一个一模一样的小瓷瓶。 正是魏凌妹妹魏琴送她的那瓶。 当时看见魏凌和他爹脸都给擦黑了,宁馨肯定不敢拿这玩意往脸上抹。 正好最近变天,天有些干,她就拿它擦脚底来着。 别说,擦着还挺润的。 见她也有,女掌柜乐了:“您这肯定是在哪儿买东西送的吧,做这擦脸油的姑娘将这附近店铺都送了个遍了,别说我家是卖胭脂的,对面打铁的她都送了一堆,非叫人家给客人送来试用。” 宁馨想到那日见魏琴的时候,那姑娘执着的模样。 好像还真是她能干出的事情。 自己有了擦脚油,就不用再要新的了。 宁馨没有要这个试用装,拿着包好的礼品就要往外走。 可刚一转身,就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 “哟,小丫头,我们又见面啦!” 魏琴背着个大包袱,风风火火的冲进来。 宁馨想着,别看这姑娘直愣愣的,但怀里倒是挺香的呢。 就是她这脸,怎么也比上次见也黑了几分,她该不会也用那个擦脸油了吧。 俩人本质上没啥仇怨,上回的事肉眼可见都是魏母搞的鬼。 宁馨对她也没啥恶念,开口叫了句魏姐姐。 魏琴欢欢喜喜的哎了一声,捏了捏她软嫩的脸蛋,开口便问:“上回送你的擦脸油用的怎么样啦?是不是用了我的擦脸油脸才这么嫩的呀,姐姐再给你拿些个!” 说着她就将背上的包袱卸下来,铺在了地上。 稀里哗啦的一大堆,宁馨定睛一瞧,好家伙,一包袱全是那种小瓷瓶。 魏琴热情的在地上点着瓶子想要往宁馨怀里装。 忍了好半天的宁馨终于是忍不住了:“魏姐姐,你这擦脸油到底做了多少啊?” 逢人就送,还要往别家店铺里送,这是个冤大头吗? 魏琴的手肉眼可见的抖了一下,讷讷道:“……还有百来瓶。” “……”宁馨长叹了口气。 直感叹这开酒楼是真赚钱啊,闺女这么败家都还没给扔出去。 要是别人宁馨就真的不想管了,但对于这种事业批,宁馨想来想去还是想要帮她一把。 毕竟别说现在这古代封建社会了。 就算在现代,事业型女性也有诸多不易。 宁馨看见她,就好像看见了过去的自己。 到了年纪不结婚,一心都扑在事业上面,不管做出了什么成绩,别人评价你都要说一句,再厉害有什么用,还不是没人要。 魏琴家中那么费力想要给她找个案首做相公,她却一心只扑在她的护肤品事业上。 就这份毅力,在宁馨看来,都是值得钦佩的。 虽说她研究这玩意用完会变黑,但说不定还有改良的价值。 毕竟现代那些网红微商卖的面膜都烂脸了还有那么多人追捧呢。 魏琴蹲在地上,委屈的像是高速公路上被人压了无数遍的塑料袋。 宁馨拍了拍她的肩膀,叹了口气:“魏姐姐,你做这擦脸油的方子能不能给我看看?” 第四十八章 都和解了 “你还懂这个?”魏琴一脸狐疑。 宁馨哪里懂这个,她一个语文老师,平时也不搞什么微商副业。 但根据魏琴的表现来看,这也不怎么像个化学小能手。 她诚实的摇了摇头。 魏琴眼中的小星星变成了小失落。 她是陪她哥到府城考试的,她哥又擦边过了府试,榜还是她陪着去看的。 所以她知道宁成文这次又中了府案首。 府案首哎,比她哥哥不知道强到哪里去。 就算宁馨不懂这些,说不定她爹爹懂呢! 魏琴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二人约定过些日子宁馨回府城之后,魏琴再拿方子过来给她看。 魏琴说这擦脸油并不是她自己独立研究的,是从古书上找到的方子,她跟着学的。 啥古书的方子,能给人涂这么黑…… 宁馨临走前,善意的提醒了她一句:“魏姐姐,你比上次见黑了些,可千万不要再往脸上涂了。” 魏琴虽然还是不肯承认是自己的擦脸油惹的祸,但还是跑去所有送过货的地方,将样品回收了。 告别魏琴,宁馨和于四叔汇合。 她墨迹的时间太长,日头比刚才又高了些。 于四叔嫌她腿太短跑太慢,一手拎起她,一手拎起那一大包胭脂,大踏步往回赶。 李贵和宁成文比他们早回去,早已经在马车边等着了。 “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宁成文看见里面还有一件给他买的新长衫,又开始心疼钱:“这怎么还有我的,哎哎呀,我有衣服呀。” 他这人很奇怪,说抠吧,他给家人买东西从来大大方方。 但说他不抠吧,一件青衫他都要穿破了,也不舍得换。 属于是辩证式的抠了。 宁馨太了解她爹了,只一句就堵住了他嘟嘟囔囔的嘴:“大伯成亲,你若穿的不像样子,旁人不笑你,会笑话大伯的。” “对对对,还是馨儿想的周全。”宁成文认真点头,觉得此言实在有理。 四人回村,不带阿林,将他留下看宅子。 宁成文不放心这比自己还抠的憨货,临走前又给他留下了一贯钱,叫他千万别把自己饿死在家里了。 宁馨也说:“黑窝头不许吃了,回头把你牙也硌掉了,我们家可不留没牙的伙计。” 阿林吓得赶紧点头,承诺会看好宅院,管好自己。 - 从府城回大窑村,快马加鞭也要赶上整整一日的路程。 宁成文归心似箭,这一路上他和李贵换着赶车,愣是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将马车赶回了大窑村。 临进村之前,李贵把他换下来。 “少爷去把洗衣服换上,等会儿见了人也得摆摆府案首的排面。” 宁馨也劝:“村里人都等着看呢,你换件衣服。” 身上这件下摆刮了个洞,洗的次数太多都有些褪色了。 可宁成文不太愿意,他跑了一天身上汗津津的,那衣裳是新买的,他怕给穿坏了。 最后还是于四叔一锤定音。 他撩开马车帘子朝外望了望,淡声道:“你大哥议亲的人家可都在村口等着呢,别叫人觉得你家穷的衣裳都要穿破的。” 就这么一句话,说的宁成文脑袋上的毛都立起来。 他自己丢人行,可不能影响了哥哥的亲事。 于是立马钻回马车里面飞速换了衣裳,又给面巾沾了水将自己和宁馨跑了一路的小脏脸擦得干干净净。 父女俩漂漂亮亮进了村。 刚下了马车就见许多人跑过来看热闹。 “这不是宁家的案首相公回来了嘛!” “快,快去沾沾你宁舅舅的光,叫你以后也考个案首!” 有人推着自家孩子往宁成文身边挤。 考完府试也不过只是个童生,但两科都是案首哎,这在大窑村的村民们看来,已然是文曲星下凡,紫微星现世了。 宁成文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糖块分给了过来凑热闹的孩子。 也算是叫众人们都沾了沾这文曲星的光。 应付完了村民,他被簇拥着回到了宁家小院里面。 于四叔那里到底是个寄住,就算是分了家,他也都还是宁家的人。 宁老太太见了小儿子回来已经哭了一回了。 现在正扯着帕子在旁边抿嘴,似乎又在强忍眼泪。 宁馨对这个便宜奶奶没什么恶感。 这只不过是个善良的过了头,有些软弱的老太太罢了。 她对待原主谈不上多好,平素也很少与她亲近。 当然,这也完全可以理解。 她是宁成文被抢走以后,同恶人生下的孩子啊。 这要是换个脾气大的人家,说不定都直接把她扔出去了。 “奶奶,这是爹爹特地给您买的。” 宁馨捧着个镶了珠子的抹额递到她手里:“您以后就不必再哭了,我爹爹有出息,已经能照顾好自己,还能孝顺您啦。” 宁老太太接过抹额,皱的像老树皮一样的脸抖了两下。 她知道这东西是孙女买给她的。 成文哪里知道她想要这个,是上次她偶然间和女儿说起看谁家老太太戴的好看,被宁馨听见的。 看着这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老太太嘴唇颤了颤,摸摸她的头,说了个“哎。” 成文刚回来的时候,她很是讨厌宁馨这个小丫头,觉得她是个扫把星。 不为别的,这个丫头的存在好像会一直不断地提醒旁人,她最最好的儿子曾经被人抢走过,曾经没有尊严的给人家当过上门女婿。 她将宁馨看成宁成文耻辱生活的残留。 可现在,她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成文这么努力用功,不全是为了他自己,好像也有这个小不点的功劳。 她老了,可宁馨还那么年轻。 宁馨代表着未来,代表着希望。 因为有她,成文才想更加努力,才想朝前看。 这娃娃才不是什么扫把星,她是成文的福星啊。 “大哥,这是给你买的衣裳和鞋袜。” 宁成文将买好的东西一股脑的塞进宁大哥的怀里,笑的憨憨的。 这种凭借自己努力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的感觉可太棒了。 他以后要更加努力才行啊。 自打和徐月和离以后,宁大哥觉得自己和弟弟之间一直像是有什么东西隔着一样。 他不知道该和弟弟说什么。 弟弟又忙着温书,没什么时间搭理他。 或者,他也不知道是没空理他,还是不想理他。 可此时,看到床上堆得满满的那一堆东西。 宁成文还在旁边念叨:“大哥能和于家姑娘成亲,我也觉得甚好,只是着急了些,不然还可以多准备些东西的。” 他遗憾知道这件事情太晚了,没有给哥哥再多出些力。 宁大哥却突然把头撇到一边,用手背蹭了下眼睛:“不用,哥咋地都行,你好就行。” 他声音闷闷的,有些哽咽。 第四十九章 思想解放的先锋 宁大哥和于艳艳的婚事定在七天以后。 大姑娘嫁二婚的男人还搞得这么急,宁馨着实是有些想不通。 虽说宁大哥是她亲大伯,可她本能的还是觉得于艳艳有些亏。 十九岁的小女孩,放在现代是该上大学的年纪。 现在不光要成亲了,甚至还要给人当后妈。 这是图啥啊! “图彩礼呗!” 宁晖一边砍柴一边恨恨地瞪着宁馨:“都怪你爹爹出这些风头,搞得狗娃他家也要送他念书去了,他姐的彩礼就是要给他念书使的!” 大人们在屋里头说话,宁馨觉得没趣,自己跑到院子外坐会儿,没想到就撞上了正在劈柴的宁晖。 还别说,他娘走了以后,宁晖看着倒是比过去更顺眼了些。 灰色短打配黑裤子,人看着干干净净的,还知道替家里干活了。 “大伯给她家多少钱?”宁馨虽不喜欢宁晖,但还是忍不住吃起了瓜。 宁晖不高兴:“她家要五贯钱还要一头牛呢!一个老姑娘她也配!呸!” 这口气简直是跟徐月一模一样,不愧是她亲手教出来的好儿子。 宁馨叉着腰站起身:“住口!这种话该是你一个小辈儿该说的吗?” “你、你……”宁晖想回嘴,却被她抢断了话头。 “你什么你!艳艳姐姐人美心善,不过是年纪比你我稍长几岁,怎么就成了老姑娘!” 宁晖被她骂的身子都矮了几分。 他就不懂了,明明自己比宁馨大了四岁,个子也高出了将近一头。 怎么每回她一开口,自己就被训的连脑袋都不敢抬起来?? 他强忍着害怕,梗着脖子道:“我娘说的咋了!” 于艳艳长得挺好看的,一直很得村里男人青眼。 宁大哥不是这种人,但两家住的近,抬头不见低头见,也和于艳艳说过两次话。 恰好被徐月看见了,她就骂于艳艳不要脸。 说她十九岁还没成婚,肯定是可哪儿乱勾搭,是没有正经人家要的老姑娘。 这话被宁晖听到,就记在了心里。 那可是他娘说的,他娘咋可能骗人。 老姑娘就是老姑娘,还是个四处勾搭的老姑娘! 宁馨见状,心里叹息连连。 家庭教育是儿童人生中最早的启蒙教育。 徐月这妈也不知道咋当的,竟教孩子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都替她大伯和于艳艳愁得慌。 养这么个熊孩子在身边,不就是给自己添堵么! 她决心帮帮这俩人,抬起脸认真的问宁晖:“你娘说的就是对的吗?” “那不然呢,我娘是大人!” 宁馨笑笑:“那你娘现在被你爹休了,村里的大人都管她叫被人休了的弃妇,你咋不跟着叫?” 村里人的确都这么叫徐月。 反正她原来在村里的声誉就一般,爱贪小便宜,对婆母,小姑子小叔子都不好。 有人说宁大哥上辈子是欠了她的,这辈子才遭这么大的罪。 所以徐月被休了,村里好多人都挺替宁大哥高兴的。 觉得他终于是能过上两天好日子了。 他们偷偷骂徐月不知羞耻,和旁人联合起来坑害小叔子。 他们说徐月自私自利,只顾娘家从来不顾婆家,谁家去了这样的媳妇儿都要倒霉一辈子。 更难听的话还有不少,宁辉也听见过。 可他不能反驳。 他想告诉那些人他娘没那么坏。 可是没人听他说。 如今宁馨竟然也像外人那样骂他娘,宁晖气的摔了手里的斧头,攥着拳头就朝着宁馨扑了过来。 “都怪你和你爹!我打死你!” 他像个笨笨的小浣熊直扑过来,宁馨只堪堪闪身,就将人甩到了一旁。 宁晖趴在地上,膝盖疼的要死,躺在地上哎呦哎呦。 宁馨蹲下身,拍了拍他的头:“既然你不愿意听别人这么说你妈妈,那你就该想想,自己骂别人的时候,他们心里有什么样的感受。” “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被她说了几句,宁晖不知道想起了啥,眼圈红红的趴在地上哭。 宁馨没理他,转身想去隔壁于艳艳家里瞧瞧。 她对于艳艳还算是挺有好感的。 虽说于艳艳过去似乎曾对她爹爹有过不轨企图,但也正常。 她爹那长相那气质,别说放在大窑村了,就算是放在整个镇上,那也算是独一无二的。 她瞧上只能说是她眼光好了。 至于她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宁大哥,宁馨倒也没觉得怎么样。 忽略宁大哥带个孩子以外,他本人的条件其实还算是不错的。 人长得周正,性子也耿直和善,家中虽不算富裕,但他能干认干。 更遑论现在他还有了一个案首弟弟。 这样的条件,放在大窑村也算是头一份儿了。 于艳艳找他,不算亏了。 宁馨抄着小手朝隔壁院子走去。 于艳艳家里有两个孩子,她还有个弟弟叫狗娃。 宁馨做事周全,连她弟弟的礼物也带了一份,不过她送不合适,她准备叫宁大哥一起送。 走到于艳艳家大门口,大门没关,她推门进了院刚要喊人,就听到房檐底下于艳艳和她娘正在说话。 “叫他再给加两贯钱,给你弟攒着娶媳妇儿用!” 这说的不就是和她大伯成亲的事么。 宁馨朝门口的大缸后面躲了躲。 于艳艳声音蚊子似的,小声拒绝道:“娘,成武哥就那点家底,全给咱了。” “还没嫁呢就胳膊肘往外拐了?不行,白养这么大的姑娘,他没有就叫他问他弟要 啊!听说他在镇上救了人,都惊动皇上了,给了好些赏钱呢!” 二月份的事,四月份村里才知道。 宁馨直感叹这古代信息传播速度是真慢。 “娘……”于艳艳都要急哭了。 她娘似乎想到什么,看了眼她的肚子,唉唉叹了口气:“算了,再不嫁你这肚子就该遮不了了,就叫他加一贯钱吧,就一贯总行了吧!” 娘俩边说话边开门进了屋。 后面再说了什么,宁馨根本就没有听到。 她脑袋里面只有一个想法:好家伙,她大伯平时看着像个人似的,没想到行动力倒是挺强,这古代社会,竟然还整这婚前性/行为的一套。 没看出来嘛,她大伯还挺前卫嘛。 第五十章 她大伯喜当爹了? 得知了这种秘密,再看于艳艳,宁馨怎么看怎么觉得违和。 啧,这个清纯朴素的长相。 真想不到还是个古代思想解放的先驱。 没在于家多待,她不一会儿就回了宁家。 虽说兄弟两个关系重修旧好,但分家已成事实,晚上,宁馨和宁成文还是照例回于四叔的院子住。 李贵老早已经把父女俩的屋子收拾干净。 被窝也铺好,宁馨的小被窝里还放了个用布做的小兔子。 灰色的,耳朵耷拉着,不怎么好看,但还像模像样的。 她抱着小兔子去问:“李爷爷,这是哪儿来的小兔子哇。” 于四叔尴尬的撇过头。 李贵憋着笑,拿眼神告诉她:你叔爷缝的。 于四叔过去在王府当暗卫的时候,最拿手的技艺就是易容。 就像在姚凤兰抢婚时候做的那样。 他会用人皮面具使人容貌改变。 这样的人有些美术功底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宁馨就是好奇,这不年不节的,平白无故送她个兔子是干啥。 “叔……” 爷字儿还没出口,于四叔已经闷声闷气的转过头盯着她:“你不是想要个小兔子吗!这个行不行。” 宁馨一怔,想起之前偷偷盯着人家的兔子笼的事。 没想到被这老头听去了。 但当时她明明念叨的是想吃兔子…… 这个时代麻辣调料不太丰富,每天吃的饭清汤寡水,她嘴都淡出鸟来了。 那天看见有人家养了一笼兔子,她就麻辣兔头,鲜椒兔,红烧兔腿的嘟囔来着。 没想到落到于四叔眼里,就变成了她想养个小兔子。 但又怕她照顾不好兔子,索性就找块布给她缝了一个…… 宁馨哭笑不得,心里却又暖暖的。 她抱着小兔子跑到于四叔身边,“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又撒腿跑走了。 于四叔:…(⊙_⊙;)… 宁馨:??(●?ω?●) …… 宁馨是个脸皮厚的,第二天就把这件事情忘到脑后勺去了。 于四叔还有些别扭,吃早饭的时候都不怎么理她。 宁馨理解这傲娇的倔老头,只跟爹爹和李爷爷说话。 “爹爹一会儿去帮你大伯准备些东西,你就在家和叔爷好好待着。”宁成文边扒饭边说。 成亲要准备的东西很多。 不光是彩礼,包括当日的流水席面和新房的装饰都要重新做一下。 宁大哥这成亲成的太突然,所有的事情都得在这几天之内完成。 宁馨倒也没什么意见。 她爹固然是要学习的,但家里的事情也不可能不让他参与。 每个人都是生活在社会当中的,不能独立存在。 她爹要是光读书,那可不就成了个书呆子么。 反正忙完了这几天再温书也来得及。 “嗯,那爹爹早去早回呀。” 宁馨嘱咐了一句以后,又随口问道:“大伯和艳艳姐姐啥时候在一起的,咋这么快就成亲了。” 面对有好奇心的娃子,宁成文很有耐心:“哪有什么在一起不在一起的,就是上个月有人上门给说和了一嘴,两家都觉得挺合适,这不就定了日子成婚么。” 也对,古代也没啥自由恋爱一说。 宁馨正想着,就听李贵又补充道:“要说你大伯这些日子也挺难,咱村老话说,男女成婚之前是不能见面的,不吉利,这些日子你大伯就在镇上上工了,都没回来过,这是知道你们回来,他才赶回来的。” “吧嗒”宁馨手里的筷子掉在了桌子上。 于四叔眉头一皱。 宁成文也放下了手里的饭碗。 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宁馨这里。 而此时的宁馨脑子已经乱了套了。 一个月之前上门提的亲,她大伯是昨天才回的大窑村。 那昨天她听见于艳艳和她娘说的那肚子里的孩子是咋回事?? 她大伯这是被人绿了? 她大伯这是要喜当爹了??? 这也太离谱了吧…… “我大伯他……我……”宁馨组织了半天的语言,还是不知道咋开口。 虽然于艳艳确实帮过她和她爹爹。 但是大伯那边她也不能任由他蒙在鼓里吧…… 纠结了半天,她还是决定直白点说:“我昨天去艳艳姐家,听见她和于婶子说话了……” 她将昨天听见的事情一股脑都给倒了出来。 宁成文是她爹,于四叔是族里的族长,李贵又是忠仆。 没人会把这话往外传。 话音落地,屋子里静的骇人。 三个男人一个开口的都没有,都这么静静地待着。 宁馨都被他们给吓着了,以为他们是不相信自己。 她刚想开口解释,就听她爹说道:“馨儿确信昨天说话的就是你艳艳姐和他娘?” 馨儿和别人家的孩子不同,她在家中的地位甚至比他这个当爹的还要重要。 有时候宁成文都觉得自己还不如自家闺女懂事。 所以对于她开口说的话,宁成文几乎是百分之百全部相信的。 可这件事情不一样。 这关系到他兄长还能不能成婚。 也关系到一个清白的大姑娘的名声。 所以他必须让宁馨再确认一遍。 宁馨何尝不知道这件事情的重要性,她比谁都希望这是她听错了。 毕竟于艳艳曾经帮过他们啊。 可她确实是听见了。 “是,爹爹,馨儿亲耳听到的。” 宁成文的脸色黑沉下来。 于四叔也面色不虞的放下了筷子。 虽然他已经想到要退位让贤,和宁家父女一起去府城的。 但如果在他的治下发生这种事情,那么就是他的失职。 更何况,他是想将这个族长之位传给于艳艳的父亲的。 如果这件事情是真的,于艳艳真的与人私通还想带着孩子嫁给宁大哥的话,那么不止是于艳艳,这一家人都是心思邪恶之徒,根本不能管理好一个氏族。 他朝李贵招招手,后者立马躬身附耳过去。 宁馨视线一动不动看着这一主一仆的默契配合,脑中思考着如果是自己,那么这件事情应该如何收场。 是大张旗鼓戳破丑闻? 还是直接找于家人私下问清? 又或者是让宁大哥取消这桩亲事? 可于四叔的手段跟她想的这些全然不一。 当晚,两个铃医进驻大窑村,说是近来疫病蔓延,要给全村人把脉查病。 第五十一章 着急见情郎 铃医就是古代的赤脚医生。 因为他们总是手里拿着铃铛背后背着药箱,故而被称为铃医。 古代疫病传播速度快,波及面积大。 所以一旦发现有疫病苗头,官府会马上召集郎中将附近村落都进行查验一番。 属于是古代版的社区医生进万家了。 于四叔这一招实在是很高啊。 于艳艳若是真的有猫腻,那面对铃医要把脉看诊的要求,她不可能不露出马脚。 宁馨这次真是由衷的佩服:“叔爷,你可真厉害!” 她竖起大拇指,豁着小牙朝他笑。 于四叔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这么点小事都解决不了,他这么多年的族长岂不是白当了?! 铃医到来之后,于四叔首先将于艳艳的父亲于树林叫来帮忙。 “去通知村里人,叫各家各户都准备好,咱们村人不多,争取两天之内就叫郎中给咱们村查验完。” “行,我这就去通知!”于树林眼中一点游移都没有。 似乎并不知道他自己家中出了那样的丑事。 于四叔盯了他一会儿,又道:“上次说叫你接替我当族长的事想的怎么样了?” 于树林是个干瘦的中年人,四方脸,并不如村里其他人壮硕。 但一双眼睛黑黑亮亮,看着就是个心里有成算的。 “叔,您身子还硬朗着,咋就要不干了啊。” 他劝了几句,见于四叔已经下定决心,便也没再推辞。 只说若族里人同意,自己定会好好当这个族长,不会让谁吃亏。 于四叔点点头,摆手叫他下去通知吧。 人走后,宁馨抱着小兔子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小不点,你觉得他知道吗?” “他应该是不知道的。”宁馨摇了摇头。 若他知道自家即将成婚的闺女有了身子,定然不会表现的这么自然。 不然真该给他搬个小金人了。 于四叔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另一边,于树林从族长家里走后,先回了趟家。 这个时候村里也没有大喇叭,说个什么事儿只能腿儿着去。 他回家喝了口水,正准备去各家各户通知的时候,自家婆娘拉着闺女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老头子,看艳艳穿这衣裳合身不?” 只见于艳艳穿着喜服,低垂着头,脸颊绯红的像是年画上的美人。 喜服是找邻村的裁缝连夜给做的,今天才送来,让她试试合不合身。 想到自己养了这么大的闺女马上要去别人家当后娘,于树林心里就一肚子火。 “问我|干啥,我说不好看她就不嫁了吗!” 于艳艳被吓住,怯生生叫了句“爹……” “哎呀老头子你咋还说这话,过几天就要成亲了,咱和案首做亲家不是挺好的么!”于艳艳她娘出来打圆场。 “案首家咋了,咱家非得攀这个亲么!谁家好好的黄花闺女去给人当后娘!” 于艳艳今年十九,在村子里确实已经算是大姑娘了。 但于树林觉得没啥,就算他闺女不嫁人了,又不是养不起了。 就算以后他没了,不还有狗娃么,弟弟还能看着姐姐饿死不成? 可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多月以前,他家婆娘不知道哪根筋搭不对了,突然就找人去隔壁宁家说和,要和宁老大谈亲。 那会儿他正忙着春耕播种,等他忙完的时候,这边的亲事已经定下了,庚帖都换了。 于树林气不打一处来,想去把闺女的庚帖要回来。 可这下全家都跑出来阻拦,从上到下,甚至连他甚少出门的老爹老娘都特意赶过来劝他,能和宁家结亲不容易。 现在宁成文出息了,以后肯定是要当大官的。 咱们攀不上正主,和他哥结上亲也是好的。 于树林是个孝顺的,又深知宁家人本质都不错,也就硬着头皮应下了这门亲事。 可虽是如此,他心里还是憋屈的慌。 总觉得闺女吃了大亏。 但火气出完了也就算了,亲事都已经定了,他再生气也只能如此。 随即只能一摔茶碗,气哼哼道:“你们都拾掇拾掇,村里来了查病的郎中,已经在祠堂了,你们有空就先去。” “啥?”于艳艳和她娘异口同声。 于树林眉头皱的能挤死苍蝇:“郎中来给把脉了,全村人都得去。” 郎中把脉? 于艳艳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肚子,心中惴惴难安。 …… 虽说铃医是于四叔临时叫来帮忙的。 但也的确是有真本事的。 反正来都来了,就真的在祠堂给村里人把了把脉,有几个患病的还给当场开了药方。 村民们都觉得占了大便宜,一个挨着一个的排队去看。 唯有于艳艳一家,直至黄昏都没有来。 于四叔眯了眯眼,看了在队伍里的宁老大一眼。 唉,这小子还真没福气,好好的亲事吹了不说,不知道要被村民背后嚼多久的舌头。 “成武哥。”一抹红色从远处跑来,径直插到人群中拉住了宁成武的手臂。 “艳艳?你咋穿这样就出来了?” 宁大哥一怔,被眼前人的模样惊住了。 漂亮的喜服熨帖的穿在于艳艳的身上,她好像刚刚哭过,眼圈还是红的。 脸颊也红彤彤的,似乎像是被谁打了。 宁馨和于四叔坐在一起,看见这种场景,一老一少不约而同都站了起来。 “……” “……” 俩人对了对眼色,又坐了回去。 他们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宁馨并不觉得于艳艳是多坏的人,她戳破这件事情不外乎是给她大伯一个公道罢了。 很快,于艳艳将宁成武从队伍里拉走了。 村民们还在起哄,说这丫头是着急嫁人了,穿着喜服呢,就跑出来见情郎。 二人越走越远,宁成文的眼神也跟着他们的背影越走越远。 直到看不见。 “爹!你要捏死我了!” 宁馨叫嚷着把小手从他爹的掌心里抽了出来。 宁成文也在他们旁边盯着,这会儿已经紧张的不知道咋办了。 白胖的小手被捏的通红。 宁馨嘟着嘴,小口小口的吹气。 宁成文心不在焉的帮她揉了揉,嘴里还嘟囔着:“唉,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咋回事,艳艳那姑娘看着也不像那种人啊。” 于艳艳比他小几岁,一直就住在他家隔壁。 向来是个害羞的淳朴的姑娘,咋能干出这么不知廉耻的事情。 宁馨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又拍了拍她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别担心,大伯是大人了,肯定能解决好这件事情。” 第五十二章 事情的真相 祠堂的问诊持续到天将黑时,宁大哥一直都没有回来。 于艳艳也没有。 直到晚上,天已经彻底黑下来,宁大哥才回了家。 他那张原本就黑黝黝的脸,此刻更黑了,整个人非常沉郁,看着几乎要崩溃。 宁馨推了推她爹,宁成文赶紧过去。 “大哥,咋了,是不是出啥事了?” 宁大哥看看他,又看看在床上坐着的宁馨,很慢的摇了摇头。 “没事。” “那婚事还办吗?”宁成文脱口而出。 看大哥这个样子,宁成文自觉猜的十之八九。 大约就是于艳艳和旁人有了首尾,却又不能成亲,所以就找到了他这个老实大哥。 那这婚事自然是办不成的。 可他话音一落,宁大哥的猛的一抬头,眼神突然变得锐利了起来。 “老三,你是不是知道啥了?” “……这个……”宁成文哪里会撒谎,一张俊脸通红,这个那个了好半天,最终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宁馨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只好自己开口:“大伯,艳艳姐肚子里是不是有娃娃了?” 这话从一个小不点口中说出来实在显得有那么点羞耻。 但宁馨也没啥好办法。 宁大哥的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黑,像调色盘一样,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唉,她是……” 宁大哥想开口,但视线对上宁馨,嘴又闭上,示意让弟弟将她抱走。 也对,这后面大概都属于是少儿不宜的内容了。 宁馨自动自觉跑回于家小院睡觉。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宁馨对具体缘由没什么好奇心。 她只是有些遗憾,在这样的时代,这件事情怕是要毁了于艳艳的一生了。 躺在小床上,她眼睛看着天花板,不免自问,她是不是做错了呢? 是不是不该将这件事情说出来呢? 可她大伯又做错了什么呢…… 迷迷糊糊过了一夜,宁成文还没有回来。 于树林倒是一大早就来了,坐在前厅,一脸颓丧的看着于四叔。 “叔,这个族长俺当不了,您让别人当吧。” 他声音沙哑的厉害,听着尽是些哭音。 于四叔并不问他原因,似乎已经知道了,只淡淡问道:“不当族长是想自己去找那恶人给你家艳艳报仇?你是杀人的料吗?杀了人你婆娘你儿子闺女咋办?艳艳以后还活不活了?” 两天时间,足够他将这件事情查个一清二楚。 于艳艳是个勤快姑娘,一直都有自己做些绣活送去镇上卖。 往常都是于树林陪她一起去,可是前段时间春耕太忙,于艳艳就自己去了一趟。 就是这趟出了事。 在回村的路上,她被人给劫了,不光是卖绣活的钱给抢走了。 就连清清白白的身子也…… 于艳艳失魂落魄回了村里,洗衣服的时候却被她娘发现衣服上的血痕。 她只得哭着将这件事告诉了她娘。 于母气的哭了醒醒了哭,又后悔又心疼。 原本于艳艳留到十九还没成亲,家里人额就是为了给她找个好的。 没想到遇上了这事。 于母不敢把这事告诉自家男人,就盯上了宁家。 原是想着成了亲就好了。 谁料就这几日,于艳艳却突然发现月事没来……这是怀了啊。 眼看于树林这平时挺沉稳的汉子,此刻哭得像个孩子,肩膀直抽抽。 宁馨藏在屏风后面,都想递个帕子过去。 但一想到人家可能不想看见旁人,就又忍了回去。 于四叔也看不下去,示意李贵递了帕子给他擦脸。 “老夫昨夜去了趟邻村,范老也说他们村前段时间出现了个歹人,经常出没于山野路旁,蓄意对年轻姑娘小媳妇儿下手,被邻村的小伙子抓住,把手给砸烂了。” 于树林猛地一抬头,于四叔点点头:“大概就是同一个人。” 于树林闻言,蹭地从椅子上起身,作势就要朝外奔。 还是李贵眼疾手快,一把将人给捞了回来。 “树林!你现在上哪儿去捉去,而且现在知道这事的人不多,你这么一闹,岂不是全村人都知道了,那你闺女咋做人啊!” 李贵都无语了,平时觉得挺机灵一个人,碰上自己家的事,这脑子立马就不会转了。 “可、可我闺女……!”于树林这下彻底收不住了。 无助、委屈、心疼,数种情绪直冲上头,他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哭得声嘶力竭。 他闺女怎么就那么命苦啊! 他这个当爹的到底应该怎么办啊! 正此时,院门被人咚咚咚的敲响,声音急促。 李贵跑出去应门,不一会儿又急匆匆跑回来,脸色煞白的对屋内众人道:“不好了,艳艳上吊了!” “啊?!” 众人忙提步朝于树林家的方向跑去。 宁馨也顾不上藏了,也小跑着跟在了后面。 傻姑娘啊,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咋能为了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呢! 他们到的时候,于艳艳已经被救下了。 院门口,村民已经围了一圈。 于四叔皱着眉将人赶走。 “别人家的事就那么好看!赶紧都给我各回各家!” 村民们嘟嘟囔囔还在抻着脖子看。 他们未必都是恶意,从小到大看着长大的闺女要是真死了,他们心里也不好受。 但于艳艳此番,肯定和那件事情有关。 既如此,那么就越少人知道越好。 于四叔冷气脸来很吓人,加上于家的小儿子狗娃已经扛了个大的扫把出来赶人。 “都滚!别烦我姐!” 他和宁晖一边大,个子比宁晖还高些,脸色黑沉的样子颇有几分骇人。 村民们看不成热闹,只得悻悻离开。 宁馨跟在于四叔后面进了小院。 狗娃站在门口,像个安检人员一样,一个个的检查。 前面都放行了,看到她时,却一挂脸:“你,不许进。” 宁馨刚要急,就被于四叔拎着脖领子薅了起来。 “我看着她,不叫她乱说。” 狗娃还是不太放心,但看在对方是族长的面子上,还是没说啥。 宁馨被抱着进了屋。 屋内一片狼藉,穿着喜服的于艳艳躺在床上,眼泪像开了闸的洪水,一个劲儿的流。 于母坐在一旁哭得几乎昏过去。 宁大哥站在床边,紧紧攥着拳。 “你没做错,错的是恶人,婚事照旧,孩子生下来,我养。” 第五十三章 名唤顾小世子 啧,别说,她大伯还真是条汉子。 宁馨默默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 于家人闻言也是哭天抹泪,好一通感恩戴德。 清清白白的大闺女遇上这事,还能有夫家肯要这属实是大恩了。 宁馨心里的大石头也总算是放下了。 “行了,都别哭了。”于四叔止住了这屋子里哭唧唧的氛围。 “今天在座的都是两家的亲人,这话哪儿说哪儿了,再不许提了。” 他看看嚎的几乎要晕过去的于母,声音冷了几分:“虽说宁老大愿意要你家闺女,但之前欺瞒的行为也着实是你们不对在先。” “是是是,族长说的是。”于母一抹眼泪,赶紧跟宁家人赔礼。 于四叔摆摆手:“所以这婚事照旧可以,但彩礼得减半,求个公平如何?” “可……”于母还想争取争取。 于艳艳腾地从床上坐起来:“娘!” 于树林也推搡了她一把,于母只得悻悻的闭了口。 “行!族长,听你的。” - 原以为是要黄了的婚事,没想到还是如期举行了。 村里人虽说私底下也都议论,但成亲当日,还是都喜气洋洋去宁家凑热闹。 自宁成文考中案首以后,宁家的境况已经改善了不少。 他写话本赚的钱补贴了母亲一些。 加上宁大哥自己在外面赚的,亲事办的十分热闹。 宁小蓉也特地赶回来见自己的新嫂子。 算是连着宁成文考中案首的喜一起贺了。 小院子里人来人往的,宁馨被迫感受了一下大窑村村民的热情。 “哟,这就是案首家的小娃娃吧,瞧这长得,多俊呐!” “人家宁案首长得也好啊,孩子当然也漂亮啦。” “案首家的闺女等到以后找人家的时候肯定也能找个好的!” 宁馨听了半日,脑瓜子直直突突,实在受不了,拿了两个喜枣跑出去吃。 结果迎面就撞上了于艳艳的弟弟狗娃。 宁馨没心情跟半大孩子套交情,想绕过去,狗娃却不让她。 “你要干嘛?”宁馨瞪眼睛。 狗娃轻蔑的哼了一声:“跟我出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说啥?”她总觉得这个小不点不安好心。 见她不肯走,狗娃靠过来,低低的说道:“我知道那天你去了我家。” 宁馨先是一怔,随后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发现于艳艳和于母说话的那天。 她慌了一下,很快又镇定下来。 是,当二五仔确实不光彩,但她又没做错什么。 明明就是他们于家有错在先。 “就说两句话,一会儿就放你回来。” 这回狗娃语气倒是和气了不少。 “那、行吧。” 跟着狗娃往后远走,俩人走到院门不远处的一棵大槐树下。 如今已是五月。 这古代计时是按照农历算的,所以现在大概是现代社会的六月份左右。 正是天热的时候。 宁馨走的一脑门子汗,耐心告罄,站在原地不肯再走一步。 “有话就在这儿说,我不走了!” 看着糯米团子似的小不点,脸上已经挂上了嫩嫩的红晕,狗娃也没有再难为她,就站在了树下。 “你爹爹念书花的钱多吗?” 他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宁馨想到宁晖之前说的,于家想多要些彩礼是为了给他念书用。 “束脩不贵,平时笔墨纸砚书本要花些钱,但也不算贵。” 宁馨有教书育人的天性在身上,下意识就开始劝导:“能读书还是要读的,不然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读书是改变命运最简单的办法了。” 她语重心长的样子,和这副豁牙子的模样着实是有些违和。 狗娃苦笑:“那我也不想卖我姐读书,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娘我姐,但她俩也是为了我,我姐真的不坏,她不是故意骗人的,你、你叫你大伯对她好点行么?” 原来是怕姐姐受委屈。 宁馨理解这个半大孩子对姐姐的心疼。 她拍了拍小胸脯:“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我大伯我奶奶肯定能对你姐好!” 以她对宁家人的了解,这家人不被别人欺负就算烧了高香了。 可是没有欺负别人的心思的。 狗娃紧绷的表情放松了一些。 宁馨将手里的喜枣递了一个给他。 他接过,说了句谢谢。 宁馨摆摆手,转身回小院。 只听身后又传来一声:“谢谢。” “谢过啦!”她回头。 狗娃捏着枣子低着头,小声道:“谢谢你把这事捅破了,不然一直诓人我家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这倒是个仁义的好孩子。 站在远处的于四叔捋了捋胡子。 于树林知道这事以后的第一时间也是去找他商量,考虑退婚。 所以虽说于母和于艳艳糊涂了些,但大抵这家的两个男人都是正直的。 “老爷,今儿就宣布吗?”李贵突然问道。 于四叔慢条斯理点了点头。 “嗯,就今天吧。” …… 没想到今天是双喜临门,那头于艳艳和宁大哥的婚事刚刚办完。 另一头于四叔就召集族里男丁在祠堂开了一个会。 这事是他很早就已经开始筹划的,所以并未引起太大的轰动。 于树林顺理成章当上了于氏的下一任族长。 宁馨知道这事的时候,那边交接都已经办好了。 她高兴的抱着于四叔的胳膊一阵乱蹦:“太好啦太好啦,叔爷要跟我们一起去府城啦!” “谁说不当族长就是为了跟你走的!” 于四叔不太好意思承认,还在硬犟。 宁馨和宁成文对视一眼,父女俩都憋住了笑,生怕把老头惹生气了。 一天的婚事折腾的人累得不行。 宁成文跟着忙碌了好几天,但温书复习却一天都没有落下。 父女俩各自回房。 宁成文于灯下继续苦读。 如今生活的确是好了,可是他还没有忘,半年之前,他还是那个和离回家被全村嘲笑的废物。 唯有知识能改变命运啊,是案首的名头才让他在村子里受人尊重。 被人尊重的感觉是会上瘾的。 所以他必须更加努力,争取在院试也能考一个好成绩。 宁馨也在灯下埋头苦写。 《怪侠捉妖记》的第三册已经写完。 但答应了顾小世子要在文里加个同人角色的事宁馨也还记得。 索性第四卷才写了一半,宁馨稍稍变动了一下主线。 给主人公晏赤侠加了一个故交好友。 王府世子,身长八尺,仪表堂堂,风流俊俏,行侠仗义,最喜穿红装,名唤顾绯。 第五十四章 说书版权 宁馨花了两天时间将文稿全部写完。 拿给宁成文看时,她爹这才知道之前这小世子羞答答的问的是什么。 他拿着文稿迅速翻看了一遍,连连称奇。 虽说顾绯这个角色是临时加进去的,但人物塑造的十分有特点,仅仅几个出场的镜头就活灵活现的,很是讨人喜欢。 好一个器宇轩昂的小世子! 宁成文自问,就算是自己写,也难以达到这个水准。 “馨儿可真的太有天赋了,要不是本朝只许男子科考,爹爹真想也送你去考个功名回来!” 这世上的家长都一个样,觉得自家孩子就是天下第一好。 更何况宁馨真是个神童。 才提起笔会写字没几天,就已经能写话本赚钱了。 宁馨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附和:“可不是嘛,馨儿也想考科举,就是没机会呀。” 其实她心里想的是:学习?呸,狗都不学! 她上辈子拼死拼活整整读了十九年书,还不是嘎巴一下就穿成这个小不点了。 现在让她看着别人读书行,让她读,她死也不干! …… 于四叔和李贵要跟着他们一起搬去府城,要带的东西比较多。 所以要收拾几天才能走。 宁馨着急交后两卷的书稿,便让宁成文次日带她去镇上。 第二天一早,吃了李爷爷准备的早饭,她便跟着她爹准备出门。 才刚到院里,就见宁老太太迈着小碎步跑了过来。 “不好了不好了!小晖不见了!” “啥?”宁成文以为孩子是跑出去瞎玩了,还没太当回事。 他这人心眼小,虽然明知道宁晖是个孩子,但总也忘不了之前馨儿说宁晖欺负她的事。 对这个侄儿的事也就不怎么上心。 可随后,宁老太太说了前因后果,宁成文这才着急了起来。 宁大哥成婚三日,于艳艳都没下床。 旁人只当这小两口新婚感情好,宁晖却气的不行,总是偷偷骂于艳艳是不要脸的骚狐狸。 昨日他又在磨牙,被宁大哥听见,教训不听,索性就揍了一顿。 “老大哪儿舍得下狠手啊,连皮儿都没红,可那孩子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那么大火,当时就跑了,一晚上都没回来啊!” 村里人谁家不打孩子? 宁大哥打完人自己也没当回事,谁知道这孩子竟然一晚上就都没有回家。 于树林一早便知道了这件事情,早已经带着村民到附近去找人了。 宁成文一听也急了,从马车上蹦下来,说是也要去帮忙找宁晖。 虽说这孩子烦人是烦人了点,但到底是自己的亲侄儿,他这会儿是真的急。 可宁老太太听说他要去镇上,却是一把拉住他:“你去镇上的路上给瞧着点吧,就别留下找了,我听这孩子前几天就在嘀咕说是要去镇上找他娘,说不定真去了呢!” 宁成文觉得也有可能,于是便架着驴车着急忙慌的带着宁馨上路去了镇上。 一路上父女俩两双眼睛像车灯一样瞪得溜圆,都在试图找到宁晖出没过的痕迹。 宁馨最看不得小孩子吃苦。 虽说这人是她很讨厌的宁晖。 但说到底,那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亲妈人品不端,教出一身坏毛病。 后来亲妈走了,他不得不重新认识这个世界的样子,家里却又来了一个后娘。 人类对于后妈的恐惧心理是从古至今,一脉传承的。 加之宁大哥一气之下又打了他,可想而知他得觉得自己有多委屈。 宁馨理解他,但不妨碍她还是觉得这个小屁孩欠管教。 “爹爹,等找到小晖哥哥了,千万告诉大伯,不能再打他了,这样是教不好孩子的!” 看着小不点认认真真的发言,宁成文还觉得挺有意思。 “馨儿说得对,那你觉得大伯应该怎么管小晖哥哥?” 宁馨眨巴眨巴眼睛,弯着笑眼:“要是我,我就把他关在柴房里饿他三天,让他知道知道这个家里谁才是老大!” 宁成文:⊙﹏⊙||| 被闺女带来的冲击震惊了一路,上午日头最大的时候,二人总算是到了镇上。 很遗憾,沿途看了一路,都没有找到宁晖的踪迹。 二人只得先去博文斋找张掌柜交书稿。 刚一进了书斋的门,张掌柜就乐了起来。 “这不是宁案首嘛!您可算是来啦!” 古代科举的榜单是要在最繁华的街道上张榜三日的。 凤台县宁成文先是得了县案首,又得了府案首。 这样的新闻老早就已经传到了镇上。 加之他之前在考场门口英勇救人,得了圣上亲赏的事,就更是声名大噪,无人不晓了。 这不,听说他是案首,书斋里正买书的人,都忍不住一个劲儿的朝他身上瞟。 霍,这么年轻就拿了两科案首? 还长得这么俊,哪儿说理去啊! 再看他手边牵着的小不点管他叫爹爹,这帮人更是心里窝火。 真是同人不同命啊,人家拖家带口都能考案首。 自己这样孤家寡人,一心向学的怎么就考不中呢! 气的那几个人都摔了书出门了,说是要回家温书,没空看闲书了。 宁成文略略有些尴尬:“张掌柜,是不是耽误您做生意了?” 张掌柜却是坦然一笑:“这有什么,不过几个穷书生罢了,天天来看也不买,走了最好,我还要感激宁案首呢!” 宁馨在旁边听着,直感叹要不人家生意做的好呢。 瞧这话说的,真真是滴水不漏。 宁成文将宁馨写好的两卷书稿递到了张掌柜手里,并贴心的提示了一下其中加了顾小世子这一角色。 张掌柜听说二人是同顾绯商议好的,也没有多言。 只说只要世子爷没意见就行。 他哪儿有什么意见,宁馨把他写的那么伟岸风流,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两卷书也是按照千字三千文的价格收的。 张掌柜数了银票递过来,宁成文已经没了第一次收钱时候的欣喜感,只淡淡道了句谢,就放在了口袋里。 宁馨突然想起之前于四叔说张掌柜曾经派人去大窑村找过她爹的事。 于是顺口问了句:“张掌柜叫人去村里找我爹,是为了催稿吗?” 闻言,张掌柜一拍脑门,哎呦道:“亏了您提,是有位府城的说书先生找到我,想说您这本《怪侠捉妖记》,他的意思钱多钱少不要紧,但一定要您本人同意。” 宁成文还没太听明白。 宁馨已经了然,这是要找他爹来买说书版权的啊! 第五十五章 你开个价 宁成文还在琢磨这是个什么意思。 宁馨已经迫不及待的问道:“他们能出多少钱?” 有声书版权哎,咋也得上百两银吧! 