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之雍正后宫》 第2章 初来驾到 可怜姑娘耿宜绵一觉醒来,发现穿越成了婴儿,也是觉得蛮神奇的。 中国朝代众多,若是穿到唐宋等朝代,怕是一时难认,但是清朝历史记载多,又有特色,只需扫一扫来往之人的旗头旗装,就能确认了。耿宜绵对于清穿,可是听得多,心中略觉神奇,倒是不害怕的。唯一遗憾的是,她不爱看杂七杂八的小说,所以清朝知识知晓得不多。 清朝好啊,就是在清朝前期,除了没有电器设备,别的譬如玻璃香皂之类,都是有的。另外,吃的花生、土豆、玉米、红薯、番茄、辣椒之类都差不多齐全了,比别的朝代更接近现代生活了,想必更能适应。只是这点儿信息还是不能让人放心,因为清朝有两类人最好别穿。第一类就是姓爱新觉罗的姑娘,虽然是皇上贝勒之类的女儿,身份高贵,但是十之*都用来和亲,很容易就挂在蒙古;第二类就是包衣,到了一定年岁就要进宫当宫女,想要善终也难。 想要知道更多,只得竖起耳朵听听闲话。好在她是个奶娃娃,照顾她的人说什么都不会避嫌。 “咱们爷升了官,想必姑娘的满月定是热闹的。”这声音是她的奶嬷嬷,长的壮实,奶多,说话轻声慢语。 “正是,听说是管领,可是五品的官儿,在这姑姑寺胡同中也是数得着的。昨儿我娘还说我运道好,前些日子姑娘得了风寒,病得人事不知,险些去了,我娘还发愁再给我寻个好差事,不想姑娘慢慢好了。亲爹升了官,娘又是正夫人,上头还有两个能干的兄弟,姑娘可是府里一等一的尊贵人。我沾姑娘的光,月银升了一等。不过还是比不得奶嬷嬷,以后跟着姑娘,可有大好的前程。”说这话的是她屋里的丫鬟,约莫十多岁,一张嘴最是伶俐,说一长串都不喘气,嘴也碎,可是穿越同仁的最爱了。 张嬷嬷听着这些话,直皱眉头,什么叫险些去了,若是叫太太听到,便是她也要连累着挨一顿训斥,只是她是个好性子,况红莲是家生子,比起她这个庄子上来新选上来的奶嬷嬷更有根脚,虽觉得不像话,却也不说什么,只隐晦提醒道,“既是这样,咱们更得小心当差。爷升了官,又有不少人投入门下,姑娘身份尊贵,想是要进人的。咱们若是出了差错,怕是要被比下去。” 红莲却听不出张嬷嬷的好意,叉着腰道:“怕什么,总有个先来后到,我们尽心尽力伺候了姑娘大半个月,姑娘奄奄一息的时候咱们整日整夜不闭眼,太太都是看在眼里的,凭着咱们的功绩,那些个初来乍到的还敢越过咱们不成?” 奶嬷嬷自然不怕,宜绵对她的奶喜欢得很,只要不犯大错,就无忧。可是红莲这样居功自傲又口无遮拦的,却危险了。只是她自己不自觉,也没个明白人提醒,她整日随着性子巴拉巴拉,能说的不能说的,都一秃噜倒出来了。 因这大嘴的丫鬟,宜绵心中更是有底了。她爹是旗人,并不是包衣,而且升了管领,她娘是正夫人,据说很是厉害,却出自于汉军旗,家世不显,生她的时候岁数大,伤了身子,前些日子她生病又强拖了身子过来照料她,更是损了元气,怕是要修养好些日子。宜绵病刚好,不能抱出去见风,她娘也在修养,所以宜绵穿来好多日子,都未见过这身子的娘。但是别的人都见过不少。 “今儿姑娘可好?” “好,姑娘用了三回奶,不哭不闹,甚至乖巧。” “这便好。你好生照料着,若是姑娘哪里不好了,立刻派人去请大夫。” “奴才知道。” 宜绵睁大眼瞧着说话的男人,连鬓胡,大块头,光秃秃的脑门,大嘴大脑袋,真是好大一只熊。 耿德金见女儿黑葡萄一般的眼睛盯着自己,不自觉露出笑,伸出粗壮的手脚一把把她抱起,“三妞儿,快叫阿玛。” 耿宜绵撅撅嘴,吐出一串奶泡泡给这熊爹。 “哈哈,奶娃子奶娃子,果然没说错。你好生长着,爹给你办个热闹的满月礼,叫别人都羡慕。” 大笑了两声,耿德金便走了。他一出门,红莲连忙夸张地拍着胸脯,“咱爷可真吓人,我好怕他把姑娘给抱坏了。” 张嬷嬷虽然没有说出口,可却小心摸着耿宜绵的胳膊和腿,似乎是在检查可还完好。 除了阿玛,在满月之前,宜绵还见到了两位哥哥。大的十岁多了,清秀斯文,小大人模样,跟奶嬷嬷问她状况;小的不过五六岁,走路都是蹦蹦跳跳,长得壮实,那相貌,很有些像耿德金,见了她,掐脸掐手,十分讨人嫌。 这都是最最亲近的人了,三五不时过来瞧瞧她这婴儿,不吝关爱。家里该还是有别的人,因红莲偶尔也说些大姑娘、二姑娘之类的闲话,只是这些人对她小婴儿不甚关心,倒是难见了。等到满月那一日,宜绵便都见到了。 婴孩满月,比不得老人大寿,到的一般是至亲好友,只是耿德金这次升了职,府中免不得借了宜绵的满月庆祝一番,是以,这次满月格外的隆重。一大清早,耿家之人便聚在上房,宜绵也被奶嬷嬷抱着入了席,坐在她额娘陈氏身旁。陈氏长相柔弱,脸色又苍白,看着一副大病未愈的样子,想来性子是要强的,居然撑了病体出来应酬。 陈氏见宜绵好奇盯了她,不免心酸,可怜见的,这孩子许久未见她,怕是不认得了。她用手摸摸宜绵的脸,露出温柔一笑。 “这便是三妞了,眉目清秀,像极了她额娘,日后定是不愁嫁的。”一穿着石青旗袍的老夫人道。后来宜绵便知这是她玛姆,姓富察氏,为人最是刚强,早年死了丈夫,独自将一儿一女拉扯大。 “这可真要借额娘吉言了,若是长得像她阿玛,真是愁煞人了。”陈氏笑着道。 陈氏这一说,不免惹人发笑,若是女儿长成耿德金,是要发愁的。就是耿德金,也满脸笑容。 富察氏笑道:“哪有这样编排自己爷的。你快些回去躺着吧,你身体未好,待会儿的席面不必出来应酬,都是至亲,谁也不挑你的理。” 陈氏却仍坚持道:“多谢额娘关心,不过我还撑得住,不必在亲戚面前失礼。” 富察氏叹口气,便不再多说,而是将宜绵抱到怀中。见她眼睛四处看,笑道:“三妞儿可是好奇家里有哪些人了。我是你玛姆,旁边大胡子的是你阿玛,你阿妈旁边高个儿的是你大哥,矮个儿的猴儿是你二哥,另一边,刚抱过你的便是你额娘,你额娘旁边的是你大姐姐和二姐姐。另外还有些上不得台面的人,以后见了便知。” 上不得台面,自然是指妾室了。大姑娘六岁,知道的多些,听了这话脸色发白,二姑娘不过四岁,还是一脸懵懂,见宜绵看她,好脾气地回了个笑。 这样一看,家中人口并不是很多。婴儿精力不行,出来了一早上,宜绵打了个哈气,在富察氏手上睡着了。 富察氏看宜绵小模样,心中也是疼爱,怕她着凉,连忙道:“张嬷嬷,快将三妞儿抱回房中歇息。儿媳妇,你也去歇会儿,等客人来了,我再派人去叫你。” 陈氏撑的实在有些累了,也就顺势应了,又让张嬷嬷将女儿抱到她房中。 宜绵醒来的时候,瞧见住的地方又换了,吓了一大跳,以为又是穿了,不过转头瞧见陈氏,立刻松了口气。 陈氏身边得力的王嬷嬷看宜绵醒了,立刻讨巧道:“太太瞧瞧姑娘,眼睛多灵活,看着就是个机灵的。” 陈氏叹口气,“机不机灵不打紧,身体康健就好。她上次大病一场,可把我吓坏了。” “瞧姑娘气色,可是全好了,太太放宽心便是。姑娘福气大,不过刚出生,爷就升了官,以后定是大有前途的。” “什么大前途,便是指入皇子府也不过一个妾室,哪里比得上当正头娘子自在。我只盼着她日后落选,凭她爹管领的身份,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日子也是不差的。好了,不多说,前院声音大了,怕是来了不少客人,我得起来待客。” 王嬷嬷看陈氏起身都勉强,连忙劝道:“太太身子未大好,何必逞强?都是些至亲,哪里会计较这些?” “我不过汉军旗,家中又无甚权势,做了这正室,本就受非议,如今爷升了官,那些人更要嚼我舌根,哪里还能松懈?” “凭他如何说,只这府里两位哥儿都是太太亲生的,太太地位就稳固了,何苦拿自己身子怄气?” 陈氏用手止了王嬷嬷继续说话,在小丫鬟服侍下穿了衣服,又重新梳了头,喊了张嬷嬷过来将女儿抱到上房。 “大嫂过来了,我听说前些日子侄女生病大嫂亲自照顾,又伤了身子,原以为大嫂必在床上躺着修养的,不想大嫂这样要强,偏要起来待客。” 这话听着不伦不类,不知是夸人还是贬人,宜绵抬眼去瞧说话的人,只见是个盛装的妇人,眉眼有三分像她玛姆,想必是府中唯一的姑奶奶。 “叫姑奶奶担忧了,调养了些时日,如今大好了。”陈氏轻轻答道。 陈氏跟这姑奶奶一向不对付,刚嫁来时受了她不少折磨,便是如今这姑奶奶也时常过来指手画脚,是以陈氏对她一向不热络。 耿氏还想说什么,却有仆妇过来请,说是富察家的老太太过来了。耿氏连忙扬了笑,过去迎了。 富察家的老太太?宜绵不免好奇,这位老太太到底是谁。 富察氏是满清八大姓之一,威名赫赫,最出名的的便是米思翰一支,如今米思翰四子都是康熙重臣。宜绵玛姆富察氏是这一支的族人,不过却隔了几辈,便是如此,富察氏父亲也在米思翰帮助下得了佐领。富察氏父亲早已过世,如今这职位由富察氏哥哥马泰接替。这位众人都热烈迎接的富察老太太便是富察氏大嫂,佐领夫人。 便是耿德金升了管领,也不过五品,而佐领是四品,管着旗下壮丁户口、田宅、兵籍诸事,比起管领实权更大,这位佐领夫人光临,自然是蓬勃生辉。不过,若不是耿德金升了官,富察老太太也不会来参加这满月宴的。 今日过来的夫人不少,除了富察老太太,耿德金管下副管领、笔帖式的夫人都来了,耿家往日相好的人家更是早早过来帮忙,另外陈氏的娘、大嫂、二嫂都过来了,济济一堂,很是热闹,若今日休沐,耿德金亲自在家中招待,只怕客人更多。 “这孩子长得好,以后怕是有大福。”富察老太太皓命最高,辈分也高,由她开始,给宜绵手腕上戴上一对纯金镯子。 “以后少不得麻烦舅舅舅母。”陈氏客气道。这话也算不得客套,富察马泰是镶黄旗佐领,耿家正是其治下,以后进宫选秀,便是由富察马泰安排的。 “一家子骨肉,客气什么。”富察老太太倨傲道。她是上三旗满人出生,对汉军旗出生的陈氏,总有些傲气。 陈氏这些年见惯了这些高傲的旗人,也算习以为常。 富察老太太之后,各家夫人陆续给宜绵带了镯子项圈,将她手腕和脖子挂得满满的。满眼的金银晃人眼,乐得宜绵直流口水,这得值多少银子。 得了礼,宜绵被抱回屋子,各家太太入席。不能入席面的大姑娘二姑娘以及她们的姨娘却也不回屋,都在宜绵的屋中坐着,吃些糕点,说说闲话。 大姑娘看着这许多好东西,心中羡慕,洗三满月生日的礼物都是能做陪嫁的,三妹光是满月就比她这些年得的东西多,以后只怕更多。二姑娘年纪小,瞧见一个金铃铛,心中喜欢,拿手去扒拉宜绵手腕,想要将金铃铛取下来玩耍,她姨娘齐佳氏瞪了她一眼,心里骂了声没出息的,一把将她的手打掉。 陈氏在席面上应酬了一番,身体劳累,被劝回了屋中歇息,不过她记挂女儿,先去了东厢。她进屋正好瞧见齐佳氏打孩子,立刻责问道:“好好的,你打她作甚?”子女都是由正室教养的,便是亲生的姨娘,也不能当着嫡母的面教育孩子。 齐佳氏连忙陪笑道:“这孩子粗手粗脚的,我怕她弄疼了三姑娘。” 陈氏懒得理会齐佳氏,小心将女儿手腕和脖子上的东西都取下,只留下富察老太太送的金镯子,其余都装在匣子里,让张嬷嬷好生收着。 好东西被收走,宜绵便有些无精打采,可别像前世上交的压岁钱一般有去无回啊。 陈氏看她女儿眼睛无神,以为困了,连忙轻拍着她的背,哄她入睡,见齐佳氏等还坐着,便轻声道:“席面怕是撤了,你们也去灶上用些饭菜,免得饿了肚子。” 大姑娘姨娘马佳氏道:“多谢太太体谅,只是刚吃了点心,现下倒不饿,今儿是三姑娘的好日子,我们在这里多坐会儿,也沾点儿三姑娘的喜气。” 陈氏知道她们的心思,无非是想要将柔顺的一面表现给亲朋,她也不多说,将女儿放在被窝里,自己回屋歇了片刻,略微缓过精神,便又去送客。等到客人走得差不多了,她还要张罗着收拾席面,富察氏连忙道:“你这脸白得吓人,可别在我眼前晃悠了。”说着,她派了两个老嬷嬷,强行拉了陈氏回屋歇着。 傍晚耿德金回了家,瞧见陈氏雪白的脸色,立刻派人去请了大夫过来。 “夫人损耗过甚,若不能好生调养,恐寿命不久。”大夫一脸愁苦对耿德金道。 耿德金听大夫说的这样严重,吓得魂都没了,等大夫走后,黑着脸坐陈氏床头,闷声不吭。 陈氏见了,忙关切道:“爷这是怎么了,一声不吭的,可是大夫说了什么?” “大夫说了什么,夫人难道不知道?夫人嫌我长得吓人,不想跟我过了,大夫自然要顺了夫人的意。” “耿德金,你说的什么话?什么叫我嫌你丑?我若嫌你,何苦要嫁你,给你生儿育女,险些连命都没了。”陈氏气得倒仰,哭着道。 耿德金闷着头道:“你若不嫌,想安生跟我过日子,怎生不好好修养?你这样损耗身子,自然是想早些离了我。两个儿子你怕也是不喜欢的,不想看了他们生儿育女,女儿你也不喜欢,不想操持了她嫁人。” 陈氏虽知道耿德金一片好心,然实在受不住他说的话,发了狠道:“我怎的不好生修养?你又要叫我如何修养?难得撇了家中,浑事不管,只管坐床上吃喝?” “那又如何?你只管在床上躺三年,我保管家里乱不了。” “我躺三年,这家中交给谁?”陈氏质问道。她想,若是耿德金说交给姨娘,她便是累死都不应。 “自然是劳累额娘了。就怕你舍不得管家娘子的威风。” “你只管问额娘,若是额娘应了,我这院子门都不出。”陈氏被激的又发了狠话。 富察氏自然是应的,陈氏被困在院子里喝中药,免不得时常偷偷将耿德金骂一通,不过心中又泛过甜蜜,总是真心为她,才这般设计她的。 陈氏除了养身子,也无别的事,花在女儿身上的时间自然就多了。如今女儿一日日长得茁壮,想是能立住,陈氏就张罗着给她娶个名字。长子叫刚安,次子叫刚泰,女儿自然不好顺着叫。倒是大姑娘叫宜柔,二姑娘叫宜萱,女儿顺着叫很是合适。然陈氏很是想突出女儿嫡出的身份,不想跟两个庶女同了字。不过,耿德金早想好宜绵这个名字,一点儿不准陈氏费神再去想别的。 宜绵宜绵,宜室宜家,福寿绵绵,听着寓意极好,陈氏念了几遍,也就认可了,下次女儿再抱过来,她便一口一个宜绵宜绵地叫了起来。 听自己又叫宜绵,耿姑娘可是高兴了。这名字跟她多有缘,便是穿了一回都跟着来了。想来冥冥之中,有些东西是注定的。 第3章 成长快进时 陈氏下定决心要好生修养,但在家中总有杂事相扰,索性狠下心去了保定乡下的庄子。耿德金花了大价钱请了离职的老御医跟随,又找了会做药膳的媳妇子。陈氏感念他用心,又舍不得几个孩子,自是好生修养。这老御医医术了得,不过一个月陈氏便觉身下轻快了不少,又听说这御医在小儿妇女上都精通,她想着女儿生下体弱,不过几日又得了重病,也该好生调养的,索性将女儿也一起接来。因在乡下庄子里只得一个女儿相伴,孩子身子又不好,是以她对宜绵格外骄纵。 喝喝药,练练五禽戏,陈氏一日里空闲时间多,最大的乐趣便是看着女儿一日日长大,教她叫阿玛额娘,牵着她走路,看到小小的人儿斗鸡斗狗忙得不亦乐乎,心里总是填的满满的。 有母亲宠着,宜绵得以满院子随意跑,见了笼子里的活鸡活鸭非要放了追着跑,水里的鱼儿也要捞起来玩耍,便是天上路过的鸟儿都不放过,缠了下人要打下来吃。因在乡下庄子里,她身边伺候的人换了不少,爱说嘴的红莲调走了,性子柔弱的奶嬷嬷还留着,另外添了庄子上力气大又听话的丫鬟,她说什么就做什么,很是得她心意。 三年了,虽时常有信件往来,到底不是亲眼见的,富察氏很有些想着媳妇和孙女儿。近些日子空闲,她便想着去庄子上瞧瞧,若是媳妇大好她这老家伙也可好生休养了。原是兴冲冲来的,等一进庄子,瞧见追水鸭子后头满身泥的小丫头,富察氏立刻整个人都不好了。这可别是老耿家的闺女啊? 女儿玩得这样荒唐,还被婆婆瞧个正着,陈氏不觉脸上发燥。好在丫鬟机灵,给宜绵换了干净衣裳,牵了过去给富察氏请安。 富察氏心中不满,沉了语气道:“如今你身子也大好了,这家就交给你管,我这把老骨头该歇着了。三妞儿挪到我屋里陪我,这孩子被你纵得都成野丫头了。虽说满人家的姑娘不作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是这样子走鸡斗狗的也少见,你让她跟着我,好好拘拘性子。” 陈氏不好意思地笑道:“这些年劳累娘了,媳妇就不再偷懒了。只是宜绵还小,又一贯随心所欲,若是拘得太过,只怕不好。娘放心,我以后一定慢慢管教她。” “随你吧。以后有你操心的。我可是累狠了,先歇会儿。”富察氏道。其实是受惊吓太大,进屋缓缓气。 富察氏走后,陈氏刮刮宜绵的小鼻子,“听你玛姆说的了吧,以后可不许那么淘气,女孩儿家家,就该文静。” 那以后不淘气便是,宜绵心中不在意地道。她不过是在襁褓中躺了大半年,有些无聊,才到处跑跑。另外,初来乍到,想要到处看看。只是瞧见家中吃的鸡鸭,水缸中的金鱼,天上飞的鸟儿,都跟前世相差无几,她的新鲜劲儿便过了。 陈氏既已大好,耿德金便厚赠了御医,选了吉日接了妻子女儿一起回府。陈氏一回到家中,便从富察氏手中接过管家的重任。来往于高门大户,见到别人家女儿,尤其是娘家侄女文静知礼,她越发觉得自己对女儿太过骄纵,若是将她养成了野丫头,倒是害了她,不免严格起来。 满人都讲虚岁,宜绵是三岁整,便说是四岁,陈氏便想着让女儿读书练字了,另外,刺绣也学起来。整日里玩耍也无聊,她又不是个真小孩儿,宜绵很积极的接受了读书学刺绣的活儿。 宜绵表现好,富察氏满意地对陈氏道:“原以为她玩性重必是不肯学的,不想却知道上进。我屋里的马嬷嬷一手刺绣的手艺最是要得,便将她赐给三妞儿,另外读书也专门请个女先生。” 看富察氏对宜绵上心,陈氏自然是开心,不过还是推辞道:“她一个小人儿,能学多少,额娘平日衣物都是马嬷嬷绣的,若是给了她,倒是让额娘不便。便是启蒙,也不必再请先生。左右我也读过两年书,我教她便是,免得多费银子。” “你说的也有道理,虽说老大这些年能赚些银子,到底咱们家家底薄,以后用银子的地方还多,这启蒙,便交给你。至于马嬷嬷,她眼睛不好,如今我的针线她也做得少,便让她去教三妞儿。” 马嬷嬷针线了得,有她教对孩子更好,陈氏便不再推辞,“那就都听额娘的。宜绵,快些过来谢谢玛姆,你可偏了玛姆得力的人。” “多谢玛姆,也多谢额娘,等我学好了绣活,给你们做衣裳。”宜绵立刻嘴甜地道。 “那可得等许久呢。怕是玛姆头发都得等白了。”富察氏氏忍不住笑道。 读读书学学针线,宜绵的小生活也算有了重心。 耿德金升了管领,一心都扑在公事上,花在后宅的心思便少了,虽家中日益富裕,他却不曾再纳妾,便是下属巴结送了绝色女子,他也坚决推辞了。这些年没有添置新人,耿德金又在后宅时间甚少,所以耿家一直未再添丁进口。 阿玛勉强算得洁身自好,她不用面对宅斗大戏,宜绵自然高兴。当然,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宜绵上头有两个姐姐,自然有些摩擦。说来嫡出庶出,一字之差,却隔了千山万水,宜绵跟两个庶出的姐姐一贯不亲近,她们两个对她也是敬而远之,并不十分像姐妹,当然也不像仇人,说的奇怪点,有点儿像同事,分属不同部门,却在一个屋檐下。或许是家中的男孩儿都是她额娘生的,所以嫡出一脉地位稳固,两个姐姐一贯都是低调守己。但是到底是年轻的女孩儿,便是再能安分,有时候也有些脾气,心中不爽快了,可就顾不得嫡庶之别了。 满人家重视姑奶奶,因为可以进宫选秀,以后大有前程,所以大姑娘和二姑娘两人虽比不得宜绵受宠,但是家中上下也没人苛待她们,陈氏对她们也和善,甚至她们有时与宜绵别苗头,陈氏也当做未见。 宜绵正在屋中读书,她的丫鬟雀儿进来道:“姑娘,大姑娘过来了。” 这半下午的,大姐过来做什么?宜绵心中疑惑。她们姐妹间,平日串门子少,除了在长辈处请安的时候聊上两句,别的时候并不多交流。 大姑娘一进屋子便道,“打扰三妹妹了,昨日三妹妹派人给我送过来一篮子枇杷,我今日特意过来来给三妹妹道谢。”她说话轻声细语的,长相也柔美,十分小家碧玉。 宜绵笑道:“不过是些土物,是我昨日从外祖家中带回来的,我瞧着个头不小,又甜,才拿些给大姐尝尝,倒不值得大姐特意道谢。” 大姑娘缓缓道:“三妹妹从外祖家中带回来的好东西,都舍得匀给我,若不来道谢,如何过意得去?这是我刚做好的帕子,给妹妹当做谢礼了,还望三妹妹莫要嫌弃我手艺粗鄙。” “多谢大姐,妹妹我不客气了。”宜绵从大姑娘手里拿过几方帕子,看着上面绣着的灵活灵现的兰花,赞叹道:“大姐这兰花绣得可真好,绿得滴油,放佛真的一般。” 大姑娘用帕子掩着嘴轻笑道:“三妹妹过奖了,我这不过雕虫小技,比不得妹妹自小得名师指点,绣活做得大气。” 宜绵望了大姑娘,不知道她这话是客套话,还是意有所指。 大姑娘却不管宜绵的疑惑,轻声道一句“想必三妹妹还有事忙,大姐这便告辞了”便带着丫鬟又走了。 她一走,雀儿便道,“这大姑娘真是稀奇,往日送了再贵重的东西也只派个丫鬟过来,今日为了一篮子不值钱的枇杷专门过来道谢,还送了咱们姑娘帕子,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宜绵原并不将大姑娘的话放在心上,现在听了雀儿的话也升起疑惑。道谢还罢了,夸她绣活的话就特别奇怪。宜绵对自己针线水平自然有些认识,虽然师从名师,但是她下的力气少,又无甚天赋,学了这么多年,不过勉强够看而已,自然谈不上什么大气。倒是她这大姐,经常做些针线孝敬富察氏和陈氏,举家都知她女红好。 “什么意思?”另一个丫鬟秋桃笑道,“快要选秀了,若是被撂了牌子,自然要夫人给她找户好人家。你瞧着吧,不仅大姑娘,二姑娘待会儿也要过来。谁不知道,太太最疼咱姑娘,若是讨好了咱姑娘,太太也得高看一眼。” 原来是这样啊。雀儿在一旁受教地点头。宜绵也赞赏看了秋桃一眼,脑筋转得比她还快,这丫鬟倒是聪明。 雀儿嘟囔道:“这大姑娘也是清高,讨好人都不会,我还当她是有别的意思呢。” 这时大丫鬟秋蝶推了帘子进门,正听到雀儿的抱怨,语气严厉道:“主子也容得你这样编排?二姑娘来了,快些准备茶水。“ 雀儿吓得身子一缩,不敢再多说一句。 宜绵在一旁看了,肚子里笑笑。屋子里的大丫鬟管着多嘴的小丫鬟,她这主子当得也轻快,平日里也不费心琢磨事。当然,若是她琢磨了,一般的事情也能想通,毕竟多活了几年,也不是白活的。 二姑娘一进屋便大声道:“三妹妹在读书呢,怪不得年岁比我小,学问却是姐妹中最好的。”她长得略悲剧,身长手长,还有些虎背熊腰,体型和相貌很像耿德金。不过她性子活泼,家中长辈对她更和蔼些。 宜绵道:“二姐快别笑话我了,不过看些杂书罢了。” “知道妹妹爱看杂书,我特意让丫鬟买了两本,妹妹看看可喜欢?”二姑娘说着,递给宜绵两本书,都是游记,更好看的话本小说她也不敢买。 宜绵拿过书,随手一翻,看到居然有《徐霞客游记》,惊喜道:“这可真是瞌睡遇着枕头,我正愁无书可看了。多谢二姐了。” 二姑娘连忙笑道:“三妹别客气,我不过是投桃报李罢了,得了妹妹的好东西,自然要回报一二。” 怪不得家中长辈更喜欢二姐,她这性子确实要灵络些,不像大姐讨好人还让人误会是别有居心。宜绵在心中感叹。 所谓投桃报李,两个姐姐都对她示了好,宜绵自然也跟她娘提一提。陈氏又何须宜绵特意提醒,女儿这儿一点儿风吹草动她都晓得的一清二楚。 女儿娇憨又不蠢笨,不用特意让她跟庶女斗气长心智,陈氏也乐得她无忧无虑,道:“她们两个快要选秀了,我已经请了教养嬷嬷过去教导,你平日无事莫要扰了她们学习。” 教养嬷嬷什么的,听着就怪吓人的,宜绵自然不会凑上去,因此,她几乎大半年都未见过大姐二姐,便是请安的时候,两人也是早早过来早早走,跟宜绵错开了时间。再见到,两人已经选秀完了。二姑娘因为长相差些,第一轮便被撂牌子了,倒是大姑娘,第二轮才被撂牌子。 富察氏对陈氏道:“她们两个都没有什么大造化,你便要多操劳些,替她们选个好人家嫁了。” “额娘放心,我一定会用心,只是我见识浅,到时候还要额娘拿主意。还有刚安,也到了年岁,该是从撂牌子的姑娘中选个好的,额娘也得给我掌掌眼。”陈氏说着,看了富察氏一眼,又道,“虽说不值得欢喜,但是家中吃喝不愁,倒也不靠女儿博富贵,如今被撂牌子正好自行婚嫁。” 富察氏知陈氏这是为宜绵试探她,她也不吊着人,直言道:“耿家没出过贵人,我也没这指望,只盼着孩子们个个婚嫁如意。” 陈氏听了这话,喜不自禁,“再没有比额娘更慈爱的长辈了,女孩儿碰到您都是有大福气的。” 宜绵不知道她娘在为她探话,她只知道最近她娘最近很是忙碌,今日这个宴明日那个宴,几乎不着家,然后她大姐二姐就被定出去了,大哥也有了媳妇。大姐姐嫁了个汉军旗的进士,在耿家的周旋下候缺做了知县,成亲过后大姐便跟了姐夫外放。二姐姐嫁的是正白旗满人,丈夫是领催,勇猛机智,对五大三粗的二姐据说是一眼倾心,唯一不好的便是在婆婆眼皮底下生活。大哥娶的是第二轮落选的秀女,姓瓜尔佳,闺名叫月琴。 陈氏不是个小气的,两个庶女的嫁妆,她都花了五百两银子,实实在在准备了十六抬嫁妆。刚安是亲生的,又是长子,花费更多,不仅聘礼上花费多,更是花费巨资给他的屋子翻修扩建,好够他一小家子生活。一年内操办了三场喜事,可是将这些年积攒的家底去了一半,陈氏心疼地对耿德金道:“聚银如风吹土,多少年才能聚一堆;散银如浪打沙,一个浪头就没了。不过操办了三个孩子,家底就掏空了。” 耿德金笑呵呵道:“别担心,我在内务府如今有些门路,两个小的只会比大的更风光。” 见丈夫没领会自己心意,陈氏没好气道:“少生些才是正经,若是再有个庶女庶子,我也不顾脸面,随便给些破烂东西。” 耿德金无奈道:“晓得了,晓得了,你们女人也真是,有话不好说,非得拐个弯,我这大老粗能听明白吗?” “你倒是坦荡荡,可恨宜绵就跟你一样的样子,可是愁死我了。” 耿德金满脸的自豪,“这样性子才好,活的敞亮。” 活的敞亮自然是好,以后再好生寻摸个人少家风正的好人家嫁了便是。陈氏看着两个庶女都撂了牌子,亲戚家的孩子也多是落选,倒不是十分担忧宜绵被贵人看中,婚姻不得自主。 第4章 时兴衣裳 “姑娘,该起了。” 宜绵听到秋蝶的声音,用手揉了揉眼,立刻起了。耿家规矩不重,请安的时间在七点左右,如今又是二月,天气渐渐回暖,起床倒不困难。在丫鬟服侍下净了面,擦上香脂,宜绵便带了秋蝶去上房请安。她离富察氏的院子最近,第一个到的。宜绵请了富察氏安,又问了富察氏昨晚上睡的如何,闲聊了片刻,便将自己做的豆青芍药暗纹镶南珠抹额递给富察氏,“玛姆,这是我给您做的抹额,您看可还喜欢?” 富察氏接了抹额,用手摸了摸,道:“这绸缎软和,针脚细密,南珠也镶嵌的好看,针线可是长进了。只是怎么给我做这样一个浅色的抹额,也不怕我老太婆被人笑话?” 陈氏起的早,却要管家,是以比宜绵晚来片刻,倒是听到了尾音,又亲自看了抹额,也觉得女儿不会选色,但是在富察氏面前还替宜绵周旋,“她这傻孩子,光想着做个抹额孝敬额娘,却没思虑周全这东西做的合不合适。” 宜绵却正色道:“我看这颜色就正好。那些个灰褐色、青黑色的抹额,玛姆不知多少个,我若做个一样的,有什么意义?我往日去别人家做客,看那些老太太可是时兴,穿大红的坎肩,戴花步摇,抹额莫说颜色艳丽,还镶了好多颗宝石,不知多鲜亮。更有甚者,还画了梅花妆,看着不知多年轻。玛姆可别守着老一套,倒是被老姐妹嘲笑了。我看啊,以后额娘每月多给玛姆裁两套衣裳,多置办些首饰,让玛姆好生讲究一番。” 富察氏被宜绵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得不行,笑道:“你这鬼丫头,倒是编排起你玛姆来了,我这么大年纪,还讲究个什么?倒是你是大姑娘了,常要出去应酬的,让你额娘给你多做些衣裳。” “额娘别说,这丫头说的也有道理,如今是安康盛世,京中妇人穿着打扮越发用心,好些老夫人可是比年轻妇人更爱赶时兴。我明儿就请绣娘来家中,给额娘做两身鲜亮的衣裳。” 富察氏连忙将陈氏话头打住,“你可别听了这丫头的话,说风就是雨,折腾我这老婆子了。我有的是衣裳,别再白费了银子。” 屋里正说着话,丫鬟打了帘子,说是大奶奶过来了。这大奶奶便是瓜尔佳氏。她嫁到耿家已经四年,去年生了一个女儿,叫玉华,正在学叫人,很受一家老小喜欢。 瓜尔佳氏是孙儿媳妇,请安却到的比管家的婆婆还晚,不免心有不安,着急解释道:“昨晚儿玉华闹得厉害,我到后半夜才睡,今早上一醒来见天都通亮了,慌忙火急起了,不想还是迟了,还请玛姆、额娘见谅。” 陈氏脸上还有些难看,倒是富察氏年纪大些,人更宽和,笑着道:“算不得什么,孩子要紧。快将这闹腾的小家伙抱过来,让老祖儿瞧瞧。” 瓜尔佳氏连忙将手中的孩子给富察氏,宜绵也凑到一旁逗小侄女。小家伙儿养得好,一脸的肉,又爱笑,很是讨人喜欢。宜绵握着她的小肉手,用另只手的指肚戳她手上的小窝窝,小家伙张开嘴对着她笑,露出几颗白嫩的牙齿。 陈氏瞧了孙女儿面上,脸上也缓和了,对瓜尔佳氏道:“下回可不许了,咱家规矩不重,但也别轻忽了,免得被外人看见,说出不好的话。” “知道了,额娘。”瓜尔佳氏连忙应承道。她是个不存事的性子,见婆母不怪罪了,立刻与宜绵说笑,“刚我听见在说做衣裳,妹妹今年十四了,常常要出去交际的,可是要多做几套衣裳。新年才刚过,这些个宴会还没开始,等过段时间,妹妹便知道了,桃花宴,荷花宴,结诗社,结棋社,游庄子,游温泉,踏青,游园,赏月,观灯……总之,各种名目,恨不得每日都有帖子,我额娘那时候一月要给做我七八套衣裳。” “大嫂可说错了,不是给我做衣裳,我跟额娘商量的是给玛姆做些时兴的衣裳。” 瓜尔佳氏愣了一下才笑道:“这也是应当,咱镶黄旗都统家的老太太最爱大红的衣裳,还爱听南戏,喜欢戴从广东采购来的宝石,不知多快活。” 这位老太太便是马齐的嫡母,富察氏也是知晓的,跟这位老太太也有些交情,听孙媳妇这么一说,她倒是有些好奇。 宜绵见富察氏神色松动,连忙道:“玛姆不信我说的,大嫂说的,总该信了吧。今儿就叫绣娘进府,选个鲜亮的颜色,做个时兴的款式。” 富察老太太摆摆手,“什么鲜亮颜色,我这把年纪,难道还要披红挂绿不成?我这里有匹梅子青的缎子,原是打算给你做衣裳的,你们既嫌弃我穿的老气,索性这料子我便自己用了。” 陈氏忙道:“额娘这里的料子自是好的,那我便安排人给额娘做。” “何必再麻烦,我屋里的荷香梅香都是针线好的。” 宜绵却连连摆手:“不成不成,让她们做,只怕又是做些老款式,玛姆就将这料子交给我,保管给您做件好衣裳。” 富察氏点点宜绵的额头道,略带无奈道:“你个烦人的丫头,可别把我的好料子给糟蹋了。” “玛姆放心吧,您现在恼了我,过些日子只怕要好好赏我呢。”宜绵拍了胸脯道。 宜绵哄了富察氏做衣服,倒不是别的,只是年后富察氏生了场病,人恹恹的,不爱动弹,也不爱出门。这些年家中人口少,富察氏对她关怀备至,宜绵打心底儿亲近老太太,生怕老太太身体闷坏了,便想了法子哄老太太,诱拐她出门玩耍。 宜绵拿了布料子,也不敢拿大,自己去裁剪。她学了十多年刺绣,绣个荷包抹额帕子等小件,倒是易如反掌,只是衣服便做不好了。大件需要剪裁,还要设计,费时费力费心思,陈氏是断然舍不得让她吃这苦头的。毕竟家中让她学针线,并不是要靠这吃饭。 宜绵房中的丫鬟秋桃针线极好,平日就负责给她做衣裳。秋桃不仅针线好,人也灵活,做出的东西很让宜绵喜欢。 宜绵将料子拿给秋桃看,吩咐道:“这是给老太太做的,你做个现在时兴的样式。你别急着动手,先想好样式再说。另外,这衣服的盘扣我自己做,那些老样式的吉字扣、寿字扣,便不用了。” 秋桃在心中暗笑,这主子就是主子,花样真多,不知怎么想起给老太太做新样式的衣服了,还要自己做盘扣。她问道:“不知姑娘想做个什么扣子?” “我上回去逛成衣铺子,看见一个金鱼扣甚是好看,不如就做个那个。” “行,全听姑娘的,只是若是衣服做出来,老太太不喜欢,姑娘可别怪我。” 宜绵信心满满道,“放心吧,有我呢。若是老太太喜欢,免不得要重重赏你。” “奴婢可不敢居功。”秋桃笑道。如今衣服还没做出来,自然不好说些庆功的话,不过她听了宜绵的,对这衣服也不轻慢,想着若是真做的好了,得了老太太看重,倒是桩好事。秋桃想起她娘家大嫂是太太身边得用的,也时常出门,见识比她强,不如先问问她。 秋桃大嫂也是耿家的家生子,别人都称王大嫂,是个圆胖脸看着十分和气的人。她听了秋桃说的,立刻道:“这事我也听说了。咱家三姑娘就是孝顺,想了法子哄老太太开心,太太还跟老爷学了,老爷说若是衣服老太太喜欢了,要重赏三姑娘。你用心做,少不了你的好处。” 接着,王大嫂将自己往日所见老太太穿的新奇样式跟秋桃说了,又嘱咐她不如去铺子里看看,先拿定了主意再做不迟。 秋桃也想在主子们面前长脸,自然是拿出了十二分的能耐,到处参谋了两天,又跟宜绵商讨了一天,最后连夜加工,花了三天功夫将衣服做了出来,忐忑拿给了宜绵。 看了秋桃期盼又不安的样子,宜绵连忙安慰她道,“放心吧,你就等着领赏,这样好的衣裳,老太太没有不喜欢的道理。” “这便是你折腾出来的?”老太太将衣服展开,仔细瞅了,然后故意板着脸问道。 宜绵可不惧,拉了富察氏衣袖撒娇,“玛姆快换了,待会儿让额娘大吓一跳。” 富察老太太经不住宜绵歪缠,果真去内室换了这新衣裳。这衣裳料子是梅子青缠枝莲暗纹,做成了立领款式,枣红色滚边,大袖摆,鲜活的葱绿金鱼扣。这样清新的款式,便是宜绵自己都能穿的,老太太心中只以为这孩子胡闹。哪只衣服一上身,她搁穿衣镜前一照,便觉得陌生又别扭,但是仔细瞧了,竟也说不得难看。 富察氏年轻守寡,一直穿的都是黑色青色等厚重的衣服,宜绵看着都觉得很严肃,如今这一身,她便觉得和气又轻快。可不见前世有些老太太,打扮的不知多鲜活,别人瞧了也没说啥,都觉得老太太精神。这衣服朴素着呢,比起那些个红红绿绿的要好上许多,在她看来是很适合老太太这样慈祥又平和的人。她得意洋洋搀扶了略显不自在的老太太又回了座位。 陈氏一贯内敛,看了老太太这身衣着,只笑道:“怕是年轻了二十岁呢。” 瓜尔佳氏一进门就嚷道:“这是哪家的夫人,竟坐了我玛姆的位子,真是好生胆大。” 富察氏被哄得直笑,“你们这些猴儿,竟都作弄我这老婆子。” 瓜尔佳氏连忙佯装打自己耳刮子,“听着声音可是我家的老太太,可是我弄错了,玛姆莫见怪。这可真是奇了怪了,不过换了身衣裳,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玛姆快些穿了这衣裳出去串串门子,也叫别人家老太太吃一惊。” 老太太被儿媳和孙媳妇哄着没换这衣裳,耿德金下了衙回来瞧了,也直说适合,又劝老太太多走动。刚泰更是嘴甜,起哄道:“老太太若是出门,也叫了我去,也叫那些个小子羡慕羡慕我有这样年轻又和气的玛姆。” 既是气氛这样和乐,免不得全家子都凑在老太太这里用了晚膳。有宜绵、瓜尔佳氏和刚泰几个老太太嘴里的猴儿插诨打科,说说笑笑,一顿饭好不乐呵。 回了屋,耿德金赏了女儿一整匣子宝石,“你知道孝敬玛姆,很是不错,你如今年纪大了,这些红宝石给你耍。你若是还想要些别的首饰,也跟阿玛说。阿玛虽不管这一块,但是在内务府还是有些路子。” 管领是内务府下属机构,管的是宫内食用、赏赐、祭祀用的点心酒菜器皿车马等。耿德金虽然人看着笨拙,像个莽夫一样,但是为人最是灵活,十多年经营结下了好人缘,说这番话底气十足。 这阿玛看着像个金刚,与美丽柔软的额娘站一旁,简直就是美女与野兽的组合,但是对家里人却最是宽和,宜绵与他一贯亲近,她开心拿了赏赐,笑嘻嘻道:“既是阿玛赏的,女儿就不客套了。另外,还请阿玛帮女儿淘换几个观音瓶,用来插花。” “这个却容易,昨儿刚有一批器皿进来,等宫中各处挑完了,我再从剩下的挑几个质量上乘的回来。” “多谢阿玛了。”宜绵笑盈盈地给耿德金行礼道谢。 耿德金慈爱地摸摸她的脑袋,“天色不早了,快些回去睡吧。” 看他们父女两个说话,陈氏忍不住露出笑,只是宜绵告辞后,她忍不住长叹了口气,耿德金关切问道:“怎么了?可是家里有什么难办的?” “那倒不是,家里一切都好。我只是看宜绵,忍不住要叹气。” 耿德金更好奇了,“宜绵怎么了?虽是性子跳脱些,但是孝顺又知礼,为了哄额娘开心,不知费了多少心思。我看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孩子了。” “就是太好了,到让我舍不得。明年就要选秀,她长得好,又有能耐,只怕会被留牌子,不知被皇上指到什么人家。我们家家世不显,便是做宗室福晋都不够格。若是被指为侧室,碰到厉害的福晋,只怕要受磋磨。”陈氏担忧道。她原想着撂牌子很容易,只是看女儿越长越好,心里就越担忧了。 耿德金好笑道:“这撂牌子都是宫里娘娘和皇上决定的,夫人倒是铁口,知道宜绵一定会留牌子了。” 陈氏气道:“若是宜绵这样的都不能留牌子,只怕没几个能留牌子了。” “夫人别急,若是要想留牌子难,想要撂牌子还不容易。倒时候让宜绵表现地差些,早早回了家,自行聘娶。我同僚不少,总有谁的子弟与宜绵年岁相当,我们好好考查了人品,选个离得近的,让宜绵嫁了不就是了。” 陈氏听了立刻开心了,笑道:“老爷说的正是,我们也不想博那富贵,让宜绵装得笨拙些便是。我这妇道人家,还是比不得老爷有见识。” “你这是关心则乱,好了,快些歇息吧。”耿德金脱了衣裳,招呼陈氏快些安寝。 宜绵不知耿德金夫妇对她的打算,不过她自己对选秀也不发愁。因这一辈子是白赚的,她便带了点感恩的心活着。耿家家庭简单,她是嫡出,陈氏耿德金对她宠爱备至,富察氏也看重她,两个哥哥疼爱她这个妹妹,嫂子瓜尔佳氏更是要时常巴结她这个小姑奶奶,可以说耿家里她最是逍遥快活了。心态好,加上日子和顺,她的性格与前世便有些不同,很是自信随缘,小事不计较,大事不操心,十分惬意。 选秀当然是难关,说不定就要嫁个糟老头做妾了,可是这事再大能大得过生死吗?宜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穿到这清朝,可是这事总是偶然而珍贵的,落到她头上,她自然要珍惜,认真过着一辈子。她不求扬名后世,让后世人知道有她这么个穿越女,也不求家财万贯,每日里挥霍无度,全部所想不过日子顺遂,生活舒适。既然家中父母恩爱,收入稳定,兄弟争气,她又有什么可发愁的呢? 过了两日,耿德金便拿过来四个青花瓷观音瓶。今年天气暖和,桃花开得早,不过三月初便开得旺盛。宜绵让丫鬟去院中采了十多支桃花,插在瓶中,给富察氏、陈氏和瓜尔佳氏房中都送了一瓶。 宜绵亲自给老太太房中送了桃花,富察氏笑道:“今年桃花开得这样早呢,放在屋中,倒是添了一景。” “不仅桃花是一景,待会儿还有一景呢。我听说京中最近流行桃花妆,许多老太太都喜欢。玛姆不如试一试?”宜绵连梳妆盒都带了来的,说着就要往老太太脸上画。 富察氏连忙将宜绵推开,“你个泼猴儿,又要作弄我这老婆子。快些去别处耍吧。” 宜绵拉了老太太衣袖撒娇,“我知道玛姆最疼我,不如让我画了试试,若是不好看了,立刻洗了便是。” 富察氏耐不过宜绵,“好吧,好吧,今儿个我就当自己是块木头,随你作弄了。” 桃花妆十分简单,不过是面部涂粉,两腮涂胭脂,面如晓月,色如桃花,十分适合装嫩。富察氏拿镜子照了,立刻将镜子放了,喊道:“这是哪里来的老妖怪,可是吓了老身一跳。碧环,快些打了水来给我洗脸。” 碧环进了屋,却不立刻打水,只笑道:“何必洗了,奴才看就挺好的。” “莫磨蹭,快些打了水,若不然赏你板子。”老富察氏板脸。 碧环连忙去打水,宜绵也不敢再放肆,看来老太太实在不喜欢这桃花妆。她似乎记得慈禧晚年就喜欢化浓妆,脸上抹了厚厚的粉,想来老太太没老佛爷那么时尚。 富察氏净了面,将厚厚的粉擦了,才觉得清爽了,不过心中仍有余气,板着脸对满脸堆笑的宜绵道:“家中不过四颗桃树,一半的枝桠都被你采了,到了六七月看你吃什么?” “怕什么,玛姆不是喜欢吃桃子吗,若是家中没有,自会花了钱去外面买来,到时候孙女儿若是嘴馋了,便到玛姆这里来蹭吃蹭喝。” 富察氏心中知道宜绵不过是想法子哄自己,倒不是很生气,训了她两句,忍不住又被宜绵逗笑了,最后点了点她额头,道:“好了,快别在这折腾我这老人家了,去找你额娘耍吧。” 宜绵却笑嘻嘻道:“昨日里阿玛还带回来几批好料子,额娘说是要给家里人做衣裳,我便做主给玛姆又做一身。” “你可别糟蹋了好料子,只管给自己做,我这里不用你费心。你玛姆都六十多了,可不作兴你们年轻人的穿着打扮。”富察氏没好气道。 宜绵可不在意,笑道:“玛姆放心,这回保管您喜欢。” 耿德金确实拿回一些好料子,都是绸缎,颜色也纯,宜绵从中选了一匹天青色,说是给老太太做衣裳。 陈氏想了想,道:“你有这番孝心,我自然愿意成全你。不过老太太到底年纪大了,你可有点分寸。我刚听说你给老太太画什么桃花妆,就惹了老太太生气。” 陈氏管着家,消息自然灵通,宜绵也不好奇她这么快知道了这事。她认真解释道:“我若不试试,怎知老太太不喜欢那妆。额娘放心,我有分寸,这选的料子颜色鲜,但是袖口领口我会让人滚金黄边,看着不就稳重了?” 陈氏听了觉得有道理,便将料子给了宜绵,又选出一匹雪青和一匹鹅黄的缎子出来,想着开春了,给女儿做两声新衣裳,也好出门交际。 宜绵将料子给了秋桃,又递给她几颗宝石,道:“上次你衣裳做得好,得了玛姆和恩娘的赏赐,这个是我给你的。这回你也用心做,好处更多。”她阿玛给的一匣子宝石,各种颜色都有,大部分成色不好,怕是宫中淘汰下来的。宜绵将几颗色泽好的拿出来留着日后用,剩余的都用来镶嵌衣裳,或者赏人。 “奴才本来就是做针线,给老太太做件衣裳本就是本分,不想得了这么多赏,真是托了姑娘的福。”推辞了两句,看宜绵一定要赏了,秋桃才喜滋滋接过了宝石。老太太和太太赏的都是布料子,虽也是好东西,却比不得这宝石值钱。姑娘怕是觉得成色不好,只用来镶嵌衣裳,她们奴才却可用来做簪子耳环,不知多体面。 给的东西别人喜欢,宜绵也高兴,道:“你若是喜欢,我那里还有些,颜色也多,你只管去挑。这回还是给老太太做的,镶金黄的滚边,嵌六颗蓝色宝石。” “全听姑娘的。”秋桃连忙道。 因这回并不是要新样子,又有上回的经验,秋桃不过三天便做好了,正好陈氏吩咐给宜绵做的衣裳也好了。宜绵便对老太太撒娇道:“如今咱祖孙两都有好衣裳,很是该出门玩耍。玛姆说是不是?” 陈氏也道:“咱们也许久未去舅舅家请安了。老爷公事脱不开身,如今开春庄子上事多,终日有管家过来找我,就辛苦额娘带着这淘气丫头去舅家请安了。” 因几个小辈齐上阵,富察氏也推却不过,便决定明日里回娘家。老太太出门少,许久未回娘家,想着娘家兄嫂以及侄儿侄孙,心中倒是期盼了。富察家热情好客,又有年纪相近的表姐,宜绵也很是期待。 第5章 芳华和则悦 因是老亲,也不用特别下帖子,套着马车说去就去的。 富察氏一进屋,她娘家大嫂见她穿着天青色旗袍外罩鸦青的坎肩,立刻便道:“你真是越活越年轻了。” 比起她大嫂的臧红衣裳,她这一身像是年轻了一个辈分,富察氏觉不好意思,笑道:“都是这些猴儿逼我穿的,又不许我在家里久坐了,真个折腾人。” 富察氏大嫂也知这小姑子在炫耀,配合道:“都是孩子们的孝心,你可别得了便宜又卖乖呢。我要有你这样好的福气,可是做梦都会笑醒。” 富察氏立刻道:“几个外甥镇日里请安问好,得了一点儿好东西都想着你这额娘,若是听了这些话,不知多伤心。” 富察大嫂也免不得笑出声,“孩子们都是好的,也是我们老人家的福气。好了,咱们两个老太太聊会儿天,芳华,带了表妹去你屋里玩耍。” 富察家人口多,光是女孩儿便有六七个,不过大都在上闺学,只表姐芳华因要选秀,便停了闺学,跟在玛姆身边应酬。宜绵也是常见这表姐的,跟她性子很是合得来。 富察家做了两代的佐领,如今家中房屋宽敞,是一栋五进的宅子,芳华等年纪大些的女孩儿都搬离了父母的院子,住在后罩房。一路走过去,假山堆石,又有绿树成荫,很是好看。 “真羡慕姐姐家有这样好的景致,就是每日里在家中闲逛,也是好的。”宜绵道。 芳华笑道:“宜绵表妹快别说这些话了,这些景儿,初看还是好的,看个十天半个月的便烦闷。我家中虽然大些,倒不如妹妹住的宽敞。快些进屋吧,柳儿,快些给表姑娘倒茶。” “好的,奴才这就去。”柳儿飞快应了,给宜绵倒上一杯绿茶。 富察氏很是讲究,便是家中姑娘,用的都是甜白瓷。宜绵拿起茶杯,只觉得杯子质地细腻,白璧无瑕,衬着碧绿的茶叶很是好看,她轻泯了口,赞叹道:“这是什么茶?喝着怪香的。” 芳华笑道:“妹妹忘记了,这可是从你家中拿过来的。上好的西湖龙井,我玛姆最喜欢这茶,我也觉得好,特意要了点过来。” 这可出了丑,宜绵不好意思道:“我喝茶叶少,平日里爱泡花茶喝。表姐若是喜欢喝花茶,我下次来给你带点儿过来。” 芳华连忙道:“若论花茶,我也是精通的。我去年晒了玫瑰,茉莉,菊花,还有桂花。你喜欢哪样,我让丫鬟给你泡来。” “姐姐真是雅致人,竟然晒了这么多。我嫌弃玫瑰、茉莉等香味浓,不如给我泡杯菊花,虽有些苦,但最是清热解毒,对身体好。”宜绵答道。 芳华唤了柳儿过来给宜绵泡菊花茶,“我晒了也不是为了喝,不过觉得好玩。咱们女儿家成日呆在家中,若不寻个乐子,倒是日子难打发了。表妹若是喜欢菊花,走的时候我给你包一点。” 柳儿动作快,很快便拿过来两杯,递给芳华、宜绵一人一杯,这回用的是一套雨过天晴的杯子,与这白色的菊花很是相衬,宜绵不免在心中感叹,这表姐虽然是个爽利的性子,但是真是细致人。 喝了菊花茶,宜绵与表姐两个又说起闲话。 芳华笑道:“你若今日不来,我明日怕是要去找你呢。咱们镶黄旗明年有好些姑娘要选秀呢,便是都统家也有一个,名叫则悦。因明年要关起门来学规矩,不得轻快,我跟则悦姐姐商量了,咱们今年要好生玩上一玩。” “都统家?可是马齐大人的女儿?”宜绵问道。 “正是。你怎知她阿玛叫什么?” 因为他老爹在后世很有名很牛逼啊,宜绵在心里道,不过这话不好说出口,她便道:“我听我阿玛提起过。不知这位则悦姐姐性子如何?” “自然是好的,叫我额娘说,比我稳重千倍百倍,恨不得要认了则悦姐姐做闺女。” 宜绵听她语气,倒没什么不满,知她心中很是喜欢这则悦姐姐的,便打趣道:“她既是稳重人,怕不会喜欢我这玛姆嘴里的泼猴。” 芳华被宜绵逗得捂着帕子笑,“哪有说自己是泼猴的。则悦姐姐虽是个稳重的性子,但到底是满人姑娘,不是迂腐又呆板的。她也爱玩,不过行事一向讲究分寸,那些个不得体不安全的事,从不冒险,又很照顾年纪比她小的,到让大人们很是放心。我额娘若是听我说要去找则悦姐姐,不多问一句就放行了。” 宜绵点点头,“看来这位姐姐是个周全的性子。” “再周全不过。你若是见了,一定会喜欢她的。左右我们现在也无事,不如就去找了则悦姐姐玩。” 宜绵表示客随主便。她二人跟老太太打了招呼,便带了丫鬟去了富察则悦家中。满人按旗而居,都聚在皇城根下,因都是镶黄旗的,则悦家中不过隔了几个胡同。马齐大人家世显赫,住的离紫禁城更近,耿家倒是离得远些,芳华家就在两家中间,更靠近本家富察家。 “若是走路,不过小半个时辰,不过今儿耽搁了,我们便坐马车去吧。”芳华说着,让丫鬟去吩咐人套了马车。 马车不大,正好够她们主仆四人。这大下午的,胡同里人少,宜绵掀开帘子往外望,这还是她第一次来这里,看了高大的银杏树,很是惊奇。 芳华看宜绵望着树,以为她没见过,介绍道:“妹妹怕是没见过这树,叫银杏,只栽种在这几条胡同里,据说是我富察家族老祖宗刚到北京来栽的,专门从郊外移植的树苗。这树最是干净,不飘花不飘絮也不时常落叶子,只在秋天叶子全黄了的时候落了,满树的叶子三两天便落光了,落在地上,很是好看,我去年捡了不少做书签,表妹若是喜欢,我送你些。” 宜绵笑道:“表姐真是散财童子,又给我包菊花茶,又给我送书签,那我得多来表姐这里,什么都不用买了。” 芳华也笑,“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值当什么。上次我偏了表妹做的胭脂和花粉,可不是得还礼?” “表姐一说,我倒记起来了,那我走的时候可不客气了,那书签定是要随我自己选的,表姐可别用没做好的来打发我。” “我是这样的人吗?”芳华故意瞪着眼看宜绵。表姐妹两个逗逗嘴,不一会儿便到了地方。 进了富察家,先是给富察老太太和几位富察太太请安,芳华介绍道:“这个是我姑太太家中的宜绵表妹,跟我一起来找则悦堂姐玩耍。” 宜绵大方给富察家的夫人们请安。 富察老太太笑道:“小姑娘怕是不记得了,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不想如今却这样高了,幸亏不像你阿妈那样魁梧。” 别人或是不记得,宜绵却隐约记得小时候在芳华家里,这位老太太是抱过她。宜绵笑了笑,道:“我玛姆也说,幸亏我长得不像阿妈,不过我比姐妹们都高些,确实要感谢我阿玛的。” 富察老太太也跟着笑了笑。说了几句,她们要找的正主则悦过来了,领了宜绵表姐妹去了自己屋中。 宜绵走后,马齐夫人道:“这姑娘好相貌,性子又爽利,宫中的主子们怕是喜欢,以后免不得有个好前程。” 李荣保夫人却摇摇头,“这可说不定,她父亲不过是个管领,家室不显,怎么比得上侄女?” 富察老太太道:“选了这么多年秀女,我也见识了不少回,家室是一方面,各人还有各人的造化。都是镶黄旗的好苗子,若是她前程好了,也是替旗里争光,下次若是再来,你们都客气些。” 几位富察太太连忙应了。 富察本就是满清八大姓,尤其是马齐这一支,最是显赫,最早跟了□□哈赤打天下,北京城也进的早,可是给家中留了好底子。则悦家中的院子,就比芳华家中更雅致,一步一景,假山引了流水,花木都是名贵的,各处亭台楼阁,无不显出精致。则悦是家中嫡出,一人占了一明两暗三间正房两间耳房的院子,院中也是精心打理过的,如今最引人注意的是快凋谢但仍有余香的腊梅和开得旺盛的桃花,另外,屋角还有几颗开花的白玉兰。 宜绵忍不住在心中赞叹,这才是富贵人家。等进了屋,见了屋中摆设,就更是要说一句旗人贵女了。一进屋左侧靠墙处便是花梨木博古架,一边摆放的是全套泡茶的器皿,一边是花瓶小鼎银器等赏玩之物。右侧放了书岸,圆凳。这屋中想来是用来待客的,并不十分大,但是明亮,打开窗,正好能看见开得欢快的玉兰。 “则悦姐姐屋中真是雅致。”宜绵赞叹道。 “当不得妹妹的夸,不过胡乱摆设罢了。”则悦谦虚道。 芳华看了,嗔怪道:“好了,你们两个快别客套了,左右以后是常见面的,快些露出真性情来。” 看表姐这样急的性子,宜绵不觉好笑,与富察家的姑娘对视了一眼,两人相视而笑,倒是亲近了不少。 富察则悦年纪大些,又是主人,便主动询问道:“不知妹妹一向在家中做些什么?” “左右不过吃喝玩乐,哄哄老太太,逗逗小侄女,也无甚正事。”宜绵笑道。 则悦也笑道:“正是如此,往些时候要上闺学,学些琴棋书画,倒是忙碌些,这两年年岁渐大,停了闺学,倒是大把日子不知如何度过了。” 芳华拍拍手,“这正好,左右都是无事之人,我们自己找点儿乐趣。如今家中也管得松了,银钱上也大方了许多,倒是任凭我们玩耍了。” 则悦叹口气,“不过看我们马上要选秀,以后嫁人生子,不能再像做姑娘这般轻松,才任我们放纵罢了。” 芳华便道:“既如此,更是要及时行乐。与其叹气,倒不如想想怎么玩耍好。” “你说的也有道理。”则悦想了想,接着说道:“如今天气虽回暖了,到底还是有些寒凉的,我家在郊外有个温泉庄子,我们不如过去泡泡泉子,若是商量好了,还可过一夜。临着温泉,想必那里的桃花开得更盛,想来是美不胜收的。” “我觉得堂姐这主意甚好。表妹你看如何?”芳华问宜绵。 泡温泉赏桃花自然好,宜绵连忙笑着点头,表示认同这主意。 “既是都同意,那我们就说定日子,到时候一起去京郊。不过你们看是只我们三个,还是再多约些人去?”则悦又问道。 “堂姐是主人,自然是你做主。” 则悦想了想,道:“京郊有些远,又要过夜,人多了怕是容易出事,不如就只我们几个。当然,若是你们两个有玩得好的,也可带过来,只多带些随身的人便可。” 果然是个周全人,说话就是妥帖,她本来就与则悦不熟,自然不会带了别人去,宜绵笑了笑,道:“我最熟的便是芳华表姐,到不用另外带去了。” 芳华也表示她也没谁可带的。 隔日,则悦便下了帖子,约宜绵两日后去京郊玩耍,怕宜绵不知晓,她又体贴地让送帖子的婆子跟宜绵说了要带的东西以及一些注意事项。 “多谢嬷嬷了。”宜绵亲自给这嬷嬷递了荷包,里面装个几个碎银子。 “多谢姑娘赏,奴才这就回去了。” 这嬷嬷走后,陈氏道:“富察姑娘真是周全人,你跟了她出去,我也放心。” 表姐说的果然不错,则悦姑娘真是一秒就能搞定家长的能耐人,宜绵很是高兴认识了这样既会玩又让家长放心的朋友。 第6章 买扇子 开春了天气暖和,不过早晚温差大,则悦提醒她要带两件御寒的披风预备晚上天冷,另外郊外有山,若是天气好了,她们还可以爬爬山,让她预备一双登高的鞋。宜绵正在屋中指挥丫鬟收拾东西,陈氏身边的大丫鬟喜儿过来了,说是陈氏做好了一套衣裳,让她过去试试。 陈氏眼光很好,给她选的衣服颜色从来都是她喜欢又适合她的。宜绵毕竟心理年龄不小,并不喜欢粉粉嫩嫩的颜色,另外她又是个圆圆脸大眼睛,两边都有浅浅的梨涡,是端庄又娇俏的长相,也不适合柔柳扶风的柔弱打扮。陈氏选的都是颜色明丽的,照陈氏的说法,便是她能压住衣裳,如今做好的这一套便是嫩绿的旗装,绣了紫色槐花图案。旗装都是大直筒,她这小姑娘的身材穿起来那面空荡荡的,陈氏特意让人收了腰,是以格外合身,宜绵都舍不得脱下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尤其是她又有一副好相貌,心中是很愿意将自己打扮的美美的,宜绵抱着陈氏好好撒了通娇表达了喜悦之情后,才为难道:“娘,你又给我做新衣裳了,这月才过了一半,你就做了三套,若是哥哥们知道了,怕是要吃醋了。”刚安刚泰一贯宠着她,便是天天给她做衣裳都不在乎,她主要是怕瓜尔佳氏心中不爽利。 陈氏不在意道:“放一万个心吧,你如今正是家里最娇贵的姑奶奶,莫说多做几套衣裳,便是天天出去撒银子也没人敢说个闲话。你陈家表姐,据说一个月有二十两的月银,我每月也给你这么多月银,另外私下再给你10两,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若是不够了再管额娘要。你在外面看中了什么贵重的东西,也只管回来跟额娘说,切莫在朋友们面前漏了怯。” 陈家表姐就是陈氏娘家侄女,叫敏慧,比宜绵大了半年,与宜绵也玩得好。陈家并不富贵,居然给姑娘二十两的月银,宜绵不免瞠目结舌,这要选秀的姑奶奶,果真是尊贵的。听自己每月有30两银子,宜绵自然高兴,不过免不得担忧道:“二哥马上要成亲,也是要大花销的,额娘若是在我这里花的银子多了,可不是要让家里节衣缩食了?” 陈氏笑道:“胡说什么,这么点儿银子就短了家里,那你未免把家里想的太差了。你阿玛和两个哥哥都当了差,光是他们三个领的俸禄就够家里吃喝嚼用了。另外,你阿玛在管领上做了十多年,也有些别的收入。家中在京郊早年也圈了块地,如今建成了庄子,每天用的鸡鸭鱼肉蔬菜瓜果都是从庄子里出产的。再者,你玛姆和我都有陪嫁的铺子。我只得你们三个,银子自然都要花在你们身上。” “既然如此,女儿就安心领了这二十两的月银。至于额娘的10两银子,不如就留给侄子侄女们用吧。”宜绵便道。家中有银子,她也就不节省了。她以往每月五两月银,她玛姆额娘还时常赏赐,可是平日里要打赏下人,出门也偶尔买些点心玩物,有人过生日买些别致的礼物,有时还周济几两给她二哥,每月都没存下什么。不过她吃喝穿住全靠家里,平日里用的胭脂水粉笔墨纸砚都是记在账上,也着实不需要什么钱财。如今出去的多了,想必用银子的地方也多了,不过二十两是尽够的。 陈氏笑了笑不多说,闺女懂事,知道替家中节省,她这个做娘的,却断不能委屈了她。 耿府中发月银是每月月中,宜绵正好赶上了,隔日秋蝶拿回来的便是30两。 一进屋秋蝶便喜滋滋地,“姑娘,太太说了,以后你便是二十两的月银,还有10两是太太补给您的,便是我们这些伺候姑娘的,月银也都涨了一倍。” 秋蝶话音一落,屋中都是笑声。雀儿首先道:“早些年大姑娘二姑娘那里伺候的也涨了月银,不过每人都只涨个一百或两百个铜板,不想到我们这里直接翻了倍。” “大姑娘二姑娘能跟咱们姑娘比吗?姑娘是太太生的,在老爷太太以及老太太那里都有体面。”秋桃接道。 虽然跟两个姐姐不亲近,但是宜绵也不喜欢丫鬟们贬低她们来抬高她。 秋蝶看宜绵脸色不虞,呵道:“莫耍嘴皮子了。太太既是升了我们月银,我们更是要用心当差。” 秋蝶稳重,一贯得陈氏和宜绵看重,在丫鬟中很有威信,她发了话,丫鬟们连忙停了口,各自忙着手中的活。 制止住了这些嘴碎的丫鬟们,秋蝶怕她们坏了姑娘的好心情,连忙又来哄宜绵,“姑娘可是要出去逛逛?太太说了,姑娘明日里要去富察姑娘家的庄子,不好空了手去。不如叫人套了马车去买些别致的东西?” “行,刚发了银子,正好出去奢侈一回。”宜绵笑了笑,道。 耿家一共两辆马车,一辆大的,能坐十多个人,是供全家人使用,一辆小的,是她们妇人独自出门用的。至于耿德金和两个儿子,多是骑马或走路。 或是家中有默契她今年要出行,小马车一贯给她留着,赶车的叫老周头,年岁不小,据说有六十了,不过眼不瞎耳不聋,赶的车最是平稳。 “姑娘坐好了,奴才这就赶车了。”说着,老周头一抽驴屁.股,丝吕丝吕的叫声响起,车子缓缓启动。虽说叫马车,赶车的多不是马,因为马是战略物资,十分紧要,不可能家家户户都能养。 “嬷嬷,不知你家的孙儿如今可大好了?”宜绵问道。姑娘出门,除了丫鬟,也要有年老的嬷嬷跟着。这个嬷嬷是她的奶嬷嬷,一贯在她身边伺候,因她性子温顺,不适合管教丫鬟,宜绵便让秋蝶掌了她的屋子。不过,张嬷嬷奶大了她,又一直尽心尽力照顾,宜绵在心里还是很亲近她的。上回张嬷嬷说家中孙儿病了想要回去看看,宜绵连忙给了三天假,又请了大夫派人送了药过去。 张嬷嬷立刻笑道:“大好了,说来还要多亏姑娘,若不是姑娘又请大夫又送药,只怕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等姑娘空闲了,便让那小子过来给姑娘磕个头。” “好了便好,也不必让他过来了。嬷嬷一直照顾我,我对嬷嬷尽点心意也是应该。”宜绵道。不过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她不喜欢给人磕头,也不喜欢别人给她磕头。 张嬷嬷知道宜绵性子,也不多说,倒是秋蝶道:“姑娘真是菩萨心肠,府上谁有个不好,求到姑娘这里,立时延医问药,又赏赐银两。” 宜绵忍不住发笑,她倒不是活菩萨烂好人,只是下人也不容易,不过尽点心罢了。她也不是谁都理的,总是那好好当差,用心做事的,她问了额娘才略尽薄力。宜绵阻了秋蝶继续夸她,“好了,莫说,再说让人笑话了。我做这点事算得什么,若说对下人宽和,我是比不得敏慧表姐半分的。” “表姑娘自然也是极好的。”秋蝶道,看姑娘并不喜欢这些话,她便住了口。秋蝶一贯觉得宜绵好伺候,性格宽和,从不打骂下人,只是有时候,她却也觉得她难伺候,不爱听奉承话,也甚少表露心迹,诸多事要自己亲力亲为,主意又正,倒是难讨她欢喜。 因上次见则悦事出突然,没带什么,明日见面,免不得要互赠礼物。宜绵准备了自己绣的荷包手帕,只是略显单薄,便想着再买件值钱又适合的东西。则悦性子稳重,怕是不喜欢花里花哨的东西,宜绵想了想,决定去城东纸扇铺子逛一逛,如今天气一日暖似一日,送扇子很是实用。 店铺是汉人开的,略微扫了宜绵一眼,猜是快要选秀的旗人贵女。这类人出手大方,又甚少还价,掌柜的立刻笑脸相迎,将宜绵请进铺中。 这铺子专门卖扇子,各类扇子挂在墙上,并不堆的满满当当摆的密密麻麻,而是错落有致,十分雅致。宜绵扫了一眼,画山水的,绣了花鸟的,或者用漆描了图案的,又有竹、木、纸、象牙、蒲草各色材料的,看的人眼花缭乱的,一时不好拿主意的。掌柜的机灵,连忙上前询问:“不知姑娘想要个什么样的?” “我要女子用的团扇,图案要别致的。” 掌柜的又问,“不知姑娘好想要上等的缂丝扇面,还是普通的?” “缂丝。” 掌柜的便拿了些出来给宜绵挑选。团扇扇面不大,多是刺绣图案,很是精致小巧,宜绵选了些小姑娘喜欢的扑蝶、荡秋千扇面的。选了四把,宜绵意犹未尽,想着给芳华表姐也选两把。她知芳华喜好,不爱女子用的团扇,而是喜欢折扇,便问掌柜的拿些折扇来。 “折扇铺中甚多,不知姑娘喜欢什么图案?“ 折扇一般都是画的,而是不是绣的,宜绵便说有些画了好风景的。 “可要题诗?” “也好。不过要写景的。”宜绵又强调了一遍。闺怨诗什么的,还是别要了。 掌柜大体明白了,道:“姑娘是有学之士,不知可读樊川居士的诗词?我铺中有他的《山行》、《江南春》、《清明》等诗的扇面,姑娘若是喜欢,我便拿来给你瞧瞧。” 樊川居士就是杜牧,许多诗脍炙人口,宜绵很是喜欢,又瞧了掌柜拿出来的扇子,见上面的画意境悠远,题诗的字写的也很有意境,也不多看,挑了二把。 “一共十两银子,姑娘拿好了,是记账还是付现银?”记账便是报了家里名号,到了月底,店铺中的人到家中收银子。 宜绵忍不住大吃一惊,“什么?十两银子?掌柜的莫不是欺我年纪小,胡乱要价?”就这几把扇子,不过几百铜板的成本,不过扇上的画别致些,居然要价这么高。 “姑娘说的什么话,您是贵人,小人哪敢胡乱要价?不过是这扇子的诗画都是请了上好的画匠画的,才要价不菲。我看姑娘是头回客,给您舍个价,收您八两银子,您要喜欢了,下回还来我铺中买,您看成不?” 又说了几句,最后也花了六两。宜绵这才兴高采烈回了家,省了四两银子,想来额娘一定会夸她。哪知,事实跟她想的恰好相反。 “你爹大小是个管领,说来你也是官宦子女,怎能为了四两银子,跟个商户磨嘴皮子,可不会损了你自己的颜面?”陈氏语重心长对得意洋洋的女儿道。 宜绵满脸诧异,解释道:“我明知这掌柜的欺我面生要高了价,难道不该还还价?虽说家中有阿玛和哥哥赚银子,但是也是他们辛苦得来的,我怎好凭白浪费?再说商户怎么了?他们日进斗金,家中日子不知比许多官宦家富裕多少。” “你这丫头,说你两句,你还不受教。”陈氏气道。 这不是她不受教,而是陈氏的教育实在与她的价值观有悖啊。还价而已啊,多正常的交易行为,怎么就损了颜面?宜绵十分不解。 “哎,还是我平日里太疏忽。你玛姆早让我多给你买两个丫鬟,你总是推辞,我想着你也不是个骄纵的,有四个丫鬟伺候着也够了,而且家中也不是十分富裕,也就随了你的意。现在一想,可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像你富察表姐,出入都是一大群人跟着,不知多气派,这才有京中娇女的气质,再看看你,倒像是从乡下地方过来的,实在失了场面。虽说如今有些晚了,但是总有些时间,我明日里就让牙婆进门,给你选两个体面丫鬟。”陈氏一边叹气,一边说道。 “我的亲亲额娘啊,”宜绵听得哭笑不得,“你是嫌我架子摆得小呢,阿玛不过是五品官,在这京中实在算不得什么,我若是摆了那么大架子,还不得被人笑话死?这京中多少贵女,不说皇家的公主、郡主、县主,便是朝廷里一品大员二品大员的闺秀,都难数过来,我又算得上哪门子的尊敬人,何必去摆那花架子?额娘若是嫌弃我跟商户还价失了咱们家的体面,下回我忍着便是,可别买了丫鬟来。我本是个散漫的性子,您便是再买十个八个丫鬟伺候着,我也难变成大家闺秀。” 陈氏听了也觉得有道理,便不提买丫鬟的事,只一再嘱咐宜绵,以后在外头切莫太随性,她阿玛虽官阶不高,到底是官家小姐,还是要有些派头的。宜绵连忙应了。 只是回了屋,宜绵一想,便发觉有些不对。这也并不是她第一次出门,以往也是买了东西的,便是还个价,也未见陈氏说什么,怎么现在却不行了?越想越奇怪,宜绵寻了雀儿过来,“我这里有些丹桂坊的糕点,你拿去跟喜儿等小姐妹分了,问问这些日子可有谁跟额娘说了些特别的话。”雀儿是府中二管家的女儿,喜欢说些小话,宜绵一贯让她打探些消息。 “好,奴才这就去。”雀儿脆声应了,拿了糕点兴高采烈出了门,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回来了,对了宜绵禀报道:“姑娘,喜儿也不甚清楚,只是道昨日大舅太太过来,跟太太说了会儿话,至于说什么,因喜儿不在房中伺候,并未听到。” 宜绵点点头:“好,这里还有个绿豆糕,你拿去用吧。” “多谢姑娘。”雀儿拿了糕点,立刻出了屋,留下宜绵一个人沉思。 大舅太太便是陈氏娘家嫂子,也是表姐敏慧的额娘,最是势力的一个人,花了大力气培养敏慧表姐,想必对她有大期望。她来了,一定是把自己那套想法跟额娘说了,才让额娘给她升了月银,又要她讲究气派。宜绵心中不免叫苦,她对选秀打的主意是表现差一点儿,然后撂牌子自行嫁人,若是额娘对她有所期盼,岂不要负了额娘的心? 对陈氏宜绵是真心敬重,不想她难受,她想了想,决定去找陈氏沟通,免得心中生了间隙。不管怎样,在不太委屈自己的情况下,宜绵总是不想让陈氏失望的。 趁着他阿玛和哥哥尚未归家,陈氏也比较空闲的下午时候,宜绵来到陈氏屋中。说了会儿闲话哄了陈氏高兴之后,宜绵便试探道:“说来阿玛这管领当了十多年,也未升迁,要是家中能有说得上话的,只怕阿玛早升了。若是女儿得了宫中娘娘看中,指了皇子贝子的,想必对家中甚有好处。” 陈氏斜睨了宜绵一眼,“你是什么料子,你额娘难道不知?你也不必探我的口风,实话跟你说吧,我原跟你阿玛商量了,让你去宫中走走过场,初选就撂了牌子,就在你阿玛同僚的子孙中给你选个妥当的人。不过后来你大舅母说,凭你的长相家世,便是表现再差,初选都是能过的,不如在复选之后再想着撂牌子,这样以后选亲的时候也体面些。若是初选都不过,别人看你这幅长相,只当你有什么问题呢。 我知你是惫懒性子,也没什么大报复,家中也没有攀龙附凤的心,你也不必担忧。不过,你大舅妈也说了,规矩体面都得立起来,不是为了去宫中,而是得了好名声,以后好嫁人。她说了我跟你姨娘的例子,我因过了初选,嫁了你阿玛,你姨娘第一次进宫就撂了牌子,就只嫁了个汉人小官,如今你阿玛做了管领,你姨娘还不过是个知县夫人,常年外放,不得归家。 你长相好,若是再有个好名声,自是能选个有前程的嫁了,以后也能过上富贵日子。” 这还是陈氏第一次开诚布公跟她说起嫁人的时候,宜绵也敞开心扉道:“额娘,我不想嫁个有大前程的,反正凭了阿玛的身份,不管嫁了谁,总归衣食不愁的。额娘,我想嫁个妻妾少的,越是富贵人家,越是妻妾成群。” 看女儿有些恍惚的脸,陈氏心疼地将她搂在怀里,“你个傻孩子,妻妾多少可跟有没有前程没关系,那些个有出息的,心思用在公事上,反倒在后院花的心思少,那些个不中用的,倒是常常流连后院。像你阿玛早些年也纳了两个妾,如今一心扑在差事上,反倒是与我有商有量。 女人啊,总归是要受苦受难的,男人三妻四妾,女人却要从一而终。可是你若一心想着妾室姨娘,这日子如何能过下去?若是你男人有了出息,你管着家里产业,操心着儿女,在这些个情情爱爱上的心思倒少了,也就不难过了。 你大哥刚生那会儿,我看你阿玛纳了妾,忍不住落泪,可是等你二哥生了,我要操心他们两个,还要管着家,哪有功夫落泪?等你生了,心气更是平了,反倒是你阿玛,对我愈发好了。 傻孩子,娘亲跟你说,别为妾室姨娘伤心,也别把心思全花在男人身上,左不过别人给你多少心,你付出多少心,你若是无事,与其盼着他,不如养孩子,若是没孩子,养花养草养猫养狗,你用的心思少了,便不觉得他负了你,也就不难过了。这是我娘跟我说的,你也记在心里。” 宜绵不免黯然,她还没到这样豁达的境界,不过陈氏的观点,她是十分赞同的,这个时代怕是没有一生一世一双人,还是要找到自己的生活重心。 宜绵搂着陈氏,心中感动不已,她心中染上尘埃,她便用心替她拂去,这样真挚的爱她曾经拥有过一次,现在能过再次拥有,何其有幸? “娘,有你呢,我什么都不怕。” 听着女儿娇娇软软的声音,陈氏只觉得心都化了,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连着她的心肝呢。 “额娘,今晚我跟您睡。”宜绵又道。 “成,你说什么额娘都应。”陈氏慈爱道。 只是到了晚上,宜绵便跑了,一把年纪了,撒娇撒得太过,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看宜绵用过饭便躲回了自己屋中,陈氏不觉好笑,不过想到下午宜绵说的话,不免对丈夫叹气道:“宜绵年纪大了,心思也重了。下午还试探我说讨宫中娘娘喜欢,好让你挪挪位子。” 耿德金忙道:“你怎么不跟她说清楚我们的心思,免得孩子瞎担忧。” “说了,不过她又担忧以后夫君通房妾室太多。哎,养闺女真是不容易,刚安刚泰两个都没她一个费心。”陈氏免不得又叹气。 男人纳妾算得什么,耿德金自己也有妾,到不觉得这是个问题,只是女人心思不同,他不好直说,只道:“既如此,那便选个门第低的,有我看着,想必她不会受委屈。” 陈氏听见耿德金这样疼女儿,心中也高兴,笑道:“也是咱们这样疼女儿的人家,才想着给她找个门第低的,我大嫂昨日来了,一开口便说家中如今全将指望放在敏慧头上。可怜那孩子不过比宜绵大半岁,却每日里琴艺书画都要学,又学的是精致复杂的苏绣,听说晚上还要跟着嬷嬷学规矩。幸亏我爹娘当初没想着让我们这么上进,若不然可要受苦了。” 对于陈家的作法,耿德金甚是看不上,但是当了陈氏的面不好说出口:“这些年皇上纳入后宫的都是不起眼的汉军旗女子,敏慧侄女长得又好,陈家家世低,她们想的也不是不可能。不过舅兄到底想法与我们不一样,夫人还是少听舅兄的话,另外,也叫宜绵少去外祖家,免得让敏慧侄女看了心中难过,倒是误了舅兄的大计。” “成,听你的。”陈氏嘴中应道,心中却想,得了机会要将侄女接过来松快两天,另外,也叫宜绵看看敏慧的辛苦,免得她无事发闲愁。 宜绵不知耿氏的腹诽,她正沉浸在激动之中。对未来的担忧去了,心中自然大安,另外想着明日便能跟着小姐妹泡温泉游山玩水,难免肾上激素上升。想来明天定是十分美妙的吧? 第7章 游庄子 昨晚上憧憬了一晚上,第二天也不用丫鬟们催促,宜绵早早便醒了。因去京郊要坐两个时辰的马车,她们约定的时间甚早,宜绵只跟富察氏和陈氏请了安,让秋蝶带了些点心便出门,并不在家中用早饭。 陈氏瞧着宜绵迫不及待的样子,心中不免感叹,平日里看着再稳重,到底还是个孩子,天生喜欢玩乐。不过宜绵难得这么孩子气,陈氏也不愿扫了她的性子,只道:“你是个懂事的,我也不多嘱咐,只是京郊甚远,你们又打算过夜,万事以安全为重。” 陈氏慈母心肠,昨日前日就说了许多,现在还是不放心,宜绵连忙保证道,“额娘放心,我一定全须全尾的去,一根毫毛不少的回来,也跟富察家的姐姐们好好相处,额娘怕是有要事要处理,您自去忙活吧。” 陈氏瞪了宜绵一眼,“这个时候还不正经?我知你烦我话多,我也不多说,只让喜儿和王嬷嬷跟着。” 这事昨日未说,宜绵不免惊讶道:“我都带着秋蝶和张嬷嬷了,要那么多人跟着作甚?是去别人的庄子,若是人太多,岂不太过麻烦主人?” “你啊。”陈氏无奈看了宜绵一眼,“你阿玛好歹是朝廷五品官员,你怎么就没有一点儿闺秀的气派?四个下人算什么?你只看两位富察姐姐,只怕一大群跟着呢。” 听陈氏又是为她的安全,又是为她不被看轻说了一大通,宜绵推辞的话也说不出口,只好乖乖领着秋蝶、喜儿、张嬷嬷、王嬷嬷,套了大马车出门。 等在约定的安定门城门口跟两位富察姐姐胜利会面,瞧见她们庞大的随行队伍,宜绵不免生出自己果然是小市民的感觉。芳华套了一辆一辆大马车,跟了四个丫鬟两个婆子;则悦二辆马车,四个丫鬟四个婆子,还跟着一支十人的护卫队,另外还有亲哥哥随车护送。则悦哥哥叫傅武,骑在高头大马上,虽年纪不大,但很有气势,宜绵跟他请安问好,他也只冷酷地点头示意,没说一个字。 “咱们不如坐在一个马车上,路途不近,正好可以聊天打发时间。”芳华道。 则悦和宜绵两个也赞同,都坐到了最前面的则悦的马车中。 宜绵将带着过早的糕点拿出来,“这是我家厨娘独家的艾窝窝,包的山楂青梅,最是爽口,两位姐姐快尝尝。” 两人立刻尝了,都赞好吃,芳华是个直爽性子,又吃了一个,夸赞道:“不仅爽口,而且比别的艾窝窝有嚼头。” 宜绵也尝了她们带来的豆沙卷、豌豆黄、云片糕等,则悦的丫鬟从马车柜格中拿出瓷盆倒了清水给她们净手,之后又拿出一个装了热水的铜壶和一罐子茶叶,给她们泡了热茶。 宜绵感叹道:“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姐姐家的马车真是出行良品。” 则悦笑道:“妹妹见笑了,确是请工匠专门设计的,比旁的马车行的更稳当,也能多放些东西。” 说来,富察则悦是宜绵比不得的高门贵女,身上穿戴很是有些不凡的御品,出行随从众人,甚至有护卫,难得人不娇气,也不傲慢,落落大方,让人容易亲近。宜绵也不拘束,说话很是随意。她看则悦带了二辆马车,便好奇问道:“我们不过住一晚上,两位姐姐却带了许多东西,不知是些什么?” 宜绵喜欢则悦不傲慢,则悦则喜欢她不卑怯,想问什么便问什么,直爽可爱。她平日里往来之人,有宗室贵渭,也有低门之女,她自己并不计较别人身份,只要性格合便可,但是不少家中父兄官位低的,都会露出羞怯,畏手畏脚,或者不懂装懂,很少有宜绵这样坦荡大方的,这就是则悦第一次见面就邀她的原因。 看宜绵对她满当当的随行物品好奇,则悦认真跟她分说:“我们又泡温泉,还要住一宿,免不得多带些衣物鞋袜。” 宜绵点头,这自是应当,她自己就带了三套,想来则悦带的更多,宜绵便问道:“不知姐姐带了多少?” “六套。”还有四套是替她们两个带的,说来一共有十套了。 “表姐呢?”宜绵又问芳华。 芳华笑道:“我也带了四套。除了衣物,另外拿了些喝茶、写字、以及刺绣用到的,我怕山居无聊,也带了些玩耍事物,其余也无什么。” 这也很多了,不过住一夜,哪里还会拿针线?宜绵想道。她又看则悦,她带的更多。 “堂妹说的这些我都带了,不过我是主人,自然要多准备些,免得怠慢妹妹。说来这庄子虽好,却不是贯住的,总有些不如意的地方,许多东西怕是陈年的。是以,我便带了新鲜的茶叶、蜂蜜以及今冬储藏的雪水,听说妹妹爱花茶,也捎了几罐花茶。庄子的铺盖怕是款式陈旧,又潮湿,我让丫鬟拿了新的铺面帐子,待会儿两位妹妹让丫鬟去选了喜欢的铺上。” “跟姐姐一比,我才发觉自己活的粗糙,除了随身衣物,别的混无讲究。” “左右不管带多少东西,都是为了舒适,我也不是那么精致之人,听说宗室贵女出行,连平日里用惯的桌椅板凳都要带着。妹妹心态好,随遇而安,倒是比我带多少东西都舒坦。”则悦笑道。 “叫姐姐一说,倒叫我这懒散人也生出自豪了。”宜绵凑趣。 “哈哈。”则悦和芳华不免失笑。 傅武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又挨着马车守护,便将车中几位女子所说之话听了全套,对妹妹新认识的朋友有些刮目相看,看着娇弱,性子倒爽快。他想着额娘最近在张罗他的婚事,若是娶了这样的女子,倒也不讨厌。 傅武心中虽对宜绵有些兴趣,不过他是守礼之人,并不刻意接近。等到了庄子,嘱咐护卫几句,他便跟妹妹告辞,带了自己随从骑马离开。 宜绵看了傅武纵马飞驰,觉得很是帅气,问则悦:“可惜我不会骑,若是骑了马在草原飞奔,也是极豪爽的。” “莫说你不会,便是我也不会,我们满人听说是在马背上长大的,便是妇女也是好骑手,不过如今会骑马的女人怕不多。”芳华感叹道。 则悦笑道:“我倒是会几个假把式,不过离宜绵妹妹说的在草原飞奔还差得远,骑马时间长了屁.股痛,风吹着又冷,倒不如在马车里舒服。” 说着话,几人便进了庄子里,富察家的下人自殷勤上来伺候。管事的过来询问两位客人的口味,说准备的差不多了,只要做些客人爱吃的便行,又问则悦饭摆在哪里。 宜绵并不挑食,另外在别人家中做客,到底要拘束些,她看了芳华一眼,看她一副“随你”的表情,便主动开口道:“到庄子上来自是要吃些新鲜的,管事的只管煮些当季的菜品上来,也不必多费功夫烹制,原汁原味的才好。” 管事的听了连连应是,又恭敬看向自家姑娘。则悦在家中受宠,父兄又得利,一过来便给了赏赐,这管事自然恭敬。 则悦淡淡道:“两位妹妹都是好性子,你切莫生了怠慢之心,多做些清淡又新鲜的送上来,就将饭菜摆在隔壁的花厅。”随后,便让身边的嬷嬷亲自去灶上指点菜品,免得这管事的糊弄,让她在朋友面前失了颜面。 这庄子的人早接到信,知道姑娘要过来,做好了准备,管事的过来问菜不过小半个时辰,饭菜便做好了,果然是些新鲜食材,清炒荠菜、卷心菜,凉拌的香椿,除了常见的鸡鸭鱼肉,还有些山间的野味,堆了满满一桌。 不过因为坐了许久的马车,几人甚是劳累,又一路吃了点心,到并不是十分饿,宜绵吃了些清爽的凉菜,喝了一碗百合粥,便停了口,便是则悦和芳华两个也只略略用了些。虽用得少,不过庄子上也算费心,准备了这许多,灶上做事的都得了则悦封赏,芳华和则悦不好越过主人,只打赏了两个灶上管事的。 则悦是主人,跟宜绵和芳华说了下午的安排:“刚才我们用饭的时候,想必丫鬟铺好了床铺,两位妹妹若是累了,便回屋歇息片刻,等起了,我们便去东边的桃花林中坐坐,吃些茶点,半下午再去泉子中泡泡。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你想的周到,全听你的。”芳华连忙道。 宜绵也连连点头,则悦笑了笑,让丫鬟领了她们去住的地方。富察家的庄子专是用来游玩的,自然也准备了客人的房间,宜绵和芳华就在隔壁,主人则悦住的也不远。待客的院中也栽种了花木,有一种黄瑞香,一朵朵小花集成球状,金黄色,甚是清香,在别处见得少。 宜绵进了屋,虽是客室,甚是宽敞,也用屏风隔了内外间,刚用过饭,不好直接躺了,宜绵让丫鬟摆了笔墨纸砚。她带的东西不多,除了衣物,别的就只这了。站着练了会儿大字,宜绵洗了手绕过屏风去了内室,将外面衣服脱了,盖了薄被,躺床上歇晌。虽然这里鸟语花香,到底是在别人家中,宜绵只小憩了一会儿,便自己醒了。 她重新穿好衣服出了屋子,只在院中小站了片刻,则悦和芳华两个都出来了,想来都是睡不着的。只是,她二人甚是讲究,穿的衣服与早上不同。 “桃花林在别院东边,往年我也是来过的,是一处好景。”则悦说着,带了她们往前走,不时有丫鬟仆从路过,见了她们都请安问礼,倒是看得出就是在这别庄,富察家的规矩也是严的。 等宜绵见了桃花林,便觉则悦说话谦虚,这何止是好景,简直是盛景,十余亩桃花林,开得粉蒸霞蔚,微风一过,落花缤纷,又有满鼻子的清香,桃花树下绿草茵茵,映衬这粉红桃花,甚是养眼。 瞧了宜绵和芳华两人惊叹的表情,则悦很是有些自得,道:“两位妹妹可喜欢?这院子中间还有一个亭子,我们坐了赏景。” 在蝶飞蜂鸣的花香中走了一里多路,便是一处八角亭,则悦让丫鬟铺了座垫,三人落座,庄子中一位伶俐的妇人在一旁指着几颗罕见的桃花说了品种,又奉承道:“听说姑娘要带了客人来,厨下一大早便摘了桃花准备了桃花糕,不知几位姑娘可想尝一尝?” “行,你让人端上来吧。”则悦说着,打发了这妇人,只她们三个以及三人的丫鬟在一旁伺候。 桃花糕用糯米做的,切成麻将大小一块,白底,上面放了几瓣桃花,吃进嘴中全是桃花的清香,很是好吃,宜绵一连吃了三个,怕糯米的不好消化,不敢再吃,拿起杯子喝了杯桃花茶。 则悦看两人喜欢桃花糕,也觉得下人未怠慢,心情不错地介绍起桃花别的用处来:“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这桃花除了赏,还能做桃花糕、酿桃花酒、晒桃花茶,你们若是喜欢,我便让人摘些下来。另外,明早上还可让丫鬟过来接点儿桃花上的露水,不管是煮茶还是泡花,都透着桃花清香。” 宜绵连忙道:“叫姐姐一说,我都想要住在这桃花林不出去了。” 芳华却道:“住久了怕也烦闷,我们恨不得眼不离了这景,堂姐就不甚在乎,想来也是看的多了。” 则悦点头,“芳华说的正是,每年都见许多回,虽觉得好,但也寻常了。” 说着话,宜绵将自己买来的礼物给两位姐姐送上。 “瞧妹妹这把扇子,可是应景。”则悦道。宜绵送的团扇中,正有一副是在桃花林中吃糕点的,芳华看了,也直说这个好,仿佛是照着这个景儿绣的,她对自己得到的樊川居士诗句的折扇,也是爱不释手。 不仅宜绵有礼物相赠,则悦和芳华两个也都带了,宜绵得了手帕、荷包、两把精致的桃木梳和一对会眨眼睛的木头娃娃。虽都是些小玩意儿,不过礼轻情意重,宜绵珍重地收了。 三人分赠礼物之后,又走到深处,看了不多见的垂枝碧桃、绛桃、千瓣桃花,便回了住处,带了衣物去泡温泉。富察家对这庄子费了一番心思,不仅景色好,连温泉也开凿了小池,设了栏杆,还刻了各种祥瑞图案,很是气派。 则悦怕两个娇客害羞,便道:“一共有五个小池,我们便分开来,也免得尴尬。只是水温较高,不能久泡,妹妹们若是感觉不适,就早点儿上来。” 芳华却不赞同:“分开做什么?一起泡着说说话多好,一个人倒是无趣了。” “我倒是无妨,就怕两位妹妹觉得不适。”说着,她看宜绵。 对于曾出入过女生澡堂的人来说,更是无所谓了。是以,三人去了大点的池子,一起泡着。脱了外袍、中衣,各自罩了一件薄纱便一起下水。三人都是豆蔻年华,不过刚刚发育,宜绵自己一点点玲珑曲线而已,芳华也还好,倒是则悦年纪大些,已经有些规模了。她见宜绵盯了她看,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宜绵也忙低下头不乱看,免得给人带来不适。热气上涌,三人都是脸色通红,不知是害羞还是被热水蒸的。 芳华最是大大咧咧,大声赞了池子化解了尴尬,又道:“听说泡温泉对肤色好,怪不得姐姐肤如凝脂呢。” 则悦道:“宜绵妹妹才是吹弹可破的好肤质。” 宜绵则道:“芳华姐姐也不差,肤白如雪。” 说着,三人不免发笑,芳华更是笑得直打颤,“我们也不必彼此吹捧,让人听了笑话。难得这样的好时候,我们不如凑近些,说些女孩儿家的私密事。” 这个宜绵喜欢,挨到表姐身旁,看她说些什么。只是越听越失望,所为私密话,也无非是说马上要选秀,希望撂牌子还是希望被指个什么人家,内容一点儿不劲爆。 “姐姐家势好,便是皇子福晋也能做得,我和表妹两个便为难了,若是留牌子,怕多是妾室,顶多是个侧福晋。”芳华叹气。 看她情绪不高,宜绵连忙劝慰:“姐姐不必沮丧,不如在第二轮托人,撂了牌子,自行婚嫁便是。” 