虽说刚拿了几百两的稿酬,但宁馨是属无底洞的,不管赚多少钱总觉得还不够。 没办法,刚穿来的时候被穷怕了。 再说她爹之后去书院上课、买笔墨纸砚、科举报名,以后还得去京城赶考,哪一项不需要钱。 而且宁馨还琢磨了,以她对这个时代的了解。 就算是真当了官,一年的俸禄也没有多少。 她还得多攒些钱,以后再给她爹说个媳妇。 最好是书香门第,长得漂亮温柔那种,风风光光的,彩礼咱也不亏待人家。 好让她爹爹也感受一下正常的家庭温暖,再给自己生个弟弟妹妹啥的。 这么一算,那缺口可大着呢! 见她这副财迷的小样,张掌柜哈哈笑:“这倒是没问了,没寻到你们,他便回了府城了,说过些日子再过来。” “府城?”宁馨睁大了眼睛。 上次她拦住的那个说书人不是说,府城所有的说书人都归书会统一管理吗? 这是书会找人来买版权的么? 那应该价格不低吧。 经过这么些时日的相处,宁成文已然与闺女有了些默契。 遂问那人可留下什么联系方法。 张掌柜赶紧到柜台后面翻了翻,找出一张字条递到宁成文手中:“这个,这是他在府城的地址,说在这里便能找到他。” “多谢张掌柜。”宁成文将字条折好放入袖中,与宁馨对了个眼色。 宁馨直感叹她爹成长的是真快啊。 现在都已经学会看眼色行事了,孺子可教也啊。 三人正说着话,门外传来一声喝骂声:“臭娘们!今儿再接不到客人,你就出去讨饭吧!还带着这么个小的,来混吃混喝来吗!” 宁成文一怔,问张掌柜:“这是……” 这显然是拉客的妓|女和龟公之间的对话。 可好好一个书斋,怎么也算是个沾染书香墨香的地方,怎离妓|院这么近啊。 这如何使得。 张掌柜也是一脸烦闷,叹气道:“是一间下处,听说原本的房子叫人烧了,还在收拾,来这附近过度一下。” 这时代的妓|院也分三六九等。 一类叫小班,二类叫茶室,这最下等的一类才叫下处。 嫖客皆是下层平民,穷书生,小混混或者体力劳动者这些人。 宁成文本也没兴趣沾染这样污秽的地方,又带着宁馨,况且心里还挂记着侄儿宁晖没有找到。 于是便和张掌柜告辞,准备离开。 “宁案首,您等等!” 张掌柜笑着从身后取出一套文房四宝:“这是恭贺您中了案首的贺礼。” 宁成文刚想说不必客气,就听对方道:“您这本捉妖师市场实在是好,早已经盖过了笑笑生等人,还望您备考之余也要将下一卷写出来啊,我那头可还等着印呢!” 原来还是催稿。 宁成文失笑,没再推辞,接了文房四宝,道谢以后带着宁馨离开。 二人走出门,发现刚才说话的龟公的妓|女还没走。 俩人还在门前的空地上掰扯着什么。 女子穿了一袭艳紫的纱裙,料子薄的厉害,都遮不住身上那二两肉。 宁成文抱着宁馨想要快步离开。 宁馨下意识伸出小手遮住了她爹的脸。 哎,忘给他做个口罩戴了。 “呦,这位小哥……”不出所料,虽然怀抱着孩子,可到底是个雄性。 那女子还是花枝招展的迎了上来。 她身上劣质的香粉味隔着老远就呛得宁馨直打喷嚏。 “啊切!”一个喷嚏打出来,那女子刚好走到二人面前,看清人后,却转身撒腿就要朝后跑。 嗯? 这是躲谁呢? 宁馨和宁成文都有些不明所以。 直到那女子被龟公扣住了手臂,将人按住,骂骂咧咧的说:“你什么资质,还敢挑客?!再说这位公子哪里不好了!” 因为她之前的仓皇逃跑,让宁馨对她有了几分兴趣。 下意识的凝眸去瞧。 可这一看不要紧,她突然发现,这女的竟然是徐月! 她大伯之前休掉的那个夫人! 她比在大窑村的时候瘦了非常多,面上灰扑扑的,看着很狼狈。 虽然有脂粉加成,但看着仍旧落魄。 “大伯娘?”她下意识开口。 徐月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宁成文此时也终于认出了眼前人。 没办法,这位过去的大嫂变化着实是太大了,让人很难辨认。 大哥前几日刚刚成亲,此时正在家中与美妻新婚燕尔。 可这位前大嫂却已经流落到最低级的妓|院,成了人尽可夫的妓|女。 甚至连饭都吃不饱,还要被龟公打骂。 宁成文颇有些唏嘘。 但他也忘不了徐月曾经伙同她家几个兄长,策划抢婚,让自己再次当人家上门女婿的事情。 所以对于徐月的惨况,他并不想施以援手。 不再踩上一脚已经算是他善良了,他真做不到以德报怨。 “馨儿我们走。”宁成文抱着宁馨就要走。 可刚一抬步,就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不许打我娘!你这个坏人,你不许打我娘!” 是宁晖! 这小子从大窑村千里迢迢跑出来,竟然是到镇上找徐月了! 他站在那结实壮硕的龟公身边,攥着拳头正试图往龟公身上砸。 “臭小子!赶紧滚,我这儿可不养闲人!”他反手揪住宁晖的衣领,一个挥臂就将人摔倒在了地上。 “小晖!” 徐月和宁成文同时开口。 徐月挣脱开龟公的束缚,跑过去将瘫在地上的宁晖抱了起来。 他刚才摔得太厉害,头碰到了地上的石块,流了不少血。 宁成文这下也急起来。 好歹这也是他兄长的儿子,是他的亲侄子。 他放下宁馨,过去查看了一下宁晖后脑的伤口,发现问题并不算太严重,便想抱着人直接去附近的医馆看伤。 “我跟你一起去!”徐月不放心,紧赶慢赶想要跟上来。 都到了这会儿,龟公也看出来两人是认识的。 他拦在二人面前,可他怎能允许自己手底下的货说走就走呢?! 他一个箭步就要冲上去拦截二人,却在半路被那个豁牙子的小丫头片子拦住。 “哎。”小丫头冷着声道:“你先摔我堂哥在先,再闹下去我就送你进衙门!” “就凭你也来教训我?”他也来了火,撸起袖子就要给这丫头片子一点颜色瞧瞧。 以大欺小,倚强凌弱,要的就是看到弱者眼中的恐慌和畏惧。 可这丫头非但一点不怕,甚至有些不耐烦:“就算我让那女的陪我爹爹喝茶了,多少钱,你开个价。” 第五十六章 找到宁晖了 宁馨给了钱,便在龟公诧异的目光中跟上爹爹去了医馆。 龟公看着她晃晃悠悠的小身影还在不停的思索:这丫头片子都还没自己腿高,还豁着个牙。 可这一身不容置疑的气派是哪儿来的啊? 宁晖头上的伤一直在流血,他疼的要命,一直在哭。 宁成文和徐月都急的不得了。 好在附近不远就是一间医馆。 宁成文将宁晖抱进了医馆:“大夫,劳烦您给孩子止一止血。” 老郎中也是个颇有医德的,闻言立即就站起身。 招呼徒弟找了些止血的草药,又用纱布将宁晖的伤处包的严严实实的。 “孩子只是惊了一下,没甚大事。” 包扎完后,老郎中还替宁晖把了把脉。 这下众人总算是都放下了心。 徐月穿的那样,加上一身廉价脂粉的味道,一看便知是从事什么工作的。 郎中还好,但他身边的小徒弟却一直用鄙夷的眼光盯着徐月。 仿佛她进了门,便将这医馆给沾染上什么脏污一般。 还时不时的打量宁成文,似是觉得这体面俊美的读书人何以和这样的女子勾搭到了一块儿。 宁馨受不了她爹一直被人打量,上前看了看还在啜泣的宁晖。 “摔一下而已没大事,咱们走吧,我和爹爹还得带你回家呢。” 这臭小子也真是能耐。 从大窑村到镇上,怎么说也有个百十里的距离。 他还真是自己走到了,还找到了徐月。 宁馨怎么想怎么觉得是有人带他过来的。 徐月此时也没了在宁家当家时的嚣张跋扈。 她被扔到下处之前,被那个什么小世子手底下的人狠狠收拾了一番。 将她原本对宁馨宁成文的恨全数转化为了怕。 她太怕了,这一对父女简直是煞星,要不是他们,自己怎能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几人刚从医馆出来,就听那小徒弟在背后重重关上了房门。 “师傅!你就不该接那妓|女的诊!脏死了。” 老郎中气的直跳脚:“混账!医者仁心,救死扶伤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宁晖头上的伤止了血,这会儿也已经能自己下地走路。 闻言他撇开徐月的手就要闯进去和那小徒弟对骂。 好在徐月眼疾手快将人给捞了回来。 宁晖在她怀里,泪眼婆娑:“娘,他说你脏!他凭啥!” 徐月自入了这间下处以后,受了许多折辱和委屈,可都没有现在那么难受。 她眼圈也红了,声音哽咽道:“对不住小晖,是娘的错。” 这一幕着实有点母慈子孝那味儿了。 宁馨抬头一瞧,不出所料,她那又善良眼窝又极浅的爹爹果然是眼圈又红了。 徐月现在固然是很可怜的。 宁晖亦然。 可这都是他们之前做错事的苦果,就该他们自己承担。 宁馨扯扯宁成文的衣袖,给他使眼色,告诉他不管心里多难受,都不许对徐月发善心。 “大伯娘,让小晖哥哥跟我们回村吧,你在这儿也没办法养活他啊。” 意思是你这个工作单位对宁晖可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徐月当然听得懂,她替宁晖抹干净脸上的泪,温声道:“小晖,跟你叔回村吧,她说得对,娘养不起你。” 在下处混日子,她就快连自己都养不活了。 前天屋子里还一个姑娘染了花柳病,连治都不给治,直接一卷草席子就给扔出去了。 徐月觉得自己的下场恐怕比她好不了多少。 她不能牵连自己的儿子。 可宁晖不肯,他哭道:“娘我不回去,我爹娶了新媳妇,他以后会有新儿子的,我回去还是会被撵出来的,呜呜呜呜……” 他哭的更厉害了。 这是什么辛德瑞拉剧情。 宁馨虽不知道宁大哥是不是有再要个孩子的打算了,但以她的了解,她大伯可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能舍弃儿子的父亲。 宁成文也上前,拉着宁晖哄道:“小晖乖,你爹爹绝不会这样的,你乖乖跟三叔回去。” “不要!”宁晖还是不愿意,挣扎当中不留意还打了宁成文一下。 冷白皮的手臂赫然就红起一片。 “啪”地一声,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果断朝他甩了个耳光。 宁馨叉着腰冷眼看他:“你真是好心当驴肝肺!爹,咱们不带他回去了,就告诉大伯他死外面算了,反正艳艳姐姐还是会再给他生儿子的。” 说完,她拉起宁成文就要走。 笑话,他们这做好事的还能叫宁晖这个小废物给拿捏住了?! 见他俩真要走,这下徐月先急了。 “宁晖,现在娘也不要你了,你要是不跟你三叔回去,你就在外面当流浪汉吧!” 她作势就要转身离开。 “娘!”宁晖哭的声嘶力竭,肝胆俱裂。 饶是宁馨这个心肠比较硬的都难免同情。 “我回,我回还不行吗!你别不要我!” 他哭着一步一步朝宁成文走来,头还在不停地回,想要再看他娘一眼。 徐月咬着牙没回头,亦步亦趋朝下处方向走。 脚步坚定,脸上的泪却流个不停。 她知道,她给不了宁晖好日子,她不能把孩子耽误在自己手里。 宁家都是良善人,就算是宁成武娶了新媳妇儿也不会对小晖不好的。 宁晖哭的大鼻涕直流,脏的要死,宁成文抽出手帕替他擦了擦。 “给他吧,爹我再给你买条新的。” 宁馨嫌弃道。 “好。”宁成文笑笑,牵起两个孩子。 “小晖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和馨儿买几个包子吃。” 看到一间包子铺,宁晖的肚子就开始叽里咕噜的叫。 哭都忘记哭,眼睛盯在白胖白胖的大包子上好像要流口水。 宁成文带着二人进去买包子。 宁馨来之前在家吃过了饭,李爷爷煮的鸡汤面。 于四叔家里过去喂了几只鸡,现在马上就要跟着他们去府城了。 于四叔便叫李贵将那几只鸡都宰了,吃完了再走,就不带活物了。 李贵将那鸡汤整整煨了一晚上,什么都没加,早晨起来的时候,整个院子里都是鸡汤飘香的味道。 鸡肉软烂的一抿就化,李贵给几个人各自下了碗面。 碗底放了小葱胡椒粉和盐,面条爽滑Q弹,再浇上一勺热乎乎的鸡汤。 别提多香了。 宁馨早上吃了一大碗,现在一点都不饿。 她站在门口东张西望,却发现不远处露出一角艳紫色的衣角。 一看就知道是徐月,估计是不放心儿子,所以跟过来看一眼。 宁馨刚好有事想要问她,索性和爹爹打了个招呼,走了过去。 第五十七章 绿茶演技大赏 眼见宁馨走过来,徐月下意识就要跑。 “再跑?信不信我叫爹爹把你儿子丢下。”宁馨慢条斯理。 徐月吓得赶紧站在了原地。 真是搞不懂,一个不大点的小丫头,怎就这么会戳人的痛处。 徐月转过身,低眉顺眼的。 宁馨找了个石块站在了上面,保证自己和她差不了多高。 “我问你,你是如何沦落到下处这样的地方来的?” 徐月咬了咬牙。 还不是因为得罪了你和你爹! 可这话她又不敢说,只能小声道:“没钱吃饭。” “霍。”宁馨冷笑一声。 知道她是个没刚性的,却也没想到这人竟然狠起来连自己都卖。 “那之前我爹爹考县试的时候,你是不是想去捣乱来着?” 她问的是徐月是否曾去过客栈找人。 可这话听到徐月耳朵里立马就变了味儿,她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连连叩头道:“是我鬼迷心窍才听了程秀娥的话去伤马的,现在惩罚我都受了,馨儿大人有大量,能不能不要欺负我家晖儿。” 这下轮到宁馨愣住了。 她没想到原来真相竟是如此。 是原身生母叫徐月去戳伤了马,还差点害死了她爹。 宁馨气不打一处来。 程家人真的很可恶,程秀娥也是前年难遇的祸害。 可她不都已经和那个什么杀猪的成亲了么,为啥还要对她已经和离的前夫下如此狠手呢!! 她心里怒火冲天,但表面还是平静如水的态度。 “程秀娥说没说为什么要伤我爹爹?” 徐月抬起头,一脸诧异的盯着她。 这还用问么?自然是怕他起势以后报复程家啊? 到底还是个小孩子,竟连这点事情都看不破。 徐月对她的畏惧少了几分。 将自己的猜想告诉了宁馨:“估计是看你爹爹有了大出息,怕还记得当初被他家欺负的事。” 宁馨背着手,点了点头。 这程秀娥可真是该死,耽误了她爹那么多年不说,现在又来做这种事。 真应该找个什么办法好好收拾她一顿。 宁馨想着,已经转过身准备离开了。 “等等。”徐月站起来,对她道:“我不在家,晖儿受了委屈也没人知道,你能不能跟你大伯说说,别亏待了孩子。作为交换,我可以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宁馨回过头,眼中震惊溢于言表。 “好,祸不及家人,不会有人伤害你儿子的。” 徐月再次跪倒在地,重重朝她磕了两个响头:“谢谢。” - 买完了包子,宁成文带着两个小的赶车回家。 路上,宁晖一直都没怎么说话,吃完了包子就一直仰天发呆。 宁馨凑过去,笑出豁牙,问他:“小晖哥哥,你跟我说,是谁带你来镇上的。” 宁晖不乐意搭理她。 这丫头片子一身的心眼子,还对自己那么凶。 见他不开口,宁馨勾了下唇,朝远处看了看:“你要是不说,一会儿我就偷偷把你扔下去,晚上这里可是有狼的哦!” 这是于四叔之前吓唬她的。 让她直接用在了宁晖身上。 不出所料,这熊孩子立马被吓住,完全不记得这还有个宁成文在的事儿。 悻悻的告诉了她:“我自己来的。” “就你自己?”宁馨不信。 宁晖抿了抿唇,补充:“不过出来的路是于家婶子帮我指的,就是狗娃他娘。” 和宁馨一样,宁晖叫人的习惯还没有改过来。 于艳艳和他爹成了亲,原本他应该管于艳艳她娘叫祖母的。 但他不乐意,就还是像过去一样叫婶子。 宁馨点点头明白了:“那说你爹早晚不要你,会和艳艳姐生新儿子的也是她吧。” 宁晖一脸悲愤,仿佛已经被人扔到了大荒地里无枝可依。 “对,她说我爹有了新媳妇儿就不会管我了……” 她大伯这个丈母娘果真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 之前隐藏于艳艳遭遇还想多要彩礼。 现在倒好,还主动要把人家孩子给扔了。 宁馨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但这宁晖也真是个废物,平时耀武扬威的。 碰上这事就只会委屈。 瞧这熊孩子委屈的样子,宁馨没忍住,伸出手重重的抽了一下他的后脑。 “笨啊你,平时家里人说什么你都不信,来个外人说话你倒是信了,真是蠢货。” 宁晖脑袋上还有伤,被她抽的脑瓜子嗡嗡作响。 但听自己被叫做蠢货还是梗着脖子一脸的不高兴。 “再打我,你再打我我就死给你看。” 也不知道是哪儿学来的招数,宁馨白了他一眼,淡声道:“行了,你也别给我装烈士了,脑袋磕破点皮就哭天抢地,你可不舍得死。” “你、你……三叔!她打我!” 宁晖这下终于想起来前面还有个赶车的大人了。 宁成文分神看了他俩一眼,刚想问怎么了。 就见宁馨一脸无助的抱着手臂,朝她爹的方向挪了挪:“爹爹,小晖哥哥头上落了个蜻蜓,馨儿只是想捉蜻蜓。” 好一个捉蜻蜓。 宁晖被气的脑袋都不会转了。 这臭丫头怎么那么会装相! “嗯嗯,爹爹就知道馨儿不会欺负人的。”宁成文说完,又转回去赶车了。 宁晖被气得眼冒金星。 宁馨又挪回来,对他道:“瞧见没有,你得会演戏,你得让旁人知道你是受了委屈的那个,像你这样虎了吧唧,遇事只知道往外跑的小孩,活该受委屈!” 她言传身教,宁晖却一点也不想听。 啥啊这是,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咋能像个小女娃似的假模假样。 这怎么像话。 宁馨看出他眼中的不服,发挥自身根深蒂固的教师职业道德,给他讲道理。 “咱俩打个赌,你这么气冲冲的离家出走,现在回去你爹肯定得揍你一顿,信不信?” 宁晖不语。 可他内心深处却已经同意了这句话。 他爹是那种平时不发火,一发火就格外吓人的爹爹。 他忍不住抬起头看了看正在前面赶车的三叔。 唉,要是他爹像三叔那样不会生气,说话轻声细语的就好了。 宁馨看出他的心思,直接打击:“别想了哈,我爹爹那么俊秀聪慧,可是生不出你这样的小傻子的。” 二人打着嘴仗,宁成文已经将车子赶进了村口。 老远就有人看见了在车上的宁晖,忙跑去报信儿。 不多时,一脸愤怒的宁大哥拎着扫帚冲了过来。 “不让人省心的小崽子,我让你跑!我让你跑!” 他冲过来就要打人,后面跟着的于艳艳和宁老太太根本拦不住。 宁晖吓得要命,脑中却突然闪过宁馨刚才教给他的那些。 随即,他眼皮子一颤,捂着受伤的头,抽泣道:“爹爹,我好疼啊!” 第五十八章 我告诉你个秘密 宁大哥一怔,注意力瞬间被宁晖头上的伤口吸引。 手里的扫帚也放下了,脸上尽是担忧的神情。 “这是咋了?怎么还弄伤了?” 周围好多人都在看着,宁成文怕宁晖说出徐月的事情。 连忙拉住他,对宁大哥道:“摔的,行了孩子都找回来了,咱们赶紧回去吧。” 宁晖头上的伤口不小,纱布整整缠了好几圈。 宁大哥不理解是怎么摔的才能把人摔成这样。 众人一同回了宁家。 期间李贵来了一回,见他们父女俩将宁晖找回来了,也就放心了。 临走还提醒宁馨晚上家里做烧鸡,叫他们忙完了回去吃饭。 大窑村虽说发展的还行,各家各户也都能吃上饭。 但像于家这样顿顿吃肉的情况却还是着实少见。 宁老太太打趣宁馨:“你叔爷真把你当成亲孙女啦,天天给你们做好吃的。” 宁馨弯着眼睛笑,没有答话。 她知道老太太是有点吃味的。 但没办法,家都已经分了,而且自她穿越过来,认的亲人就只有她爹爹和于四叔李贵。 对宁家其他人好,是她对她爹的爱屋及乌。 没在一起住过,这感情着实是建立不起来的。 “你们是在那儿找到小晖的?”宁老太太又问。 “是在镇上找到的,小晖哥哥自己跑去镇上了。” 宁大哥闻言,头皮一紧,有些害怕。 他以为宁晖不过是在附近山里躲着,没想到竟然自己一个人去了镇上。 联想于四叔说最近往镇上去的路上总有坏人出没,他更是感到后怕。 “大哥,我跟你说几句话。” 虽说是自己家,但屋子里还有几个女性,宁成文不好直言,只得将宁大哥叫到院子里,将宁晖去找徐月的事情说了一遍。 对于自己前妻去镇上做了妓|女这件事,宁大哥表情十分难言。 既有些难堪,又有些不忍。 好歹是一起生活了十余年的女人,他如今娇妻环绕,家庭美满,她却…… 见宁大哥沉浸于过往不能自拔,宁成文赶紧将他薅了出来:“小晖你也要多花时间关心一下,这孩子怕你娶了艳艳就不要他了。” 宁大哥都被气乐了:“这混小子,老子几时说过不要他了!” 宁成文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要留心宁晖的变化,这样的事情不可以再发生了。 隔着院子的窗子朝里面看,宁馨正跟于艳艳在说什么。 小不点白净圆润,眼睛像是亮晶晶的小星星,嘴角还含着笑,别提多可爱。 宁大哥难免羡慕:“唉,小晖要是能有馨儿一半的懂事就好了。” 宁成文下意识挺了挺胸脯。 是啊,他家馨儿那简直是全天下最乖巧的孩子啦。 不光是懂事,还很聪明呢! 家里现在大半的家底都是靠着她的小胖手赚来的! 宁成文一肚子炫耀的话没有说出口。 殊不知俩人都引以为傲的小宁馨此刻正在屋子里给于艳艳出鬼主意。 于艳艳她娘怂恿宁晖离家出走的事情,宁馨已经全数告诉了于艳艳。 她能看出来,那一家四口人都还是不错的。 满是心眼子,就像算计人的只有于艳艳她娘。 所以,当宁馨将此事告诉于艳艳以后,她立马就相信了。 “我娘她就是怕我过的不好……”于艳艳羞的一张脸都想埋到地下去。 她这么说,自己都不怎么信。 她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心知肚明。 就是个小肚鸡肠,满肚子算计的人。 说坏吧,也没有那么坏,但也确实是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划拉到自家的那种人。 所以自打她爹于树林当了族长以后,已经明令禁止她娘参与自己的事情。 如果发现,立马就将她赶回娘家去。 加上之前隐瞒于艳艳遭遇让于树林觉得十分丢脸。 于艳艳她娘这才老实了几天。 “可她也不该这样啊。”于艳艳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若是叫宁大哥知道了,她这来之不易的好日子岂不是马上就没有了。 宁馨笑着朝她招招手:“艳艳姐,我告诉你个办法,保证好使。” 于艳艳也来不及纠结称呼的事,半信半疑附耳过来。 宁馨嘀咕了几句,于艳艳听了会儿,很快脸上也出现了笑容。 - 娘家和婆家离得近,宁大哥又是个极通情理的人。 所以于艳艳几乎每天都要回娘家一趟。 当晚,她又回了娘家。 回去的时候,她娘正在灶上烧火做饭,见她回来,立马不高兴道:“老赶着饭点回来,还空着手,咋了,他宁家都不给你饭吃是吧!” “娘!你说啥呢!” 听见姐姐回来,狗娃从屋子里跑出来给她姐撑腰。 见儿子也说了话,于母只得悻悻闭了口。 晚饭吃的是棒子面的窝头,掺了些白面,菜是白菜豆腐,有点油星。 菜汤上飘了些油花。 于家不算穷,但她娘在吃食上面一直不怎么费心,吃这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于母状似无意的问:“宁晖回来说啥了没有?一个半大孩子咋能跑那么远去。” 于艳艳心底有些发寒。 她还什么都没说,她娘就问起这个。 这不是心里有鬼还是什么。 想到这儿,她语气也冷了几分,学着宁馨教给她的那些话:“那孩子被吓坏了什么都没说,倒是我婆婆说了些话。” 知道宁晖没把自己说出来,于母放下了点心。 “你婆婆说啥了?”她又问。 于艳艳放下筷子,左顾右盼看了一圈,仿佛是个天大的秘密似的。 于母和狗娃的好奇心都被勾了上来。 于母着急道:“你婆婆说了啥啊,你甭看了,没人来家里,你爹去祠堂开会了,要天黑才回来。” 见如此,于艳艳这才坐回位子上,压低声音,很小声的说道:“我婆婆说要是宁晖找不回来就麻烦了,公公临去世前留下的那些东西只有他知道埋在哪儿了。” “啥?啥东西?”于母眼睛瞪得溜圆。 狗娃也凑过来听,被他姐一巴掌推到一边:“小孩子不许乱听。” 狗娃噘着嘴离开。 于母急的饭都吃不下去:“到底是啥东西啊?” 于艳艳神秘兮兮道:“我公公留下了几块金元宝怕人抢去,就给藏在山上了,家里人都不知道,当时藏的时候只带了宁晖,也就只有他找得到地方。” 第五十九章 出发回府城 宁老爹过世前是个手艺极好的木匠。 听说是在城里得罪了人才逃到大窑村的。 所以一听说他藏了金元宝在山上,于母没费多大劲就相信了。 “哎呦,那可是金元宝呦,要是咱家有一块儿,你弟弟娶媳妇儿读书都不用愁了。” 她乐得都合不拢嘴。 “娘!您想啥呢!那是宁家的,跟咱家有啥关系。” 于艳艳佯装不乐。 于母拍着大腿,嘴角的笑还没有收回去:“对对对,闺女说的对,娘就是羡慕啊。” 说完,她又拉着于艳艳的手臂嘱咐道:“可千万照顾好你那个继子,可别落个苛待继子的名声啊,你爹如今当了族长,乡亲们可都看着咱们家呢。” 于艳艳闷声应了,心道:您哪是怕我坏了名声,明明是怕大金元宝找不到了。 自打那日以后,宁晖总觉得隔壁狗娃他娘发了神经。 每回看见自己不是塞好吃的,就是摸脑袋,亲切的模样看的他一阵鸡皮疙瘩。 暂时算是克制住了这老妖婆想要赶走宁晖的心思。 宁馨觉得也是时候和她爹一起回府城了。 他们是四月份考完府试回来的,在家待了已经有快一个月,如今已经是五月底。 下场院试将在八月底举行,他们现在回去,她爹还能去书院上两个月的课。 她把这个想法跟她爹说了。 宁成文表现得像个放寒假放的过于高兴,不那么想回学校的小学生。 蔫头耷拉脑的应了。 “爹爹加油考试!等你考过了进士入朝选了官以后就再没人逼你学习了!” 宁馨开始洗|脑大法:“到时候你想干什么干什么,只要完成了工作,不管你出去吃喝还是给我找后娘我肯定都不干涉!” 宁馨越说越激动,想起当初带高三生时,每到高考临近就要给他们做动员的样子。 「同学们!再坚持坚持吧,成功的路我们已经走了百分之九十了,就差最后一哆嗦了!你们再努努力!等到考上了大学,谈恋爱,吃美食,熬夜追剧,包宿上网,你们想干什么干什么吧!」 每到这时,台下都会传来同学们热烈的掌声。 大家仿佛被打了鸡血一样,又能使劲儿努力再学上个几个月。 周而复始,宁馨乐此不疲。 可现如今,她的话才刚说了一半,就被她爹紧张兮兮的捂住了嘴。 “馨儿,爹爹绝不会给你找后娘的!” 宁成文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红了,仿佛一个对月宣誓的渣男。 他大哥成亲给宁晖带来的影响他都看到了,他可不愿意他的馨儿也受那样的委屈! 反正自打遇上程秀娥以后,宁成文已经早就失了就女子的兴趣。 不是生理上失去了,而是心理上。 他总觉得所有的女人都是母老虎,看中他都是图他的容貌。 简言之,他的确是被女人吓坏了。 宁馨意识到这个问题,大眼睛一眨一眨,心里更是被激起一股怒火。 这程秀娥是真的该下十八层地狱的,害了爹爹又要害自己。 若是不给她一点颜色瞧瞧,她真是咽不下这口气! 但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该怎么报复程秀娥呢? 宁馨黑眼珠一转,顿时想出了一个鬼主意。 “爹爹,你再看会儿书,我去瞧瞧叔爷和李爷爷的行李收拾好了没有。” 她迈着欢乐的小步蹦蹦跶跶出了门。 留下宁成文在原地一脸懵逼。 - 很快,就到了出发的日子。 很多人都来送行。 这一去可是和之前考试不一样了,估计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回来。 宁小蓉也特地从邻村赶来。 她自己来的,没有带那一双儿女。 听说表哥崔文彦已经开蒙读书了,宁馨还挺高兴的。 根据她多年带学生的经验,崔文彦是个办事沉稳的。 按气质类型来看,应该是抑郁质,虽说沉闷且容易产生情绪问题。 但这样的人办事牢靠,是很易出学霸的类型。 宁馨还来不及使眼色,她爹已经心有灵犀递了些银子给姐姐。 要她一定好好培养文彦和楚楚。 宁小蓉是个敞亮性子,知道弟弟赚了些钱,生活宽裕。 便不再推辞,收了下来。 只是宁馨看见,她背过身把钱放在荷包里的时候,还是没忍住红了眼圈。 得,眼窝浅的毛病还真是遗传的。 但今日宁老太太却罕见的没有哭,一直是一副乐呵呵的慈爱表情。 自打于艳艳嫁到他家以后,老太太算是真正享了点福。 如今小儿子去读书也是好事,她自然高兴。 原本宁成文也想过带母亲去府城住的,但是宁大哥不干。 他觉得自己身为大儿子,就有义务给老娘侍奉终老。 母亲也是这个意思,宁成文也就没有再坚持。 “哎,你四叔呢?” 一帮人站了好一会儿,宁成文和宁馨的行李都已经搬上了车,也不见于四叔和李贵出来。 宁老太忍不住朝院子里瞧。 宁成文也挺好奇:“对啊,早上怎么没见你叔爷?” 他们平时早上都是一起吃饭的,可是今天他俩是自己吃的。 宁成文以为是老爷子有事出去忙,可是怎么马上要出发了还没有回来。 此时,宁馨正费力的用小短腿蹬着车辕往上爬。 闻言头都没回,说道:“叔爷和李爷爷说是还有事要忙,暂时走不了,但他们过几天就会去府城跟我们汇合啦,爹爹快上车吧,别磨蹭了,咱们赶紧走吧!天都快亮了。” 府城离大窑村距离有一百多公里呢。 他们四更天起来,大概夜里就能到府城了。 同一时刻,于四叔和李贵正在前往程家村的路上。 李贵赶车,于四叔坐在车斗里闭目养神。 山路上蝉鸣入耳,暖风阵阵。 李贵吹着口哨,鞭子甩的格外热烈。 于四叔烦躁道:“吹什么吹,有啥可高兴的,我们这是又被那死丫头差遣了,你还没看出来吗?” 李贵止了哨声,嘿嘿笑道:“老爷您别说我了,您不是也没拒绝馨丫头嘛!” 于四叔沉默了。 他捋着胡子坐在车斗里思索了许久。 年轻时他一直是个独来独往,生怕别人烦扰到自己的人。 身边人都说他独性,一辈子难有可以交心的人。 后来无意间救了李贵一命,他也是个没家没念想的,俩人就凑在一起过。 可平时交流也是极少的。 直到宁馨这臭丫头到了他家以后。 一起都变了。 能被她求一次,自己心里还挺美。 能替她和她爹出个头,自己还特有成就感。 虽然过去他只是王府的低级暗卫,但放在江湖上也是个顶尖的杀手。 旁人找自己办事,没个千八百两他都不愿意出山的那种。 现在可好了,这死丫头就画了几个大饼,说是到了府城以后请他去戏园子喝茶看戏,就把他给糊弄了。 离谱的是,他这心里还隐隐有种期待感。 唉,这不知是自己老了,还是那丫头片子实在太贼。 “老爷。”李贵突然低低一声,似是发现了什么情况。 于四叔立即从思绪中抽离出来,视线直指李贵所指的地方。 那是山路边缘的一处树林。 树木郁郁葱葱,里面却似乎传来有人在争吵的声音。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一个女声尖着嗓子哭喊道。 第六十章 清醒一点,我才六岁! 两人对视一眼,立即从马车上跳下来。 李贵躬身在前,于四叔果断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 二人虽已经退出江湖多年,但一身武功却并未荒废。 此时提起劲头来,一点看不出是已经到了知天命年纪的人。 不出所料,树林深处,一男一女正在撕打纠缠。 男的身强力壮,哪怕是单手已经能钳制住女人,将那女人身上的布衣一件件剥落。 “老子可憋了好久了,你就别挣扎了,这条路上可没人过!” 这路确实是偏一点,平时都没什么人走。 于四叔他们主要是比较赶时间才从这里走的,没想到就撞见了这么一幕。 姑娘哭得嗓子都哑了,一个劲儿告饶:“大哥我求求你,我有钱,我给你钱去镇上嫖,你别弄我……” 她脚边还倒着一个竹篮子,里头的绣品撒了一地。 想到同样遭遇的于艳艳,李贵暗暗骂了一句:“妈的!”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黑影儿已然嗖得一下窜了出去。 李贵紧跟而上,二人分分钟将那断了一只手的男人制服。 于四叔叫李贵解了外衫扔到那姑娘身上,沉声道:“披上衣服赶紧走,再不许从这条路过了。” 姑娘道谢不迭,抽泣着离开了树林。 从始至终,李贵和于四叔都从未看那姑娘一眼。 姑娘走后,李贵踢了踢地上哎呦个没完的断手男人:“老爷,这货怎么办?” 于四叔抬头看看丰盈繁茂的树冠,若有所思:“那棵树长得不好,就拿他做肥料吧。” 断手男人还没领悟此话是何用意。 只见身旁的另一个白胡子老头,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瓷瓶。 瓶口一拔,强硬的塞到了他嘴里。 “喝了吧,总比我直接剁了你来的痛快些。” 紧接着,一股灼烧的刺痛感从食道蔓延至胃部。 腹部开始冒烟,周身都被疼痛侵袭。 他似乎正在一点点的融化…… …… 同一时刻,宁馨也有种要融化的感觉。 要不说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之一是空调呢。 这古代没有空调的日子属实是太难熬了。 如今是农历五月底,按照现代的公历时间来算就是快七月份。 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了。 宁馨坐在牛车的车斗上,脑袋上顶着一把蒲扇,伸着舌头,十分盼望此刻能来点微风,起码把她一脑门子的汗吹干…… “馨……”宁成文也热得不行,想问问闺女如何,结果一转头就看到了这么一幕。 村里的小傻狗一样,舌头伸的老长,脸蛋红扑扑的,汗都快流到下巴上了。 他笑了笑, 将牛车停在了路边,取了块面巾到附近的小溪里用溪水浸了浸帕子,又拿回来给宁馨把脸、头、手臂,反正所有露出来的地方都擦了一边。 恰好来了一阵微风。 水分蒸发让宁馨短暂的获得了一点凉爽。 她看着宁成文比猴屁|股还红的脸,忙道:“爹爹,你也擦擦!” “哎!” 父女俩短暂休整完,又重新开始赶路。 往府城去的路是要路过镇上的。 宁成文实在怕女儿被热坏了,便在镇上停了会儿带着她下车买了两碗绿豆汤。 绿豆已经熬出了沙,绵绵的一碗,放了一点点蜂蜜,就要三文钱。 宁成文心疼的直抽抽,但看到女儿红彤彤的脸蛋和蔫巴巴的模样,又咬着牙买了。 钱不是还能赚么,把他闺女热坏了可不行。 店家盛了两碗绿豆汤,宁馨抱着碗玩命炫。 这玩意平时不觉得有啥好喝的,但是大热天来上一碗真是救命良方啊。 “馨儿你慢点吃。”宁成文宠溺的替她拨了拨头发。 “这不是宁案首吗?您也来买绿豆汤啊!” 路过的路人瞧出宁成文的身份。 毕竟离县试放榜还没多长时间,况且他又闹了那么个大动静。 宁成文考了两科的案首,对此已经习惯了不少。 淡笑着与人打了招呼,就要付钱离开。 却不料,此时一架官轿路过,差役护在两侧不许行人通行。 宁馨诧异的抬起头,想看看是个多大的官。 是个四抬的轿子,漆画纹,砗磲及白色涅玻璃顶戴。 霍,六品官也要摆这么大的排场。 等以后她爹当了大官肯定不能这样! 官轿匆匆离去,周围行人都开始动作起来。 唯有一对老夫妻,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 宁馨定睛一看:“爹爹,是沈爷爷和沈奶奶!” 宁成文闻言回头,果真看见社学的沈先生和沈夫人正站在不远处,目送官轿的队伍离开。 “成文。”沈先生也看到了二人,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拖着还在抹眼泪的老妻走了过来。 本着尊师重道的精神,宁成文咬着牙又点了两碗绿豆汤给老师和师母。 绿豆汤上来,香甜凉爽的味道让沈夫人总算是止了泪。 宁成文斟酌词句,问道:“师母这是……” 沈先生叹了口气:“唉,杉儿他爹升了官从淮南路过,听说他还是没有考上童生,对我的教导不满意,给直接带去京城了。” 原来刚才路过的那个六品官就是裴杉的爹爹啊。 怪不得那么张扬跋扈。 宁成文张了张嘴,都不知道该说点啥。 是先祝贺裴大人升官?还是该劝沈先生想开点? 好在还有宁馨这个小机灵鬼。 她根本就不搭这句的茬,反而另辟蹊径:“裴哥哥去了京城在哪儿读书啊?等我爹爹也考到京城去了,我去找他玩!” 小丫头肉肉的小脸蛋堆着笑,形状好看的嘴唇因为沾了水而格外的红。 比年画上的福娃还要好看。 沈夫人莫名的就被她给打动了,摸着她的小脑袋道:“对!你裴哥哥性子腼腆,到时候馨儿要多带着他玩啊。” “当然啦!”宁馨弯着眼睛笑。 没人能拒绝的了一个故意卖萌的漂亮奶娃。 沈夫人被她笑的心都要化了,又道:“等你长大了,就说给我家杉儿吧,多漂亮的孩子啊,以后肯定能生个漂亮的重外孙。” “……”宁馨脸上的假笑面具逐渐龟裂。 啥啊,你们清醒一点!我才六岁!我定什么亲啊! 第六十一章 阿林的厨艺 虽说话题逐渐拐到了莫名其妙的方向,但被宁馨一通打岔,沈家老两口的心情确实恢复了不少。 沈先生邀请他俩去家中做客,也被宁成文拒绝。 “今日我们还要去府城,改日必定登门看望恩师。” 宁成文有礼有节,沈家老两口一听他俩是要去府城,也不再多劝。 沈先生嘱咐了几句科考上的事,沈夫人则替宁馨把她那已经晃散架了的小揪揪重新梳整齐。 父女俩重新踏上回府城之路。 一路磕磕绊绊,宁馨坐在车斗里睡了醒醒了睡。 二人总算赶在城门下钥之前进了府城。 “馨儿饿不饿,回去想吃点什么,爹爹给你做。” 尽管已经是深夜,但宁成文惦记闺女一天没怎么正经吃饭,怕她饿坏了身子。 宁馨揉揉眼睛,哈切连天的:“不了,好困,要睡觉……” 这小不点的身体完全就是小孩子的作息习惯,天天觉多的不行,加上午觉她一天几乎能睡上十四个小时。 可今天一直在赶路,午觉也没睡成。 宁馨现在只想赶紧躺进温暖的被窝里,香喷喷的睡上一觉。 也不知道阿林那憨货知不知道把她的被子拿出去晒一晒。 不管不管,反正要睡觉!要睡觉! “见没见过这个人?”男人严肃凶狠的问话声将宁馨从半睡半醒间叫醒。 牛车已经停了,她爹被人叫到了车下。 对面站着几个黑衣人,为首的那个手持一个画像,正在问话。 “大概这么高,皮肤很白,穿的很富贵。”黑衣人比划了个身高。 画上是一个女子。 鹅蛋脸,樱桃口,杏仁眼,黑发极长的垂于腰间。 漂亮的发髻上满是珠翠,但并不显得庸俗,反而将画中人衬的十分明艳。 一看就知道是个富家千金。 哦,这么多人找她,还是个落跑千金。 宁成文倒是挺认真,还仔细看了看,最后也是摇了摇头说没见过。 “真的?”为首的黑衣人一看就是快找的没耐心了,恨不得路边找到个路人就能抓来顶罪,对宁成文说话的态度就凶了些。 “真的没有。”宁成文如今也早已不是软柿子,回答的也很强硬。 见这父女俩不好搓摆,为首的黑衣人无法,也只得卷了画轴带着兄弟们离开了。 宁成文重新回到牛车上。 他先摸了摸宁馨的脑袋:“吓着了么馨儿?” 那黑衣人说话太凶,他自己心都是一哆嗦,生怕女儿被吓到。 宁馨笑眯眯的摇头,对她爹的表现十分满意:“有爹爹在我就不怕!” 回到家的时间已经很晚了,父女俩又困又累一点精神都没有。 倒是阿林,好久没看见主家人,一肚子话要说似的,可激动了。 但是看他俩都蔫蔫巴巴的样子,也很有眼力,赶紧闭了嘴,烧了些水叫二人沐浴之后去睡觉了。 一夜无话,累的太过,宁馨直接是第二天中午才起来的。 “阿林……”她睡得时间太久,嗓子都哑了。 “哎,小小姐。”阿林颠颠的跑进来,热情的给她倒了杯茶水,又去接水给她擦脸。 这小子的服务意识十分完善,看宁馨脸擦干净了,还觉得自己应该找点什么事做。 想到她爹曾经被抱着把尿的事迹,宁馨赶紧止住他自发找活儿干的热情。 “阿林哥哥,男女授受不亲,你帮我递水已经很好了,别的不用你!” “哦。”阿林悻悻地退出门去,像条失落的大狼狗。 直到宁馨换了衣裳又整理好仪表走出来时,阿林还蹲在门口。 “我爹呢?”宁馨问。 阿林忙起身:“少爷去书院见先生了,说是晚上才回来,叫小小姐自己在家待着。” 昨天晚上才到家,今早就知道去书院见先生,宁馨对她爹学习的主动性十分满意。 想想也是应该的。 之前看书院见山长都是顾绯带着她去看的。 她爹一直忙着温书考试,考完试又生病,病好了又回村子里,的确没有和先生们见过面。 “小小姐,吃饭吧!今天的午饭是我亲手做的,少爷还夸了呢!” 阿林一脸骄傲,宁馨倒是觉得稀奇。 刚把这憨货买回来以后,她试过一次他的厨艺。 嗯,怎么说呢,不叫不会做饭吧,只能说做出来的东西属于狗都不吃的那种。 所以,宁馨就拒绝了他想在厨房兼工的想法。 但听说他今天做的饭被她爹爹夸了,宁馨倒是提起了两分兴趣。 “行,端来尝尝吧。”她大手一挥。 宅子各处都干净的纤尘不染,一看就知道阿林这小子最近没有偷懒。 水曲柳的饭桌子都快被他擦秃噜皮了。 “饭来啦!” 阿林端着两个盘子兴高采烈的冲进正厅,一样一样摆在宁馨的面前。 一份是玉米面烙的大饼子,另一份是藕片炒个什么东西,烂乎乎的,根本看不出来。 “这是啥啊?”宁馨举着小胖手,满脸担忧。 她爹早上就吃的这啊…… 阿林没看出她的嫌弃,狂甩他那条不存在的大尾巴:“是萝卜!很便宜的,藕也是我自己下荷塘自己捞的!” 能把萝卜炒成这个德行,你小子可真是个人才。 虽说菜是有点一言难尽了,但看着他兴致勃勃的样子,宁馨到底是没忍心打消他的积极性,拿起筷子尝了几口。 “……” 饼子硬的都能拿来砸核桃,藕片和萝卜一点不搭,味道又怪又离谱。 阿林眨巴着黑溜溜的狗狗眼:“怎么样小小姐,好吃嘛!” 宁馨趁他不注意,偷偷吐掉那口藕片,艰难的弯了弯唇角:“做的很好。” 下次别做了。 阿林激动地满院子跑圈。 宁馨暗叹,她和她爹都太善良了啊,这么骗孩子真的好吗? “小小姐喜欢,以后阿林天天做饭给您和少爷吃!”阿林忙不迭的表忠心。 宁馨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刚才那个问题也有了答案。 骗孩子不好!非常不好! 让他们找好自己的位置,不该他们干的事情就别干了! “阿林哥哥啊……”宁馨准备委婉表达一下家里的厨房不需要他,他该去外面看看更广阔的世界之类的话。 可正此时,突然响起的院门却打断了她的话。 阿林还没从兴奋中抽出身,连蹦带跳的说道:“我去开门!” 宁馨默默攥了攥拳,心里琢磨着,孩子这么高兴,不行她和她爹就忍忍吧。 反正过几天李爷爷他们办完事很快就会过来了。 宁馨迈着绝望的步伐朝外走,还没看见门外的来人,就听到一声嘹亮的:“小丫头!你们这一去去的好久哇,终于回来啦!” 第六十二章 花露水??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那个搞护肤品搞到忘我的魏琴。 她跟在阿林身后进来,身上背着个大包袱,一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 嗯……她好像比上次看又黑了点。 宁馨扶额。 魏琴倒是没啥感觉,说道:“哎呀,也忘了给你这丫头买点吃的了,这还半包糖炒栗子,你吃不?” 油纸包的半包糖炒栗子,一看就知道是吃剩的。 宁馨摆摆手,不愿意跟这糙汉子似的女人一般见识。 “魏姐姐,你背的都是什么啊?” 一听宁馨说这话,魏琴眼睛立马来了精神,糖炒栗子也没心思吃了,一把都塞进阿林手里:“给你了。” 紧接着,她就将背后的一包东西瘫在了正厅的地上。 不是别的东西,又是一大包瓶瓶罐罐的护肤品。 这次好像包装更多花了些心思,之前用的都是普通的白瓷,现在用的尽是些描了花的青瓷。 “我又在书上找了个方子,做出来味道比上次的还香,你瞧瞧好不好!” 她拿了个瓷瓶献宝似的递到宁馨的手里。 宁馨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特别熟悉,非常熟悉。 就好像夏天的傍晚,楼下乘凉的老人孩子身上散发的味道。 她好奇的打开塞子闻了闻—— 花露水!是花露水! “这是你做的?”宁馨不可置信。 在她的记忆里,花露水应该是晚清时期才从香港传入上海的。 最初被人们当成香水来用,后来才衍生出诸如防蚊虫,醒脑消肿等作用。 “是啊!你不信?”魏琴骄傲的昂起了脑袋。 紧接着额,她便兴致勃勃的给宁馨讲起她是如何研发出“花露水”的经过来。 简言之就是昨天晚上她苦叹自己努力许久却未能得偿所愿,所以一气之下把之前制作护肤品的香料都放在一起煮了。 因为太香,他哥以为是在煮汤,就倒了点酒进去去腥。 “就这?”宁馨真的是醉了。 魏琴疯狂点头:“是啊,今天早上凉了以后我闻着味道特别香,往身上抹了一点也很滑润,很清凉!比外头卖的那些胭脂水粉都强!这不,特地拿来给你瞧瞧!” 她一脸“我厉害吧,快夸我的表情。” 宁馨眼角抽了抽,实在是不敢相信这货竟然就这么歪打正着做出了之后家喻户晓的花露水。 魏琴在那欢快的想象着自己以后靠着这个擦脸水发家致富的样子,宁馨给她泼了盆冷水。 “这个不能擦脸,会伤害皮肤的。” 花露水里面含有酒精,长期用来擦脸,会伤害皮肤保护层。 这肯定不能当护肤品。 “啊?”魏琴脸色一下子就黯淡了下来。 这个她还没试过,就装了瓶拿出来,想着给小丫头看完之前那个护肤品的方子就要送去胭脂坊呢。 “不过可以用来做香露啊!”宁馨一句话又给她提了醒。 对啊,做不了擦脸水可以当成香露卖啊! 反正她这个比外头卖的那些用花草做出来的香露都香,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谢谢你啊小丫头,不愧是案首的闺女,你可比我大哥聪明多啦!” 她揉了揉宁馨的小脑袋。 力道之大,把宁馨揉的差点摔了个跟头。 阿林赶紧过来扶住小小姐,再看这位客人,脸上不免挂上了不悦。 魏琴倒是浑不在意。 这姑娘身上有种野蛮的爽利,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关心的事情上面,旁人额的情绪她是一点都观察不到。 宁馨看看阿林,示意他别紧张。 魏琴又从包袱里拿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递到宁馨眼前:“这个就是之前我做护肤品的方子,你回头给你爹瞧瞧是哪里不对了。” 虽说后做的香露似乎已经让她找到了赚钱的门路,但先前的擦脸油才是她认认真真研究过的,她也不想放弃。 那张纸皱皱巴巴的,没头没尾的。 宁馨看了直皱眉:“就这么一张?” “啊,是啊,这是我哥给我从古书上抄录下来的,他说就是用来擦脸的!” 判断一个东西好坏,怎么也要结合上下文看看吧。 起码得知道在那本书里,这个东西它是个啥吧。 别是个内服的,魏琴也拿来擦脸。 可是眼下啥都没有…… 宁馨无奈了:“放这儿吧,只能叫我爹爹帮你看看,具体能不能看出啥就不一定了。” 魏琴倒也不失望,笑着点点头,又重新将地上的香露瓶子整理进了包袱,扛了起来。 “我先走啦,香露要是卖出好价钱,到时候我给你分红!” 她说完,又迈着大步从宁家离开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宁馨看着桌子上留下的一瓶香露,和那张皱皱巴巴的纸,暗叹,这可真是个风一样的女子。 这样的行动力,只要找到合适的努力方向,早晚也是要出头的。 …… 既答应了人家帮忙看那配方的问题,宁馨也不含糊,钻进她爹的屋子里就开始翻书。 企图找到这张皱皱巴巴的纸到底是从哪本书上扯下来的。 翻了一下午,她爹书房的书都翻遍了,还是没有找到能够对上的。 “馨儿,爹爹回来了!” 门外传来宁成文归家的声音,宁馨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书,蹦跶着出了书房的门。 对于闺女从自己书房出来这点,宁成文一点奇怪的感觉都没有。 毕竟虽说在外人眼中他是这个家里唯一的读书人,但实际上他自己知道,他家这个馨儿,现在掌握的知识并不比自己这个两科案首差了些什么。 况且宁馨现在还靠写话本赚钱呢,可是他家的顶梁柱。 “馨儿要不要也布置一间书房?”宁成文慈爱的摸着她的头。 宁馨摇摇头:“不必了。” 到了府城以后,她总算是不用跟她爹挤一间房了。 卧房外间的空间很大,她完全可以支张桌子当书房用。 不必非得专门辟一间书房出来。 宁成文点点头,又说起今日在书院的见闻。 “书院的先生们学识渊博,高才大德,爹爹在这里读书很是受教。” 听说宁成文对书院很满意,宁馨还挺高兴。 颇有种第一天送娃上幼儿园的感觉。 娃没哭没闹,还告诉她很喜欢幼儿园的环境和老师。 这哪个家长不得高兴的蹦高高啊! “只是……”宁成文表情显得有些局促:“八月底即将举行院试,先生说我底子薄弱,建议我就住在书院。” 第六十三章 孩子要住校了 为了让宁成文在淮南书院读书,宁馨找的这套房子离书院真的是近到不行。 只隔着一条巷子,属于那种,书院里头学生们早读,她在屋子里都能听见的程度。 但宁馨也能够理解书院里先生的想法。 天天走读回家固然是舒服的,但人一舒服就会降低了学习的欲望。 就好像你坐在软乎乎的沙发上学习,没一会儿就想睡觉了一样。 所以学校的桌椅板凳都是用的硬一点的材质,来保证身体上有一个紧绷感,这样头脑才能清醒。 就如孟子《告子下》写的一样: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况且在书院住宿,也有舍监查夜,一般到晚上也是要学习的。 作为一名曾经的班主任,道理宁馨全都懂,但她还是有点怕她爹的小身板吃不消。 “书院住宿的环境怎么样啊?吃的如何?外面可以送吃的进去吗?”宁馨全是问题。 宁成文眼睛立马就有些湿润了。 馨儿哪像是他的女儿啊,简直比亲娘操心的都多。 他摸了摸宁馨的小脑袋,眼中满是疼惜:“爹爹已经是大人了,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算了。”宁馨不放心的摆摆手:“明日爹爹带我一块儿去书院吧,我亲自去看看。” 孩子头一回住校,这当监护人的咋也得实地考察一番啊。 身上担负着要给孩子考察居住环境的重任,宁馨第二天起了个大早。 宁成文起来的时候,只见正厅里一个已经穿戴整齐的小不点抱着大肉包子吃的正香。 见他起来,便张开她油乎乎的小嘴说道:“爹爹吃包砸,阿林哥哥一早去买的。” 避免今天还要吃阿林做的那个能砸死人的饼子,宁馨起了个大早,在阿林还没有去厨房的时候就指挥他出门去买了早点铺的包子。 当然为了保护孩子的自尊心,宁馨没说他做的不好吃,只是说好久没吃过馋了。 阿林想来想去发现自己的确包不出大包子来,也便顺理成章出去买了早点。 宁成文洗漱以后也坐下来吃早点。 宁馨先吃完,就下了桌去检查宁成文收拾起来的行李。 既然要在书院宿舍住了,换洗衣服和干净的被褥自然是要带的。 宁成文是个很干净的人,所以他带的换洗衣服格外的多。 宁馨当了那么多年的班主任,见过太多学生因为宿舍空间分配产生矛盾了。 她爹带这么多东西过去,柜子装不下,岂不是要跟室友闹矛盾。 她选了几件拿了出来:“爹爹,不用拿那么多,离家很近,如果需要的话我会叫阿林哥哥去给你送的。” 闺女说的都对,宁成文没啥意见,一味点头。 吃了饭,二人带着阿林往书院去。 宁馨是去看宿舍环境的,阿林纯是个拿东西的工具人,但他本人特高兴。 有一种头一次春游的兴奋感。 到了书院门口,不允许小厮入内,阿林嘴角朝下只得眼巴巴把行李递给了宁成文。 满眼哀怨道:“少爷,您以后需要啥就找人给阿林说一声,我给您送,或者您在书院吃不好了,阿林也可以做好饭给您送去……” 他凄凄切切,宁成文宁馨一脸黑线。 小伙子,心意领了,饭真的就大可不必了。 撂下阿林,宁成文带着宁馨找到舍监分配好的宿舍。 一间双人间,屋子里干干净净,除了两张木板床两张桌子啥也没有。 可说是牛角挂书, 囊萤映雪了。 但好在宁成文是吃苦吃惯了的,对此完全不觉得怎么样。 宁馨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也没挑出什么问题,也便作罢。 等着她爹将行李都规整好,准备带她去食堂看看的时候,宿舍的门突然被几个人推开了。 “陆明远,你就住这儿!”舍监带着一个年轻男子进了门。 男子生的白净清秀,但身材很高大,细看之下还有隐隐的肌肉。 这就是她爹爹以后的室友了,宁馨本着与人为善的精神朝他甜笑了一下。 可那人眼风扫过却是一点表情都没有,反倒眼神落在宁成文身上,上下左右细细打量了一番。 那眼神……怎么说呢,反正让宁馨觉得不太舒服,总有一种在打量货物的感觉。 “在下陆明远,本地人士,敢问兄台如何称呼?” 他过来与宁成文说话。 宁成文也礼貌回应。 几句聊下来,二人都大概了解了对方的情况。 陆明远是本地乡绅家的公子,屡考不中,家人专门找到了书院的山长,给书院捐了许多古书又花了大钱修缮了桌椅,书院这才勉为其难收了这么个“赞助生”。 宁馨暗叹这舍监给她爹分的室友实在不怎么的。 宁成文却并不觉得怎么样,对他来说,室友是谁都无所谓,只要不耽误他学习就行。 “陆兄,我要带着女儿去饭堂看看,就不打扰你了。” 宁成文带着宁馨准备离开,陆明远却看了看天色,笑道:“正好也赶上饭点了,我与宁兄同去吧。” 三人一起到了书院的饭堂。 陆明远倒是没再耽误父女俩,转去找自己相熟的人吃饭去了。 宁馨悄咪|咪拉她爹的袖子:“爹爹,那人眼神不太对劲,你尽量离他远点。” “好的好的。”宁成文乖巧点头,但显然没怎么听进去,还让饭堂的嬷嬷给宁馨多打了一块肉。 这里的饭堂一天供应三顿饭,青菜豆腐是主菜,肉菜不多,但需要额外花钱去打。 宁成文舍不得闺女光吃肉,所以多花了五文钱打了个肉沫豆腐。 “还挺好吃的。”宁馨抱着碗慢悠悠的吃,只觉得这菜滋味儿还挺不错。 但她深知她爹抠抠搜搜的性格,还不忘嘱咐:“爹爹以后每天要吃一顿肉哦,不要怕花钱,咱家现在有钱。” “好好好,馨儿多吃些。”宁成文嘴上答应着,又赶紧把盘子里的肉沫划拉到宁馨碗里。 见他还是不太重视,宁馨板起小脸道:“爹爹你要听话,钱花完了可以再赚,要是身体熬坏了以后可就补不回来了!再说了,日后进士及第,殿试可是要看形象的,圣上要瞧见你是个瘦不拉几的豆芽菜,哪怕你学问再好,也考不上状元!” 第六十四章 阅览室 宁成文总觉得自己离状元挺远的。 那可是状元啊,是天下千万学子里面最出类拔萃的那个。 但听到闺女这话以后,他又突然有一种自己好像也不是不行的冲动。 状元咋了,几个月前他还不知道自己能考中府案首和县案首呢,现在这不都中了?! 所以说,只要努力过,一切皆有可能。 他拍拍胸脯,对宁馨道:“馨儿放心吧,爹爹一定会好好吃饭好好温书的!” 宁馨由衷感到欣慰。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又碰到了一个熟人,正是魏琴的哥哥魏源。 他热情的跑过来和宁成文打招呼,还问他是否在宿舍住,要不要找舍监说说调到一处去。 他吊车尾考中了府试,家中使了些银钱也便来了淮南书院读书。 只是由于上次在酒楼的事情,宁成文对他一直淡淡的,不怎么回应。 魏源知道自己是不被欢迎的人,尴尬的抱着碗离开。 “爹爹,也不必如此,他也不是故意的。” 自己和魏琴来往的都好好的,倒是她爹这儿跟魏源的界限划得分外分明。 宁成文抬起脸,很是认真的说道:“爹爹曾经将他当作很好的朋友,可他的做法却并不是这样,我甚至觉得他将人引入危险境地的样子比你之前的大伯娘还可恶。” 宁馨被这一席话说的愣住了。 她从来只知道她爹是个软性子好脾气的人,但刚才这句话才让她明白过来,过去那段痛苦的生活在宁成文的记忆里到底留下了多么不可磨灭的痕迹。 他怕自己再次陷入危险。 所以,他平等的拒绝任何一个可能性。 桌子下面,宁馨的小拳头再次攥了起来。 不想这事还好,一想这个事,她又想起程秀娥来了。 那个祸害了宁成文许多年,和离后还不愿意放了他们父女俩的坏女人。 也不知道叔爷和李爷爷他们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本来书院是不允许一切无关人等入内的,但宁馨是个小孩子,加上之前她和顾绯来过,沾了些小世子的面子的缘故,所以她今日能进来。 但是也不给多待,吃了饭以后马上就得走。 宁成文不舍得将女儿送到了书院门口。 宁馨趁人不备,又偷偷塞了五两银子给她爹。 白花花的五两银子,被她塞进宁成文的衣袖里:“爹爹,这钱是专门给你买肉吃的,下次回家的时候我会检查的,必须得花光了,知道了没有!” “……”宁成文已经第无数次感觉自己家的父女关系混乱。 宁馨像长辈,他才像家里的孩子。 他勉为其难收下钱,还不忘嘱咐宁馨:“没事别出去乱逛,一定要出去就带上阿林。” 其实他是有些担心的。 于四叔和李叔还没有来,他作为家中唯一一个大人还要来书院读书。 只把宁馨这个小不点留在家里能行么。 虽说还有个阿林,但那小子着实是不怎么聪明。 馨儿就算是再懂事早熟,那也只是个不大点的孩子啊。 “放心吧爹爹,我可听话了。” 宁馨这头敷衍的糊弄完她爹,刚出了书院的大门,就对阿林一挥手道:“阿林哥哥,陪我去城里逛逛!” 昨天答应了魏琴要帮她看看那个护肤品方子的事情她还没有忘。 以她爹的藏书来看,是没有找到出处的。 她就只好去别的书斋看看,他们那里的藏书能不能找到这个方子的出处。 从书院往西街走的路上,买东西的摊位琳琅满目。 有卖首饰的,有卖小吃零食的,也有插着草杆子卖儿卖女的。 宁馨无数次感慨封建社会真是吃人,路边跪着的男孩女孩也都长着一双眼睛一个鼻子,可是他们就是没有人权的。 要不是她穿到了女儿奴宁成文的身边,恐怕她的日子比这些人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她一边想着事,一边盯着路边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发呆。 殊不知这倒是引起了阿林的警觉。 他本来就觉得以自己这个资质,能被案首家里买回去当下人,简直是祖上积了阴德的。 如今看到比自己看着还聪明点的“竞争者”,他立马来了警惕心。 偷偷挪了挪,用身体挡住了宁馨的视线不说,还故意昂了昂头,吸了一口气,显得自己更高更壮一点。 做下人的,还能比什么,不就是比谁劲儿大,谁更能干么! 他行,他都行! 这货傻了吧唧的小心思在宁馨这样的老油条眼中简直是透明的一样。 她憋着笑,把视线从那男孩身上挪开,开始关注路上的小吃摊。 烧饼、包子、糖炒栗子、烧鸡、桂花糕……她一样买了一份,一股脑塞进阿林的怀里,吩咐他:“拿回家里去吧,我去书斋看会儿书,一会儿就回啦。” “那怎么行!小小姐,我得陪你去!” 阿林手都快塞满了,那只烧鸡直接被宁馨挂在了他裤腰上。 一根麻绳栓的裤子,再走两步就快被坠的掉下来了。 可饶是如此,他也没忘了自己的职责。 少爷在的时候,他的责任是保护少爷和小小姐。 现在少爷不在了,他全部的责任就是看好小小姐,千万不能让她出什么事。 宁馨也不跟他辩,这种死心眼,你跟他辩是没什么用的。 她扯着阿林的袖子来到了一家书斋门口。 这个书斋很大,但来往的人并不多。 也对,书又不是什么消耗品,哪有人天天来买书的。 书斋老板看她是个小不点,身后又跟着一个家丁,一看哪个都不像读书人,连站都没站起来。 一看就知道不想接待他们。 宁馨开口问道:“掌柜的,我在这里看会儿书行不行?” 掌柜一怔,没想到这丫头竟真是个识字的。 他觉得有些新奇,走过来打量了宁馨一圈,倒是没难为她,只是笑着解释:“书要买回去才能看的呀,我这里不能看。” 也不是没有穷书生来蹭书看,但他一般都会直接撵走。 开玩笑,那些书生要是在这儿就把书都看完了,还有谁来买他的书啊。 宁馨歪着小脑袋,眼皮朝上翻了翻,似是在想什么办法。 半晌,她从随身的小荷包里掏出两文钱递到掌柜的手里:“那我给你两文钱,你让我在这儿看一下午,我一本不带走,也绝不会弄脏弄坏,你觉得行嘛?” 看一下午又不带一本书走,那里外里岂不是自己空赚了两文钱? 掌柜的觉得这丫头可能是个傻的,别回头她家里人找来,给自己添麻烦。 他才想要说拒绝的话,宁馨已然开口道:“你放心,我家里我说了算,不信你问我家下人。” 掌柜的抬起头,看向一脸木讷的阿林。 阿林觉得没啥毛病。 家里只有少爷和小小姐两个,少爷现在去书院读书了,小小姐才是家里唯一的主人。 更何况连自己都是小小姐亲自|拍板买回来的。 她不做主谁做主? “是,小小姐就能做主!”他大着嗓门。 一听这话,掌柜的脸上的笑更加灿烂,从宁馨的小手里拿过那两文钱,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小小姐,您请,本店申正时闭店,在此之前,随您怎么看。” 宁馨愿望达成,回头对阿林道:“看见了吧,我下午就待在这儿,你先回家吧,申正时来接我。” 见阿林还是一脸的不放心。 她只好又补充道:“要是到时候找不见我,你就报官把这位掌柜的捉起来就是了。” 掌柜的:“……” 第六十五章 得来全不费工夫 书斋挺大的,里面被书架子摆的满满的。 宋掌柜带着宁馨往里面走,路过几个书架之后,没想到竟是别有洞天。 里面有一间内室,书案整整齐齐,还摆着笔墨纸砚。 “您就坐这儿吧,需要看什么书您只管去拿,看完放这里就行。” 宋掌柜从来没赚过这么轻松地钱,对宁馨的态度不可谓不恭敬。 宁馨在药方的书架上寻了有可能的书稿回去的时候,发现内室的案桌上已经给她摆了一壶花茶和一小盘子点心,点心边还摆了一双筷子。 想也知道是怕她吃了点心直接摸书把书摸脏了。 宁馨就这么一边喝茶一边吃点心,花了两个时辰的时间,就大概将医药书架上面的书全部都看完了。 高中已经要求学生的阅读能力达到一目十行的标准,所以这些对宁馨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 只是离谱的是,她翻了上百本书,竟然也没有找到魏琴这个方子的原出处。 “小小姐,您看完了吗?” 书斋的宋掌柜对她简直不要太好奇。 这么大的女娃娃识字也不算太离奇,毕竟稍微有钱一点的人家都会给女儿开蒙。 但一般姑娘们读的都是些风花雪月的诗词,或者新鲜好看的话本。 这小丫头却是不同,一下午了,她看的全是医书。 那货架已然就要被她搬空了。 她看的也太快了吧! 之前他还觉得自己这两文钱赚的轻松,但想着自己一会儿还得一本一本把那个书架填满,他又觉得这钱赚的没那么轻松了。 宁馨抬起头,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困得说话都有些含糊了。 “怎么,掌柜的要关门了吗?” 宋掌柜赶紧摇了摇头:“不是不是,还没到时间,您家的下人也还没来呢。” “哦。”宁馨又低头埋首进了书海里。 “这个……这个……”宋掌柜搓搓手:“您到底是在找什么呢,要不我帮您找找?” 对呀,让他帮忙啊。 他一个开书斋的,阅读量肯定也不差吧。 说不定这个方子他就在什么地方见过呢。 想到此处,宁馨赶紧把那张揉的皱皱巴巴的纸拿出来,展平放在了他面前。 宋掌柜接过纸,眉头紧紧又松松,好半天才摇了摇头:“对不住,我也没看见过这方子。” 宁馨刚提起来的希望又落了下去。 但一想到人家也是好心,便摆摆手道:“无妨,找不到也无所谓,该给多少钱我还是会给的。” 瞧这大方劲儿,还真是讨人喜欢。 宋掌柜忍不住想多和她说几句话:“你花了钱还没有把书带回家,你不觉得亏得慌吗?” 这倒是个有意思的问题。 人的传统思想认为,什么东西只有拿到了自己手里才是彻彻底底属于自己的。 所以,古代的书斋是不允许人在这里读书的,都是要买回去才行。 但宁馨可是个现代的灵魂。 正好她看书看的也实在累,就坐直了身子和这位好学的老板好好讨论起了共享的经营模式。 “看书的目的是为了学习知识,书不在手里,可知识已经到了我的脑子里了,当然不亏。” 宁馨顺势给他出了个主意,当然也是为了满足她自己的阅读需求。 “宋掌柜,我建议你就专门搞一个阅览区,收费阅读,两文钱一天,你提供一个阅读环境和阅读资源,到了晚上他们走的时候,知识他们带走了,钱你留下了,这何乐而不为呢?” 小姑娘说的有理有据,很难不让宋掌柜激动。 他们开书斋的,属于是一年到头赚的钱都是有限的,基本没有超额的收入。 他家娘子把所有的钱都紧紧把控在自己的手里,他就连买个香饮都要管媳妇儿现要钱。 更别提给他新相好的小翠姑娘买胭脂水粉了。 而宁馨提的这个建议,他直觉就认为会是一件十分赚钱的买卖。 书可以翻来覆去的看,一本书原本卖两文,两个人一天就看回来了,然后书还在他手里,如果保存的够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再卖…… “但是要是保存不好呢?”他提出了新疑惑。 宁馨看他是个脑子灵活的,也愿意耐心解答:“进入阅览室之前先交押金,书弄坏了,弄脏了不能二次销售了,都可以扣押金。” 对啊,押金! 宋掌柜几乎乐得飞起来,他再看宁馨的眼神都带上了崇拜的意味。 哎呀呀,这是谁家养出的小财神啊,竟然有这样好的点子。 日头西斜,眼看到了申时。 换了一身衣裳的阿林已经准时站在了书斋的门口,中气十足道:“我家小小姐呢!” 看着那个凶悍的样子,赫然有一种宁馨要是没了,他立马就要跟这个书斋掌柜同归于尽的意思。 “来了,阿林哥哥,你急什么嘛!”宁馨迈着失落的小步伐从内室钻了出来。 连看了三个时辰六个小时的书,她现在蓬头垢面,看起来有一种灵魂都被抽走了的感觉。 阿林急的上下打量了好几圈,确认没事以后,才不再恶狠狠地盯着宋掌柜。 宋掌柜感恩宁馨出的主意,又实在是很喜欢他,忙就在门口的书架上翻出了一本最新的话本,叫《我与公主不得不说的二三事》递给了宁馨。 “送您的,感谢您给我出的主意。” 宁馨看着这个标题就无比杰克苏的话本,眼角直抽抽。 啥啊,她看起来就是这么肤浅的人嘛!? 好歹她写的书还叫《怪侠捉妖师》呢。 好吧,好像区别也不大。 宁馨接了书,对宋掌柜道了谢以后,又想起来,问了句:“对了掌柜,您这里有那本怪侠捉妖师吗?” “哎呀,您说晚了。”宋掌柜拍着大腿道:“最后一本才刚卖完,您不知道,那本书卖的简直不要太红火哦,从淮南到京城,现在无人不知晏赤侠的大名啊。您要是喜欢那个,过两天再送货来的时候,我给您留一本。” 没有比知道自己写的书畅销更高兴的事情了。 就连一下午无结果的付出在此刻都显得没那么沮丧了。 宁馨拿着“杰克苏”朝宋掌柜摆了摆手,带着阿林出了书斋的门。 “不用啦掌柜,您就留给更需要的人吧。” 反正是我写的,我回去看草稿他不香嘛! 第六十六章 咱俩继续做同桌 二人回家时,外面天色还没有黑下来。 宁馨忙活了一个下午,饿的不行,回家以后就让阿林把她中午买的吃的热热端出来。 “小小姐,阿林可以给您做新的,还烙饼行不行?” 这憨货真是完全看不出来她和她爹都是硬着头皮吃的早饭。 “不用不用,别麻烦了,就吃买来的就行,放到明天就不好吃了。” 宁馨还是坚持保护孩子的自尊心。 “好嘞。” 阿林没觉察出问题,乐呵呵跑去厨房热饭去了。 吃了饭宁馨就回屋看书了。 这古代虽说是天清水蓝,空气清新,人也淳朴。 但有一点不好,就是娱乐项目实在是太少。 宁馨穿越之前是个手机控,是那种一会儿看不见手机就觉得心慌的人。 穿越过来这几个月算是被迫改好了。 但是每到晚上睡不着觉,也找不到什么东西看看的时候,她真是难受的抓心挠肝的。 只能靠看书来排解。 平时看的都是她爹的正经书,最多也就是看看她自己的草稿纸。 今儿可好了,她从宋掌柜那儿得了一本“杰克苏”,可算满足了她需要一点点精神慰藉的需求。 这书叫《我与公主二三事》,是以男主视角展开的一本小说。 说的是一个落魄的书生无意中捡到了一位落难的公主以后发生的事情。 当然,最终公主成功回了皇宫,书生也扶摇直上成了驸马爷,过上了美人在侧,尽享荣华富贵的好日子。 这一看就是个普男yy出来的故事。 受众也是那些自身能力不够过硬,就等着天上掉下个大馅饼的男人们。 宁馨看了个开头就能猜到结尾,觉得没意思极了。 可就在她马上要合上书睡觉的时候,那一页上出现的内容却赫然把她的困意都给惊没了。 故事情节到这里写的是驸马与公主成亲之后,为了繁衍祖庙,又纳了一名姬妾。 姬妾痛恨公主与驸马恩恩爱爱,便想了个恶毒的法子。 找了一个道人要了一个方子,按那个方子抓药制成香膏以后,涂在脸上会让人很快变黑,逐渐脸部也失去光泽,犹如干枯的老树。 道人随口起了个名字叫“黑里俏”,更添了几分讽刺的味道。 宁馨从床上蹦下来,在衣服口袋里找到了魏琴给她的那张破破烂烂的纸。 两相对比一看,不出所料——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一想到自己在书斋里翻了整个下午的书,宁馨都觉得自己的时间花的有些冤枉了。 这魏琴的哥哥也真是的,随便敷衍自己妹妹,竟也不联系上下文看一下。 这不是坑人么。 “阿林哥哥。”她将门口守门的阿林叫进来,给他说了个地址:“明儿你去这个地方找一个叫魏琴的姑娘,就是昨天来过咱家的那个,叫她来找我一趟,就说她托我办的事情我办好了。” 魏琴之前离开的时候留了地址给她。 阿林点点头,说明天一早就去。 …… 一夜无话,次日宁馨是被阿林叫醒的。 “小小姐,您叫阿林去找的那个姑娘不在那儿了。” 阿林觉得自己没有办好主家安排的事情,很是有些难为情。 “她去哪儿了?” 阿林想着驿站的老伯说的话,磕磕绊绊的复述道:“老伯说她回家了,也不知道还回不回来了。” 魏家的酒楼在镇上。 魏琴此番是陪着她哥哥魏源到府城考试入书院的。 如今她哥哥已然进了书院读书,她的确是没有什么留下来的必要了。 但宁馨还是有点不高兴的。 自己费了那么大的心力帮她的忙,不过是看在她是个很有梦想的女孩的面子上。 她倒是好,拍拍屁|股就走了,一点交代都没有。 宁馨把自己重新裹回被子里,恹恹的:“我再睡会儿,你自己玩吧。” 起床干什么? 她既不用上学也不用上班,她为什么要起床?? 宁馨的确不用上班上课,但宁成文需要。 同一时刻,宁成文正在书院上课。 淮南书院分为三个班,乙班里的学生是已经考中童生准备考秀才的,甲的学生是考中秀才准备考举人的,最后一个丙字班是什么功名都没有的。 宁成文在乙字班,而他的那个新舍友陆明远则在丙字班。 二人同宿舍住的第一个晚上一切如常。 宁成文在家时一般学习要学到子时方歇,到了书院以后也是一样的。 陆明远并没有那么努力,但看到他在温书也会保持安静,并不会打扰他,而且还会在他读书读到入神的时候替他剪烛芯。 次日一早,宁成文起来早读。 这是宁馨给他养成的习惯,早上是背书最快的时候。 因为每有前摄抑制的影响。 宁成文背了会儿书正准备出门,就见宿舍的门开了,陆明远带着一包东西和一个干净的瓷碗回来了。 “白米粥和包子,我特地给你抢的,食堂量很少,下次要早点去,哦对了,那是我的碗,洗过的,很干净。” 他将包子和粥放在宁成文的案桌上,转身就要走。 宁成文还没有那么快和室友相处如此融洽的准备,略有些手足无措,磕磕绊绊说了句:“谢谢陆兄。” 陆明远离开的脚步顿了顿,抬手挥了挥:“不用,随手的事。” 总体来说宁成文对这个舍友挺满意的。 心里不免觉得昨天馨儿的嘱咐有些大惊小怪,这位陆公子分明就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 吃了早饭便是去教舍上课。 书院的山长曾在朝廷中任大学士,致仕之后回到老家建起来的这么个书院。 这里的夫子也都有些来历,举人、进士都有,也有其他致仕的老大人。 宁成文进到乙字班教舍之内,直接的感受就是,这里比在沈先生家里读书的氛围强太多了。 窗内窗外都是朗朗的读书声。 身边的同窗也各个埋头苦读,聊起来也是八股策论,并不谈论些别的有的没的。 宁成文很喜欢这样的环境。 他刚找了个离夫子近的位子坐下,就被魏源捉了个正着。 魏源抱着书本挤到他旁边,丝毫不见外道:“在沈先生家里咱俩就是同桌,现在也一起坐吧!” 宁成文皱皱眉头,刚想拒绝,就听魏源神秘兮兮道:“你要是答应我,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有关你那位好舍友的。” 第六十七章 契兄弟 宁成文微一蹙眉,表情稍显不悦。 他是不喜欢在背后议论旁人的性情,尤其对方还是今早替他打了早饭的新舍友。 他提着书本转身就要去旁边的空位子坐。 “哎哎,你别走啊。”魏源还是不依不饶的追上去。 “我保证这个消息对你很有用。”魏源神秘兮兮。 宁成文则一下子就冷了脸:“不必,我对旁人的秘密不感兴趣。” 他这句话说得过分严肃,魏源先是一愣,继而脸上浮现出些许羞愧的红。 古语也说君子不论人是非,自己这样倒显得小人了。 “不是的,别人都知道,我怕你吃亏……”他小声嗫嚅。 宁成文一甩衣袖,也不理他,直接翻开了书本埋头看起来。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下面子,正常人都受不了。 魏源性情外向,但也是读书人,面子很薄。 被宁成文无视了,他只得涨红着脸,抱着书本去其他位子了。 夫子这一堂课讲的是《礼记》,内容是社学里沈夫子曾经讲过的,但每个先生的视野不同,对同样一篇文章的理解和感悟就不同。 宁成文认认真真听完一节课,直到回到宿舍,都在感慨宁馨的抉择似乎从来都没有错。 不管是劝他读书考科举,还是中了府试以后,立马决定给他转来书院读书。 哎,想闺女了! 也不知道她自己住那么大的院子会不会害怕。 四叔和李叔到了没有。 阿林那臭小子没再做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馨儿吃吧…… “宁兄,想什么呢?”突如其来的问话打断了他的沉思。 是陆明远也上完课回来了。 “没想什么。” 陆明远细细打量了他两眼,笑笑:“让我猜猜,宁兄是不是想令爱了?” 宁成文不语,耳根慢悠悠爬上一丝红晕。 他生的一副冷白皮的面孔,只要是脸红一点立马就能看出来。 实在也不怪他。 陆明远那句话说的好像他是个离家以后立马就开始想父母想家的小孩子似的。 宁成文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可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又多么诱人。 窗外是蜜桃色的晚霞,晚霞的金光笼罩在他漂亮的面部轮廓上。 长睫根根分明,黑瞳亮晶晶的。 陆明远看呆了,喉结不自觉的滚了滚,哑着嗓子开口:“若宁兄愿意,可否做我的契兄弟,在下保证护你周全。” - 自打书斋开始做了付费阅览以后,宋掌柜的生意真是一天比一天好。 他脸上的老褶子都比往常看着更多了不少。 “阿大,把告示撕下来吧,今儿满了,再装不下其他人了。” 他甚至有余钱雇了个新伙计,名唤阿大的,也识的几个字,每天负责帮他搬搬扛扛,也负责打扫“阅览室”那间屋子的卫生。 “宋掌柜忙着呢!”一声奶甜的声音从自下向上传了上来。 宋掌柜一怔,随即立马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出来迎人。 刚收了告示回来的阿大看的一脸蒙。 不就是个半大的丫头片子么,站直了也就到自己腰这么高,自家掌柜为啥要那么恭敬? 小丫头弯着一双笑眼,踮着脚朝里面眺了眺:“生意很好呀!” 宋掌柜也是一脸喜意,忙叫阿大给她倒水:“都赖小小姐主意出的好,这些天想着上门感谢您呢,也忘了问您府上在哪儿。” 宁馨摆摆手:“不必啦,以后我来看书的时候你别收我钱就是啦。” “那是自然。”宋掌柜立马对阿大说:“看清小小姐这张脸,若是以后她来了,你就只管带进去就是。” 阿大点头应了一声,又在宁馨脸上深深看了两眼。 “记住了。” 宋掌柜拿了椅子给宁馨坐,随口给她讲起书斋的事。 宁馨那天给他出的主意是两文钱看一天的书。 “我后来想了想觉得两文钱太多,就便宜了些,变成一文钱了。” 宋掌柜神情难掩自得:“一文钱能在这里看一天的书,所有人都觉得是占了大便宜呢!还有些后宅的妇人,不好意思把话本子拿回家看,怕被官人知道,就偷偷在我这儿看完回去,您瞧,为了她们,我专门辟出一间雅室来。还专门叫人买了些上好的茶叶放在店里,价格比茶楼还低些呢。” 这才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呢。 这宋掌柜才是个真会赚钱的,宁馨不过是简单提点了他一句,他立马就上道了。 他不赚钱谁赚钱? “那就祝宋掌柜财源广进啦。” 宁馨乐得说几句好听话,反正她和她爹在府城待得日子还长着呢,多认识几个人总没什么坏处。 “哎哎!托小小姐的福。”宋掌柜喜的合不拢嘴,又从柜台后拿了一些点心出来,非要塞到她手里。 没办法,她就算是说话做事再成熟,也挡不住这张嫩生生的奶娃脸,让人一看就想要投喂她。 宁馨也不拒绝,笑着说完谢谢,立马就把话题转移到今日来的目的上面。 “对了,宋掌柜,今日我过来是想问问您认识一位叫孙淼的讲古先生吗?” 讲古先生也就是说书先生,宁馨之前和她爹去镇上,博文斋的张掌柜说的那个想去买她那本《怪侠捉妖师》说书版权的,就是这个孙淼。 当时那人留了地址给他们,但来的路上折腾了一路,宁馨不知道把字条给丢哪儿了,所以只好来问问这位宋掌柜。 说书的和书斋一般都有些来往吧,她就是来试试。 “孙淼是吧。”宋掌柜摸了摸下巴,他是真的很想帮宁馨的,毕竟人家给他指了条生财之路。 “您在这儿等等,我去对面帮您问问。” 对面是一间茶楼,平时说书先生们更愿意去那样的地方。 说完,宋掌柜立马就撩了袍子直奔对面茶楼去了,那个热情劲儿让宁馨都觉得一阵暖心。 真是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啊。 宋掌柜去对面帮忙问事,阿大进到里屋帮客人找一本书。 宁馨只好站在门口帮着看一会儿店。 正门口的书柜上摆的都是新鲜的话本,杰克苏玛丽苏应有尽有,她拿了一本正准备看,就见一个妙龄女子风一样的窜进了屋子里。 “哎哎……”她一个激灵蹦起来,那女子看见看店的是个小丫头,立马做出凶恶状,呲着一口小白牙道:“给我找个地方躲躲,不然我就揍你!” 别说,配上她这张颇有英气的脸还真有那么一点吓人呢。 宁馨配合的缩了缩肩膀。 那女子已经找到了合适藏身的地方,一溜烟钻进了门口的柜台后面。 柜台除了上面放了些零钱之外,底下都是空的。 她一个瘦弱的姑娘藏进去轻轻松松。 还不等宁馨反应过来,就见几个熟悉的黑衣人挎着大刀走进了书斋大门:“小丫头,见过这个姑娘没有?” 宁馨用余光朝下看了看。 黑暗里那姑娘蜷缩成一团,正比量着脖子威胁她。 虽说表情狰狞了些,但和黑衣人拿的画轴上的人一模一样。 好家伙,她别是一不留神窝藏了个通缉犯吧?? 第六十八章 离家出走小少女 宁馨凝神细瞧,发现这帮黑衣人正是回城时候拦了她和她爹马车的那几个。 当时她在车上坐着,并没有细看那幅画。 现在一看,和此刻趴在她“胯下”这个姑娘是一模一样。 只是和画像相比,地上的姑娘狼狈了些,头发乱蓬蓬的,小脸也脏兮兮的。 “问你话呢,见过这个姑娘没有!” 见她还在愣神,黑衣人不耐烦又大声问了一遍。 宁馨再次余光朝下扫了扫,这会儿那姑娘已经不威胁她了,而是双手抱拳,一阵作揖哀求她别说。 前后变化不可谓不鲜明。 就是嘛,现在主动权掌握在她手上。 求人就应该有个求人的态度呀。 宁馨扬起小脸,懵懂的晃了晃头,做出一副怯生生的模样。 “没、没见过……” 一副被吓破胆的模样,配合她本就乖巧的长相,把几个黑衣人搞得还挺不是心思。 为首那个收起画像,声音和软了几分:“你家大人呢,怎么派一个小娃娃看店?” “出、出去了……” 再问几句怕是要把小丫头吓哭了。 几个黑衣人对了下眼神,退出门外。 远远地,宁馨还听见其中两个说话的声音。 “老大,咱咋不再搜搜啊,我觉得那丫头片子没说实话。” 被叫老大的黑衣人毫不客气一把抽在他后脑勺上:“你傻啊,她才多大啊,她能说谎吗!” 对此,宁馨愧疚的表示:能,人只要会说话就会撒谎 ̄□ ̄|| “他们走了没有?” 柜台底下太累,那姑娘稍微往外伸了伸脖子,又会宁馨一巴掌打在脑袋上给塞了回去。 呵,刚才威胁她的仇这不就报了么。 “再等会儿,等他们走远了的。” 柜台下的姑娘感恩戴德:“嗯嗯,谢谢你啊小丫头。” 又等了会儿,时候差不多了,宁馨这才叫底下的人出来。 姑娘窝了好半天,这会儿好不容易站起来,伸了伸胳膊,又伸了伸腿儿,对她道:“我叫阿菁。小不点,今儿你救本姑娘一命,算是我的恩人,你想要我怎么谢你?” 霍,这位阿菁姑娘的口气还挺大。 但看她这破破烂烂的穿着,属实是不像能掏出什么大宝贝的人啊。 看小不点一直在打量自己,辛芷菁也有些尴尬。 都怪她识人不清,才出来没多久,身上带的银钱就被人给摸走了。 穿出来的衣裳倒是贵,但又怕太显眼被追兵发现。 她只得偷了件普普通通民妇的衣裳,而将自己那件花了大价钱打造香云纱留在了那家门口。 “你别管,反正早晚有一天本姑娘会答谢你的!” 她叉着腰,很是自信的说到。 宁馨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 她几乎是不用问家世背景,就能猜出这姑娘肯定是哪家高门大户里离家出走的叛逆期少年。 没办法,前世见得太多。 十六七岁的少男少女们正处在叛逆期。 她当班主任的时候,一半的时间用来督促学生学习,还有一半的时间就是用来给孩子们做心理疏导。 这样的她见得多了。 “姐姐,你要不要去我家里吃个饭?” 她老早就听见这姑娘肚子在叽里咕噜的叫了。 你说你连顿饱饭都吃不上,还叛逆个球啊。 辛芷菁尴尬的捂住肚子,很是难为情。 这到底是谁家的小丫头,怎么那么会戳人痛处! 你就当没听见不好嘛? “去吧去吧,我家伙计今日从酒楼买了大肘子,喷香喷香的。” 为了不让阿林展露厨艺,宁馨每天都换着花样的要吃的。 反正阿林也就只会烙饼子,这些他不会做的,就只能老老实实跑去酒楼买。 今儿宁馨安排的晚饭食谱是大肘子。 “肘子啊……”辛芷菁很想硬气的说不用。 但她的肚子早已经不给面子的咕咕叫了起来。 还越叫越欢,好像有个人站在她肚子里高喊:吃肘子!我要吃肘子! “那……那好吧。” 她脸红着应下,又为了给自己找点面子补充道:“我也不太爱吃肘子,就是想找个地方歇歇脚……” 宁馨偷偷翻了个白眼:“对,就歇歇脚。” …… 黑衣人还没有寻到人,肯定还会四处找。 辛芷菁没有再书斋里多待,先行出去等着了。 宁馨又等了会儿,就见书斋的宋掌柜笑着小跑了回来。 “小小姐,你说那人,我给您找着了!”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一个茶社的地址。 “就这儿,您说那个孙淼他平时没活儿的时候都在这个茶社待着。” “谢谢宋掌柜啦!”宁馨接过字条,仔仔细细揣进了衣袖里,生怕再给弄丢了。 宋掌柜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模样,忍俊不禁:“我能问问,您找他做什么吗?” 宁馨想了想,便将孙淼想买她家大人书籍版权的事情说了。 具体是哪本她没说,只说她贪玩弄丢了地址,所以才来帮忙找回。 “哦哦。”到底还是小孩子,别看处事这么成熟也有贪玩弄丢东西的时候。 宋掌柜又道:“既然是孙淼主动找上门,您回去就跟您家大人说,可以多要些钱,现在府城的书会散了,这些说书人们都是自己在外面闯名堂,孙淼是个厉害的,他一天最多的时候能跑五个场子,赚的多着呢,您家大人可千万别亏了。” 宁馨惊讶道:“什么?府城的书会散了?” “散了,一个多月前的事儿,说是得罪了什么人,人家盯着搅合他们的生意,去一个场子砸一个场子,说书唱戏的都不敢继续在书会待了,这不就散了么。” 竟有这事? 宁馨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一个多月前还开的好好儿的,这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竟然能搞到这副下场。 她赚钱的小心思立马又开始活泛了起来。 那可是相当赚钱的一笔买卖了啊。 要是有了这份儿收入,就算是不写书了,她和她爹也能过的衣食无忧。 但人家开的好好的书会都能散,自己连个成年人的外壳儿都没有,拿什么去跟他们争啊。 算了算了,她是没赚这个钱的命了。 第六十九章 吸干了阳气 出了书斋,辛芷菁就从不远处的一个胡同里蹦了出来。 “小丫头,你怎么不高兴啦?” 她刚才就知道了宁馨只是书斋的主顾,替人看会儿店的。 见她耷拉着一张脸,还以为书斋里的谁欺负了她,顿时撸起袖子就想去替她出气。 宁馨赶紧拉住这个愣头青:“没人惹我。” 只不过是眼看着有座金山摆在那儿她又扛不动,抓心挠肝的罢了。 她带着辛芷菁回到了自家的院子里。 “阿林哥哥我回来了。” 刚一推开门,院子里就飘出来米饭的香味儿。 虽说厨艺不行,但阿林煮饭倒是没啥大问题。 他买了肘子回来就煮好了饭,这头刚忙活差不多,小小姐正巧就回来了。 “我还想着去接您呢?”阿林从厨房出来,正看见跟在宁馨身后的辛芷菁。 穿的像个乞丐似的,阿林都有些嫌弃。 宁馨没说太多,只说她是自己刚认识的姐姐,来家里吃顿便饭。 辛芷菁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好奇的问道:“哎小不点,你家没大人啊?” 那憨了吧唧的一看就是下人。 总不能这么大的宅子就给一个小丫头住吧。 宁馨还是有些警惕心,只说大人出门了,明后日就回来。 说完,她看不下去辛芷菁脏兮兮的模样,就从她爹的衣柜里翻出件干净的袍子给她换上了。 没办法,她的衣服太小,阿林的衣服太大,只有相对瘦弱的宁成文的衣裳她能穿上。 袖子挽的极高,袍子下角也快拖到地上了。 饶是如此,辛芷菁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还是挺惊艳的。 早从那副寻人的画像就知道她是漂亮的,可再看本人更多了几分明艳美好。 她大喇喇的坐在饭桌边上,等着肘子和米饭同时端上来,便开始埋头苦吃起来。 一看就知道是饿极了的,虽说还保留着世家姑娘吃饭的仪态,但用餐的数量着实还是惊了宁馨一下。 就连一旁伺候的阿林都懵了。 就算自己三天没吃饭,恐怕也没办法像她吃这么多吧…… “我是不是吃的有点多啊?”在吃完第五碗米饭以后,辛芷菁终于舍得抬起了头。 宁馨壳子是小奶团,心却还是那颗当了多年班主任养成的慈母心。 闻言只是笑笑,又叫阿林去泡了杯山楂茶来给她解腻助消化。 好几天没吃饭,这么吃一顿,她是实在怕把孩子给撑死了。 好在吃完这碗,辛芷菁也没有继续的意思了。 “阿菁姐姐,你是跟家里人吵架所以才出来的吗?” 吃了饭,阿林去收拾厨房,宁馨开始给叛逆少女做思想工作。 “那些黑衣人是你家人让他们出来找你的吧?” 宁馨一早就看出来,那些黑衣人虽然凶,但并不是那种刀口舔血的恶人。 说起辛芷菁也总是带着恭敬的态度。 肯定不是追杀她的就是了。 没想到这小丫头竟然再次一语中的,辛芷菁别扭的撇了撇嘴,不愿意承认。 她的确是跟家里人吵架才跑出来的。 可她又没做错什么,是她爹的错。 “小不点,我问你,要是你长大了以后,你爹让你嫁给一个你特别讨厌的人你怎么办?” 宁馨猜出这就是辛芷菁面对的困局。 但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古代社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又不是现代社会的婚姻自由,她不能鼓吹勇敢追求自由的那一套。 随即,她反问道:“那姐姐,你跑出来了,可以后准备怎么办呢?” “我、我……我自己闯,像怪侠晏赤侠一样。”后面几个字越说越没气势。 宁馨没想到,这还是自己的一个书迷。 她清了清嗓,说道:“可是晏赤侠有赖以谋生的本领,况且男子在江湖上闯荡总比女子容易一些,那你呢?” 辛芷菁沉默了。 半天都不知道如何回复这句话。 明明面对的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顽童,可她此时却有一种被书院的夫子拎到前面罚站背书的羞耻感。 好在,宁馨没有让她羞耻太久,而是让阿林收拾了间屋子给她住一晚。 辛芷菁想推辞。 宁馨却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道:“天都快黑了,你一个这么貌美的姐姐独自出去我可不放心,就住一晚吧,明天你要走便走。” “……那,那好吧。”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宁馨一睁眼就看见了她爹宁成文。 看样子已经在她床边坐了一会儿了,没舍得叫她起来。 “爹爹。”宁馨揉揉眼睛,不可思议道:“才去了几天啊,你怎么就瘦成这个样子了。” 面前的宁成文和刚去书院那天的宁成文相比,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 刚去时候白皙干净精神的人,此刻看起来黑黑黄黄的,像是被人吸走了精气。 眼底青黑青黑的,看着也没什么精神,好像许久没有睡好似的。 “爹爹无事,今日书院休息,爹爹回来看看馨儿。” “还说没事儿,你这好几天都没睡觉了吧。” 看着她爹边说话边要闭眼睛的样子,宁馨心疼了。 这啥学校啊,就算是看着人读书也不能这么严重吧,怎么连觉都不让睡了吗? 身子熬坏了,以后还考个屁的科考啊。 她不满的嘟起小嘴,甚至想去书院找山长讨个说法。 我家好好的崽给你送来了,咋给变成这副德行? “跟书院无关,是爹爹自己睡不好。”宁成文拦住闺女,抱在怀里蹭了蹭脸,眼皮一沉,坐着就睡着了。 宁馨都给看愣了。 好家伙,这送去的是书院啊还是什么网戒中心电击啊,咋把人给整成这样。 她叫来阿林把她爹抱去卧房睡,自己几下换好了衣服,准备去书院找山长问问清楚。 实在是适应不了就不让她爹在这儿念书了,反正不能把人折腾坏了。 “阿林哥哥,你在家里看着爹爹,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宁馨刚跑到门口,又想起什么,退回来问阿林:“对了,昨天住在咱家的那个姐姐她起来以后千万不要让她走。” 