芳华却半晌无言,许久后才喃喃道:“妹妹家中人少,又一贯得宠,倒是容易,只是我家中人众多,若是我被撂了牌子,不仅阿玛额娘脸上无光,更怕被几个庶妹踩在头上。” 宜绵不想一贯没心没肺的表姐竟也有这么深的烦恼,她也一时说不出什么来安慰,只能陪着沮丧,倒是一直不出声的则悦沉声道:“堂妹虽有为难之处,但至少性命无虞。若是留了牌子,或是不能做福晋,但是凭了家中,便是侧室也无人敢小瞧。或是生的一男半女,得了爵位,老来日子也太平。 到是我,个个都知我伯父阿玛都是高官厚禄,皇子福晋也做得。可我额娘说,这怕是大祸事。如今朝廷上大阿哥和太子争得厉害,底下几个小阿哥也渐大,只怕以后朝堂上越发凶险,我若做了皇子福晋,只怕难以幸免。” 宜绵不仅诧异看着则悦,不愧是官宦世家,这样小的年纪,竟有这样的政治觉悟,康熙晚年可不是斗得昏天暗地。宜绵对清朝野史知道的少,但是九龙夺嫡以及康乾盛世还是知晓的。 听她们二人所说,宜绵便觉自己幸运,遇到了真心疼爱自己的父母,未来虽不比别人富贵,却自在许多。 三人各想各的,一时气氛沉默,倒是芳华最先说话:“好了,都是我不好,说什么私密事,倒引得大家难过。不管以后前程如何,左右这事由不得我们做主,也由不得家中做主,还要看宫里的意思,我们也别自寻烦恼。堂姐说这附近能登山,不如明日我们早早起了,爬到山上看日出。” 宜绵和则悦两个也赞同,于是三人起了身,重新换上衣服。 晚上灶上又整治了一桌子好酒好菜,三人拿了度数低的葡萄酒推杯换盏,很是自在。山居清净,耳边都是虫鸣鸟叫,宜绵听了一会儿,就入眠了。第二日天未亮便被丫鬟叫起,因要爬山,自然不穿旗袍,而是便装。 爬山的除了她们三人以及三个丫鬟,另外还有六个护卫跟随。说是山,不过是个小山坡,不过百来阶台阶,只是她们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姐,爬起来略觉费劲,不过好不容易也在日出前爬到山顶。山顶有一座小庙,一个老和尚带着几个小沙弥,见了她们一群人并不惊讶,而是作揖问好,又问她们可用庙中斋饭,听见丫鬟们拒绝后,也不奇怪,而是给她们拿了壶热水。宜绵揣度他们行事,想来是常常接待人的。 红日慢慢爬上高空,将山间露水蒸发,气温也慢慢升高,一个护卫过来道:“日头升高,山上晒得厉害,姑娘们不如歇息片刻便下山去,免得在太热的时候下去遭罪。” 则悦也不任性,只说吃了糕点后马上便下去,又让丫鬟给这护卫一包糕点。护卫谢过,但是宜绵看他们吃的却是顶饱的馍馍,糕点都收在了怀中。 吃了糕点,喝过茶水,上点香油钱,一行人便又下得山去。上来的时候赶着看日出,天色又暗,不曾留心山上景致,下山的时候不匆忙,倒是可以好好观景。如今正是莺飞草长的时候,满眼都是可爱的绿色,又有生命力旺盛的野花迎风摇曳,虽不及家中院子里的精致,但是这份野趣,很是让人喜欢。总之,这一趟出来,泡了泉爬了山,又能赏一眼山村野景,算是不虚此行。 用过午饭之后,傅武便骑马过来接了几人回去。他瞧了几个小姑娘神色都很高兴,也甚是亲密,若不是顾了仪态,恨不得手拉手走着,知她们此行颇是满意。到了北定门口,宜绵便要跟她们两人分路,跟则悦和芳华告辞之后,宜绵出得富察家的马车,踏上自己的马车,不想傅武却叫住她,道:“街上正是热闹的时候,来往车辆甚多,我派个侍卫跟着姑娘。耿姑娘若是得空,只管找我妹妹玩耍,左右你们也无事。” 宜绵愣了愣,然后笑着答谢:“多谢傅武大哥。” 马车中则悦也甚是惊讶,她这二哥一贯不爱跟闺秀说话,今日倒奇怪,主动跟人说起话来,只是说的话实在不恰当,什么叫“左右你们也无事”,听来像是嫌弃人的。想着,则悦不免露出笑,耿家的打算是撂牌子,宜绵父亲也是个管领,嫁到家中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她是个谨慎性子,并不将心中想法对人说,只是计划着,若是选秀之后,宜绵果然落选,便对额娘提一提。 宜绵却不知已有一桩好姻缘等着她。她回了家叽叽喳喳将一路见闻说了,十里桃花的美景,温泉的美妙之处,山顶的老和尚,又将冷面的傅武形容一通,更是拿出自己村不知富家闺秀带了什么出门的事说了,博了富察氏和陈氏一乐。 富察氏很是宠爱宜绵,看宜绵说的停不了口,便道:“你玩得开心就好。若是喜欢,以后多跟了朋友们出去,也多长些见识。” 宜绵却道:“也不是跟谁出去都好的,表姐和则悦姐姐不嫌弃,才得了这么多乐趣。” 陈氏摸了摸宜绵的脑袋,“富察家教养好,她们两个也是不差的,你多出去走动,认识些志同道合的也好。” 被家人宠爱着,一点点不开心立刻没了,宜绵连忙又兴致勃勃将自己带回来的桃花糕、桃花茶以及桃花酒拿出来,另外桃花露水以及新鲜桃花便拿回了自己院中。 “你个不知羞的丫头,连吃带拿的。”陈氏嘴中嫌弃道,却也将宜绵带回来的东西分到各处,另外又张罗着给富察都统家回礼。 第8章 斗教养嬷嬷 去过北郊的温泉庄子后,宜绵出去的机会更多了。则悦家世好,父母又支持她多交际,是以时常被邀约去参加宴会。由她领着,宜绵也参加了许多贵女的宴席。一开始也新鲜,贵女们举办宴席,很是讲究,或是请个女说书人逗乐,或是请个角儿唱几曲,饮食招待上更细致,可观可赏的精致更入眼,自是比她和朋友们举办的宴会更奢华。只是去多了,便觉得无非都是借了名目玩耍,不过场面大小而已,她和朋友们的聚会更温情些,而贵女们更功利,她便是去了,除了则悦和芳华,与她说话的人也少。 更有一次,她看有个贵女家中熏香很是别致,便问了一句这是什么香,那贵女轻笑一声,并不答话,客人中更是有人嗤笑她“什么都不懂”,虽则悦出来说她也不知这熏香,缓解了宜绵的尴尬,但是她对贵女聚会的热情便消退了,只在家中好生陪着富察氏,不过与则悦、芳华两个倒是时常书信往来。 陈氏听丫鬟说了宜绵受挫的事,把她叫过去安慰道:“家中也不要你攀附贵女,让你多出去,不过是长些见识,既玩得不愉快,以后便不去了。正好过些日子你表姐生辰,不如将她请到家中松快一天,你看可好?” “全听额娘的。”宜绵其实并不将那件事放在心上,不过被嘲笑一句罢了,只是以免陈氏再担忧她,便随她请了表姐过来玩耍。 宜绵表姐敏慧是个大美女,按说十多岁的孩子,便是长得好,也难看出风情,但是敏慧有一双水蒙蒙的眼睛,若是盯了人看,便觉得格外情深,另外她声音娇软,听得人心生荡漾。这样的相貌,在妇人们看来必然不端庄,只是若是冲着上记名去的,只怕不算痴心妄想。 虽然敏慧长得在女人中没朋友,宜绵却很喜欢跟她玩,因为敏慧性格果决,说话利索,并不像外表那样娇弱。 敏慧跟富察氏、陈氏请安问好后,便跟着宜绵来到她院中。 “多亏姑母去了帖子,若不然便是今日,我也不得轻快。”一进屋,敏慧便感激道。 宜绵看着敏慧更加瘦削的脸颊,有些心疼地说道:“上次见你,脸上还有些肉,如今都成光骨头了。表姐若真是不愿,舅母也不能强逼了你去,你何苦什么都顺着家中?” 敏慧沉默片刻才道:“也并非为了父母开心,我自己也有些想法。我这幅长相,天生适合金屋藏娇,便是不进宫中,只怕也是给哪个大官做了小妾。既如此,我何不努力留在宫中,坐那天下第一人的妾?我学琴棋书画吹打弹唱哄了他高兴,既能给家中带来富贵,自己也能安生立命,何苦不为?” 宜绵紧紧握了敏慧的手,心中替她难过,“表姐何必自贬,难道长得美了,就是错吗?” “若是长得美,家世低微,便是错了。”敏慧双眼无神,喃喃自语道,语气中的无奈,让宜绵差点儿落泪。她连忙用帕子轻拭双眼,歉意对敏慧道:“都是我的错,说是让表姐轻快一天,却惹了表姐伤心,我们也别管别的,左右今日里要过的轻松自在。” “正是如此。我还想着今日来表妹这里来吃酒玩乐。”敏慧收起难过的表情,扬着笑道。 姑娘们的玩乐,小时候多是七巧板、九连环、孔明锁,大了可以玩投壶、斗草、吊牌,更活跃一点的便是踢毽子、放风筝。宜绵一一提了,只是敏慧都不甚感兴趣,反而道:“表妹不必多费心思,我们两个坐着聊聊天便很好。” 其实聊天,也不过是敏慧一个人发着呆,宜绵看她心情低落,也并不拉着她说话,到午饭时,陈氏吩咐丫鬟端了几个小菜到宜绵院中,又对敏慧说道:“晚上回去你娘定是会给你做长寿面,姑母便不越俎代庖了,只做了几个你爱吃的小菜。” “多谢姑母。”敏慧起身拜谢。陈氏瞧她身段,已是娉娉婷婷,年岁这样小便资质了得,也怪不得娘家起了大心思。 到下午的时候,敏慧起身告辞,宜绵将她送到门口。她回到屋中,也有些情绪低落,随着选秀日近,似乎再也没法像小姑娘一样无忧无虑了。宜绵心中就盼着选秀快些到来,早日尘埃落地,免得这事悬在头上,让人喘不过气。 只是,你若想日子快点过,却总觉得慢。从中秋节,道重阳节,到吃腊八粥,庆大年,很是费了番时候,不过年刚过,还未到元宵,宜绵的苦日子便来了。 “虽说家里头没有大指望,但是该学的规矩也要学起来,免得选秀时冲撞了贵人,害了自己性命。这老嬷嬷是你玛姆专门从娘家请来的,据说曾在宫中伺候过嫔妃,对宫规礼仪最是擅长,从今往后,你便跟着她学规矩。”陈氏板着脸说道,语气十分认真。 宜绵知道这是个严肃的事,也不敢撒娇让陈氏将嬷嬷送走,只是心中祈祷,这宫里出来的老嬷嬷,可千万别太折腾她。 陈氏看宜绵态度端正,并不歪缠,在心中点了点头,又对嬷嬷道:“刘嬷嬷,小女就交给你了。要打要骂,全凭嬷嬷处置。” 只是私底下,又忍不住嘱咐,“小女一贯在家里娇宠着,若是有得罪嬷嬷的地方,还望嬷嬷原谅则个。我们爷官位低,家里也不想攀龙附凤,请嬷嬷来,不过是想学些规矩,免得在宫中让人笑话。” 刘嬷嬷听了陈氏的话,心中直摇头,长辈抱着这样的想法,孩子哪里学得好规矩,倒是可惜了一个好苗子。刘嬷嬷初看宜绵,心里是很喜欢的,长相端庄,又透着娇俏,不管长辈也好,男人也好,都喜爱,若是培养的好了,只怕有大出息。她想着既托了人请了教养嬷嬷来,免不得是有些想法的,她使出八成的功力里,也不叫主人家打算落空,也算对得起主家出的银钱。 如今听了陈氏一席话,刘嬷嬷一腔热血全没了,教导宜绵的时候,不过用了五分心力。然后,便是她这五分心力,也让宜绵很是受不住。宫中参选,穿的是花盆底,宜绵平日穿的是平底鞋,一下子要穿高跟鞋,很是难适应。正宗的花盆底三寸多,刘嬷嬷一开始拿出的不过一寸,便是如此,宜绵也是费了好大劲才将这一寸的花盆底穿得稳当。 除了穿鞋的事,别的也不容易,宫中礼仪,格外严格,行、走、坐、拜、哭、笑、吃、喝,都各有讲究,另外对了不同的主子,有不同的礼仪。一样一样学起,颇是要番功夫。走路的时候,嬷嬷说太僵硬,不够婀娜;吃饭的时候,嬷嬷说举止动作太大;坐着的时候说是太松散,手挠头说不文雅,打个哈欠更是了不得,差点儿要挨板子。总之,各种苦不堪言。 除了规矩,这嬷嬷也检查才艺。她看宜绵写的字,摆摆头,说一句“灵气不足”,听宜绵弹琴,不过听了半段便说以后还是少弹为妙,等到宜绵给她看自己的刺绣,更是直皱眉头。自信心被打击的如同挨霜的白菜秧子,宜绵话都懒得说了。 雀儿看了舍不得,跟嬷嬷呛声道:“嬷嬷倒是多才多艺,只可惜一辈子没得施展,老来还要走家串户,做个教养嬷嬷。” 刘嬷嬷听了怒气翻腾,喝倒:“你算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连祖宗性命都不知道的家生子罢了。老身好歹是镶黄旗包衣出身,伺候过贵人,岂是你这没祖宗的奴才能比的?” 接着,这嬷嬷又板了脸对宜绵道:“姑娘,我也跟你说了如何教养奴才的规矩,你看这情况该如何处置?” 雀儿虽是为她出头,但是说错了话,很是该罚的,只是宜绵看了她惨白的脸色,以及秋桃秋蝶等求情的眼神,心也软了,道:“这丫头口无遮拦,便罚她禁嘴一月,另外罚一个月月银,嬷嬷看如何?” “看来往日我对姑娘太仁慈,倒是让姑娘规矩学的差了,从今以后,倒是要严厉些,免得以后误了姑娘终生。”刘嬷嬷道。 其实雀儿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只是她向来管不住嘴,如今听嬷嬷这么说,更是吓白了脸,立马跪下请罪,“奴才说错了话,要打要罚任凭嬷嬷,还请嬷嬷莫要为难我家姑娘。” 刘嬷嬷并不说话,只是用眼神压迫着宜绵。被这嬷嬷折磨了许久,宜绵对她很有些怵,只是她却抬起头,并不屈服,不过是一个家中请来的老婆子,也想要让她低头,那她也太没用了,再说雀儿是为了她才冒犯了这嬷嬷,她也不能让伺候自己的人寒了心。是以,宜绵昂着头,镇定说道:“依嬷嬷看,该如何处罚?” 刘嬷嬷高声道:“我是姑娘的师傅,这丫鬟不敬我,便是不敬姑娘,对这样不忠不敬的奴才,自然该用板子让她记得教训,看她不逊之色,最起码要二十板子才是。” 二十大板会要了这丫鬟的命,宜绵心中气愤,却也不发作,只柔声道:“嬷嬷说的不无道理,只是嬷嬷教我见了不同嫔妃有不同礼仪,自然不同地方也有不同的规矩,嬷嬷的规矩是宫中的,我阿玛不过是个管领,自然耿家规矩比不得宫中。况我玛姆生辰日近,很该是为她老人家积福,我罚这丫鬟一个月不许说话,又罚她银子,很是对症下药,又符合我家中的规矩情况,嬷嬷看呢?” 刘嬷嬷在心中沉吟片刻,才道:“姑娘说的也有道理,便按姑娘说的罚了。只是这规矩不仅姑娘要学,便是伺候姑娘的也要学,免得丢了姑娘脸面,让人说姑娘不会教养奴才。从明日起,姑娘选两个丫鬟出来,跟了老身一起学规矩。” “多谢嬷嬷美意,只是我的丫鬟都是些不中用的,倒不必白费了嬷嬷心思。”宜绵拒绝道。 刘嬷嬷对宜绵的拒绝不以为意,笑道:“姑娘还是问了家中长辈为好。”那笑声让人很有些讨厌,似乎笃定了陈氏一定会同意。 晚上,刘嬷嬷随身带着的小丫鬟给她打了热水泡脚,顺便说些闲话,“嬷嬷真是好性子,那丫鬟出言不逊,嬷嬷不仅不计较,还要教导她身边的丫鬟,真是让人不解。” 刘嬷嬷看了这小丫鬟,笑道:“你见识的少了,自然不懂,我不过是结个善缘罢了。这耿家姑娘家世不显,但是长相性格做派,最是了得。这人的秉性,便是想藏也藏不住的,那些个非凡之人,总是能出头的。我今日教导了她的丫鬟,以后若是她从中得了利,自然会感激我。” 小丫鬟更不糊涂了,这耿姑娘不听嬷嬷的话,嬷嬷居然觉得她了得?她将自己的困惑说出了口。 刘嬷嬷叹口气:“你懂什么,这便是天生的贵人,再多威严都压不住的。那些个规矩礼仪学的熟练的,却连身边丫鬟都不敢维护的,才算不得什么。” 正房里,宜绵跟富察氏和陈氏请罪,说了今日得罪嬷嬷的事,又说了刘嬷嬷让丫鬟跟她学规矩的事。 陈氏摸摸宜绵的脑袋,“这些日子学规矩,辛苦你了。刘嬷嬷既然让丫鬟跟她学规矩,想来是不在意你逆了她心意。” 富察氏也道:“这嬷嬷是富察都统家的供奉嬷嬷,富察老夫人看了你跟则悦姑娘交好,才舍了给你,便是你芳华表姐的教养嬷嬷也比不得她。你小孩子家知晓的事少,只以为这嬷嬷要教导你的丫鬟是要折腾她们,她这是在抬举你呢。以后你嫁了人,有两个懂宫礼的丫鬟,可是既有面子,又能帮得上大忙的。” 这隐情陈氏也不知道,连忙笑道:“还是额娘知道的多,媳妇也差点儿想差了。既如此,明日便设了宴请这嬷嬷,一是替宜绵道了歉,二也是谢她的抬举。” “你安排便是。”富察氏道。 长辈都这么说,免不得要让刘嬷嬷得意了。宜绵心中沮丧,不过还是要乖乖回去练字,因嬷嬷说她没什么才艺,仅字拿得出手,让她在上面多费心功夫,宜绵便每日半下午练一个时辰的字,看时候不早了,她便先告辞了,只留下陈氏继续跟富察氏商量事情。 宜绵一走,富察氏便将心里话跟陈氏说了,“我知你们打算,想要让宜绵撂牌子,只是看都统家,对宜绵比对芳华还上心,便是这教养嬷嬷,不过来家中两个月便换了态度,只怕丫头比你们想的要出息了。你们两个可是要多做打算啊。” 陈氏听了可是慌了神,“额娘,还要做什么打算?我私底下都给宜绵置办了嫁妆,老爷也瞧了好些个同僚的子孙,若是出现变故,可如何是好?” 富察氏道:“你也别急,叫德金也不要声张,一切等撂了牌子再做打算。” 陈氏听了富察氏一番话,却也在沉思,宜绵若是留了牌子,该如何是好?又该做些什么准备? 第9章 宫中大选 刘嬷嬷说教丫鬟规矩,宜绵回去斟酌了下,又询问了各人意见,最后选定了秋蝶和雀儿,然后将人选跟陈氏说了,陈氏却让宜绵将雀儿换成秋桃,“秋桃虽年纪有些大了,但是她针线好,人也稳重些,我预计着让她嫁了人跟着你陪嫁,以后也帮你管着屋里的事。雀儿虽然忠心为主,到底冲动易惹事,不仅不能帮你,反倒容易连累你,等你选秀之后,我便给她找个合适的人家。” 宜绵听了这话有些难过,其实在她看来雀儿嘴角伶俐,脾气直爽,很是不错,平日待她也宽容,哪里知道在陈氏眼里,雀儿太有性情,并不是个好的。 看宜绵不说话,陈氏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我也教了你管家,你也知道用下人并不只看自己喜好,还要看适不适合,雀儿能哄了你开心,却不适合一直跟着你。” 宜绵将脑袋靠在陈氏怀里,“这些日子额娘教了我好多道理,我从来不知,人要有这么多道理要学。” 陈氏叹气道:“小时在父母身边,自是怎样都好,长大了要去别人家,自然要讲道理讲规矩,才能立足。” 宜绵记起选秀前的一段日子,总觉得伤感又无奈。等到真选秀,也顾不得伤春悲秋,而是一阵兵荒马乱。 选秀一般在七月,只是今年两位亲兄弟相继过世,康熙甚是感伤,将选秀推迟到了九月。按说多了两个月,规矩要学的更好,人也更自信,只是随着选秀日近,各种小道消息传来,无端让人不得安心。让人越发紧张的消息,一是传圣上心情不好,各宫主子自然也跟着心情不好,今年怕是比以往更严,若是出了差错,说不定性命都难保;另一个便是圣上感怀兄弟之情,要给无嗣的老王爷赐下秀女,便是子嗣不丰的皇子宗室,也要赐下格格,这便是说有更多的人要做妾了。 这两个消息在陈氏看来都是噩耗,她恨不得将女儿藏起来不让她进宫入选。只是私藏秀女是大罪,陈氏不敢做,只能亲自盯着宜绵学规矩,又一趟趟去富察都统家询问消息,只是富察家在宫中没有得力的娘娘,宫中情势也越发紧张,便是能递进消息也得不到回应,陈氏更是不能安心。她的情绪自然带动了宜绵,将本来就畏惧的宫中选秀弄得跟去龙潭虎穴一般。 好在家中还有富察氏坐镇,将陈氏叫来训了一顿,又好生安抚宜绵,“多少年选秀下来,也甚少有秀女死在宫中。圣上选秀,是施恩于八旗子弟,让各家闺秀有个好归宿,可不是为了结了仇怨,只要不犯大错,性命自是无虞。至于赐婚给老王爷,那更是不必担忧,不知多少秀女,王爷总只有那么几个,那些个家世更低微的大有人在,很是轮不到你,大小你阿玛也是个管领不是?” “玛姆说的正是。”为了不让老人担忧,宜绵连忙露出笑容,只是心里还是担忧,她实在不想给宗室的纨绔子弟做妾。 陈氏被训了一顿,回去好生思索,也觉得自己错了,连累孩子紧张,她跟耿德金商量来商量去,决定不让宜绵藏拙。她将宜绵叫到自己屋中,拉了她的手道:“前些日子额娘心中着急,行事失了方寸,让你也跟着着急了,额娘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 宜绵连忙道:“额娘说的什么,额娘为了我的事着急上火,女儿才该给额娘告罪。” 孩子这样懂事,陈氏心中也欣慰,笑道:“我们母女也不说客套话了。原本我们想的是让你撂了牌子,家中好生找个可靠的,只是今年怕是要多选些人,只怕难得撂牌子。我跟你阿玛商量了,你在宫中不要藏拙,如今情势不明,若是表现不好,指派到没落宗室做个格格,更该悔得肠子青。不管前途如何,你只放宽心,阿玛额娘不会不管你。” “知道了,额娘,我不怕。”宜绵笑道。陈氏这样一说,她心真是安定了,在这古代求生,跟现代总不一样,现代可以靠自己过好日子,古代女子却要靠家人靠丈夫。家中宠爱她,她自己又不是无用的,便是生存的环境差些,也是能过日子的,何苦自乱了阵脚呢? 有了底气,宜绵也不紧张了,该准备什么准备什么。按了瓜尔佳氏的主意,藏了能饱肚子又没有味道的糯米团在袖中,腰间也藏着给宫中嬷嬷太监的荷包。宜绵坐在车中,由耿德金送到则悦家中,再坐上了专门给镶黄旗秀女准备的骡车上。秀女们都按旗入宫,有佐领、参领排车,由大骡车统一接送。镶黄旗中今年适龄秀女甚多,光是满人便有十多人,汉族秀女更多,加在一起足有四十多人。 到了神武门,秀女们具从骡车上下来,按了身份排队步行到宫中。则悦身份最高,走在最前,宜绵也走在靠前的位置,只是前后都是不认识的人。 第一轮选秀,不见宫中娘娘,而是由宫中嬷嬷们在内室查看体貌肤色有无毛病。一共八旗,分了三处地方以及上下午,有不同的嬷嬷们查看。镶黄旗是上三旗,分在景色别致的御花园中。景色虽好,只是她们却不能坐下欣赏,要仪态端方站在日头下,一批批进入内室由嬷嬷查看。查看完的女子也并不出去,需要人都看完统一出宫门。 不管哪个旗,都是按满、蒙、汉排列先后次序来,宜绵是满人,虽然阿玛职位不高,但进去也较早,不过半个时辰便等到自己。只是她瞧了则悦和芳华两人出来苍白的脸色,心中发憷。据说要做的是全身上下由内而外的检查,很是让人不舒服。 忐忑进了内室,见两个嬷嬷都是慈眉善目的,宜绵的紧张倒是放了一些,一位圆脸嬷嬷问了她家世,另一位嬷嬷拿笔记下。宜绵杨着笑将荷包递给两个嬷嬷。 “姑娘是个机灵的,老身也不为难。先将衣服脱下,也莫害羞,都是这么过来的。”圆脸嬷嬷道。 宜绵不敢迟疑,连忙脱了衣服,圆脸嬷嬷上前检查了她的耳鼻喉,又让她张嘴检查牙齿。身体不舒服,看医生也要做检查,倒觉无甚,只是脱了衣服,总是不自在,宜绵不免腹诽,为什么不让人穿着衣服检查呢。 检查过头部,嬷嬷摸了她的手臂、*、腿,连私密处也不放过。最后才是难堪的时候,由不得人脸色不苍白。检查完之后,两个嬷嬷商量了一下,都相互点头,记了“通过”,然后才对宜绵道:“好了,姑娘穿上衣服吧。姑娘相貌端庄,体态匀称,皮肤光滑,这初选记了名,回去好生准备着。” 宜绵哑着声道:“多谢嬷嬷。”两位嬷嬷笑了笑,也未说话,只是指派了个小宫女搀扶这宜绵出了屋。出了屋,便有太监传唱,镶黄旗某佐领耿德金之女耿宜绵,记名。 她出得内室,则悦和芳华两个连忙过来迎她,见她脸色不好,两人握了她手无言安慰,宜绵对她们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过得一会儿,心中的羞怯感消失,宜绵脸色也恢复正常,小声与则悦芳华两个说话。 “想不到我们三个都记了名。”宜绵问道。其实也并不稀奇,凭她们相貌家世,自是记名。 她们二人点头,则悦更是低声道,“只怕传言不假,进去的人,大多数都记了名。” 等人的过程甚是无聊,好在她们三人聚在一起,也能说点儿话,午后腹中咕咕叫,宜绵连忙给则悦和芳华分享了她的糯米团子,两人也偷偷给她吃了自己准备的粮食,只是没得水喝,口中饥渴。 闲着无趣,她们也关注了各军旗记名的少女。满军旗、蒙军旗的大多记了名,只是到汉军旗时,只有一半记名,宜绵看到有宫女将表姐敏慧送出来,心中替她高兴,总算不在第一关落马。 一直等到半下午,镶黄旗秀女才全部查看完,她们也可以打道回府。 三人分开,坐了来时的骡车回家。陈氏和耿德金问了结果,知道记名,也不意外,只让她回去休息。 休息了一日,又被骡车接走,这次选阅的是宫中大佬,需要好几天才能选完。宜绵等都被安排住在储秀宫中,与她同住的一共四人,都不太认识,其中两个都是镶黄旗汉军旗的。另外一个却是镶红旗的,叫红素,家中阿玛是二等侍卫。这样一来,四人中宜绵身份最高,镶黄旗两个秀女也多是奉承宜绵。宫中参选,选的是以后的前程,宜绵并不只沉浸在她们的热情中,心中也暗下防备。 第一日并不参选,而是集中在一起训练规矩。虽说她们在家中也是学了规矩的,但宫中做事一向谨慎,让她们将宫中请安的礼节一一学过,光是第一个福身就练了一个时辰,直练得人手脚发软,许多人便偷懒,趁着嬷嬷不留神,偷偷活动手脚,更有贵女站着不动,却也没有嬷嬷说什么。等一个时辰满,嬷嬷才让秀女们休息一刻钟,之后还要练。 趁着休息的时间,则悦找到宜绵,悄声对她道:“学规矩的时候千万莫偷懒,这里的嬷嬷都是各宫眼线,你这里表现不好,立刻就传到贵人耳中,落下个不驯的名声。” “多谢姐姐指点。”宜绵谢道。 则悦笑了笑,跟宜绵告辞,家中让她多照顾些宜绵,她也隐约知道是看重宜绵前程,她自己喜欢宜绵性情,也愿跟她交好。 之后学的是跪拜的礼仪,这时候太阳升得高,九月的日头也晃人眼,又要跪来跪去,不仅膝盖受罪,更是浑身发热,许多人额头上都有汗珠,也不能擦,只能任它流进眼里,很有些苦不堪言。然而嬷嬷们一点儿不管,仍然有节奏地让秀女们“跪”、“起”,很是像在折磨人,这下子偷懒的更多了,更有娇气地对着嬷嬷们怒目而视,只是到底知在宫中,没有人冲着嬷嬷们大喊大叫。 宜绵一开始记着则悦的嘱咐,一点儿不敢偷懒,只是拿眼扫了一下,她身边大部分都在偷懒了,她也偶尔只是蹲一蹲并不跪下,只是也不敢太过分。法不责众,有这么多人偷懒,要罚的,肯定只是些做的太过分,以及小门小户出身的。 果真,到晚上,住在一个屋中的一个圆脸小姑娘就不见了,宜绵看到她几乎全程都在站着,想来是被撂了牌子,直接回了家。一声不响就有人走了,嬷嬷们虽然还是和颜悦色,但是秀女们全都知道厉害了,第二日让学敬茶的时候,再没有一个人偷奸耍滑。 学了三日规矩,将秀女们一身娇气磨去,才宣布明日由贵人们亲自选阅。 “今年负责选秀女的以宜妃、德妃两位娘娘为主,另外十二阿哥的额娘定嫔也过来了,这次只怕要给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选嫡福晋。”红素道。她说完,拿眼瞧着宜绵。 宜绵笑了笑,道:“我阿玛不过是个管领,我自是没机会。” 红素继续道:“听说先要指个侧福晋,才纳正福晋。” 宜绵看她打趣的眼神,很是不喜,十二阿哥跟她一毛钱关系都没有,这样空穴来风的打趣人,真是让人反感。宜绵也不愿将气氛闹僵,只是转了话题,“红素姐姐消息真是灵通,这些事我却不知道。” 红素神态十分自得,却不说自己是如何得知消息的,而是用帕子捂着嘴道,“没什么,别的姐姐们在说话,我不过听了一耳朵罢了。”其实是她那银子从伺候她们的宫女得来的,只是她可不能告诉别人,免得失了先机。 宜绵也不在意,左右她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则悦跟她说了,不仅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选嫡福晋侧福晋,另外子嗣少的四阿哥、八阿哥以及十阿哥都要指两个侧室,宗室中要指的人更多。 这些消息总是让人捏了一把汗,不过这时候也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宜绵拿被子盖了头,准备睡觉。 见宜绵要睡觉,离灯近的镶黄旗的姑娘明月体贴吹熄了灯,红素看了,嗤笑一声,你便是再巴结她,也没个好。 一晚上的安睡将练规矩的疲惫洗去,宜绵第二日醒来不觉神清气爽。她给了宫女一块银角子让她提了热水洗漱。 “宜绵姐姐,我替你梳头吧。”明月道。 “多谢你,不过我只梳个简单的,倒不用劳烦了。”宜绵一边说着,一边自己梳好了头,插上两支珍珠簪子,脸上也不涂粉,只淡淡抹了层花蜜。 “姐姐这粉看着就好,为什么不涂呢?若是姐姐不用,能借我用用?“明月问道。她家中不富贵,进宫选秀只带了两身旗袍,一只银簪,看了宜绵满匣子的首饰和胭脂水粉就羡慕。 这姑娘一直对她很好,宜绵怕她包藏祸心,总是将她好心拒之门外,只是明月并不介意,总是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让宜绵好生愧疚,对她也多了两分真心,“我们在日头下站得久,只怕流汗,若是涂了粉,难免脸上不好看,妹妹若是怕太素净,姐姐这里有支碧玉簪子很是适合妹妹,便送给妹妹吧。” 明月很是想要,可是又觉得不好意思,宜绵也不多话,将簪子戴到明月头上。 一直看着两人的红素也停了手上涂粉的动作,选了两支颜色鲜艳的簪子戴了。 收拾齐整,三人出门,宜绵归了镶黄旗队伍。娘娘们选看也是从上三旗看起,先是让人集中在御花园一起做绣活,一个时辰后停手,六人一组,拿了绣活走进亭中给娘娘们观看。她们一进亭子,便有宫女拿了托盘将她们的绣活收上去,给娘娘们就近观看。 一个时辰不算短,做个手帕、荷包都是够了,只是却也不能绣太复杂的花。宜绵看桌子上有一缕颜色鲜艳的石榴红丝线,决定在帕子上绣一朵石榴花。雪白的帕子,绣两朵半开的石榴花,几片绿叶,也甚是好看,等宜绵将自己的帕子呈上,宜妃、德妃都点了头,跟她们身边会针线的自然比不上,但是针脚细密,也算有些功底,难得的是这份巧思,石榴一向吉祥讨喜,红红艳艳的又甚是好看。 德妃看了宜绵相貌,觉得甚是端庄,鼻子高挺,一副宜子之貌,很是喜欢,便让她抬起头来,问了她家中阿玛职位。知道是个管领,更是满意,想着指给十四阿哥做个侧福晋也是不差的。 宜绵虽也觉得宜绵相貌好,家世又不高,给老五老九做个妾室正合适,但是看德妃开了口,便不多言,秀女多的是,倒不必跟德妃起了冲突,让人看了笑话。 娘娘让抬起头来,可不能大咧咧昂着头,而是要抬起下巴,眼睛半闭着,不能直面了贵人,需做出柔顺的样子来,这些规矩都是重点学习的,宜绵做的甚是纯熟,声音稳定地回答了德妃的问题。 “是个好的,留牌子吧。”德妃轻声道,立刻便有太监出去传唱镶黄旗秀女第一佐领管领耿德金之女耿宜绵留牌子。 这时候宜绵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难过了,不过总算是松口了气,选秀之路走了大半,余下只等着听天由命了。 第10章 选秀惊魂 出了亭子,宜绵找到了则悦和芳华,两人都被留了牌子。 “咱们留了牌子,还要继续在宫中住段时间,撂牌子的却能直接回家了。”则悦道。 “也不知留我们在宫中做什么。”芳华叹口气道。 则悦回答道:“自然是让娘娘们多观察我们,好给皇子宗室选合适的人。” 两人语气不无怨念,好在左右无人,也无甚要紧。 她们正在说话,亭中宜绵表姐敏慧正呈上自己做的绣活给娘娘们看。只是敏慧一进亭中,宫中娘娘们不自觉都挺直了腰杆,也停止了说笑。 “妹妹看这帕子绣得可好?”德妃将敏慧绣的帕子让宫女拿给宜妃观看。 宜绵笑着从宫女手中接过,扫了一眼,笑道:“蝶恋花,虽是老花样,但是时间这么短,绣出这样一幅图,这姑娘一看便是心灵手巧的。不知姑娘可还有别的才艺?”这还是娘娘们第一次问有没有别的才艺。 敏慧心跳如打鼓,可是还是强装镇定,“秀女粗浅学了些舞蹈,只怕污了娘娘们的眼。” 宜妃轻笑了声,对德妃道:“我们也劳累了这许多时候,不如看个舞休息片刻?” “妹妹主意甚好,敏慧姑娘,便劳烦你跳个舞吧。” 敏慧行礼,“秀女领旨,只是姿态有些不雅,还请娘娘恕罪。”然后脱了鞋子,光脚跳了支《蝶飞花舞》。 “好,好。”宜妃鼓了掌,然后看了德妃一眼,笑道:“妹妹如此人物,就上记名了。” 敏慧穿起鞋子跪拜,心中总算大石落地,她出得亭子,便有太监传唱镶黄旗汉军旗第二佐领陈歧山之女陈敏慧,上记名。这太监声音响亮,传唱声几乎传遍整个御花园,更是激起千层浪。 宜绵听得传唱声,替表姐高兴,总算得偿所愿。 则悦见得宜绵脸色,知这位上记名的姑娘怕是家中早有打算了,她轻声对宜绵道了声恭喜,又道:“你那位表姐我也觉得资质过人,上记名最好不过。” 进宫第一日,宜绵就将敏慧表姐介绍给了则悦和芳华,只是她们几个并不热络,淡淡打了招呼便不再说话。 “是啊。”宜绵也点头。 说了几句,她们都不再说话,只听着亭中响动,后来娘娘们也叫几人表演了才艺,连宜绵屋中的红素也唱了一段曲儿,只是再没有人上记名。 很快天色暗了,今日参选结束,撂牌子的全部坐了骡车归家,留牌子的仍在宫中,宜绵回了屋,明月已经不见了,她给的那支碧玉簪子放在她桌上,宜绵看了有些伤感。 “留了牌子还不高兴?”红素讽刺道。如今这屋中只她们两个人,再没有人奉承宜绵,也不显得她家事差了。她看宜绵不说话,又得意洋洋道:“今儿德妃娘娘夸我是满族老姓,特意让我表演个别的才艺,我唱了曲儿,两个娘娘都说好听,不知姐姐表演了什么才艺?” 宜绵看了红素一眼,并不说话。 红素却不放过她,又继续叽叽喳喳道:“听说今日一共只有五个人被要求表演才艺,姐姐你说这是为什么啊?” “自然是姐姐家世了得,得娘娘看中。”宜绵道。 二等侍卫实在算不得什么,这话自然是讽刺了。可是红素不觉得,高兴道:“娘娘夸我是满族老姓呢,可不是跟汉人姓的能比的。” 这话一下子贬低了多少人,若是传出去,只怕要惹大祸。满族老姓值钱,但是如今朝廷上受重用的有几个满族老姓之人,不说别的,便是皇上岳父,佟国维,原是汉人,因女儿生得好儿子,才被抬了旗。宜绵也不跟她计较,统治者是满人,但是一直都在慢慢汉化,满人的这些自豪感,实在不值钱。 红素得意了半晌,看宜绵闷头睡觉,也觉无趣,吹熄了灯,也睡去。 清晨醒来,花了银子得来热水,宜绵打扮好,便去找表姐玩。她们镶黄旗都选阅完毕,也不必去御花园站岗。她一进表姐屋中,便看到满屋子的人,都凑到表姐跟前奉承。 “我一见姐姐便觉非常,如今果然上记名。” “姐姐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真是羡煞人。” 敏慧坐在床上,笑着听人奉承,见了宜绵进屋,才说道,“多谢妹妹们看得起我,不过是娘娘们抬举我才得以薄柳之姿侍奉皇上。我要收拾些东西,还请妹妹们见谅。” “姐姐可是要住进宫中?让妹妹帮着姐姐一起收拾着。”立刻有机灵的人说道。 “多谢妹妹,有我表妹帮忙便够了。妹妹们不如回自己屋中吧,免得聚在这里,扰了别人清净。”敏慧道。 她既说了这样的话,奉承的人便觉她不识抬举,都摔了帕子走了。 宜绵连忙担忧问道:“姐姐说话这样不客气,难道不怕得罪人?” 敏慧笑道:“怕什么?都是些家世不显的,以后我住在宫中,她们住在宫外,一辈子不得见。”说着拉了宜绵的手道,“你也留了牌子,又前程未定,如今正是紧要的时候,千万不可懈怠。在宫中住着,要谨慎些,切莫乱信了人,也不要胡乱走动。我昨日里便发现鞋上涂了黄油,若不是多留了心,只怕一走到门槛上就要摔断腿。” 听了表姐这样惊心动魄的经历,宜绵惊讶地张大了嘴,居然有这样的事?想来她那里安然无恙,是屋中的人都胆小,另外她威胁也不大的原因吧。 见表妹知道害怕了,敏慧才继续说道,“你屋中留下牌子的那个姑娘,我看不是个安分的,你要注意点,便是你富察家的表姐,你也要留个心。待会儿就有宫女接我进宁寿宫,妹妹一个人在储秀宫中,多多保重。” 这一分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了,宜绵紧紧握着敏慧的手,舍不得放开。 敏慧也舍不得宜绵,道:“若是得娘娘看中,我也替妹妹说两句话。” 宜绵连忙摇头,“不用不用,管它什么前程,听天由命便是。姐姐初进宫,根基浅薄,切莫轻举妄动。宫中女子甚多,姐姐千万要保重。” “是啊,三年一选秀,多少美人进了宫中,答应常在地熬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熬出头。”敏慧叹口气,见宜绵脸上都是担忧,连忙道:“别为我忧心,我一贯想要什么都是自己努力得来的,自然能照顾好自己,倒是你,被姑母娇宠着,若是进了复杂的人家,可怎么办?” 再说下去,不知多少忧愁,两人也停了口,宜绵帮着敏慧收拾着东西,又从头上取下一只金海棠珠花步摇递给敏慧,“这是一对,我们两个一人一只,以后也记得一起长大的情分。” 敏慧接过步摇,也从左手腕上摘下戴着的绞丝银镯递给宜绵,“不是什么好东西,给妹妹留个念想。” 说着话,便有一个宫女两个太监过来接表姐入宫,宜绵忍着泪跟她告辞,回了屋泪却止不住,怕人看出来,忙用冷水净了面,抹了粉。 听了表姐劝解,宜绵呆在屋中,并不出去乱逛,不过红素整日不呆在屋中,也将前头选秀的结果一个一个传进她耳中,“到如今也只你表姐一个上记名,但是表演的才艺的却有十多个人。” “据说,还有阿哥们去看秀女们表演才艺呢。可惜我那日唱歌,阿哥们没过去。” “今日,正白旗又有个秀女上记名了。” “今天选秀都结束了,今年选的人真多,略微平头正脸的都留下了,现在都有二百多个人留了牌子,也不知道哪有这么多宗室需要指婚。” 随着选秀结束,红素也越来越沉默了,她们屋中又住进两个秀女,都是留了牌子的。宜绵呆了这许多日,有些烦闷,便出门找芳华和则悦玩耍,顺便打听些消息。 “从今日开始,宫中娘娘便会找人说话,这是最要紧的时候,你要小心些。”则悦对宜绵道。 “多谢姐姐提点,不过姐姐更该当心。”宜绵笑道。则悦家世了得,是皇子福晋首选,对这个位子有心的人只怕都会盯着她。 则悦笑了笑,没说话。她自然当心,吃的喝的用的,除了伺候的宫女,经了别人的手就不敢再用,便是宫女她也防着。 宜绵跟她说了会儿话,便回了自己屋中。隔日,有宫女来传,说是德妃娘娘请她和红素过去说话。她们二人连忙起身打算跟着宫女走。 宫女笑了笑,道:“姑娘稍等片刻,我还要去别处传旨,待会儿再到这里来接姑娘。” 宫女一走,屋中其余两人都羡慕看着宜绵和红素,却没人说话,红素更是警惕地看了宜绵。宜绵也不管她们,浑身上下检查了一遍,看是否都妥当,免得给贵人留下不好的印象,指个老头。 跟她们一起去德妃宫中的还有两个人,一个兆佳氏,一个完颜氏,两人父亲都是高位,是这一届秀女数得着的,宜绵听则悦提过她们。给德妃行了礼,她们四人坐在绣墩上。 德妃长得温婉,虽然年纪不小,但是皮肤紧致,想来保养得宜。她先问了宜绵在宫中可还适应,宜绵简单答了“都适应”,德妃又去问红素,宜绵这才有空打量德妃寝宫。 她们在的应该是待客的屋子,甚是宽敞,一进屋有屏风挡了风,屋中摆了许多把精致的绣蹲,还有张床榻,上面放了华丽的垫子,屋后两角的案子上各放了熏香炉子和花瓶,装饰虽简单,但个个物件看着都精致。 宜绵一边动作轻微地扫过屋子,一边听红素声音洪亮跟德妃说话,“娘娘万福金安,我进宫选秀居然得见娘娘,真是烧了十辈子高香。” 德妃听了只是一笑,转过头跟兆佳氏和完颜氏说话,不仅问了两人家中父母,平日在家中做些什么,还问了两人学了多长规矩。红素几次想要插嘴,却到底不敢触犯德妃威严,懦懦住了口。德妃没看到,倒是完颜氏瞧个正着,心中道真不是安分的。 想要了解的也差不多知道了,德妃淡淡道:“好了,天色也不早,你们回去吧。” 宜绵等连忙起身告辞,宫女又送她们到储秀宫中。宫女一走,红素连忙上去拉了宜绵的手,悄声问,“你可知德妃娘娘找我们为的什么?” 宜绵将自己的手拯救出来,淡淡道:“不知。” 红素撇撇嘴,“装什么?娘娘请我们去说话,是看重我们呢。” 宜绵并不接话,而是更加小心,果然第二日她刚穿上鞋子,便觉有异,拿起来一看,鞋底沾了油,若是在平滑地上一踩,怕是要出事的。她默默换了鞋子,去找芳华表姐,一看她,居然脸上冒了红头,正窝在床上抹眼泪。 “表姐这是怎么了?”宜绵担忧道。 芳华哭着道道:“昨日惠妃找我说话,今早上就着了道,涂的粉中不知被人加了什么,刺得脸生疼,不一会儿就冒了红头,幸亏我警惕,只抹了这边脸就停了,要不然整张脸上都是头,可要吓死人。” 幸亏只这一点,要不然被人当得了怪病,只怕立刻要出宫了。宜绵也不懂医,只能陪着叹气,心中也暗自警惕,回去要更注意了。 芳华是个硬气的,被人害了,也不忍气吞声,而是要请宫女为她伸冤,又要请太医给她治病,后一桩被则悦和宜绵两人好说歹说给劝住了,只是到底让宫中派来了嬷嬷检查,嬷嬷看了粉,却说粉无事,芳华脸上冒红头不过是上火而已。这便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芳华虽心中不甘,到底不敢再说什么,不过她那里倒是太平了,只怕是别人知道她不好惹,不敢惹她吧。 宜绵却可怜了,衣服被划破,被中藏了针线,她知宫中的意思,不想扩大事态,只能默默忍受着,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每日里提心吊胆,人都瘦了好几斤。她自己摸摸可怜的快成v字型的下巴,盼着宫中快些下旨让她们回去吧。 终于,住了一个月,宫中下旨,让各旗秀女回家等圣旨。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宜绵妹妹,保重。”红素对宜绵道。 自己所遭的灾祸中,肯定有她的手脚,只是看着红素比自己还瘦的脸,宜绵的怨气也没了,左右被娘娘们叫进宫中谈话,便是过错了。 虽然不想出气,但是对着红素也没什么交情,宜绵说了句“姐姐也保重”便走了。 唉呀妈呀,终于脱离苦海了,回去要大睡三天三日。 第11章 各有前程 回到家中,宜绵简单地跟担忧的富察氏和陈氏说了宫中情况,便倒头大睡,宫中绷着一根筋,睡觉都不敢踏实睡着,精神实在是疲惫。