阿林挠挠头,说道:“她走了啊,一早就走了。” 第七十章 好忽悠的少年们 “走了?”宁馨小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她本来今天想再和辛芷菁聊聊,劝她赶紧回家的。 结果这叛逆少女果然叛逆,一早起来就跑了。 “她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阿林为难的摇摇头:“不知道,她就说走了,叫我给您说一声,说您的恩情日后会报答。” 宁馨无奈的叹了口气。 报答就不指望了,只能希望这姑娘运气好些,不会在外面受苦吧。 操心完辛芷菁的事,宁馨还得操心宁成文的事。 她迈着小短腿跑去了淮南书院,想要找山长问问情况。 学习固然重要,但如果书院只关注学生成绩而不关注学生的状态,那宁馨觉得这书不读也罢。 可到了书院宁馨才发现,原来休沐日不光是学生休沐,就连夫子和山长也都不在书院里面。 “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呀?”她问门口的看门人。 看门的小哥见过宁馨几次,因为她头一次是和世子以及山长同时来的,所以小哥对她态度格外好。 “这我也不清楚,休沐日山长都会和夫子们出去逛逛,不过最晚日暮时分也该回来了。” 现在才辰时,等到太阳落山足足还得等上一整天。 好在家里离书院比较近,宁馨就准备先回家,等她爹爹醒了再聊聊,若是能问出缘由,也就不必再来麻烦山长了。 若问不出来,她再过来也来得及。 “哎,小不点!” 刚走出书院的大门,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嗖得窜到了宁馨眼前。 嗓门又大又亮,宁馨被吓得朝后退了一步,差点摔倒。 好在被身后人果断捞住了臂膀,给拎了起来。 那人责备道:“你小点声!一点也不像个姑娘家。” 宁馨道了句谢,抬头一看,这俩人正是魏琴魏源两兄妹。 看样子魏源也是趁着休沐日出去玩的,魏琴应该是来接她哥哥的。 “对了对了,你猜怎么着?” 魏琴像个说书的似的,一开口就非得给人制造点悬念,她蹦跶到宁馨的身边,脸上堆满了志得意满的笑容。 宁馨才不给她嘚瑟的机会,直言道:“是不是你的香露赚到钱了。” 自打她给魏琴出了主意将“花露水”当成香露卖了以后,这香露生意算是在府城的大街小巷红火了起来。 街头巷尾的姑娘妇人们都以自己都一罐香露而觉得骄傲。 胭脂坊的香露更是卖到了供不应求。 宁馨前几天去书斋的时候还听宋掌柜说想买一罐送给什么小翠呢。 “对对对,你可真聪明!”魏琴激动地使劲儿撸了撸宁馨的小脑瓜,把她头上的揪揪都撸掉了,一脑袋小杂毛迎风飞舞。 宁馨的小脸吧嗒一下摔在地上,用白眼仁盯着魏琴。 “没事没事,姐姐给你梳头。”魏琴手忙脚乱去捡头绳,宁馨毫不客气的撇开脑袋抢过头绳,气鼓鼓的就要朝家走。 这女的有病,她可不能跟傻子玩。 可这“傻子”还不依不饶,拖家带口的非要跟上来。 “小不点,上回那方子你给我问了么,算了,没问也没事,香露的事儿你帮了我大忙,走,我请你下馆子去!” 说完,魏琴拉着宁馨就想朝酒楼的方向拐。 一说到方子,宁馨更不高兴了。 自己废了一天的时间找到了方子的出处,结果她不声不响的就走了。 可既然是自己答应的,宁馨还是决定有始有终。 她看了魏琴一样,淡声道:“方子找到了,你在这儿等会儿,我去取了给你看。” 说完,她还意味深长的看了看魏源。 把魏源看的有些发蒙。 他只记得自己当初给妹妹抄过一个方子,但那都多长时间的事情了,他上哪儿记得那方子是从哪儿抄的了。 魏家兄妹俩老老实实在原地等着。 宁馨小跑回去,抽出了那本放在床头的“杰克苏”,又小跑着回来。 “喏,就是这本,这一页。”宁馨翻开书页,把写着“黑里俏”药方的那一页展现在兄妹两个面前。 魏源脸上登时就染上了红晕。 魏琴识字不多,看东西慢了些,但很快眼睛里也冒出了火。 “魏源!你敢坑我?!” “我没有我没有……”魏源自己说都觉得有些心虚,毕竟这个出处他真的没怎么仔细看。 宁馨没时间看他们兄妹俩斗嘴,把书合上,严肃的打量起魏源来。 同样是在书院里读书的,可魏源的精神状态比她爹看起来不止好了一星半点。 也没有黑眼圈,也没有困得要死的感觉。 难不成她爹太用功了? 宁馨想了想,还是决定问问魏源:“你知道我爹爹在书院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啊?他今天回家以后脸色特别不好看,好像熬了好几个通宵没有睡觉似的。” 毕竟是问人帮忙,宁馨的态度还是非常乖巧礼貌的。 魏源闻言,脸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 自打上回被宁成文直接怼了以后,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宁成文说过话了。 在同一个班级里上课,宁成文也从不和他们坐在一起。 老是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实在是没意思,魏源也不是受虐狂,所以也就有好长时间没有注意过宁成文。 此时听宁馨一说,他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一方面担心宁成文遇到了什么事,一方面又有些幸灾乐祸。 不是不跟自己做朋友吗,不是不愿意听自己说话么,不是觉得自己小人么。 活该!! 宁馨站在原地看着这小子脸上五彩缤纷的表情,慢悠悠的舒出一口气,表情骤然变得既忧虑又心疼,对魏源道:“馨儿知道上次的事情让你和我爹爹之间产生了很大的隔阂,但是我爹爹在我面前是这么说的——” 随即,她模仿着宁成文忧郁的样子,将“我是因为把魏源当成了可以交心的朋友,所以才生他的气”这句话复述了一遍。 魏源微睁双目,眼中既有悔恨又有喜悦。 啊,原来宁兄是把我当作可以交心的好友了啊。 他甚至为自己刚刚的幸灾乐祸感到耻辱! 在宁馨鼓励的目光下,魏源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严肃道:“你放心吧,你爹爹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这件事情我帮你查清楚!” 第七十一章 新来的插班生 很快,休沐日结束,宁成文重新回到书院。 才一进了书院大门,迎面就碰上了陆明远。 “成文,怎么才回来,等你一早上了。” 说着,这人便抬起手臂想要揽他的肩膀。 宁成文十分不悦的朝旁挪了一步,躲开了他的触碰。 陆明远眯了眯眼,歪头笑道:“怎么?宁兄这是还没想好?” “你休要胡言!”宁成文脸色刷的就变了。 陆明远这厮看着像个正人君子,但私底下做的事情却龌龊不堪。 那次在宿舍,陆明远曾提出想与他结为契兄弟的事情。 宁成文当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只以为单纯是兄弟而已。 但结合陆明远表情,他半晌才恍然大悟。 哪里是什么契兄弟,明明就是那些人给男男之间的情事冠以的雅名罢了。 这是瞧上自己生的俊俏,想发展些超越舍友之间的关系啊。 自古文士多风流,有个与众不同的癖好在文人眼中其实并不算什么大事。 在家有美妾娇妻,出门也去南风馆转转的也是常有。 就连书院里也有几位像这样的人,他们平时在书院一切正常,到了休沐日便一同携手出游,宛若夫妻一般。 宁成文自己虽接受不了这个,却也不歧视这些人。 所以,当时他拒绝了陆明远以后,就觉得这件事情该结束了。 谁料,自那天以后,这陆明远就总是有意无意的骚扰他。 比如在他温书的时候,从后面过来替他剪烛芯。 正常姿势也就罢了,可他几乎是从背后将人结结实实的环在怀里。 宁成文哪里受得了这个。 发过一次火儿以后,陆明远倒是消停了些,只是二人同睡一个宿舍,有几次宁成文起夜的时候,都能看见对方躺在床上死死地盯着自己。 一双充满欲望的眼睛在寂静的午夜看起来别提多令人胆寒了。 自那以后,他便再也无法|正常入睡,非要困得不行才能睡会儿,或者白天趁着陆明远不在的时候,偷偷回来睡一觉。 这也就导致了他休沐日回家的时候,像是被人抽走了灵魂一般。 但这样的事情他自然不能同馨儿讲,便只说温书太累。 可陆明远这人竟是个得寸进尺的,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再次提及。 饶是宁成文这个包子,火气也冲上了天灵盖,他对陆明远怒目而视:“你这厮,若再如此,我便同舍监告发你!” 要是宁馨在这儿,非得跳着脚骂陆明远的八辈祖宗不可。 可宁成文不会,这对他来说已经是能说出口的最狠的话了。 周围都是休沐回来的学生,宁成文要面子,声音并不高,但愤怒的情绪已经上了脸,耳根和眼尾都红透了。 陆明远舔了舔唇,邪笑道:“行啊,你去告呗,我要是怕他们,就不敢惦记你这位宁案首了。” 说完,他哈哈笑了两声,转身离去,独留宁成文在原地。 “你这样是不行的。”一道脆亮的声音自上而下传过来。 “是谁?”宁成文一怔,仰头去看声音发出的地方。 可这一看不要紧,他发现书院三丈高的槐树上竟蹲着个人! 那人坐在树杈上,一双腿晃晃悠悠好不惬意。 “你、你是不是都听见了。”宁成文真的想死的心都有。 他面皮儿极薄,陆明远也是看中这点才敢这样肆无忌惮。 现在竟然又被旁人听见了。 这可如何是好! 那人三下五除二从槐树上蹦了下来,一边扑掸着青衫上的灰尘一边笑他:“怕什么啊,我可不是村头扯老婆舌的妇人,不会给你传出去的。” 那人站直,个子也堪堪才到他的下颌,不高,人也生的瘦弱。 但这张脸倒是格外明艳,唇红齿白的,眼睛也滚圆晶亮。 一头墨发以玉冠束起,将人衬得格外清俊剔透。 宁成文打小就被人说生的漂亮俊美。 可跟这位仁兄相比,他又自愧不如了许多。 想到自己刚才小人之心了,宁成文不好意思道:“多谢这位小哥。” “小个子”摆摆手,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颇有些赞同的看了看陆明远的背影。 “这臭流氓,眼光倒是不错。” 宁成文:…… 魏源刚跑进书院,远远就看到了这么一幕。 他心里谨记着宁馨交给他的任务,几步跑到俩人中间,对宁成文道:“怎么还不进去,今日于夫子可还要查背书呢!” 这位于夫子是所有夫子里面要求最严格的一个。 老人家须发皆白,记性却是极好的,几乎到了过目不忘的水准。 所以,他也便要求所有的学生将所学的篇目背诵下来。 所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嘛。 被魏源这么一提醒,宁成文也想起来了,他近日休息不太好,背书速度下降不少,于夫子所留的篇目,他没有全背下来。 一看他为难的样子,魏源笑起来。 “没事的,今日咱俩坐一块儿,若夫子叫你,我帮你!” 说完,他也毫不客气的揽住了宁成文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那、那好吧。” 同样是揽肩,魏源和陆明远给他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 被魏源揽着,他一点不觉得冒犯。 甚至有那么一点感动。 连着被自己下了几次面子,魏源却还是如此,他不得不认真思考是不是自己有些过分了。 俩人肩并着肩往教舍走。 魏源问:“对了,刚才那小个儿你认识?” “不认识。” 确实也不认识,就才说了两句话,连名字都不知道叫什么。 魏源哦了一声,然后神神秘秘的说道:“这人昨儿可是一帮子黑衣护卫给送进来的,山长和几个夫子都到书院外老远迎接的,一看就知道是个高门大户的公子哥儿。” 他昨天比宁成文走的晚,所以正好看见了那位小公子被送来的全过程。 简直比个太子出巡的架势还要大,他就多看了会儿,今天想起来就跟宁成文提了一嘴。 可刚一说完,他就后悔了。 连连捂嘴:“不是、我不是故意说人闲话的,我只是想跟你提个醒,咱别招惹上大人物。” “知道,多谢。” 这一次,宁成文没像上次那样疾言厉色,而是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第七十二章 臭流氓 二人刚在外面讨论完“小个子”,却不料刚一进教舍便看见那人也坐在教舍里头。 就坐在最后面的位子。 没想到他竟也是个乙字班的学员。 “小个子”朝宁成文扬起一个笑,还不等他回过神,“小个子”已经又一头摔回到桌面上,打起瞌睡来。 他桌子上摆着一件衣裳,厚厚的叠在了一起,“小个子”趴在上头,睡得别提多惬意。 宁成文都看呆了。 教舍里不是没人打瞌睡,但都是偷偷的睡,哪有这么明目张胆的。 尤其这堂课的于夫子还是出了名的严厉。 这小个子胆子可真是不小。 不出所料,他刚和魏源找了个地方坐下,就听到于夫子老迈却威严的声音响起来:“辛、辛淮,你要睡觉回宿舍去睡!不要再老夫眼皮底下睡!” 于夫子生起气来很是骇人,教舍众人皆屏气凝神起来。 唯有事件中央的“小个子”不疾不徐,懒洋洋的从衣服堆里仰起脸,说道:“老爷子,这可是您说的,那我可回教舍睡去了。” 说着,他提起衣服真的要走。 这时,教舍众人才意识到,他来上课,竟然连书本都没带,只带了两件衣裳,权当头枕和铺盖用。 于夫子被他逼得眼睛都瞪圆了。 这样的学生,再往日他是一眼都不会看的。 睡就睡呗,反正耽误的又不是自己的时间。 为师者,固然是有授业解惑的责任。 但若弟子不愿求学,那为师者也没有硬往对方脑袋里塞的责任。 唯有他们意识到学习最终的受益人是自己的时候,才会努力求学。 可独独对待这位,于夫子不能如此。 不光是他身份尊贵,尤其是他家尊上与于夫子本人还颇有些渊源。 两相一结合,于夫子怎么也不能看这位自甘堕落。 所以,就在辛淮一脚即将迈出教舍之时,于夫子站了起来。 “你若真的困倦了,便站在此处听讲吧。” 也不提让他回宿舍的事儿了。 辛淮诧异的回头看看老爷子,又看了看一屋子表情古怪的学生。 想来想去,还是给了这老爷子一个面子,应了。 可应了不代表他真准备站着听课。 视线环绕了一圈,最终他的目光落在宁成文前排的位子。 那里还空着两个位子,因为挨着门口,总有风吹进来,所以没人坐。 辛淮大喇喇走过去,衣服往桌子上一丢,就这么坐了下来,又趴在了衣服上。 根本不管教舍众人看他的眼神有多么奇怪。 课前的小波折在师生各退一步以后总算过去。 于夫子果真一开堂就提问起上次课上留的背书任务。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下面谁来背一背啊。” 老爷子一手卷着书,以后背在身后,一双深邃的眸子危险的扫视着众人。 “……” 一息之间,满座皆无人敢言,甚至没人敢抬头对上他那双鹰隼一样的眼睛。 于夫子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轻咳了两声,最后视线落在了宁成文的身上。 这个学生他是极喜欢的。 虽说入学比旁人晚些,但胜在天赋不错,又懂得用功。 听闻之前还曾当街救人,被圣上夸赞为仁义之士。 这样的学生有几个老师能不喜欢。 所以,在全班都让他失望的时候,于夫子只得将最后的希望放在宁成文身上。 “成文啊,你来背一背。” 一声过后,其余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唯有宁成文,像被拎起了翎子的小鸡仔,浑身汗毛都立起来。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在定,定、定…… ” 他其实昨晚已经背过一遍了,但睡了一觉起来就全忘了。 此时被于夫子盯着,更是大脑一片空白,眼睛一直朝房梁上瞟,就是想不起来定什么。 “定而后能静、”魏源偷偷提醒。 其实他的声音已经足够小了,但没办法,教舍里太安静,落针可闻的程度,他这一声还是被于夫子听见了。 老爷子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魏源吓得差点咬住了舌头。 完蛋了,宁成文只觉希望落空,悻悻的低下头正准备告诉夫子自己没有背会,准备抄写。 突然,只见前排一直趴着辛淮突然抬起了头,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以后,转身从魏源手里把书本拿跑了。 “给我看看。” 他毫不客气,魏源也没敢应声。 于夫子根本没空搭理他,视线还死死的额盯在宁成文身上,仿佛一团火球,要把他身上烧出个窟窿来。 别人没背书他不怎么生气,怎么宁成文现在也这样了呢? 难不成自己真的是老了,教的不够好,没人愿意听他的话了? 正想着,一直站着的宁成文却突然如有神助,流畅的将那段课文背诵了下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在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 其流畅程度不亚于照着书本直接念诵。 于夫子心满意足,对照着自己的书看有没有背诵错误的地方。 很快,宁成文流畅的背书结束,于夫子高兴的表扬了他几句。 还让其他人多学学宁成文,不要把时间都花在其他的事情上面。 众人讷讷应声,宁成文垂着脸看着自己的书本久久不发一言。 直到一节课已经结束,于夫子在众人的道谢中离开了教舍,宁成文才终于有勇气抬头对前排的辛淮低声说了句:“多谢兄台。” 辛淮刚刚睡醒,脸侧还有被衣服压出的褶皱。 闻言,转头看了看他,发现他依旧一脸丧气,忍不住笑起来:“你这人真有意思,作弊背书罢了,至于那么大的心理负担么。” “不是……我觉得这样做既不尊重夫子,又不尊重自己。” 宁成文长这么大骗人的次数实在有限,也多是不得不为的情况下。 今天可好,不过背书而已,他还要偷偷看辛淮放在前面的书本。 这样的行为让他自己都觉得不齿。 “既然如此,你晚上回去多抄几遍书就是了。”辛淮打着哈哈,收起衣服就要往门口走。 可刚走到门前,就跟一个高大的人撞了个满怀。 那人嘴里喊着宁成文的名字,眼神却在看见辛淮的那一刻流露出惊艳的神情,久久不肯挪开目光。 第七十三章 饬令退学 陆明远是来找宁成文的。 却没想到又在此处碰上一个“上等货”。 跟宁成文那种模样俊俏标志,却从不费心收拾自己的穷书生相比,眼前这位明显是讲究了不少。 他乌发如丝缎一般,皮肤白而细腻,樱唇不点而红。 身上更是隐隐带着一丝甜香。 陆明远贪婪的深吸了一口气。 嗯~这味道,只有荷香楼做出来的香包才有。 “小兄弟怎么称呼?” 辛淮斜了他一眼,刚想说关你屁事,就被人一把拽到了身后。 宁成文挡在了他的前面。 “不要骚扰他!”宁成文这下真是有些急了。 就连说话声音都一改往日的慢条斯理,带上了强烈的怒意。 他虽然跟辛淮也只是刚刚认识,但人家第一次先是帮他保守了秘密,第二次又帮他作弊瞒过了于夫子,这恩他肯定是要记的。 看着宁成文涨红着脸站在自己面前保护其他人的样子,陆明远更高兴了。 这种小白兔,只有被激起了脾气的时候才可爱嘛。 此时,教舍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陆明远一点不避讳的用手指勾了勾宁成文的下颌:“怎么?吃味了?还是要答应我了。” “你……你这个畜生!” 宁成文瞠目欲裂。 以他的观念,完全理解不了像陆明远这样的人,竟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骚扰他,还说出这么下流龌龊的话。 他人生中第一次有了想狠狠揍对方一顿的想法。 用他的拳头,狠狠砸向这张令人恶心的脸上。 但还不等他动手,一旁的魏源已经忍不住了。 他撸起袖子直接跳过桌子冲了上来,一拳正中陆明远的太阳穴:“早就看你小子不顺眼了,想搞我兄弟,得先问问老子的拳头答不答应!” 魏源身量不算太高,但胜在灵活结实。 加上他家是商贾出身,打小就在街面上和其他的小孩儿一起胡混。 架打的不少,而且最知道打在哪里最痛。 陆明远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整个人直接就飞了出去。 可魏源还嫌不够,两步助跑就骑在了对方的腰上,一拳一拳狠狠对着他的脸左右开弓。 此时宁成文终于反应过来。 他赶紧冲上去拉魏源:“别打了别打了!” 可已经打红了眼的魏源哪里肯听。 他可是宁馨认定的宁成文唯一的好朋友,这个时候不帮着自己的兄弟,那自己这个朋友做的也太不到位了吧! 更何况,刚刚陆明远可是当着他的面儿欺负的宁成文。 这可不是欺负宁成文自己了,这相当于拿自己也不当人啊! 魏源愤怒了。 他拿出了平时在酒楼帮他爹手打牛肉丸的劲头,没多会儿,陆明远鼻子就开始飙血…… “魏源,不能再打了,已经有人去叫山长了!” 宁成文是真的着急了。 在淮南书院打架可是重罪,被山长抓到了很有可能会被饬令退学的。 “没事儿,山长来了就说我打的呗。” 辛淮迈着轻松的小步伐走到俩人身边,低头看了眼被打成猪头的陆明远,嫌弃的撇了撇嘴,又对魏源抬抬下巴,示意他起来,换自己上。 暴怒的魏源也从刚才的情绪里缓了过来。 他府试吊车尾的成绩进淮南书院可是费了他爹娘大力气的,还花了不少钱。 要是现在就被饬令退学,回家他爹非得拿刀砍死他不可。 所以,在辛淮又一次不耐烦的示意他起来的时候,魏源虽然心里觉得不合适,但腿还是很听话的从陆明远的身上垮了起来。 “你们……”身上没了人,陆明远下意识就要起来,却被辛淮一脚正踹在心窝上,又哀嚎着倒了回去。 辛淮站在原地扭了扭手腕,动了动脚踝,正欲往他身上跨。 就见陆明远一脸淫/笑的看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堪入目的场面。 他笑,辛淮也笑。 陆明远吐出一口血沫:“为你,挨顿打也……” 值了俩字儿还没说出口,辛淮已经一脚正中他的关键部位,然后顺势压了上去…… - 书院的书房内,袁山长已经唉声叹气了一炷香的时间。 书院创办以来这几十年了,还是头一次有学生打架,差点把对方打废了的情况。 郎中刚走,说陆明远若是不好好调养,怕是他这一支的香火就要断了。 好好一个孩子,进来书院的时候还全须全尾的,现在可倒好,差一点点就要绝后了。 袁山长都不知道该如何跟对方的父母交代。 陆家虽不是大富之家,但在隔壁州府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陆父专门做的是水陆的生意,听说和宫里还有来往。 这头受害者家里小有背景,那头加害者几个,也没一个省心的。 袁山长看着站在底下的人,愤怒的火把他嗓子眼都要烧冒烟了。 “你说都是你一个人干的?” 辛淮慢悠悠的点点头。 袁山长喝了口气,重重摔了下茶盅:“放屁!你这身板能打过陆明远那个大个子吗?!” 辛淮不高兴的看着他,捏了捏自己手臂上并不算壮实的肌肉:“瞧不起谁呢,我打小可是跟着父兄一块儿练武的!不过一个瘦巴巴的书生罢了,本姑、本少爷还是打的过的!” 这摆明了就是要帮另外两个顶包了。 再说另外两个,一个宁成文,两科案首,来入学的时候还有淮南王世子引荐,书院还指望着他在院试也能再考个案首,达成一个小三元呢。 袁山长哪里舍得劝退他。 就剩一个魏源了。 这个倒是没什么背景,只是家里有几个钱的商贾。 袁山长真是不愿意如此厚此薄彼,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也要给陆明远,给陆家一个交待。 那就只能劝退魏源了。 “来人呐……”他想叫人把魏源叫进来。 站在底下的辛淮却猛地抬起头,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盯着他:“袁山长,我爹爹还说你是最克己奉公,德高望重的夫子呢,哼,我看也就不过如此。” 袁山长气的脑瓜子直嗡嗡。 还不是你们这帮小混蛋搞出来的麻烦,现在倒变成自己的错了?? 他猛地起身,就要跟辛淮好好掰扯掰扯。 底下的人却突然扬起个笑脸,哄着他似的说道:“袁伯伯,要是我能让陆明远那小子不计较这事儿了,我们仨是不是就都不用退学了?” 第七十四章 碰着熟人了 “他能不追究?”袁山长一点也不相信辛淮能有这般能耐。 郎中刚给看完不久,陆明远从昏迷中醒过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要书院一定要给自己一个交待。 要不是袁山长和几位夫子拦着,他都说要报官的。 怎么可能不跟他们计较呢。 辛淮拨弄了下额前垂落的发丝,对他道:“这事儿本就不光彩,您不就是怕陆明远家里闹大么,您猜猜,要是我家里人知道他对我存了那样的龌龊心思,他们会如何?这事儿会闹大不?” 他的语气是云淡风轻的,袁山长却是陡然一惊。 对了,刚才他都差点把诱发这件事情的原因给忘了。 也难怪,在本朝,文人有这样的癖好再常见不过了,甚至书院的先生也有几个觉得这种事情颇具风流的。 怪只怪那陆明远太过横行霸道,竟然心思打到了身边的同窗身上。 不想到这事还好,一想到这事,袁山长老眉横立,竟有些后怕。 辛淮说的没错,若是叫陆明远这厮得手了,那等待他的可就是辛家的“怒火”了。 加上这位…… 他盯着辛淮看了看,又长叹了一口气:“小祖宗,您就是老夫的小祖宗,我们这儿真容不下您这尊大佛,您赶快回京城吧,不然出点什么事儿,老夫这脑袋也小命儿也甭想要了。” “袁老您别怕啊。”辛淮蹦跶过来,在老山长的肩头拍了拍,笑嘻嘻道:“您放心,这事儿以后,我保准儿不再给您惹事,就老老实实的等着兄长来接我!” …… 这一头,宁成文和魏源相对而坐,二人皆是一语不发。 寂静的宿舍里,落针可闻。 二人都各自怀揣心事,不知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 “嘎吱”一声房门响了,进来的是魏源的舍友。 陆明远正躺在和宁成文的宿舍里头养伤,他无处可去,只得在魏源的宿舍坐着。 看见有人回来,宁成文忙起身。 “我去打些饭回来,再怎么样也要吃饭的。” 他对魏源说完,也不等对方回答,便开门出去了。 在他内心深处其实是有愧疚的。 魏源是为了他出头的,现在却被连累到这个下场。 可、可……他现在应该怎么办才行。 反正眼下,除了去饭堂买些好吃的回来,他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走了几步路,他发现自己没有带碗,便又折回去想找魏源拿两个碗。 刚走到门口,还来不及敲门,就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对话声。 “我看你就是傻了,这种事情你出什么头,就显出你能耐了是吧!他宁成文又不是你亲兄弟,我看平时你俩来往都不多,人家都未必拿你当朋友,你可倒好,时时记挂着他,现在还替他出了这么大一个头,你小子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也瞧上他了?” 是魏源的舍友。 语气里全是对魏源的恨铁不成钢,除此之外,就是对宁成文处境的戏谑。 宁成文站在门外,准备敲门的手尴尬的停在了半空中。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适不适合出现。 “妈的,不许你这么说我兄弟!” 魏源的声音紧接着从门内传出来:“我俩在社学就是同窗,你懂什么!他只有我这么一个可以交心的兄弟,你以为谁都像陆明远那样是个色|欲熏心的混蛋呢!我俩那是兄弟同窗之情!” “谁跟你说的,我看刚来那几天他都不爱理你!” 魏源轻咳了一下掩饰尴尬:“那是我之前做错了点事,现在这儿不和好了么!就连他闺女都说我是她爹唯一的朋友,这时候我不上谁上?” 虽然说到如此,可舍友还是替魏源不甘。 “可打你也不能下这么狠的手啊,现在可好,那姓辛的有背景,书院会护着,你那个兄弟也成,两科案首,书院也舍不得放人,现在就剩你了,你看他们会不会拿你开刀。” “我……我、那我换个书院。”魏源故作轻松。 门外,宁成文抬起的手攥成了拳,心里一股说不清的情绪在上涌。 他年少的时候失去的东西太多。 没有自由的生活,没有志趣相同的玩伴,更没有愿意为他两肋插刀的兄弟。 可是现在,这些他好像一息之间全都有了…… 他到底没有再敲开那扇门,而是自顾自的走了出去。 如今已经是六月光景,外头繁花似锦,太阳高高的挂在天上,晒得人浑身冒汗。 可宁成文却仿佛感觉不到一般。 他垂着头,就这么在宿舍外面晃荡了一会儿,脑中思绪万分。 他不能让魏源替他出了气又要替他顶罪。 不就是换个地方读书么,他在沈夫子的社学都能考中两科案首,现在再换一个能有多大问题? 只是对不起馨儿了。 她替自己筹备了那么多事情,还买了房子,现在自己却要被退学了。 也不知道回去以后该如何和馨儿解释这件事情。 “哎,你怎么又愁眉苦脸的啦。” 不远处,辛淮欢欢喜喜的朝他蹦过来,仿佛白天发生的事情完全没有影响到他。 宁成文摇摇头,又抬头朝不远处看了看。 辛淮顺着他的视线去看,发现他盯着的正是袁山长的书房。 “你小子是不是想自己去逞英雄啊?”辛淮双手环在胸前,朝他贼兮兮的笑:“不必了兄弟,今儿的事儿本少爷替你俩扛了。” 宁成文一愣。 但他觉得这事儿没那么容易解决,毕竟陆明远还在床上躺着。 他怎么可能不把事情闹大。 辛淮得意洋洋的挑了挑下巴:“你们不用怕,那姓陆的可不是什么硬骨头,我刚去找他谈过了,他已经答应我绝不会追究我们这件事情了。” “真的?”宁成文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个男人,差点被断子绝孙了,怎么可能不闹? 辛淮豪迈的一挑头:“当然是真的,本少爷没工夫骗你。” 本是格外豪爽的一句话,可配上他突然叽里咕噜响起来的肚子,这场面顿时就变得有些滑稽。 宁成文想笑,不光是为着现在这场面,更是为了他们几个都不用退学了。 辛淮看着他憋笑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笑什么笑!” 正此时,书院看门的小哥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远远看见宁成文就说道:“宁公子,您家千金来看您了。” 说完,一个气势汹汹的小不点就从他身后闪了出来。 宁馨不放心她爹,今儿是特地来看看情况的。 此时她手里拿着一个巨大的食盒,里面装着他刚才酒楼买的好吃的。 为的就是给她爹好好补补。 “爹爹!”她叫了一声。 “哎。”宁成文快走两步,想去接闺女手里的食盒。 身后的辛淮却一把拉住他,一脸蒙的问:“她是你闺女??” “是啊。” 宁馨也终于看清了这位书生的模样,顿时也是一懵:“爹爹,这是你的新同学??” 第七十五章 给孩子一点自由成长的空间 “你管他叫爹爹?”辛淮瞪大了眼睛。 “怎么?不像吗?”宁馨朝旁边挪了挪,站在了宁成文的身边。 两个漂亮人儿一大一小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嗯……这么看是挺像的,不管是脸型、肤色还是那双一样亮晶晶的眼睛。 “你跟我来。”辛淮一个俯身,将宁馨从宁成文手边薅走。 “哎!”宁成文一个箭步就要冲上去,结果被宁馨摆摆手拦住:“爹爹,没关系的,我马上就回来。” 她可得好好问问这位阿菁姐姐,怎么才几天不见,她就变成了男的,还成了她爹的同窗了! 书院的回廊里,辛芷菁四下看了一圈,确认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以后,才热情的朝宁馨笑道:“小不点,真没想到咱俩这么有缘分啊,我来读书都能碰上你。” 宁馨没空陪她煽情,直接问到重点上:“你是女扮男装在这儿读书是吧,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但你也得帮我一个忙。” 这利索劲儿把辛芷菁都给说蒙了。 她话都没出口,这小丫头就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 她顺理成章就被牵着走了。 “你说。” “你知不知道,我爹爹在书院是不是受什么欺负了?”宁馨认真脸,小眉头皱的死死的。 她回去左想右想都觉得不对劲。 淮南书院能培养出那么多优秀的举子,管理制度和学习体系应该是已经固定了的。 旁人都能习惯,怎么就她爹不适应? 她不信。 所以,回去以后她想来想去,最后把缘由猜到了校园暴力上面。 她爹性子软,看着又是个好脾气好欺负的,会不会是被人给霸凌了呢? 一想到自家崽子有可能在书院里受了委屈,她简直一刻都待不住,立马就从家里赶了过来。 结果好巧不巧就撞上了辛芷菁。 正好就问问她了。 毕竟在外的孩子都是报喜不报忧,她那个爹属于个中翘楚了,她问不出什么来。 “没有吧,我不知道啊。”辛芷菁脸上写满真诚。 她虽知道宁馨不同于其他孩子,但陆明远的事儿到底不是能说给她听的。 “真的?”宁馨还是不太相信。 辛芷菁弓着身子撸了撸她的小脑瓜,笑的特别灿烂:“姐姐骗你做什么,以后你爹急救归我罩着了,你放心,谁敢欺负他,老娘弄死他!” 她攥了攥拳,粉白的额小拳头都捏出了红印。 仿佛手里已经捏住了陆明远的脑袋。 本想放过那臭流氓的,但现在她又反悔了。 谁让他欺负的是恩人小不点的亲爹爹呢! 宁馨半信半疑,刚才在家涌起来的那点火也稍微冷却了一些。 想想自己这样也有点不给她爹面子了。 挺大的人要是在外面受了委屈还要亲闺女来解决的话,以后同窗该如何看他。 不该来的…… 该给孩子一点自由成长的空间的。 宁馨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又跑去了她爹身边。 她先是解释了自己之前无意间帮助过“辛淮”一次的事情,又道:“爹爹,我是来给你送换洗衣服的,顺便叫阿林哥哥买了些吃的,你收下就好啦,我不多待了,就走啦。” 她是个知错能改的,既然已经意识到自己的控制欲有些过火,也就不再多呆了。 宁成文原本还在好奇为何今早他刚从家里过来,晚上女儿就来看他。 如今这么一解释也算行得通,便没有多留,只把宁馨送到了书院门口,看她和阿林一起离开方才放下心来。 辛淮也还没走,看着宁成文提着篮子准备朝宿舍方向走,想了想问道:“哎,你想不想来跟我一块儿住?” - 从书院回来,宁馨心里的惦记好像消散了不少。 当班主任太久了,她总是不由自主把自己带入到家长的角色当中,总希望孩子们不管是学习还是生活都是一帆风顺的。 过去是那么带高三生的,现在也是这么带宁成文的。 但是她忘了,她爹爹已经是二十出头的人了,还有之前那么多的经历,和只在象牙塔里长大的学生们是不一样的。 况且前有魏源说帮忙,后有这个辛芷菁说罩着她爹。 应该没事了吧。 尤其是这个辛芷菁,宁馨直觉这姑娘家事肯定是不俗的,而且很有可能门第极高。 这些从她之前在自家吃饭时候规矩的样子就能看出来。 都饿成那样了,吃饭也有条有序,细嚼慢咽。 只是不知道她是如何解决了那些追捕她的人,又混进了书院读书的。 但不管怎样,这姑娘肯定不是坏人,宁馨对她爹的安全能稍微放心一点。 察觉到自己对爹爹的控制欲好像有些过强,宁馨决定给自己找点正事儿干。 她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就好像那种全职的陪读妈妈,孩子一去了学校,她就无事可做了。 所以,她必须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小小姐,您上次说的那个茶社咱们什么时候去啊?听说那家买的糖酥可好吃了。” 晚饭过后,阿林砸吧着嘴坐在宁馨脚边看月亮。 宁成文不在家,家里就他俩相依为命。 宁馨有时候太无聊会抓着阿林教他识几个字。 但自从前几天阿林在课上睡着了以后,她就撂挑子不干了,一到晚上就坐在门槛儿上看月亮。 阿林也坐在她脚边看。 “茶社?”宁馨一怔,突然想起来 ,那个想来买她书版权的说书先生她还没来得及见呢。 之前她跟阿林提过,说要去瞧瞧,没想到他光惦记吃了。 “那咱们明天就去吧。”宁馨倚在门槛上懒懒的伸了个懒腰。 哈欠传染,阿林也伸着胳膊长长的打了个哈欠。 突然,墨蓝墨蓝的天空一颗流星划过。 宁馨来了精神,合十双手道:“快快,快许愿!” “啥?许啥愿?”阿林懵懵懂懂,但看小小姐闭着眼睛嘴里念念叨叨,也乖巧的学着她的样子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宁馨睁开眼睛,阿林也许完愿睁开了眼。 宁馨许的愿是让她爹爹高中状元。 或许是今晚看月亮的时间太久,她看着看着就会想,从古至今月亮是不是都是同一轮月亮。 那她又是不是过去的那个她了呢? 还是说她已经长成了真正宁馨的样子,不管是性格还是内里。 就连许愿的时候她都会不由自主许的是有关宁成文的。 而忘了她自己。 “阿林哥哥,你许的是什么愿?”她歪着头问阿林。 阿林憨憨的笑,头顶散落的月光将他的脸衬的无比纯净:“阿林想和少爷还有小小姐一直在一起。”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要工钱也行……” 第七十六章 官商结合 宁馨怔了怔,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身上没钱了是不是?” 阿林是买来的长工,身契就在她手上,是不用给工钱的。 阿林脸红的像个熟透的杏儿,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阿林没有,阿林没有,阿林发誓……” 天打五雷轰的誓言差点说出口的那一秒,被宁馨叫了停。 “好了,也不是多大的事儿,本来我和爹爹商量,也要给你涨些工钱的,最近我总要吃那个糖炒栗子,你贴钱进去我都知道的。” 阿林脸红的不知道往哪儿钻好了,扑腾一下站起来,开始在院子里胡走。 他长这么大都没过过像宁府这样自在的生活。 吃喝不愁,小小姐和少爷还会专门记得他喜欢吃的东西给他买。 衣服也是新的,身上的是新的,屋子里还有一件新的,都是在成衣铺买的! 天老爷,成衣铺一件衣服这么贵,有几个下人能穿得上的? 他就能! 所以,他无比珍惜,感激现在的生活。 少爷在家的时候,他就听小小姐的话想把少爷伺候好。 如今少爷去念书了,他就听少爷的话,恨不得把小小姐含嘴里,生怕谁碰着她一点。 宁馨不知道,自打她爹不在家住以后,阿林天天都是睡在她门口的回廊上的。 一有点风吹草动就警惕的不行。 就连附近巷子里的野狗都不许叫,生怕吵到了小小姐睡觉。 所以,买点糖炒栗子怎么了,就算是没有工钱,阿林也愿意在这儿干一辈子! “过几天叔爷和李爷爷就来啦,到时候你就不必这么累了,李爷爷负责做饭,你就干些杂活就行啦,不过习字这个事儿你还得继续,不然以后怎么跟着我爹爹进京赶考啊。” 阿林一双狗狗眼在深夜里闪着亮光。 跟少爷进京赶考?? 进京? 他还能进京? 但转念一想,习字对他来说着实是难了些。 那些小蝌蚪似的黑点点戳在纸上,他看着都长差不多,偏都念不一样的字音。 这怎么学啊…… 他愁眉苦脸,一双眉毛都恨不得垂到腮帮子上。 宁馨看他这样就想笑。 “行啦,等叔爷来了,你俩一起学。” 有同伴才会更容易进步,只是不知道那老头要是知道自己被和阿林相提并论,会不会气的揍她一顿。 -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宁馨带着从宋掌柜那里要来的地址,又带上阿林,去了那间茶社。 去的时候人还不多,老板说孙淼等会儿才会来。 宁馨也就叫了一壶茶坐在位子上等了会儿。 在外面,她让阿林跟她一起坐着。 阿林最开始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后来慢慢适应了,就坐在那儿给她剥栗子。 就在阿林给她剥了一小碗栗子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茶社门口。 正是之前她在酒楼碰上的那位说书先生。 那人进门之后先与掌柜寒暄了几句,紧接着便被掌柜带到了宁馨的这张桌子上。 “就是这位,说要找你。”掌柜的倒是挺客气的。 毕竟宁馨点了一壶茶也不算便宜。 孙淼给宁馨问了个好,抬起头看清她的模样,有些疑惑道:“是你?” 他认出这位正是之前当街拦过他的小丫头,不知怎么竟又来找他。 “那你们慢慢聊啊。”掌柜的有眼色,适时下去了。 宁馨朝后靠向椅背,对着孙淼抬了抬手:“孙先生坐,这次不是我找你,是你找我。” “我找你?”孙淼失笑:“我什么时候找你了?” “写《怪侠捉妖记》的笔者是我爹爹。” 宁馨言简意赅,孙淼眼睛突然就亮了起来。 他下意识的看向跟在宁馨身边的阿林。 但怎么看俩人也不像父女,便只好又问宁馨:“那令尊怎么不自己过来?” 自打书会出了事情以后,这说书的活儿是越来越难干的。 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一堆别的地方的说书人,跑来抢占府城的地盘。 而且人家的本子都很新,讲出来的故事更加吸引人。 孙淼之前去的好多熟悉的馆子,都已经委婉的将他辞了,换了那些人了。 他打小学的就是这个,除了说书也真的不会别的什么。 于是就只好四处寻新的本子,看看能不能扳回一城。 这《怪侠捉妖师》就是他最相中的一本。 奇诡悬疑,文辞也不矫揉造作,拿到手里不怎么改也能直接上场。 尤其最近这个话本在府城已经卖疯了,许多买不到书的人肯定会想要听说书的。 孙淼所以才四处打听,最终跑到了大窑村那边找人。 “我爹爹抽不开身,这些事情就让我来跟你谈。” 宁馨使了个眼色,阿林立马起身给孙淼倒了杯茶。 这是俩人在家练了好几次的。 宁馨害怕自己出门会因为年纪太小而被人无视,只好在训练阿林的时候下点功夫。 身边跟着的下人有规矩,主家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您喝茶。”阿林行云流水倒完了茶,又走到宁馨身旁,腰杆笔直的站住。 孙淼的表情果然稍微松动了些。 也对,只是聊聊,等到谈钱的时候肯定有家里大人过来帮忙操办。 于是他便将自己想要买那本话本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你说现在有别的地方的说书的跟你们抢地盘?”宁馨问。 孙淼叹口气:“是啊,原来觉得书会抽成太高,现在没了书会庇护,我们赚的钱竟然还不如之前被抽成的额时候了。” “那为什么不能再成立一个书会呢?” 孙淼顿了顿:“哪有那么容易啊,成立书会是要知府大人点头的,我们哪里有那样的关系,况且书会也是要给场子押金,才许我们去说的,我们哪里有钱。” 宁馨这下真是听愣了,不就是一个民间自发组织起来的曲艺协会么,怎么还跟知府扯上关系了。 这难道就是古代的官商结合? 既然是官商结合,那她能不能做这个生意呢? 毕竟她爹可是府案首哎!毕竟她爹可是曾被圣上夸赞的义士哎。 更何况…… “小不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来找本世子玩?” 一个红衣的少年大踏步跨进茶社之内,径直朝着宁馨方向走了过来。 对了,更何况她还认识世子呢! 第七十七章 叔爷来啦 “回来也不知道去找我玩。”顾绯一屁股坐在宁馨身边,根本不看对面的人。 上来就盯着她的脸瞧:“笑一个我看看,还豁着嘛?” 上回见面的时候,宁馨的门牙刚掉了,但这都两个多月了,她的小奶牙早已经换完,笑起来一口贝齿干净漂亮。 “没劲。”顾绯抬手捏了捏她的肉脸蛋:“你一个小丫头又自己出来闲逛,胆子倒是大。” 宁馨知道他这是说自己上次差点被人拐跑了的事。 作为一个芯子格外成熟的成年人,宁馨最不喜欢被人戳痛处。 但眼下,想到之后很有可能需要顾绯帮忙,她立马又赔上笑脸,做乖巧状,拿了个剥好的栗子递到顾绯手边:“哥哥吃。” 一旁的孙淼早在顾绯进来的时候就慌忙起身站到一旁了。 在淮南府混了这许多年,他一个跑江湖的,怎么可能连顾世子不认识。 只是他不知道,这顾小世子怎会对个丫头如此宠溺? 难不成这丫头背景也堪比王府? 那她那位写了《怪侠捉妖师》的父亲又是何人啊? 但转念一想,孙淼又突然反应过来了。 