这一回家,睡得都不想起了。陈氏也不叫醒她,任她睡着。 “宜绵说宫中秀女有人使绊子,我只过了初选,却不知后面还这样凶险。这些秀女真是胆大,在宫中也这样胡作非为,也不怕被人发现,坏了名声。”陈氏吃惊道。 富察氏年纪大些,见识的也多,淡淡道:“初选人太多,不好下手,也不知找谁下手,自是相安无事。到第二轮,人少了,得了贵人眼的都显出来了,别的秀女自然妒忌。不过是放根针撒点儿药,简单又不容易被发现,便能让别人失了前程,让自己多个机会,便是我也想做。” 陈氏点头,“额娘说的有道理,只是我们都不知晓,不能多嘱咐几句,到让孩子吃了亏。宫中贵人们该是晓得的,不知为何也不管制一二?” “没闹出性命来,贵人管那么多做什么?只怕她们还想着,这么点事都扛不住,只怕是个福浅的。” 陈氏点头,也不管这些了,只是笑道:“额娘说的正是。老天保佑,宜绵总算安然无恙回家了,敏慧进了宫,则悦也留了牌子,真是再好不过。”开心了片刻陈氏又担忧道:“也不知皇上给宜绵指个什么人家。” 这个便是富察氏也说不出一二来了,只能道:“你若是实在担忧,不如跟我去小佛堂念两卷经,求佛祖保佑宜绵被指个好人家。” “额娘说的正是。我们这就念经去。” 念过两部经书,陈氏才略微好些。 永和宫中,德妃正在思考给儿子选的秀女。亲生的四阿哥、十四阿哥府中都要进人,另外十三阿哥额娘死后养在她宫中,她也要费些心思。秀女中,德妃最喜欢则悦,做了十四阿哥福晋最好不过,只是她知这不可能。 德妃伺候了康熙三十年,怎么不了解他?这是个将平衡之术用到了骨子里的皇上,从没有人能在他那里得到所有想要的。他给了佟氏一门富贵,姓佟佳氏的女子都能在宫中谋得高位,却无一子嗣能立住。如今宫中的嫔妃,得了高位的没有宠爱,得了宠爱的都是些家世低微的汉人女子。想到这里,德妃便想着,是不是该抬举一下前些日子选上来姓陈的汉军旗秀女? 思维打了个茬,德妃又继续回到了儿子福晋这里。马齐这样实权高官的嫡女,肯定轮不到十四阿哥,倒是兆佳氏和完颜氏两个家世正合适,十四阿哥到底能得谁,只怕也要皇上做主。不过侧福晋、格格她却是能做主的。德妃让宫女将她叫到宫中说话的秀女小像拿来,翻到宜绵的画像,她点点头,是个稳重的,相貌也好,赐给十四做个侧福晋也是不差的,再翻到红素,她便犹豫了,这个是个满清老姓,也是合适。德妃犹豫片刻,便决定将身份更贵重一点的红素指给十四,至于宜绵,不如给老四做个格格。 德妃正翻看着,便有太监来报,皇上驾到。德妃连忙示意宫女将秀女小像拿走,起身恭迎皇上。 康熙将行大礼的德妃扶起,“你是宫中老人了,还这样拘谨,以后无人,便不需跪拜了。” 德妃答道:“礼不可废。” 康熙又问:“这些日子你选看秀女,可有中意的?” “送到我们面前都是好的,规矩学的好,人也端正。有个汉女旗的女子,尤其出色,我和宜妃妹妹给圣上留着了,圣上得空,也去瞧瞧。”德妃年纪不小,早撤了绿头牌,皇上如今也并不留宿,只偶尔过来说几句话,德妃并不在意皇上宠幸别人,左右皇上宠爱的人越多,她们在高位的才能安枕无忧。 康熙略微点头,又问德妃给四阿哥十四阿哥选了什么人。 德妃也不隐瞒,将宜绵和红素说了,到康熙又问道十三十四嫡福晋,她便道:“马尔汉之女和罗察之女都是好的,只是嫡福晋牵扯甚大,臣妾思虑不周全,到底还是要皇上做主。” “马齐之女如何?” 德妃知这是康熙在试探她,只笑道:“臣妾瞧了,是个知礼的。只是十四是个莽撞性子,与她倒是难合。” 康熙心中点头,乌雅氏虽然出身不高,但是是个谨慎的,没有肖想不该要的。又说了几句,康熙便起身离开,去了宜妃处。将宫中几个主位妃子的意见问了一下,又将话递到他跟前的人消息综合了,康熙坐在御前,开始安排秀女。 从太子和大阿哥各指了个格格,康熙跳过三阿哥,给四阿哥圈了镶黄旗耿德金之女,想到四阿哥家中只有两个阿哥,而且年岁都小,康熙又从秀女中选了个满族大姓钮钴禄氏四品典仪之女给四阿哥。一直选到十二阿哥,康熙圈出马齐之女,这个儿子母族不显,又无甚才干,倒是可以选个高门之女。十三阿哥母妃不在,父亲官位更高的兆佳氏圈给了他,完颜氏给了十四阿哥。 乾清宫中的思量一时半刻传不到各家,有秀女参选的人家,都在心急如焚地等着消息。君不见,佛堂上多燃了几支香,纸卷上多了几卷经文,各处寺庙中的功德箱满了多少回。 “盼着明日便能得消息吧。”耿德金对了陈氏道。太监传旨,都是先到嫁给皇子的人家,之后才是宗室,越早得到消息,就是嫁的越好。 “不敢求,不敢求,只盼着是主妇是个好的人家。”陈氏双手合十,心中直念阿弥陀佛。 “睡吧,明日里我去找人打探一下吧。”耿德金道。 “老爷也睡吧,我去小佛堂中再烧柱香,要不然心中不安稳。”陈氏却道。 耿德金虽觉得烧香抱佛没什么用处,但是看着陈氏心思不属,他也只好随她,“烧完便回来睡觉,别冻坏了身子,到让孩子愧疚。” “知道了,老爷,你快歇着吧,明日还要上差呢,若是便宜,也打听一下孩子指给了谁。” 富察氏正跪着念经,见陈氏进来了,睁开眼,对她说道:“你也过来了?” 陈氏道:“睡不着,不念点儿经心中不安稳。额娘念完了,便回去歇着吧,若是为孩子累坏了身子,到让宜绵心中不安了。我念两卷经也回去。” “这点累算得什么?若不是怕你们担忧,我还想着念一整晚呢。算了,看你神色,也是不许的,我就再跟你念两卷,指不定这两卷就被菩萨听到了,感受到我们心意,给宜绵派个好人家。” 等陈氏听到了宜绵被指给四阿哥做格格时,心中想的是,或许额娘那两卷也没被菩萨听到吧。若是能指个奉恩将军做个嫡福晋,才是菩萨显灵。只是等她打听了四阿哥府上的情况,又有些庆幸。四福晋贤惠的名声她可是从富察家中听了好几声,四阿哥年岁不大,只两个阿哥,若是宜绵得了个阿哥,便能在四阿哥府中站稳脚,可比老王爷那里要好。而且四阿哥的府邸离镶黄旗领地最近,说不得有机会她便能进府见见女儿。 过了两日,陈氏听说芳华侄女被指到裕亲王府中做个格格,心中更是满意,宜绵倒是比芳华运道要好些,或许还是经书念得有用呢。 则悦做了十二福晋,芳华成为裕亲王保泰的格格,红素成为十四阿哥侧福晋,宜绵打听到她认识人的归属,不得不叹一句,各有前程。如今看着四阿哥不过是个贝勒,她嫁的最不好,只是四阿哥是雍正帝,她的福分还长着。虽然她一直想的是做个嫡福晋,管管小妾什么的,如今能嫁给未来的雍正帝,有机会在皇宫中住一住,宜绵居然也不觉得沮丧了。以后好好跟乾隆他妈打好交情,这辈子最起码性命无虞了。 自己知道的不好跟家中说,看着陈氏一会儿担忧一会儿庆幸的神情,宜绵安慰道:“额娘别担忧,我会在四阿哥府中过好日子的,只是以后怕是不能出府看额娘了。” “你这孩子说这些话,可是要惹你额娘掉眼泪。”富察氏在一边道。 陈氏嗔道:“额娘说的什么话,我是那样不经事的人吗?宜绵,你说的不差,在阿哥府中,别惹事,听说四福晋是个贤惠的,必是能容你。四阿哥是龙子凤孙,你要小心奉承,得他宠爱。” 宜绵在心中嘀咕,史书上评价雍正是个刻薄寡恩之人,只怕讨他欢喜并不容易,倒不如讨了四福晋欢喜,在她手底下好好过日子。只是不知道四福晋能不能容下分了她丈夫的女人?只能到了府中再看了。 陈氏看宜绵不说话,以为她是在担忧,便拉了她手安慰道:“若是实在不得四阿哥宠爱,也不打紧,家中多给你些陪嫁,逢年过年额娘也给你捎东西,总是生活无忧。你好生养个小猫小狗,缩在自己院中度日。” 富察氏连忙喝倒:“看你说的什么,孩子还没嫁过去,就说这样的丧气话。宜绵,莫听了你额娘胡说,你性子讨喜,看家中老老小小哪个不喜欢?进了四阿哥府中,你也别拘束,只要知礼便是。”富察氏又在心中叹气,可惜德妃娘娘在宫中,宜绵这样孝顺性子,只怕能得娘娘欢心,也是个依靠。只是富察氏没意识到,德妃可没她那么心软。 虽然一家老小都想教她如何讨好四阿哥四福晋,只是到底不知道怎样才好,只能叹气,然后多多准备嫁妆。在陈氏准备嫁妆的同时,从内务府调过来给宜绵做婚前培训的两个嬷嬷也终于到位了。格格不过是个妾室,进府是要伺候主子的,如何伺候,便需要嬷嬷们好好教导,重中之重是侍寝,教了十天,其中间杂着如何讨主子欢心。还有一项是伺候福晋以及对侧福晋的礼节。这些教导下来,让宜绵的心凉了半截,心中的自在也所剩无几,这哪里是嫁人,根本就是去做牛做马的。 接受痛苦教育的时候,所幸还有些值得高兴的事情,比如每日里看着陈氏给她准备的嫁妆。她不过做个格格,自然不能三十二抬六十四抬嫁妆地带进四阿哥府中,只能捡了紧要的,装在大木箱中。陈氏对宜绵道:“原本还想给你陪嫁个庄子,如今是不行了,我跟你阿玛商量了,将庄子卖了,得了二百两银子,给你带过去。好在药材首饰都能带着,梳妆匣子也能带着,只是可惜了些好料子,都违了制。”所谓违制,自然是颜色不合适,想必陈氏原先给她准备了不少大红正红的布料子吧。 陈氏沉默了片刻又继续道:“你是格格,能带两个丫鬟进府,秋桃秋蝶学了规矩,都能跟了你。只是秋桃年纪大了,过不两年便要嫁人,也不知她愿不愿跟了你去。若是不心甘情愿跟了去,只怕不会用心伺候。” “额娘两个都问问,若是实在不想跟着,再选别的丫鬟便是。”宜绵道。 陈氏也不耽搁,把秋桃和秋蝶叫来,问她们愿不愿意跟着宜绵去四阿哥府中。 “奴婢愿意。”秋蝶毫不犹豫便跪下道。 “奴婢也愿意。”秋桃犹豫片刻,也跪了。 “你们可想好了,若是不愿,我也不勉强,只是你们若是跟了姑娘进去,不用心伺候,便别怪我狠心了。”陈氏道。秋桃秋蝶都是家生子,父母亲人都在耿府中,很是好拿捏。 “奴婢自小跟着姑娘长大,自是愿意跟着姑娘。”秋蝶道。 她的忠心陈氏是不怀疑的,笑着道,“你一直是个好的,我这就给你弟弟脱了籍,让他读书认字,若是他用心,以后也能考学做官。” “多谢太太。”秋蝶欢喜道。她娘贪嘴又贪财,她爹又爱喝酒,两人都没什么能耐,只怕弟弟以后也在府中找不到好差事,现在弟弟被太太开恩放籍读书,可是天大的造化。 秋桃并不是一直伺候宜绵,只是到十多岁上,陈氏看她针线好,才将她调到宜绵屋中,宜绵并不是十分信任她。秋桃也知自家情况,若不是坦诚以待,便是进了四阿哥府中也得不到好,是以秋桃缓缓道:“奴婢在针线上头有些天分,一直想进刺绣坊,只是现在怕不够格,若是能去皇子府中见识几年,倒是有希望。” 这约莫是实话了。陈氏想着宜绵也就刚进府需要丫鬟帮衬,等过了三两年站稳了脚跟,有了别的丫鬟,秋桃倒是不要紧了,于是便道:“那你好生伺候姑娘,等过了三年,便将卖身契还你,我让老爷亲自去刺绣坊走一趟,你看如何?” “多谢太太。”秋桃连忙磕头。进了刺绣坊,一月能得二十两银子,以后定是能嫁个好人家的。 陈氏将她一切安排得好好的,宜绵便安心享受着最后的宠爱。 礼部跟耿德金定了宜绵去四阿哥府中的日子,耿德金回来便跟陈氏说了。陈氏听了一脸诧异,“十月就过去?不能等到宜绵生日?” 耿德金看了陈氏一眼,“那是皇子府,哪里还跟你讨价还价?礼部说了,今年喜事多,若是不抓紧,以后只怕要抓堆办。除了指入四阿哥府中的格格有个年纪太小,只能到明年,其余的皇子格格十月都要进府。十一月预备着给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娶福晋。十二月,留给宗室,据说一天便要安排好几场,那些个拖到明年的,都是没得体面的。” 陈氏也不敢再说什么,抓紧预备着别的东西,只是等到宜绵要抬进四阿哥府中时,她又觉得有好些东西没置办,只能又给宜绵塞了一百两银子。 穿了桃红旗袍,画了浓妆,带着四个沉重的大木箱子,宜绵坐着骡车,由耿德金送进四阿哥府邸。 宜绵偷偷掀起喜帕一角,望着高高的院墙,想着,从此便要宅斗转宫斗了,不知他日还能欢笑否。 第12章 伺候人的奴才 四阿哥掀开喜帕,看了眼前浓妆艳抹却神色呆滞的少女一眼,便吩咐在一旁伺候的奴婢,“替你们格格洗了脸。” 初次揭开头罩,他还是欣喜的,想着帕子下的是个什么人,只是随着府中人越来越多,宋氏、李氏、福晋、武氏,到如今的耿氏,他便知道,喜帕下大多一样景象,身量小,大浓妆,目光多呆愣,只是洗了之后,倒是有不同的样子。譬如宋氏的木讷、李氏的温柔、福晋的端庄、武氏的怯懦。等他看了一脸素净的宜绵,倒是喜欢,这个长得不同,眼大鼻挺脸还小,很有些机灵劲儿,瞪着眼看着他,还有些胆子。 四阿哥观察宜绵,宜绵也在看这个大名鼎鼎的人呢。她虽然知道这样不合礼节,免不得要被教训一顿,但是骨子里对雍正的好奇到底战胜了胆怯。未来的雍正皇帝,如今二十五岁,面白无须,眼睛小而有神,脸颊瘦削,唇薄而红,长得书生的文弱样子,清秀好看,只是嘴唇紧抿,目光犀利,身上带着爱新觉罗氏的高傲,是个严肃而高贵的人。宜绵心中暗松了口气,她并不讨厌。若是心中厌恶,又要讨好于他,就真是对自己的折磨了。 虽这格格不像别的妻妾一般低眉顺目,但四阿哥自认还容得下自己女人这一点的放肆,心中也不动气,只是用一贯语气问道:“叫什么?哪一年生的?” “回四阿哥,我叫宜绵,康熙二十八年生。”宜绵连忙回道,也不自作聪明说些引人注目的话,免得惹恼了这个严肃的之人。 “你阿玛可是耿德金?” “恩。” “倒是个实干之人。” 是该谦虚一下吗?只是夸的是她阿玛。宜绵略愣了一下才道:“多谢四阿哥夸奖。”主子夸奖是该谢恩的,幸亏嬷嬷们教了,要不然便无话可说了。 “好,安寝吧。”四阿哥说完,便往床边走,回头一看宜绵还呆坐着,皱着眉头道:“还呆着做什么?” 他本是个严厉之人,语气中又透着不耐,话说出口就十分重,唬得宜绵打了个抖,连忙过来给他更衣,伺候了四阿哥,又脱自己衣服乖乖躺床上。总之感谢嬷嬷们教导了一切,她顺利完成了领导的接见,走完了前面的流程,又能在经受新的考验之时不暴走。 过程痛的惨绝人寰,而且没有一点儿欢愉,宜绵一边流着眼泪,一边轻微挣扎,嘴里还不敢发出大的声音。她清楚记得教养嬷嬷说的话,“女人破瓜,自是痛,可你别嫌主子不怜香惜玉,主子可没嫌弃你没胸没屁股。你若是闹腾得厉害,让主子扫兴了,对你有了坏印象,只怕这辈子都没法子翻身。你若是实在难受,就别把自己当着人,当个物件,好生摆弄着,让主子高兴了,以后有你的好处。” 四阿哥尽兴了一回,看见身子低下的女人汗水泪水糊了一脸,头发散乱,峨眉紧蹙,也没了兴趣,喊了句“用水”,立刻便有太监鱼贯而入,提了水进屋,虽然他们都弓着腰目不斜视,可是宜绵总感觉有打量的目光落在她只穿了肚兜内衣的身体上。再没有什么时候她比这一刻更清楚认识道,她只是个奴才,四阿哥是她的主子,在他眼中,她不过是个物件。宜绵心中漫起无边的悲凉,同时有涌进迫切的渴望。她心中想的是,总有一天,我要从这个男人身上得到尊重,若不然我这辈子便白活了。她在清朝的前十三年活的开心快乐,却漫无目的,可是一进了四阿哥府,她的人生看着这样悲惨,她心中却有了目标,骨子里激起无限的动力,不得不说,逆境才能造人。 宜绵在这里想东想西,四阿哥去了后侧间将自己打理妥帖又回来了,看宜绵还这样狼狈躺着,十分不悦,可是心中还念着这是第一次,只怕不懂,于是耐了性子对宜绵道:“你去收拾一下。” “多谢主子恩典。”宜绵撑着身子爬起来,忍痛挪到后侧间,幸好四阿哥留了下热水,她将自己好生擦拭了。也顾不得缅怀什么,宜绵又挪到床上,在里间躺好。因实在太过劳累,一盏茶不到的时间,宜绵便睡了。 四阿哥看着宜绵一步一挪到床上,眉头就没松过。怎么不知道找丫鬟过来伺候?是规矩没学好,还是不想让丫鬟进内室?他心中正不悦,却听到轻微的呼吸声,由不得怒极而笑,惹了他不快,自己到睡得安心,这可真是心大。女人不过是个玩物,四阿哥嗤笑一声便不管,而是思考起自己的前程。37年被封为贝勒,出宫建府不能常常直面圣颜,如今身上又没个正经差事,如何让皇阿玛看到自己的才干?黄河每年泛滥,据说今年尤其严重,皇阿玛七月的时候便说要大修,38年大哥协定修筑永定河工程,若是他做些努力,能否让皇阿玛派去修理黄河?这事艰难,只怕别的兄弟不愿参合,他若是抢了这苦差事,做好了,便是他的能耐。只是,如何能让皇阿玛想到他?四阿哥想着想着,便被绵长的呼吸声带入梦乡。临睡前冒出个念头,他一贯难入眠,今晚睡得早倒是这格格的功劳。 因睡得早,太监喊醒时四阿哥便没有睡不饱的感觉,而是觉得神清气爽,心情也高兴,看还在一旁死睡的宜绵,用手作弄地轻拍了她的脸。 宜绵在梦中感觉被蚊子咬了,连忙用手一拍,转过身子继续睡。 四阿哥心情高兴,手被拍了也不气,倒是看宜绵对他侧过身子,将她半张脸看得仔细,小门小户出生,规矩学的不好,倒是脸长得不错。 上书房上课时间是卯正(六点),四阿哥在阿哥所时都是卯初(五点)起,出宫后为了赶早进宫起得更早,都是在寅正(四点)。冬季四点时分天还未亮,不过四阿哥出了宜绵的院子,福晋那拉氏和侧福晋李氏的院子都点了灯,更有前后四个太监提了琉璃灯照着,十分亮通。四阿哥路过那拉氏的院子并不进去,而是一路走到外院的书房,从书架上找出治理河道的书籍,坐在椅子上翻看。一直到辰初(七点),天光大亮,四阿哥才停了,去外间用膳。 四阿哥是皇子,纳格格也有三日婚假,只是他身上没差事,除了进宫磕头请安外,也无闲事,多这三日婚假也无意义。若是以往四阿哥觉得躲在家中读书憋闷,但是他现在想到了能干的差事,心中闷气一扫,很是轻松愉悦。原想着回去继续啃读那些大部头,但是又觉得读了一早上有些东西没消化,四阿哥便不急着去书房。 想了想,四阿哥去了旁边弘晖学习的地方,接了先生的活,给弘晖讲功课,握着他的手写了两张大字,直将先生看得目瞪口呆,不想皇子阿哥竟然这样宠孩子。 到用午膳的时候,四阿哥和弘晖一起去了正院用膳。四阿哥看重长子,那拉氏心中高兴,三人其乐融融用了饭。下午的时候,四阿哥去了李氏那里,听大格格弹了段琴,大格格是康熙三十四年生的,现在8岁,不过刚学的琴,勉强学了首曲子,自然弹得不怎样,可是看着孩子期盼的眼神,四阿哥夸奖了她,又道:“阿玛那里有把焦尾琴,待会儿让人给你送来。想必有了这把琴,你能弹的更好。” 大格格欢快地道:“多谢阿玛。下次我再给您弹别的,一定比现在更好。” 李氏看着四阿哥哄女儿,心中甜蜜又伤感,总是府中孩子太少,四阿哥才会有心思在女儿身上。若是弘昐还留着的话,如今正是启蒙的时候,想必四阿哥正陪着他练布库吧。她可怜的弘昐,跟大阿哥隔的太近,被人给害了。 李氏想着,不免落下泪来。 “好好的,怎么哭了?”四阿哥见了,问道,大格格也一脸担忧看着自己额娘。 “没什么。不过是风沙迷了眼。”李氏连忙擦了泪,弘昐的事她从不跟四阿哥提起,凭了她自己,总能为孩子报仇,何必说出来凭白让四阿哥怀疑。 四阿哥隐约也猜到李氏的心思,若是弘昐还在,跟着弘晖两个一起读书进学,不知多好,只是孩子身子弱,去了,四阿哥可惜之余,想的是多关怀余下的孩子。李氏性子是个好的,生了三个,虽弘昐身子差,但是大格格和弘昀两个都好,倒是值得他多花些心思。 大格格是个聪明孩子,看气氛不对,连忙起身道:“额娘,弟弟怕是醒了,我去瞧瞧。” 她一走,四阿哥便握了李氏的手,安慰道:“别多想,养好身体,以后孩子多的是。” “多谢爷宽宥,有了大格格和弘昀两个,我就满足了。若是能将他们两个教好,便是我的造化了。”李氏顺势躺在四阿哥怀里,柔声道。 “两个怎么够?爷孩子少呢。” 李氏泛着酸道:“有福晋,有新来的妹妹,爷哪里还缺孩子?” 女人的小心思,四阿哥一贯只觉得好笑,不过他给李氏留了面子,也不多说,只在晚上的时候留在了李氏这里。 按不成文的规定,新婚三日,四阿哥该是属于她的,只是如今被侧福晋撬了墙角,宜绵也无可奈可。看了秋桃担忧的眼神,宜绵也不知道说啥,四阿哥不来,她也不能喊了他过来。不过,她倒是不十分担忧,日子还长着,侧福晋撬一回墙角总不能毁了她的日子。 宜绵道:“一直忙着收拾嫁妆,府里赐给我的下人还没来得及见。秋蝶,你去将她们请来。” 秋蝶立刻应了,不一会儿便有两个丫鬟两个太监跟了她进屋。 宜绵笑道,“分到我这里伺候,委屈各位了。秋蝶,看赏。”秋蝶一人拿了一个荷包,里面包了一两银子。 便是宫中伺候的宫女一年才六两银子,各皇子府中伺候的,月银便更少了,这一两银子实在不少了,四人脸上都露出笑,恭敬给宜绵行了礼,一位容长脸二十岁左右的女子先开口,“多谢格格赏,奴婢原先叫玉兰,还请格格重新赐名,能分到格格这里,是奴婢的福分。” 宜绵虽然没召见她们,但是在家中耿德金也替她打探了,四阿哥府中,分给格格的都是从内务府出来的,很是有些体面,人也倨傲,让她留神些。这位玉兰姑娘,自然也是内务府出来的,行动间规矩极好,人也胆气足。宜绵想着她在府中也不能光用自己的丫鬟,若是这个玉兰是个好的,倒是不妨用一用。她便笑着问道:“玉兰花是极美的,我也不改了。我初来乍到,府中许多事不明白,还要跟你请教。” “伺候格格是奴婢的本分,可说不得请教。四阿哥刚一建府,奴婢便从内务府过来伺候的,倒是对府里十分熟悉。阿哥府中分内院和外院,内院是福晋、侧福晋、格格们住的地方,外院是四阿哥的书房以及弘晖阿哥读书的地方,内院之人等闲不得到外院,若不然便要受罚。 内院中间有口池塘,倒是正好将内院分成了前院和后院两处,福晋的正院在前院,除了正院是福晋住,前院的右边还住着大阿哥,库房也在那里。左边便是武格格的蔷薇院、格格您的芍药院以及旁边空着的芙蓉院。后院主院侧福晋住着,右边留给了大格格和二阿哥,左边也是三个小院,如今只宋格格住着。” 不愧是内务府出生,几句话便将府中格局说的明白,宜绵脑中不免出现了四阿哥中的大致结构图。 看格格对玉兰十分满意,两个太监及另外一位丫鬟碧桃都缩在后面。不过宜绵还是给她们各自派了差事,秋桃管着针线,秋蝶贴身伺候以及总管,玉兰嘴角伶俐,宜绵让她管了跑腿拿膳等外务,另一个丫鬟管着院中洒扫的事,宜绵对太监有些心结,也分配他们干了院子里的粗活。 进了内室,秋蝶犹豫着对宜绵道:“格格让玉兰从拿膳,不怕出差错?吃进嘴中的东西,总归是要格外小心的。” 宜绵笑道:“不妨事,我阿玛打听了那么多家皇子府,没听说过哪家格格被毒死的,她们是福晋分来的,若是出了差错,福晋也要担干系。” 下毒不是想要就下的,一要有□□来源,二要有下毒的条件。□□肯定管制的厉害,丫鬟难以接触到。拿膳的丫鬟从膳房到她院中,几乎不会落单,下毒也不容易,所以宜绵都是对这个放心的很。 宜绵担忧的是,明天四阿哥会不会过来?是继续留在侧福晋那里,还是府中的福晋、宋氏或者武氏将他叫走? 第13章 见福 新婚三日无大小,这就是说新婚三日,不必拜见公婆,也不必面对主母,这才第二日,宜绵呆在屋中,倒是听不到府里因为她起的风波。 正院中,福晋身边的章嬷嬷是福晋从娘家带来的,对她甚是忠心,将四阿哥被李氏留在后院的事跟那拉氏禀报了,又劝福晋:“李氏大小也是个侧福晋,竟这样不知规矩,奴婢看福晋很是有必要教教她。” 那拉氏并不受嬷嬷影响,只道:“她既留得住阿哥,便是她的本事。这等小事,何必计较?” 另一个嬷嬷出在内务府,叫多嬷嬷,却道:“福晋说的正是,以色侍人,终不得长久,福晋是圣上赐婚,记在皇室宗蝶上,四阿哥不知多敬重,哪里需要在乎这些。” 章嬷嬷却不放弃,心中道,不管身份多尊贵,进了这皇家,都是要低头的,都要靠着阿哥才好,她继续劝道:“虽福晋身份尊贵,但是后院的李氏和宋氏连在一起,对福晋诸多不逊,若不趁机打压下,只怕成后患。这耿格格瞧着相貌是个好的,又住在前院,福晋给她点恩惠,让她一心投在福晋这里,福晋再扶持一把,总是能让四阿哥对在这前院流连,对福晋也有些益处。” 多嬷嬷却笑道:“章嬷嬷说的什么话,难道福晋还要靠个小格格不成?” 那拉氏也觉得章嬷嬷说的见识少,只是章嬷嬷的忠心她是知道的,也不扫了她面子,只是敷衍道:“章嬷嬷说的在理,不过我是福晋,总不能主动给个格格示好,总要耿氏主动过来投诚才好帮她一把。如今,只看她自己造化了。” 章嬷嬷便不好多说。 蔷薇院中,武氏也从贴身丫鬟那里得了消息。 赏蝶讥笑道:“都说这耿格格相貌好,可这才进门第二天,阿哥便不进她门,想来长得也只一般了。格格,您只好好记得今日这事,以后这耿格格若是对您不敬,只将这事一说,只怕她就要没脸了。” 武氏叹口气道:“何必说这些话刺人?都是可怜人罢了。” 赏蝶立刻大喊道:“我的格格啊,您就是太好性子了,才被人欺负呢。您每日里给福晋请安,也不见她在侧福晋为难你的时候为你说半句话。” 赏花在一旁看得直摇头,若不是格格好性子,也容不得你一个丫鬟这样放肆,满嘴都是主子的长短。不过,她对武氏也是失望,在这皇子后院,不争不抢,只想着息事宁人,只怕一辈子得不到好,她也歇了心思,只看着赏碟上下折腾。 后院梧桐院中,宋氏的贴身丫鬟附在她耳边将四阿哥在侧福晋屋中的消息说了,说完笑道:“还是侧福晋有办法,格格明日若是得空,不如去侧福晋那里坐坐,若是能让侧福晋说句话,只怕明晚上四阿哥便能在格格这里歇息了。” 宋氏却并不说话。她比李氏先进门,却因李氏立住了两个孩子,如今倒要依附着李氏,她出于无奈,李氏对她也不过面子情,若是她留得住阿哥,哪里会送到她这里来。只是她屋中李氏的耳目众多,宋氏只将自己想的藏在心底。 宜绵呼呼大睡,不管风雨,这风雨也一时找不上门,只是到第三日,她这芍药院里的人都面露了焦虑,若今晚上阿哥再不来,只怕这不受宠的印字就要戳在格格身上了。好在四阿哥并不将人逼上绝路,他研读了两日修理河道的书籍,心中略有收获,十分高兴,又记起新纳的格格,脚步不停到了芍药院。 四阿哥一进这小院,就如甘霖洒在久旱的大地上,便是宜绵也露出放松的喜悦笑容,四阿哥心情好,看了人笑,也觉应景,是以格外体贴问道:“在府中可还住的习惯?” 自然是不好的,担惊受怕的,又吃不好。她在家中想吃什么吩咐一声立刻便有人奉上,在府中固定的二个热菜两个凉菜一个汤一个甜品,虽说六个菜满满堆了一桌子,可是大都是她不爱的,只能随便动动筷子,想着拿了银子去膳房单点又怕被说太挑剔,真是可悲可叹。 虽然现实这样不好,可是领导问话,回答需要讲究计巧,宜绵脸上笑容不变,轻声道:“都好。谢阿哥关心。” “那便好。”四阿哥点点头。各样的女人有各样的风情,汉人女子小意温柔,蒙古的贵女们挥着鞭子肆意张扬,当然各有各的美,只是四阿哥却觉得温顺知礼的人讨喜。这耿氏看着不是个唯唯诺诺的,但是至少知礼,让他能少操些心。 四阿哥心情好,性质也高,正好天色也晚了,便要牵着宜绵去床上。 想到前日痛苦的经历,宜绵身子下意识往后一躲,只这一个动作,便将四阿哥的好心情弄没了,他浓眉紧皱,目光深沉看着宜绵,这是不愿他碰? 虽然只接触了这么一点时间,宜绵确信四阿哥是个坏脾气,刻薄寡恩之说绝非杜撰,被那盛怒的眼神瞧着,她心中怕到了极点,几乎要顺着本能要逃走,只是她忍住了这怯懦的举动,这一个片刻的忍耐,居然让她脑中现出好的主意,她要装柔软,要用男人对女人的怜惜来化解这困境,这放佛就如同在快要掉下悬崖的时候身体出现应激的反应看见突然发现了一块很不起眼的突起的石头。 宜绵放柔了声音,眼神可怜巴巴看着四阿哥,嘴中也结结巴巴道:“我……有点儿怕痛,四阿哥能不能……慢点儿……” 对着这样娇柔的女子,便是脾气暴躁之人,也难免生出怜惜之情,四阿哥轻笑了两声,然后道:“你倒是个娇气的。”从李氏到那拉氏,都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宜绵只陪着小心地笑着,并不说话。四阿哥心情原本就不差,宜绵一撒娇,逃走的好心情又回来了,倒是难得的有耐心,在宜绵身上探索了许久,才抒发了一次,而宜绵,也总算从这档子事中获得了一点点快乐,只是痛苦仍然是主旋律,想来还是年岁太小的缘故。 四阿哥自己整理好,抬眼看了宜绵一瘸一拐的动作,好笑问道:“怎么不唤了丫鬟过来服侍?” 宜绵羞红了脸,低着头道:“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是不想让丫鬟看到这样狼狈的自己,感觉尊严扫地。 “哈哈”,虽然觉得这理由可笑,主子的样子,奴才看了也只当没见,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不过四阿哥又品出了三分乐趣,怕痛,怕羞,只怕是耿氏这般鲜嫩嫩的人才有的心吧? 宜绵在外侧间一边清理自己,一边替自己掬一把泪,未来皇帝的后宫真不好呆啊,还没见到他的大小主位,心情就像坐过山车,来回荡了好几个高坡。宜绵甚至不敢再想,再想便要怀疑人生,拿把刀将自己脖子抹了。 三日已过,便要出山了。宜绵早上五点起了,从嫁妆中翻出一件湘妃色旗袍,头上插一对球形珍珠步摇,带着秋蝶,由玉兰引路,到福晋那拉氏的正院请安。她刚进府,四阿哥的妻妾对她好奇,是以今日里所有人都在正院聚齐了。 第一次晋见,行的是大礼,宜绵跪在垫子上给那拉氏磕了头,那拉氏坐在主位上安然受了礼,让章嬷嬷将宜绵扶起,嘴中客气道:“以后便是一家人,妹妹不必拘礼。以后若是缺了什么,只管让丫鬟到正院来说一声。” “多谢福晋体贴,奴婢不过是个格格,一切都有分例,不敢越矩。”宜绵低着头道。未嫁到四阿哥府中,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这样谦卑懂规矩,真进来,一切就由不得人,只能懂礼,活的小心翼翼。这里不是耿府,这里是要人命的地方,由不得人不小心。 看来这新来的格格是个小心的,倒是省了麻烦,那拉氏不由笑道:“左右咱们住在宫外,行事比宫中方便些。” 李氏心中嗤笑,这那拉氏一贯会说漂亮话,若是真找了她要什么,只怕要拿出宫规来吓人。她用帕子捂了嘴,轻笑道:“耿妹妹新来,怕是胆子小,若是不敢麻烦福晋,缺什么找我这侧福晋也是一样的。” 侧福晋也要行礼,宜绵又跪在垫子上,给李氏行了礼,才回道:“多谢侧福晋关爱,我人小,东西用得少,分例是尽够的。” “妹妹倒是学的好规矩。”李氏道,却不知讽刺还是夸奖。 宜绵低着头,那拉氏又跟她引荐宋氏、武氏,宜绵都叫了姐姐,只是一时看不出两人性情,比起福晋和侧福晋,两人要少许多生气。 说了几句话,那拉氏便道:“时候也不早了,你们回去用膳吧,耿妹妹是新人,今日便在我这里用膳。” 其余人自然告辞,李氏只略微对着那拉氏福了身子便大踏步出了屋子,倒是武氏和宋氏都恭敬行了礼才走。宜绵瞧了李氏婀娜多姿的身影,总觉得她活得有些放肆,很有点奸妃的感觉,大概是她有侧福晋位分,受四阿哥宠爱,又有一子一女傍身,才这样自在吧。说来,满人的侧福晋,其实地位不低,在宗室玉蝶中有记载,而且逢年过年都要进宫参拜,比格格之流,要高好几个档次。 “妹妹看什么呢?”那拉氏笑道。 宜绵连忙回过神,笑道,“我在家中也是见了些女子的,只是福晋这样端正和侧福晋这样美貌的,倒是从未见过。”福晋端正,却相貌普通,李氏却真是美女,柳叶眉,瓜子脸,灵巧的鼻子,不大却狭长的丹凤眼,很是妩媚,除了敏慧表姐,宜绵再没见过第二个比她好看的。 那拉氏也知自己相貌比不得李氏,不过她却不在意,相貌算得什么,家世门第才是要紧事,像李氏这等汉人出生又美貌的,每次选秀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只需向娘娘求一求,立刻便能再找好几个进府。那拉氏仔细瞧了宜绵,上三旗出生,家中阿玛也是为官,长得好又讨人喜欢,只怕娘娘是瞧中了,才特意指给四阿哥的,若是以后她得了势,只怕比李氏难对付。 宜绵不想那拉氏对她起了警惕之心,她小心在那拉氏这里用过早饭,那拉氏坐在上位,宜绵在下首,坐了半个绣蹲。那拉氏是皇子福晋,正餐的分例是四个热菜四个凉菜两个汤品两个甜品,另外还有糕点伺候,所以她让宜绵在这里用膳,这是赏赐。只是府中大厨的手艺,一位的浓油赤酱,口味太重,就是早膳的粥品,都放了重油,让人很是不适应。好在东西多,宜绵吃了个奶油馒头,喝了半碗甜得过头的莲子粥,又吃了几口咸菜,也弄饱了肚子。 用过饭,宜绵恭敬告退。她是个格格,不用管家,请过安后,便无正事可做了。不过,没有正事却有闲事,她刚落座不久,玉兰便禀报说,侧福晋的丫鬟玲儿给她请安。 虽然不知侧福晋丫鬟过来有何贵干,却不能怠慢了,宜绵连忙道:“快请进来。” “奴婢玲儿,给格格请安。” “快请起。”不等侧福晋的丫鬟蹲实了,宜绵就一把将她扶起,铃儿也不客气,顺着宜绵的力道起了。 铃儿真是人如其名,笑起来如铜铃一般清脆,只听她脆声声道:“格格真是好性子,我们侧福晋说,就喜欢您这样的,她成日里要照顾二阿哥,倒是疏忽了大格格,侧福晋说格格您规矩学得好,年纪又轻,若是有您陪着,只怕大格格不知多开心。” 这一番话,听着就由不得人多思量,宜绵庆幸自己不是个傻的,能从话中听出些东西来。让她照顾大格格?她年纪小,一年两年怕是不能生自己的孩子,府中孩子少,她若是能照顾大格格,自然能得四阿哥看重。这当然是好处。只是,她在前院,若是要去照顾大格格,要走太多的路,只怕不是十分方便,倒是宋氏没有孩子,住的又近,由她照顾,再好不过。舍近求远,可就奇怪了。 这都是表层的东西,但是光凭了这表层东西,宜绵便不敢应答。她浅笑道:“蒙侧福晋不弃,我感激不尽。只是,我年岁小,行事不稳当,只怕带坏了大格格,只怕到时候要侧福晋失望了。” 铃儿继续笑道:“格格莫怕,四阿哥请了嬷嬷教导大格格,格格您不过只要陪我们大格格说说话便好了。” 宜绵也继续试探道:“若是得空,自是要去拜见大格格,真是隔得远,只怕不能时常拜见。” “那怕什么?若是格格喜欢我们大格格,便住到后院去便是,四阿哥除了去侧福晋院中,也时常挂念大格格,另外二阿哥年岁小,四阿哥也不放心,若是得空倒有大半时间花在后院。这事,耿格格也是见识了的。”说着,铃儿给了一个宜绵“你也明白”的眼神。 是说李氏撬她墙角那件事吗?宜绵是极明白的。越是明白,就越不该去啊。宜绵气极,倒是发笑了:“铃儿说的正是,大格格二阿哥都是该拜见的,等哪日大格格得空了,我一定去。只是,我从家中也带了两个箱子,若是要搬到后院,免不得麻烦,倒是饶了大格格和二阿哥清净。”这就是说她也是皇家指婚的格格,家中带了嫁妆陪嫁过来的,并不怕她这个小丫鬟,便是侧福晋使绊子,也能受着。 铃儿收起脸上的笑意,“既然格格不接受侧福晋的好意,那奴婢便告辞了。” 慢走吧,不送。 铃儿走后,宜绵心情沉重坐在床上,除了要用心讨好喜怒无常的四阿哥若不然日子凄惨外,宜绵还发现了个悲惨的事,只怕这府中派系严重,生存环境堪忧啊。 第14章 福和侧福的擂台 三个女人一台戏,若是四个女人,分帮分派也是正常。只是,若是这个派系闹到明面上来,只怕问题就严重了。若是只是隐隐的争斗,宜绵两边混不沾,也能过日子,可是若是斗得厉害了,她就要站队了,要不然两边的人就要联手连手将她掐死她了。宜绵不知道问题到底有多严重,是需要立刻站队,还是可以在墙头观望。 她将玉兰叫来,问道:“府中分了前院后院,除了被荷花塘隔开,可还有别的缘故?” 想来铃儿过来,让耿氏隐约知道府中形势了,到底要不要交代清楚呢?玉兰犹豫片刻,决定暂时不说,总要等她在府中吃了亏,明白依靠娘家带来的丫鬟不行的时候,真心倚重她时才是说的好时机。她花了银子进了这芍药院,可不是要屈在一个家生子之下的。心中转过诸多念头,玉兰才道:“格格说笑了,若不是因这荷花塘,何必分个前院后院。” 铃儿明明白白让她加入侧福晋一派,那里侧福晋有宠,又有两个孩子,能跟福晋打擂台。这样的情况下,一直在府中伺候又是内务府出生的能耐人不可能不知晓,说这话,怕是装傻了。若是忠心的,只怕一见面就要说了,让她早早明白府中形势,晋见的时候不至于稀里糊涂,见了铃儿也可以堵住她的话,不至于得罪侧福晋。便是一见面不说,现在她问了,总该说吧。现在都不说,宜绵也不想为什么了,她不想用这个奴才了。进府时,耿德金让她对内务府出身的奴才客气点,宜绵也不知道怎么才算客气,她不打,也不骂,只是不重用,想来算客气吧。 想通了,宜绵只用目光平静看了玉兰一眼,道:“既如此,你出去吧,把两个太监叫来。” 不知为什么,玉兰心中慌了一下,似乎自己做错了什么,不过她很快便安慰自己,刚进府的小格格,对府中两眼一抹黑,胆小地连她们名字都不敢改,不拿捏她拿捏谁? 两个太监很快进来了,因为对太监有些心结,宜绵上次都没好好看他们便让他们下去了,如今玉兰不可靠,另外一个丫鬟也不知道忠奸,宜绵决定克服那一点点不适应,启用两个太监。 两个太监一大一小,大的十岁多了,小的可能十岁刚出头,宜绵问了他们年纪,又问了姓名。 大些的先开口,口齿伶俐,“回格格,奴才叫马全,今年十六了,一落地家中便穷,好容易养到五岁,便将奴才卖到宫中。” 小些的还有些胆怯,只结巴回答了几句:“奴才叫刘三,今年十岁。” 刘三太小不顶事,宜绵认真看了马全,说道:“我这里庙小,但是你若忠心,这小庙也给个外院掌事的职位,不知你看不看得上?” 听了宜绵的话,马全激动的心都飞起来了,太监不像丫鬟还能嫁人得富贵,太监的荣辱都系在主子身子,他既然分到这院子里,身上戳了这印子,以后便是分到别处也不得重用,自然要削尖了脑袋在这里出头,可惜许多主子瞧不上太监,倒是宫女丫鬟容易得主子重用。如今格格说了这样的话,只怕是玉兰那小娘匹惹了格格,这可不是他的大好机会。 马全连忙表忠心:“看得上,看得上,就怕格格嫌弃奴才粗苯,可奴才一颗心全向着格格。早先四阿哥还在阿哥所时,奴才年岁小,人又粗苯,一直在外院做洒扫的杂事。四阿哥从宫中搬出来,奴才被分到了前院,继续做洒扫的工作,到格格进府,奴才才有幸被分到格格这里,做些轻巧活。” 这就是跟宜绵说明身份来历,他从没与内院来往,顶多就是四阿哥放在她这里的,她可以放心使用。 宜绵点点头,继续说道:“你一直在府中伺候,想必对府中形势很有些了解,不知道有什么能跟我说的。” 马全心里又激动了,这可是他立功的好时候,想来玉兰那小娘匹是错过了这个机会。马全低了头,一把跪在地上:“按说奴才不该言主子是非,可是既是格格问了,奴才也不怕冒犯,将府中的情况,如实跟格格说了。福晋侧福晋两个,很是有些官司。宋格格和当时还是格格的侧福晋先进了阿哥所,两位格格年岁小,四阿哥身边又只两人,那个时候两位格格便要好。只是三十年福晋被赐给阿哥,福晋规矩重,两位格格不是很适应,对福晋有些疏远。 后来四阿哥建了府,两位格格一起选了后院,不过那时,府中倒还安稳,两位格格常到福晋那里请安。只是三十九年,弘昀阿哥还未出生,三岁的弘昐去世,李格格伤痛不已,四阿哥怜惜,给她请封了侧福晋名分,自此后,府中便有些风波。三十九年,武格格进府,福晋安排她住在正院旁边的蔷薇院,武格格便每日去给福晋请安。” 也就是说,原先李氏和宋氏只是联合在一起生存,等李氏晋封了侧福晋,她才开始跟福晋打擂台。 “弘昐阿哥长到三岁,怎么突然去世了?”宜绵问道。 “弘昐阿哥一向身子好,只是不知为何,得了一场风寒便去世了。”马全似乎将脑袋埋在了地上,可是说出的话却要将人激到天上。 弘昐可能是被福晋害死的,所以李氏才开始不依不饶了。宜绵心中猜测。这猜测虽然吓人,可是马全一个外院的太监都引导着她这么想,只怕持这种观点的人不少,不知道四阿哥知不知道? 宜绵一边在心中沉思,一边对马全道:“你是个忠心的,以后外院提膳以及跑腿的事就交给你了。” “多谢格格,奴才一定好生办差,不让格格失望。”马全激动地连连磕头,那样子比中五百万还兴奋。 这真是演技帝了,宜绵好笑道:“好了,下去吧。在我这里你也不必来这些虚的,总归我们以后呆的时间不短,日子久了,什么都能显现出来。西边耳房一直空着,你们兄弟两拿个铺盖盖着,平日也可歇歇脚。”丫鬟跟着主子住,而太监都住在外院,早出晚归。 “格格说的正是。多谢格格体谅。”马全连忙答道,不过再不做出那番夸张动作,而是小心带着刘三告退。 他一走,一直在旁边的秋蝶便略显担忧地道:“格格,若是就这样夺了玉兰差事,只怕她心中愤恨,给格格使绊子呢。” 宜绵笑道:“你怕的不是她,无非是内务府一帮人帮着她,我若是打了她骂了她,只怕同出内务府的下人们心中不忿,要给我个好看。现在她连我这个小格格这里都站不住脚,可见是个没用的人,这样的人谁还会搭理?” 秋蝶听了一想,再不担忧了,笑着回道:“还是格格想的周全。”她心中感叹,这就是天生的主子了,别看平日里心思简单着,但是到了需要的时候,立刻就能立起来。 总归家中收集的情报还是有些作用的。宜绵又继续对秋蝶道:“另外一个丫鬟,你仔细盯着,看她是一心跟着玉兰,还是心中另有成算,若是个忠心又能得用的,你便将手上不紧要的事分些给她。若是不得用的,便晾着吧,左右我这里事不多,便多劳烦你们了。” “姑娘一贯好伺候,我们两个尽够了。只是奴婢们不如内务府出生的人在府中有体面,到要委屈格格了。奴婢瞧着瑞香,虽话不多,也不主动在格格面前表现,但她做事有章法,吩咐下去的都能做好,这些日子对玉兰也是敬而远之,奴婢想着,不如给她再多派点差事?” 秋蝶一贯稳重,心思也灵巧,有时候能想到她前面,让宜绵省了很多心思。宜绵点头,“你看着做便是。我信你。” 既然格格给了便利,马全和刘三立刻去了外院拿了多余的铺盖。