《怪侠捉妖师》新出的一卷他昨晚刚刚看完,这一卷出现一个之前没有的恶人物,就是个世子,姓顾。 不管是样貌还是性格做事,似乎都和眼前这位顾小世子如出一辙。 这也导致了这一卷书出了以后,顾绯在整个淮南都名声大噪。 听说就连京城里的世家小姐,都在四处打听这位顾小世子可否婚配。 可见这本书里的“顾小世子”有多么讨喜。 孙淼起初还以为是巧合罢了,现在却已经确认了。 话本里的顾小世子便是顾绯。 话本的作者定然与淮南王府关系都是极好的,不然怎敢如此调侃。 想到此处,孙淼真的很后悔。 他不过是想找一个更能赚钱的话本说说,若真是有权有势的作者,又怎会瞧得上他那点小钱。 大约是来找他取笑的吧…… “小小姐,您忙,在下就先走了。” 想通以后,孙淼也不欲多呆,只想赶紧离开,不想成为这些王孙公子的笑柄。 “等一下。”宁馨却从椅子上蹦下来,仰着小脸,另只手拉着顾绯的衣袖,歪着脑袋道:“世子哥哥,我想帮帮这位孙先生,你说行吗?” 顾绯身子朝后一仰,看看孙淼又看看宁馨,勾着唇笑:“怎么帮,说给哥哥听听?若我觉得有意思便帮你。” …… 和顾绯孙淼分开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宁馨疲惫的瘫在阿林的后背上,头都不愿意抬一下。 总有人觉得体力劳动是世界上最辛苦的事情。 对此,宁馨表示,除此之外,脑力劳动也很累人好不好。 为了说服顾绯帮忙牵头建立书会,她吐沫星子都快说干了…… 最重要的是她说的这么累,顾绯还一点反应都没有,只说回去考虑考虑……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有啥可考虑的。 ”阿林,咱们买些吃的回去吧。“路过 家门口的小街,宁馨艰难的昂起脑袋。 她虽然已经非常累了,但一想到回去还要吃阿林做的饭,她又实在是忍不下去。 有时候她都怀疑阿林是不是没长舌头的,做出那么多种奇怪的味道,还总是昂首挺胸的往她面前摆。 让她想要拒绝都怕伤了孩子的自尊心。 今天又是如此,听说晚饭又要买来吃,阿林委屈巴巴的叹了口气,嘟囔道:“刚才小小姐和他们说话的时候,阿林刚从茶楼的伙计那儿学了一道阳春面,想着回去给小小姐做呢。” 宁馨趴在阿林的肩膀上,满心愁怨。 啊啊啊啊,李爷爷和叔爷啥时候才来啊,这日子她可真是快过不下去啦! 没穿越之前宁馨住的教师宿舍楼下有一条流浪狗。 黑白花的,长的憨憨的,第一次见的时候那条狗很瘦弱,还经常被其他的狗狗欺负。 宁馨可怜它,但教师宿舍又不许养狗,她便只好经常带点好吃的给狗狗加餐。 久而久之,狗狗和她亲密起来,也经常给她回礼。 有时候是还挂着肉丝的骨头,有时候是掉了一只眼睛的布娃娃,有时候是一根光滑的棍子。 狗狗总是会在来找她加餐的时候带给她。 虽说这些东西对她来说都是一点用都没有,但每每看到狗狗期待的眼神,宁馨就只好硬着头皮把东西收下,还得演出一副很喜欢的样子。 阿林给她的感觉就跟狗狗差不多,搞得宁馨总是不好意思伤害他。 算了算了,一碗面而已,又不会把自己吃死,就再忍一次吧。 宁馨在心里咬了咬牙,接受了阿林想要亲自动手做晚饭的要求。 “好的小小姐!阿林一定会好好做的!”肉眼可见阿林是真的高兴啊。 宁馨也只好硬着头皮笑笑。 谁让她就是爱惯孩子呢(哭哭脸…… 回宁府的路上,宁馨就像马上要上刑的壮士,一路哭丧着脸。 时至傍晚,整条街上都是炊烟袅袅。 隔着一条街就是淮南书院,这附近住的人家也都境况不错,家里做的晚饭味道也很香。 宁馨贪婪的嗅了一路,嘴里念念叨叨。 “吴家晚饭吃的是烧鸡呀。” “王家怎么又烧鱼吃了,都吃了好几天了。” …… “这家吃的是什么……好像是八宝鸭哎,好香啊,李爷爷也做过的,好想吃……” 熟悉的香味儿盈满鼻尖,宁馨忽地瞪圆双眼,挣扎着从阿林的背上跳了下来,飞奔进了自家敞开的大门。 “李爷爷!叔爷!你们终于来了,我都想死你们啦!” “小小姐!” 阿林紧跟其后跑了进去。 只见宁府的院子里面,两个之前曾经来过的老人家正站在院子里。 一个带着围裙蹲在灶台边上,一边烧着火,一边还在留意着灶台上的菜肴。 被唤作叔爷的那个则拦腰将宁馨抱起来,正腾空扔着玩。 宁馨被吓得嗷嗷叫唤,一个劲求饶,白发白须的老爷子则气哼哼道:“老夫怎就排到了李贵后面?重新再叫一遍!” 第七十八章 被变态传染了 这傲娇的臭老头! 为了先叫谁后叫谁就这么欺负她。 可今天宁馨也倔起来,哪怕被扔的嗷嗷叫唤也不肯妥协。 “李爷爷做好吃的给我吃,叔爷就会欺负人!!” 于四叔一瞪眼,手上力气更大了些。 宁馨觉得自己脑浆子都快给甩出来了。 还是李贵把她从于四叔手里救了下来:“老爷快把馨丫头放下来吧,您路上不也说想她了嘛。” “谁想这小没良心的?!”于四叔眉头一横,但到底是把宁馨放到了地上。 八宝鸭的香味儿盈满了一院子。 宁馨贪婪的吸了吸鼻子,小跑进了厨房,看着灶台上已经洗切好的菜肉激动的不得了。 啊啊啊,她终于能吃上好吃的啦! 李贵跟在后面也走进来,笑着对宁馨道:“我们到的晚,菜场也没有新鲜的菜卖了,就随便买了一些,明儿,明儿李爷爷再给你做其他好吃的。” 宁馨笑的合不拢嘴儿。 这笑容直接持续到了晚饭结束。 因为家里做了好吃的,宁馨便叫阿林打包了一部分送去书院。 没办法,她就是疼孩子的家长。 一想到宁成文在书院里吃的不好,她就惦记。 李贵一回来立马就占住了厨房这样的地方。 阿林没有显摆成他刚学会的阳春面,好不委屈。 他打包好食盒刚准备离开,就见宁馨扯了个鸭翅膀下来递到了他嘴边。 “阿林哥哥辛苦啦,这个翅膀给你吃!” 小丫头小脸小手都油乎乎的。 可却温暖的让阿林几欲落泪。 呜呜呜,翅膀是多好的东西啊。 小小姐竟然给自己吃…… 他含着一包泪叼住了鸭翅膀,一步三回头的朝书院走去。 宁馨关上大门回到位子上。 八宝鸭总共两个大腿两个翅膀。 叔爷是长辈分的一个腿,宁成文是考生也分了一个腿儿。 剩下两个翅膀,刚才她给了阿林一个,现在就只剩下一个了。 于四叔噙着笑看看宁馨又看看李贵。 心里颇有种报复的快|感。 进门先叫你又怎么样,现在好吃的不还是给了我? 李贵不欲与自家幼稚到家的老爷计较,刚要开口,宁馨眼疾手快将那个翅膀夹起来塞进了他张开的嘴里。 “李爷爷吃!” “……”俩老头都是一愣。 “我吃这个!”盘子里的八宝鸭被宁馨拎着脑袋提起来,左手稳住,右手一较力——鸭脖和鸭头一起被她拧了下来…… 切,鸭腿鸭翅膀有什么好吃的,她还是更爱吃鸭脖! 小嘴吃的油渍麻花的,宁馨终于问起了正事:“那女的怎么样了?” 把生母程秀娥叫成那个女的,已经算是宁馨对于原身血脉的尊重了。 实际上要不是原身的关系,她都恨不得管程秀娥叫那个贱|人。 毕竟不管是对她做的事情还是对她爹做的事情,程秀娥这个人都是该死的。 于四叔抬头看看她,发现小丫头啃鸭脖的动作都没停,略略放心了些。 说道:“她日子过的不怎么好,郑家摊上了事儿,她男人叫给捉到了牢里。” “嗯?”这个走向倒是宁馨没想到的。 她之前只是委托叔爷和李爷爷去帮她查查程秀娥和郑家的底细。 毕竟程秀娥这个人蛇蝎心肠,谁知道她会不会再次来招惹他们父女两个。 至于如何收拾报复程秀娥,宁馨还没想好呢。 这怎么人就进去了呢? 难不成是叔爷的能耐? 她放下鸭脖热切的盯着于四叔,眼中亮着无比闪耀的光。 第一次见她就觉得这老头不是一般人来着,没想到还真厉害成这个样子。 于四叔被她盯得有些不耐烦,调转筷子头朝她的小脑袋打了一下。 声音爽脆。 “哎呦,您打我|干嘛!”宁馨揉着脑袋嘟囔。 于四叔哼一声道:“她男人是得罪了贵人,才进去的,老夫可没那么大的能耐。” “哪个贵人?” “一个阉狗罢了,狗仗人势的东西。”于四叔根本不掩饰轻蔑之情。 太监? 郑家怎么会得罪上太监? 见宁馨坐在那儿蹙着小眉头沉思,满眼的不可置信。 李贵在一旁补充道:“她男人在赌场带人设局抽水,刚好就骗到了那位老太监的干孙子身上。” 郑屠户在赌场的油水越赚越多,甚至连主业都懒得干了。 每天几乎都泡在赌场里面,四处搜寻有钱但比较蠢的“大肥猪”。 之前都没什么事,他赚的钱多,程秀娥日子过得也舒坦,俩人几乎就扎在了赌场里面。 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俩人终于是踢到了铁板上。 骗到了老太监孙秀英的干孙子身上。 这位老太监是前朝旧人,深受先皇的信任,本来这样的人是该陪葬的,但先皇念他陪伴多年,未曾享受过人生,竟在弥留之际将他放出了宫。 至此,孙秀英也成了本朝唯一一个能够返老还乡的内监。 此人在宫内便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回到老家淮南以后虽说低调了不少。 但也并非任人宰割的。 于是,在发现干孙子被郑屠户设局以后,老爷子便亲自出门去了趟府衙。 他出来之后,赌场被关停不说,郑屠户一干人也都被捉到了牢里,生死不明。 于四叔和李贵到了镇上的时候,这件事情已经传开了。 郑家四处奔走,希望能找到办法将郑屠户放出来。 就连程秀娥这个内人,也被婆婆撵着出来四处寻找关系。 于四叔放下筷子,淡声道:“那女人若是实在找不到办法,说不定会来寻你爹爹的。” “嗯。知道了。” 对此宁馨倒是没什么太大反应。 府城还好,县城里基本大部分人都知道她爹爹被圣上嘉奖的事情。 又得了案首。 这样在知县哪里挂了名号的人,程秀娥要是真的来找他帮忙,也实属正常。 “放心吧,我爹爹又不是傻子,那女人都那么坏了,他咋会帮她呢。” 于四叔看看她,嗯了一声:“希望吧。” 希望你爹到时候真的能狠下心来吧。 …… 同一时刻,宁成文刚从书院门口接下了阿林送来的吃食。 听说于四叔和李叔都回来了,宁成文心里的担忧散去了不少。 这相当于家里终于有大人管了,他再也不用担心馨儿这个小不点和阿林那个小傻子在一起会不会受什么委屈了。 食盒里的香味儿一个劲儿往外飘,宁成文咽了咽口水,加快脚步朝宿舍走。 为了避开陆明远,加上辛淮的邀请,他已经搬来和辛淮同住了几天了。 他对这个新舍友非常满意。 虽说辛淮真的不怎么学习,但人很好,从不会打搅他。 房间里也没有其他人屋子里的酸臭味,反倒总是有种香香的味道。 宁成文自己就是个干净人,很喜欢这样的环境。 他提着食盒三步并作两步,推开门便道:“我家里带了些吃的,快……” 他想说快拿碗筷,咱们一块儿吃。 可眼前一幕却让他的脑袋停滞了片刻。 辛淮正背对着房门在换衣裳。 如墨般的乌发垂在腰间。 背部的肌肤白而细腻,肩膀单薄清瘦,腰肢很细,弱柳扶风一般。 这……这…… 宁成文的脸莫名其妙就染上了红。 这……这,自己该不会被陆明远那个变态给传染了吧…… 第七十九章 别瞧不起小孩 “滚出去!”一只鞋子凌空飞来,正中宁成文的面门。 辛淮声音清冷干脆。 宁成文像个被煮沸的虾子,慌忙退出来,又关上了门。 这会儿正是放课时分,学生们多数都去了饭堂吃完饭,所以宿舍很安静。 宁成文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整个人都不好了。 方才那种仿若一股热流贯入心脏的感觉让他彻底无法平静了。 他这是在做什么啊! 辛淮可是把他当成好友兄弟的啊,他怎会产生这样的绮念呢?? 肯定是被陆明远那个变态给传染了! 此时门内的人终于换好了衣服,推门出来。 刚才赤|裸着脊背的玉人此时已经又变成了往日规整的样子。 “你看见什么了?”辛淮倚着门,眼睛死死盯在他的脸上,时刻关注着他的表情。 “没……没有……”宁成文的脸更红了。 俩人离得太近,一股属于辛淮的恬淡的馨香环绕着宁成文。 他心跳骤快,慌得不知所措。 面前审视着他的辛淮仿若地府的判官,宁成文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生怕心里的恶念会从眼神里泄露出来。 辛淮又观察了他一会儿,发现这人并没有看破自己性别的秘密。 便也朝后退开两步,将门口空出来:“进来吧,以后回来记得敲门,下不为例。” 宁成文头低低的,手里的食盒捏的死紧,低声应下:“知道了……” 他想说一句抱歉。 却又不知是在像谁道歉。 书院是有自己的浴堂的,别的宿舍的人一起沐浴也没觉得怎么样。 辛淮从不去,宁成文过去并不觉得怎样。 现在……却似乎明白了其中原因。 “我家里带来的吃食,你一起吃吧。”他期期艾艾将食盒放在了二人中间的桌子上,低着头将里面的八宝鸭和冬瓜汤拿了出来。 香气瞬间就盈满了整间屋子。 辛淮咽了咽口水,又瞥了他一眼,哼道:“木头木脑的一个人,运气倒是挺好,还有宁馨那样的女儿。” 往常,听到有人夸奖女儿,宁成文一定高兴的不行。 但今日,他罕见的没有答话,只是点点头:“你要喜欢,下次我叫家里多送些过来。” 吃完了家里送来的东西,宁成文收拾好又去教舍看了会儿书。 等到天色大黑以后,才深一步浅一步的回到了宿舍。 辛淮应该已经睡下了,他床前还多了一面深色碎花的棉布帘子。 将他的床遮的严严实实。 宁成文更别扭了…… 次日一早,辛芷菁起床,发现屋内空空荡荡。 属于宁成文的那张床已经被收拾的整整齐齐。 他所有的东西都已经不见了。 这是搬走了?怎么都不和自己说一声。 辛芷菁也觉得挺不高兴的。 本就是好意收留他,这下可好,人说走就走,连句招呼都不打。 “算了算了,本姑娘还不想跟他一起住呢!” 她哼了一声,索性一把把棉帘子扯了,扔到了对面的床上。 …… 自打于四叔和李贵到了以后,宁府的日子总算是走上了正轨。 宁馨不用再家里家外一肩挑。 家里的事情都交给了叔爷他们,她自己则是天天在府城四处闲逛。 想要最大程度了解一下府城说书的行情。 她每天跟着孙淼跑,孙淼去哪儿说书,她就去哪儿听。 为的就是了解一下这一个说书先生一天大约能赚多少钱。 如果自己真的能接手书会,那么到底能赚多少钱。 孙淼最开始很抵触宁馨,但无奈宁馨长了一张乖萌的笑脸。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宁馨天天叔叔长叔叔短的叫着,孙淼被她叫的也没了脾气。 连着跟着他跑了三天,孙淼终于是忍不住了。 他趁着赶场的间隙,问宁馨:“宁小姐,您到底是想干什么?那本子您要是不想卖也没关系,老这么跟着我像什么话啊。” 他语气不算太好。 宁馨倒也不气,不知从哪儿摸出个算盘子放在了桌上。 “我算了一下,过去有书会的时候,你每天最多能跑三场,每场最多一两银子,不算客人们的打赏,一天大约能赚三两银子,一个月就是九十两,对吧?” 小算盘被她拨弄得劈啪作响。 孙淼有些不明所以,却明显被她利落的气势搞得一懵。 宁馨也是故意的,本来嘛,这两位数乘法她心算就算出来了。 非得扛个算盘来,不过就是为了让孙淼不要小看他。 她又继续道:“但自从书会不在了,你每天固定的场地已经没有了,一天最多一场,你之前在的酒楼和茶社都被别人占了,你现在一个月能赚到五两银子都困难了吧。” 干这种江湖活儿是要有自己的小团体的。 跟孙淼抢活儿的那群人有十几个人,说书说的一般,但力气大,看起来又戾气横生的,孙淼哪里抢得过他们。 他低着头无言叹息。 原来书会在,他觉得抽成太高。 现在书会不在了,他突然意识到有组织的好处了。 有组织的时候起码有人庇佑他们。 不像现在这样,大家都是靠着力气抢地盘。 见孙淼不说话,宁馨将算盘递给阿林,探着身子问孙淼:“孙先生,若是再成立一个书会,您意下如何呢?” 那当然好了! 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 可张嘴的那一个瞬间,孙淼抬起脸对上了宁馨圆鼓鼓奶呼呼的小脸。 不看人,光听她分析利弊,那绝对是一个可以做领头人的人物。 可对上她这张小脸,孙淼怎么也无法相信,单靠一个小不点,书会就能重新建立起来。 他试探的问:“是世子大人要帮您了吗?” 要是有顾绯的帮忙,那倒是容易许多。 宁馨却是摇了摇头:“他不帮我们。” 她不是不想找顾绯,但自打那天见面以后,顾绯就出远门了。 宁馨往王府送了好几次信儿都被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 摆明了就是不会帮他们的。 可这钱就摆在面前,宁馨哪里舍得不赚,只好自己出头,先来忽悠孙淼。 “不行的,单凭你一个小姑娘,是不可能的。” 孙淼已经算是委婉了。 实际上他都觉得宁馨在白日做梦。 一个丫头片子,连知府的首肯都得不到,怎能牵头重新将书会办起来。 可等他将质疑说出口,宁馨却噗嗤一声笑了。 “就这个?那你不用担心了,罗知府已经答应了。” 第八十章 写个大女主复仇爽文 书会原本是属于民间组织的。 但不知为何,最近官府掺和到了里头。 罗知府又是新到任不久的官员,本地许多乡绅土豪还没将人认清楚。 所以虽然大家都知道筹办书会是极赚钱的买卖,但还是没人出手去做。 那些大人们都办不好的事情,孙淼怎会相信一个小孩子就能办了? 看出他的不信,宁馨直接将人带到了宋掌柜的书斋里。 “小小姐,您来啦。” 一见到宁馨,宋掌柜就仿佛看到了亲人一般。 阿大也热情的不行,又是端茶又是倒水,好一通张罗。 孙淼都看呆了。 一个小不点丫头,怎么到哪儿待遇都这样好。 要知道书斋的宋掌柜是出了名儿的抠门,恨不得路过一条狗都要薅人两根毛的,现在竟然主动给宁馨买点心茶水。 “孙先生您也坐。”宁馨倒是也没忽略他,客气的也给他让了座。 紧接着,她便对宋掌柜道:“批文的事儿……” 话音未落,宋掌柜脸上已经是掩不住的得意。 他喜滋滋的从袖口掏出一个文书,恭恭敬敬的递到了宁馨的手里。 “您瞧,一早官府就给送来了,跟您说的一模一样,我家内人去知府内宅拜访了几回以后,那边很痛快的就把这活计交给咱们了!” 孙淼目瞪口呆。 宁馨但笑不语,只是接过文书翻开看了看。 里面写着批准筹办书会的事情,后面倒是还写了些条条框框的内容,不过都很容易办到。 “辛苦您夫人了。”宁馨叫阿林递了个“花露水”的小瓶子给了宋掌柜。 宋掌柜喜不自胜。 这玩意现在金贵的很,花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 拿回去夫人肯定高兴坏了,说不定还能准许他纳了小蝶为妾呢! “孙先生,您现在觉得这书会能不能办了呢?”宁馨看向孙淼。 此时的孙淼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 但批文上的文字却清楚的映入了他的眼帘。 “可……可……可除了这个还有很多事情啊。” 官府批准是第一步,下一步还得整顿市场。 要想让府城所有说书的搜听书会的话也是个难题啊。 就那帮人,要是武力值压不过他们的话,根本不会有人听话的。 宁馨仿佛一眼就看透了他的内心,笑道:“这个你放心吧,只要你愿意牵头将那些你熟悉的说书人都集|合到一起,让我跟大家见一见,其余的事情我会找人去办的。”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孙先生也不必担心我是小孩子,我们家有大人的,就算是我撑不起来事情,还有大人呢,你别担心,我不会坑你的。” 孙淼还在犹豫。 宁馨弯了弯眼睛,虽是在笑,但眼中的神情已经不容置疑。 “文书你也看见了,以后府城的书会只能姓宁了,孙先生若是赏脸,那自然最好,若是不行……” 后面的话她没说,孙淼却莫名打了个寒颤。 天爷啊,谁家的孩子像她这样霸气啊。 他竟然连反驳一句都不敢…… …… 孙淼识时务,最终应下了这件事情。 出门去寻其他的说书人了。 宁馨晚走一会儿,又问了问宋掌柜最近的生意如何。 “好着呢!”宋掌柜笑的合不拢嘴。 他这么听话,还帮宁馨办各种事情,原因就是因为宁馨只出了一个主意,就让他家的书斋赚的盆满钵满。 宋掌柜是有商人的敏感度的。 他敏锐的觉得,只要抱住宁馨的大腿,他以后赚钱不会少的。 所以,也就有了之前让他夫人去说服知府夫人的事情。 虽说出面是宋掌柜的夫人。 但说什么,怎么说,却都是宁馨一句一句安排好的。 她查清了罗知府的性情以及内宅的许多事情以后,断定这人是个惧内的妻管严。 只要是说服了他夫人,这事就能轻而易举的解决。 当然,和官府谈定这件事情,其中也少不了花钱打点一下关节。 宁馨出手阔绰,宋掌柜办事就格外高兴。 就连他那个母老虎一样的夫人都喜欢宁馨喜欢的不得了。 还说宋掌柜是祖坟冒了青烟,才能碰上这样的小财神登门。 宁馨将文书整理好放进了衣服里面。 跟宋掌柜打了个招呼正准备离开,就听得后面的雅间出来了一个女子。 女子戴着帷帽面纱,细声细气道:“掌柜的可还有新话本吗?那些我都看过了。” “不好意思,我这儿的您都看过了。” 宋掌柜也挺惆怅。 借阅开始以后,书斋确实比过去热闹,也多赚了不少钱。 但供不应求,尤其是这些女眷们,来了多半都是来看话本的。 可他这儿也没有更新的话本了。 就连最近一卷的《怪侠捉妖师》热度也过去了。 “那好吧。”带着面纱的小姐叹口气离开了。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宁馨若有所思。 《怪侠捉妖师》固然很赚钱,但一直吃一本书也不是事儿。 刚才这个姑娘的事情倒是给了她灵感。 得写一些迎合女性的文学啊。 众所周知,女性才是消费力最强的群体。 一上头起来,不管是追星还是护肤,亦或者是给纸片人氪金,那都是最舍得的。 想到此处,宁馨跃跃欲试。 都是赚钱,书会和写书的事情可以两手一起抓。 晚饭时,她交代给于四叔一些关于书院筹备的事情。 于四叔已经习惯了这小丫头时不时出现的鬼主意,倒也没怎么细问,就答应了下来。 这些事情交代好,宁馨也没有耽误时间,吃了饭以后立马钻进了书房,开始埋头准备下一本针对女性的话本。 至于写什么…… 宁馨想起白天在宋掌柜那儿,那个姑娘说这些话本都没什么意思,全是些情情爱爱的把戏,看多了就腻了。 市面上的话本多是情情爱爱为主,尤其是针对女性读者的。 宁馨斟酌以后,决定换一条赛道,写一个另类一些的大女主。 当晚,书房的烛光一夜未熄。 她晃悠着小短腿在书桌边上趴了一夜,写了一个性格温柔善良,但因为种种原因被夫家陷害的女子重新回到婆家复仇的故事。 第八十一章 回府的诱惑 “宋掌柜,您家还有那本《回府的诱惑》吗?” “什么又卖光了?不是说好了给我留一册嘛!” 一大早,书斋门口就热闹的不行。 穿着绫罗绸缎的女眷们一水儿排在门口。 都在等最近最火的一部话本《回府的诱惑》的新书。 一听又卖完了,前面几个连夜来排队的丫鬟气不打一处来。 “你是怎么做生意的?!” 宋掌柜表情也十分为难,抱歉的表示:“真没办法了,书局那边已经连夜加印了,可还是供不应求啊。” “算了算了!”一个小丫鬟扔了二两银子在柜台上,说道:“这是定金,下回再来,您一定要给我家小姐留一本,她前儿在酒楼听了个开头,急的不行,一定要看后面的内容!” 宋掌柜连连点头应下。 却不料,后面排着队的人们也都凑上来,纷纷往他柜台上扔银子。 “这是我家的!” “先给我家小姐留着!” “别忘了还有我家夫人!” 一个女人约等于五百只鸭子,宋掌柜现在有种在开养鸭场的感觉。 脑瓜子嗡嗡响…… …… 在好不容易处理好了预约订书的事宜以后,宋掌柜终于发现了站在最后面的宁馨。 “宋掌柜生意很好呀。”宁馨看着他笑。 宋掌柜揉着脑袋,真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人生头一次感受到被银子砸脑袋的感觉,别说,还真挺疼呢。 “宁小姐,您手里到底还有没有富余的余书啊,有的话就通融通融,我花三倍价格跟您买还不行嘛!” 《回府的诱惑》近来大火。 其中波折离奇又狗血的故事,着实是让一众在后宅里受了委屈的女眷们找到了发泄的出口。 谁不喜欢看平时不够重视自己的相公,有一天跪舔自己。 谁不想看平时耀武扬威的宠妾,跪在自己面前忏悔啊。 虽然才不过上市几天的时间,但这本书竟然比上一本《怪侠捉妖师》还要火爆。 而且这一次宁馨也学聪明了。 因为之前曾经和张掌柜达成过口头交易,就是以后出书都会优先给他。 宁馨说话算数,这本书也是送回镇上博文斋出的。 这一次她不光是拿到了千字五千文的稿费,还谈了之后的版税。 就是一次再版她就再拿一次分成。 张掌柜虽然很心疼钱,但是当他发现了这本书的卖点以后,还是果断应下了。 男人看书看侠义看美女。 女人看书看情意绵绵,看狗血虐渣。 宁馨掌握的非常全面,这也保证了两本书都非常畅销。 但和上次一样,这一次她还是告诉张掌柜作者是她爹宁成文。 对此,张掌柜略微有点小疑惑。 毕竟能将一个复仇女人的故事讲的这样酣畅淋漓,真的不像是宁成文那样一个书生能做到的。 但不是宁成文还能是谁? 难不成还是面前这个比门槛儿高不了多少的小丫头? 真是笑话。 宋掌柜倒是更聪明一些,他已经猜出这本书的作者很有可能就是宁馨。 毕竟这丫头可不是一般人。 能支招让他做阅览。 还能果断出手垄断了府城的整个说书行业,让所有说书人都为她所用。 这样的能耐,不过是写一本书罢了。 宋掌柜觉得应该难不倒她。 但既然宁馨不说,他也肯定不会点破。 只是拐着弯儿的打听,想从宁馨手里多搞几本回来解一解燃眉之急。 宁馨摊平小手,耸耸肩膀:“我这儿也没有了。” “唉。书局那边速度实在是太慢了,实在耽误我赚钱。” 宋掌柜一锤柜台,又想到什么似的,问宁馨:“怎么这书突然一下子就这么火了,您可是用了什么办法?” 十分畅销的话本从前也有过。 但包括《怪侠捉妖师》在内的所有畅销话本,都还没有过像《回府的诱惑》这么大的热度。 搞得他家门口天天大排长龙。 也不止是他家门口,府城的其他几个书斋也都是一样的,大家都在等着买这本书。 宋掌柜好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馨笑着坐在椅子上,抬着下巴朝对面的茶楼扬了扬头:“您去瞧瞧对面说什么呢吧。” 书会的事情在罗知府批准,和孙淼的四处周旋之下,总算是步入正轨。 当然,这其中免不了还有一些暴力压迫。 宁馨自己肯定解决不了,她就花钱叫于四叔和李贵出去找人帮忙。 有钱哪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何况除了钱之外,她手里还有罗知府的许可。 由此之下,那些零散的说书人要么就是转投到了宁馨的手下。 要么就是比不过她家的势力,直接离开府城,转去其他周边城市说书了。 就这么着,府城的书会已经完全归了宁馨所有。 原本想象中十分艰难繁复的事情,竟然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之内就解决了。 现在于四叔负责说书先生们的安全,孙淼负责出去谈场地。 宁馨负责提供最新的话本版权,偶尔还会去书会现场给大家打打鸡血。 宋掌柜推开窗子朝对面的茶楼眺了眺。 只见茶楼内的茶客多到几乎已经坐到了街上。 大家都在聚精会神的听着台子上两位的精彩表演。 按理说说书就是一个人说,两个人那叫相声。 可自打宁馨接手书会以后,不知道抽的哪门子的风,竟独创了多人共同说书的先河。 “今儿给大家说的是,这林频茹受难离侯府,甄妮弗禁忌偷睡袍。” 啪地一声惊堂木响。 台子上一个水蛇腰,芙蓉面的姑娘款款起身,软着腔说道:“侯爷,既然您喜欢刺|激,那我们当然要贯彻到底咯!” …… 缥缈又吸引人的声音从对面茶楼穿过马路到了宋掌柜的耳朵里。 他听得目瞪口呆,又面红耳赤。 好家伙,这是话本的有声演绎么? 竟比听秦楼楚馆的姑娘们说话还要引人遐想。 虽说这姑娘技艺并不如旁边的男人,但声音的特殊性,加上与故事的完美结合,还是让现场的人们都听得聚精会神。 宋掌柜也是聚精会神,半晌才回过神来:“这也是您自己想出来的?”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小不点。 宁馨弯着眼睛笑的一脸单纯无害。 她可没想用好听的女声刺|激谁。 她单纯是把后世的有声小说提前了几千年而已嘛。 光听一个老头子自己讲有什么好听的。 当然是要各自角色扮演,听到的故事才能更有趣呀。 第八十二章 你是他爹 话本角色演绎既能推动话本热卖,也能促进书会赚钱。 更重要的是,这个朝代女性几乎没有赚钱的机会。 宁馨这是给了少部分女性求生的机会。 虽然这样抛头露面,又是说书在很多人看来和青楼女子没什么两样。 但宁馨的心理疏导做得好,让书会仅有的几位妇女都以自己的职业为荣,觉得自己是在靠声音吃饭,而不是身体吃饭。 从宋掌柜这里出来,对面的场子也刚好结束。 两位说书人结伴从里面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宁馨。 “小小姐,您是特地来瞧我的吗?” 刚才那位说书的姑娘叫青鸢,是孙淼带进书会的。 听说二人家里原来是邻居。 但后来青鸢家中出了事情,继母想将她卖去青楼。 孙淼看不过,便出钱将她买了下来。 原本只是想让她在书会做做打扫的工作,但被宁馨发觉了她声音的天赋以后,便带进了说书的行业。 青鸢也是个聪慧的。 别的人都觉得丢脸的事情,但她却想的通。 在青楼给客人宽衣解带不丢脸,在路上拿个破碗管人要饭不丢脸。 凭什么她靠说话卖艺赚钱倒是丢脸了呢?! 像宁馨说的那样,这不公平。 所以,她愿意自己努力,给自己求一个公平。 今日便是她第一次出来上工,带她的是宁馨给她找的“师傅”。 宁馨的书会也是要抽成的,但没有之前那么严重,她抽百分之三十的成。 但毕竟今天是青鸢第一次赚钱,宁馨想给她留个纪念。 刚想说今儿就不收份子钱了,就见青鸢已经大大方方将钱从荷包里倒了出来,双手捧着送到了宁馨的面前。 “小小姐,这些都给您,我平时在书会吃住,也花不到什么钱,这些都给您!” 和宁馨见过的其他姑娘相比,青鸢长得其实并不怎么漂亮。 有些黑黑的,眼睛也不大,单眼皮,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 但她脸上青春洋溢的笑容却格外的戳人。 宁馨看着心里暖洋洋的。 从穿越前到现在,她内心深处一直最喜欢的职业仍旧是教师。 她喜欢那些青春的脸庞在她面前绽放笑容的样子。 她喜欢他们灿烂的样子。 她喜欢他们走向正轨,未来也能一片坦途的样子。 …… 自打建立了书会以后,宁馨天天带着阿林早出晚归的。 于四叔和李贵也跟着她忙活。 宁馨一直觉得自己能在这个世界做出一番成就,跟自己生存的环境脱不开关系。 因为不管她做什么,身边总有人支持她。 不管是宁成文还是这俩老头。 就连筹办书会这件事情,于四叔都没有多问就按照她的要求去做事了。 谁家家长能这么开明啊? 反正宁馨自己是没有见过。 回到家里又已经天黑了,宁馨随便吃了几口饭,就瘫在床上不肯再动了。 太累了。 真是太累了。 比她当班主任一天上十多个小时的班还累。 除了身体疲劳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就是她的心一直在提着,一直在惦记着宁成文在书院里面的事情。 想到这儿,她抬起疲惫的小脑袋,朝门外喊了一声。 “把白天备下的吃食送进来吧。” 半晌,阿林闷闷的应了声:“知道了。” 但才走几步,他又退回来,小声说道:“小小姐,您真要那个啊……可是……” 宁馨没工夫跟他墨迹,重重嗯了一声。 “没什么可是的,快点。” “好。” 阿林不敢再多问,只得匆匆忙忙跑出去准备。 很快,阿林低着脑袋带了几个油纸包回来。 另只手里还提着一壶桃花酒。 这个季节是桃花酒最香甜的季节,白天小小姐非要他买一壶回来。 阿林虽然年纪不大,但看着比他年纪还小的宁馨,他总觉得这酒不该给她喝…… 可宁馨表情却不容置疑。 见他磨磨蹭蹭站在门口不肯上前,宁馨瞪着眼吓唬他:“再不给我我可要罚你了!” 罚阿林不用别的,让他一顿饭少吃一个馒头,就能给这货饿的抓心挠肝的。 不出所料,阿林闻言,着急的朝前迈了一步,赶紧把手里的吃食都放在了屋内的桌子上,然后头也不抬的出了房门。 房门将关未关之时,宁馨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今儿不用你给我守夜了,你回去睡觉吧。” “……” “是,小小姐。” 阿林垂头丧气朝自己的房间走。 他不明白,为何小小姐会突然想要喝酒,还不肯让他在门口守夜了。 “阿林,干嘛去?” 路过于四叔的屋子时,阿林被拦下。 阿林给宁馨守夜,这是府里默认的事情。 毕竟宁馨年纪还小,又是个姑娘家,大家都自觉的认为宁馨是需要更多关照的人。 可今天怎就不需要了? 听阿林说完,于四叔也有些疑惑。 他皱着眉朝宁馨的院子瞧了瞧,阿林扭捏的补充:“小小姐还叫我买了桃花酒……” 于四叔眉头皱的更紧了。 这孩子真是反了天了! 多大年纪竟然敢喝酒??! 但想一想,于四叔又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 该不会是孩子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无处发泄,所以才想要喝酒的吧。 毕竟这丫头片子几乎已经超越了他这个老年人的认知了。 过分聪慧过分成熟。 但也正因为这样,所以才格外让人担心。 “别说话。”于四叔踮着脚尖朝前走了几步。 阿林眼睛一亮也跟在后面,想要去看看怎么回事。 二人就这么蹑手蹑脚的走到了宁馨的房门口。 屋内的灯亮着,光线不算太亮,但隐隐能看到两个身影在屋子里坐着。 阿林一下子眼睛就瞪圆了。 怎么回事?!他这才刚走一会儿,怎么小小姐房间里就进人了呢? 他急切的就要往屋子里冲,但被于四叔一把给拦了下来。、 他睨了阿林一眼,示意他先听听怎么回事。 “……”阿林知道自己脑子不够用,也只好听老爷子的,攥着拳头趴在门口,小心翼翼的听着里面的动静。 “你说我爹爹不肯和你住了?为什么啊?你是不是欺负他了?你都不帮他,他在书院里被人欺负了怎么办?你这人怎么说话这么不算数呢!” 宁馨一水儿的质问从屋内传出来。 紧接着,一个同样有些熟悉的声音紧随其后:“你着什么急啊,小丫头,知道的他是你爹,不知道还以为你是他爹呢!” 第八十三章 首辅家的女儿 屋内,辛芷菁大喇喇的瘫在宁馨的床上。 桃花酒已经开了封,淡淡的花香混合着香甜的酒味在屋内飘散开。 宁馨着急的满地乱蹦,恨不得现在就跑去书院给自家崽子出头。 辛芷菁倒是好,一手鸡腿一手酒杯,惬意的不行。 “不许吃了,跟我说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宁馨夺过她手里的鸡腿,气势汹汹。 正啃得香的鸡腿被人抢走,辛芷菁撇撇嘴,坐直身子给她讲起了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从陆明远看上宁成文说起,一直说到鸡腿都凉了方才罢了。 宁馨小嘴张成一个圆,半晌都没有说出话来。 妈的,她以为只是单纯的校园霸凌。 但没想到这其中竟然还掺杂了性搔扰的问题。 “狗崽子!”她气的想骂人。 辛芷菁觉得好笑,俯身过来撸了撸她圆滚滚气鼓鼓的小脸蛋。 宁馨嫌弃的甩开她的手:“都是油!” “呦,这是嫌弃我了,那还要不要我帮你爹爹了?” 辛芷菁又捡起鸡腿继续啃。 书院饭堂的饭荤素搭配的不错,但到底是没有外面卖的好吃。 她被她爹派人强行塞进书院读书,身上根本没有多少钱。 幸亏还有小不点这个小财神时不时接济她,给她买点好吃的。 宁馨站在原地定了定神,突然看向辛芷菁。 一双滚圆的眼睛里突然浮现起精明狡猾的笑意,像个小狐狸。 “阿菁姐姐,我要是没猜错的话,令尊便是在朝堂上德高望重的聂黎聂首辅吧。” 辛芷菁一怔,手里的鸡腿差点没直接掉地上。 “你怎么知道的?” 宁馨笑的风轻云淡,耸耸肩膀:“你说你姓辛,但找你的那些黑衣人拿的那副画作的衣服上却挂着聂家的玉牌,加上你口音也不是此地人,很明显是从京城来的。” 宁馨早就怀疑过辛芷菁的身世。 能以女扮男装之身轻易进到淮南书院读书。 之前追捕她的黑衣人也能在一夜之间消失不见。 很明显,这姑娘的身份比她想象的还要高。 “你在书院里叫辛淮,而刚巧聂家长子便是即将路过淮南回京城的聂淮聂将军,我要是没猜错,你能在淮南书院读书,应该就是在此处等你兄长来迎你回京呢吧。” 一长串的话说完,辛芷菁已然是目瞪口呆。 宁馨小口抿了一口茶水,慢条斯理道:“我是不是该叫你聂芷菁啊,首辅家的大小姐。” “我真想看看你这小脑瓜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聂芷菁放下鸡腿,又想来扒拉宁馨的脑袋,被她眼疾手快给躲掉了。 “好啦,你全猜对了行吧,你最聪明啦,你想让我做什么,阿菁姐姐保证全都照做还不行嘛!” 聂芷菁是因为逃婚才离家出走跑出来的。 原本是想要一路闯荡的,但没想到才到了淮南就撑不下去了。 遂联系上了远在边关的她兄长聂淮。 聂淮平生最是心疼这个妹妹,得知消息以后,立马派人给家中递了信,并承诺回京之时,会来接她共同回京。 至于成不成婚的,聂淮也说了会帮她解决。 但毕竟她是个姑娘家,只身在此地传出去恐怕有碍名声。 所以聂淮托人将她送进了书院,打发时日。 没想到这一切竟然被一个小丫头片子分分钟给看破。 这让原本就极其喜欢宁馨的聂芷菁更加喜欢这小丫头。 恨不得直接把人打包带走算了。 在京城见了那么多高门的小姑娘小少爷们,哪一个有宁馨这么聪慧的? 宁成文真是有福气啊。 搞得她都想生个娃娃试试了。 算了算了,她也未必能生出这么玉雪精灵又聪明的不像话的小孩子。 捏住了对方的把柄,宁馨倒也没有提什么不得了的大要求。 只是想让她帮忙把陆明远从淮南书院赶出去。 “就这?”聂芷菁一挑眉。 就算是宁馨不说,她也是早晚要收拾陆明远的。 最近一直没有动手,只是因为这货身体还没有完全好,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实在不是下手的好机会。 “你的办法不行,听我的。” 宁馨仿佛一眼就能看出她在想什么主意,勾着手指叫她附耳过来。 聂芷菁莫名就被她带着走,乖乖将耳朵递了过去。 …… 从宁府出来已经是三更时分了。 聂芷菁一个人把一壶桃花酒都喝完了,出来的时候人都是晃悠着的。 宁馨不太放心,想亲自去送她。 可聂芷菁不干。 “你才这么点高,就算是有坏人你又能帮什么忙!?放心吧,你阿菁姐姐我啊,从小就学了防身术,一般的小毛贼都不在话下!” 说完,她重重打了个酒嗝儿,熏得宁馨脑瓜子都疼。 只得站在门口,朝她晃晃小手:“那你自己小心,期待你胜利的消息啊!” “嗯。” 聂芷菁踉踉跄跄离开了宁府。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宁馨也转身回自己房间睡觉去了。 殊不知,在她关门的那一瞬间,一道黑影从她门口闪过,直接跳上房顶,朝聂芷菁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 …… “防贼防盗闭门关窗,????排排坐!”咚的一声,打更人敲响了三更的锣鸣。 夜里的冷风加上锣鸣的声音,让聂芷菁稍稍醒了醒酒。 来到书院门口,她找到翻墙出来的位置。 下面垫着的石块还没有撤走。 她踩上去,扒住墙沿,刚想翻上去,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 “谁?”她被吓得一惊,立时掉转过头,看向了后方。 只见一个白发白须的老者站在离她不远的位子。 “是你?” 于四叔她也见过,是来给宁成文送东西的时候见得。 知道这是宁家不沾血缘的亲戚,宁馨与他感情还挺好。 一见是熟人,聂芷菁倒是没有方才那么害怕了。 “都说了我自己能回来,这丫头还非派你来送我。” 聂芷菁以为他是宁馨叫来的。 于四叔却是摇了摇头:“她不知道。” “那你是来干嘛的?” 于四叔微微蹙眉,淡声道:“你们刚才在房内说的话,我听到了,你只管告诉我陆明远住在哪间房里,其余的我自己解决,保证不会连累你们。” 于四叔深知宁馨叫他们跟来府城的目的。 这丫头贼的很,从第一次找到他开始,就全都是精心的小算计。 但他也知道,这算计里也带着真情。 所以,他也宁愿亲自出手来帮宁馨解决那些会影响她心情的人。 比如,这个猥琐恶心的陆明远。 于四叔觉得,他来出手,应该比委托这个首辅家的阔小姐更合适一些。 听完他说的话,聂芷菁是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于四叔不耐烦的又皱了下眉,她才从惊慌中找回自己的声音。 “那你知道了我的身份?” “嗯。”于四叔眼皮也不抬。 不过是首辅家的女儿罢了,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关系。 就算是皇上的闺女,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丫头片子罢了。 也正因为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片子,所以于四叔不相信她能解决的了陆明远。 那种流氓,还是应该靠自己。 见他并未对自己的身份有什么表示。 甚至眼中还流露出些许烦躁,聂芷菁反倒是镇定了许多。 宁府还真是卧虎藏龙啊。 原来她以为那俩老头不过是宁家的穷亲戚罢了,现在一看,这人的心理素质不亚于宁馨。 更强过弱鸡一样的宁成文。 但再强又如何? 收拾陆明远的事情她已经和宁馨商量好了对策,根本用不着别人插手。 “这事我来解决就可以了,你回去吧。”她态度还算客气。 于四叔脸上的表情却是更加的不耐烦。 “你能有什么办法?” 这就是摆明了不相信她。 聂芷菁咬了咬后槽牙,眯着眼睛看着于四叔:“我是不如您身手好,可我有脑子。” 能从宁府一直跟到书院都没有被她发现,聂芷菁必须承认,这老爷子身手不错。 但这老头摆明是想武力解决问题。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么刚刚和陆明远发生过矛盾的他们三人,立马就会卷入到是非的旋涡里。 “下个月院试就要开考了,你不希望这件事情影响宁成文考试吧,那就听我的,赶紧回去,这件事情我不会和宁馨说。” 说完,聂芷菁再也不看身后的老头,重新踩到石头上,一把墙头,顺势翻了进去。 于四叔站在原地想了好半天,最终只是长叹一口气,没再多说。 他怎么隐约觉得宁馨好像不咋需要他了呢? 他的在这个家里似乎好像是越来越没有价值了啊…… …… 下个月就是院试,淮南书院对宁成文这个两科案首抱了很大的希望。 但之前因为陆明远的事,加上频繁更换宿舍。 宁成文状态不佳,在上一次的院内考试中,考到了十名开外。 惹得一众夫子都急的不行。 最终山长不得不亲自找到舍监,给宁成文单独找了一间环境更加好的单人宿舍。 这也总算是帮他解决了在魏凌宿舍打地铺的尴尬局面。 因为院内考试成绩不佳,宁成文心里颇感羞愧。 就连休沐日都没有回家,而是托人给宁馨带了信儿。 说自己就在书院温书了,就先不回去了。 读书考科举,对于宁成文来说一直都是改变人生命运的重大机缘。 可是原来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在为功成名就读书。 但不知何时起,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在为女儿宁馨在读书。 书院的束脩是女儿写书赚来的,书院的关系也是女儿亲自找到的。 加上家里时不时就会送些补身的吃食过来。 身边的同窗都羡慕他家中关照的多。 宁成文却只觉得憋闷。 他害怕自己考的不好,他害怕自己不能达到宁馨的期望。 他害怕看到女儿失望的神情。 他太怕了。 坐在桌前也无心学习,宁成文无助的抓了抓脑袋。 重重的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啊,哪道题不会做,我给你瞧瞧?” 不知何时进来的辛淮晃悠着进了他的房间,朝桌上的习题瞥了一眼,又耸耸肩,不好意思道:“说早了,我也不会,哈哈哈。” “今儿休沐,你怎么不回家呢?” 辛淮毫不客气的坐在了宁成文的床铺上。 “我……我要留下温书。” 宁成文不知道和眼前这人应该聊些什么。 自打上次撞破了他换衣服的场景,宁成文就总是会梦见那个画面。 他自己也想不通,为什么只是一个消瘦的背影,就会在他梦里出现那么多次。 难不成他本身就是个变态,只是刚刚出现端倪? 他下意识的朝旁边退了退,离辛淮远了些,避免二人靠近时,他脑子里再出现什么不好的画面。 辛淮也注意到他的动作。 不满的皱了皱眉。 “哎,你不至于吧,就因为上次我骂你了?搬宿舍不说,还躲我。” 宁成文涨红了脸,不知所措道:“不是的,不是……” 他怎么好意思说是因为梦见的次数太多,害怕了呢。 “算了。”看见他这副样子,辛淮摆摆手:“对了,陆明远身子恢复的差不多了,已经能下床了。” 宁成文脸上的红慢慢褪去,换上了不适的青白色。 一想到陆明远,他就觉得恶心。 “他那边我来搞定,你就放心温你的书,听说你县试府试都是案首?那你就努努力争取考个院案首回来,拿个小三元,也叫你家小不点高兴高兴。” 辛淮说完,起身准备离开宁成文的房间。 她此番前来,就是来给宁成文吃定心丸的。 这也是宁馨告诉她的。 说实话,她最初是不太喜欢宁成文的。 她总觉得这个人身上有一种不符合他年龄的迂腐和木讷。 甚至无法想象这样一个人是怎么能生出宁馨那样精灵古怪的小丫头的。 但自从在宁馨那里听说了宁成文的身世以后,她突然就能理解宁成文了。 和自己这样快意人间的人不一样。 宁成文能从苦难的泥淖里站起身,还能走到这里就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他的人生再也经不住太多的波折了。 所以宁馨哪怕是个小孩子,也想要拼尽全力保护她这个爹爹。 而此时,这份保护欲已经传递到了聂芷菁身上。 她看着面前的宁成文,笑容明亮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放心吧,陆明远想要动你,得先过我这一关!” 第八十四章 不可以亮爪子了哦 她的声音干净,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爽脆。 宁成文在某一个瞬间突然就失神了。 对面人的每一句话都集|合在一起,然后汇成了一个漂亮的烟花。 在他的脑海里炸成了一个灿烂的晚霞。 窗外,晚霞璀璨逼人。 辛淮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房门没有关好,迎着走廊的来风呼哒呼哒。 他缓步走过去,手指僵硬的关上了房门。 重重一声,也将自己心里奇怪的想法都关在了门外。 有人说要保护他…… …… 辛淮说话算数,她保证不会让陆明远骚扰到宁成文,就一定会做到。 所以,在陆明远痊愈以后主动来找她的时候,她竟然很快就接受了他的道歉。 对此,魏凌非常不高兴。 他有一种被队友背叛的感觉。 “成文你说,你说那辛淮怎么回事啊,那种老变态他竟然还跟他说话!多恶心!” 饭堂里,魏凌一边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饭菜,一边用眼刀子狠狠在不远处的辛淮陆明远身上来回割。 “明明咱们仨才是一伙儿的!”魏凌很不高兴。 宁成文只是转头扫了一眼。 看见辛淮正在不远处的桌子旁,由着陆明远殷勤的给她端茶递水。 心里不由生出一股莫名的感觉。 辛淮这么做,似乎都是为了他…… 发现他在偷看,辛淮偷眼朝他笑了笑。 红似樱桃的唇微微勾出一个弧线,唇角上扬,明艳的仿佛屋外的骄阳。 宁成文像是被雷击中一般,赶紧将头转了回来。 埋头吃碗里的饭。 魏凌惊讶道:“哎,成文,你脸红什么啊。” 宁成文头也不抬:“没、没什么……” …… 从饭堂出来,陆明远一步不离的跟在辛淮的身后。 眼中的殷切和热烈比方才在饭堂时候又多了几分。 “刚才吃好了吗?要不要放了课,我出去买些桂花糕给你吃。或者我带你出去听书啊,听说最近出了个新话本,在城里茶楼特别火。” 他舔了舔唇,偷偷摸摸抬起手,想要往辛淮的肩膀上放。 却被辛淮无情的甩开。 还瞪了他一眼:“再动手动脚你试试!” 陆明远被骂了,也并不生气,反而笑容更大。 他喜欢小白兔,也喜欢有脾气的小辣椒。 尤其是辛淮这种。 长得好看,性子又好玩。 勾的他心里痒痒的。 “好好好,哥哥不碰你。”陆明远哄道:“但总不能老这样啊,什么时候你搬去和我住吧。” 说到此处,他咽了下口水,喉结狠狠地滚了两下。 本来上次挨了顿揍以后,陆明远也想着这几个人不好惹,准备转移目标的。 可哪成想他身子养好以后,竟等到了辛淮主动来找他。 还跟他表示,也不是完全对他没意思的。 只是一看到他四处留情的样子,就觉得生气,所以上次才下了那么重的手的。 陆明远听完以后简直是心花怒放。 这小脾气,还有些拈酸吃醋的小性儿。 简直是太招人了! 加上宁成文那边现在山长和夫子看的紧,所以他自然就把全部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辛淮身上。 每天跟着他同进同出,恨不得早日将这个妙人儿收入自己的麾下。 辛淮看出这老流氓眼中的欲望。 他翻了个白眼,转过脸又换上一个似有似无的笑。 抬手用指尖勾了勾陆明远的下巴。 软着声音道:“在宿舍有什么意思,中规中矩的,没想到哥哥这么没劲啊。” 陆明远简直被他这一声哥哥叫的腿都软了。 连忙抓过他的手,嗓子都发哑,说道:“哥哥这不是怕你遭罪吧,那你喜欢什么地儿,都行。” 辛淮将手从他手里抽出来,背到身后,嫌弃的蹭了两下。 复而又挑眉道:“书院明德楼后身有个夹道,一到晚上就没人了,就那儿如何?” 明德楼内是书院珍藏书籍的地方。 那里平时也有学生负责打扫。 因为山长敬佛,所以明德楼正门口还拜访了一个巨大的坐佛像。 端庄恭肃,看起来好不威严。 此刻,辛淮却说在那里…… 陆明远被这样的提议刺|激的心肝儿都要跳出来。 他恨不得现在就把辛淮搂进怀里。 自然忙不迭应下:“都听你的,都听你的,哥哥都听你的。” 辛淮弯了弯唇,笑眯眯道:“那好,后日夜里三更一刻,你若不到,以后便别同我说话了。” “好好好,那咱们不见不散!” 看着陆明远急色的模样,辛淮的笑容更加灿烂:“好,不见不散。” …… 同一时刻,宁馨坐在茶楼听书。 青鸢自打第一天上台以后,便多了不少拥趸。 毕竟别说在淮南府了,就算是在整个天下,女子抛头露面出来说书的也实属罕见。 更何况这位青鸢姑娘又真真是生了一副好嗓子。 念白的时候声音甜的让人浑身都软了。 “好!”茶楼内,一个五短身材的中年男人使劲儿鼓着掌,眼神也仿佛钉子一般盯在青鸢的身上,一刻都不舍得离开。 宁馨抿了口杯子里的茶,低笑。 没想到这位陆老爷竟是个声控,这倒是省了她不少的算计。 因为《回府的诱惑》还在畅销当中,说书也是为了促进销售。 所以,青鸢每天只说一点点。 勾的底下的客人们都抓心挠肝的。 看着青鸢从台上鞠躬退场,陆老爷立马就着急起来,起身就朝着门外追了出去。 他捯饬着小短腿儿的样子格外滑稽。 这样的身材是怎样生出陆明远那样身高腿长的人的呢? “阿林,你去跟着青鸢,别叫她出什么事。” 虽然青鸢那边她都已经安排好了,但她到底是个姑娘,宁馨还是不放心。 叫阿林跟着去。 “小小姐,那你呢。” 跟着宁馨跑了几天书会,阿林和青鸢也很熟。 但他更看重的人还是宁馨。 “她这里有本世子呢,你去忙你的。” 正说着,一个一身绯色薄衫的男人大步流星走过来,坐在了宁馨身畔。 正是消失了许久的顾绯。 宁馨看见是他,惊讶的瞪圆了眼。 好半天才叫出一句:“世子哥哥。” 顾绯一挑眉:“不是让你把前缀去了么。” 他不喜欢别人叫他世子。 就好像他不喜欢淮南王府这个牢笼一般。 “哥哥,你最近都去哪儿了?”宁馨倒是很乖巧,还抽空分神给阿林递了个眼色,让他赶紧去跟着青鸢。、 阿林得令离去。 顾绯似笑非笑的看着宁馨。 “我倒是小瞧你这丫头了,本想我从京城回来再帮你解决书会的事儿,怎么我一回来就听说府城的书会已经姓了宁呢?” 这种事早晚会被人知道。 尤其淮南王顾家还是淮南府的王,宁馨根本也没想隐瞒。 况且,她还指望顾绯的身份能帮她撑撑腰。 避免也出现上一个书会那样被人剿灭的后果。 “哎呀,我爹爹读书很费钱的,我也没办法。”她摊摊手做委屈状。 谁家六岁的小丫头不在家里玩泥巴啊,她这么小就扛起家庭的重担。 她也很委屈好不好。 可顾绯俨然已经对她撒娇卖乖的样子免疫了。 上来就使劲儿捏了捏她的脸蛋。 宁馨被他捏的嗷嗷叫唤,顾绯松手的时候,她脸蛋都红了。 “你这贼丫头,我有的时候都觉得你这副小人皮儿里藏了个不知什么东西的妖怪。” 他倒是给猜对了。 宁馨笑眯眯又凑上去:“还不是靠着哥哥的面子,我自己肯定是不行的啦。” 这种小男生都是顺毛驴,宁馨把他摸得透透的。 顾绯心里舒坦,加上他本来就准备帮着宁馨赚书会这份儿钱的。 只是时机不对,他没赶上罢了。 所以,他也没什么可生气的。 “刚才那男的怎么回事,你让人跟踪他?”顾绯抬了抬下巴,朝着陆老爷消失的地方指了指。 宁馨也没隐瞒,说了陆明远在书院与她爹爹的过节。 “刚巧陆明远他爹来府城送一批货,我就顺道过来看看,看是什么样的家庭才能教出陆明远那样的变态。” 看出她眼里的愤怒,顾绯竟噗嗤一声乐了。 继而又摸了摸自己手上的扳指,冷着声问道:“要不要哥哥帮你?我能让那个什么陆明远这辈子都想不了这桩事情。” 他声音里的狠厉不似作伪。 宁馨怔了怔,突然问道:“哥哥,你就是为了帮我吗?” 顾绯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他顾绯其实从来就不是一个多有原则多么善良的人。 从第一次见面,他对宁馨的喜欢就像对小猫小狗没什么区别。 好玩的小动物,小小的,可以任人摆布。 但她到底不是小动物,所以,顾绯愿意给她一些甜头。 比如帮她爹爹找到卖书赚钱的地方。 比如帮她搞定书会,让她赚到这份儿钱。 再比如让她生活里出现的那些恶人都得到惩罚。 不是为了什么正义,只是不希望他的小宠物心情不好,而影响了自己欣赏时候的观感。 但是现在,为什么会愿意为了这个小丫头而去解决一个原本与他毫无矛盾的人呢? 陆家并非是个可以任人拿捏的家族。 他们家虽不是什么高门,但一直跟宫中采买的公公关系极好,也算是有些背景的。 若真的收拾了他家唯一的儿子,那对顾绯来说,也会是个不小的麻烦。 可他就是想帮宁馨这个忙。 顾绯想了一会儿,终于想明白了。 就算是把宁家父女当成自家养的猫猫狗狗,那也是姓顾的。 一个狗仗人势的商贾而已,凭什么来动他的人? 哦不,凭什么来动他的小猫咪。 他正想回答,宁馨却突然笑起来。 “不用啦哥哥,这种小事我可以解决的。你帮我和爹爹的太多了,我们不能一直都指望你呀。” 她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无比清明。 仿佛一眼就能看清顾绯内心的秘密。 “……”顾绯莫名怔住,看着宁馨从位子上站起来。 又笑眯眯的和他道别,然后又迈着小短腿跑出了茶楼,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再见呀,哥哥。” 她好像什么都知道。 她怎么会什么都知道。 就算她什么都知道又能如何? 猫猫狗狗而已,就算是不高兴了,也是不可以和他亮爪子的。 第八十五章 父子相见 自打那日和辛淮约定好日子以后,陆明远的心情就格外的好。 辛淮在他眼里是个极上流的货色。 他过去没机会遇见,自然也品尝不到。 如今遇上了,对方也有意与自己发展发展,陆明远心急如焚,恨不得赶紧把这生米煮成熟饭。 也正因为有辛淮的存在,他最近也没空去骚扰宁成文了。 本就不在一个班,加上宁成文又早已经换了宿舍,二人平常几乎遇不上。 但是这日,恰好陆明远逃了课想要外出,便在门口遇上刚下了课回来的宁成文。 二人在宿舍门口迎面撞上。 宁成文还默背着方才夫子在课上讲的文章。 陆明远眯着眼看着他笑:“这不是宁大书生么,几日不见,这模样愈发水灵了啊。” 他上手便要去摸宁成文的下巴。 宁成文朝后退了两步,狠狠瞪着他。 宁成文从来也不是个好斗的人。 他家好斗的基因好像只在他姐姐宁小蓉身上有所展现。 从小到大,不管是他还是他哥哥,二人都是躲事的性情。 用旁人的话来说,就是他们胆子很小,怕事。 宁成文也一直贯彻这一性情至今。 包括之前陆明远频繁骚扰他的时候,他想的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躲便躲。 可是今日,在陆明远挑衅他的时候,不知为何,他心头突然涌起了一股火气。 但陆明远还没有看出他的变化。 继续上前,想要搂宁成文的肩膀:“这么凶做什么,是不是瞧见我日日和辛淮在一块儿吃味了?” 陆明远向来厚脸皮。 更有辛淮刚刚答应了他的激动。 所以更是嘚瑟的厉害。 听到辛淮的名字,宁成文心里闷闷的,开口道:“你别动他。” “我不动他,那动你吗?”陆明远的笑容变得更加无耻。 后槽牙都被宁成文咬的咯咯作响。 他不懂,书上不是说腹有诗书气自华么。 怎么会有陆明远这样的人存在! “我说你不许动他!”他的声音更大了些,眼睛也红红的,仿佛马上就要暴起的兔子。 看出他的变化,陆明远哼笑一声,继而收起笑。 “呵,你管我动不动他,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别给老子找不痛快!” 宁成文怔住。 什么你情我愿。 辛淮怎么会和陆明远这个畜生你情我愿? 眼看着陆明远一撩衣摆就要朝外走,宁成文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衣领。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又高又壮的一个人,竟被他又拽回了原地。 “你有病啊!”陆明远甩开他,一脸愤怒:“你不跟我,我找旁人怎么还不行了?” “是不是你逼他了,你说,是不是你逼他了!” 宁成文攥着拳头,仿佛下一秒就要打到他的脸上。 陆明远还是头一回看小白兔发这么大的火。 虽说他依旧还是单薄文弱的样子,但真发起火来,气势却也是个成年男子的样子。 陆明远不欲与他争辩,不耐烦道:“没空跟你扯这些,你不是和他很熟么,你自己去找他问吧。” 他整整衣领,转身就要走。 他爹好不容易来一趟府城,他还得趁此机会问他爹多要些银钱呢。 况且那辛淮看着也不像个省油的灯,总也得多花些钱哄哄他开心。 这一次陆明远离开时,宁成文并没有拦他。 他的勇气好像在刚刚的那一个瞬间就已经全部耗尽了。 是辛淮自己答应的他。 辛淮原来也是这样的人。 他一个外人又能置喙什么呢…… …… 翻墙跑出书院,陆明远按照地址找到了陆老爷所住的客栈。 由客栈小二带着上了二楼。 “这间住的就是绥远来的陆老爷。” 陆老爷赏钱给的多,客栈的小二对陆明远的态度也格外的好。 “知道了,你下去吧。” 陆明远身上可没有他爹宽裕,只摆摆手叫人下去了。 小二走后,他刚准备敲门,就听见里面传出一道曼妙的女声。 “陆老爷天天去听奴家说书,可真是喜欢奴的嗓音?” 陆明远放在门上的手一顿。 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 还不等屋内传出第二声,他已经一脚将门踹开,走了进去。 好在屋内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香艳。 只有一个身穿青色绸纱罗裙的姑娘被吓得站在了屋子当中。 他爹也站在不远处,见是他进来,便怒声道:“你干什么!都吓坏青鸢姑娘了!” 陆老爷心里这个气啊。 好不容易才将这位青鸢姑娘从茶楼约了出来。 可这刚坐下不一会儿,自己这个败家儿子就闯进来。 好好的气氛都给搅合了。 陆明远阴谋得逞,冷着脸看了看青鸢。 哼笑道:“就这个长相,也值得你花钱?爹,你的眼光真是愈发的差劲了!” “你、你凭甚侮辱人?!”青鸢委屈极了,捂着脸,似乎下一秒眼泪就要落下来。 “陆老爷打扰了,以后请您不要再去茶楼找我了!” 说着话,青鸢挤开门口的陆明远走了出去。 陆老爷急的在背后追:“哎哎,青鸢姑娘,你别生气啊!” 可跑到门口却被他的败家儿子给拦了回来。 陆明远比他爹整整高出了一头。 陆老爷根本没有挣扎的可能性,就眼睁睁的看着青鸢跑下了楼梯,离开了客栈。 他气的直喘粗气,坐在椅子上狠狠地盯着陆明远。 “我是你爹!老子在外面干什么用不着你管!” 陆明远关上门,斜倚在窗边冷眼看着他笑:“行啊,我可以不管,但陆家的钱以后都是我的,您凭什么给这些外人花?” 陆老爷被气的一哽,恨不得当场大义灭亲,掐死他。 但陆明远是他陆家唯一的儿子,若真是掐死他,那家中多年基业,万贯家财的确也无人继承。 陆老爷咬着后槽牙忍下。 盯着陆明远道:“要钱是吧。” “嗯。”陆明远毫不客气。 他家是制胭脂水粉出身的,生意做的大。 女性的钱很好赚。 况且因为名声响亮,他家这两年又搭上了宫里的关系,负责上了后宫的脂粉采买。 所以,别的不说,单就钱这一点来看。 陆家真真是家底颇丰的。 陆老爷气哼哼从袖子里摸出三百两银票,扔到他脸上。 陆明远表情无波无澜的接过来,看清上面的数字以后,一皱眉又扔了回去。 “您这是打发要饭的呢!” 辛淮一看就是不俗出身。 虽说平时不见他身上有多少钱,但教养完全可以从他平时说话吃饭的仪态看得出来。 高门出来的少爷都很娇气。 饭堂的饭菜他很少吃。 衣裳也贯是要穿绸缎料子的。 陆明远还没把人哄到手里,所以这段时间几乎所有的钱都花在了给辛淮置办吃穿上面。 辛淮要的一件衣裳就要几十两,三百两还不够多买几件衣服。 陆明远不干。 “人家去书院怎不见花这么多钱的!”陆老爷气的想骂人。 商贾之家,能出一个考过了县试的儿子实属不易。 一些小钱他也并不在乎。 可他深知他儿子的性情。 过去也曾因为在之前的书院骚扰了山长的孙子而被对方一怒之下逐出的书院。 如今瞧他这满面春风的样子,陆老爷就知道,这小子肯定又是找到了什么目标了。 “你是不是又搞那些腌臜事了!” 陆明远不咸不淡的扫了他一眼,淡笑道:“那您和刚才那女的搞得就不是腌臜事?” “你、你、你……” 他和青鸢姑娘真的是清清白白! 但陆老爷没办法跟儿子说,是因为青鸢姑娘的声音非常像他当年的青梅。 所以他才这么痴迷的。 陆明远没时间和他磨蹭,起身就开始在屋内的柜子里翻找。 他知道他爹,出一趟门怎么也得带个三五千两银子。 他要的也不多,就给个两千两就够了。 “怎么只有五百两?” 可翻到了陆老爷放置银票的柜子,陆明远翻了半天却只找到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加上刚才他扔回去的三百两,也就只有八百两。 “你该不会都给刚才那个贱|人花了吧!”陆明远情绪有些激动。、 他平生最最厌恶的就是女性。 但他爹偏就是个愿意招蜂引蝶的人,搞得他家后宅日日不得安宁。 他娘从年轻开始就和那些后宅的妇人们日日勾心斗角。 他从小看着就觉得恶心。 也自那以后开始,无法对任何一个女性产生什么绮念。 陆老爷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银票,又踹回自己的口袋里。 冷着脸教育他:“你以为生意那么好做呢?今年又有几家胭脂坊做起来了,平分了咱家的生意,就靠这次给宫里的这批货赚钱了。” 这次进贡的是一批擦脸油和一批香露,是他手里专门留下来的尖儿货。 等到这一批货递到宫里,回了款,他就有余钱和那些小的胭脂坊斗了。 尤其是府城新开的那什么香露坊。 不大点的一个铺子,竟几乎将他家的香露生意都给抢走了。 等他空下手来,肯定要好好收拾他们! 但做生意嘛,哪有一帆风顺的。 陆老爷也并没将这些事情看的有多难。 他年轻时候遇上这样的事情也有过好多次了。 还不是每次都完美解决。 见大钱没了,陆明远只得悻悻的过去捡起了地上那张刚被他扔出去的三百两银票。 转身欲走之时,又对他爹道:“别把钱都花给那些贱|人。” 陆老爷懒得搭理他。 只摆摆手叫他赶紧滚。 陆明远又问:“那你那批货什么时候出?” “后天。” 第八十六章 女儿当自强 宁馨找上门的时候,魏琴正在忙里偷闲的看书。 自打阴差阳错搞出了个“花露水”以后,她便在府城开了一间铺子。 专卖香露。 因为味道独特,加上又有驱蚊止痛的效果,所以生意格外的好。 魏琴是个知恩图报的,非常感激当初宁馨的点拨。 几次三番想要上门给宁馨一些分成,但都被宁馨给拒绝了。 宁馨觉得这东西是人家自己研究的。 市场也是人家一家一家跑出来的,自己不过就是随口一句话的点拨。 真的不好意思分人家的辛苦钱。 所以,当宁馨出现在胭脂铺门口的时候,魏琴格外的激动。 扑腾一下就从柜台后面站了起来,将宁馨拉进了屋内。 她的铺面里除了卖香露,也卖一些其他的胭脂水粉。 她在架子上拿了一罐胭脂,打开盖子给宁馨看。 “你瞧这个,好看极了,你喜欢不喜欢,我送你。” 盒子里的胭脂艳粉艳粉的,很接近芭比娃娃粉的那一种。 是不管是前世今生宁馨都十分嫌弃的程度。 她将胭脂盒子退回到魏琴的手里,撇着小嘴道:“我还是个孩子,不需要这些。” 魏琴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噗嗤乐了。 也对啊,这么个小不点,你给她描眉画眼的也不合适哈。 她随手将胭脂盒子放回到了架子上。 又问宁馨:“那你想吃什么吗,我叫人去买!” 宁馨再一次摇摇头:“姐姐,你不用麻烦了,今天我来找你是有正事要谈的。” “正事?什么正事?” 魏琴满脑袋问号。 她和宁馨能有什么正事要谈。 宁馨看看铺子里正在忙碌的伙计,又瞧瞧身后的阿林。 继而问魏琴:“姐姐,我们能借一步说话吗?” “好好好。”魏琴颇觉有趣,将宁馨带进了里屋说话。 里屋是可以住人的。 魏家酒楼不在府城所以她平时就是住在铺子里的。 她哥哥魏凌有的时候休沐也会来铺子里瞧瞧。 也直感慨妹妹的化妆品事业真的还能走上正轨。 魏琴每次都说是宁馨点拨的功劳。 也正因如此,魏凌总是觉得对宁家十分亏欠。 回到书院对宁成文的态度就更好,恨不得当牛做马的那种程度。 帘子一放,门一关。 里屋就变得十分安静。 魏琴好奇的问道:“到底有什么事,你快说啊。” 她是个急性子。 宁馨慢条斯理的问道:“魏姐姐,你想过要扩大铺面,或者将铺面开去京城吗?” 魏琴毫不犹豫:“当然想啦!我做梦都想啊好不好!” 现在这间铺面的租金是她之前卖香露赚的钱来付的。 因为之前做擦脸油亏了不少钱,所以她不好意思再问家里要,只能边赚边花。 过去她在家里时候花钱一直非常大手大脚。 但自打开始自己做生意以后,她恨不得一文钱都掰成两半花。 就是为了早日赚到更多的钱。 早日换掉这间小铺面,换成一个更大的店铺。 再说去京城开店。 那她可更想了。 从小到大她就很羡慕他哥哥魏凌是个男子。 不为别的,就是因为男子可以出去见世面。 可以不被拘束在一个小地方,可以去京城,可以见天子。 她这个女孩就不行。 虽然在她多年的抗争中,她已经能离开家里,来到府城开店。 但明面上给家里的理由也是陪她兄长读书。 魏凌成绩一向不是最好的,他到底能不能去京城赶考还未可知。 要是那样的话,她想要进京见世面的机会就彻底没了。 但若是自己能将店面开大,开去京城呢?…… 魏琴越想越激动,恨不得现在就已经搭上船去见更大的世面了。 “你现在还不行。”宁馨一开口,打断了她的白日梦。 魏琴抿抿嘴,眼神里还有些意犹未尽。 宁馨看着她的表情,又道:“但以后可能有机会。” 魏琴眼睛一亮。 根本不用她问,宁馨已经将机会摆在了她面前。 “宫里出来采买的公公已经到了淮南府,你知道吗?” 魏琴一脸迷茫。 这事她真是没处知道去。 也对,不过一个老太监,又不能大张旗鼓的鸣锣开道。 加上现在也没有什么热搜,所以一般人不知道这样的消息可再正常不过了。 她能知道,也完全是凭借她手里的这个书会的功劳。 最初她算计想创办书会,完全是因为看中了书会的经济利益。 可真正成立以后她才发现。 除了经济利益以外,这个书会简直就是一个大型的情报机构啊。 茶社酒楼瓦舍,客人都是多而杂的。 大家你来我往,随便聊几句话,再落到说书人的耳中。 大家回到书会以后信息一集中,就变成了一个庞大的信息网。 几乎将淮南府城所有鸡零狗碎的消息全部都集|合到了一起。 宁馨很少去书会。 她也知道一个小孩子根本撑不起这么大的一个组织。 所以,平时出面的事情她一般都是交给李爷爷和孙淼去办。 李爷爷心细,经常会将听到的一些事情回来汇报给她。 这样一来,宁馨对待这些事情才能做到耳聪目明。 怪不得官府会控制这个机构的发展呢。 只有真正了解了,才会知道一个书会的存在有多么的可怕。 说回到魏琴这里。 宁馨问完这句话,魏琴立马就眼观鼻鼻观心,了解了她的意思。 “你是说让我去巴结宫里来的公公?” 宁馨笑笑:“这是下一步。” “那上一步是什么?”魏琴急的都要咬舌头了。 宁馨慢悠悠朝窗外看看。 很巧的是,魏琴这个后宅的窗户刚刚好对着陆老爷住的那间客栈。 宁馨指了指不远处的客栈,歪着脑袋朝魏琴笑:“绥远最大的胭脂坊老板陆老爷带了一批好货来府城呀,要是他的货再被采买公公看上,你哪里还有机会呀。” 魏琴怔了怔,顺着宁馨的手指也望向窗外。 半晌,她好像明白过来什么,但表情还是不太自然。 她家能在县城开那么多年的酒楼,自然是懂得做生意的一些诀窍的。 魏家从来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不然也不可能让酒楼屹立多年。 前些年,有一间酒楼开在了魏家酒楼的对面。 因为他家的厨子手艺很好,所以生意一度都要超过魏家。 当时魏琴还小,看着自家酒楼门可罗雀的样子很是惆怅了一段时间。 可就在她以为她家马上就要吃不上饭了的时候。 突然对面酒楼一夜之间生意就不好了,没多久竟然就关门不再营业了。 那会儿她还以为自家有什么神明保佑的。 但后来她有一次无意间听到伙计们说话,才知道了其中的缘由。 原来是她爹爹找了几个街边的小流氓,天天去对面吃饭。 今天带只蟑螂,明天带只虫子,天天往他家的饭菜里面扔。 久而久之,周围的人都以为他家酒楼不干净,所以也就没人去了。 她当时觉得她爹的手法实在是太不地道。 但现在想想,商场就是如此。 若是一味善良的话,恐怕她家现在早就去喝西北风了。 哪有钱供她哥哥读书。 想到此处,她下意识的攥了下拳。 好像心里已经有什么计划已经成型了。 宁馨看着她的眼睛,知道自己已经达到了目的。 也没有犹豫,只拿了个字条出来递到魏琴的手里。 魏琴拿过来一看,发现那张字条上面写的是一个仓库的地址。 她将字条放进袖口妥善保管。 突然又抬头看向宁馨,问她:“为什么这么帮我?” 她越发看不懂这个小丫头了。 明明是个小奶团子,可这心思却是深不见底的。 让人觉得可怕。 让人觉得胆寒。 她实在是怕宁馨此举也会有算计她的意思。 闻言,宁馨却是抬起头,看着她笑的格外灿烂。 “魏姐姐,我一直觉得你特别厉害,比你哥哥还要厉害。” 此话一出,那些怀疑的种子突然就迎风飘散开了。 是啊,她努力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证明她比她哥哥强,比她哥哥能走的更远么。 如今她终于有了这样的机会,她凭什么不去试试呢!? 第八十七章 他肯定是病了 “青鸢姑娘,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同我那儿子计较。” 书斋对面的茶楼里,陆老爷正在哄着刚刚下场的青鸢。 说书行业鲜少见到姑娘。 尤其是青鸢这样声音好听,又极有表现力的姑娘。 所以,才不几日,她便已经有了一众拥趸。 瞧她下了场,马上就有人端茶倒水,递点心吃食过来。 青鸢被围在当中,陆老爷只能隔着人群朝她喊。 但他个子本就矮,加上周围都是人,他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了人群里面。 “青鸢姑娘,我家少爷想约您在福运楼一叙!” “青鸢姑娘,您明儿几时过来?我家夫人有个新话本子想送与您瞧瞧。” “青鸢姑娘……” 茶楼里热闹的程度堪比后世明星小花了。 宁馨坐在书斋的门口,颇有兴味的看着这个自己一手捧起来的“小花”。 青鸢天生嗓音条件好,是吃这碗饭的命。 加上她又勤奋好学。 玉汝于成,功不唐捐。 老天爷总有一天会看到努力的人的。 同样的,青鸢仿佛也看到了正在人群之后努力的陆老爷。 他本就长得矮,被人群一挤,更像是埋在土里的地瓜似的,头都露不出来。 狼狈至此,可他还是不甘心,想要往青鸢跟前儿冲。 青鸢声音像他年少时候的青梅,这是第一次听到时候他就发现了的。 当时他的确是又激动又高兴。 但也不过是把青鸢当成了一个和妓|院里的妓|女们差不多的玩意儿。 觉得花些小钱就能收归己有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 在看到这么多人都为青鸢痴迷的时候。 他心中胜负的欲望突然就升至了顶峰。 这一刻,原本容貌平凡普通的青鸢,在他眼里仿佛也已经是带着光环的女神。 无比的圣洁和遥远。 可偏此时,遥远圣洁的女神突然挤开人群,款步朝他走了过来。 “陆老爷。”青鸢笑着朝他施了一个浅浅的礼。 陆老爷只觉胸腔里的小玩意儿扑通扑通的好像马上就要从嘴里跳出来。 他下意识的咽了下口水。 结结巴巴道:“上回那事,青鸢姑娘千万不要计较。” 青鸢笑着摇摇头:“不会,他是他,你是你。” 一句话就将陆老爷波涛汹涌的内心一下子就给抚平了。 “青鸢,该下一场了。” 门口传来孙淼催场的声音。 青鸢如今有了声势,好几家茶馆酒楼都诚邀她去现场说书。 为此,孙淼还专门派人雇了一辆车来回接送。 “哎,马上来。”青鸢回应完,又转回头对陆老爷道:“今晚奴在福运楼说,还望陆老爷赏光。” 说完,她转过身,在众人的簇拥下朝着门口走去。 陆老爷好半晌才明白过来刚才那句话的意思,乐得脸上的横肉都在颤。 对着青鸢远去的背影一个劲儿道:“姑娘放心,在下定然赴约!” 出了门,青鸢由孙淼扶着上了马车。 她撩开车帘,朝外面众人挥一挥手,嫣然一笑。 马车径自离去。 车帘放下来,方才还笑容温婉的少女一下子泄了劲儿。 敞着腿,耷拉着肩膀,靠在马车车壁上叹气。 瞧她这副样子,孙淼摇摇头,无奈的笑道:“看你这副样子,哪像个姑娘家,也不怕叫外面的那些人瞧见了。” 青鸢闻言也是哈哈笑起来。 “怎会叫他们瞧见呢,我在外头演的好着呢。” 她在人前演的是个温柔可人,声音似水的娇俏少女。 宁馨还专门找人在坊间给她包装了一个身世。 将她包装成富家出身的娇小姐,只是成年以后家境败落,才到了如此境况。 与她声音条件极为合适。 听客们自然是深信不疑的。 马车在巷口拐弯,孙淼下意识的朝车后看了一眼。 茶楼门口的人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唯有陆老爷一个人还站在原地遥遥眺望。 配合他那圆滚滚的肚子,和五尺的身高,别提多滑稽。 孙淼却是皱了皱眉,略带不满的对青鸢道:“你和他走的那么近做什么,还特意叫他去听你晚上的场。” 孙淼和青鸢自小就是邻居,一块长大。 孙淼自小性子沉稳成熟。 青鸢一直将他当作兄长一般。 闻言便解释道:“是小小姐让我帮忙的呀,帮个小忙而已,就当报答她了。” 当时她被家里卖了,是孙淼将她赎了出来。 却是宁馨给了她一份可以安身立命的事情做。 并为她找到了人生价值所在。 也正因如此,青鸢十分感激宁馨,她说什么她都愿意听。 “嗯,那你自己当心。” 既然话说至此,孙淼也只能嘱咐了两句,便不再多说了。 …… 青鸢走后,陆老爷不久也离开了。 宁馨坐在书斋门口,眼看着他乘着轿子往城西方向去了。 她知道,陆家那批货就在城西的仓库里面。 这几日应该就到了陆家与宫里的采买公公交易的时候。 她摆摆手,叫来阿林。 让他将这个消息直接送去魏家的胭脂坊,告诉魏琴。 一切都准备就绪了。 现在就等着陆家这爷俩儿挨个落网了。 这一连串的举动当然都是宁馨的算计。 算计陆老爷这边可以由她自己亲自操刀。 但书院那边,她没办法插手,只要将这个重要的任务交到了聂芷菁手里。 幸而,聂芷菁是个不学无术的,也不用怕耽误她学习…… 同一时刻,淮南书院里依旧是书声琅琅。 再有十天便是院试,进来乙字班的学生格外忙碌,恨不得一刻不睡也要读书。 就连魏凌这样混日子的也开始贪黑起早的学习。 恶补自己之前落下的时间。 宁成文亦然。 他依旧像过去那样笔直的坐在第一排的位置上,认认真真的听着夫子的讲课。 旁人都拿他当做榜样看。 可只有宁成文自己知道。 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全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没有一点和学习相关的事情。 他自己也知道这是非常不正确的事情。 可他就是控制不了。 控制不了自己的思想,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梦。 他已经一连好几天在午夜梦回的时候,看见赤|裸着脊背的辛淮和陆明远搂抱在一起。 画面旖旎又暧昧。 他心中嫉妒的火焰仿佛要烧穿自己的心。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他觉得自己肯定是病了。 第八十八章 奸计得逞 窗外是夏日蝉鸣,窗内是书声琅琅。 宁成文眼睛看着夫子,脑袋里却全是辛淮和陆明远厮混在一起的样子。 “都说了约在今晚了,你能不能不要再跟着我了!” 脑中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宁成文以为自己在做梦,下意识的朝窗外看了一眼。 却发现真的是辛淮。 而他身后跟着的则是那个让他厌恶至极的陆明远。 二人在教舍不远处的一棵树边说话。 两个人一高一矮,影子在树下却纠缠在了一起。 宁成文莫名的就有一股说不清的怒火在心头烧啊烧。 陆明远低头和辛淮说话的样子,既猥琐又恶心。 辛淮却只是笑,并不拒绝他的靠近。 他为什么会这样? 他怎么会这样? 难不成他也和陆明远一样,是个衣冠禽兽的变态吗? 像是有一只大手,一直在揪着他的心脏不停的使劲儿的攥。 压抑许久的火焰终于在这一刻冲到了顶峰。 宁成文猛地站起身,在屋内一众人的目瞪口呆之下,径直走到窗边,单臂一撑,翻了出去。 他就像是被什么恶灵缠住了躯体一般。 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困扰他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释放。 他走上前,对着还没有回过神来的陆明远重重挥了一拳。 “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你怎么那么无耻,这里是书院,又不是你纵情享乐的地方,你是想要将这里变成你家的后宅吗?!你是想将所有的同窗都变成你的玩物吗?” “你有病啊!” 宁成文刚才那下力气着实是不小。 陆明远嘴唇磕到牙齿,嘴角都流出了血。 他看着面前这个永远一副小白兔面皮儿的文弱书生,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他了。 是,最初是骚扰过他。 可是现在他这不是已经换了目标么?? 他怎么突然就这样? “哎哎,里头还上着课呢,夫子叫你呢。” 教舍里的夫子也着实是被宁成文的举动吓坏了。 他黑着脸站在窗口,试图将这个他引以为傲的学生重新叫回到教舍里面。 可宁成文此刻已经像是一头发狂的豹,根本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他甩开辛淮的手,红着眼睛看向对方,冷着声音道:“你和他混在一起,也让我觉得好恶心。” 辛淮怔住。 刚才抓着他的手,此刻尴尬的停在半空中,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了。 “你|他|妈真是有病。”陆明远想在美人面前找回面子。 在地上啐了一口,扬扬拳头就要往宁成文脸上招呼。 可在关键时刻却被辛淮拦下。 “算了,咱们走吧。”辛淮冷着脸,没再看宁成文,将陆明远拉开了此地。 脑中嗡嗡的响。 耳朵也响。 身旁树上的蝉鸣叫的宁成文脑子一片空白。 “咚”地一声,他晕在了当场。 …… 再醒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床边好像坐着一个人。 影子轮廓都模模糊糊的,但身上的味道却是格外的熟悉。 那人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惊讶道:“呀,你醒啦。” 是辛淮。 宁成文闭了闭眼,晕倒之前所有的细节在他脑中过了一遍。 啊啊啊,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不但打了陆明远,还对辛淮说出了那样侮辱人的话。 “对,对不起……” 他艰难的用一只手臂支撑身体坐了起来。 辛淮自然的过来扶了他一把,又把头枕放在了他身后。 辛淮没有回他的话,而是自顾自说起了他晕倒的事情来。 “刚才郎中来瞧过了,说你没什么病,只是肝气郁结,应是将要院试,你心思太过沉闷引发的,山长说每年书院都会有这样的考生,叫你不要担心,在宿舍歇两天便好。” 说完,辛淮又想到什么似的:“哎对了,那个魏凌也来过了,他叫你不要担心,好好休息,这几日夫子讲的他都会记下来,等放了课过来讲给你听。” 辛淮说话的样子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仿佛早已经忘了今天宁成文当着面儿说他恶心的样子。 这让宁成文更觉得不安。 “我……我……我今天……” “行了行了,别跟这儿墨迹了,奇怪了,你家闺女那样利落聪慧的一个娃娃,你怎的这样犹豫。” 辛淮摆摆手:“白天的事情我不怪你。” 宁成文抬起头,却不太敢看他的眼睛,闷闷道:“那你为什么要和陆明远走的那么近,他真的不是什么好人,你知道的吧。” 辛淮噗嗤一声笑了。 偏过头看着他,问道:“他不是好人,那你看我像好人吗?” 宁成文怔了怔,半晌,喉结滚了两下,眼睛不好意思的垂了下来,小声道:“你是……” 能在艰难时候收留他的人怎么会是坏人呢。 “哈哈。”辛淮耸了耸肩:“你看人也不那么准嘛,我告诉你吧,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最近和陆明远走那么近么,今晚上你来找我,我告诉你。” 说完,辛淮起身:“你好好歇着,晚上就给你瞧瞧我到底是不是好人。” 她推门离开。 徒留宁成文坐在床上,思绪翻飞。 …… 今日便是辛淮与陆明远约定的日子。 但书院宿舍三更便要闭舍,宿舍前面的大门会直接用门闩锁死,直到次日破晓才会有人来打开。 为的就是怕学生半夜翻墙出去,或者在外留宿。 而辛淮说的那位置,离宿舍的位置也并不近。 要去明德楼要绕过一片后园,然后才能到那边的夹道。 所以,为了怕耽误了晚上的事情,陆明远不到三更便已经沐浴好,换上了干净的衣裳,来到了明德楼前。 楼里已经没有了一点亮光。 平时这里晚上似乎也没有值夜的人。 陆明远越想心里越激动。 这岂不是偌大一个地方,就可以叫他俩随意胡来了么。 绕过明德楼,来到了辛淮所说的夹道。 夹道两边各有两道门,平时都是开着的。 陆明远刚迈过一道门槛走了进去。 就听到咔哒一声,方才那道门突然在他身后关上了。 ……他一怔,立即就去推门,可门外似乎有人将门闩放下了。 本就轻飘飘的一道门,此刻他使了吃奶的力气,却一条缝儿都推不出来。 “哥哥的亲达达,快别闹了!”他还以为是辛淮在开玩笑。 心道这小人儿果真是个会玩儿的。 却不料,一道银铃儿的笑声从房檐上面传了过来。 辛淮脆爽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哥哥,你再往这边走两步。” 因为怕被人发现,陆明远出来并没有提灯笼,连个照明的工具都没有。 全靠天上那轮并不怎么明亮的弯月。 听到辛淮的声音以后,他下意识的就朝那个方向走了几步。 仰起脸,启唇道:“达达,你上那上面做什么,快……”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只见一桶粪水兜头盖脸浇了下来。 陆明远连嘴都没来的及闭上,就这么被灌了一嘴。 第八十九章 就是针对陆家 “呸呸!”臭烘烘的粪水泼了一脸。 陆明远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自己被人给耍了。 他怒不可遏,一抹脸上的粪水就开始寻地方,想要爬上房檐。 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威胁:“等老子抓到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现在怎么办?” 看着底下暴怒的男人,宁成文难免还是有些担忧。 也不是怕他,现场两个人,收拾陆明远一个还是轻轻松松。 只是他身上这股子怪味儿,他这个干净惯了的人实在是受不了。 辛淮依旧咯咯咯的笑。 月光底下,他那双眸子亮的不行,里面映衬着宁成文那张略有些无措的脸。 “怕他作甚,你看他上的来吗!” 宁成文一怔,低头去瞧。 陆明远不知在哪里寻了个歪了腿儿的椅子,想要借力爬上去。 可椅子支不住他的体重,刚一踩上就倒了下去。 他被摔得重重哎呦了一声。 好不容易找了个石块儿想要踩着攀上来吧,可墙壁上却滑的不行,刚一搭手就开始打滑。 辛淮笑的更大声了:“蠢驴,那门上都刷了桐油滑的很呢,你上不来的!” 说完,他一扬手,另一桶早已备好的粪水兜头而下,直接把陆明远砸了个倒仰。 “你们俩给老子等着!” 陆明远快疯了,他嘶吼的嗓音像一头绝望的驴。 房檐上,辛淮突然拉起宁成文的手:“走,热闹看完了,咱们回去吧!” 他那双手刚才可是倒了粪桶的。 若是旁人的话,宁成文定然是一定要挣脱开的。 但是在辛淮爽脆好听的嗓音之下,他却仿佛丢了魂,就这么老老实实的由着他从房檐上将自己牵了下来。 下了房檐,辛淮很自然的松开了手。 说要送他回宿舍。 这可是宁馨的爹爹,他得关照着。 月至中天,哪怕是天上的月牙都散出一股柔和的光。 宁成文突然抬头,眼睛亮晶晶的问他:“你为什么帮我?” 辛淮顿了顿。 他为什么帮宁成文? 当然是因为宁馨的委托,加上他从小到大一直有个女侠梦,如今不过是提前感受一下行侠仗义的感觉罢了。 可被他这么诚恳的一问,辛淮又觉得这么说可能不太合适。 只是含糊道:“厌恶那个陆明远罢了,也不算帮你哈。” “哦。”宁成文的肩膀慢慢的塌了下去。 他原本是想着,若辛淮真的对他表露出别样的好感,那么自己就坚决的拒绝他。 毕竟现在还要以学业为重,而且马上就要考院试了。 可现在……他真是不懂了,辛淮屡次三番替他出头的目的。 “对了,陆明远那里……” 辛淮无所谓的摆摆手:“没事儿的,那条夹道晚上根本没人走,他怎么也得等到明天早上才能出来。” 这才是辛淮选择这个地方的原因。 附近没有人住,又因为挨着明德楼,为了阅读安静,所以院子里种了许多树。 隔音效果极好。 陆明远今天就算是在那里头把嗓子喊哑了,也没人听得到。 “可明天呢?”今晚是关在那儿了,但明天他总要出来的。 若他出来以后还要报复,或者跟夫子们告状怎么办? 宁成文不光是担心自己,他更担心辛淮。 毕竟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辛淮出面的。 陆明远也是他约过去的。 “哈哈,你就甭担心我了,他家马上就要出大事了,哪有心思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你乖乖回去温书吧,千万要好好考呀,不要让宁馨失望。” “好。”宁成文低垂着头,嗯了一声,回了宿舍。 辛淮说的不错,陆明远在那个夹道里待了整整一夜,嚎的声泪俱下,可是依旧没有人发现他。 他最初还扯着脖子喊,但后来越想越觉得丢脸。 堂堂一个富家公子,平时都是潇洒风流的,身上的衣裳也是上好的料子,在成衣店买也要几十两银子。 他原本就指望着这个外皮儿在书院里搜罗几个美人儿的。 若是被人看到自己现在这副德行,岂不是彻底要断了他的那些桃花?? 不行不行,不能再喊了!! 等他出去,看他怎么收拾这两个小贱|人! 辛淮是一个,他刚刚还听到了宁成文的声音! 夏夜的风还有些凉,加上前日刚下了一场雨。 陆明远在夹道里缩着膀子等了一夜,直到天明破晓,有人来开门时,他已经冻得浑身哆嗦,嘴唇都是白的。 “谁?谁在那儿?” 看见个黑影儿蜷在角落,开门人下意识警惕起来。 “没谁!” 为了保住名声,陆明远一撩衣袍,闪开门口的人,匆匆跑离此处…… …… “小小姐,书院有人递了条子过来。” 一大早,阿林就敲响了宁馨的房门。 宁馨昨晚睡得晚,这会儿还没有彻底醒过来,就迷迷糊糊的接了条子过来瞧。 她揉了揉眼睛,展平字条。 