回到自己住的屋中,刘三低声对马全道:“干哥哥,格格那里不过是个冷灶,你可甘心呢?” 马全踢了刘三一脚,“你小子人不大,心思到不小,你嫌弃耿格格是个冷灶,只怕耿格格还看不上你。” 刘三只觉得自己吃亏在年纪小,若是再过过五六年,多些历练,只怕不比马全差,不过这话不能说出口,若不然又是一顿揍,他小心奉承着马全:“我当然没干哥哥能耐。干哥哥在外院也识得不少人,若是在耿格格这里不得用,花些银子求了人调到外院伺候着爷,不比耿格格那冷灶好?” 马全看着刘三这小子,心里道,格格再小,那也是正当主子,还能容你挑三拣四不成,分了进来还想走?这话他也不说出口,要不然就便宜了刘三。这小子自以为机灵,到处叫干哥哥干爹干爷爷,却没学到真东西,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这样才好,在一处伺候着,若是刘三得用,不是给他带来麻烦? 马全心情很好地哼着曲儿,拿着铺盖和自己值钱的东西去了芍药院。便是冷灶,有人哄抬着,说不定也成热灶了,他只管使出自己本领,若是有那个能耐祝主子高升,以后他马全走出去不也是个人物? 到午膳时候,宜绵看到桌子上除了分例还有豆沙卷,心情很好地将马全叫到跟前,“你倒是能耐,居然从膳房拿了分例以外的东西。” 这豆沙卷是用糯米做成的,婴儿拳头大小,白粉粉的,里面绕了几圈红红的豆沙,看着便让人有食欲,宜绵也不用膳,拿起一个进嘴,香香甜甜,入口即化,不油腻,也不过分甜腻,看来膳房做糕点的本事可比做膳食要厉害。 “格格喜欢就好,这豆沙卷也是膳房看了格格面子,才让奴才拿过来的。”马全奉承道。 她一个刚进府的格格有什么面子,不过好听话人人爱听,宜绵心中也高兴,将桌子上的一道油腻的八宝野鸭赐给了马全,鼓励他以后继续。她正在长身体,膳房的饭菜只能吃个半饱,实在需要点糕点来补充能量。 马全得了赏赐,连忙磕头谢恩,“多谢格格。膳房的说,格格若是还喜欢别的糕点,拿三五百个铜板,让膳房多买些材料,便可得。” 也就是说她以后也可自己点些糕点?宜绵听了很激动,她现在不差钱,若是能时常去膳房点糕点,以后也不愁肚子饿了。真是个好消息。 玉兰听到屋中宜绵的笑声,肩膀都垮下来了,她打错了主意失了先机,只怕以后在芍药院子里站不住脚,别的人也知道她无用,这辈子算是废了。 秋蝶将玉兰的样子看在眼里,偷偷吩咐秋桃,“你看着她点,别让她使坏。” “知道,秋蝶姐姐。”秋桃连忙点头。 能将下人稍稍归拢,总是件高兴的事,只是宜绵的好心情到福晋身边的丫鬟红杏过来时,便不复存在了。 “福晋差奴婢来询问格格这里还差什么,在这院子里可住得习惯,若住不惯,换别的院子也行,只是若是再换回来,就麻烦了。”红杏虽然看着恭敬,可是说的话总像是意有所指。这是在表明福晋知道侧福晋的人过来了,在询问她到底站哪边? 已经闹得这样严重了,再做墙头草哪行?宜绵立刻道:“这院子宽敞,景致也好,我很是喜欢。待会儿我便过去亲自谢谢福晋。”就算侧福晋再有宠,孩子再多,在这府中她也是老二,没有不跟着老大,而跟着老二的道理,做出选择其实很容易。 听了宜绵的话,红杏满脸堆笑,“福晋这会儿这得空,格格若是无事,这时候去再好不过。”若是立刻过去了,可不是让福晋看出她的能耐? 宜绵也不矫情,说马上便去,红杏识趣地告辞。 “从一号柜子里拿出那副‘多子多福’的刺绣。”宜绵对秋桃道。 秋桃犹豫道:“格格,这可是太太特意从南方给你采买的绣品,一共才两幅,一副可值五十两银子呢。” “正是值钱才好给福晋送去啊。”宜绵怅然若失道。这是陈氏为她准备的,上面绣的是石榴花和石榴籽,图案漂亮,寓意又好,宜绵自己也是喜欢的,只是她既然要向福晋投诚,自然要拿些好东西出来。 秋桃听了也不敢多说,将刺绣拿了出来,不舍地交给了秋蝶。 “这是奴婢从家中带来的,特意用来孝敬福晋,跟您这里的东西没得比,只是难得寓意好。”宜绵笑着对福晋道。 那拉氏展开,看着红灿灿朵朵盛开的石榴花和一个个饱满的石榴籽,心中也欢喜,笑着道:“这可是好东西,看手艺只怕是江浙一带的。” “福晋见识多,正是苏州采买过来的。能得福晋喜欢,便是这东西的造化了。” “妹妹不仅人长得伶俐,一张嘴也伶俐,我这里有一支珐琅彩花卉簪,正是适合你这样的年纪,红杏,快去取了来,我给耿格格戴上。” 红杏很快拿了来,大朵的牡丹花簪,颜色艳丽,工艺了得,是个好东西,又是内造,只怕不比绣品差,福晋这是在投桃报李吧。宜绵虽然是土包子,没见过多少内造的东西,不过耿德金花了心力弄了个内造的花瓶,宝贝一样摆在书房,宜绵就见过那个内造标志,跟这个簪子上的是一模一样的。 内造东西主要是给皇上和后宫嫔妃用的,便是皇子家中,也需要赏赐了才能正大光明得到内造东西,寻常人家,更是将内造看做天大的体面,但凡有一件内造东西流出,不管东西好坏,先得浮价两成,可见这东西难得。 宜绵高兴地谢了恩,“每次到福晋这里来,都要偏了福晋的好东西,奴婢真是过意不去。” 那拉氏看宜绵盯了内造标志愣了一下,知她识货,制止了红杏出来做戏。她志得意满地笑道。“一家子姐妹,客气什么?”身份贵重,有嫡子傍身,得四阿哥敬重,又要这新格格投诚,可不是人生赢家? 衬托别人的宜绵嘴上笑着,心中却苦,什么时候她才能有自己的一份底气? 第15章 侧福的反击 宜绵跟福晋投诚,福晋跟侧福晋这次较量,自然是福晋完胜。 李氏听了丫鬟禀报新来的耿格格将一件精美绣品献给那拉氏,用手将桌子上的杯碟往地上一扫,愤愤道:“不识抬举的东西。”她暴烈的举动将进屋倒茶的小丫鬟吓得手一抖,水泼洒在桌子上,小丫鬟吓得脸色更苍白,连忙磕头,“主子饶命,奴婢再不敢了。” “没用的东西,拖出去狠狠地打,什么时候我觉得好了什么时候才停。”李氏恨恨道。 “是。”立刻便有两个身高力壮的嬷嬷进屋,将小丫鬟拖出去,李氏听着板子打在身上的闷响,心中的郁气倒是散了不少。可惜那耿氏是大选进来的,不能打板子,若不然打个二十板,只怕就老实了,不敢跟着那拉氏给她霉头了,李氏心中感叹。 外头两个嬷嬷使了大力气将小丫鬟打得昏了过去,相互看了一眼,不敢再打,怕出人命,其中一个花了银子让铃儿进屋去问可还要打。铃儿也不想去,只是若是得罪了这两个嬷嬷,日后自己挨了罚,只怕打得更重,只能硬着头皮进了屋,小心对李氏道:“主子,昏过去了,还打吗?” “算了,将她挪到一边养伤,若是命大,便让她继续过来伺候。”李氏淡淡道。 看李氏气消了,铃儿胆子也大了,凑上前奉承道:“主子别为那些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气坏了身子。叫奴婢看啊,她们便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 “不剪了她的牙,只怕还要嚣张一段时间呢。”李氏长叹道。 铃儿聪明,知道这说的是福晋,而不是跟她一样说的耿格格。主子连福晋也埋怨上了?铃儿连忙道:“主子有宠,有阿哥,有格格,任谁都不怕。便是有人这次嚣张了,日后总会还回来的。” 李氏嗤笑道:“何必到日后?丢了的面子,总要立刻捡回来,可不能让那些等着看笑话的得逞。” 铃儿犹疑,耿格格都跟福晋投诚了,如何还能将面子找回来?她俯身道:“奴婢愚笨不懂,还请主子赐教,若是有什么奴婢能做的,一定全力以赴。” 李氏咯咯笑道:“这事可容不得你帮忙。在女人那里失了面子,自然要找男人找补回来。那拉氏总端着架子,却不知后院里赢得再多,若是输了男人,什么都输了。” 李氏一贯将四阿哥把得紧,铃儿再不敢开口。 宜绵跟福晋投诚,却也不像武氏般每日过去请安,她的想法是,她跟着福晋,却并不愿为她出力,她的内心里,还是想在福晋和侧福晋的战争中抽离。那拉氏看她来得并不勤,也不见怪,刚进府的,总有两分傲气,等日子长了,心气也顺了,莫说每日来请安,便是天天来磕头,也不敢一日落了。 这日难得太阳好,宜绵到她院子里的一处小亭里坐着,一边赏景一边吃着糕点。景色自然是梅花,这冬日里也只这个了,满院子的芍药要到天暖了才开花。糕点是花了一个银角子从膳房拿来的马奶糕,香润可口,很是美味。虽然能从膳房额外点糕点,宜绵也不敢每日都去,只能隔一日去一次,这马奶糕一共才八块,要吃两天,所以要省着吃,每次只能吃两块。好在这个块头大,喝点儿玫瑰花茶配着,正好将肚子填个半饱,能接着晚膳了。 “格格啊,你还这样悠闲,明日里十五,都要到福晋那里请安,便是侧福晋也要去的,只怕到时候侧福晋会为难格格。”秋桃担忧道。 她帮着福晋摔了侧福晋脸面,侧福晋不会善罢甘休,宜绵心中也有准备。这些日子,连着四五天,四阿哥都歇着侧福晋那里,赏赐如水一样进了后院,宜绵心里面便知道侧福晋出招了。从四阿哥那里找了脸面,李氏肯定出来有怨抱怨有仇报仇了。只是,宜绵并不十分担心。满人给了旗人重重特权,便是包衣都比汉人尊贵些,她是大选出来的旗人格格,李氏不能打她不能让她跪,顶多用言语攻击,然后将四阿哥抢走,这些都能忍受。 “格格心中自有成算,你别饶了格格清闲。”秋蝶将秋桃拉到一边。 宜绵点头,还是秋蝶稳重些。 晚膳仍然不可口,不过有美味的马奶糕补充能量,宜绵心情很好地入睡了。四阿哥仍然歇在了李氏那里,并将圣上赏给他的上好的紫毛貂皮赏给了李氏,这可是福晋都没有的好东西,据说还有一匣子的首饰。 “格格戴什么首饰?”秋蝶问道。今日里要同时见福晋和侧福晋,只怕有风波,秋蝶不知是该打扮的朴素些不引人注意,还是打扮的富贵不叫人小瞧,只能让宜绵自己拿做主。 “将福晋赏赐的簪子戴上。”宜绵轻声道。 “好。”秋蝶脆生生应道。有了这簪子,便是侧福晋为难格格,福晋只怕也不能袖手旁观。 被收拾利索了,又垫了两块马奶糕,宜绵出了自己小院去福晋的正院请安,只是看着秋蝶抬头挺胸一副慎重的样子,宜绵有种出征的错觉。 给福晋请安,给侧福晋福身,宜绵被赏赐了一个绣蹲,坐了半个屁.股在角落里蹲着,不过今日福晋这里是战场,她是导火索,便是坐得再偏,也没人忘了她。 李氏笑盈盈道:“耿格格这个簪子倒是别致,看工艺,只怕是内造的吧。” 宜绵僵笑道:“多谢侧福晋夸奖,这簪子是福晋赏赐的。”其实,宜绵也很想夸一夸李氏的首饰,真是好看啊,好大一颗颜色亮丽的红翡翠孔雀眼,金丝编织的逼真孔雀毛,圆润饱满的步摇垂珠,三维立体,又珠光宝气,闪瞎人的眼啊。不过李氏位分高,她可不敢放肆。 “福晋对耿格格到是好,耿格格不过刚来几天,便赏赐了这许多东西。什么时候,福晋也赏我一只簪子戴戴啊。”李氏阴阳怪气道。 “侧福晋哪里缺首饰,看你头上这支,便不是别的能比的。”同住后院的宋氏立刻道。 李氏自得地摸了摸自己的步摇,笑道,“你说这支红翡滴珠孔雀头金步摇啊,确实好看。昨日阿哥放了一匣子在我那,我看这支见得少,便戴过来了。你若是喜欢,待会儿便过去挑一支。” “那我可多谢侧福晋赏赐了。”宋氏喜滋滋道。 这便看得出谁跟谁是一帮了。 李氏炫耀了之后,看福晋脸皮发紧,知道她是假装不在意,只怕也被刺激得直冒酸水,她心中偷笑,又对宜绵道:“妹妹自进府便没去过我那里,若是得空了也过去一次,大格格还很好奇你呢。” 宜绵头皮发紧,连忙道:“明日奴婢便去叨扰侧福晋了,若是大格格不嫌弃,奴婢也过去请安。” 李氏也不说话,只不明意味地笑着,到让宜绵觉得她很是复杂,看着是个柔弱的美人,只是性子这样张扬,就像披了林黛玉的皮做着凤辣子的事,让她心中有点儿不适应。 福晋心中不高兴,也能做出八面玲珑的样子招呼人,只是很快便让人散了,这次没留宜绵跟她一起用膳。 章嬷嬷看福晋没什么精神,劝道:“福晋不如略歪歪,待会儿再处理事情。” 那拉氏摇摇头,“没什么,事情不处理,就要积压着,颁金节刚过,马上又要过年,事情一件连着一件,哪里能疏忽?” “这些琐事交给下人便是,福晋千万保重身子。”章嬷嬷又劝。 那拉氏却摇头,倒是多嬷嬷道:“福晋是这府里的女主人,打理府里上上下下,不仅要管着侧福晋和几个格格的吃喝拉撒,又要站在前头领着阿哥格格进宫请安,便是劳累些,这份荣耀哪里是侍个寝得两件首饰能比的?” 那拉氏心中便觉得多嬷嬷更得她心,是啊,她是正福晋,哪里需要跟人争宠争赏赐? 章嬷嬷看着自己主子被这老婆子劝得越走越远,心中担忧,却无可奈何。女人没男人扶着,如何能撑起来?只盼着大阿哥快些长大吧,等大阿哥能当事了,福晋便无忧了。 初一十五是正日子,不管是宫中还是民间,有规矩的人家都歇在正室这里,四阿哥虽然宠爱侧福晋,倒是不会为了她坏了规矩,一到晚上便去了福晋那里。只是正院中一直未叫水,福晋端着架子,四阿哥又爱知情识趣的,对福晋的心思已经很淡了,与她不过交代些事物,聊点大阿哥的事便睡了。 第二日,四阿哥在福晋这里用过早膳,将宫中赐下的东西留下好的其余都交给了福晋,让她分发下去。福晋心中立刻舒爽了,她才是正室,掌管着四阿哥府的库房,李氏得的一匣子首饰,算得什么?她也顾不得用饭,将皮子立刻分发下去,特意将其中两块好的给了李氏。 一大早宜绵还未用膳,便听到秋桃叽叽喳喳笑个不停,宜绵忙问道:“什么好事啊?” “刚才红杏送来两块好的狐皮,奴婢正跟秋蝶商量着给格格做两身衣裳,今年雪下得晚,只怕越到后面越冷的厉害,这狐皮白得好看,毛又厚,主子穿了一定舒服又好看。”秋桃笑道。 “你看着做吧。可要人帮忙?” 秋桃道:“若是有个人帮着,主子便能快些穿上了。” 宜绵看了秋蝶,看她点头,便道:“听说瑞香针线不错,你让她帮着一起做吧。” 秋桃进府这么点时间,也学了不少,也不多问瑞香能不能用,只笑道:“有瑞香帮着,奴婢很快便能做好了,到时候让格格穿着新衣服过生辰。” 宜绵笑了笑,心情沉重去了侧福晋那里请安。说来好笑,这还是她第一次去到除了她的院子和正院之外的地方,宜绵特意不从正院门口过,而是从没人住的芙蓉院那个方向走。府中都建了挡阴的回廊,宜绵顺着回廊走,走过芙蓉院,之后便看到一座小桥,踏过桥,便是荷花池,然后走到大拱桥,再往前,便是后院的地界了。 侧福晋的院子比宜绵的大上两倍不止,另外后院右侧也全是她的孩子们住的地方,占了这么大地方,想来她的心也大了吧。 “格格来给侧福晋请安?不巧了,侧福晋正在教格格弹琴呢。”铃儿看着宜绵,语气中带着挑衅。 这丫鬟没在她那里办成差事,宜绵也不奢想她的好脸色,连忙道:“不敢打扰侧福晋和大格格,我在这里等着便是。” “那就劳烦格格稍等片刻了。”铃儿让人上了杯陈茶,然后便留宜绵和秋蝶主仆两个在耳房等着。 不过是做冷板凳而已,宜绵也不在乎。她穿的暖和,肚子也不饿,便是坐一天的冷板凳都无妨,想来侧福晋也没那么大脸,冷落她一天。宜绵听着稀稀落落的琴声,心中还好笑,看侧福晋找了这么个借口,还得费个人在那里弹琴,只怕现在正恼火呢。 李氏确实不爽,她当然没在教大格格弹琴,大格格正跟着师傅学刺绣,弹琴的是李氏屋中一个丫鬟。听着这难听的琴音,李氏恨不得捂了耳朵,她随手抓起一个杯子,扔到弹琴的丫鬟身上,“下去下去,弹得难听死了。” 丫鬟被杯子砸到了也不敢哭,连忙告退。 铃儿担忧看了李氏一眼,李氏瞪她,“怕什么?就算我摆明了下她面子,难道她还敢说什么?” 铃儿连忙道:“就是借耿格格个胆子,想来也是不敢的,凭她个没根基的格格,哪敢跟侧福晋您叫板?” “行了,过来给我捶捶腿。再找人去给耿格格消消火。”李氏将双腿放在弥勒榻上,享受着丫鬟的服侍,嘴里悠闲哼着歌儿。旗人秀女又如何,在她这里还不是得乖乖的。 寒冬腊月消什么火?保暖还来不及,无非便是让人去捣乱。宜绵坐在屋中,时常有丫鬟进出,带来冷风,倒是有人给她续茶,只是手脚不伶俐差点倒在她身上,秋蝶看着情况不对机灵地拉了宜绵一把才堪堪躲过,那丫鬟立刻慌里慌张跪下请罪,恨不得要将宜绵带倒。 宜绵能怎么办,只能笑着说没关系,然后任人折腾了。好在今日里太阳不错,侧福晋的冰冻策略效果不佳。 从用过早膳一直等到日头升上正空,宜绵才见到侧福晋。她恭敬福身,“请侧福晋安。” “教大格格甚是劳累,我小憩了片刻,想必耿格格不在意吧?”李氏斜眼看着宜绵道。 宜绵只道:“侧福晋身体要紧。” 没看到宜绵被落了面子还赔笑脸,李氏略微不爽,甩甩帕子道:“你回去吧,以后有空多过来,大格格现在正有事,以后再出来跟你见面。” “奴婢这就告辞。”宜绵福身告辞。 回了自己院子,秋蝶大松了口气,宜绵笑道:“以为是刀山火海呢?” 秋蝶沉思道:“奴婢想茬了,这四阿哥府中,倒不比从前府中行事自在。” 在耿府中,陈氏看耿德金的妾室不顺眼,可是能将人关在佛堂吃斋念佛不出门的。 宜绵点头,别的府上她不知道,但是四阿哥府绝对不会在明面上闹出大事,因为四阿哥一心夺位,是不会让后宅给他拖后腿的,伺候他的福晋和侧福晋不管怎样嚣张,肯定不会与他背道而驰。可不见当初陈氏打听四阿哥府中情况,都只听到四福晋如何贤惠,虽说也知道有个侧福晋孩子生得多,却没人传她骄横。想来,四阿哥对府中名声看得很重,规矩重着呢,凭他的暴脾气,府中之人怕是没人感触他的逆鳞吧。 当然,便是不打罚人,也有无数种让人吃亏的办法,不过李氏只是侧福晋,而宜绵又住在福晋这里,福晋看着情面总要回护些,只要谨慎些,倒是不必提心吊胆的。 略微整治了这新格格,李氏却不罢休,又霸占了四阿哥四五天,才自觉将丢了的面子找补回来了。 而宜绵到四阿哥府中一个多月,除了成亲三日伺候了两回,再没见过四阿哥的面,可是让秋桃秋蝶悬了心,都盼着四阿哥在宜绵生日这天能过来。 第16章 不受宠的悠闲格格 若是在现在,住在一块儿,一个月没见过老公的面,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说不定能闹翻天,可是在古代,实在算不得什么,据说武氏除了能在福晋那里见到四阿哥,每年只能伺候了三两回,二个月都轮不到一回。 秋桃和秋蝶两个着急到不行。 “格格怎么能跟武格格比呢?她在府中就跟个透明人一般,便是侧福晋找人磋磨都懒得找她。格格年纪轻,正该好好用心,得四阿哥宠爱。奴婢和瑞香两个连夜将狐皮大袄做出来了,格格您穿着,不知多合身,看着多好看,不如现在就去给福晋请个安,说是您生辰,福晋说不得请了四阿哥来您这里。侧福晋一个人得宠,想必福晋也是不愿见的,肯定得扶持您呢。”这个是手舞足蹈恨不得亲自去替她跟福晋请安的秋桃。 “格格,您可别不在意,虽说您进府时间还短,但是若是现在疏忽了,让四阿哥忘了您这个人,可是不好。明年便有个满族老姓的姑娘进来,那个时候要争宠,只怕更难了。我瞧着格格不爱往福晋跟前凑,可是这芍药院在前院,四阿哥若是过来,便要从正院经过,四阿哥看重福晋,绝没有经过正院不看福晋的道理,您还是多亲近福晋才好。”这好长一大通,居然是一贯稳重的秋蝶。 宜绵轻笑了声,道:“今儿是我的好日子,你们就让我耳朵清净一会儿吧。”福晋一句话,是可以让从正院经过的四阿哥来或不来她这,可是到芍药院还可以从荷花池跨过小桥从无人的芙蓉院拐过来,四阿哥怕是没走过这条路,所以一直没过来。当然,从正院那里他也没到宜绵这里来。 四阿哥不来,丫鬟们着急,可是宜绵不着急。刚到府中,她感受了四阿哥的暴脾气,去了福晋那里卖乖讨巧,又在侧福晋那里受磋磨。这么多经历,耗费她的心神,几乎比在耿家的十三年还多,她惶恐又着急,不知道如何是好。 只是在生辰的时候,宜绵突然像是被打通任督二脉,她觉察到了自己的迷失。不管四阿哥宠不宠她,不管福晋扶不扶持她,也不管侧福晋如何打压她,她都不该本末倒置,让自己的人生围着他们转。 若是四爷宠她,福晋扶持她,侧福晋对她友善,她活的肯定开心。可是,就算四爷不宠她,福晋不扶持她,侧福晋对她不友善,她也要活的开心。活的开心是心态,她在复杂的四阿哥府中,将自己保持了十三年的心态丢了,所以她患得患失,丫鬟们为她着急上火。 宜绵将马全唤来,“今儿我生辰,你拿五两银子去膳房办一桌席面,让芍药院的人一起乐呵乐呵。” “奴才这就是。”马全道。看来这格格果然长大了,心定了。心稳了,路才走的踏实。凭他这些年的琢磨,四阿哥若是知道了耿格格这样的性情,只怕会喜欢。只是,如何才能让四阿哥知晓呢?马全一边弯腰走路,一边在心底琢磨。 没想通的时候,宜绵是不敢点席面的,现在她却敢了,四阿哥府也不是龙潭虎穴,这是住人的地方,也算是她的家,虽然她地位不高,但是也要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怎么舒适怎么住。府中三位主子不会在意她点膳,也不在意她每天是笑着还是哭着,她的权限大着呢。不能做别人的主,还不能做自己的主不是? 小半个时辰,马全就带回来席面,还有两个小太监帮忙提着,宜绵让秋蝶赏了他们银角子,两个小太监千恩万谢才走了。 “好了,今日我生辰,我们坐在一起吃顿热闹饭。” “恭贺主子生辰,主子您坐着,奴才们站着便是。”马全道。 四阿哥府规矩重,宜绵也不勉强,留下几个自己爱吃的,将其余的菜分一分,让他们各自端回自己屋中吃。 耿府中,陈氏正跟着老太太说话,只是说着说着,便有些难过了,“今儿是宜绵生辰,也不知她在四阿哥府中过的如何,可惜咱们家门第低,一点消息都探不到。” “宜绵是个灵巧孩子,必然不会委屈自己的,你也别太担忧了。”富察氏道。 陈氏叹气道:“只是她再灵巧,不过是个格格,上面有福晋侧福晋压着,若是得罪了人,只怕日子难过。我原想趁着她生辰给四阿哥府中送点东西,也不叫人小瞧了宜绵,可是老爷说四阿哥府上规矩重,只在逢年过节之时收礼,让我别去,免得给宜绵惹事。” “你啊,也不盼着点孩子好。宜绵刚进府,手里又有银子傍身,哪里会过得差?她啊,比你这亲阿娘能耐,你就别操这些闲心了,赶快去忙自己的事吧。” 陈氏离开后,富察氏坐不住了,不如明日就回娘家走一趟,四阿哥府中规矩严,但是裕亲王府规矩松些,听说家里还有人去看了芳华,若是给芳华递个消息,让她得了机会去看看宜绵再好不过。富察都统家的姑娘嫁给了十二阿哥,是正福晋,时常能出府走动,她见到宜绵的机会更大,问她也能得些消息。 第二日富察氏回了娘家,只是她话一出口,富察夫人却不应承什么,只道:“芳华不过是个格格,不好出府走动,怕是难见到宜绵。你放宽心,四阿哥府上风气好,宜绵又是个机灵的,不会有事。” 富察氏又舍了老脸去找马齐额娘,却也只得到一句“十二阿哥府上与四阿哥走动少,十二福晋怕也见不到宜绵,阿哥是龙孙凤子,府中的事不好胡乱打听,说不得给家中招了祸患,左右孩子嫁了人,以后全靠她自己了”,富察氏无奈,只能回了家,叫来陈氏,让她不要出去乱打听。陈氏无奈,只能将担忧都藏在心中。 家里人的担忧和关爱,没有传到宜绵这里,可是宜绵却知道家里一定念着她。正是如此,她才更应该活的开心,不让家中担忧。 说来到四阿哥府中,也有一个多月,宜绵却一直没顾得上好好收拾自己的小院。芍药院不小,有三明二暗五间正屋,还有左右两边各一间耳房。宜绵住在正中明房,左暗房秋蝶和秋桃住着,右暗房充作库房,放着她的嫁妆以及入府后福晋等给的赏赐,右耳房是玉兰瑞香住着,左耳房给了马全和刘三歇脚。这些屋子都有用处,宜绵也不作改动,只是想着怎么把空着的左明房和右明房用起来。 她想了一下,决定将左边明房用来待客,简单布置一下,放点名贵的物件;右边明房可以做她自己休闲之所,隔成两半,前面放着绣绷子针砭等物,后面架子上摆些书,她陪嫁中的笔墨纸砚也放在方案上,每日她抽出一个时辰练字。 她嫁妆里只有小的物件,案几屏风只能从福晋那里申请。宜绵怕这事难办,亲自去了福晋那里,福晋一听她来意,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便让章嬷嬷领着她去库房挑选。福晋坐拥前院半边宅子,将好几间屋子改做了库房,宜绵进的只是摆放案几屏风等大件的屋子。 “格格瞧瞧,看喜欢哪个,奴婢这就让人给你搬去。”章嬷嬷道。 “多谢嬷嬷,容我看一眼。”虽然这屋子大,满眼的好东西,宜绵却知道许多不是她分例内的,也不往后走,只在眼前一处挑选,最后选了一张黑漆嵌螺钿方桌、一对深绿色描金做墩、一对花梨木雕花椅、一组樟木雕花屏风、一张茉莉宽榻、一个斑竹书架,章嬷嬷看她知礼,另外赠送了一对青瓷螺珠瓶、一组牡丹花开描金屏风、孔雀案头四方熏炉以及一张榆木黑漆琴几。 有了这些大件,在摆上些装饰的小物件,她的休闲屋算是有模有样了。前后被牡丹花开描金屏风隔开,进屋便是绣绷子和宽榻,另外在屋角摆张案几,上面是长斛,插着几只梅花;绕过屏风,左边是斑竹书架,上面放着她从家中带来的四书五经以及女则千字文等书,书架前摆放着黑漆嵌螺钿方桌,桌子上无非是些笔墨纸砚,另一边角落放了一方窄几,上面是孔雀案头四方熏炉,清幽的百合香幽幽飘出,沁人心脾。熏点香附庸风雅一番,平日无事读读书,练练字,也是不差。 这一收拾,不仅将屋子收拾整齐了,更将自己的心收拾稳妥了。 之后一个月,一直到年前,四阿哥都未到宜绵这里,如今真是名副其实的无宠了,秋蝶和秋桃虽然心中担忧,但是看着宜绵每日里日子过得逍遥,也不觉放松下来,凭了格格的品性,想必四阿哥以后一定会知道格格的好。 四阿哥如今可没有时间关注后宅。今日进宫晋见皇上,又是白等了一天。 四十二年正月皇上阅视黄河,说要修理,他花了两个多月时间研读治理河道的书,也算心中有底,只是如何能让皇阿玛知晓他精通此道?只怕四十三年的正月便要开始选派治理黄河的官员,他若不抓紧,这机会又要错过了。四阿哥一边迈步走出宫门,一边绞尽脑汁思索着,有谁能举荐他? 那拉氏家难见皇上一面,宫里的娘娘倒是能见到皇上只是怕不愿越矩提起他,与皇上商讨河道之事的军机大臣全都与他没什么联系,能在皇上跟前说上话的又与他有联系的,只有佟府之人。但是佟府人胃口大派头足,许多人光收好处不办事,四阿哥犹豫着要不要找上佟佳氏。 “四阿哥,远远瞧着就像你。”四阿哥正想着事,突然后背被人一拍,他心中一惊,之后便是愤怒,只是却不敢表露在脸上,这粗狂的嗓门,一听便是隆科多的声音。四阿哥将愤怒收起,脸上扬起笑,“舅舅这是也要出宫门?”佟氏一门一直被皇上当作外家,可不是他们皇子们的舅舅,尤其是他还曾被养在孝懿仁皇后跟前,这孝懿仁皇后的亲弟弟可不是就是他的正经舅舅? 被皇子称为舅舅,隆科多一点儿都不胆怯,大咧咧笑道:“这个方向,不是出宫,还能是什么?今儿天色还早,不如我们去喝一杯?” 佟佳氏一门被皇上惯得嚣张至极,便是皇子看了都要绕道,四阿哥原想推辞,不过想了片刻,却道:“那我请舅舅喝一杯。” “成,走,喝酒去。”隆科多大笑着,迈步向前,四阿哥步子小,反在后面。他们二人选了一家上好的酒馆,酒过三旬,四阿哥半真半假对隆科多道:“我虽是个阿哥,如今没得正经差事,舅舅是銮仪使,不如在仪銮中也给我安排个职位?” 隆科多哈哈大笑道:“我倒敢,只是怕皇上见到了,倒要笑坏肚子。” “古人彩衣娱亲,我要是能博皇阿玛一笑,便是丢脸也是值得。”四阿哥道。 隆科多虽然脸上仍然露着笑,心中却在思量,只怕四阿哥跟着他出来喝酒是有事找他。都说佟佳氏是一门富贵,靠的是女人,凭了孝康章皇后成了皇上外家,如今又靠着孝懿仁皇后得了成恩公爵位,孝懿仁皇后死后,又塞进一个佟贵妃。隆科多不认同家中长辈的作法,也不想靠女人得权势,他这八尺男儿难道不能自己建功勋?如今,不是正好的时候?若是他今日助了四阿哥一臂之力,来日四阿哥就要回报他不是? 倒不是隆科多火眼金睛一眼就瞧出四阿哥的潜质,而是他采取的策略是广撒网重点收割,如五阿哥七阿哥这样的看着就扶不起的,他一向不搭理。只是大阿哥和太子不买他的帐,隆科多能够帮的,也只三阿哥、四阿哥等,尤其是四阿哥,与他又有那么一层联系,便是多来往,也不会犯了皇上忌讳。 心中打定主意,隆科多便爽朗笑道:“孝敬皇上的法子多的是,四阿哥倒不必做这等不入流的事。我看四阿哥也是有成算的,若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只管跟舅舅说来。” 四阿哥便试探道:“若是能为皇阿玛分忧,便是我这做儿子的孝心了。去年皇阿玛阅视黄河,甚是不满,怕是今年要派人修浚黄河了。我这些日子正好研读了《至正河防记》、《河防一览》等书,倒是对治理河道略有心得。” 隆科多立刻道:“四阿哥真是一心为皇上,前些日子我阿玛便回来翻找《河防一览》,若是得了便宜,我便跟阿玛提一提四阿哥。” 不想隆科多一把应承了,而是又能帮上大忙,四阿哥喜出望外,“多谢舅舅,若是舅舅以后能用上我,吩咐一声,我绝无二话。” “一家人,客气什么。”隆科多道。 心头大患解除,四阿哥只觉得这个年过的真是如祝词里说的万事如意了。他的满面春风自然也带动了府中气氛,福晋厚赏了府中,尤其是宜绵等格格,不能跟着进宫拜见,在大年夜都赐了宴。 府中大拿进宫拜见宫中大佬了,宜绵等小格格都缩在自己屋中过年。这是她在四阿哥府中的第一个新年,宜绵也不怠慢,让巧手的秋桃和瑞香剪了纸贴在窗上,门头挂了倒着的“福”字,小院中人人新裁制了衣裳,又分了喜钱,更是要了许多糕点糖果分发,一院子人热热闹闹过了年。 秋蝶和秋桃两个是宜绵从家中带来的,嫁过来之后又用心伺候,宜绵给她们两个都多加了一对首饰,秋桃喜滋滋将新得的金簪戴在头上,想着出去炫耀一番,她自然不敢去福晋和侧福晋院中,倒是隔壁的武格格院子人脾气好,秋桃是时常往来的。只是她望了武格格院中黑漆漆的样子,不免嘀咕,“也没听到个炮仗声,也不点火,也不知武格格为啥连过年都过的这样萧条?” “你管那么多?”秋蝶觑她一眼。 “福晋侧福晋不在,这后院倒数咱们格格这里热闹了。秋桃,你说这个多个阿哥们,还有王公大臣都进了宫,那宫中得热闹成什么样子?” 秋蝶摇摇头,“我也不知。” “可惜咱们格格不能进宫,若是以后生了小阿哥,能晋封侧福晋,定是能进宫的,也能带着我们进去见识一下。” 在屋中听到秋桃说话的宜绵露出个神秘的微笑,康熙一朝她怕是进不了宫,可是雍正朝皇宫就是她们的主场了。 第17章 红灯笼引来四阿哥 让人神思遐想的宫中宴会,自然是热闹非常。康熙后宫嫔妃众多,出宫建府的阿哥便有十多个,另外各宫嫔妃的娘家人,皇子的岳父,朝中重臣,不说别的,光是人,就将这热闹渲染到极致,何况这里的妇人们戴的是最精美的首饰,穿的是最华丽的衣服,宴席中是御厨精心准备的满汉全席,燃放的烟花炮竹气势浩大。 不过,热闹底下都是漩涡,能进宫的都是康熙一朝最有身份最得皇上信任之人,只是谁的身份最高,最的圣宠最优?暗里都有一笔账,明里全看个人座位。谁离皇上近,谁离皇上远,一瞧便能瞧出。佟家一门被皇上优待,又有佟贵妃在宫中安排,自然离的近,恨不得要坐在皇子阿哥之前。索额图去年被被宣布为“天下第一罪人”,拘禁在宗人府,太子外家无一人在席。大阿哥生母是惠妃,明珠侄女,纳兰性德的表妹,自从明珠被罢免职位,惊才绝艳的纳兰性德英年早逝,纳兰家早无可见之人。三阿哥生母是荣妃,一贯不得宠。四阿哥的生母德妃,宫女子出生,其家人自是不敢舔坐皇家御席。 四阿哥往后数,各宫阿哥的外家也是不得脸的。皇子们的岳家,当然更差一筹。如今已不是早年皇亲国戚得脸的时候,席位之前多是朝廷的肱骨重臣,郎世宁、张廷玉、马齐等军机大臣数次与皇上举杯共饮,其家人也得优待。 除大臣之外,皇子中大阿哥数次敬酒,恭祝圣上新年吉祥,太子帮着皇上宴群臣,皇孙中只有太子家的弘皙和大阿哥家的弘昱被召见,给皇玛法磕头,得了皇上的玉扳指。四阿哥看着弘昱等被召见,心中一紧,怕儿子紧张,特意派了苏培盛到弘晖身边,只是许久等不到太监传话,抬头将一杯酒一饮而尽,只觉得这酒滋味复杂。 “四哥,一个人喝什么闷酒,弟弟我敬你一杯。”五阿哥将太监的手拍开,亲自给四阿哥甄了酒,两人举杯共饮。 三阿哥瞧见了,也凑过来说道:“只怕皇阿玛也顾不上我们,咱们兄弟们自己乐呵也好。” “三哥,还请慎言。”四阿哥板着脸道。 三阿哥也自觉说错了话,不敢多说,闷头喝酒,他们三个年长些的阿哥凑在一起,动静略微有些大,倒是让康熙瞧见了,招他们上前,与他们一人喝了一杯,说了几句勉励的话,算是周全了四阿哥等皇子的脸面。 初一初二宫中设宴,初三不进宫,在福晋的正院里摆席,算是四阿哥府中的新年宴会。 托这宴会的福,宜绵见到了四阿哥。这还是自十月之后,三个多月里,宜绵第一次见到四阿哥,只觉得他更瘦了,脸上只剩了骨头,人也更严厉。除了四阿哥,宜绵也见到了府中的下一代,大阿哥弘晖七岁,长得很像福晋,貌不惊人,不过壮实极了;大格格九岁了,也是穿旗袍扎旗头,看着瘦瘦小小一个,却很有气势;二阿哥还小,白白嫩嫩,别的也看不出什么。 开席前四阿哥讲两句,对皇上歌功颂德一番后便板着脸让她们要安分守己,之后便是福晋发言,说的也是圣上的优宠娘娘的仁爱四阿哥的看重,侧福晋没得言发。之后便是开吃。许是有主子们在席,膳房里的厨子下了大力气,菜品咸淡适宜,宜绵倒是吃一顿好饱。 她吃的自在,不止面前的,便是远一点的,也示意丫鬟们夹一筷子,引得福晋和四阿哥都侧目。福晋看了心中好笑,这耿格格倒是自在。四阿哥望了宜绵长胖的脸,也没白吃,似乎长了不少。 对着格格们他严厉,但是对着孩子四阿哥却是个慈父。不知是府中孩子少,还是他性格本是如此慈父,四阿哥亲自给三个孩子夹了菜,又让他们多吃。 用过饭后,宜绵围着自己的院子散步,刚才略微有些吃撑了。 “格格,府中送了东西过来,您快过来瞧瞧。”秋桃找到了她,喜悦地道。 家中居然还能给她送东西?宜绵也顾不得消食,连忙回屋。秋桃一见了她,噼里啪啦将事都说了,“老爷给四阿哥府送了年礼,四阿哥亲自接见了,将东西都给了福晋,福晋身边的章嬷嬷说了,她只将些珍贵的放进库房,其余的全给格格送来了。” 章嬷嬷是个好嬷嬷,她去要家具的时候,不仅态度和蔼,还给她赠送了不少好东西。宜绵对秋桃道:“章嬷嬷伺候着福晋,怕是好东西见得多,寻常物件也看不上眼,你若是得空,给她做双鞋,好歹也算我的心意,感激她平日的照顾。” “格格说的正是,我明日就开始。”秋桃连忙道。 耿家给四阿哥府中的自然都是用心用力置办的,宜绵瞧着这些布匹、笔墨和摆件,许多都不是给女人用的,约莫是给四阿哥准备的,宜绵不免心里头难过。为她在四阿哥府中过得好一点,不知花了多少银两,可惜她不受宠,便是送过来了,四阿哥也不放在心上,看都不看一眼就让福晋放进库房。 不能再看,再看就要流眼泪了,宜绵吸吸鼻子,吩咐秋蝶将东西放进库房。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让家里人少点担忧,她得学点手艺,来讨好四阿哥。她学点自然不是床上那些歪门邪道的花样,宜绵想学点按摩,以后若是四阿哥进了她的院子,给他推拿一番,松松筋骨,让他放松了,只怕他也愿意多来。 宜绵也在家中给老太太按过,不过都是胡乱用力的,富察氏哪里舍得她做这些粗活,每次她手刚放在她肩膀上,富察氏就连连喊“舒服,好了”,之后将她拉到身边聊天。要伺候四阿哥自然要学点真本事,宜绵让秋蝶去探听一下,这院子里谁会按摩。 秋蝶为难地看了宜绵一眼,“玉兰会。她上次要奉承我,还特意给我按了回,按完后身子确实清爽了不少。” 果然是内务府出身的,每个都有十八般武艺啊。瑞香手巧,针线活不在秋桃之下,打络子剪窗花折纸扎风筝,手上的细活儿几乎样样都会;玉兰能说会道,能写能算,居然还会按摩。 宜绵想了想,将玉兰叫过来,她虽然恼怒玉兰想要拿捏她,夺了她的差事,可是她也没法子将她打发了,还得留在院子伺候。若是玉兰心里不怨恨,还能一心伺候,宜绵不拒绝再次用她。 宜绵打量着玉兰神色,看她并无怨恨,反而有些激动,便缓缓开口:“我听说你会按摩?” 玉兰小心道:“奴婢在内务府跟嬷嬷学了三年,按摩的手艺不差,格格可要试试?” 宜绵点头,玉兰立刻高兴极了。她还记得自己额娘说过,技多不压身,这话果然不错。她若是凭了这手艺重新入了格格的眼,以后也能在芍药院中站住脚了。原想着成为第一人,算盘打错,反倒成了笑柄,这些日子她过的辛苦,别人都看她笑话,甚至不跟她说话。玉兰心气也平了,奴才就是奴才,任你再有跟脚,也只是伺候主子的,若连主子都伺候不好,还有什么价值? 后背一双手不轻不重不缓不急地敲着,肩膀、后腰、脊椎上平日有些发紧的地方,都得了重点照顾,适当的力道卸去了疲惫,宜绵只觉得浑身都舒坦了。玉兰说的不差,可见是谦虚的说法了。她舒服叹口气,问道:“若要学成你这般,不知要多久?” 玉兰心思玲珑,只听了话音便知道格格这是要学好了伺候四阿哥,后院的女人为讨男人欢心,什么法子没试过?玉兰以前在内务府便听说,前朝的嫔妃为了讨好皇上,甚至学着用嘴脱鞋。宜绵虽然年纪小,但是不是个好糊弄的,玉兰也不藏拙,仔细道:“若是要学成奴婢这样轻重缓急得当,至少要三年。但是格格年纪小,身子骨细嫩,按起来要控制力道。若是不学力道,只学手法,三个月便足以。” 宜绵点头。她力气小,便是使足了力气,四阿哥也觉得轻了,自是不用学控制力道,三个月足以。 玉兰想了想,又道:“如今天冷,不常洗头,头皮不舒爽,奴婢还会通头,格格可要试试?” 通通头,捶捶背,那更是放松了。宜绵心中感叹,想要学怎么伺候人,找丫鬟们是不错的了。 这日起,宜绵便开始学捶背通头了,秋蝶将屋子关的紧紧的,让人离得远远的,由得宜绵和玉兰两个在屋子里折腾,不将一点儿风声放出去。 学好文武艺,授予帝王家。只是帝王不来,如何能将手艺售出?四阿哥忙着自己的差事,已经半个月不进后宅,不仅宜绵,便是一贯得宠的侧福晋都见不到他的人影。 十五元宵,宫中只设小宴,招待“自家之人”,佟家去了几个,几个成年皇子去了几个,与皇上一起吃过元宵后,便在天色昏黑前出宫。 “四阿哥,稍等片刻。”四阿哥正出得宫门,又闻隆科多的声音。 “舅舅也才刚到这里?”四阿哥道。 “被留着与皇上说了几句话,紧赶慢赶才追上你。”隆科多笑道。 四阿哥听了心中发酸,这小宴人少,皇上都没跟他说一句,倒是个外人,被留了说话。皇子多了,也不值钱。 他终年冷着脸,倒是没人觑到他的想法。隆科多看他不说话,只当他正等着听自己有什么事,他也不多耽搁,轻声一句“那事成了”便打马离开。 那事?自然是他年前所求之事,四阿哥听了心花怒放,不过却不敢在这宫门口多漏痕迹,将嘴角的笑意压下,骑上马挥着快鞭子回家,等回家再乐不迟。 “格格,今儿个是个喜庆日子,集市上只怕到处都是灯笼,城门口的牌坊上也要挂了好些个,几位姐姐做了这好些个,光挂在屋檐下多单调,不如挂两个在树上,也图个喜庆如何?”马全弓着腰对宜绵道。 元宵福晋侧福晋两个又进宫跟德妃娘娘一起过节了,留她们小格格自己找乐子,宜绵一贯爱个热闹,听瑞香说会扎灯笼,便让她动手,秋桃玉兰几个打下手,扎两个灯笼出来玩,她自己也在一旁瞧着,倒是觉得十分有趣。 前些日子耿家送了年礼来,就有一刀洒金宣纸,正好用来做灯笼,做骨架用的竹篾在院子里便有现成的,别的材料也好找,不必到福晋那里去讨东西,就可以将灯笼做成。原本只想做两个,哪知道瑞香手快,不一会儿便做了四个,秋桃也学会了,跟着做了两个,宜绵在一旁看的手痒,自己也做了一个。到晚上,屋里便有一堆灯笼了,宜绵让她们拿了蜡烛在里面点着,选了四个好看的挂在屋檐下。马全又建议她挂在树上,宜绵觉着有些张扬,但是想着大家辛辛苦苦做出来的,挂在树上也无妨,便点头同意了。 马全选了最好看的两个,让刘三爬到树上,捡了高枝挂着。这芍药院里有两颗石榴树,不知长了多少年,树长得高,花开得大。如今灯笼挂着树上,隔老远便能看到,只盼着这花灯带来好兆头。 宜绵看秋蝶等都高高兴兴地,心情也愉悦,笑道:“今天主子们不在,我们也轻快轻快,我拿些银子,马全去膳房要一锅荠菜猪肉馅元宵来,我们一人分几个。” “成,奴才这就去。”马全刚挂了灯笼回屋,听了宜绵吩咐,脚下立刻生风,奔去了膳房。 马全这幅样子,看着十分卑躬屈膝,瞧着不讨厌,只是有几分滑稽,宜绵忍不住发笑,秋桃也打趣道:“瞧他能耐的。” 四阿哥进府之后,便看到了挂得高高的灯笼,他问苏培盛:“哪个院里的?” 苏培盛低着头,“奴才瞧着,像是新来的耿格格院子的。” “哦,刚进府的,倒是胆子大。爷今儿高兴,也跟着去一起乐呵乐呵。”四爷说着,从角门走到前院,沿着荷花池一直走到小桥,再从小桥走过芙蓉院,走进芍药院中。一进院子,果然见了两个高挂着的灯笼,再往前,屋檐下全挂了灯笼,屋内笑呵呵的。 宜绵府中伺候的都在屋子里用元宵,四阿哥一直走进他们吃饭的地方,都没人发现,一直到他进屋,才被谨慎的马全瞧见了,也顾不得给宜绵示意,自己麻利跪了,“请四阿哥安。” 四阿哥来了?宜绵也顾不得嘴里的元宵没吞进肚子,立刻福身请安。 “都退下去吧。”四阿哥道。 屋中除了宜绵,芍药院里的人都弓着身子退出屋子。宜绵趁着这片刻的空隙将元宵吞了,用帕子擦了嘴,然后笑盈盈上前要给四阿哥倒了杯茶。 四阿哥袍子一掀,撒开腿坐在宜绵做的位置上,“好了,别忙活了。没个规矩,跟奴才们一起进食。” 不是啊,她一个人在桌子上,几个下人们都摆了小凳子在下面吃,怎么算一起吃呢?她其实倒是想着围成一团,只是马全等不敢,跪求着分开吃。幸亏没在一起,要不然那场面被四阿哥瞧见了,说不定要打板子。 宜绵也不辩解,笑着问:“四阿哥,您要不要吃上几个?荠菜猪肉馅儿的,最是清爽。” “行,给我几个吧。”心情好,万事好商量,若是以往,四阿哥是瞧不上格格下人们吃的东西。 宜绵拿了干净碗筷,从装元宵的翁中舀出几个大胖元宵,弄点儿汤水,给四阿哥献上。宫宴上哪里顾得上吃,四阿哥看着这胖乎乎的像包子一般的元宵,倒真有些饿了,连汤带水吃了一碗,宜绵机灵地又盛了一碗,四阿哥也吃了。 肚子撑得有些饱,需要消消食才能睡,四阿哥便问道:“平日你可有什么消遣?” “回爷,奴婢平日无事,一般在屋中看看书,练练字,绣绣花。”爷这个称呼是马全指点的,四阿哥是奴才的叫法,宜绵是内室,要叫爷。 “让我看看你的字如何。”四阿哥说道。 宜绵便带着他进了自己的书房,将平日写的字给他评审。 “倒是能认得出是个‘宜’字。”四阿哥说道。 这是在夸人还是在骂人?宜绵嘴角一歪,不知道说啥了。 “让爷教教你,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好。”四阿哥说着,大笔一挥,一口气写了十个“宜”字,又默写了一段《千字文》才停手。宜绵在一旁看了,确实写得好,气势磅礴,她的没法比。 四阿哥也不是真来教人写字的,站着消了食,便手一挥,示意安寝。 宜绵还想着要不要给他试试自己新学的才艺,可惜四阿哥没兴趣,将灯吹熄,就要步入正轨了。 第18章 四阿哥的怒气 这府中只这么大,四阿哥新年后先进了芍药院,各处自然都得了消息,前因后果都被打探地清清楚楚。 武格格的丫鬟赏蝶直叹可惜,“我早些年便跟格格说,元宵在院中挂个灯笼,端午挂艾叶,可惜格格不许,若不然哪有耿格格什么事。” 李氏气得将一桌子东西全扫下地,“什么旗人秀女?也不知从哪里学的狐媚手段,挂了灯笼引诱男人过来,当自己是窑子里的红牌呢?” 丫鬟连忙劝道:“侧福晋可别气坏了身子,她一个小格格,使些不入流的手段,如何能跟侧福晋的恩宠想比?您明日将她训斥一顿,保管她就老实了。” 宜绵院中,因四阿哥过来,满院子的人都是满面春风,秋蝶更是夸张地抹了好几回泪,四阿哥总算过来了,格格若是跟武格格似的,只怕太太知道了,要伤心死了。 宜绵对了秋桃道:“好了,把脸上的笑收一收吧,昨日个十五福晋进了宫,待会儿便要去请安,只怕还有些风波呢。你们快些将那灯笼取下来。” “格格放心,马全昨晚上就取下来了。”秋桃道。 都是些人精,宜绵笑了笑,也不多说,穿好衣服,垫了两块红豆糕,便到福晋院中请安。福晋对了她仍然是领导架势,关怀勉励为主,亲热不足,似乎并不因她昨日伺候四阿哥有什么不同。侧福晋就不一样了,斜眼瞧她,对她的请安许久不搭理,宜绵也不敢起。 这是那拉氏的地方,自然容不得有人在这里树威风,她喝了一杯茶,然后清了清嗓子。 李氏这才慢悠悠道:“耿格格是大选进来的,想来规矩学的不差,瞧这福身做的,多好看,我都看呆了。好了,起吧,记着你的身份,多行些规矩事,下三滥的手段少使些,免得给府中蒙羞。” 宜绵低着头,道:“多谢侧福晋教导。”她心中虽然不忿,却不敢做丝毫辩解的。 “一大早,看你严厉的,倒把人吓坏了。她还年轻,还贪玩呢。想刚搬到这府中,你不是在荷花池中划船,到外院放过风筝?”那拉氏笑咪咪道。 李氏恨不得捏碎帕子,老底被那拉氏揭穿了,可不是恼羞成怒。宜绵自然不敢笑话她,不过心中倒是安定了,比起李氏,她实在也没有使什么招式,想来李氏也没脸再训斥她了。 傍晚的时候,四阿哥又过来了,给她拿来了卫夫人的字帖,想来是嫌弃她字写的太丑,丢人。宜绵喜滋滋谢了恩,将帖子收好,卫夫人是大家,她的帖子可珍贵了,这个虽然不是原本,至少也是临摹地较好的,也不是凡品。 四阿哥的晚膳也是在芍药院中用的,宜绵跟着四阿哥也算是见识了皇子的饮食标准,足足是她的两倍,而且质量上去了好几个层次,宜绵吃的高兴,连添了两碗饭,有她的好胃口带着,四阿哥也多用了些,免不得又要消食。只是四阿哥今儿个教了大阿哥一上午功课,下午又给二阿哥启蒙,倒是没练字的心情了,吩咐苏培盛去外院拿了围棋过来,也不问宜绵会不会,便让她站对面跟她对弈。 宜绵僵着脸笑道:“爷,这个我不会。”怕扫了四阿哥性子,让他拂袖而去,宜绵赶快补充道:“不过我会下象棋,而且下得好,连我阿玛都能赢。” “哦?”四阿哥嘴里发出不明意味的一声,也不嫌弃象棋简单了,若是碰到好的对手,再简单的棋也能博弈出乐趣。带着期待,在十个子内将了宜绵的军之后,四阿哥哭笑不得了,就这水平,还能赢人?他也不做声,一连下了十多把,每把不过三五分钟,大部分时间还是宜绵用来摆棋子了。宜绵输的脸上发烧,看着四阿哥直嘀咕,也不用这么铁面无私吧,让让我能死人吗? “歇了吧。看着一副聪明长相,字写不好,棋下得烂,可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四阿哥摇着头说道。 跟六点钟上学风雨不间断从小受精英教育的皇子一比,做什么都半桶水的宜绵是自是有些小羞愧的,不过她脸皮厚,面上不显出来,而是扬着声略带着一点小得意道:“我针线好,爷一定比不过。” 四阿哥倒是哑然失笑,“爷还不至于跟个女子比刺绣。你要是针线好,什么时候给也爷做件衣裳出来,也让爷瞧瞧你这针线好到什么样子。” 做衣服这个真不敢应承,她没做过,可不能将初次献给四阿哥,宜绵只能干巴巴笑道:“衣服太大,耗时长,我给爷绣个荷包,里面放点儿熏草、艾叶、雄黄,到端午的时候爷系在腰间辟邪,爷看可好?” 更出风头的衣服不敢做,绣一个荷包能从正月一竿子打到五月,四阿哥也便知道这个“针线好”有多少水分了。 “爷也不难为你,若是端午做不好,过年给爷戴上也行。行了,安寝吧。”四阿哥笑道。 被讽刺的人只能默默上床。 或是觉得宜绵有趣,或是这两日跑顺了腿,四阿哥一连在宜绵这里歇息了五日才去了李氏那里。 宜绵不知道怎么才算得宠,但是想来她是得宠的吧,四阿哥在二月的时候被指派了差事,要外出公干,至于什么差事去了哪里宜绵自然打探不到,不过四阿哥在走之前,也接连三天到了她这里,又赏赐了不少好东西,除了字帖、棋谱等略带恶意的礼物,首饰、布料子和大件家具确是实在的好东西,一下子让宜绵的内库又丰厚了不少。 四阿哥对她的宠爱,不仅是实实在在的东西,更有摸不着的但是更实用的好处,那便是她小院的人,出去似乎更有人缘了,提膳的马全每日里几乎都能带回来不重样的糕点,出门替她打探消息的瑞香能听到更多有用的东西,另外也有别的人来这串门子了,小丫鬟来找秋桃请教针线,小太监来找刘三玩,还有人跟秋蝶主动请缨要到她这里来伺候。似乎,她小小的火了一把。 不过这些都是短暂的,随着天气越来越热,石榴开花,四阿哥离府时间长了,一干人等对她这里的热情也熄灭了,芍药院中又恢复了平静。 宜绵却在这平静中获得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你说我可以派人出府?”宜绵惊喜地看着秋桃。 秋桃满脸堆笑:“格格没听错,奴婢从章嬷嬷那里探来的消息。年前您不是让我给章嬷嬷做双鞋,奴婢便做了,章嬷嬷也喜欢,对奴婢亲热了不少,格格受宠时,章嬷嬷更是对奴婢和颜悦色,便是四阿哥走了两三个月,别的人冷淡了,章嬷嬷也一直对我不差,奴婢心中一直感念着她的恩德,昨日里又送了双鞋过去,章嬷嬷便告诉奴婢,格格也是能派人出府的,只是要跟福晋通禀一声。” 宜绵喜得直搓帕子,“章嬷嬷说的,自是不差了,我们进府时间短,倒是不知道。我明日便亲自去跟福晋说一声,你出去一趟,跟家里说我一切都好。我们也不能常出去,章嬷嬷将这消息告诉我们,也是担了干系的,不能让她为难。半年一次就行,能跟家里报个平安就好。” “看格格高兴的,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您快喝口水。”秋蝶笑道。 “不仅格格高兴,我也高兴呢。这回没跟府中通知,又不能直接回府,只怕有些麻烦。” 宜绵喝了水,心情也冷静下来了,虽说能出府,但是秋桃秋蝶两个最好不出去,要不然太明显,最好让刘三出去一趟,也要找好借口。隔日里,刘三便以出外给宜绵买书做借口出府。章嬷嬷对秋桃客气,又将能出府的事说了,便是替福晋给耿格格卖个好,自然不卡着刘三,吩咐一声让他早去早回便放他出门了。 刘三出了府,去了北定门一家卖笔墨纸砚的铺子,跟掌柜的说了一句“主家姑娘在府中一切都好”,另外买了两锭好墨便走了。 掌柜的听了这话半懂非懂的,不过既然说主家姑娘,自然要跟主家禀报。他不懂,耿德金可是一听就明白了,立刻回家,将这话跟富察氏和陈氏说了,两人喜的直叫阿弥陀佛。 富察氏笑道:“既然能出府传消息,想来是在府中过得不差,我们也能稍稍放些心了。只盼着佛祖保佑,早日让宜绵生个孩子,四阿哥一高兴,便让我们进府看看宜绵。” 耿德金也笑得满脸胡子飞起,“儿子就说宜绵在四阿哥府中好着呢,我送年礼的时候,四阿哥专门接见,若不是他心里有宜绵,哪里耐烦见我这个没名头的人?” 宜绵若是听到这话,免不得要跟她阿玛说清楚,那时候您闺女一共见过四阿哥两面,四阿哥那是心情好,才抽个空来听两句好话。 能跟家中联系,便让生活更有了滋味,宜绵做事也更有劲儿,每日都趴在书桌上写写画画。她想着,既然能出府,以后等四阿哥回来了,索性大方求了他旨意,那样或许还能写封信给玛姆阿玛额娘请安问好。 不仅宜绵盼着四阿哥快回,李氏更是每日里伸长了脖子往西南瞧。她消息比宜绵灵通,知道四阿哥去了河南一带修理河道,怕是要许久才能回。只是,她已经停了换洗两个月,怕是有了好消息,李氏想等到四阿哥回来,亲自跟他说。 被众人期盼的四阿哥确实要回了,可是他回来的心不甘情不愿。河道治理是个大工程,尤其是黄河,年年治,年年决堤,他原本是想要下大力好生整治一番,最少保证五年不出问题,只是等他到了河南,跟当地的官员商量治理之策时,根本没人花心思听他怎么治理,而是在吵着国库颁发的治理黄河的费用多少该花在河南。 “四阿哥啊,河南是黄河下游,每年受灾严重,这里洪那里涝,有的地方干的颗粒无收,有的地方被洪水淹的人流离失所,交上来的赋税倒是有一半花在赈灾之上了,引得圣上对我们的功绩不满。这官银都该给河南留着,一半用来修高堤坝,一半用来赈灾。” 四阿哥运气,不跟这帮狗官计较,“修高堤坝?这堤坝年年加高,莫不是要加到天上去?” “那不加高堤坝,如何防洪?”那官员摊着手道。 四阿哥心中怒气早升到脑门子来了,可是这是朝廷重臣,虽然是酒囊饭袋,也容不得他发落,只能继续周旋,“我这不就是来找各位大人商量的吗?” “有什么可商量的?照着以往的惯例不就是?”有人嘀咕道,不过不敢大声说出口,四阿哥脸色铁青,很是能唬人。 就这样,与一帮只知道要钱不知道做事的官员耗尽心力,四阿哥花了三个月时间,总算将自己的想法实现了一半,从河中掏出淤泥,以降低河床,正想着重新挖出一条水道分流,皇上一封诏书,让他回京协助太子。四阿哥一下子就傻在原地了。这就像是花了大力气种粮食,撒了稻子,插了秧,撒了肥,只等着稻子熟了收割,这稻田就被被人拿走了。由别人收割,自然稻子也进了别人口袋。四阿哥不知道谁来接替他的工作,还是任这一田的稻子烂在田里让所有努力前功尽弃,但是他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说,一点不满都不能表露,还得感恩戴德回京。 满府的人盼来的是积了一腔怒火的四阿哥。首当其冲的是李氏,她满腔喜悦去请了四阿哥回府,又神采飞扬将自己怀孕的消息说了。 “这是好事,你好生休养着。我前头还有事,先走了。”四阿哥留下一句,就甩手走了。 李氏被四阿哥的冷落打得措手不及,失神地摸着肚子道:“你阿玛怕是在外面累了,等你出生了,他见了你必定高兴。” 四阿哥回了外院,倒是有些后悔,有了孩子是好事,他冲着李氏发火,只怕李氏会多想,四阿哥让苏培盛从库房中多选几样东西过去,也好安李氏的心。 四阿哥回了京,不仅府中的人找他,府外的人纷纷前来祝贺,大臣的他一律推却了,只是自己兄弟要聚一聚,却不能不搭理。三阿哥还酸溜溜地道:“四弟这回可露脸了,出去了四个多月,看脸都黑瘦了,可见是当差辛苦了。等皇阿玛回来,怕是要好生嘉奖一番。” 其余的兄弟纷纷跟四阿哥贺喜,又纷纷敬酒,只做了半拉子事的四阿哥在心虚与怒气中承受着兄弟们的恭贺声。太子倒是知道些情况,劝道:“四弟酒量不行,你们别劝他喝了。” 临走时,太子拍着四阿哥肩膀道,“别放在心上,赏赐不会少。”只是没有功劳。这个天下是皇上的,能办事的只能是皇上的忠心臣子,皇子们,包括他这个太子,用心读书便是。 四阿哥点点头。他在皇宫里长大,别人能悟到的,他也能悟到,只是要接受起来不容易。因心中郁闷,四阿哥将府门紧闭。只是,礼部还是派人敲开了他的门,跟四阿哥商量着,钮钴禄氏的姑娘,四十二年便被指到四阿哥府中,因年龄小拖了一段时间,如今是不是该让她进府了?四阿哥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话都懒得说。 钮钴禄氏便是在这个不好的时候进了府。 第19章 钮钴禄氏进府 钮钴禄氏是满族大姓,四阿哥快要进门的这个格格也算是出身名门,与康熙初期的辅政大臣遏必隆同出一祖,只是其父凌柱一直只是四品典仪,看起来略微没落。 “礼部已经跟四阿哥商量了婚事,这个月你就能进府。你自小聪明好学,勤奋刻苦,天赋比你哥哥更强上数倍,若是个男儿,定能在科举一途上取得成就,也不怕家门不显。只可惜你是个女娃,而你哥哥文不成武不就,实在愁煞人。”凌柱叹口气,对钮钴禄氏说道。 “虽我只是个女儿,但阿玛一直亲自启蒙,教我读书认字,平日花了诸多心思,便是不能进考,也要为家中尽一份心力。”钮钴禄氏看了自己父亲,认真道。 凌柱拍了女儿肩膀笑道:“你有这份心,便是好的,四阿哥是龙孙凤子,你好生伺候着,若是能得他一份眷顾,给你哥哥做些安排,阿玛以后死了,也能闭眼。” “阿玛身体康健,一定能长命百岁。您放心,女儿一定不会辜负阿玛期望。” “好了,去找你额娘吧,只怕她也有话跟你说。”凌柱低着头咳嗽了一声,挥着手让女儿离开。 钮钴禄氏担忧看了凌柱一眼,依依不舍离开了。 到了正院,钮钴禄氏额娘马佳氏正等着她,钮钴禄一进屋便道:“额娘,女儿瞧着阿玛身子越发差了,您以后一定多注意着,敦促着阿玛按时吃药。” 马佳氏神色不变,只是点点头道:“知道了,家中有我,你放心便是。你去了四阿哥府中,要小心行事,切莫与人争长短。” 钮钴禄氏只笑着,却并不应答,若不争不抢,如何能得四阿哥看重? 马佳氏看着女儿脸色,知她并未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这孩子跟着凌柱学了一肚子学问,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规矩礼仪也学得好,自以为了不得,心大了。德言容功,男人首先看中的,不是妇德妇言,而是容貌,这孩子跟她一般长相,实在不讨人喜欢,便是花再多力气,只怕也难入人心。 自己女儿,便是再不好,也只有一番慈母心随着,马佳氏看女儿不上心,将四阿哥府中的情况一一与她分说,“我知你心大,但是刚进府,切莫轻举妄动。我们打探的消息,一贯是府中规矩严,四福晋贤惠,侧福晋温柔。只是侧福晋生了两儿一女,如何能甘心屈在四福晋之下?福晋身份尊贵,又有嫡长子傍身,如何能容忍得宠又子嗣多的侧福晋?府中的弘昐说是得病死了,只是我想着这孩子跟大阿哥只隔了三个月,死的怕是蹊跷,你刚进府,莫要贸贸然踏进福晋和侧福晋两人争斗中。” 凌柱虽是四品典仪,但是妻妾众多,马佳氏这一番话,可是从长期的争斗中得到的真知灼见,钮钴禄氏也不小瞧,点着头道:“额娘说的有道理。只是若四福晋和侧福晋真是不合,才是女儿的好时机,府中不和睦,女儿才好作为。钮钴禄氏是满族大姓,走出去哪个不高看一眼,便是四阿哥也会给女儿一份体面。” 马佳氏摇摇头,“这普天这下,还有谁比爱新觉罗家的子孙更尊贵的?四阿哥他是皇子,你不过是个格格,对了四阿哥一定要恭敬,四福晋和侧福晋也是主子,你可得识清楚,便是先进府的几个格格,只怕也比你尊贵些。女儿,女人嫁了人,便要低头做人,钮钴禄的姓氏算不得什么,你莫要自误。” 这个姓氏一直是她的骄傲,马佳氏一番话,让钮钴禄氏听了很不舒服,只是这到底是自己亲生额娘,她不好争辩,只高昂着头道:“额娘,你放心,女儿省得,刚进府必不会莽撞,只是我钮钴禄氏的骄傲是藏在身体里的,总有一天,我要叫所有人尊敬我。” 瞧着这张颜色普通却骄傲入骨的脸,马佳氏除了叹息,也做不得别的。算了,个人有个人的命,说不得这就是个有大命的,她何苦做这恶人? 就这样钮钴禄氏从角门抬进了四阿哥府中,一张红盖头下是她信心满满的脸。新格格进府,都是要吹打一番的,福福晋听说这是个满族大姓,也不故意难为,府中各处挂了红灯笼,芙蓉院各处也张红挂彩。 芙蓉院离芍药院十分近,宜绵虽然不能去观看钮钴禄氏进府,但是她得了第一手的资料。 “钮钴禄氏跟格格一样,也是四个大木箱子的嫁妆,从家中带来了两个下人,一个是从小伺候的丫鬟核桃,另一个是老嬷嬷。据说这嬷嬷是钮钴禄府请来给她教规矩的,看钮钴禄氏是个可造之材,便留了下来,果然钮钴禄氏便赐给四阿哥。”难道真有人天生霸气侧漏,别人只要看她一眼,便甘心忠心跟随?宜绵心中嘀咕。 宜绵十分知道这个钮钴禄氏。四阿哥的福晋、侧福晋、便是她自己,都算不得什么,但是钮钴禄了不得,因为历史书上都要记她一笔,说的好像是她多少大寿,她儿子乾隆花了重金给她祝寿。虽然史书上说这个批判的是乾隆的好大喜功穷奢极欲,但是总是让人好生羡慕这女人好命。这个好命女人如今就住在隔壁,让宜绵心中略觉诡异。知道得太多,也是很烦恼的。 “钮钴禄氏穿了樱红的旗袍,看着比格格要矮许多。” “老嬷嬷真是厉害,一进屋就吩咐几个内务府的下人们做事,又让核桃给我们发糖,说是芙蓉院乱糟糟的,不请我们进去了。哎,现在不能过去听消息了。” 秋蝶看宜绵不说话,怕她心中是不爽利新格格进府,连忙将叽叽喳喳的秋桃打发了:“好了,别光顾着玩,今儿新格格进府,府中各处只怕都在看热闹,待会儿送过来的饭菜只怕都是冷的,你快升起炉子,准备着热热。” “好了,秋蝶姐姐,我这就是去。”秋桃也算有些长进,吐吐舌头,立刻出去了。 秋蝶又过来安慰宜绵,“格格莫担心,凭她姓什么,总归比格格晚进府,以后自然以格格为尊。” 宜绵心中好笑,我可不敢让她尊敬啊,说不定以后她儿子登基了,要秋后算账。只是,秋蝶过来一打岔,宜绵心里的诡异感觉倒是去了。历史是历史,现实是现实。不管钮钴禄氏在以后的史书上多么灿烂,也无法让她现在对她起敬。以后她或许是赢家,或许历史转了个弯,宜绵想的策略是敬而远之,不想得她的便宜,也不想沾染她的麻烦。 想通了,宜绵对秋蝶笑笑,“好了,别担心,我还没那么小性,不说是她,以后四阿哥府中,要进来的人只怕不少,吃醋吃不过来。你让刘三去院子里摘点儿槐花来,凉拌着吃,香香甜甜的,又泻火,不错。” 看宜绵心情好了,秋蝶也放心了,连忙道:“成,奴婢这就去。” 宜绵用过中饭,对凉拌的槐花很是喜欢,“可惜这东西快下季了,若不然多弄些来,蒸糕点吃,只怕更香甜。” 马全笑呵呵道:“格格放心,府中没有,府外也有,待会儿我去膳房问一问,若是能买到,便让他们做了糕点呈上来,若是实在不得,也给格格送上来一碟子香甜的糕点。” 宜绵点点头,“好,这事就交给你了。我瞧着院中的芍药也开得艳,这两日便不祸害了,等开得快谢了,便摘了做鲜花饼,收起来做花枕也是好的。” 秋桃笑道:“格格这是要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落到实处上,不过这都是用来赏的,能吃能喝的多了去了,格格可别连这些个都不放过。” 宜绵笑了笑,没答。也是无聊给闹的,关在屋子里,说话的人都少,可不是要折腾点什么吗? 秋蝶将秋桃拉倒外面,狠狠道,“格格要吃花就吃花,你多嘴什么?惹格格不高兴了,你就高兴了?” 秋桃连忙讨好道:“秋蝶姐姐,我这不是管不住嘴吗?待会儿我便去哄格格。照我说,四阿哥府上还不如我们府上,不能出去,又不能乱跑,真够无趣的。” 秋蝶深深看了秋桃一眼,心中担忧,这丫头心不安定,只怕留在格格这里早晚惹祸,这可如何是好? 到晚上的时候,宜绵居然见到了槐花饼,热腾腾的,一进屋便是浓郁的槐花香味,宜绵深吸一口气,满足极了,忍不住夸奖马全,“你真是神通广大,我原想着这饼一定是吃不成的。” 马全脸上仍然带着谦卑的笑,“格格难得想吃个东西,若是叫格格失望了,便是奴才的不是了。膳房的人上赶着要伺候格格,奴才只一提,他们立刻就开始忙活了,这不,天没黑就做出来了。” 虽马全说的轻巧,但是宜绵知道这个不在膳房的单子上,槐花又快下季了,肯定是要费一番功夫才能得到的。宜绵对马全道:“你的用心我记得,以后只要不犯大错,我这里都容得你。” 主子能记情,马全便觉运气好,磕头也磕得真心实意,哽咽道:“格格器重,奴才感激不尽,以后一定更用心伺候。” “成,你下去忙吧。”宜绵挥挥手,让马全出去,这马全什么都好,唯一的不好的就是演戏太过,一表忠心就要连连磕头,眼泪鼻涕一起流,让宜绵很想笑场。 马全刚出去,秋桃便慌慌张张进来了,带来个很好下糕点的消息,“四阿哥刚才让人来说这些日子书房有事,让钮钴禄氏自己安排” 宜绵一边吃着槐花糕,一边想着,四阿哥这是想要落钮钴禄氏的面子,还是真的有事?资料太少,不好分析。宜绵也不费那个脑子,总之这事与她关系不大,坐一边看着便是。 “格格,睡觉吧。”那嬷嬷轻声道。 “这头上的喜帕怎么办?”钮钴禄氏问道。 那嬷嬷沉吟半晌,道:“奴婢帮您取下来吧。核桃,去打点热水过来。” 钮钴禄氏便道:“有劳嬷嬷了。” 那嬷嬷听她声音不变,心中赞叹是个沉得住气的,只是待取下盖头,瞧了她满脸强装的镇定和眼中藏不住的委屈,便感叹,到底年纪小。 那嬷嬷握了钮钴禄氏的手,安慰道:“格格莫慌,奴婢这些年也见识过好多富贵人家,有多少人一开始不得宠,后来得爷看重,又有上进子孙的,人要的是后福,眼前的宠算不得什么。而且,格格现在年岁小,便是得宠了,也生不了孩子。等格格长开了,再好好笼络了四阿哥,生个阿哥,才是要紧。现在,你需要在府中站稳脚跟便是。嬷嬷见识了多少秀女,再没有比你更聪明的,嬷嬷相信,格格是有大福之人。” 那嬷嬷的话像一根稻草,将钮钴禄氏被四阿哥打碎的自尊心又缝合了起来,她感激道:“多亏有嬷嬷,若不是没有嬷嬷在一旁,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格格放心,老奴一直会帮着你呢。好了,睡觉吧,明日里还要见府中的下人,格格养好精神,切莫叫内务府那些捧高踩低的下人小瞧了。”说着,那嬷嬷引了钮钴禄氏上床。 钮钴禄氏顺从地脱了衣服,躺好,只是等灯熄了人走了,她忍不住落下泪,四阿哥,到底是为什么要落她的面子?是知道她长得不好,还是厌恶了钮钴禄氏一家,还是有人在给她使绊子?流了一会儿泪,钮钴禄氏不敢多哭,怕被人第二天看出来,悄悄将眼泪擦了,尝试着睡觉,只是各种念头在脑筋里打转,怎么都不得安生,一直到后半夜才合了眼。 “格格,芙蓉院的菊花听说给新格格倒茶的时候不小心,将茶洒在了新格格的身上,被那嬷嬷罚在院中跪着。”秋桃跟宜绵禀报道。 刚来便发作了内务府的下人,想来是丢了面子,想要靠这招告诉别人她不是好惹的。看来钮钴禄氏做事比较强硬,内务府的人应该不敢跟她耍滑头吧,宜绵心中想到,又将她院中的人都叫过来,不许她们去芙蓉院探听消息,尤其重点警告了秋桃。 芙蓉院中,钮钴禄氏对另一个内务府的丫鬟道:“菊花不小心,不知道你这朵桂花如何了?” 桂花当然知道菊花为什么被罚,一是格格想立威,二是菊花不老实,跟芍药院中的玉兰一样,看着新格格第一天便没伺候四阿哥,想要拿捏这主子,只是这新格格身边有个老嬷嬷,只怕比耿格格更不好糊弄,说罚就罚,一点不顾及内务府的名头。 桂花不想被罚,连连磕头道:“格格放心,奴婢不是个眼皮子浅的。格格想知道什么,奴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嬷嬷罚了内务府奴才,钮钴禄氏原本还有些忐忑,如今一瞧这丫鬟老实了,心中也大安了,坐在位子上,一边喝着茶一边慢悠悠道:“我只问你,这府中情势到底如何?” 桂花不敢隐瞒,将自己知道的一一说了,钮钴禄氏听了心中放心了不少,果然跟额娘猜测的一般,这样才好,越是混乱,越能显出人来。若是都和和乐乐的,她如何才能出头? 菊花一直罚到晚上才被叫起,往日与她交好的人替她涂了药,心疼道:“看你腿都肿了。我呸,什么人啊,被四阿哥落了面子,要打我们内务府出来的人立威。她以为打了下人这场子就能找出来吗?不说福晋侧福晋,只怕武格格耿格格两个都要笑话死她。长得那么丑,只怕一辈子四阿哥都不想见。” 菊花摸着两条疼痛难忍的腿,神色狰狞。 第20章 直面抗击侧福 钮钴禄氏进府三天,四阿哥一直在书房生闷气,他这个阿哥就这么不值钱,谁都能使唤?皇上一道圣旨,能将他从河南丢下手中做完一半的事回京,难道礼部一敲门,他便要纳妾,去做那墩仪之事?四阿哥不爽到极点,苏培盛恨不得站在十米之外伺候着,斟茶上膳都让徒弟上前。 苏培盛的徒弟小德子心中骂娘,却不敢退缩,胆战心惊伺候着。 “什么狗屁不通的文章。”四阿哥将书扔到地上,正上茶的小德子吓得一哆嗦,立刻将水洒到了地上,四阿哥怒目而视,“不中用的东西,来人啊,拖出去打二十大板。” 小德子立刻磕头领赏,心中倒是放松了。他是苏培盛的徒弟,打板子的太监不敢打实,小德子却装作一副要死的样子,涕泪横加拉着苏培盛的手道:“师傅,徒弟暂时不能伺候您了,您老要好好保重。” 苏培盛当了一辈子太监,这里面的门道清楚着呢,他嫌弃地将小德子甩开,“好了,好了,你小子好好养伤,等过了这阵子再回来伺候四阿哥。” 小德子一听,立刻破涕为笑,“好嘞,师傅,这段时间就辛苦您了。” 苏培盛苦着脸走了,只盼着钮钴禄格格和小德子两个能让四阿哥解气吧。 四阿哥这通气太厉害,打了小德子板子,苏培盛也没躲过,挨了两脚,不过四阿哥好歹还顾忌着要人伺候,没打他板子。 这日,苏培盛满脸堆笑对四阿哥禀报:“四阿哥,十四阿哥过来找您了。”好嘞,给四阿哥消气的人来了。 “请他进来吧。”四阿哥的声音从书房传来。 十四阿哥是康熙二十七年生的,现在不过是16岁,还是个半大小伙子,他兴冲冲跑进四阿哥书房大喊大叫道:“四哥,你侄子过两日周岁,我亲自给你送帖子过来了。” 四阿哥板着脸道:“你也是做阿玛的人了,冒冒失失的,像个什么样子?” 十四阿哥撇着嘴,心中不服气,既然我都做阿玛了,你还这么教训我,合适吗?连皇阿玛都不管我呢。不过四阿哥比他大十岁,对他又严厉,十四阿哥也不敢放肆,只在嘴里嘀咕两句,便舔着脸讨好道:“四哥,看在你侄子面子上,您今日就饶了我吧。帖子我放这了,你可一定得来啊。”说着,放下帖子,就要逃了。 四阿哥大喝一声,“回来!这么急着走,敢去投胎不成?我看你这些日子上下撺掇的,怕是将功课忘在脑后。我考一考你。” 十四阿哥连忙慌张道:“啊?四阿哥,我儿子都有了,还读什么书?” 四阿哥一听,倒是气得要笑:“有儿子就不用读书了?弘皙十岁了,太子不照样每日读书?你乖乖坐好,我问你几篇《史记》。” 十四阿哥本来就偏科,弓马骑射厉害,却不爱汉学,莫说高深的《史记》,就是《论语》都能烤糊,四阿哥一问,他可是什么都不知道,让四阿哥越问脸色越黑,恨不得要拿出板子来打他手心。不过弟弟是弟弟,不是儿子,四阿哥只能忍着气道:“就你这水平,怕是连弘晖都比不得,你一手臭字,以后怕也没脸给儿子启蒙。我看你啊,趁早跟你儿子交了底,就说你这个老子读书不行,让他以后自己用功。” 四阿哥脾气差,说话损,标准的毒舌男,十四阿哥受不住,气得跑了,苏培盛连忙示意小太监跟着送这位爷出府,十四阿哥一路骂骂咧咧出了四阿哥府,到了门口,瞧见一对石狮子,差点要提脚踹,被他的贴身太监死命拦住了,“爷啊,这可万万使不得,只是圣上钦赐的,贝勒府的镇府石兽,若是怠慢了,可是要打板子。” 十四阿哥心中呸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个贝勒吗,大哥三哥都是郡王了,排在前头的就你还是个贝勒,听说在河南办差,只办了一半就被皇阿玛给叫回来了。爷以后一定要建功立业,从皇阿玛那里得个亲王的封号,叫你这哥哥来指望我呢。 四阿哥在河南的事情终于传到京中,因为时间距离问题,真实的情况已经被改的面目全非,有说四阿哥不中用丢了皇子脸才让皇上召回来的,有说四阿哥贪了银子叫当地官员一纸诉状告上御前的,有说四阿哥自觉干不了这差事自请回来的,反正说好话的没几个,基本都是抹黑的,这就是四阿哥窝在府里没脸出门心情还越来越糟糕的原因。 小太监回府,将十四阿哥的一举一动跟苏培盛交代了,可苏培盛却不敢跟四阿哥禀告,这位爷刚出了口气,可不能又将炮筒子点起来了。 由于十四的友情相助,四阿哥的怒气消了大半,也能控制得住了,他先去看了孩子,被李氏趁机留住,在后院歇了。 钮钴禄氏进府三天过后,第四天也是照了老规矩,都聚在福晋这里请安。李氏截了耿格格的胡,又截了钮钴禄氏的胡,心情自然高兴,打扮地风姿绰约去了正院。 钮钴禄氏给福晋和侧福晋磕了头,跟府中先进来的姐姐问好。四阿哥落了她面子,也算是对她有好处,将她一身的信心打落,恭敬有礼了许多。福晋满意地点头,笑道:“是个知礼的。坐吧。” 宜绵瞧了乾隆的妈,说实话心中有些失望,方脸,圆鼻头,貌不惊人的样子,根本看不出霸气侧漏的地方,也不知道她的教养嬷嬷看上她哪点,教个规矩就不想走了,难道是因为她额头饱满,看着是个贵人相貌? 不仅宜绵失望,便是李氏也有些索然无味,就这样,只怕四阿哥一辈子都不会喜欢。她无聊地挥着帕子道:“妹妹一看便是规矩学得好,宫中娘娘们喜欢得紧。” 夸别人,长得好的便说漂亮,长得一般的说清秀,连清秀都够不上,只能夸聪明了。连聪明都算不上,便只能说个规矩好了。这话损的有点儿绕弯子,钮钴禄氏一下子没听懂,只恭敬答道:“家中知道要选秀,特意请了嬷嬷过来指导,妹妹也不敢懈怠,好好学了规矩,承蒙娘娘们看得起,赐给了四阿哥。” 宜绵想笑,不过还是努力忍住,喝了一口茶,又用帕子擦了嘴,将心情岔过去。 侧福晋说了话,宜绵不理会,但是宋格格却是要捧着的,她轻笑道:“妹妹规矩自然是极好的,娘娘一见就喜欢得紧,哪里还顾得别的。” 别的自然是指家世容貌了。钮钴禄氏这时才明白,一张脸红红白白,好生可怜。 福晋轻咳了声,“规矩好是极重要的,钮钴禄氏你好生伺候着四阿哥,若是短缺了什么,只管过来跟我说。” “多谢福晋。”钮钴禄氏福身,却闭了口不敢说话,生怕再引来讽刺。 李氏笑着喝了茶,又道:“听说耿格格这段时间在学捶背捶腿的活计,我刚怀了孕,身上有些不舒服,耿格格也给我捶捶?” 李氏倒是话不惊人语不休,她这句话可是将满屋的人镇住了。福晋心中一紧,李氏又怀了孕?她已经有了两个,若这个又是个阿哥,只怕弘晖一个人势单了。 学的伺候人的手艺,在大庭广众之下叫人说破,宜绵一开始是羞耻,脸色发红,恨不得挖个坑跳进去。只是看着李氏越发得意的笑容,宜绵突然涌起不服输的劲头,难道你侧福晋就没有伺候过四阿哥吗?我就是不给捶背捶腿了,你又能如何? 宜绵露出笑,镇定道:“让侧福晋见笑了,我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四阿哥有时候过来了,我怕伺候不好,这才多学些手艺。只是我刚学着,还没学好,侧福晋又怀着身子,我怕让侧福晋不舒服了,惊着了小阿哥,那我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李氏心中本来笃定这个一贯没什么胆气的格格要过来给她捶背,她好趁机好生折辱一番,哪里知道一下子被甩了脸子,李氏气得嘴都歪了,大笑道:“好,耿格格,你很好。”说着,一甩帕子走了。 宜绵对她威胁意味极浓的留言并不惧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侧福晋使出什么招式,她接着便是。 钮钴禄氏看了比她早进府大半年的耿格格一脸的镇定,心中倒是佩服地紧,侧福晋好大的威风,她怕的厉害,这个耿格格如何敢跟她叫板? 宜绵回了自己屋子,坐着沉思。学按摩都是让丫鬟关了门的,是谁传出去的?秋蝶秋桃肯定不可能,秋蝶一贯稳重,不会乱说话,便是秋桃,叽叽喳喳的,可是嘴也紧,不会将这种事乱说。玉兰教的她,若是她以后能用上,讨了四阿哥欢心,她也得好处,应该不是她。但是,她一开始下了玉兰面子,玉兰会不会存了心报复?别的人,宜绵更不敢肯定了。她叫来秋蝶,问她可有什么看法。 秋蝶伺候着宜绵去正院请安的,看宜绵在福晋那里丢了好大的脸面,心中气愤侧福晋欺人太甚,对告密的人也恨之入骨。只是,她跟宜绵一样,也没个头绪,“像主子说的,我们二个是不太可能,还有马全,他在格格这里得用,连秋桃都赶不上,只怕也不会出卖格格。”其实,秋蝶心中,是有些怀疑秋桃大心,被别人套了话去,只是看格格相信秋桃,她也不好说,免得被看做是挑拨离间。 “你悄悄的查着,怀了歹心思的,总会露出马脚来。”宜绵吩咐道。 “若是查出来,该如何处置?”秋蝶问道。 宜绵犹豫道:“到时候再说,总不能姑息了。”只能打几个板子,跪一跪,然后弃之不用了。当然,若是闹大了,跟福晋一说,让她将人领走,也不是不行,只是已经丢了一回脸,再闹大又要丢脸了。 后院中,李氏正跟四阿哥说着话,“这孩子是个闹腾的,怀着她哥哥姐姐的时候,我能吃能睡的,他刚进肚子,我便吃了什么都吐。嬷嬷说,想是个阿哥,才这么有活力。” “阿哥好,正好给弘昀作伴。”四阿哥道。 四阿哥虽未笑,李氏看着他脸上神色舒展,便知道他心里头高兴,自然更加得意。她用帕子擦了擦嘴,又道:“今日去福晋那里请安,碰到了耿格格,我听说我最近在学捶腿捶背,正巧我身子不舒服,便让她捶捶,哪里知道耿格格瞧不上我这身份,理都不理。” “耿格格?看她是个知礼的。”四阿哥随口道。他是没心思断女人官司的,对李氏说的也不太上心,也不太相信。李氏在他这里温柔,对了下人严厉,对福晋也不太恭敬,他都是知晓的,倒不觉得有什么,谁不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以前李氏没当着他的面使出手段对付人,四阿哥不想助长了她的心思,回答的很是冷淡。 李氏暗暗拽紧了帕子,又道:“想来在爷您面前知礼,对了福晋也是知礼,只是我这侧福晋,她瞧不上你。她也就刚进府那会儿过来请了一次安,连大格格的面都没见就走了。我倒不打紧,只是大格格年岁小,还偷偷哭了一场,问我是不是耿姨娘瞧不起她。” “是吗?”四阿哥愤而起身,若耿氏真这样,那倒是不能饶的,他的孩子,岂容人怠慢? 李氏瞧着四阿哥生气地走了,挥着帕子很想将他叫回来,不留个宿再走?叫苏培盛去处置,或者明日再办不也挺好? 只是四阿哥也不是事事听她的。他怒气冲冲进了屋,瞧见宜绵在跟丫鬟一起做针线,倒是记起上次去河南前,耿氏说要做个荷包给他端午戴着,蓝色布料子,绣的老鹰,这莫不是耿氏说的送他的那个? 想着耿氏从前的天真,四阿哥也给她个面子,示意苏培盛将下人都叫走,又关上门。 四阿哥满脸的怒气,恨不得要冲出十里来,宜绵知道,侧福晋使的绊子到了。她二话不说,立刻跪下。 四阿哥看她跪了,怒气倒减了些,不装傻就好,他喝道:“你倒是老实,怎么,看不上侧福晋?” 宜绵也不辩解,将事情不偏不倚地说了:“侧福晋说我跟下人学习伺候人本事,让我给她捶捶,只是我才刚学,侧福晋又怀着孩子,若是惊着了侧福晋,便是我的过错。我在家中,我额娘便嘱咐我,怀孕的女人最是脆弱,多喝了口凉水,跌了一跤,都容易落胎,让我以后无论嫁了谁,都要离怀孕的女人远远的。我宁愿侧福晋责怪,也不敢惊扰了小阿哥。” 四阿哥不说话了。将避嫌的心思说的这样直白,就差直言李氏要借机嫁祸她了,不知该说她蠢了,还是聪明?捶背这事算是过去了,四阿哥又问大格格的事情。 “侧福晋那里,我上次过去,侧福晋说是要教大格格弹琴,让我稍等,我一直等到中午,侧福晋才过来,说大格格累了,让我以后再来。大格格是金枝玉叶,又有嫡亲的额娘照顾,也不缺人奉承,我年岁小,若是常去拜访,怕冲撞了格格,又怕侧福晋多心。” 四阿哥用手捏着宜绵的脸,打量她的神色,也辨别她说的真假。 被四阿哥打量着,宜绵觉得疑惑。李氏肯定在四阿哥这里吹了耳边风,无非是说她不恭敬之类的,但是她都解释的这样明白,她不是不恭敬,而是侧福晋找事,她躲了而已。就这样,也要定她的罪?是四阿哥不相信她的话,还是四阿哥觉得她就该像奴才一样伺候着侧福晋还有他的孩子? 四阿哥是未来的皇上,他得来的皇位或许存在各种说法,但是不可能是天上掉的,这样的人智商不欠费,所以她应该能知道她说的是真的。那他是容不得她的大胆?那宜绵只能抱歉了,她能做他的奴才,却不能见到人就歪腰,这样活着,又有什么尊严? 四阿哥看着宜绵的疑惑,是不解为什么他不相信她说的,还是疑惑他为什么还要生气?若是前者,那真是天真地可笑,你说了,别人就要相信?若是后者,也叫人感叹她的蠢笨,将避嫌的心思说的这样直白,他还会高兴?耿氏,只是蠢的可爱。或者,耿氏是装作疑惑? 四阿哥突然失笑,就她这样的脑子,还装疑惑,只怕要累坏她的脑瓜子。四阿哥不觉得自己会看错,若他连一个格格都看不穿,如何跟那些成了精的兄弟们打交道,还不如趁早所有歇了心思一心避祸吧。 四阿哥松了手,摸了宜绵的脸,“白瞎了这幅长相。没见过你这样蠢的,学点儿讨好爷的把戏,还没学好,就被嚷嚷得所有人都知道了。爷要是有个属下像你这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直接拖出去斩了。快些过来,让爷试试你学来的本事,若是伺候不好,板子伺候着。” 宜绵连忙讨好地给四阿哥捶背,“我力道掌握的不好,若是捶的不舒服了,爷忍耐些。” 四阿哥闭着眼,感受着背上轻一下重一下的拳头,心中嘀咕,这若是真给李氏捶了,说不定捶出个好歹来,虽然没什么能耐,好歹有个自知之明。 “好了,好了,你歇了吧。”四阿哥挥挥手,让宜绵停了。 宜绵也不沮丧,这手艺看来以后可以不用了,正好不丢人。 “你这里的下人还好收拾一番,不听话的往死里打。”四阿哥道。 这敢情好,她正好不知道怎么处理呢。等查出来了,就让前院的太监打,就算丢了面子也不打紧,四阿哥亲自替她处理内务,哪个敢小瞧她? 第21章 四阿哥带来的福利 李氏告了宜绵黑状,四阿哥没处理宜绵,但是心中一阵黑火,将错处全怪在下人身上。 “这帮内务府的奴才,到处挑拨是非。你去耿格格那里好好审审,看是哪个生事,抓住了就地打死。”四阿哥气愤地摔了杯子,对苏培盛道。 “是,奴才这就是。”苏培盛心中直骂娘,哪个不要命的,惹了四阿哥,害得你爷爷也提心吊胆。他没兴趣去将小格格的下人一个个提过来审,吩咐人将马全捉了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是一顿板子,然后再说话:“我看你小子机灵,特意分到耿格格那里去。你既得了耿格格重用,连门都守不住,留你还有何用?” 马全连连磕头:“苏爷爷饶命唉,饶命,小的这不是没防备有人胆大包天,卖主求荣。” “成了,别磕了,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你防不住人,可清楚是哪个不听话?”苏培盛说着,示意太监举起板子,若是马全说个不知道,立刻就要开动。 马全不敢含糊,毫不保留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小的怀疑是刘三那孙子。格格身边丫鬟都是可信的,而且出门也少,就刘三,住在外院,接触的人多,心思又大,指不定就是他卖了耿格格。” 苏培盛让人立刻将刘三拉过来,也是一顿打。刘三有点儿小聪明,到底年岁小,知道这事惹了主子爷,不敢再隐瞒,生怕要受活罪,他一边磕头求饶一边将事情说了,“前两日侧福晋身边的小鹿子过来跟我说话,又带了一壶秋白露,小的没喝过好酒,一不小心喝多了,没管不住嘴,小鹿子一问,便将耿格格学捶腿的事说了。”说着,刘三挣扎着上前,一把抓住苏培盛的衣袖,求饶道:“苏爷爷饶命,小的一时糊涂,以后一定不再犯了。” 既然刘三承认了,苏培盛也不啰嗦,将他一把甩开,示意人捂了他的嘴,直接打,打得皮开肉绽了人咽了气,才停手。 “拉去乱葬岗。”他吩咐一声,晦气地拍过刘三拉过的衣袖,大踏步走了。 一直在旁边观刑的马全吓到尿湿了裤子,真是主子爷身边的大太监,一出手就要人命。他挣扎着爬起来,自语道:“太监不值钱啊,一壶马尿就要了性命。耿格格这里只怕入了爷的眼,以后可得更当心伺候着,若不然小命难保喽。”