字条上的笔迹可称得上是龙飞凤舞,只写了两个字“成了”。 陆老爷那边的算计也已经成了,如今书院那头也成了。 宁馨唇角勾起一个笑来。 单凭一个陆家,就想欺负她爹爹? 哼,门都没有! …… 陆明远回了宿舍当日便发起了高烧。 既是因为在外面冻了一夜,也是因为这事儿搞得太丢人了。 他长这么大没受过这样的窝囊气。 就连之前在教舍里面被那仨人合伙打了一顿,对他来说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但是这一次,被人如此耍弄,却真的让陆明远急火攻了心,一下子就病倒了。 往常书院里学生生了病,郎中瞧完,一个宿舍的同窗也会帮忙关照一下。 但因为他之前搞得那些事情,导致他的房间现在没人愿意与他同住。 他只能自己熬着。 白天还好,晚上烧得更加厉害。 舍监来瞧了一眼,怕担责任,便叫人去陆家送信儿,想叫人把他接回去。 陆明远在床上听见,艰难的开口说道:“不必,我爹爹就在府城,你们去悦来客栈告诉他一声就是了。” 虽然平时他一点也瞧不上自己这个五短三粗,还酷爱美色的爹爹。 但眼下,他也就只能靠他爹了。 到底是自个儿亲生的儿子,得了信儿不久,陆老爷便带了几个人来书院将他接去客栈照料。 “又是怎么搞的!怎么同样是读书,就你这么不消停!” 陆家今晚就要跟宫里来的人交货,陆老爷最近和青鸢姑娘的关系又近了些。 他实在是没空管自己这个败家儿子。 陆明远无法将昨晚的事情说出口,也只得悻悻合了眼,选择沉默以对。 将他送回客栈,陆老爷又出了趟门。 青鸢姑娘今日在附近的茶座说书,他得过去捧场。 坐进茶座,点了壶龙井,也没等多会儿,青鸢姑娘就说完了。 “陆老爷怎么又来了?”青鸢款步过来,坐在了他对面。 惹得周围人全是用羡慕的眼神看着他。 陆老爷骄傲的挺了挺身子。 或许因为青鸢姑娘实在是太像他年少时候的青梅,惹得他每每与这姑娘在一起的时候,都觉得自己都跟着变得年轻了不少。 浑身都是力气,都是少年时候的样子。 这也让他对青鸢愈发的上心。 “昨儿不是才同您游过湖么,怎又来瞧我?” 青鸢用帕子捂着唇笑,嗓音如同百灵鸟一般。 陆老爷被她笑的身子骨都发软,殷切道:“过几日我便走了,想趁着有时间多来看看你。” 今晚就要和宫里来的公公交货。 本来昨晚他应该去城西的仓库取货样子递去给公公验看的。 但因为昨晚青鸢约了他的缘故,这事儿他便是花钱找了客栈的小厮代劳。 等交完了货,他收了钱就要回家了。 自然要趁此机会多和青鸢相处相处了。 第九十章 仓库着火啦 青鸢也没再多言,耐着性子又陪着他待了会儿。 直等到孙淼再一次驾车过来接,方才施施然与陆老爷告了辞。 掀帘子上马车,没想到宁馨已经坐在了里面。 她今日穿了一件粉色的小褂,白色的罗裙上面还点缀着几片樱花。 青鸢看见她很激动。 马车刚一上路,她就赶忙问宁馨:“我还需要做什么吗?” 她这戏还没演够呢! 宁馨摇摇头,迎着她失望的表情道:“不用啦,该做的都做过啦,我们只等结果就好啦!” …… 穿越之前,宁馨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根正苗红,正气凛然的人。 所有的事情都摆到明面上,从来不会耍小心思算计人。 可等到穿到此处,变成这个小不点以后。 她却突然发现,很多事情要是真的明码执杖的来,那么她的赢面儿可太小了。 比如陆明远这次的事情。 暗地里陆明远是个变态,在书院内想要开辟后宫。 这着实是应该撵出去的败类。 按照她过去的思想,理应是去书院里好好闹上一通,让所有人都知道陆明远的恶行,然后由山长出面,将他撵出书院。 但细一想,若真的这么做,那风险就太大了。 首先,陆明远能来淮南书院读书,是因为他家里给书院捐了一间教舍。 财大气粗的陆家若独自被赶出宿舍,为了找回面子,以后不一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其次,她深知她爹爹是个面皮儿薄,自尊心又强的人。 这种事情私下解决也就算了,若是真闹到书院的人都知道,那她爹爹不一定会难受成什么样子呢! 况且马上就要院试了,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做出什么影响她爹情绪的事情。 所以,斟酌再三,宁馨选择了一条双管齐下的路。 让陆明远和陆家都陷入麻烦,让他自己从书院滚出去。 让陆家也无瑕管书院这摊子破事儿。 如今,戏台已经搭好了,宁馨只等着看戏了。 当然,当晚的戏宁馨是没有看成的。 真正看到这场戏的人是魏琴。 她是以胭脂坊掌柜的身份来拜访在这间酒楼吃饭的徐公公的。 没想到,就这么“巧合”的撞上了陆老爷被对方叱骂的戏码。 “你可知道这批货是给谁的?!你竟敢这样糊弄洒家?!是不是翅膀硬了,觉得没你不行了?” 这位徐公公四十出头,面白无须,除了声音细一些以外,平时根本看不出他是个阉人。 可此时怒极,他也竖起了兰花指,单手翻转插在腰间,另只手凌空指着陆老爷。 二人坐的雅间门没有关严,魏琴堪堪一回头,正好就看见了陆老爷惊慌无措的脸。 “徐公公,您这是说的哪儿的话啊,这批货是给后宫诸位娘娘的,在下哪敢糊弄您啊?” 说着,他赶忙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百两的银票,讨好着试图塞到徐公公的手里。 可被对方一把给甩开了。 “别拿这些东西|脏洒家的眼!” 银票被甩落在地上,陆老爷这下子是彻底的懵了。 和宫里的生意能做这么多年,给其中关系打点的钱肯定是少不了的。 尤其是这位徐公公,二人自头一回见面至今也大概有十多年了。 平时给钱,他何时有不要的道理?? 今日这是怎么了,竟搞出这一副坚决的样子。 陆老爷不明白,只得低声下气问道:“徐公公,您说明白些,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他态度诚恳了些,徐公公火气也缓下来。 斜睨了他一眼:“如月,你过来。” 说着,一个身穿翠色衣袍的年轻姑娘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这姑娘手执一柄团扇,低着头,脸颊缩在扇子后面,听声音似乎是在啜泣。 陆老爷还是不明所以。 太监虽不能人事,但在男女之间的欲望却并不比旁人少。 这位徐公公尤其。 每次出门也都会寻摸一两个水灵漂亮的姑娘带在身边赏玩。 如同帝王出巡一般。 但其他人徐公公带几次也就腻了。 偏就这位如月姑娘,也不知道使了什么邪门了的妖法,已经快十年了,竟一直被徐公公带在身边。 陆老爷也见过许多次,但在他看来,这如月姑娘不过就是皮肤比旁人白嫩一些,并不比其他姑娘姿容出色。 “这……这不是如月姑娘么,怎么哭了。”他开口问了一句。 不问还好,一问扇子后面的姑娘哭的更加大声。 徐公公轻声叱了句:“别哭了,洒家不是已经在替你出气了么!把扇子拿下来吧,给他看看。” 扇子后面传来轻声一个嗯字。 紧接着,便是陆老爷的一声惊呼。 “这、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这位过去一直水嫩白皙的如月姑娘几乎已经毁了容。 那张脸蛋上黑一块黄一块,好不热闹。 就像是被灶台灰擦了脸似的。 “哼,你还问我怎么回事!该是洒家问你怎么回事!”徐公公一拍桌子,将一个小白瓷瓶子扔在了桌子上。 给后宫娘娘们的采买一向需要细心谨慎。 后宫的娘娘们一生便是靠姿容颜色侍人,所以她们对于自己的脸都极其看重。 这也要求这些采买的宫人们必须加一万个小心,不能将品质差的东西带回宫内。 若娘娘们用了这些东西烂了脸,那么采买的宫人第一个就得杀头。 所以采买这个差事虽是个肥缺,但做起来也并不是那么容易。 徐公公能做了这么多年,全靠他的细心谨慎。 每次取货都会先叫人拿些样子回去,给身边的女人们用一用。 若没事,才敢大批量交货。 才敢拿回宫中。 前些年都没什么问题,可今年倒是好,陆家送来的这东西擦到了如月的脸上,竟将个如玉一般的美人儿,一下子变成了灶台边的黄脸婆。 让人看着都觉得颇为不适。 徐公公冷了脸,死死的盯住陆老爷的眼睛:“你这是拿洒家的脑袋开玩笑,若这东西送到后宫娘娘手里,不光是洒家,你们一整个陆家都别想活!” “公公饶命啊!” 陆老爷被吓得一哆嗦,腿一软,立马就跪在了地上。 他一边磕头一边解释:“肯定是哪儿出岔子了,这批货都是尖儿货,一直卖的挺好的,怎会这样……” 前面说的还挺理直气壮,可眼神对上桌子上的小瓷瓶,他后面的声音就越来越小了。 的确是他家铺面的罐子。 这货也是他亲自交到客栈伙计手上,叫对方送过来的。 怎会出岔子呢? 难不成是客栈伙计在中间搞了什么事情? “肯定是那小伙计和谁串通坑害我!” 想通事情的原委,陆老爷立马要赶紧自证清白:“您相信我,肯定只有这个样子有问题,我现在亲自去仓库取货,您等等,我马上就回来。” 宫里采买这条线路是陆家上一辈儿就打通了的。 他家的收入也很大程度上靠着这一笔生意支撑,包括家族的地位也靠这个皇商的身份来支撑的。 若是这条线断了,他们陆家日后的生意将举步维艰。 更何况,这儿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徐公公看着。 若是他解释不明白,很有可能他连淮南府都出不去了。 他找客栈的伙计做事的时候本想多要一些赏钱的,但是由于要给青鸢买镯子,手头不宽裕,就给的少了些。 当时那小伙计表情就不太好了,还一个劲儿说麻烦。 现在想想肯定就是这么个原因。 陆老爷越想越觉得对。 提起衣摆,转身就要朝外走。 可还没出的了酒楼的门,就从窗口看见不远处起的一阵黑烟。 楼下的食客们七嘴八舌道:“好像是城西的仓库哎,这天干物燥的,还真是危险啊。” 第九十一章 给他们好看! 正此时,只见酒楼二楼跑下来一个五短三粗的男人。 发狂似的朝着熊熊火光的方向跑了过去。 二楼里间,魏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当晚,她便来到了宁家,将在酒楼发生的事情全数告诉给了宁馨。 “小不点,你说咱们是不是下手狠了些啊……” 虽然深谙商场这些蝇营狗苟的套路,但第一次亲身实践,魏琴难免还是有些心头不适的。 她可不是那么硬心肠的人。 “毕竟做错事的是陆明远,又不是他爹……” 昨晚魏琴已经亲自去看过了。 城西的那一间仓库里放着的货虽不算太多,但也足够扒下陆家的一层皮了。 虽然她已经从她兄长的口中得知了陆明远其人人品。 但祸不及父母。 她到底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宁馨递了杯奶茶到她面前,说道:“你该不会以为他爹是什么好人吧?” 她是个绝不打无准备之仗的人。 这个陆家,早在她爹刚进书院那天,她就托了书斋宋掌柜的夫人去查过的。 宋夫人虽然人已经年老珠黄,形貌不比花楼的姑娘那样吸引宋掌柜的注意。 但她娘家却颇有些能耐,听说过去是开武馆的。 她自己也有些拳脚功夫。 第一次见面宁馨就隐隐透过薄衫看到了宋夫人手臂上壮硕的肌肉…… 也怪不得宋掌柜如此惧内。 陆家的事情,就是由宋夫人打听到的。 哄抬市价的事情就不提了。 毕竟无奸不商。 只是,听说这陆家身上竟然还沾上过人命案子。 “陆明远就是因此才转到府城来读书的。”宁馨抱着甜滋滋的奶茶喝了一口。 热流顺着食道往下流。 啧,不愧是顾绯送来的上好红茶。 这做出来的奶茶味儿都那么不一样。 见她咂摸嘴的样子格外享受,魏琴也将信将疑的喝了一口。 结果也被奶茶的美味惊喜到了。 抱着杯子意犹未尽,却还不忘问:“什么人命案子?!陆明远还敢杀人不成?” 宁馨摇了摇头,慢条斯理道:“听说是他在书院瞧上的人,那人不肯委身于他,他就纠集了一帮人将人给欺负了。” 宁馨表情没什么变化。 魏琴的表情却仿佛要裂开了。 她现在竟然坐在这儿听一个六岁的小娃娃给她讲这些男色风流的事情。 以她的理智来看,她着实是应该现在打断。 但她吃瓜的心情却不肯。 只得巴巴的凑过去:“然后呢?” 宁馨叹了口气,摇摇头:“那少年家境本就贫寒,家里是使尽全力才将人送到书馆读书的,结果碰上这样的事,他羞愤难当,一时心急竟就吊死在了书馆。” 魏琴脸都白了。 宁馨太能理解这种感觉了。 当初在得知这个消息以后,她差点没吓死。 这死去的书生简直就是她爹爹宁成文的翻版。 若宁成文也经历这样的事情,难保他会不会生出轻生的念头来。 毕竟他当初被抢亲,刚到程家入赘那几年,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过死。 “这事闹大了以后,官府来查,陆老爷怕儿子真的会出事,便花钱私底下买通了舍监和几个学生,叫他们说这死去的少年本就是陆明远的契弟,二人关系近些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只有一个他的同窗说出了真相,却无人相信,最终也只得被赶出了书馆,音信不明。” 宁馨越说越气,说到最后更是直接把杯子贯在了桌子上。 里头没喝完的奶茶都崩出来了不少。 陆家这些操作简直是恶心到了家。 这不是欺负死人不会说话吗!! 给死人造黄谣,陆家这几口人都该去死! 魏琴也听得一愣一愣。 她在家时也见过不少好男风的人去她家酒楼吃喝。 有的带着的还是南风馆的小倌。 但在她的眼里,那些人虽说出卖身体不体面,但内心深处她还是默认男的不会吃亏。 可眼下宁馨说的这些,才让她从心底里知道,原来没有性别之分。 从来只有主动和强迫之分。 看着魏琴的表情,宁馨就知道自己的思想工作做的差不多了。 她挺喜欢魏琴的,还不希望一件事情就毁了她的三观。 “所以你别有负罪感了,咱们算是替天行道了。” 宁馨说完,魏琴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睁大眼睛问她:“那客栈的伙计那么帮我们,他是不是……” 客栈的伙计从来都低垂着头,很少与人直视。 只有在找他换掉陆家给徐公公的货的时候,魏琴看见了他的模样。 很干净的长相,年龄不大,眼神中却颇有几分坚毅的意味。 原来这世上也不止有坏人。 也有愿意为故友复仇的,拥有赤子之心的少年啊。 …… 陆明远是在客栈的床上得知自家货品全部都被烧毁的消息的。 陆老爷跑回来的时候浑身脏兮兮的,身上的衣裳也被火烧得这里一个窟窿那里一个窟窿。 推开门进来,人都是傻的。 眼睛直愣愣的,仿佛脑子已经不转了。 这批货烧毁以后,他家今年就算是白干了。 宫里那边也不可能给他们时间重新准备。 这宫里的生意就算是黄了。 皇商皇商,威风派头是外面的,里面也担着天大的责任。 就是不管宫里什么时候要,他们都得能拿出货来。 可现在拿不出来。 他不光面临巨大的损失,还有可能被杀头,或者流放。 陆老爷纵情多年,早已经不知如何应对这样的处境。 “什么?着火了?” 听到这句话,陆明远一下子就从床上蹦了起来。 他倒不是装病,实在是这件事情对他的冲击太大了。 怎么可能就这么巧呢? 先是他在书院里被人那样算计了一通,现在更吓人,自家放的好好的货品竟然全被烧光了。 “爹,您找衙门的人了吗?他们查出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城西仓库起火了吗?” 城西仓库邻水而建,怎会在全部货物都被烧光以后才被发现? 陆明远内心隐隐觉得这两件事情是绑定在一起的,都是冲他来的。 那么,要陷害他,还要搞垮他们家的人是谁呢? 辛淮? 还是宁成文? 反正不管是谁,他一定都要给他们好看!! 第九十二章 大胆!腌臜坏种! 因为心里有事耽搁着,也因为陆老爷这几日的精神着实不好。 陆明远在客栈待了两天,便匆匆忙忙赶回了书院。 也顾不上自己的病好没好,着急忙慌的回去找辛淮和宁成文对峙。 “仓库的火是不是你们放的!” 陆明远刚好将宁成文和辛淮堵在了去饭堂吃饭的路上。 马上就要院试了,宁成文这些时日都恨不得时时刻刻坐在教舍里学习。 辛淮自觉与宁馨关系好,有必要照顾一下这个老实人。 别还没上考场,先把身子熬坏了。 所以特地等在乙字班门口,就为了拉他去吃饭。 碰上陆明远的时候,他还在不停嘴的教育着宁成文要以身体为重,不要只看重学业。 那副模样与小小一只的宁馨颇有些相似。 宁成文略有些怔忪,想起自己已经两个休沐没有回过家了。 每次都是打着要温书的旗号待在书院里。 其实他只是害怕回去面对女儿。 宁馨哪里都好,但也因为她太好了,所以让宁成文一直觉得自己这个父亲非常的不称职。 他并不能给女儿带来什么。 反而是女儿一直在背后支持他保护他…… 上次阿林来书院送饭的时候还说,宁馨最近在和人搞什么书会,赚了不少钱。 这愈发的让宁成文觉得这个家就算没自己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他一点也不像个顶梁柱。 正垂头想着,一双黑靴突然出现在面前。 紧接着,二人就听到了陆明远气急败坏的声音:“是不是你们,你们放火烧了我家的仓库,搅黄了我家的生意!” 他这纯属是直觉了。 但从想到二人以后,陆明远加以沉思,又觉得这个想法颇有些道理。 他爹平时极少在府城活动,陆家在这里也没有惹过谁。 而他自己,来了府城这么久,也不过就是招惹上了宁成文,以及辛淮。 然而他还什么都没吃到,就被二人好生羞辱了一番。 既能想出这样收拾人的办法,烧他家的货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陆明远越想越觉得自己有道理,气的双拳紧握,眼睛几乎要瞪出火来。 不过这事也算有主犯从犯。 以他对这二人的了解,鬼精灵一样的辛淮定然是出主意的人。 他咬着后槽牙,对辛淮步步逼近:“上次骗我去明德楼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现在又派人烧我家仓库,你这小贱|人还真|他|妈是活腻歪了!” 宁成文听得是一头雾水,但他也见不得辛淮被欺负。 立即挺身拦在了二人中央。 又抬手将陆明远推得远了些,沉声道:“有什么事同我讲。” 陆明远视线从辛淮转移到宁成文身上,半晌,哼笑出声,冷声道:“别是你俩搞到一起去了吧?!平时跟我装的那么冰清玉洁的,原来是瞧不上爷这款是吧,也对,这辛淮小腰一把,皮儿白肉嫩的,是挺招人的!” 他越说越离谱,脸上的淫笑看的宁成文一阵的羞愤。 此时正是放课时分,教舍的学生们都在往饭堂走的路上。 周围围观的人越发的多了起来。 宁成文哪里受到过如此的羞辱,顿时脸红的要烧起来似的。 “这种人你跟他废什么话。”魏凌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也站在了宁成文和辛淮身边。 “霍,这是还有一个呢?没瞧出来啊,你小子还真是个喂不饱的呢,得亏哥哥没沾上你,不然非得被你吸干——啊” 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被宁成文一拳打了上去。 陆明远这次没有防备,直接被打掉了一颗牙。 宁成文虽然身子照同龄人还是瘦弱些的,但宁家总是来送滋补品。 加上宁馨时常会交给他一些奇奇怪怪的操,所以他手上的力气已经较过去强了不少。 上次在树下只将陆明远打的嘴角出了血。 这一次,却是直接将他牙齿打掉了。 “我天,兄弟,你厉害了啊!”魏凌都被惊呆了。 他属实是没见过宁成文如此样子。 宁成文咬紧牙关,愤怒的话语从齿缝里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 “不要侮辱辛淮。” 一字一顿,声音不大,气势却是极强。 这让在后面躲了半天的辛淮都有些愣住了。 刚才发现陆明远以后,他就躲在了宁成文的后面。 不是贪生怕死,纯纯是因为她是个姑娘,这要闹大了打起来,叫人发现了可就不好了。 况且家里兄长来信,说是这几日马上就能到淮南。 她在这时候惹了事,被兄长抓到肯定又少不了一顿臭骂。 “你小子,我算是看错了,你挺有骨气啊!”陆明远抹了下嘴,一把提起了宁成文的衣领。 魏凌上去撕扯。 可这一刻的陆明远似乎被什么大力士附体了一般,任凭魏凌把他衣袖都撕烂了,可他就是不肯松手。 他恶狠狠的盯着宁成文,享受小白兔在他手里变得恐惧,甚至求饶的过程。 但很遗憾,他并未从宁成文的眼中看到任何恐惧。 这些,一旁的辛淮也看在眼里。 他心中不免一动。 之前一直觉得宁成文太过柔弱,甚至不似魏凌有男子气概。 可如今…… 他上前拉开二人,仰起脸对陆明远道:“我和成文都在书院,不信你可以去问舍监和夫子,可是没空去烧你家的货。” 身旁也有其他的同窗可以作证。 “是啊,城西仓库着火的那日,宁兄和辛兄都在书院内的。” 陆明远一时竟然有些懵住了。 但转瞬他又想到什么,对着辛淮怒目而视:“那就是你叫家人去做的,山长和夫子都对你恭敬有加,为了进书院,你家里花的钱应该比我家还要多吧!” 他家给书院捐了一幢楼才给他换来了来这里读书的资格。 辛淮比自己还要不学无术,他家肯定花了更多的银子。 “噗~”辛淮都给逗笑了。 他轻掩着唇,咯咯笑的样子,让陆明远更加恼火。 这个贱|人,被自己戳穿了计谋竟然还敢当面嘲笑自己。 陆明远气的扬起手,作势就要抽她一个耳光:“不就是家里有几个臭钱么,老子今天非得打烂你这张嘴!” 正此时,一道黑影在众人眼前闪过。 只见一只黑色的履靴凌空飞来,正中陆明远的右脸,抽出一个漆黑的脚印。 紧接着便是一道威严端素的男声:“大胆!书院这等清净之地,怎容得下你这样的腌臜坏种!!” 第九十三章 是爹爹没用,让你费心了 “哪个瞎眼的敢打你爷爷我?!” 陆明远哪里肯受这样的气,捡起鞋子就要扔回去。 却被人紧紧擭住了手腕。 “大胆!你可知这位的身份!”山长气的胡子都歪了。 他只觉自己的面子都快被书院里这帮小畜生给丢尽了。 山长身边站着一位高大威武,相貌标志的壮硕男子。 一张俊脸棱角分明,眸色浓黑,只淡淡扫了一眼,竟把这陆明远吓得是浑身发抖。 无他,来人长相端正,那眼神中的冷意却是无人能及。 陆明远一眼就可以断定,他手中是沾过人血的。 和自己这种间接的不一样,他肯定是实打实的杀过人的。 但那威严凌厉的眸子在看到“辛淮”的那一刻,却突然变得柔和了起来。 “兄长,你怎么才来啊!我在这儿都快叫人给欺负死了!” 辛淮撅着嘴巴迎上去,满满的少女情态。 山长已经叫了人将围观的师生们驱散开。 魏凌也被撵走,就连宁成文也差一点被夫子领走。 还是“辛淮”开口才将人留下。 陆明远此时已经知道自己惹上了贵人。 他双股战战,也想跟着人流一起逃跑。 可现实却并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 辛淮已经朝着他指了过来,对那相貌威严的男子道:“兄长,就是他,他还想叫我给他当契弟。” “哦?他倒是敢想。” 男人哼笑了一声,眸子像刀一样割破了陆明远外强中干的外表。 他双脚一软,砰的一下跪倒在了地上。 …… 片刻之后,宁成文第一个从山长的书房内走了出来。 魏凌不放心,老早就等在了外面,见他出来,赶忙就迎了上去:“怎么回事?刚才那人是谁啊,书院说了如何处置陆明远了吗?” 宁成文摇摇头,复又点点头。 魏凌看不懂。 但看着他浑浑噩噩的样子,也自觉地没有多问,就跟在宁成文的身后。 他以为宁成文是回宿舍,或者去教舍上课。 却万万没有想到,从山长那里出来以后,他竟然径直朝外走,离开了书院…… 书院日常都是封闭式管理,不许任意进出。 但宁成文走到门口,不知和看门的小哥说了些什么,对方竟然打开了大门放他出去了。 “哎哎,你干嘛去啊!”魏凌在身后心焦的不行。 宁成文却是头也没回,离开了书院。 …… 同一时刻,宁馨正在书房里写《回府的诱惑》第二卷的剧情。 第一卷的故事情节正好卡在了女主要着手开始复仇的阶段。 将读者的胃口吊的足足的,张掌柜已经来了好几次信问她下卷何时才能写完了。 书会说书的那些人没有了最新话本可以说,也只能老调重弹。 孙淼最近就在说《怪侠捉妖师》,听说受众也很广。 但很明显,这个话本的受众多半是男性,并不比《回府的诱惑》女性群体多。 “这是当然,主人公视角选择,就决定了受众是男是女。” 宁馨打了个哈欠,用眼神数了数孙淼送来的银子。 “这都是这个月大家交的份例,总共七十三两,少是少了点,但这几日又有几个人来投奔我们,下月肯定能更多些。” 孙淼主管书会纳新,宁馨很少出面,几乎都是他在外面应付这些事情。 宁馨一直认为专业的事情就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办。 她也就会写个书收个钱,那么多江湖气浓厚的说书人,她可是万万管不明白的。 不如就交给别人去办。 她在家负责收钱就好了。 “不急,咱们才刚刚开始。”宁馨示意阿林倒了杯茶给孙淼,并没有责怪他。 孙淼端着茶坐下,又道:“对了,还有魏掌柜那边,已经按照您的安排在福运茶楼结识上了那位老爷。” 宁馨点点头,慢悠悠说了个好。 魏掌柜自然说的就是魏琴。 之前有她帮忙解决了陆家,宁馨自然要把之前答应的事情兑现。 于是便通过买通徐公公身边的如月,将徐公公带去了福运茶楼。 而魏琴,则得了宁馨的授意,亲自去福运茶楼,向对方推荐了她家的胭脂和香露。 至于成不成的,宁馨可就没办法保证的。 但是因为陆家的掉链子,徐公公采买的事务被耽搁到了这儿,他肯定心急的不行。 所以,在宁馨看来,现在只要有一个品质还不错,又听话的供应商上门去谈。 那么成功的可能性就是极大的。 更何况,魏家出产的香露,现在不光是在淮南出名,名声也已经传到了京城。 当然,这些就是魏琴自己的能耐了。 见她表情平平淡淡,孙淼又忍不住问:“现下那位陆老爷还在府城,咱们还要做点什么吗?” 他对陆老爷也是十分厌恶的。 全因那人看青鸢的样子,实在有些引人不适。 做说书先生的,孙淼见识过江湖上的各种手段,这是想让宁馨斩草除根的。 收拾了人,还给留一条活路。 这样的手段在孙淼看来实在是太妇人之仁了。 到底是个小孩子,别看脑瓜这么好使,还是下不了狠心啊。 宁馨却是弯弯眼睛,喝了口奶茶:“我们不用做到那一步,会有人去做的。” 今日的奶茶是香芋口味的,香香甜甜的,是李爷爷一早用芋头磨成粉做成的。 宁馨馋这口馋的厉害,就鼓捣李爷爷做。 老头也心疼这丫头,哪怕是耽误一些时间也做得是心甘情愿。 宁馨正喝得满足之时,就听门外传来了李爷爷的声音:“宁少爷,您都回来了,怎么不进去啊?” 孙淼一个激灵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虽然从没有被嘱咐过,但他下意识觉得,宁馨做的这些事情似乎都是避着她那位案首爹爹的。 宁馨也有一瞬间的惊慌,但很快,她又恢复成了平静的样子。 她将奶茶平稳的放在了桌子上,从椅子上蹦下来,跑了几步,推开了书房的大门。 “爹……”爹爹两个字还没有喊完,就撞上门外眼尾通红的宁成文。 他那张英俊的面孔上全是不解和悲伤,眼尾红红的,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爹爹……”宁馨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完蛋了,完蛋了。 她爹可是个心软的不行,又自尊心过剩的读书人啊。 要是知道自己在他背后做了这些有的没的,会不会气的直接和她断绝关系啊!! 啊啊啊啊…… 宁馨甚至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能像往常一样,小心翼翼的拉起了宁成文的衣角,小声道:“爹爹都听见了?” 宁成文点点头。 “对不起爹爹……我……”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一双大手已经将她抱离了原地。 宁成文将她抱在怀里,脸埋在她的肩膀上,声音时断时续:“是爹爹没用,让馨儿费心了……” 第九十四章 和爹爹拉钩 实际上,在看到宁成文的那一刻,宁馨是有些慌乱的。 毕竟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事情属实是有些不光明的。 她怕宁成文会怪她。 可没想到,预想之中的责备并没有。 宁成文只是抱着她表达了好长一段的愧疚。 孙淼很有眼色,知道不该打扰父女俩的亲子时刻,赶紧离开了现场。 “爹爹,你不怪我么?” 宁馨到底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毕竟她之前已经隐约觉得,宁成文是有些排斥她的家长做派的。 “……”宁成文抬起脸,认真的说道:“馨儿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爹爹,爹爹知道。” 多好的孩子啊。 要是天底下所有的孩子都能真正理解“爸爸妈妈真的是为你好”这句话,那么很多的家庭矛盾就都能够迎刃而解了。 虽然,宁成文说不介意。 但为避免日后再有什么心结,宁馨还是从他怀里蹦出来,坐在椅子上,拿出一副双方会谈的架势,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都讲给了他听。 包括自己在外面做起了“书会”,包括她和辛淮,哦不,是聂芷菁合谋收拾陆明远,又和魏琴协作解决陆老爷的事情。 宁成文听得目瞪口呆。 虽说自打那位少年将军出现在书院以后,他已然是得知了“辛淮”竟是为女郎的秘密。 但没想到,自家这包子大点的闺女竟从头到尾全部知情。 这到底是让他的面上稍微有些挂不住了…… 宁馨惯会察言观色,发现了他的愣怔以后,立马解释:“那是阿菁姐姐求我的,你也知道,她一个女孩子在书院里多有不便。” “嗯。”宁成文缓慢点了点头,但面上的表情却仍旧未改。 自打知道了“辛淮”是女儿身以后,自己之前很多奇奇怪怪的念头好像都有了合理性。 他不是变态。 他只是一个正常的普通的男人! 这已然让他内心十分欢愉了。 但这点欢愉很快就被打破了,因为那位少年将军,也就是聂淮,正是来淮南接妹妹一同回京的。 也就是说,聂芷菁马上就要离开书院了。 宁成文莫名觉得惋惜,但至于为何惋惜,其中原因他甚至不敢深想。 父女俩的对谈在和谐友好的气氛里落下了帷幕。 宁成文知感恩,懂得体会别人的良苦用心,比让他考几个案首都让宁馨觉得高兴。 但在最后,宁成文还是提出了唯一一个要求:“馨儿,以后不管有什么事,都跟爹爹说好不好,这是我们两个的家,爹爹就算是做不了什么,也希望能帮馨儿分担一些烦忧。” 他说的话是那样的真切诚挚。 宁馨内心想的是,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都给她爹爹知道,岂不会影响他科考。 但她也知道,在考生之外,宁成文还是一个父亲。 她得让他有父亲的参与感和荣誉感。 这对塑造宁成文正常的人格是非常重要的。 于是,宁馨晃着小腿儿从椅子上蹦下来,走到宁成文身边,抬手朝他晃了晃小拇指:“爹爹,那我们拉钩吧!” …… 家里的内部问题解决清楚,次日再回到书院的时候宁成文的状态已经比走前好了不少。 昨夜父女俩秉烛夜谈,宁馨再一次重申了他近来最大的生活重心。 那就是马上就要到来的院试。 这一次,宁馨并没有像过去那样一味加油打气,让他考个案首回来。 毕竟刚刚发生了那么多事,很是影响考生的心情。 但已经考了两科案首的宁成文对自己的要求却很高。 既已经考了,便要拿出最大的努力来。 争取考个小三元回来给宁馨长长脸! 毕竟昨日,宁馨在说起那个书会的时候,也隐约表示,这个书会能在她手里盘活,主要还是因为她爹是两科案首,在知府大人那里有几分薄面。 所以做起事情来就比较容易。 对此,宁成文深信不疑。 所以,现在考院案首这件事情已经不单纯是学业上的成就了,更是给宁馨事业上的助推器。 女儿小小年纪就能掌握府城的书会,宁成文自觉要更加努力,不拖女儿的后腿。 他正埋头在书案上看书,突然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 魏凌从另一面坐过来,看他已经恢复原状,心里放心不少。 问道:“还学呢?对了,我跟你说,那辛淮的哥哥也太厉害了,听说昨儿闹得知府大人都来了,他哥哥也不知从哪儿得的消息,竟查出来陆明远这小子手上有人命案,对方还有证人,只不过之前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把这事儿压了,现在又给翻出来了,知府大人特地派人去了陆明远家所在的县城提告,今儿一早,陆明远就已经被押回去受审了!” 这些,昨晚宁馨都已经跟宁成文讲过了。 陆明远罪有应得,活该受此等刑罚。 但是一想到,女儿的谋划竟然也将聂芷菁的哥哥,那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少年将军聂淮算了进去,宁成文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哪里像个六七岁的孩子。 简直比个半仙算的还要准嘛! 搞得他都不知道自己应该高兴,还是应该不高兴。 见他没什么太大反应,魏凌觉得没什么意思,随口便又嘟囔了一句:“辛淮今儿就走了,你不去送送他吗?” 这下宁成文终于从书本里抬起了头:“他走了?” 他知道聂芷菁会走,只是没有想到会走的这么早。 魏凌点点头,朝窗外看了一眼:“估计这会儿差不多已经走了,我以为你去送了呢。” 紧接着,宁成文蹭的一下从桌边站起来,飞快的跑向了门口。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 可是动作比他的脑袋快,什么都还没想好的情况下,他人却已经跑到了书院的门口。 书院门口站着山长和几个夫子,还有一个穿着官服的人。 宁成文没见过此人,但根据官服判断,也知道,这位正是在府试时点了自己做案首的罗知府。 他赶忙俯身施了一礼,开口道:“见过罗大人,晚辈宁成文。感怀大人栽培。” 第九十五章 院试如约而至 罗知府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宁成文。 他这几日的心情着实是不怎么好。 镇远将军聂淮回京换防,这事儿本来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这位聂将军却不知道抽的哪门子的风,宁愿绕远路,也非要从淮南府路过。 作为本地的父母官,罗知府自当接待对方。 官阶上,聂淮是三品官,自己是从四品官,这是长官来访,他自然要悉心接待。 更何况聂大人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他更不能得罪。 所以对待聂淮,他简直是陪着一千个小心。 原以为只是路过,简单招待一下也就差不多了。 谁料聂淮此番前来是为了将首辅家的女儿,也就是他妹子聂芷菁接回京城。 这下罗知府才知道,原来这位聂大小姐竟然在自己的治下已经偷偷躲藏了数月之久。 还就躲在了淮南书院这里。 贵人藏匿其中,对方竟然不跟自己通个气儿,这让罗知府非常的生气。 看见山长就气不打一处来,已经偷偷白了他好几眼。 恨不得用眼刀子将这老匹夫的老脸都给他刮花了!! 聂淮只在淮南书院待了不到一天,可处理的事情却格外的多。 这其中,罗知府起到的作用最大。 包括协助临县找到陆明远的罪状。 虽说麻烦又繁琐,但到底是都解决了。 今日,在看见聂淮和聂芷菁上了回京城的车马的时候,罗知府嘴角都止不住的往上扯。 啊,总算是走了,这俩惹事儿的小祖宗总算是走了。 可正当他转过身准备批评书院山长几句的时候,身后却突然走来一个清俊淡雅的书生,对方只看了他一眼,便认出了他的身份,随即一撩袍角,立马就给他行了一礼。 罗知府很快就想起来了宁成文,毕竟在今年的府试当中,只有宁成文的文章是完全让他满意的。 罗知府是个爱才的人,见到宁成文又是个俊朗的书生,心底更生了些好感。 虚虚一抬手,叫宁成文站了起来。 “本官还记得你,文章写的极好,铿锵有力,文劲风流,很有些风采。”说着,他又拍了拍宁成文的肩膀,嘱咐道:“马上就要院试了,还要更加努力才行啊,本官很看好你,千万不要让本官失望啊。” 宁成文受宠若惊,赶忙应声道谢。 山长在一旁也又嘱咐了几句,多是叫宁成文要多多做题,争取在考前将知识巩固的更加扎实。 本来就对这位山长揣着火儿,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罗知府立即开口怼了上去。 “本官觉得山长说的这就不对了,都已经马上就要考试了,还是不要给考生更加多的压力才好,更何况本官一直觉得成文有状元之才。” 好家伙,这一下就把宁成文捧到了有一无二的高度。 宁成文赶紧又躬身道:“成文自知水平有限,罗大人谬赞了。” 山长也黑着一张脸。 奇了怪了,你一个当官的,在书院教育学生,竟觉得比我这山长还有能耐是吗? 老爷子气的一直拿眼睛瞪罗知府。 罗知府却毫不在乎,只是又拍了拍宁成文的肩膀道:“成文对吧,听说你已及冠却仍未取小字,这样吧,等你院试成功归来,你这小字,本官帮你取了!” 说完,他双手朝身后一背,大阔步的走了。 等宁成文反应过来的时候,罗知府都已经快出书院大门了。 他只得赶紧应道:“多谢罗大人,晚辈定然拼尽全力。” 罗大人没回头,就背着身朝他挥了挥手,上了软轿。 轿子走后,宁成文这才腾出空来问山长:“辛、聂淮他们走了吗?” 山长还沉浸在刚才气势输给了罗知府的事情上,闻言,也只是淡声道:“走了,刚走的,她说还留了些东西在你屋子里,让你回去瞧瞧。” 宁成文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 像是有人在他的心里击鼓一样,重重的鼓点一下一下都敲击在他的胸膛上。 聂芷菁走了,竟然还留了礼物给他…… 正在他左思右想之际,山长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道:“跟我来一趟,有些书给你拿回去看看。” 宁成文拿到的是一堆本省学政石夔的文章。 这院试是由一省学政负责阅卷,标准比之前两科更严一些。 院试发榜以后,登上榜单的人才可以被称之为秀才。 秀才见官不用跪,这就是说,若是一个秀才今日看见罗知府,甚至不用跪下给他行李,二人可以平等的站着对话。 但相应的,院试考试的内容也比前两科高了不少。 所以,在许多考生会专门花时间去找学政大人过去的文章来看,通过这些,试图找到学政大人最喜欢的文章写作方法,从而拿到高分。 山长给宁成文的这些,已经算是非常精细的内容了。 甚至旁边还有不少山长亲自注解的内容,看起来密密麻麻一片。 宁成文拿到手里,一派感激涕零的样子,又重复了一遍刚刚对罗知府说的话。 表示自己若是能取得好成绩,也是因为书院的教育水平好,山长工作细致认真的缘故。 但虽然他表现得如此高兴,可实际上,这些内部文章资料,宁馨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托人给他送到了书院里来。 他早已经看的透透的了,甚至有几篇他觉得不错的文章都已经背的滚瓜乱熟了。 而至于宁馨是如何搞到这些题的,那就更简单了。 她因为写话本又开创书会的事情,认识了那么多书斋书馆的老板,可不是白认识的。 所有第一手的教辅资料她全部都快速掌握。 然后精挑细选以后再送到宁成文的手里。 有时候市面上还没有出现的书,在打版次日就能准时的出现在宁成文的书案上。 这就是有一个万能的闺女的好处。 有的时候宁成文都觉得她闺女是个聚宝盆。 总能掏出许多十分珍贵,又格外满足自己需要的宝贝。 宁成文兢兢业业在书院里复习了四日,宁馨特地去了一趟附近山上的灵谷寺。 求的便是她爹爹在院试中也能顺顺利利,一举得魁。 很快,淮南府的八月份到了,两年一度的院试也如约而来。 第九十六章 差点进不去考场 有了之前两科的经验以后,对于这一次的院试,宁成文自己,包括家里的其他人也都没那么提心吊胆了。 临考前一天,他是在家住的。 原是想要再多看会儿书的,但也被宁馨拦下了,只叫他好好休息。 因为她知道,该学的该背的,早也应该学习的差不多了。 这个时候再看书,除了徒增焦虑以外,没有任何好处。 不如就早些休息,争取明日考试有一个好的精神状态。 宁成文听话,老老实实的钻了被窝,在安神香的作用下,睡了几个月以来的第一个好觉。 次日一早,即将上考场前,李贵还特地按照大窑村的习俗,给宁成文熬了一大锅状元汤。 就是猪脚黄豆汤,寓意金榜题名,勇攀高峰。 “多谢李叔。” 宁成文心知,自己能在外无所顾忌的读书科考,全靠家中有这两位老人照应着。 不然光凭宁馨自己,他就算是知道女儿聪慧精灵,那也放不下心。 临行前,他朝这二位行了一礼,只说自己定然会多多努力,争取再夺个魁首回来。 “好啦爹爹,快走吧,考院门口已经很多人在排队了!” 考棚是准点开放,在此之前到的考生都得在外面等着。 所以,为避免自家的状元苗子出去等的时间太长,一般稍有家底的人家都会提前安排下人小厮一早去排队。 等到人到了以后再替换下来。 宁家不用说,自然是阿林。 能得了这么大一个重任,阿林激动地昨晚上就没睡好觉。 鸡鸣第一声他就从床上蹦起来去排队了。 当时李贵刚好起来准备煲汤,看着没亮起来的天空还劝他晚点再去来着。 可阿林没听。 他一定要去当第一个排队的人,就好像他去的早,宁成文就能直接考中魁首一般。 但等到到了考场门口,宁馨才发现,阿林提前来是有必要的…… 因为淮南地区的学政石夔为人非常严格的缘故,过去两年,淮南地区的院试中考率较全国来看都是非常低的。 甚至皇上都因为此事专门派人来查看。 但石夔光明磊落,只将那些没有通过考试的考生的卷子拿给督查看,然后一五一十的指出问题。 单看考卷好像没啥,但结合了石夔的说辞以后,就连督查都被说服了。 回去便跟皇上表示,的确是淮南考生不行,这才降低了中考率。 今天站在门口的这些,有三分之二都是前几年没有中考,又来二次、三次或者四次回炉的。 其中不乏一些白发苍苍的老者。 形单影只,身形佝偻。 有的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 不像宁成文这里,浩浩荡荡来了一家子人。 宁馨坐在李贵的脖子上与宁成文并行,于四叔开道,挤开没有秩序的人群。 一家都威风赫赫的。 “少爷,少爷!我在这儿!” 阿林站在队伍的第一个,看见李贵脖子上的宁馨,激动地几乎要飞起来。 “爹爹,在那儿!” 宁成文在一众考生羡慕又嫉妒的眼神中尴尬的捂住了半张脸,拿着考篮挤开人群走到了阿林身边。 “少爷!你是第一个!” 阿林非常激动。 能抢到第一名的位置,可是他花了大功夫的。 他虽然出门早,但却不是第一个,他到的时候已经有一家的小厮排到了第一个的位置。 阿林气的牙根痒痒,只想狂抽一早上起来在茅坑里耽误了一会儿的自己。 早来会儿不久好了吗!现在都没有抢到第一! 因为总觉得没排到第一个兆头不好,所以阿林咬咬牙,想了个坏主意。 他大出血花了五文钱,跟那个小哥商量,让他去不远处的一间小店买了几个肉包子给俩人当早饭。 那个小厮可没有一定要站第一个的强迫心里,又有包子吃,他欣然答应。 也正是如此,阿林站到了最最前面的地方。 “少爷,你好好考!我们在家等你回来!” 阿林是个大嗓门,平时宁家又没有什么规矩,说了几句话以后,还挺热情的拍了拍宁成文的肩膀,以示认真。 他说完,便又钻出人群去和宁馨回合了。 宁成文站在原地,等到门口考棚开门。 身后排着的考生却突然道:“你这人有意思,竟放任自家仆人如此无理。” 宁成文微微皱了下眉,侧头看了他一眼。 一个面目端正的年轻男人,比自己看着应是大几岁的样子。 穿戴什么的也与自己相当,只是眼中的清高与傲慢着实是令人不喜。 宁成文不想在考前给自己惹不痛快。 只淡淡回道:“仆人也是人,这么简单的事情,我女儿都知道。” 马上就要到开考棚的时间。 带着刀的差役开始一个一个核对身份,检查考篮。 因为有府试县试两次的经验,宁成文以为这一次也会比较顺利。 却不想,对方拿着考引盯着他看了许久。 直把宁成文看的都有些毛了,对方才狐疑的问道:“你不是冒名顶替吧?这上头写的是枯瘦,你看着却并不枯瘦啊!” 这考引还是在大窑村第一次出来考县试时候的考引。 当时宁成文还处在刚能吃饱的生活状态下,加之之前几年的亏空,自然人看着枯瘦了些。 可这么长时间了,李贵天天好吃好喝的给他补,早给人补得壮实红润了一圈。 的确是算不上枯瘦了…… 没想到竟在此处出了岔子。 宁馨他们站在人后,看着检查的队伍一直停在宁成文那里,好半天都没有动静。 而她爹也一脸无措的表情,似乎是被谁给难为住了。 “怎么回事?”她有些心急,立马就想从李贵的脖子上跳下来,挤进去看看。 却被于四叔拦住。 “再等等。” 话音刚落,就见来此地巡考的罗大人从考场内走了出来。 他细细问清了缘由以后,都被逗笑了。 “你小子倒是认真,但他是府试的案首,发榜那天半个城的人都瞧见他了,他能冒名么!” “对对对,差爷,只是家人怕我学习辛苦,所以近来补得多了些……” 宁成文解释起来,也不免有些难为情。 很快,宁成文那里短暂的小问题就被解决了。 宁馨站在人群后面,好半天才弄明白是咋回事。 也是忍俊不禁。 谁能想到,因为吃的太好,她爹差点进不去考场呢?? 第九十七章 送你个礼物 “考生顾云亭,年三十四,吴庆作保!” 跟着宁成文后面进去的,便是这位唤作顾云亭的考生。 听到他的名字,宁成文觉得十分耳熟,反应了好半天才想起来在哪儿听过。 直到进了考棚,坐在了指定的位子上。 宁成文才猛然想起来自己在哪儿听过他的名字。 是在书院的时候,听夫子说过。 说是这个顾云亭过去也是淮南书院的学生,只是身份特殊些,与淮南王顾家有些远亲,家中富裕。 所以养成了一副纨绔子弟的性情。 只是不知为何,顾云亭三十岁那年突然转了性。 突然说要入仕,还不许家里人花钱买官,偏要通过科考来入仕。 淮南书院山长也是迫于无奈将人收了下来。 那时书院的山长夫子包括学生,每一个觉得他能待多久。 却不料这人在书院一待就是两年,一节课没有缺过席。 并且,次年他人生中第一次下场,便连中两元,分别考中了县试案首和府试案首。 其进步之大,是令人瞠目结舌的程度。 夫子当时是拿他当个榜样讲给教舍的学生们听得。 只是听说在之后的院试中,顾云亭生了场病没有参加。 病愈之后,家里人便托了淮南王的关系将人送去了位于京城的国子监就读。 这次他应该就是回原籍来参考的。 怪不得方才他说话的态度那样的傲慢。 宁成文心里颇有些惴惴。 之前早已经从山长和夫子的口中简单的了解了今年有望与他一争案首之位的几人的情况。 其中并没有顾云亭。 现在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强大的对手。 在紧张的同时,宁成文心里竟然又燃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激动。 若是连一个顾云亭都打不过,他如何才能达到女儿的期望,考中状元!! 想到此处,宁成文的心逐渐也静了下来。 考场里的众人纷纷坐好。 卷子很快发到了所有人的手里。 宁成文并没有着急答卷,而是按照习惯,先是将卷子从前到后的看了一遍。 今日考的是时文,总共四道题,他从头至尾看了一遍以后,脑中已经有了简要的轮廓。 “开考!” 咚的一声锣声响。 宁成文放下考卷,信心满满的拿起了毛笔。 …… 所有考生进了考场以后,大门便被封严了。 几个差役站在门口,威风凛凛的拦住外来的人。 宁馨打了个哈欠:“叔爷,李爷爷,咱们回家吧。” 说是不紧张,但她爹临考这几天她自己也没有睡好觉。 今天是要整整考一天的,陪考也没必要在门口站着,宁馨想带着几人赶紧回家休息。 俩老爷子都答应了,李贵甚至已经扛着宁馨准备往回走了。 可走了好半天才发现,阿林竟然还没跟上来。 他像块石头一样钉在原地,表情凝重且庄严。 宁馨喊了他一声:“阿林,回家了,晚上再来接爹爹。” “不,你们回吧,我在这儿等少爷。” 阿林算是头一回从头至尾参与到宁成文科考这件事情里。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宁成文时,就是少爷府试的最后一天。 那天雨下的很大,少爷出来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回去也生了好几天的病。 这在阿林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阴影,让他一度觉得考试是一件可以一次性剥掉人一层皮的事情。 他必须得在这儿守着,避免少爷出来的时候没人照顾。 可就在下一秒,宁馨开口道:“灵谷寺的师傅说我爹爹考试的时候,必须得全家人一起守着佛像才行。” 那日去灵谷寺,宁馨秉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原则,在老和尚的建议下求了个佛像摆在了家里,日日上香磕头,盼望她爹考中状元。 她过去确实不信这个。 但自打穿越到这具身体里以后,又觉得没啥不能信的了。 天地间肯定存在神明啊,不然她咋能碰上这么多怪事。 不出所料,一听这个阿林立马就小跑着赶了过来,激动道:“小小姐,那咱们赶紧回去拜佛吧!” 于四叔在旁边重重叹了口气,又忍不住翻了这傻货一眼。 这臭小子比宁馨大了十岁还多,可真要把脑子抠出来上称量一量,怕是连宁馨脑子的一半都没有。 也怪这丫头片子太贼了! 既然已经把人送进了考场,那么他们再着急都没有用了。 只能看宁成文自己。 所以宁馨的心态还算是比较良好。 这都是没穿越之前练得。 毕竟过去当班主任的时候,每年高考她都会带队到学校门口给学生们加油。 去年她和其他老师还一起赶时髦穿了一身旗袍。 被来采访的记者拍了进去,之后他们班级被称为状元班,她被称为“状元之母”的照片就是那张旗袍照。 明明是没多久之前的事情,可是一看见路上那么多行色匆匆的古人。 再低头看一眼自己的短胳膊短腿儿,宁馨却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好像她就是这个朝代的人,好像她从来就不曾有过那样的经历。 “小不点!”一声熟悉的声音将宁馨从回忆里拉了出来,她一抬头,刚好看见了许久未见的顾绯。 这是上次茶楼以后,二人头一回见面。 虽然上次宁馨并没有说什么,但顾绯敏感的察觉到,这个小不点似乎是在疏远自己。 “世子哥哥,你怎么也来了?”宁馨像往常一样看着他笑。 却并没有像之前那样贴心的去掉世子的称呼,顾绯甚至觉得她在那两个字上咬了个重音。 他忍不住捏了捏宁馨的脸蛋,这次不像过去那样,还用了些力。 宁馨的脸立马就被掐红了。 “啊,好疼。”宁馨挣扎。 李贵立马朝后退了两步,于四叔一闪身拦在了宁馨的面前。 顾绯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两个老头。 似乎是宁馨家的远亲,样貌没什么特别,穿着打扮也普普通通,只是眼中转瞬即逝的戾气让人觉得颇有些违和。 这小不点什么时候还搞了两个杀手放在身边了? 她在防谁? 顾绯笑起来,又变回往日爽朗哥哥的模样,对宁馨道:“是世子哥哥没控制好手劲儿,馨儿别气了,我今儿是来办个事儿,现在办完了就走了。” 他朝宁馨挥挥手,正要走,突然想到什么,又转身对她道:“为了补偿你,小不点,过几日哥哥送个礼物到你府上哈。” 第九十八章 厕号的哥们儿 宁馨并没有把顾绯说的话太当回事。 自打来到淮南府,并且掌管书会之后,她已经听过了不少这位淮南王家小世子的传闻。 纨绔无理,嚣张跋扈,不敬长辈,不敬神明。 与她认识的那个顾绯简直是判若两人。 听说前段时间还因为街头纵马,踩死了一对农人夫妇。 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宁馨没有见到他,就是因为他被他爹罚去了郊外的一间寺庙里闭门思过来着。 因为传闻就给一个人下定义,这不是宁馨的做派。 但随着与顾绯越来越熟,她也逐渐意识到,这个看似阳光俊朗的叛逆期小少年,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宁馨感激他在自家危难时候的提携,但常来常往也就不必了。 门第之差太大,她和她爹也属实受不了被人当成玩意儿似的逗来逗去。 于四叔说她这是有钱了以后就开始要脸面了。 宁馨对此十分赞同。 没钱的时候可以豁出去点尊严,但现在有钱了,她还不能骄傲一点了嘛?! 院试也是选拔制,第一场考完放一次榜,入围的才能去参加下一场的考试。 宁宅内,阿林被宁馨忽悠的在佛像面前嘟嘟囔囔的拜了一天。 眼看考场要开门,连忙又塞了个馒头在嘴里,火急火燎的跑去考场门口迎人。 这次宁馨和俩老爷子都没去。 于四叔倒是无妨,李贵总有些别扭。 在他心里,科举考试应该算得上是一家最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了。 为了表达大家的重视,他们也应该在现场出现一下。 再说人多一些,气势也强一些嘛。 于四叔正在花厅里练字,闻言白了他一眼:“扯那些没用的,是考试又不是牵钩,还比谁家人多呢!” 牵钩就是拔河,当然比的就是个人多力量大。 宁馨觉得她叔爷的比喻非常到位。 她就是觉得,她爹以后考试会成为日常,要是老这么担心的话,大家压力都挺大的。 不如就习以为常算了。 所以,她也便拉着李贵说想吃这个想吃那个,没给这老头去考场朋友接她爹的机会。 另一头说,考场内的宁成文今日觉得自己的卷子答得分外的好。 全部写完以后,锣声还没响。 他忍不住拿起卷子仔仔细细的欣赏了一番。 这几道时文的考题都是他在考前准备过的。 所以一到了考场上,他立马文思泉涌,下笔如有神。 “呕……”地一声,将考场内的安静打破。 宁成文皱皱眉,下意识的朝声音发出的地方望了望。 但考棚四面都是封严的,根本也看不见到底是谁一直在呕呕呕的…… “谁呀,一天了都……” 旁边号子里的人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被路过的考官叱了一句:“好好写你的,再说话直接撵出去!” 说完,考官不耐烦的朝声音发出的地方走了过去。 又对着那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便到拍桌子的声音:“你坐厕号旁边你不恶心?!还不让小爷吐了?” 厕号便是紧挨着厕所旁边的号子。 一坐就是一整天,加上为了避免有作弊的现象出现,考棚里一般都是四周密闭的。 又是盛夏时节,这厕号旁边不止是臭,更是飞满了虫蝇,恶心的紧。 宁成文想想都觉得恶心,自己要是坐在那儿附近,怕是也要“呕”一天了。 再次确认考卷无误,自己写的很好以后,他整理好了考篮,在锣声敲响的第一时间就交出了自己的答卷。 看着监考员当面糊名封好试卷,屋内的考生们一个挨着一个的走出了考场。 宁成文还在好奇那位厕号的兄弟是谁,就感觉到一股子浓重的味道从身边一闪即过。 他下意识的捂住了鼻子。 侧头一看,竟然是顾云亭。 入场前的翩翩公子已然不见了,不过是一天考试下来,他好像被什么妖魔鬼怪敲骨吸髓了一般,脸色都黑黄了一圈,身上的味道大老远就能闻到。 看见身旁众人都瞧瞧捂鼻子,顾云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挨个儿的怼了回去。 “捂什么捂,就你长鼻子了是吧!” “要是没有小爷,不定你们谁坐厕号去了,不知感激不说,竟还敢嘲笑小爷!!” 声音里的委屈和愤怒一目了然。 宁成文听得竟然还有那么一丝同情,为表尊重,便将捂鼻子的手放了下来。 可没想到,他此举也并没有让顾云亭高兴。 “你怎么不捂鼻子,怎么,怕小爷哭是吧??装什么你不嫌弃,你嫌弃的都快写脸上了!” 宁成文:……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好不容易出了考场,阿林仗着身高体阔又是挤在了队伍的前列。 但是这一次,他前面还有人。 不是旁人,正是顾绯。 世子出巡,身旁还跟着几个常随,普通人都不敢靠近。 顾绯也看到了宁成文,表情没变,只是略略颔首算作招呼。 宁成文也是点点头,幅度很小的施了一礼。 他不太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人觉得他认得王府的人。 万幸顾绯也不怎么想搭理他。 视线越过他直接落在了不远处的顾云亭身上,脸上立马挂上了灿烂的笑:“堂兄!考的如何?爹爹叫人给你备了一桌上好的晚餐,有你最喜欢吃的臭大元,香得嘞!叫我来接你回去呢!” 臭大元就是烧肥肠。 在淮南地区十分有名。 顾云亭过去在家里的时候就很喜欢吃。 但如今一想到肥肠里面曾经装过什么,再加上他一天被粪臭洗礼的糟糕记忆。 这一刻终于是没忍住,当着顾绯的面儿,哗的一下就吐了出来。 阿林生怕溅到自家少爷身上,一个箭步将人给拽了出来,堪堪算是避开了。 顾绯脸上笑容顿了顿,紧张道:“堂兄,你这是怎么了?快,快去找郎中来给瞧瞧。” 就这么着,在一众考生的注视下,这位曾在淮南府才名极佳的前案首顾云亭出了大丑。 他被王府的下人抬上轿子之时,脸黑的像碳似的。 “顾绯,你狠!” 避开人群,顾绯笑了笑,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眯成了一条缝。 “彼此彼此。” 第九十九章 顾云亭病危? 被阿林拽着火速离开的宁成文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他只是有些后怕,还挺担心顾云亭下一场能不能考了。 听说他上一次就是因为院试之前生了场大病,所以才没有参考。 不然当时淮南府都已经开了赌盘了,赌他一定会成为淮南第一个小三元。 这好不容易又挨到这次考试了,若是再赶上这么一波事儿。 那他算是又白来了。 不过要是顾云亭不考了,那自己成为案首的可能性就更多了一分。 宁成文也就没再多琢磨。 天时地利人和,这人就是占不上天时地利,又能怪谁呢? 回到宁宅,还没进院,里头扑鼻的菜香就已经传了出来。 宁成文后知后觉感觉到了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爹爹!”宁馨听到声音,蹦出来给俩人开门。 于四叔跟在后头,说了句:“开饭!” 看着这温馨又舒服的画面,宁成文只觉得心口的某一处被轻轻抚平了。 这是他过去多少年都梦寐以求的生活。 现在他都已经得到了。 吃了饭,宁馨也没有问他考的如何,就叫他回去休息了。 离第一场放榜还有两天,这两天他会在家里复习。 等待放榜之后,再去考下一场的考试。 对于下场能否入围,不管是宁成文自己没什么压力,就连不认识几个大字的阿林也没放在心上。 笑话,他家老爷哎。 案首哎!他家小小姐说了,那就代表少爷是全府城最聪明的人,不接受任何反驳。 阿林被她忽悠的人都要瘸了,一阵飘飘然。 恨不得去家里坟头看看是不是冒了青烟了。 老天爷,他可是在全府城最聪明的人家干活哎。 他可骄傲死了!! 这股骄傲劲儿直到他次日一早出门去买菜还没有消失。 家里虽说做饭都是李贵来做,但买菜这事却被阿林给揽了下来。 每天早晨很早便去市场挑最新鲜的菜肉买回来。 有时候李贵心情好了,还会教他一两道小菜。 刚到了菜场,就远远看见了一个熟人。 正是那日在考场门口排队的时候认识的小厮。 俩人曾有过一起吃包子的情谊。 “哎哎,你咋也来了!”阿林十分热情。 那小哥便是顾家的下人,从小与顾云亭一起长大,这次是专门陪着顾云亭从京城回来参加院试的。 他和阿林一样,对自家少爷都有一种蜜汁自信,觉得少爷只要来考,那必然就是案首的命。 但没想到,第一场考试刚刚结束,顾云亭就倒下了。 又吐又拉,人虚弱的不行,好像一眼看不到马上就要撒手人寰的样子。 可怜巴巴的模样,让他身边的下人都心疼的不行。 这不,天没亮就跑出来想看看有没有更厉害的郎中能去家里给他家少爷瞧病。 可跑了一圈,一个敢接诊的都没有了。 估摸着是知道了顾云亭的情况,怕治不好,再让人死自己手里,那可就说不清楚了。 “啊?这么严重啊。” 阿林听完,也觉得不可思议。 去接宁成文的时候他也瞧见了顾云亭的情况,严重是严重,可他不是和王府小世子都是亲戚么。 王府家的亲戚,竟然都治不好吗? “你可别提了,我家少爷跟世子根本也不好,他那日去就是专门去消遣少爷的……哎,怎么跟你说这些,算了,不说了,我还得再去找找。” 顾家小厮唉声叹气的走远了。 第一百章 哥哥的面子?男人的尊严? 阿林是个心里揣不住事儿的,回家以后没多久就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宁成文。 彼时,宁成文正在“课间休息”。 这是女儿教给他的办法,说是高强度学习之后要稍微休息一会儿。 这样既不会太累,也会提高之后学习的效率。 宁成文贯彻的很好。 在书院的时候也是每学半个时辰就会休息一炷香的时间。 出去放放风,晒晒太阳。 或者眺望眺望远方。 阿林就是在他仰头看树的时候进来的。 他想说话又觉得不该说的样子实在是太明显,宁成文觉得好笑,便主动开口问道:“怎么了,有事要说?” 阿林被宁馨提醒过,最近是宁成文学习的关键时刻,不能打扰。 原本是不该说这个话的。 但一想到是因为自己,所以顾云亭才没有第一个进入考场的。 说不定就是因为兆头不好,所以才被分到了厕号边上,才生了这么重的一场病。 越想越觉得有理,阿林痛苦的要命。 他当然还是希望自家少爷考中案首,但要是因为这事儿顾云亭死了。 那自己不是罪过大了…… 他别扭了好半天,终于是在宁成文的不懈追问下,说出了自己的心事。 一听说这憨货以为是因为排队没排到第一,所以顾云亭才坐在厕号的时候,宁成文差点笑背过气去。 “你这憨子。”他笑骂:“跟你没关系,号位不是临时定的。” 那都是一早就定好的位子,只能说顾云亭运气着实是不好。 宁成文对这个顾才子其实是没什么好感的。 但推己及人,一想到对方有可能因为一次考试丧命,他心里又有那么点不舒服。 要么宁馨总说他心肠软呢。 他心肠着实是软的。 “少爷,那你认识啥好郎中吗?”阿林也是个心软的人。 宁成文迷茫的摇了摇头。 仔细一想,他府城以后就进了书院读书。 在家的时间都是极少的,哪里认得什么郎中。 他朝着宁馨的偏院望了望,迟疑道:“要不……问问馨儿?” 宁馨做的那什么书会,宁成文也小有耳闻。 他最初只以为是几个人凑在一起玩闹的。 但宁馨仔细给他介绍了组织架构以后,他都快被惊呆了。 好家伙,谁能想到,他闺女一个半人高的小娃娃,现在手底下已经有个接近百人的说书团体了,甚至还承担着府城一半商铺的宣传工作。 也正因如此,宁成文自然觉得宁馨的人脉非常广。 阿林也探头朝偏院瞧了瞧,叹气道:“小小姐一早就出去了,说是魏掌柜家的新店开业,叫她过去凑个热闹。” 魏掌柜就是魏琴。 自打她和徐公公接上头以后,摇身一变成了皇商不说,手里更是一下子有了不少的资金。 她是个野心大的,立马就选了另一处店铺,筹备开起了第二家胭脂坊。 宁馨算是她事业道路上的贵人了,加之她现在手里掌握着挺大一个“宣传队”,魏琴便力邀她去现场凑热闹。 宁馨也是聪明人,并没有空着手去。 她带了书会现在最火的两个“说书先生”去捧场,也算是间接帮魏琴拉动了一下销量。 这种闺女出去“上班”“应酬”,爹爹留在家里“认真读书”的生活,宁成文其实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 但因为时刻沉浸在书本里,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 现在想找闺女,还要去她的“应酬场”,宁成文感觉极其的没有面子。 便在阿林又一次问如何是好的时候,恹恹的说道:“你过去瞧瞧吧,看她什么时候回来。” …… 同样觉得在家中没有地位的还有魏凌。 明明最开始妹妹陪他来府城的时候,还是以陪读的身份来的。 魏琴在家的时候也和父母承诺的好好儿的,说是到了府城以后,定然会做好兄长的后勤工作,保证他在书院里无忧无虑的好好读书。 可没想到刚到了府城,魏琴就开始做起了香露的生意。 在家时候送人人家都嫌弃的香露,也不知道咋回事,到了府城以后竟然非常受人欢迎。 他眼看着魏琴从摆摊到开店,再从开店到成为皇商。 如今魏琴手里拿着大把的钱不说,竟然还开起了第二家店。 至于当初承诺的陪他读书的那些,魏琴也不是没做到吧。 只是洗衣服做饭有婆子丫鬟,平时接送有小厮下人,根本都见不到魏琴这个人! 今天就更不像话了。 明明自己在家等院试第一场的成绩已经够紧张了。 她可倒好,偏赶在今天开第二家店。 而给他安排的这个住所,又和她第二家店离得很近。 从一早上就听着外面敲锣打鼓的声音,魏凌要疯了。 虽说他这几天也没准备再临时抱佛脚再学习,但他还是很生气。 “魏琴,你跟我过来。”他气哼哼的走出去,将正花枝乱颤与人聊天的魏琴给叫了回来。 因为开的是胭脂坊,与魏琴往来最多的都是一些淮南府里有头有脸的女眷们。 所以魏琴近来打扮也越发水灵,比过去多了几分淑女气质。 但性子还是没变,一听魏凌叫她,便大喇喇的走进来。 大马金刀的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拿起茶壶斟了一杯茶,一仰头咕咚咕咚喝了进去。 那气势,活脱脱像是哪个土匪窝里出来的。 魏凌早习惯了妹子的模样,只是嫌弃的斜了她一眼。 魏琴喝完了水,一抹嘴,问道:“你怎么起来了,不多睡会儿?” 他们家其实没指望魏凌能考中秀才。 毕竟魏凌在书院的几次小考中排名一直垫底。 所以和宁馨的关照呵护不同,她对她哥就是纯纯的放养。 可魏凌却不这么觉得。 他觉得自己运气特好,就算是平时考试不行,谁知道院试会不会一下子被老天爷眷顾,堪堪压线呢? 他指着魏琴,很是生气道:“你这外面这么闹,让我怎么休息,让我怎么学习?你就是见不得你哥哥我好!” “……”魏琴一怔,还真是不知道如何反驳。 她确实没考虑那么多,毕竟全家都没指望她哥考中秀才。 只是让他试试罢了。 但这话怎么也不能直接扔到她哥脸上吧。 于是,她只好陪着笑脸道:“再等会儿,再有半个时辰就结束啦,马上就好,你别气,等会儿结束了你再学,这不还没到晌午么,下午还有很多时间呢。” 魏凌闻言,更气了。 他本来长得就黑又瘦,这么一瞪眼,活像是被人抽干了的钟馗。 看着还挺吓人的。 “不行,现在就停,至于你那什么胭脂坊也别开了!一个姑娘家家的,天天在外头抛头露面,像什么样子!要是爹娘知道你陪我来府城就是干这个,非得打断你的腿不可!” 宁馨刚好就听到了后面的这几句话。 她是想要先走,来和魏琴告辞的。 身旁还有书斋的宋掌柜的夫人。 二人刚走到门口,闻言便是相视一眼,都皱了皱眉头。 这不对啊,魏琴不是说她兄长一直很支持她做生意的吗?? 过去还帮着她隐瞒父母来着。 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宁馨却是很快领悟了其中的关键。 哥哥疼妹妹当然是真的。 但前提条件是,妹妹最好一辈子不要优秀超过自己。 不然以这个年代的男人们的大男子主义的观念,是很难接受这一点的。 想到此处,宁馨不得不再次感念宁成文的好。 要说格局,还得是她爹啊。 自己不光是个女孩儿,甚至还是个小孩儿,她爹都从来没有因此而不高兴。 “魏凌你这是想跟爹娘告状?”魏琴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好像第一天认识这个哥哥。 话说出口,魏凌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 但男人的尊严却一时又占了上风。 他只得咬咬牙道:“是又怎么样,本来你一个姑娘家就不该这么折腾,找个人赶紧嫁了才是正事。” 或许为了掩饰自己的别扭,魏凌环起了双臂,态度看着格外盛气凌人。 魏琴抿了抿嘴,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家中父母一直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兄长的身上,但她从未有过一点点不爽,因为她知道,不管父母如何哥哥都是站在她这边的。 可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原来她只有自己,哥哥也不会支持自己。 平时向来爽朗大方的魏掌柜,这一刻突然有些恍惚。 她缓慢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没看魏凌,只是淡淡道:“哦,知道了,你去说吧。” 第一百零一章 一家子圣父 从门内退出来,魏琴便看见了等在门口的宁馨和宋夫人。 二人同情的看向她的眼神,让她知道刚才那些话她们都听见了。 她苦涩一笑,摆摆手:“小事,别杵这儿了,别再耽误了大家的热闹。” 说完,她一马当先走在了前头。 “她哥也真是的!”宋夫人有些无语。 她是在宁馨的介绍下与魏琴熟识起来的。 过去她的精力都放在赚钱和顾家上面,从来也不会把时间花在收拾自己样貌上面。 还是宁馨这个小不点,耳提面命告诉她,善待自己才是女人一生的修行。 不然等你人老珠黄,宋掌柜娶了小妾。 人家欺负你儿子,花你挣下的家业,到时候多亏得慌。 宋夫人倒是没什么危机感。 她自觉应该能收拾的了宋掌柜,但因着内心深处对宁馨这个小不点的佩服,也便老老实实听她的话,开始描眉画眼。 并与魏琴这个胭脂坊的掌柜走的近了些。 最初只是钱货两讫的交易,可逐渐的,宋夫人愈发觉得这个魏掌柜与自己年轻时候性子十分相像。 便经常来这儿找她说话,渐渐地也便更近了些。 今日新店开业,还是她专门给找了舞龙舞狮的队伍来给庆贺。 如今瞧见魏琴与她哥哥吵架,宋夫人第一个替魏琴抱不平。 “说的倒是轻巧,要不是小琴赚那么多钱,哪儿有他吃香的喝辣的,还有仆人丫鬟伺候。呸!没良心的狗东西,跟我家那口子一模一样!” 宁馨也觉得魏凌有些小题大做。 宋夫人说话她也便没有拦着。 等到宋夫人都骂的差不多了,她才拉着人走了,徒留魏凌一个人原地不忿。 “谁花她的钱!那是我爹娘的钱!臭丫头,真是翅膀硬了,愈发厉害了!” …… 屋里的闹剧刚刚收尾,宁馨才一出了门,就撞上了着急忙慌找她的阿林。 门口全是来捧场的女客,正在看舞狮。 阿林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乱转,汗都下来了。 “阿林哥哥。” 万幸就在此时,宁馨的声音让他这个没头苍蝇找到了出口。 他满头大汗从人群中挤出来。 带着一身乱七八糟的香粉味儿跑到宁馨跟前,直喘粗气:“小小姐。” 宁馨被熏得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才问他:“怎么了,是爹爹哪儿出什么事儿了吗?” 和魏凌不一样,宁成文自来在书院成绩就名列前茅。 临时抱佛脚对他来说很有用。 所以为了给他营造一个好的学习环境,今日宁宅内就只留了阿林和宁成文两个在家。 其余人各自都去忙活自己的事儿去了。 李贵去了书会,监督他们练习。 于四叔回了镇上,去找张掌柜交《回府的诱惑》书稿。 要明后天才能回来。 所以看着阿林过来,宁馨只能想到是不是她爹出了什么事儿。 阿林这会儿终于喘完了粗气,便将顾云亭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宁馨。 他以为小小姐会像少爷一样同情可怜这个顾少爷。 没想到,在他全部说完以后,宁馨只是斩钉截铁的说了句:“你回去吧,告诉我爹,这事儿我们管不了。” “啊?小小姐,可是顾……” 阿林想说顾云亭也挺可怜的啊,可话没说完,就被宁馨止住了话头。 小不点晃了晃脑袋上的小揪揪,叹了口气:“那我们也管不了,回去告诉爹爹,叫他好好复习下一场的考试,不要管这些有的没的。” 说完,宁馨一双小白手背回身后,和周围的女眷们攀谈去了。 阿林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见小小姐真的没有再回头的可能性,也只得失落的垂下脑袋,朝家的方向走了回去。 送走阿林,宁馨自己也有些心不在焉。 在魏琴这里也待不下去,没多会儿也离开了。 另一边,宁宅。 阿林将宁馨的意见原封不动的带回给了宁成文。 “少爷……”阿林还是有些心里不是滋味儿,想要坚持一下。 他很小的时候,也见过上吐下泻几天然后就死了的人。 原本体格特别壮实的一个人,死前干干瘦瘦的,像地狱里爬出来的伥鬼。 那位顾家的少爷,该不会也变成那个样子吧…… 宁成文叹了口气,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馨儿都说不管了,你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说完,他转过身,背影寂寥的回去书房温书。 他在这个家里,除了温书考科举,还有什么是重要的呢? 既然如此,他也只能更加努力的好好读书啊! 这一天,宁宅内格外安静。 直到天色擦黑的时候才有了些动静。 是李贵带着买好的菜回来给大家准备晚饭。 “今儿晚上吃鸡煲,馨丫头教我做的,味道可好嘞!” 他一手拎着一只从菜场买回的鲜鸡,另只手提着其他的菜。 阿林见状,帮他提起了鸡送他往厨房的方向去。 李贵今天是去听书会的新活儿了。 是宁馨刚给接的一个活儿,是替一个新话本预热。 也是用的男女合作的有声形式。 虽说,任何一个话本在市场上的崛起都有可能抢占宁馨此前两本书的热度。 但宁馨对此却很是看得开。 没办法,她赚钱的门路多的很,真的没必要一心扑在写书上面。 再说了,这个文化产业就是该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嘛! 要是就她一个人写,那还有什么意思了。 而且,在她的那本《回府的诱惑》火爆以后,立马有不少作者跟风。 出了一大堆什么《回宫的诱惑》《回庙的诱惑》之类的。 内容大相径庭,都讲究一个狗血刺|激。 这也让他们书会多了许多可以说的内容,赚的赏钱也就更多了。 于是,宁馨现在还谈下了专门给人做话本推广的业务。 赚双份儿的钱。 “今儿那个才叫一个好听呢,写的那公主着实是厉害的不得了哇!”李贵听了一天,还沉浸在狗血的剧情里无法自拔,拉着阿林一通说。 阿林单纯,见得市面又少。 所以过去每当听到这样的故事的时候都激动地不行。 一双狗狗眼装的满满的都是兴奋和好奇。 所以不管是李贵还是于四叔,都愿意跟他说。 可是今天,狗狗眼黯淡无光,很是沉默。 讲了半天也不见他有什么反应,李贵终于意识到问题,问道:“是不是谁欺负你了?是隔壁家的,还是前巷哪户?” 阿林年纪算是府里倒数第二小的。 李贵和于四叔都没有自己的孩子,都愿意关照他几分。 这小子又是个傻了吧唧的,平时和各家各户的下人来往,不免被人家诓骗着多做些事情,或者笑话几句。 阿林自己不觉得怎么样,可李贵都记着呢。 见他今天这么不高兴,立马以为是谁又欺负他了。 可阿林却是摇摇头:“没有,李爷爷,没人欺负我。” “那是咋了?”李贵疑惑。 这得多大的事儿啊,还能让这个小傻子这么忧愁。 正此时,前院的门被人推开,风尘仆仆的宁馨从门外走了进来。 “李爷爷您甭管他,心太软了,谁家的事儿都想管,咱家哪儿那么大能耐。” “可是……小小姐……”阿林一时还真不知道如何反驳。 但他敏感的觉得,现在的宁馨好像和平时的善良柔软的小小姐一点也不一样。 听到门外的动静,宁成文也结束了一天的学习,缓着步子从屋内走了出来。 “馨儿回来了。”他声音低低的,天色很暗,看看不见他面上的表情。 “嗯。”宁馨跑了一下午,累坏了,也没顾及太多,就跑去花厅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的水。 院子里的气氛格外诡异。 宁府往日都是欢声笑语,很少见这样各自为阵的样子。 虽然年纪是这些人里面最大的,但李贵还是明白,这一院子的人加起来心眼都没有宁馨一个人多。 所以,在这种时候,他本能的还是站在了宁馨的那一边。 笑着解围道:“馨丫头说的对,别人家的事儿跟咱什么关系,我去做饭了,再等会儿咱们就能吃饭了。” 宁馨抹抹嘴也笑道:“辛苦李爷爷啦,今天我要吃两碗米饭!” 伴随着扑鼻的肉香,很快,李贵便将晚饭张罗了起来。 宁馨说话算数,的确吃了两小碗米饭。 一边吃还一边夸赞着李贵的手艺。 “好吃就多吃点。”李贵笑呵呵的又夹了块肉给她。 相比于二人,宁成文和阿林的态度就奇妙的多了。 首先是阿林这个平时吃一锅饭都恨不得吃不饱的人,今天竟然只吃了几口就说饱了。 宁成文也是,吃了半碗饭以后便以自己还要温书为借口,回了书房。 很快,饭桌上就只留下了宁馨和李贵两个。 李贵到底还是问了出口:“怎么回事这是??” 宁馨叹口气,只觉得口中的肉都没那么香了。 她一五一十的将前事告诉给了李贵。 “李爷爷,这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路人,你觉得我们真的应该帮吗?更何况,谁说我就真的能找到比王府的郎中更厉害的人呢?” 李贵闻言没说话,扒了两口饭以后,又抬起头说道:“其实要是真想帮忙的话,你叔爷应该有办法。” 第一百零二章 是馨儿做错什么了吗? “咳咳咳……” 宁馨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原本以为李爷爷能理解自己的想法,现在可倒好。 敢情这一屋子都是圣父,就她自己心肠硬呗? 想到自己下午跑出去打听到的消息,她咽下了心头这点憋屈的心思。 转而又问了另一个她好奇了许久的问题。 “李爷爷,你和叔爷原来是做什么的啊?” 其实这个疑惑已经在她心里好久了。 虽然李贵和于四叔一直在他们面前隐瞒着自己的能力。 但毕竟在一起生活的很久了,加之宁馨自己又是个心思细腻的。 难免会看出一些端倪来。 比如,于四叔那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手段。 比如二位老爷子明明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却身姿矫健甚至超过宁成文和阿林这样的情况。 如今,李贵竟又主动说出了于四叔有一手能医死人生白骨的能耐。 这怎么可能不让宁馨惊讶。 自己当初抱大腿认回来的两个爷爷到底是什么背景啊。 听到这句话,李贵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忙打着哈哈笑道:“不过是在外头出些力气罢了,哪有你想的那么复杂,老爷也就是年轻时候认得个神医,从人家那儿学了些皮毛罢了。” 小不点眼神太犀利。 哪怕自己已经在短时间内编出了一套滴水不漏的话术,但宁馨仍旧微眯着眼看着他,看起来并不相信。 李贵心脏如打鼓一般噼里啪啦敲起了鼓点。 “厨房还炖着汤,你先吃,我去瞧瞧。” 他手忙脚乱从椅子上站起来,刚要跑路,却只感觉身后有一股小力牵制着自己。 他下意识回头去看。 宁馨已经牵住了他的衣角,像过去的每一次一样。 小丫头歪着脑袋,笑的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李爷爷,你不疼馨儿了嘛,你就告诉我嘛,馨儿保准不告诉别人。” 李贵都差一点被说服了。 是啊,大家都是一家人。 馨儿又是个乖巧可人的孩子,怎么可能把那些事情告诉别人呢。 自己没有孩子,宁馨在他眼里就是亲人。 亲人又怎么会害他呢。 况且……况且他和老爷又不是做的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坏事,咋就不能说了呢? “我们……” 话题刚开了个头儿,就在李贵马上要坐在椅子上与宁馨促膝长谈之际,右小腿处突然被什么打了一下。 李贵下意识低头去看,发现是一个小小的石块,正中了他的右腿。 紧接着,原本去帮宁馨送书稿的于四叔赫然出现在了花厅门口。 “老爷。”李贵无端打了个激灵,因为老爷此时眼中的冷意吓了他一跳。 虽然原来在王府的时候,二人都是下等暗卫。 但与李贵的能力不够不同的是,于四叔是因为性子太不好相与,加之能力过强,所以才被上峰按着不许出头。 这也是李贵这样一个身手了得的人为何自愿给他当了半辈子仆人的原因之一。 “不是说还有汤在炖着吗,快去瞧瞧吧。” 于四叔声音平淡,看起来与平日没有任何区别。 李贵如蒙大赦,连着哎了几声,忙退出门去,朝着厨房的方向跑了过去。 宁馨叹了口气,叫了声“叔爷。” 于四叔淡淡嗯了一声,说镇上的张掌柜刚好来府城探亲,二人在街上遇见,他便直接将书稿给了对方,也就直接回来了。 他将收到的稿酬都放在了桌子上。 百十两白银,现在在宁馨眼里并不算是什么大钱。 她淡淡点了点头,复又仰起脸,用一种探究的眼光看着于四叔,开口问道:“叔爷,你们过去该不会是什么杀人越货的坏人吧?” “呵呵。”白发老头淡笑着瞥了她一眼。 小丫头眼中全是戏谑,全无一点恐惧。 分明就是在试探自己。 呵,这贼丫头! 很快,李贵将乘好的饭菜和汤水端了上来。 爷孙俩谁也没有再多言,宁馨就这么乖乖巧巧的陪着于四叔又吃了会儿饭。 当晚,宁府格外安静。 没有过去每晚都有的斗嘴环节,宁馨甚至都没有去于四叔的房中和他道晚安。 这倒让老爷子心里十分不爽。 李贵惴惴问道:“老爷,馨丫头该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 于四叔皱了皱眉,突然问了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你说那个顾云亭是什么症状?” 李贵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回答道:“说是在考场闻了一天臭味儿,给熏出了毛病,回去就又拉又吐。” “就这事儿?” “嗯。” 于四叔抿了抿唇,突然想起白天宁馨看着自己的时候,那一脸胸有成竹的样子。 呵,小不点不是觉得这府宅里所有的一切都尽在她的掌握吗? 笑话!自己活了大几十岁,还能让个丫头片子拿捏了??! …… 宁馨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无意间的试探竟然激发起了于四叔这颗老年叛逆的心思。 她当然知道于四叔和李贵都是有背景有能耐的人。 但这对于她来说其实并不是什么非要查清不可的事情。 于四叔和李贵从来都未曾想要害过她和她爹爹,这就已经足够了。 谁还没有点过去呢?》 真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去查,那么这一家子人里面背景最深的应该是自己才对。 她不过是想要让俩老爷子知道,过去的那些她不想过问了,但以后要和以前划清界限,不要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人心隔肚皮,很多事情她不说,旁人根本不知道她是咋想的。 于四叔只觉得自己的面子受到了威胁。 次日一早便由阿林带着前往了顾云亭的府宅之内,以一名云游医者的身份给对方开了剂药方。 等宁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两日之后。 这日刚好是第一科的放榜日,不出意外,宁成文的名字再次挂在了榜单的第一位。 第一科考的时文本就是宁成文的强项。 过去这几个月,他一直在宁馨的监督下写文练笔,所以这两篇时文本也难不倒他。 拿个第一名,也是在预见之中的。 为避免上次府试的情况再出现,所以这一次看榜,是宁馨带着阿林一块儿过来的。 她还是骑在阿林的脖颈子上,一眼就看到了她爹的名字。 “小小姐,看到了嘛!咱家少爷是不是又是第一啊!” 府试第一,在书院小考也经常名列前茅。 阿林虽然还是不认得几个字,但与有荣焉。 “嗯呐,爹爹又考了个第一,我们快些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爹爹吧!” 阿林蹲下身子,宁馨扶着他从脖子上跳下来。 正整理好裙角准备朝家走,一个绯红的身影却半路出来,横立在了二人面前。 “世……哥哥?” 宁馨一抬头,是顾绯。 虽然她已经愈发知道这小子是个什么人了,内心深处对他的那点好感也逐渐被知道他真性情以后的惊讶给消弭的差不多了。 但到底碍着他世子的身份,宁馨还是客客气气的叫了句哥哥。 可没想到,往常十分管用的称呼,今日却没了用处。 顾绯勾着唇角,笑容分外诡异。 “谁是你哥哥?” 宁馨有点懵,但还是回道:“世子……哥哥呀。” 不是你让我叫的吗? 顾绯哼笑一声,微微躬身,紧紧盯着宁馨的眼睛道:“小不点,你这过河拆桥的一手玩的挺好的呀,怎么?看我脾气好,就觉得我不会收拾你了是吗?” “……” 宁馨这下子算是彻底懵了。 睁着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问道:“哥哥……馨儿做错什么了吗?” 第一百零三章 您闯了天大的祸了 宁馨从来也不觉得顾绯是个好相与的人。 自己能抱上他的大腿,不过就是因为踩中他喜欢可可爱爱小玩意儿的心思。 但顾绯是她创业路上的第一个贵人。 宁馨是懂得感恩的。 “……世子殿下……”被凶了一通,她不敢再叫哥哥,只得规规矩矩叫了句世子。 可这样乖巧的态度也没有换来顾绯的好脸。 他看了眼宁馨身边跟着的阿林,冷笑道:“照顾好你家小小姐,告诉她做人也别太聪明,容易被聪明反噬!” 说完,他一甩绯色袍子的衣袖转身便走了。 阿林根本也没听懂刚才世子说的是什么。 但他也敏锐的察觉到那些话好像并不是说给自己听得。 “小小姐,咱们是不是得罪了世子啊。”他惴惴不安。 与宁家不同,他虽然出身就是下人,但却一直在淮南府生活。 所以对这位小世子的脾性十分了解。 外界都传他是个脾气暴虐,性情不好的人。 这样的人要是自家主子得罪了,恐怕下场不会太好吧。 阿林开始担心。 宁馨也被今天这一出搞得是莫名其妙。 她爹考了头名这件事情都没有抵消她当下的混乱。 自己最近做什么违逆顾绯的事情了吗? 没有吧…… 那……会不会是自己之前查到的那件事情? 宁馨脑中一动,忙问阿林道:“你说过我爹爹这两日没有出过门见过人的吧?” 阿林被问的莫名其妙,赶忙道:“是啊,少爷一直在家里温书来着,就连魏家的公子来找他他都没见的。” 魏凌惹了妹妹不高兴,平时身边惯常用的下人和仆妇立马就被撤走了。 他现在是既后悔当初说的那些口无遮拦的话,可又放不下面子,不愿意折损哥哥的颜面去和妹妹道歉。 所以也只得天天在外面瞎转悠,试图找个地方落脚。 之前也来过宁家。 被宁成文以自己身子不适的缘由给挡了回去。 他可太知道魏凌了,这位同窗人品不错,但着实不是个能一起学习的好搭子。 平时管也就管了,关键时刻可是万万不能影响自己的。 魏凌一连跑了好几家,没一个人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收留他。 最终他也只能又回了妹妹那里,硬着头皮住了下来。 宁馨听罢,眉头皱的更紧。 跟爹爹没关系,那还有可能跟谁有关系呢? 家里只剩下李爷爷和叔爷了,难不成是这俩老头作的什么妖? 想到此处,她脚步更快了些,拉着阿林疾步朝家走:“快,我们回家看看!” 俩人到家的时候,于四叔正在院子里打坐。 李贵则在厨房做早饭。 “回来了,你爹爹考了多少名啊?” 看二人进来,于四叔瞥了一眼以后,又重新入定。 倒是李贵热情了许多,跑出来围着问这问那。 “我爹爹考了第一,第一。” 宁馨匆忙说了结果以后,没时间表演喜悦,而是一把抓住了李贵的手,认真的问道:“李爷爷,你上次说我叔爷有办法治顾云亭身上的病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没想到她突然会问这么一句。 李贵迟疑了一下,下意识去看自家老爷。 却发现于四叔还在入定,眼皮都没抬。 也只得硬着头皮道:“啊……啊,是啊 。” 宁馨心下一沉,几乎已经知道了顾绯跟自己生气的原因。 她转回身看向于四叔,不满的问道:“叔爷,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去给顾云亭看病了?” 于四叔这下总算是睁开了眼。 但眼神也依旧淡淡的,只是扫了她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深深吐了出去。 懒懒道:“是又怎么样,老夫这么大年纪了,给自己积一点阴德总没什么错误吧。” “您随便积阴德,但那么多人您不救,干嘛就非得去救这个顾云亭啊。您知不知道您闯了多大的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