虽是自伤,马全心里又涌起兴奋,若是耿格格得四阿哥看重,他的好日子不也来了?想到这,马全觉得浑身都是劲头,麻利回了屋换了衣裳,也顾不得身上带伤,立刻跑去芍药院伺候了。 “还是格格镇定,还有心思喝茶。想起这些事儿,现在都心儿乱跳,幸亏四阿哥相信格格,若不然现在咱们可真是没处说理去。”秋蝶拍着胸脯,一阵后怕。 宜绵哪里镇定,喝茶就是压惊。直面侧福晋她不怕,对了四阿哥竭力辩解也是应当,只是听马全说刘三卖了她,宜绵才感觉惧怕不已。她前些日子让刘三传了信回去,以后说不得还是找他,若是刘三这次没被找出来,以后被人拿了把柄,不知道他能往耿家传些什么呢。打听到刘三被活活打死,宜绵虽害怕,却一点惋惜和同情的心都没有,她没杀过人,但是若是有人要害她害她家人,她也不怕手上沾血。 想到这里,宜绵不免感激四阿哥。他脾气坏,至少没有胡乱发作她,又替她找出内奸,做出惩罚,实在是送佛送到西了。 “格格,苏公公说格格这里少了人,要从内务府补几个人过来,格格若是觉得别的人不好使,也可以一块儿换了。” 宜绵看秋蝶咬了唇,似乎话未说完,便笑道:“有什么话不能直说的?还怕我责怪你不成?” 秋蝶一狠心,将秋桃的事也说了,“格格,奴婢倒不是怕格格责怪,只是也拿不定主意。秋桃跟奴婢一样是格格从家里带过来的,忠心不必说,又有一手好针线,格格平日也离不开。只是奴婢瞧着秋桃性子有些活泼,往日在府中不觉得,在阿哥府就显眼了。刘三是被灌了酒才泄露了格格这里的消息,奴婢就怕秋桃不小心,也着了别人的道,对格格不利不说,还害了自己姓名。” 宜绵听了有些沉默。其实不仅秋蝶,便是她也发现了秋桃的问题,钮钴禄氏刚过来的时候,秋桃可是撒了疯似的打探消息,宜绵当时没阻止,便是看看秋桃自己能不能醒悟,只是秋桃怕还没悟到。耿家不过小门小户,规矩不严,说闲话的人大有人在,可是四阿哥这里不行,这里一丁点不谨慎就可能要了人命。 “你说得对,秋桃不适合留在府中。你给她二十两银子,让她回去吧。她不是想要进绣坊吗?你让她回去找我额娘,想必家中有办法送她去。” “格格不见见秋桃吗?” 宜绵摇摇头,见了说不得要难过了,她的生活已经离耿府时候的逍遥自在越来越远,如今送走了秋桃,说不得下次还要送走秋蝶,只怕那个时候,她都不认得自己了吧。 “你要回去吗?四阿哥府规矩严,又有诸多是非,你若是不想呆在这里,便回去让我额娘给你找个人嫁了。”宜绵道。 秋蝶神色坚定道:“奴婢不走,不管四阿哥府中如何,但是格格一直待奴婢好,跟着格格,奴婢才开心。只要格格需要奴婢一天,奴婢就不走。” “好,哪日你要走了,也别瞒着,我送你走。”宜绵背过身子,喃喃道。秋蝶瞧着宜绵头上闪动的蝴蝶簪子,心中想到,格格这是经历的事多了,心累了,也害怕了。她得留下,帮帮格格。 秋桃收拾了包裹,对着宜绵的方向磕了头,又哭着对秋蝶道:“以后我走了,你要好好伺候格格。这府里都是人精,我不行,留下只能给格格惹祸,可是你从小就聪明稳重,格格还需要你呢。” 秋蝶也红了眼眶,强忍着泪,道,“你出了府,便去找太太,若是太太问起格格这里的事,你捡了好的说,别的主子的情况也别透漏,若是进了绣坊,好好做活,以后找个老实可靠的嫁了。” 送别了秋桃,宜绵主仆两个都有些难过,不过下午苏培盛的徒弟送来四个下人,又说了好些巴结讨好的话后,宜绵的心情又好了。日子在哪里都得过,而且又有越来越好的迹象,有什么值得难过的? 四个下人,一个小太监,一个丫鬟,用来补刘三和秋桃的缺,另外两个粗壮的媳妇子,做的是院子里洒扫的粗活,另外还可以把守门户。 四人比刚开始宜绵见到玉兰等的时候,可是恭敬许多,直接跪下磕头,“请主子赐名。” “我这里原先有个刘三,不听话被主子爷发落了,你还叫刘三。”死人的名字,说来不吉利,可是新的刘三不敢有丝毫怨言,立刻磕头谢恩。 宜绵又对丫鬟道:“我这里刚走了一个秋桃,你就叫秋月吧。说说你会些什么。” 秋月低着头道:“多谢格格赐名。奴婢在内务府学了针线,打络子做衣裳做鞋,都是会的,另外认得几个字,还会打算盘记账。” 看来是个能耐的丫鬟,若不是这个时候进来,说不定能在别处做个一等的大丫鬟。宜绵点点头,道:“你既然认字,便在书房里伺候吧。若是针线上缺人,你也过去帮忙。” 两个媳妇子,没什么可问的,她们不进内室,除了在院子里伺候,秋蝶还安排她们一人一天,守着院门,不管是芍药院的人要出去,还是别处的人过来,都留个心,碰到陌生的,还要拦着,让人通报了再进门。 这样一安排,可是提高了一个安全等级,宜绵恨不得给四阿哥烧高香了。 不过也不用背地里烧高香,四阿哥晚上正好又过来了,宜绵可以当面道谢。她将自己做了几个月的荷包给四阿哥,“一直不得见爷,今日可算将这荷包送出去了,顺便感谢爷替我料理了不听话的奴才,又赏赐了人。” 是一直不得见才没送出去吗,怎么爷昨日还看你拿着这荷包在做?四阿哥是个毒蛇性子,叫他忍了这话不说可是辛苦他了。 “昨日还在忙,今日就做好了?倒是迅速。” 宜绵看四阿哥似笑非笑的样子,知道他在嘲讽自己。她觉得四阿哥以后要当皇上,本人智商绝对不差,肯定也喜欢聪明能干的女人,所以便想树立这样的形象,可是每回都得到的是嘲讽,不觉心好累,似乎她在四阿哥眼中是个又蠢又傻又没什么本事的人? 这样的形象不会得宠地吧?宜绵不确定地眨了眨眼睛,也顾不得被嘲讽地脸色发红,而是继续道:“我瞧着爷身上的荷包都是绣了虎狮之类的动物,便给爷绣了只鹰,老鹰凶猛厉害,跟勇士一般,想必爷会喜欢。” 四阿哥慢悠悠喝了一口茶,才道:“倒是好寓意,只是爷瞧着这荷包上的东西,既不凶猛也不厉害,眼睛闭着,倒像是要瞌睡一般。” “是吗?我绣的时候,眼睛旁边特意留了白,就是为了显得它眼睛有神呢。”宜绵尴尬道。 看宜绵快撑不住了,四阿哥这才拿过荷包,在腰间挂了。说起话来一套一套,做起事来蠢得发笑,也就是他这样好性子的,才容得下这样的格格。 四阿哥自以为宽宏大量,逗弄了宜绵一番,便拉着她上床,在床上又是一番调戏,心满意足前,还好心给宜绵支了一招,“内务府那帮奴才,无法无天惯了,宫里宫外,只要是不得宠的主子,就没少受他们磋磨的,你也不跟他们废话,哪个不听话了,就让那两个嬷嬷打板子。” 原来那两个粗使下人还兼职打人?宜绵还以为她们是四阿哥送来给她看门的,这倒好了,以后省事多了。 接连三天,四阿哥都歇在宜绵这里,李氏本来吹耳边风是想要出气,不想亲手将人送到了芍药院,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自然肝火大盛,发作了一通,狠狠道:“看来,那小妮子成了气候,以后倒是不好对付了。” 李氏心情正不爽,瞄到铃儿探了个脑袋进来又出去了,骂道:“鬼鬼祟祟做什么?还不滚进来。” 铃儿只觉得脚上打摆根本走不动路,可是又不敢不进去,只能磨磨蹭蹭进了屋,吞吞吐吐道:“奴婢进了芙蓉院,还没开口,钮钴禄氏就拉着奴婢说了些乱七八糟的事。奴婢还没问她想不想换院子,就被打发了。” 李氏气得一巴掌打在铃儿脸上,“你个没用的东西。再去,请她过来,我亲自跟她说,看她还敢不敢糊弄。我就不信,一个一次都没伺候爷的东西,也敢甩了我的面子不成?” “今日里奴婢见了侧福晋身边的铃儿两次,刚才红杏也从这边走过去了。”瑞香低着头,轻声跟宜绵说道。 宜绵点头。这么多女人住在一起,自然要消息灵通,要不然就容易吃亏了。秋桃走了,宜绵就让瑞香去探听消息。瑞香行事谨慎,不管是打探还是回话,都悄无声息的,一点儿不引人注意。 铃儿过来了两次,看来钮钴禄氏跟她玩了太极,而侧福晋不想听模棱两可的答案。不知道钮钴禄氏会如何选择?想来也是抱了福晋大腿吧,毕竟如今看福晋腿比较粗。宜绵还是很关心后续发展的,让瑞香好好盯着。 瑞香笑道:“若是以前,奴婢只怕也打探不出多少来,如今各处的人看了格格面子都对奴婢客客气气的,清理池塘的杂役,在回廊打扫的下人,看门的婆子,院子里照顾花木的太监,都是在府中干活,又不分属哪个主子,他们人多,都愿跟奴婢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这些闲话听多了,奴婢倒是能听出点门道来。” “成,你得空多跑跑,针线上的活若是忙不过来,就交给秋月。若是缺了银两,只管跟秋蝶要。我这里每日里都有新鲜糕点,吃不完的都放在柜子里,都是好东西,想必都是爱吃的,你若有用,跟秋蝶说一声就好。” 瑞香忙道:“格格放心,奴婢省得。” 夏日炎热,宜绵便让马全拿了银子去膳房做碗冰果来。不一会儿,马全便过来了,手里却没拿着膳盒,膳房专门派了个提膳的太监替他拿着。 马全介绍道:“格格,这是膳房的小安子,听了他师傅的嘱咐,专门给您磕头来了。” 小安子机灵地磕头,“请格格安,小的小安子,我师傅是膳房的大师傅,专门管着格格们的膳食,派小的来问问格格,平日做的饭菜,可有什么地方不合胃口的。” 可见是得宠了,以前膳房的可没来问她合不合胃口。宜绵让秋蝶赏了小安子一个银角子,“大师傅做的饭菜都是极好的,只是我口味淡,倒要麻烦师傅少放点油盐。这夏日瓜皮、蔬菜多,师傅们看着什么得用,放点儿酸醋辣子,滴一滴香油凉拌着,送过来,便再好不过来。”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宜绵一点儿不客气,将自己的爱好说了。 “好的,奴婢都记着了,回去就跟师傅说。”小安子利落行了礼,也不多废话,便退走了。 核桃拿了膳,瞧见膳房里耀武扬威的小安子恭敬从芍药院中出来,心下感叹,这后院里,得宠跟不得宠果然是两个样子。 第22章 钮钴禄氏的进击 核桃提了膳食回芙蓉院,将见到小安子的事跟钮钴禄氏说了,又劝道:“格格,您可得想个法子入四阿哥的眼,这府中之人惯会捧高踩低的,若是您不得宠,只怕日子难过。” 那嬷嬷听着小丫鬟撺掇格格争宠也不插话,总是要碰了一鼻子灰才知道轻重的。那嬷嬷瞧着四阿哥后院的女子,比凌柱都少,就觉得他是个干大事的,不贪恋女色,说不得钮钴禄氏表现一番聪明才智,入了四阿哥的眼也说不定。 钮钴禄氏自己何尝不着急,只是如何能打动四阿哥,她是一点头绪都无。四阿哥从荷花池那里走过,经过她的院子都不进来,而是去了旁边的芍药院,她能如何?难道还能不顾颜面将四阿哥给拖进来。 核桃倒是给钮钴禄氏出了个主意:“奴婢打听了,这耿格格原先也许久不得宠,后来她在院中挂了一对红灯笼,四阿哥远远瞧见了,立刻就过来了。格格不如学学耿格格?” 钮钴禄氏自尊心强,怎么会学别人的招术?她摇摇头,对核桃道:“你别说了,去耳房歇着吧,有事我再叫你。” 核桃不敢多说,一顾三盼的走了。 钮钴禄氏用过膳后,便跟那嬷嬷商量,“侧福晋的丫鬟铃儿来了两次,第一次被我打发了,第二次没糊弄过去,嬷嬷看,我可是要换个院子?” “格格心中是有主意的,也不用奴婢多言。只是侧福晋到底身份不同,格格回话的时候还得软和些,免得伤了她的体面。”多嬷嬷恭敬道。 钮钴禄氏叹气,既然要拒绝她,再怎么说都怕要得罪人了,只盼着侧福晋心情好,别为难了她,她可不敢跟耿格格一般跟侧福晋叫板的。 再怎样为难,钮钴禄氏还是去了后院请安。李氏也不让她多等,立刻就出来见了,还招呼丫鬟给她倒茶,上了糕点,看着十分亲切。只是她越是这样,钮钴禄氏心中提的越高。 “我瞧着妹妹就喜欢,妹妹不如就住在我隔壁,我们两个好好说说话。我如今怀着身子,四阿哥又常过来,我不好伺候了,若是能有妹妹分忧,姐姐感激不尽。” 至今还没见到四阿哥的钮钴禄氏有一刹那的心动,只是她到底聪慧,知道这话说的不尽不实,不说侧福晋能不能做四阿哥的主,便是四阿哥听她的话,这旁边还有个宋氏一直跟着侧福晋,如何就能便宜了她?何况,钮钴禄氏还是想着堂堂正正靠了自己得四阿哥看重的。 是以,她低了头,恭敬道:“得侧福晋喜欢,是我的荣幸。我也是盼着常见到侧福晋的。只是,我住在芙蓉院,跨过桥便到了侧福晋这里,倒不必麻烦,再换个院子。” 一个两个都不识抬举,李氏双目含怒,再没有了跟钮钴禄氏寒暄的心思,她冷冷道:“若是你瞧不上我,也不必多说了。” 这样说变脸就变脸,实在不像生了三个孩子又伺候阿哥多年的女人,钮钴禄氏带着疑惑和担忧出了李氏的院子。 回到自己院子,她将自己的疑惑跟那嬷嬷说了。 “你可是奇怪侧福晋为什么看着不像个聪明的?” 钮钴禄氏点头。 那嬷嬷沉吟半晌才道:“她伺候了四阿哥十多年,心思到不至于这么直白,嬉笑怒骂都表现在脸上,肯定有一多半是装的。想来,她是摸准了四阿哥的心思,知道他喜欢没有城府的女子。” 钮钴禄氏听了脸色就白了,叫她装作这个样子,她是实在不会。 那嬷嬷笑道:“格格不必着急,四阿哥未必喜欢的就是蠢人,格格聪明,只将这聪明摆在明处,让四阿哥察觉出格格聪明的地方,又能将格格看透便可。我想着,只怕是没人喜欢自己不能掌控的,四阿哥是皇子,只怕掌控之心更强。” 如何表现的聪明,又不能太聪明,这个尺度不好把握,只是钮钴禄氏一时见不到四阿哥,也不必烦恼这个。 秋月看到隔壁院中升起的蝴蝶风筝,对宜绵笑道:“钮钴禄格格倒是好兴致,这样热的天,居然在院中放风筝。” “左右无事,做个什么不是做?”宜绵笑道。 “钮钴禄格格做的事情倒多,除了放风筝,还会弹琴吹笛子,可惜四阿哥在外院不能听到。”秋月促狭地说道。她也是个活泼性子,秋蝶等瞧着她有时候能哄了格格高兴,并不拘了她的性子,只是秋月到底是内务府出来的,虽然话多,却很注意分寸。 宜绵笑了笑,也不多说。钮钴禄氏的这些招式都不太管用,引不来四阿哥,因为外院隔得太远了,这些声音哪里传得过去?便是放风筝,四阿哥也不能看到,他估计呆在阴凉的书房里看书吧。 不仅宜绵这里,便是福晋侧福晋和两位几个格格都耐心看着笑话,钮钴禄氏尝试了一些时日,不知是听到了外面难听的话语,还是知道招式不管用,再没有别的动静。 “奴婢还想着多瞧点新鲜景,哪里知道钮钴禄格格这就停了。”秋月笑道。 “你啊,好好做自己的活吧,秋桃走了,你这话比秋桃还多。”宜绵无奈道。 “奴婢不是瞧着格格没精神,说些俏皮话给格格提神吗?”秋月连忙笑道。 宜绵怕热,有些苦夏,看着天上老大的太阳,人都没精神了。若是以往在耿府,陈氏便会带她到乡下庄子里避暑,吃点冷水冰的西瓜,屋子里再多放些冰块,倒是能好很多。只是,四阿哥府中一切都讲究分例,她不过是个格格,每日分例的冰只够放一半的冰盘,便是花银子都得不到多的。四阿哥府中的冰窖只这么大,每日里傍晚上存满了,一大早分在各处,可没有中午再去买的规矩。 宜绵将自己的冰都用在下午,上午在亭子里休息。她将院中的八角亭稍稍布置了下,面向外面的两处放了屏风隔着,又放了张竹榻在里面。因为树木茂盛,挡了日头,又有风能吹进来,倒是比屋中凉爽些,不过到下午便不行了,日头将亭子烤热了,只能去屋中歇着,好在那时候可以去将冰领来,放在屋中顿时就好了。 冰不能多得,倒是西瓜可以敞开肚皮吃,而且还能吃到贡品,别的桃李梨杏都不缺,甚至偶尔还有哈密瓜,院中更有一颗葡萄树,能自己摘了葡萄吃,也算是对苦逼的夏天的一点补偿。 “好了,你也不必哄我开心,也不必给我打扇了,自己去忙吧。”宜绵对秋月道。 “奴婢不打紧,格格若是热坏了,身上长了痱子脸上长了痘子,便不雅观了。”秋月扇子不停。 “瞧你一脑门的汗,我看着就热。你歇去吧,我自己在这里躺会儿。” 宜绵整跟秋月说着话,瑞香过来禀告说,“格格,钮钴禄格格过来了。” “哦?”宜绵惊讶了一下,便让瑞香去将冰领来,她自己起身去了屋内。在亭子里半躺着待客,就有些不像样子。 “打扰姐姐清闲了。”钮钴禄氏歉意道。 “我也无事,你过来正好说说话。”宜绵一边说着,领着钮钴禄氏来到自己待客的暗房。好在这里也没有太阳直接照进来,勉强能呆一下。 “姐姐的屋中布置的雅致。”钮钴禄氏大方地四处一打量,然后笑道。 “见笑了。”宜绵也笑道。钮钴禄氏说的客套话,她也客套着来,这屋子里用来待客,不过一个博古架、几个绣墩、几幅画罢了,现在加了个放冰的青色琉璃冰盘在屋角,谈不上雅致。不过不熟的人寒暄,总是没话找话的,说的什么也不在意。 “我平日爱读读书,有时也坐坐绣活儿,不知道姐姐有什么爱好?”钮钴禄氏又道。 “跟你差不多,这时候天热,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宜绵问一句便回一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过了一会儿钮钴禄氏便起身告辞,宜绵也不挽留。 “她倒好,将格格的冰用了大半,现在也不能放回去,只能用完了,下午格格可如何受得了?”钮钴禄氏一走,秋月便抱怨道。 说的好像钮钴禄氏是来蹭冰的一样,宜绵噗嗤一笑,“看你恼的,她用了,我这不是也用了吗?一下午不用也不打紧,你们也别忙活了,都到这屋里来凉快一下。” 秋蝶等也不客气,立刻过来了,只是马全和刘三两个声称不热,都在耳房里呆着。 “我和钮钴禄氏两个冰都少,若是能合作一处用到挺好,上午用她的,下午用我的,一日都凉快了。”宜绵随手拿着针线,随口道。 “那敢情好。”秋蝶等也笑,只是都只当笑话听着,又不真是一家子的姐妹,还能常在一处待着?这钮钴禄格格过来不知打的什么主意,防她还来不及,哪里还敢邀请她过来? 宜绵自己也不当真,只是第二日钮钴禄氏又过来了,半真半假说道:“这两日到姐姐这里来,我自己屋里倒是省了用冰,下午还能用,可是感觉舒爽了不少。若是我跟姐姐两个合作一处用,倒是极好的。”说着,便笑盈盈看着宜绵。 宜绵便觉额头冒汗,僵笑道:“我不爱走动,也不甚怕热,倒还好,这冰虽好,但是到底是个寒凉之物,用多了对女子的身子也不好。”这所有的话都违心啊,宜绵说的嘴都软,不过却不能不说,她可不想跟乾隆他娘开启相亲相爱模式,女主角的身边灾难多,她还是离远点吧。 听宜绵一口拒绝了,钮钴禄氏也不在意,她心中知道耿氏是不会同意的,说出来不过是试探她的性子。到回了自己院中,钮钴禄氏便将这两日所见跟那嬷嬷说了,“我瞧着耿氏也是寻常,比不得福晋尊贵,比不得侧福晋有风情,人看着也不是十分聪明,却不知四阿哥喜欢她什么。” 那嬷嬷道:“你比的都是主子,她自然比不过。我远远瞧着,耿格格相貌不差,性子也不拘谨,听她又挂灯笼又学捶背的,想必会伺候人,四阿哥喜欢倒也不足为奇。只是,按格格所说,倒也不是大敌,格格若是无事,也多亲近一些,积两分情分,以后有事也好开口。” “嬷嬷说的极是。” 钮钴禄氏和那嬷嬷两个一副人生赢家的口吻,对宜绵品头论足了一番,宜绵这边自然也没放过她。 秋月笑道:“我看钮钴禄格格长的连我都不如呢,倒是规矩学得好,走路都是用尺量出来的,却也不见得好看,只觉得像个老嬷嬷一般。” “闭了你的嘴吧,主子也是你能随便说的。”秋蝶瞪她一眼,也笑了。 天气热,女人们说些闲话打发时间,可是男人还要为功名奋斗。今年皇上没有去塞外避暑,不管王公大臣还是皇子阿哥,大夏天都脚步不停。 四阿哥五日进宫一请安,天气再热都不懈怠,便是皇上不召见,也乖乖坐在炎热的外间等着。好在,今日有人给他烧了高香,不到午时康熙便召他进去。 四阿哥一见乾清宫,便感觉浑身都舒爽了,宫中四角都堆放了满满的冰山,缓缓升起的冷气将燥热带去,让人浑身舒泰。四阿哥磕头请安,“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康熙瞧着下面请安的人,有些不甚清楚,他眯着眼瞧了一小会儿,才缓缓道:“老四啊。起吧。” 便是这一眯着眼的时间里,四阿哥心中打鼓,可是皇阿玛知道了他心中愤恨被从河南调回,对他十分不满,叫他进来是要斥责于他? “来人啊,给四阿哥赐坐。”康熙又道。 四阿哥却不敢坐,推辞道:“多谢皇阿玛体恤,儿臣站着便好。” “父子之间客气什么?”康熙笑道,对四阿哥的恭敬很是满意。 四阿哥不敢再推辞,虚虚坐了。 “老四啊,朕将你从河南调回,你可有什么不满?” 四阿哥吓得一下跪在地上,“皇阿玛明鉴,儿臣并无不满,儿臣才疏学浅,虽殚精竭虑做着差事,却还是做得不好,让皇阿玛失望了。” 康熙大笑道:“好了,坐着吧,父子两个聊天,不用这样拘谨。你在河南一举一动,我都是知晓的,有官员弹劾你不知工程胡乱指挥,挥霍了国库银两。” 这屋里再凉爽,四阿哥也不觉得了,额头上全是黄豆大的汗珠,他跪着,不知如何辩解。 看四阿哥吓得脸色苍白,康熙才又缓缓道:“不过朕也看了你传回来的奏折以及别的官员的折子,你虽做事有些书生意气,到底勤勉认真,没辜负朕对你期盼。老四啊,你可愿去户部寻个差事,替朕管管钱粮?” 这放佛是从地狱到天堂了,四阿哥也顾不得矜持,立刻磕头道:“多谢皇阿玛看重,儿臣一定赴汤蹈火,竭尽全力办好差事。” “好,好,那到时候你若办不好,朕可要重重罚你。好了,你若无事,便退下吧。”康熙摆摆手,示意四阿哥可以走了。 四阿哥便带着捡到重宝又不敢伸张的喜悦出得宫门。 在宫门外,十三阿哥看到四阿哥,连忙请安,“请四哥安。四哥刚从宫中出来呢?” “十三弟啊。你这时候进宫做什么?”如今是晴空万里心情爽了,四阿哥笑着拍了十三阿哥的肩膀亲切道。 “听说十三妹妹病了,我进宫去瞧瞧。”十三阿哥发愁道。十三阿哥额娘去得早,留下他和两个妹妹,十三阿哥时常挂念着妹妹,一听说大妹妹病了,也顾不得别的,没头没脑就进宫来了。 “十三弟别担心,如今天气热,怕是中了暑气,我先跟你先去娘娘那里拿点儿消暑的丸子,若是中暑,也不用再请太医了。”四阿哥道。 “还是四阿哥想的周全。”十三阿哥感激道。十三阿哥养在宜妃那里,若是他大张旗鼓去请了太医,只怕显得宜妃怠慢了十三公主惹她心中不高兴,他若是有了药就当是哥哥想妹妹了,过来看一下,倒是无妨。 十三阿哥去翊坤宫看了十三公主,果然是中暑,瞧瞧将药给了妹妹,又嘱咐她好好保重身子,便走了。他出得宫门,特意道四阿哥府中去感谢他。 “十三弟客气了。我瞧着十三妹妹今年也不小了吧?” “她是康熙二十六年的,今年十七了。”说着,十三阿哥便情绪低落,只怕马上便要扶蒙扶科尔沁了,“都是我这个当哥哥的没用,若是我能有个好差事,妹妹们在宫中也能过得好一些。”皇上念着他的功能,也能让妹妹们留在京中。 马上就有差事的四阿哥心中暗爽,很是自得地安慰十三阿哥:“十三弟别灰心,你骑射好,汉学也好,多进宫请请安,皇阿玛知道你的忠心,一定会重用你的。” “多谢四阿哥指点,时候不早了,弟弟便先告辞了。” 十三阿哥知恩又听话,四阿哥顿时觉得这个弟弟不错,比自己的亲弟弟十四阿哥要好。 第23章 四阿哥的雨露均沾 十三阿哥走后,四阿哥去了书房。只是拿起一本书,他却并没有心思翻看,而是想着事。皇上让他进户部,旨意不会马上下来,总要跟户部官员只会一声,另外,户部也不会让他立刻上职,他毕竟是皇子,代表的是皇家,户部一干人等,总得做些安排,是以正式进去做事,还要等一段时间。不如便趁着这时间去后院看看,等他忙起来了只怕没时间了。 四阿哥想着,立刻放下书,去了福晋院里。这时候正是半下午,福晋倒不防四阿哥过来,不过她反应快,略微诧异后,便笑着跟四阿哥请了安,又让人给四阿哥打了冷水来擦汗。 四阿哥不耐烦人在屋子里打扇,福晋就让人多放了一个冰盘,多嬷嬷回禀说今天的分例用完了。福晋一笑,对四阿哥道:“瞧我这记性,这段时间天热,侧福晋派人过来说热得不行,我便将自己分例内的冰分了一些给她,是以到半下午都无冰。” 四阿哥知道福晋这是跟他说侧福晋恃宠而骄,只是四阿哥并不觉得多用些冰有什么,他喝了一口凉茶,道:“她怀着身子,你多担待些,我过段时间不常在府中,你们将我的分例分了便是。” 不常在府中,可是又要出去办差?福晋心中念叨着,却不敢问出口,四阿哥不说的,你便是问了,他也不会搭理的。福晋只好笑着点头,又说了几句别的。四阿哥也听着,福晋便知道他是心情好了,若不然绝无耐心听这些家长里短的事,福晋也不讨嫌,让丫鬟上了冰的西瓜,借着西瓜避开不说话的尴尬。 福晋不说话,四阿哥谈兴却浓,“你可有什么拿不准的?现在说出来,以后便是你去外院问只怕我也不在。” 提了两次以后会忙,想来是十分自得了,福晋便顺着四阿哥心意问道:“爷可是又得了差事?可要我打点行囊?” 四阿哥便矜持地笑道:“不必,皇阿玛今日说让我以后去户部办差,只怕旨意过几日便要下来,以后我便要按时去衙门点差,家里就辛苦你了。” 四阿哥得了差事,福晋也高兴,与有荣焉道:“请爷放心,我绝不拖您的后腿。” “你做事,我一贯是放心的。不过皇子宗室众多,你若真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但说无妨。” 福晋主持了中馈十多年,倒是没什么为难的,只是不好扫了四阿哥的兴,便绞尽脑汁想了一个,“若说为难,有一事我真拿不准,便是十三阿哥的长女和十四阿哥的长子都马上周岁了,我原想给十四阿哥的礼备得厚些,可是十三阿哥也一贯与爷交好,倒是让我有些犹豫。” 四阿哥立刻道:“不必厚此薄彼。十三阿哥也养在娘娘跟前,与我同亲兄弟一般。” 可是十四阿哥到底是亲兄弟?福晋动了动嘴唇,将心里的话咽了下去。 四阿哥在福晋这里一直待到晚膳时分,还从外院特意将弘晖接了过来一家人一起用膳,便是晚上,他也在福晋这里歇下。一连三日,福晋早中晚膳都见到四阿哥,晚上四阿哥也呆在这里,她一边因为四阿哥的看重高兴,一边又疲于应付讨好,等到第四日四阿哥去了侧福晋那里,她长出一口气,顿时觉得浑身都轻松了。 侧福晋比福晋跟四阿哥更亲热,她拉着四阿哥跟她一起教儿子写字,给四阿哥弹琴,还能下棋作画,便是四阿哥也觉得李氏这里更让他舒适,既然舒适,他便舍不得走了,整整待了五天。 这几日,皇上已经颁发了他去户部的旨意,只是户部派了个侍郎过来跟四阿哥商量着,等过了这个月,七月一号上职。四阿哥也不为难人,立刻就同意了,到让本来硬着头皮过来的侍郎大松了口气,想不到连皇上都说喜怒无常的四阿哥居然这么好说话。 还有时间,四阿哥便连宋格格和武格格那里都去了。只是宋氏懦弱,武氏木讷,四阿哥便是心情好的时候,都不太喜欢她们,只在一人那里住了一晚上,第三日便到了宜绵这里。 四阿哥在他的后宅里雨露均沾,宜绵已经做好了迎接他的准备,四阿哥一过来,她便兴致昂扬道:“上次跟阿哥下棋,输得太惨,爷送来的棋谱,我认真读了,想必有些进益,能让爷下得更尽兴。” 四阿哥瞧着宜绵高兴又自得的样子,便颇觉可乐,还没开始就将话说满,不是给人嘲笑的把柄吗?他也不做声,坐下摆了棋子,毫不留情,不过走了六子就将了宜绵的军。第二盘更是快,只用了五子。 输得神速,宜绵只能僵笑着给自己找回场子,“让爷见笑了,我只想着我读书能有些长进,可是爷也读书,长进更大,我输的心服口服。” 四阿哥怪笑道:“你上次是心不服还是口不服?爷忙得很,可没闲心思看什么棋谱。你啊,白长了付聪明相貌。” 你忙,你忙个屁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做冷板凳,等着捡漏当皇上呢。宜绵其实也想讽刺四阿哥一番的,只是她不敢,只能僵着脸听四阿哥埋汰她。 “好了,这棋也不必下了,赢得太快,没个意思。你可还会个别的?或者有什么不会的,爷来指点指点你。”四阿哥喝着茶,悠闲道。 宜绵倒还真有,她在八角亭用屏风隔出来乘凉的地方到底不体面,宜绵想在屋中布置个敞轩,能赏景,还能让凉风进来,只是她一没什么大件的家具布置,二是从前在家中没布置过不太懂,所以一直犹豫不决。四阿哥一问,宜绵便立刻道:“天越发热了,我平常写字的地方,一到下午便热得受不住,我想布置个敞轩,下午的时候,可以读书练字,还可赏赏景。” 四阿哥笑道:“你这主意到不差。”说着,也不顾太阳大,将宜绵这里里里外外看了,看过之后摇头,三明二暗的正屋连成一排,都不适合做敞轩,左侧的耳房倒是勉强合适,但窗子小,若是将墙扒了也可,只是本来就不太好,没必要非那么大心力再改造。最后,四阿哥看到院中的八角亭,倒是点了头,“你这里屋子少,都不太时候做敞轩,倒是那个八角亭,张风,四处也有景致,若是做些改动,倒是勉强能用。” 四阿哥对房子装修还是有些心得的,原先便拿着堪舆图参与设计了四阿哥府的建设,如今一个小小的敞轩自然是手到擒来。他去书房,将八角亭的图画了出来,又将做改动的地方一一标注出来,让宜绵瞪着大眼睛似懂非懂地看着,嗤笑道:“看不懂也没关系,给工匠看的,你只等着看成果便是。” 四阿哥没标注东南西北,而是用的周易里面的乾、坎、艮、震的八卦方位,宜绵真是看不懂。只是看不懂还要被讽刺,总是让人不爽,宜绵耸耸鼻子,“我虽看不懂,不过却也有些想法,不知爷能不能也将我的想法写进去?” “哦?你有什么想法?”四阿哥作出有兴味的样子。 “我想着这夏季刮得多是东南风,不如就让东南边敞开,冬季刮西北风,倒是可以将东北封死,到时候冬季坐在这里吃个锅子也不冷。” “你倒也晓得点东西。”四阿哥看了宜绵一样,道。 宜绵咧着嘴笑,姐也是学过地理的,还能勉强记得一点东西。 瞧着宜绵真心的喜悦,四阿哥真是气得肚皮疼,还以为是夸她呢,“说你胖你倒喘起来了。爷若不知道夏季刮什么风,为什么用的八卦方位?” 真怕四阿哥气出个好歹来,宜绵连忙哄他消气:“爷别跟我一般见识,我读书少,没什么见识。爷若是不嫌弃,不如跟我说一下,我下次一定记得。” 宜绵态度好,四阿哥瞪她一眼,当起了先生,语气虽不耐,但是解释得倒清楚,“你这个亭子是斜着做得,倒是正好,这巽便是东南方向,也就是你说的夏季风来的地方,此处砌墙三尺。”一边说着,四阿哥在这个方向的亭子画了几块砖,写着“高三尺”。 “乾是西北,此面用砖封死。”纸上此处涂黑,写着“砌墙”。 其余也不用四阿哥解释,宜绵便能看懂了,西南侧对着院门,用墙砌死。东北方向四阿哥写的是砌墙六尺,正好高过人头,却能增加采光。 这一番设计,考虑了采光挡风和屋子的景色,可是面面俱到,该想到的都想到了。得了四阿哥好处,宜绵不吝感激赞美之言,“多谢爷,过两日我便可以一边享看景一边读书了。爷真是厉害,不过片刻便将为难了我好几个月的事情解决了。” “行了,别拍马屁了,一个破亭子,能费什么功夫?若不是你在这里不懂装懂,爷只怕早坐着喝了好几杯茶。”四爷一甩手,出了书房,吩咐苏培盛去安排工匠。他是个行动派,刚画出图纸,立刻就要施工了,倒是惊得宜绵眼睛睁大了,有些结巴道:“这就动工?天色不早了。” “若照你说的,过两日才动工,那爷也不用办差了,就你这速度,能做成什么?”四阿哥嫌弃道。估计是被四阿哥长期调.教了,苏培盛很快便将府上管着工事的太监尤安叫了过来。 四阿哥将图纸递给尤安,说道:“你看看这图,看要准备什么东西,今儿就准备好,明早一早就开工,晚膳前一定做好,可有问题?” “回阿哥,没问题。”尤安只看了一眼,便躬身道。 “好了,那你回去吧。”四阿哥一摆手,尤安立刻退下去了,临走前偷瞄了一眼这个新起来的格格,倒是个好相貌,怪不得能得四阿哥亲自操刀设计敞轩。 或许是白日里花了心思,晚上要找补回来,四阿哥和谐得特别用力,宜绵只觉得自己声音都颤抖了,只是怎么喊停都停不了,浑身一丝力气也无,就这样脏着身子睡了过去。 第二日宜绵很晚才醒,一醒来就听到外面乒乒乓乓的声音,秋蝶过来跟她禀报道,“格格可醒了?外面是工匠在施工,马全说这些都是外面请来的,格格今日怕是要呆在屋中。” 外面请来的,便不是太监,她这皇子内眷和秋蝶等丫鬟都是不好见的,宜绵点点头表示明白。好在有马全和刘三进进出出忙活,宜绵也不觉有什么短缺的。 因为工程小,不到半下午就做好了,工匠都出了府,宜绵也终于可以出屋,看看她的敞轩了。但是,八角亭上毫无变化,马全说是改的西侧的耳房,宜绵过去看了,真是大吃一惊。原来这里有两件小耳房,被工匠拆了墙合成一间,立刻将空间扩展了。两间耳房与正屋不同,都是做西朝东的走向,如今两个门都被拆了,下面用砖砌了一米,上面敞开着,正好对着东面园子的景。如今新开的门是将最外边耳房南面的墙拆了,所以如今这屋子也是坐北朝南了。 宜绵正在亭子中疑惑,四阿哥的声音从后来传来,“可还满意?” 瞧着四阿哥脸上隐隐的自得,宜绵连忙笑着道:“满意满意,又大又明亮。更妙的是有两个观景的地方,随着日头移动,上午在后面,下午在前面,一整日都可以呆在这里。” 还算识货,也不枉他一大早重新费了番心思,四阿哥对宜绵的表现满意,自然大方:“原先那亭子,做的再好也小了地方,做成了可是丢了爷的人。我瞧着你也没什么东西,待会儿我让苏培盛拿来几幅画。” 一会儿,苏培盛送来的,不仅有墙纸和书画,还有梨花木长几、笔架、水丞以及全套的笔墨纸砚,让宜绵很是怀疑四阿哥是不是太喜欢这个敞轩,要自己用了。好在四阿哥一句话打消了她的怀疑,“这些都是我往日用过的,都是好东西,给你用了。” 宜绵对好东西不太懂,但是书画的基本价值还是看得出来的,她指着一副意境悠远的《清风皓月图》道,“这个看着便不是凡品,是谁画的?” 四阿哥点头:“你倒是运气好,一眼就瞧到了真品,这是明朝晚溪道人的《清风皓月图》,是原本,另外这画中还有一副《风雨归牧图》也是极好的,却是临摹的。” “这敞开不好闭门,放在这里,若是叫人偷去了可如何是好?”宜绵结结巴巴道。这些东西,只怕比她库房里里面的还好吧,放在外面不是暴殄天物吗? 宜绵话刚一出口,四阿哥便黑了脸,“你当爷这里是什么地方,难道有人敢闯进来偷东西?” 一激动说错了话,宜绵连忙道歉,“爷勿怪,我见了好东西不知所措,说错了话。我只是觉得这样的好东西,放在敞轩,风吹日晒的,不放心。” 四阿哥瞪了宜绵一眼,没出息的样子,“你收进去吧。难道你这敞轩就这样光秃秃放着?” “我镇日在屋子里也无事,抽出心思布置一下,倒是好打发时日。爷只管等着瞧,我一定将这屋子打扮得雅致,不辜负爷精心的设计。” 四阿哥冷哼两声,表示对宜绵这份自信不太认同。 宜绵偷偷握起拳头,等着吧,毒蛇的老四,我会让你大吃一惊的。 第24章 钮钴禄氏的难堪 四阿哥上差的时间尚未到,还剩着两天,宜绵这里他虽觉得呆着尚可,但是一个小格格,自然不能给她比侧福晋还大的体面,剩下两天自然要到别处去。如今他只剩钮钴禄氏那里未去。六月之时,他恼怒礼部官员,胡乱安排他纳妾的日子,连带着对钮钴禄氏也不甚喜欢,开头三日都未过来,如今想来有些迁怒。四阿哥便想着,若是钮钴禄氏还算懂事,这两日不妨都在她那里,也算成全了她的脸面。 “格格,四阿哥过来了,您快收拾收拾。”核桃欢喜道。 钮钴禄氏忍着激动,在镜子里仔细看了自己打扮,又检查了衣服,并无什么不妥,才放了些心。四阿哥后院各处都去了,只差着她这里,钮钴禄氏做梦都害怕四阿哥独独忘了她。如今总算来了,她心中落了块大石,又升起紧张,她得好好表现,不能让四阿哥厌了。 四阿哥大步走进芙蓉院,钮钴禄氏在院门口给他行礼请安,四阿哥瞧着她,礼行的周全,看着就是个有规矩的,点了点头,道:“不必多礼,进去吧。” 进了屋,钮钴禄氏自己亲自给四阿哥斟茶倒水,又要替他脱靴透气,被四阿哥阻了,“这些事自有太监来做,你好生坐着。平日里有什么爱好?” “奴婢起得早,晨起都要读会儿书,然后用膳,之后做做针线,中午小憩一会儿,下午练字、练琴,晚上也读点经书。” 府中女人,自称做“奴婢”的,只有武氏和这一个了,李氏和宋氏进门早,他那时规矩松,两人也随意,都是我我的说话,福晋身份尊贵,自然不用“奴婢”。倒是耿氏,在他面前很是自在,便是请罪的时候都不称自己做奴婢。四阿哥看着钮钴禄氏谦卑的样子,也不是说不喜,只是心中的期望降低了两分,他不喜欢太拘板的人,无甚趣味。 “可会下棋?”四阿哥又问道。 在钮钴禄氏脑中思考了片刻,决定不藏拙,“在家中偶尔陪着父亲下一会儿,也得父亲夸赞棋艺不差。” 四阿哥听了便对外面喊道:“苏培盛,去拿了爷的围棋过来。” “不必麻烦苏公公,奴婢这里便有一副,虽比不得爷的珍品,也还用得。”钮钴禄氏连忙道。 苏培盛便站着不动,听四阿哥怎么说。 四阿哥只喜欢用自己顺手的东西,只是钮钴禄氏既然提出来了,他也不想扫了她的面子,一摆手道,“那便用你的吧。” 钮钴禄氏心中欢喜,连忙让核桃拿出棋盘。她执黑,先行一步,四阿哥看她下得不急不缓,颇有章法,知“不差”两字并不虚,倒是认真了几分,只是过了半刻钟,瞧着钮钴禄氏越下越差,几乎要将子送给他吃时,四阿哥心中怒气翻腾,这是怕他输了,主动喂子?四阿哥忍着荒谬与怒气,以二十目赢了,又听钮钴禄氏恭维:“四阿哥棋艺精湛,奴婢溃不成军,下一局,您可得让我几子才成。” 四阿哥欣起嘴皮,冷笑道:“我看你聪明伶俐,哪里还需要别人让子。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着,四阿哥大踏步离开了芙蓉院,走过荷花池回到了外院,到自己书房,拿起一本书敲着桌子骂道:“自以为聪明的蠢东西。” 苏培盛听着书房里面的响动,恨不得去抽钮钴禄氏一巴掌,你给阿哥让棋,你有那么大本事吗?现在惹恼了四阿哥,自己糟了厌恶不说,连累我们也担忧受怕,真是该死。 四阿哥怒气冲冲走了,钮钴禄氏自然有所感觉,她呆呆看着棋盘,眼泪滴了下来,核桃几个看了害怕,喊来那嬷嬷。 “好格格,这是怎么了?四阿哥来了你还不开心?” “嬷嬷,我怕是惹了四阿哥生气。”钮钴禄氏哽咽道。 那嬷嬷听了也头大,“就这一会儿功夫,你做了什么?” “我跟四阿哥下棋,一开始下得旗鼓相当,我怕他不痛快,便主动让子,让他赢得畅快淋漓,四阿哥怕是看出来了,气走了。”钮钴禄氏说着,更伤心了。 那嬷嬷叹气,“叫我说什么好呢?嬷嬷上次说四阿哥不喜欢比他聪明的女人,可是他是宫中长大的,心机城府哪里是常人可比的?格格虽然聪明,但是比起皇宫里的人精子,哪里够看?格格以后切莫再做在四阿哥面前玩花样,让他心里不喜。你是个聪明的,大大方方把你的聪明表现出来,四阿哥说不得高看一眼。” 钮钴禄氏吓得脸更白了,担忧道:“若是四阿哥再不来了,该怎么办?” 那嬷嬷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安慰钮钴禄氏,“不会的,你还年轻,总能见到四阿哥。” 总能见到,却不知何时见到,现在只能在隔壁听到。四阿哥晚上去了芍药院。宜绵见他吃了一惊,中午不是去了隔壁吗?晚上来这里,这不是给她拉仇恨值吗?不过,若叫她将四阿哥劝回隔壁,宜绵可不愿意,乾隆还没出世,钮钴禄氏没那么大脸让她惹四阿哥。 宜绵高高兴兴将自己今儿琢磨的东西给四阿哥瞧了,“爷,您瞧这叶子可还好看?若是爷得空,替我在上面写字?” 四阿哥瞧着被剪成芭蕉叶状的青绿绢布,倒是觉得有几分雅趣,颇有些兴趣地坐下来,问宜绵:“你打算写什么?” 自然是“红了樱桃绿了芭蕉”那首诗,虽然是个伤感的诗,但是特别唯美。 四阿哥听了也不说话,抬笔写下《一剪梅舟过吴江》全词,因绢布不大,他写的是小楷,不像是平日的字那么气势磅礴,但是字迹隽秀,也是十分赏心悦目的,宜绵要招呼马全马上粘在西面的墙壁上,被四阿哥阻止了,“这大晚上的,别再折腾人了。你既喜欢芭蕉,明日让人过来栽种几株。” 宜绵立刻双眼亮晶晶,“那不如再种两颗樱桃?既可以赏景,又可以吃果,可谓是一举两得。” “你倒是会得寸进尺。”四阿哥嗤笑道。他虽这样说,其实并不生气。宜绵已经能分辨出一些四阿哥的情绪了,虽然他很难有笑模样,成日里板着一副“别人欠我钱没还”的冷脸,但是真生气眉眼恨不得就连在一块,很是骇人,若是高兴的时候,嘴唇和眉毛都是放松的,看着像是鄙视人,但是是在表达心情好。 这真是boss了,若是前世,叫宜绵这样短的时间内,将另外一个人读得那么透彻,根本是不可能的。自己的情绪都处理不过来,哪里还管得了你高不高兴? 现在的事实有点儿苦逼,宜绵也能苦中作乐。虽然得察言观色伺候着四阿哥,但是她已经成功从四阿哥手里要了不少好东西,也将自己的生活大大改善了。每天进步一点,总有一天,她就能在四阿哥的后院,生活的如鱼得水了。为了这个美好的目标,讨好他一下,也算不得什么?毕竟,以前工作的时候,还不得讨好领导? 四阿哥感受到宜绵的小欢乐,将她狠狠折腾一番之后,第二日一大早又赏赐了首饰布料,将宜绵的欢乐指数又提高一个档次。 宜绵这次的得意几乎是踩着钮钴禄氏的脸上,她自己都略有些不好意思,芙蓉院中更是要将她恨死了。核桃咬牙切齿道:“耿格格平日看着与格格交好,竟然从格格这里抢走了四阿哥,又用狐媚手段勾了四阿哥给她赏赐东西,真是好不要脸。” 钮钴禄氏却苦涩地摇头,“怪不得她,是我自己不中用,被她抓到了机会。” “这还不怪她?格格就是太善良了。”核桃眼眶都含了泪。 “如果什么都要怪别人,怨恨别人,这日子只怕过不出来了。我知你是心疼我,只是也不能不辨是非。”钮钴禄氏看了核桃伤心,不忍责怪,到底还是警告道。 屋外,那嬷嬷点头,是个心性大了,若是一丁点儿事都受不住,胡乱攀扯人,只怕树敌太多。 一号,四阿哥兴高采烈去上职,他的后宅都聚在福晋这里开大会。最近四阿哥在后宅用力多,自然人人都带了喜气,一进屋都是满脸欢笑,相互问好,福晋好生关心了侧福晋的胎儿,侧福晋也问了大阿哥,武格格和宋格格相视微笑,宜绵也笑着敬陪末端,气氛比以往热切不少,直到略迟了些的钮钴禄氏进屋,李氏嗤笑出声,才将这幅和谐打破。 “妹妹真是好大的架子,只离这三脚路,却这个时辰才过来。”李氏道。 钮钴禄氏心中害怕,但是面上装作镇定,解释道:“请福晋、侧福晋、各位姐姐恕罪,今早有些头疼,这才起晚了。” 福晋做了好人,笑道:“谁没个头痛脑热的时候?既是身体不适,到晚些也没什么,若是病的实在厉害,以后便不用过来请安了。” “多谢福晋体贴。”钮钴禄氏连忙道谢。 这两人一问一答,倒是说她刻薄了?李氏听了生气。上次钮钴禄氏去她院中请安惹恼她的事还没发作,如今又添了一桩,李氏自然不会轻松放过她。 李氏歪在椅子上,慢悠悠道:“年纪这样轻,头就痛,这可差了。莫非是平日操心多了事?” 这话就不像好话,操心多了事暗指着算计人,钮钴禄氏又不敢不回,只能硬着头皮道:“多谢侧福晋关心,不像福晋和侧福晋养着孩子管着家,我平日日子清闲,到没有那么多操心的事。” 李氏又嗤笑一声,“虽然妹妹清闲,但脑子里也不能不想事。前日四阿哥到了你屋里,怎么我听说没呆多久就走了?前些日子不是又是放风筝又是弹琴的,怎么就没弹给四阿哥听听?妹妹虽然年轻,也要想着怎么好好伺候阿哥。” 这样大庭广众将别人的伤痛揭开,李氏可真是狠。钮钴禄氏苍白着脸,身子都在发抖,但是还是靠自尊撑起了颜面,失态片刻又恢复了寻常,恭敬道:“多谢侧福晋教导。” “你既说我教导你,那我便好好教导一番。你会弹琴,不会弹来助助兴,我顺便指点一下,下次见了四阿哥,你也能献上这才艺,免得说两句就让人走了。”李氏望着钮钴禄氏,轻笑道。 给人弹琴助兴是优伶戏子才会做的,钮钴禄氏自认是大选指进来的格格,不该被这样践踏,只是侧福晋势大,她不敢直面,便将目光看向福晋求助。 那拉氏当然不介意对她卖个好,笑道:“天怪热的,弹什么琴?四阿哥前些日子过来说,他以后上了衙,他分例的冰都分下来,李氏你怀着孩子,多分些,五成归你,我分例中的二成也归你。想必是尽够了吧?” 李氏也不起身,对了那拉氏就道:“多谢福晋。肚子里怀着孩子,就像揣了个火炉,若不是福晋体谅,只怕早热坏了。” “一家子姐妹,客气什么?”那拉氏笑道。 “是啊,都是一家子姐妹,我也不忍见钮钴禄妹妹不得四阿哥喜欢,这才想指点她一番,哪里知道钮钴禄妹妹瞧不上我。”李氏又道。 钮钴禄氏原以为话题岔开,她自己得救了,哪里知道李氏还是咬着她不放?若是再向福晋求助,只怕福晋不会搭理了,钮钴禄氏便望向了宜绵,期盼着她能帮自己一把。 一直当壁花的宜绵吓得赶忙低头喝茶,我的乖乖,她哪里敢惹侧福晋这样的牛人,侧福晋不来找她麻烦就是万幸了。没那么大脸也没那个心去救钮钴禄氏,宜绵只好当个低头的木头人。 看来耿格格不准备帮她了,钮钴禄氏只能结巴道:“这里也没了琴,不过改日我去侧福晋那里,请侧福晋指教。” “这有什么,铃儿,快去取了琴过来。”李氏笑道。 很快,琴就拿过来了,铃儿进屋时还喘着气,想必是一路狂奔的。琴就摆在案子上,钮钴禄氏无法,只能咬了牙过去弹。 李氏最喜欢的便是将别人踩在脚下不得翻身,看钮钴禄氏走投无路,她通体都舒泰了,轻柔的摸着肚子,儿子,看额娘多厉害。 不管钮钴禄氏原本的琴艺多好,在这样逼迫的情况下,她弹出来的就不会太好,而且李氏又有心找茬,只听了一点儿,便嗤笑:“钮钴禄格格快别弹了,若是吓到我肚子里的孩子便不好了。我劝你还是请个师傅多练几年,要不然污了四阿哥耳朵。” 宜绵听了这一番话,心中感叹,深宅大院的女人,就没一个简单的。侧福晋的聪明藏在她的嚣张和刻薄里,别人只以为她是个无脑又脾气坏的人,轻易发现不了她的聪明,若不是她上次吃了亏,只怕一时也领会不了李氏这一番作为的深意。她让钮钴禄氏在大庭广众之下弹琴,又刻薄地评判,只怕钮钴禄氏以后再不敢在四阿哥面前弹琴,就像她上次再碰按摩的手艺就觉得丢脸。李氏在钮钴禄氏这里用的心思更多,似乎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只怕她很看重弹琴这门技艺,不想别的女人靠这个得到四阿哥喜欢,她能一枝独秀。 只简单几句话,李氏就卸去了她们讨好四阿哥的得力手段,心思岂是刻薄简单能形容的? 宜绵想着,自己只怕还要修炼,才能在这人精的地方活的自在不吃亏。 第25章 四阿哥的差事 皇上让四阿哥去户部,然而旨意中并未点名四阿哥的具体差事,但是户部官员也不敢怠慢,因为这可是正宗的皇子,在四阿哥眼中,与皇上的父子之情早生疏,只剩对君皇的敬畏,然官员眼中看到的是皇上去亲自教导诸皇子读书射箭,南巡随扈,寻求机会让他们建功立业加封爵位,四阿哥能让皇上指派到户部,必然是盛宠优渥,若是他们没伺候好,别说乌纱帽不保,甚至性命堪忧。官员一打听,这四阿哥是个冷面王,最是喜怒不定,更不敢疏忽。 因有所惧怕,户部做的准备十足,左右两位侍郎与经常不到岗年老体弱的尚书商量之后,将尚书办公之处挪给了四阿哥暂用,此处通风阴凉又宽敞明亮,想必四阿哥定是喜欢的。办公的书案上摆放了搜罗过来的上好茶叶,文房四宝也是珍品,可谓是用足了心思,料想四阿哥该是满意的。 左侍郎是满族人,右侍郎是汉族人,平日有些龃龉,左侍郎瞧不起右侍郎的出身,右侍郎瞧不起左侍郎的无能,此时却有商有量。 “富察兄,不知该给四阿哥安排何差事?”右侍郎问道。 左侍郎心中想到,这要看四阿哥过来干什么啊,若是光点卯喝茶混资历来的,自是什么差事都不安排;若是过来替皇上查看户部工作,自然是什么要紧什么机密安排什么。这些都不好宣之于口,左侍郎便道:“怕是我们做不得主,还得请老尚书出来安排。” 与左侍郎想到一处的右侍郎难得给他竖拇指,“还是富察兄高见。” 难得来户部的老尚书摸着一把白胡子,颤巍巍慢悠悠道:“此事不急。”说完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让两位侍郎顿时不明觉厉。 两位侍郎还有件担忧事,左侍郎看了右侍郎一眼,才道:“大人,虽说我们平日工作还算勤勉,但是总有疏漏之处,不如趁着四阿哥来之前,抓漏补缺,免得将篓子捅到皇上面前。” 老尚书摇头道:“不必。” 看两位属下犹犹豫豫走了,老尚书才慢悠悠骂了一句“蠢货”。人老成精,老尚书比别人看得清楚,四阿哥近些年不得宠爱,得宠的都是年幼的阿哥,四阿哥来了这户部只怕要夹着尾巴做人,莫说这办公之所他不敢享用,便是户部机密一点的文件都不敢沾染,哪里还敢一一查看他们的工作。 在尚书的无所谓和两位侍郎的担忧之下,四阿哥来户部报道了。 四阿哥确实不敢在户部摆谱,他学不来满面春风,但也知礼谦逊,主动给尚书和两位侍郎见礼,至于侍郎之下的侍中,四阿哥却有些瞧不大上。都是官场上混的,几位侍中原等着四阿哥礼贤下士,一看他面有难色,连忙过来行礼问安。户部是六部中比较重要的一处,管着天地、户籍、赋税、财政等事宜,从从一品的尚书到七八品的笔帖式,一共有200余人,都聚在堂前,隆重欢迎四阿哥。 这样大的阵势,四阿哥面上虽表现的荣辱不惊,然心中直冒冷汗,若是叫皇阿玛知晓,莫不是以为我指使人这么做的?他心中害怕,一贯冷清的面孔上更是直冒冷气,让两位侍郎心中犹存,莫不是不满意他们的安排,想要各位官员跪迎?两位侍郎犹豫着,要不要叫人跪下时,老尚书过来救场,让人退了,各去做各的事,又亲自将四阿哥引到办公之处。 四阿哥连声推辞了豪华办公套间,自己找了个偏僻又不通风的角落坐了,两位侍郎如今也算是看出来了,这位阿哥胆子小,不敢在这里充大爷,两人不觉佩服尚书大人远见,于是以事忙为由,请辞离开,将四阿哥全权交于老尚书。 两位下属的心眼尚书大人看在眼里,骂了句小兔崽子,这四阿哥虽然不得宠,能随意却不能轻慢,若不然他报复起来,也够喝一壶的。尚书不得不打起些精神来,语气温和问道:“不知四阿哥擅长什么?老夫好给阿哥安排职位。” 这个真不好回答,四阿哥自认满肚子的文韬武略,但是他具体办过的差事只有治理黄河那次,而且半途而废了。没有拿得出手的资历,四阿哥沉吟半晌,道:“尚书大人客气了,胤禛被皇阿玛派到户部历练,自不能挑三拣四,大人看哪处人缺的多,将胤禛派过去做事便可。” 尚书心中骂娘,你个小滑头,将事又推回来了。“四阿哥一心为皇上效忠,令人钦佩。户部之事繁琐,四阿哥又从未接触过,不如先看两天文书,等阿哥熟悉了户部各项事宜,再安排事务,四阿哥看是否可行?” “全听大人安排。”四阿哥拱手道。 于是,四阿哥被派到南档房,查看档案。南档房堂主事心惊胆战接待了四阿哥,将自己的办公之所让出,又派出一名笔帖式随身伺候着四阿哥。 从一品的地方四阿哥不敢要,但是堂主事在他眼中,实在算不得人物,四阿哥毫无负累的坐了上去,将面前的笔墨纸砚全换过,然后拿过桌子上满当当的档案中的一本观看。他眼睛看着字,心中却在想事,今日户部官员的用心他都看在眼里,虽然有些不敢承受,但心里却是满意的。他是皇子,心中自觉当得起户部官员的迎接,也当得起最好的办公之所。 只是,明明能够接受的,四阿哥却不敢,因为皇阿玛的儿子太多了,兄弟们相互比拼,嚣张跋扈之人,无德无能之人,都会被比下去,得不到重视。他不得不拿出礼贤下士、谦虚谨慎的姿态,不叫兄弟们抓住把柄,也不敢让皇上有丝毫不满。天皇贵渭的皇子,当的这样憋屈,真是让人嘲笑。四阿哥脸色铁青地回过心神,继续看文书档案。 四阿哥府中 自从钮钴禄氏被侧福晋羞辱之后,宜绵已经许久没有听到隔壁院中的响动,钮钴禄氏不放风筝弹琴,也不过来拜访她,连她院子的下人也小心翼翼不敢出门。 “看来,钮钴禄氏格格真是被侧福晋吓破了胆子。”秋月叹息道。 宜绵看了她一眼,严厉道:“我再听到你说这样的话,立刻叫人掌你嘴。” 秋月吓得脸色苍白,心中又疑惑不解,以往也是说的,怎么今儿格格发这样大的脾气?不过秋月不敢将疑问说出口,只是连忙道:“格格恕罪,奴婢再不敢多嘴了。” 宜绵叹口气,将秋月扶起来,“傻丫头,她不是你能随便说的人。以往我不在意,是想着你一向有分寸,哪里知晓你倒是跟钮钴禄氏格格杠上了,每次都要说一回。以后记得了,不要得罪芙蓉院的人。不仅是你,秋蝶马全,你们几个也记住了,见着芙蓉院的人都要和善。不要以为钮钴禄氏格格现在不得四阿哥喜欢,她就永远不得四阿哥喜欢。” 看一屋子都有些疑惑,宜绵也不多啰嗦,将人打发出去干活了。她不想跟钮钴禄氏交好,但是也不想交恶。侧福晋这样对待钮钴禄氏,等哪天她得意了,肯定会跟侧福晋对上,宜绵不想参合到她们的战争中去,她如今的策略是尽量不得罪人,所以自然要约束下人。好在四阿哥给的两个媳妇子给力,宜绵指令一出,再没听到有人拿钮钴禄氏的事逗笑。不仅钮钴禄氏,便是武氏和宋氏,宜绵也容不得丫鬟们胡说。 这样一吩咐,秋月几个心里的疑虑倒是去了,格格这是谨慎,不想得罪人,若是单单看重钮钴禄氏格格一个,总不免让人怀疑,格格为什么认定貌不惊人又不得四阿哥喜欢的以后会得宠? 不仅格格,宜绵在福晋那里的请安也不落下,三五日一回,便是她不喜欢的侧福晋,宜绵也打算十日一回,去坐坐冷板凳。可惜李氏不愿见到她,宜绵去过一次后,她便直言自己肚子大不方便,让宜绵以后不要过来了。 宜绵得四阿哥喜欢,又对她恭敬,福晋自然喜欢,每次宜绵过去,都对她很是热情。 这日宜绵又过来,章嬷嬷亲自将她迎进屋,福晋也笑着招呼她坐下,宜绵却不敢怠慢,先行礼请安后才敢坐半个绣墩。 福晋看了更是满意,说道:“这些日子天热,你也不必总往我这里跑。” “多谢福晋体谅,不过早上还是凉爽的。中午、下午有福晋赏的冰,也过得舒服。”这是真话,四阿哥的分例不用,福晋分了五成给侧福晋,自己留下一成,一成给了宜绵,其余三成分给了三个孩子。四阿哥分例多,一成就差不多有宜绵十成那么多,所以宜绵上下午都能用一个时辰的冰,日子过得凉爽多了。 “是四阿哥的分例,耿格格若是要谢,还得谢四阿哥。”福晋笑道。 宜绵连忙道:“四阿哥将冰交给福晋,自然随福晋分配,福晋疼爱我才有我的好处。” 宜绵的知趣得了福晋的笑声,也让她有了多提拔宜绵的心思,“前日里十二阿哥府中送来帖子,说是府中格格周岁,李氏身子重,不想出门,你若是不嫌热,倒是可以跟着我一起出门轻快半日。” 十二阿哥,可不是就是则悦嫁过去的地方?宜绵连忙笑道:“多谢福晋抬举,跟着福晋出门,可是天大的体面,便是天上下冰雹我也是要去的。” 福晋捂着帕子笑了笑,“那成,你回去准备一下,后日一大早便跟着我一起去。” 宜绵其实也没什么准备的,她是个格格,不用单独送礼,过去了只是当伺候福晋的。只是宜绵想着,则悦是福晋,进出府方便些,若是托她带些针线回去给家中的阿玛额娘,也是可行的。只是拿出给富察氏的金抹额、给陈氏的帕子和耿德金的鞋袜,宜绵却犹豫了。如今身份不同,怕是没以往那么亲密了,若是贸贸然找上去,则悦不同意,只怕彼此尴尬,不如先见了面再说。 纠结着,时间过得也快,宜绵一大早简单戴了两支梅花琉璃钗,带一个金镶玉镯子,便去了福晋院中。那拉氏看她打扮的朴素,笑道:“若是叫人看见了,还以为四阿哥府中穷呢。”说着,那拉氏从首饰盒中拿出一堆紫玉簪给宜绵戴上。 这紫玉成色好,看着十分显眼,一下子就将宜绵的打扮提高了一个档次。虽说宜绵现在也有更好的首饰,但是还是十分感激福晋,笑道:“若是叫别人见了,还以为我是故意这样素净,好偏得福晋的好东西。” 福晋笑了笑,拉着宜绵出了屋子。一出府邸,便有一辆大马车等着,福晋、宜绵以及章嬷嬷、红杏、秋蝶都坐在里面。福晋规矩严,马车的帘子都关的严严实实,宜绵也不敢打开,但是外面的喧嚣挡不住,宜绵听着市井热闹,便觉得自己像能透半口气的金丝雀,她叽叽喳喳跟福晋说了些小时候在家中的趣事,“我小时候是极淘气的,在家里还给我玛姆画桃花妆,气得我玛姆都不想理我,裕亲王府去年进去的富察格格是我玛姆的侄孙女,跟我玩得好,她便叫我‘泼猴儿’。” 那拉氏看着宜绵笑颜如花的脸庞,心中一阵恍惚,这样青春又亮丽的女子,连她这个女人见了,都心生欢喜,怪不得四阿哥宠爱。她老了,也太端庄了,留不住四阿哥了。想着,那拉氏看着宜绵的神色就带着嫉妒和不喜。 章嬷嬷伺候了福晋多少年,对她的情绪很是敏感,一看不对,心中暗叫不好,福晋带了耿格格出来是施恩的,若是给她坏脸色,只怕要结仇了。耿格格虽然算不得大人物,但是她若是跟侧福晋连在一起,对福晋就不好了。章嬷嬷连忙看耿格格,见她似乎没察觉,仍然嘴中不停,暗暗松口了气,高声道:“耿格格说了这许多话,怕是口渴了,快喝杯茶。福晋,要不要也喝了润润口?” “哦,喝一杯吧。”福晋这才回过神。 宜绵喝着茶,却不敢再说话了,福晋对她的忌惮眼神,她一下子就看到了,只是不知道作何反应,才当做没看见。终究,福晋对她再好,再施恩于她,她们也都是伺候一个男人的,防备和嫉妒永远不会消弭。宜绵觉得自己又学到了一课,那便是对四阿哥的女人,不管是谁,都要敬而远之。 “怎么不说话了?”福晋看宜绵点头,装作亲切地问道。 “刚说的太多,有些口渴多,这天气热,再不敢多说了,免得喝太多水,不方便。”宜绵笑着解释。 福晋点点头,以为宜绵是担心不方便如厕,轻声一笑,便闭了眼养神。 第26章 十二阿哥的志向 十二阿哥府和四阿哥府离得不远,都在镶黄旗领地之内,只是十二阿哥府邸离皇城更远。四福晋马车一到门口,赶车的递过名帖,十二阿哥府上的人立刻行礼问好,马车笔直进入,到二门外才停,宜绵跟着福晋步行进入十二阿哥内宅。没走几步,十二福晋便亲在迎过来了,“不过是个小格格的周岁,到劳烦四嫂亲自过来了。” “我们两府隔得近,合该亲密些。”那拉氏笑道。 宜绵感觉到则悦的目光扫过她,但却并未停留,心中感叹,到底是不一样了。 过周岁的是十二阿哥的长女,生母是庶福晋李佳氏,因身份低微,并不出来应酬,只在屋中带着孩子。宜绵跟在那拉氏身后,陪着她给十二阿哥长女送了生辰礼。因四阿哥府离得近,那拉氏是第一个到的,过了一会儿,十三福晋、十四福晋都过来了。这两位福晋宜绵都在德妃宫中见过,只是两人似乎不认得她,与那拉氏寒暄着,目光中似乎旁若无人,宜绵也不讨嫌,行过礼后,便站到一旁。 那拉氏与妯娌们说了几句话,便对宜绵道:“我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也自去耍吧。” 宜绵刚一离开,十四福晋完颜氏便问道:“这是四嫂府中去年进来的格格?” 那拉氏诧异道:“正是。不知十四弟妹如何认得?” 完颜氏其实并不想提,只是那拉氏问了,又有知情的十三福晋在旁,她也不好隐瞒。她用帕子捂了嘴,咳嗽一声才道:“我与她是一届的秀女,在娘娘那里还碰到过。不止她,还有十三嫂,以及我府中一位侧福晋也一起被娘娘叫过去说话。想来,娘娘那时候心中早有些安排。” “原来还有这渊源?便是一起叫去说话,娘娘看中的还是十三弟妹和十四弟妹。”那拉氏道。 十四福晋这才开心,笑道:“四嫂过奖了。不知这位格格可安分?我府中那位侧福晋可是没少给我惹麻烦。” 这话便有些交浅言深了,若是旁人那拉氏免不得叫人慎言,只是十四阿哥是四阿哥亲弟弟,与他们府中关系到底不一样,那拉氏也不好把话说重,只敷衍道:“倒是个安分守己的。” 十四福晋知道那拉氏不会对跟她说实话,轻声一笑,“也是,若不然四嫂也不会带她出门。” 十二福晋一直笑着在一旁听着,似乎与宜绵并不认得。 格格身份低,不能单独出府应酬,但是若是有主子带着,自然也能出来一趟。带了格格出来的,不止那拉氏一人,十二阿哥府中也专门给格格准备了席面,福晋让宜绵自由活动,十二阿哥府中便有丫鬟领着宜绵去了格格们的宴席。宜绵带了秋蝶跟着这小丫鬟一起绕过了好几个院子,才在一处小院落停了。虽走得远,有些劳累,但是也能欣赏下十二阿哥府上的布置,宜绵道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十二阿哥生母只是个嫔,本人也不太受宠,如今还是个光头阿哥,所以他的府邸比起四阿哥府要破落不少,面积小,房屋紧凑,也无赏景的池塘。不过,到底是皇子府,一路也是名花异草,草木葳蕤,很是能养眼。 等到了地方,宜绵更是高兴,这院中也满载着芍药,如今正开得旺盛,席面就摆在芍药旁的花厅中。入席的一共有六位格格,年纪都不小,而且看着样貌平常。想来也寻常,能让各府福晋带出来的,自是攀附在福晋身后的,这样的人,大多资质一般,宜绵这般年轻貌美的,倒是成了异类,是以她入席也无人搭理。好在十二阿哥府中还有一位格格姚氏专门招待着,拉了宜绵说了几句,才免了宜绵的尴尬。 “不知妹妹姓什么?可是满人?”姚氏笑道。她长得清清秀秀,生了十二阿哥的长子,虽然早殇了,但是十二阿哥念旧,对她还是有些情分,在府中也有体面,这才被十二福晋安排招待别府的格格。 “我姓耿,是镶黄旗的。”宜绵答道。 两人不冷不热说了几句话,姚氏招待着宜绵吃糕点喝茶,也算解了无话可说的尴尬。 陆陆续续,又有两个格格过来,福晋那边,七福晋、八福晋以及九福晋都过来了。十二福晋专门请了说书的女先生在台上说书,下面八福晋正与十四福晋说着三阿哥府上的闲话,旁的福晋只在一旁听着,不知是听台上的还是台下的。 “三嫂真是好性子,生了四个孩子,如今还有一个阿哥一个格格立住了,居然叫一个侧福晋和上不得台面的格格给制住了。”八福晋叹息道。 十四福晋连忙压低声音道:“八嫂怕是不知,三阿哥已经许久不进三嫂的屋,连初一十五的体面都不给,家中事务也交给那侧福晋田氏管了,说是三嫂身子不适,要好生修养。” “还是十四弟妹知晓得多,连管家权都没有,也怪不得三嫂没有立足之地了。” 那拉氏在一旁听了,只觉得心惊胆战,在阿哥所时,她也是时常见三福晋的,只觉得那个时候三阿哥最是宠爱三福晋。孩子生得多,得阿哥宠信,娘家又有身份,她们几个妯娌中,就没人比三福晋腰杆立得更直的人了,如今三福晋竟然落得这个处境?初听得这个,饶是那拉氏一贯稳重,也不由惊奇,要出口相问,只是看了一直在旁微笑不说话的十二福晋,那拉氏到底忍住了好奇,想着回去再找可靠之人打听一下。 说着话,日头也升得老高,想来是不会再有人来,十二福晋便请了几位妯娌去正席上吃席面。那拉氏特意坐在十四福晋旁边听她说话,只是十四福晋与八福晋两个却没再说三福晋的事,而是说些首饰衣服料子的闲话。 正席上了之后,格格这边才上菜,虽不如正席精致,但是也堆得满满当当,只是夏日里本就天热,看着满桌子油乎乎的东西,实在让人没胃口,宜绵捡了蔬菜吃了两口糊弄着肚子,想着回去多吃点糕点。 “我看耿格格不下筷子,可是吃不下?”姚氏问道。 宜绵尴尬道:“刚吃多了糕点,现肚子装不下了,叫姚姐姐见笑了。” 姚氏连忙答道:“我也爱吃糕点,尤其是天热的时候,正经的饭菜倒是难入口,妹妹若是不饿,不如去我屋中休息一下。” 宜绵原想推辞,只是看姚氏对她眨眼,便犹豫着起身了。 “各位姐姐恕罪,容我告辞片刻,给姐姐们拿些清凉的绿豆粥、凉糕过来。”姚氏对着众人道了歉,才带着宜绵离开。走了一小会儿,她才停了,笑道:“想必妹妹有一肚子的疑问,只是也并不是我找你,而是福晋让我带你出来。我去厨房吩咐一声,妹妹从这里走便是。”姚氏指了一条路,便笑着离开了。 宜绵跟秋蝶两个互看了一眼,顺了姚氏指的方向谨慎地走着,到见了则悦才放下心来。 宜绵不知则悦约她见面为的是什么,只是她还是恭敬给则悦行礼。则悦一把将宜绵扶起,“妹妹可是怪我一进府未跟你说话?” 宜绵只笑着并不说话。 则悦叹口气,“宜绵妹妹怕是在心中想我富贵了便忘了往日好友,只是我若是与妹妹太过亲热,倒给妹妹招来祸害,惹得四嫂猜忌。我心中还记得你我往日的情分,找来你便是问问你近况,若是得空也给妹妹家中传去。” 若是真记得往日情分,在四福晋那大大方方打个招呼有何不可?没有打招呼,不过是怕与小格格亲热,嫌弃丢了脸面,又与四福晋心中有隔阂。若是芳华表姐是十二福晋,是绝对不会犹疑的,则悦虽然往日也交好,只是不沾亲带故,相处时日又短,到底情谊浅些。 宜绵心中想的清楚,却也很难对则悦冷心,因为约她到这里也是要花心思冒风险的。宜绵在四阿哥府中长进了不少,想清了状况,便做出感动的样子,但并不打算跟则悦交心。 “多谢则悦姐姐挂念。我在四阿哥府中一切都好,福晋还许我出门,家中上次也报了信,知晓我一切都好。不知则悦姐姐在十二阿哥府中可好?” 则悦露出个苦笑,什么算得好?她是正福晋,管着十二阿哥府上一切事物,初一十五也能见十二阿哥两面,但是十二阿哥与她阿玛意见不合,便是过年的时候都不打算收富察家的年礼,若不是她是皇上指婚,只怕要将她休了去。这些苦涩不足以对外人道也,则悦随口一句“一切都好”便不再多说。 则悦脸上的苦涩宜绵看得到,她瘦成一把骨头的样子也看得到,只是则悦不说,宜绵也不问,而是问起别的,“不知则悦姐姐可见到过芳华表姐?” “裕亲王府在守孝,闭门谢客,我也不曾见过芳华。只是,我二哥与裕亲王保泰交好,也托他照顾族妹一二,想来芳华妹妹日子过得不差。”则悦答道,心中却想到,她二哥听说宜绵被留了牌子,还喝了几顿闷酒,若是宜绵被撂牌子说不得会嫁给她二哥,想来现在一定是夫唱妇随日子和美,哪里像现在需要这般小心谨慎,就像她,家中想着十二阿哥不过是个不得宠的皇子,而富察家权势煊赫,她嫁到十二府中,十二阿哥一定珍而重之。事实上,十二阿哥正是因富察家的权势厌弃了她。真是造化弄人。 宜绵看则悦又出神,便拉了她的手道:“姐姐身份贵重,想必事多人忙,但是不管怎样一定保重身子,后面的日子还长着,遇到再难的事,总有解决的一天,姐姐万万以自己为重。时间也不早了,姐姐若是出来的时间长了,只怕惹人怀疑,我便先告辞了。” 则悦回握了宜绵的手,神色动容道:“好妹妹,你也保重。” 两人别过,宜绵出了院子,就见姚格格等在刚刚分别的地方,见了宜绵也不多问,只笑了笑。 因天气炎热,来做客的人也不久待,吃过饭说两句闲话便告辞而去,宜绵又跟着福晋坐了马车回去。福晋和宜绵心中都藏着事,看着都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两人略说了两句寒暄话,便闭口各自思量各自的事。 十二阿哥府中,十二阿哥在外院也开了一桌,招待过来庆贺的男客,只是今日过来的人不多,只几个闲散宗室和五阿哥、七阿哥两位阿哥。十二阿哥送了客,便到前院这里来看看情况,富察氏刚送走最近的四福晋,见了十二阿哥,连忙请安,又将今日过来的客人跟他说了。 “倒是比外院热闹一些。”十二阿哥叹口气道。 富察氏笑道:“阿哥们要忙正事,怕是抽不开空,嫂子们过来了,便是心意到了。”说完,富察氏恨不得将话收回,她原是想安慰十二阿哥,只是这话一说出口,倒像是讽刺十二阿哥无事可干一般。 十二阿哥原没觉得有什么,只是看了富察氏脸上的表情,到悟出来了,他本想甩下一句:“我自比不得你们富察家权势煊赫,又得圣宠,只是我便是再不得宠,大小也是个皇子,也容不得旁人看轻。”只是,他瞧着富察氏满脸的倦容,到底是不忍心,长叹口气,道:“我如何,你也是看得清楚的,我不如几个兄弟们文韬武略,雄心壮志,又得皇阿玛看重,我是个无能又惫懒的性子,一心想过清闲日子,你若是过得惯被人轻视的日子,便好生跟家里说说,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若是过不惯,想谋求富贵,我也阻拦不得,只是以后别怪我对你无情。” “阿哥说的什么话,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既嫁给了您,自然一心跟您过日子。只是家中叔伯阿玛心大,我阻拦不了。阿哥放心,以后不用阿哥多说,我一定再不会阿玛说的混账话到您耳前。”富察氏说着,眼泪直流。这一表态,虽然让十二阿哥满意了,却是要跟家里决裂了,让她如何不难过? 十二阿哥看富察氏哭得伤心,也能体会到她心情的一二,安慰道:“你的委屈我都记得,以后定不辜负与你,对了富察家的礼数一样也不少,只是岳父想要从龙之功,我却是不能承受,只能敬而远之。” 俗话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康熙的皇子不止九人,自然更不相同。只是,如十二阿哥这般有闲云野鹤之心的,并不多。怪不得康熙要操碎心。 第27章 福的担忧 那拉氏回了府,就将章嬷嬷叫到一边,“我生辰快到了,到时候我额娘要过来,明天你回趟那拉府,跟我额娘说,只让她一个过来,我陪着她好好说说话。”接着,又低声在章嬷嬷耳朵吩咐,让那拉府上探听一下三阿哥府中的事情。若是福晋直接派人打听,太过显眼,若叫有心人知道倒显得她多事,叫四阿哥知道也不好,那拉府算不得显贵,也没人拿眼盯着那里,私下打听着既方便又隐秘。 福晋许多为难的事都是让那拉府打听的,都是章嬷嬷传的消息,她是做熟了的,听了福晋的话微微点头,道:“福晋放心,奴婢一定跟太太说清楚。” 福晋对章嬷嬷的能耐和忠心都是放心的,当下也不多话,将这桩事放下,转而与多嬷嬷商量着如何操办自己的生辰,“也不是整寿,四阿哥又忙着差事,不如就等晚上阿哥回来了,请府中的格格们过来用一顿团圆饭,嬷嬷觉得如何?” 多嬷嬷连忙摆手,“福晋说的可差了,便不是整寿,好歹您也是主子,岂能疏忽了?不如去戏班子请个唱戏的,请了侧福晋和几个格格过来听戏。往年福晋生辰四阿哥都要过来庆贺,今年怕是也不例外,晚上福晋再跟四阿哥吃顿团圆饭,侧福晋和几位格格怕是累了,便让她们早些回去休息。” “嬷嬷说的也有道理,那便这么办了。只是也不请戏班子,叫别人知道只当我摆场子,不如请个演丑戏的过来,也让我们整日呆在屋子里的乐呵一番。”福晋笑道。 “福晋说的再妥帖没有了。奴婢这就将这好消息告诉几位格格?”多嬷嬷问道。 “成。你去吧。”福晋摆摆手,多嬷嬷立刻恭敬退下,到了外面,吩咐几个小丫鬟去各处说福晋生辰的事,侧福晋那里,身份到底不同,她是要亲自跑一趟的。 多嬷嬷到了后院,李氏的奴才们不敢拿大,立刻跟李氏禀报了,很快便回来请多嬷嬷进了屋子。多嬷嬷进去的时候,李氏正半躺在竹榻上,柔声道:“请嬷嬷莫见怪,我身子不舒服,就这样跟你说话了。” 李氏是在福晋面前都能拿腔拿调的,多嬷嬷哪敢见怪,连忙弓着腰道:“侧福晋折煞奴婢了,您身子重,可不能疏忽了。奴婢过来是跟您说,福晋过几日生辰,想借着这个时机,让府中轻快一下,特意从戏班子请个作乐的丑角来,侧福晋若是得空,便过去瞧瞧。” 李氏心中嗤笑那拉氏会显摆,一个破生辰还请丑角,嘴里却慢悠悠道:“马上便是福晋的好日子了?我到时候一定过去,劳烦嬷嬷特意过来一趟,铃儿,给嬷嬷个荷包。” 多嬷嬷笑着拿了荷包,只是拿手一摸,只摸到个小的硬块,心中骂道,也是个有身份的,给这么小个银角子,也好意思拿出手。 宜绵这里,自然用不着多嬷嬷这样身份的人,过来通知的是红杏,与芍药院也是交好的。只听她笑盈盈道:“给耿格格去请安。再过三日便是福晋的生辰,格格若是得空便过去吃顿团圆饭,府中还请了丑角作乐,格格是个爱热闹的,想必一定喜欢。” “劳烦你了,我一定早早过去候着。”宜绵笑着说道,然后让秋蝶送红杏出门。 瞧人家混的,过生日还能请人逗乐,再想想她去年一个人悄悄把生日过了,宜绵不免升起羡慕,这女人啊,最好还是要当家做主的好,一个小格格,想要混到出人头地,中间的关卡实在太多。 心中感慨,不过还是得打起精神给福晋选礼物。宜绵想了想,也没什么别的好送的,无非是她自己做的针线,一是显示心意,二也是送不出让福晋稀罕的东西。宜绵在往日做的绣活里扒拉了一下,只找出个五福临门的荷包合适。送一个荷包太单薄,宜绵便招呼秋蝶过来将她小库房打开,看能不能有所发现。 秋蝶看宜绵苦恼,建议道:“奴婢倒是想出一件合适的,不知道格格舍不舍得。” 宜绵瞪秋蝶一眼,让她别卖官司,秋蝶笑了一声,道:“格格可是忘了,前些日子四阿哥让人栽种了芭蕉和樱桃树,又送来几盆稀罕的君子兰、富贵草、罗汉松、黄杨,还有能结果的金桔、樱桃、葡萄和石榴,格格不如给福晋送几盆寓意好的过去。”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只是怕福晋不稀罕。”宜绵笑道。 “奴婢还想着,四阿哥送来的东西,格格是断然舍不得送出去的。”秋蝶笑道。 “你个坏丫头,也来打趣人了。”宜绵没好气看了秋蝶一眼。 秋蝶说这话无非是看她有些郁郁,拿了四阿哥的宠爱来哄她开心,自然不能算数,宜绵最后从库房挑出了两件家中给她做陪嫁的大件绣品。 到福晋生辰那日,宜绵一大早便过去请安,将自己的礼物送上,福晋拿起来看了一眼,笑着说了句“是好东西,多谢耿格格”便让丫鬟将东西收起来放到一边,让宜绵看了心里难过,还不如送盆栽好呢,反正福晋也不在意她送的东西。家里给她的绣品送出一件少一件,以后都留着自己用,再不给人送了。 宜绵又看了钮钴禄氏等送的东西,多是大件的绣品,倒是武氏心诚,送了一件衣裳,莹白色,颜色素净,却绣了大朵华丽的牡丹花,正适合福晋这样端庄的人,福晋一看就十分喜欢,当下就换上了,果然合身。 “武格格费心了。”福晋谢武氏倒是真心实意,因为这旗袍的料子是羽纱,料子轻薄透气,颜色正,并不是武格格分例内的,只怕是早年四阿哥赏赐的,武氏自己舍不得用,倒是拿来给她做衣裳,福晋心中也感念她的用心。 宜绵不知道这布料子这样名贵,她想的是,做这一件绣了花的衣裳,若是自己一针一线的话,最少也是要个一个月,想来武氏是早早就为福晋的生辰做着准备,要结结实实抱着福晋这颗粗腿。宜绵想了自己,没有武格格这样狗腿忠心,福晋又不是很喜欢她,不如就歇了讨好福晋的心思,安安生生做个小格格,全心依靠四阿哥而活着。 武氏的生辰礼不仅震撼了宜绵,也给了钮钴禄氏个不小的刺激。她只送了嫁妆里一件寓意富贵无双的牡丹刺绣,虽然东西与武格格相比并不差,但是武格格的用心她连一成都及不上,也怪不得福晋看不上。她跟武格格一样,在府中不得宠,若不讨好福晋,只怕日子更加艰难。耿格格三五日请一回安,钮钴禄氏便打算以后隔一日过来请安一次,逢年过年都给福晋亲自做些绣品。 至于侧福晋和宋格格,想来福晋也不是很喜欢的,都只敷衍送了两样首饰,福晋看都没看就让人收起来了。 在福晋这里用过早膳,喝了半杯茶解解腻,宜绵等就被福晋引到院中的亭子里,亭子外面的搭了简陋的台子,有个画了香肠嘴额头贴了大红花的矮个妇女在台子上磕头,福晋用手示意她起了,那妇人立刻做出个夸张的起立姿势,只是刚起了一半,又做戏假摔了一跤,将头上戴的假发摔了下来,露出光脑袋,妇人做出羞愧不堪的表情,做贼一般瞧了四周,又迅速戴上假发,装模作样照了镜子。宜绵看了,觉得不算十分有趣,比起以前看的有些滑稽戏,略显夸张,不过这些年见得少了,有些新鲜,倒是被逗笑了几次,又见从福晋、侧福晋到宋格格武格格都赏了银子,便让秋蝶也丢了几个银角子在台上。 这扮丑的妇人演了一炷香的功夫,换上个瘦的走路打飘的妇人,嘴里做出呼呼的刮风声,又装作抓住大树不让风吹走的动作,她做的自然,到是让宜绵一直笑个不停,大方赏了一锭银子。福晋不仅安排了戏,花生瓜子糖果糕点以及茶也是齐备的,宜绵一边看着戏,一边吃着东西,偶尔与武格格、钮钴禄格格说上两句,一上午也打发了,倒是比平日在屋中要开心些。 午膳也在福晋这里用,侧福晋还将二阿哥和大格格叫了过来给福晋磕头。 用过午膳福晋便将她们打发了,因为福晋的额娘过来亲自给女儿祝寿,宜绵本想拜见一下那拉夫人,只是福晋道:“耿格格有心了,只是今儿格格在这坐了一上午,怕也是累了,不如回屋先歇歇,以后再见不迟。” “那我就告退了。”宜绵笑着道。她对那拉夫人不是很好奇,见不见无所谓。 回了自己院子,秋蝶低声跟宜绵道:“只怕福晋有事要跟那拉夫人说,才这么快将人打发了。” 宜绵点了点头,福晋一贯最重体面,今日无心于此,确实是有事。只是福晋那里门户把得严,有什么一时也探听不出来,只能等着以后慢慢露出痕迹。 “额娘,你说真的,三阿哥怀疑他的二阿哥、三阿哥都是被三福晋害死的?”福晋惊慌道。 那拉夫人沉重地点点头,“三阿哥府中闹得厉害,路过的人听了不少消息,虽然三阿哥后来处置了些人,但是到底瞒不住,在附近稍微打听一下就能问出来,只怕宫中也知晓了,你自己当心些,宫中的娘娘肯定要叫各府的福晋进去训话。” 福晋点点头,“我知道了,多谢额娘提醒。额娘觉得三阿哥府中的二阿哥、四阿哥、五阿哥真是三福晋害死的?” “只怕十有*是真的,这三位阿哥跟三福晋生的大阿哥、三阿哥隔得太近,三福晋心中不放心呢。听说三阿哥府中的大阿哥殇时,三福晋便对三阿哥说是格格王氏和富察氏两人所害,三阿哥要拿了两人问罪,那王格格却道,大阿哥是因为她娘太狠心遭了报应,当时三福晋张了嘴却说不出话,三阿哥便明白,三福晋也害了人,气得将府中大权交给了侧福晋田氏,将三福晋拘在房中,那田氏掌了三阿哥府,却将王氏和富察氏两人都提了上来帮忙,倒显得三福晋可怜,在三阿哥府没了立足之地。” 福晋听了这一番话,骇得脸色发白,冷汗直流。她抓了那拉夫人的手,结结巴巴道:“额娘,那三福晋可如何是好?若是宫中责罚下来,可是要废了她?” 那拉夫人看了福晋脸色,心中一沉,莫非李氏的二阿哥是被她女儿所害?这话那拉夫人不敢问出口,只紧握着福晋的手道:“有三阿哥和大格格,没人会动她。这事没被当面捉住,也就是死无对证,宫中的娘娘和皇上是不会因此发落圣旨指婚的福晋。只要三福晋以后慈善些,好生对三阿哥的其他孩子,就没人会为难她。” 福晋像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连连重复,“对,对,几位阿哥已经死了,谁知道是被人害死的还是身子差病死的,只要三福晋以后慈善,没人会为难她。” 那拉夫人心事重重走了,福晋只让章嬷嬷送了她出府,自己却呆坐在椅子上。已经死无对证,没人会知道的,她对李氏的孩子多关心些,没人会怀疑的。福晋一遍遍对自己说道,又念了一段佛经,超度了弘昐,才镇定了。一回过神,她便察觉刚才太过失态,只怕叫她额娘看出什么来了。好在那拉氏对她自己的亲生额娘放心,只警告自己以后不能再疏忽了,便将事情放到一边。 到下午,弘晖拿了自己自己写的大字给福晋当做生辰礼,福晋高兴地收了,又轻轻摸着弘晖的脑袋问了他今日学了什么。 “上午跟着田师傅学了一篇《论语》,写了几个大字,下午学的是射箭,额娘,儿子已经能拉动一钧的弓了,等过了年,儿子跟阿玛一起打猎,亲在给额娘猎一张皮毛做衣裳。” 看着弘晖开心的模样,福晋觉得为他做什么都值得。 “弘晖的孝心额娘知道,只是你年纪小,现在可不能出去打猎,等你能拉到二钧的弓再去。” 弘晖失落地“哦”了一声,立刻又笑着道:“明年儿子长了力气,多学了本领,就能拉动二钧的弓,到时候再给额娘猎皮毛。” “那额娘就等着你的孝心。”福晋一边笑着说道,一边眼睛往外看,以往这个时候,四阿哥一般都回了府。想着四阿哥怕是回了书房换衣服,福晋便坐着耐心等了,只是一直等到弘晖肚子咕咕叫,都未见到四阿哥的身影,福晋只得开饭。 “额娘,阿玛怎么还没过来啊?”弘晖问道。 “你阿玛有事呢,他昨日已经跟额娘祝过生辰了。好了,你饿了,快些吃饭吧。吃过饭后,便回外院歇着,明日一早还要起来读书呢。” “额娘,我明日早起一刻钟,今天就在后院睡,您看行不行?” 福晋心中是极想答应的,只是想着四阿哥多次说弘晖长大了,再不能娇惯了,便狠了心道:“不行,你如今正长身体,睡眠要充足。你若是想额娘了,明日早些过来便是。” “哦。”弘晖失落地应了一声,低着头扒饭。 以后的日子,福晋想起这个场景,心中总在滴血。若是知道以后,她定不会让他失望,她要好好藏着他一直到长大,娶妻生子。 第28章 宜绵的小厨房 弘晖走后,福晋一直亮着灯等着四阿哥,直到半夜章嬷嬷过来犹犹豫豫地劝着她歇息,才将灯灭了。四阿哥在户部看资料看得目瞪口呆,哪里会记得福晋的生辰。 因四阿哥是皇子,档案室中能公开的资料都对他不隐瞒,四阿哥看了这些东西,只觉得自己从前过得稀里糊涂。比如说他三月到六月初在河南一带治理黄河,当时皇上巡视黄河河源,免去所过各省的赋税。四十二年,河南一带受灾严重,皇上免直隶、江南、山东、河南、陕西、浙江、湖广等省九十一受灾州县赋税。当时官员以受灾严重赋税难交为由想要拦截治理河工的款项,现在想来,不过欺他是个没经验的阿哥罢了。 自己居然受人欺骗,这让四阿哥感到愤怒,却又苦涩,原来,皇子阿哥在各地官员面前是不值钱的,他们恭敬的背后带着鄙视和糊弄。四阿哥抬头看了南档房埋头苦干之人,嘴角掀起冷笑,他们表面上恭敬,只怕心里头也未必吧。这帮狗奴才! 四阿哥心中咒骂了一番,平息愤怒,又翻开另一本文书。康熙年间库银实贮银数?原来是记录国库收入。四阿哥大感兴趣。他只知道皇上富有天下,想要调兵打仗立刻便有粮草供应,修缮殿宇宫阁只要给工部批一张条子,减免何处的赋税不过一句话的事,却不知皇上到底有多少银两可以花销。 康熙四十二年,38368105库平两,3千多万两?四阿哥对这个数目感到茫然。他是贝勒,岁俸银2500两,禄米2500斛,合起不过5000两银子,加上田庄、宫中赏赐以及低下人的孝敬,也不过万两,其中一半要用来给宫中送年礼。四阿哥并不觉得钱少,因为他的收入有限,所以不会想到买兵马、建宫殿、收藏奇珍异宝。但若是他有这3千多万两,那他就能组建一支千余人的私人卫队,配以□□战马;在汤山修建一座避寒的别院,在热河建避暑山庄;穿江南时兴的华服,吃岭南新鲜的荔枝,喝谷雨前的六安瓜片,吃名贵的御田胭脂米。若是以天下为供养…… “主子爷,主子爷?”苏培盛轻轻叫唤着四阿哥。 狂热的想象被打断,四阿哥突然感到后怕,他居然在臆想天下的赋税?别人可知道?四阿哥四处张望,却见屋中空荡荡,只余他们主仆二人。 “各位大人都下差了,走前跟奴才告罪说不敢打扰主子爷,是以并未告辞。”苏培盛连忙回道。 “哦?是嘛?”四阿哥掩饰性咳嗽了一声,无人见到就好。 苏培盛在肚子里偷着乐,四阿哥刚是在想什么,瞧见无人见到所以心中放松?莫非在想女人?苏培盛想,就四阿哥常年不是冷着脸就是冰着脸的样子,就是当了别人面想女人,只怕也无人察觉。 苏培盛不知道他的主子,想的不是女人,而是更诱人更可怕的东西。 “回去吧。”四阿哥轻声道。 因四阿哥在户部耽搁了时间,回到府中的天上天色都晚了,苏培盛害怕四阿哥饿了发脾气,慌里慌急让膳房准备上菜,又亲自给四阿哥换衣换靴,等到四阿哥用过膳在书房消食时,苏培盛才得闲,站书房的台阶上往外看。突然,他看到内院福晋处的灯火,甩手就给自己一巴掌。 “师傅,您这是怎么了?”小德子着急道。 “人老了不中用,这段时间跟着阿哥忙进忙出,倒是将大事忘了。”苏培盛懊恼道。 “什么大事?”小德子问道。 苏培盛也不答话,重重踢了小德子一脚,这个没用的东西,平日看着挺机灵,怎么就不知道提醒他一声,今个儿是福晋的生辰?四阿哥往年一般自己都记得,若是记不得他也能提醒,哪里知道今年因为忙,全忘了,若是日后四阿哥想起,少不得要抽他一顿。 苏培盛心底里求神拜佛,让四阿哥彻底忘了这事,福晋贤惠也别提,免得他要遭殃。 苏培盛倒是多虑了,四阿哥满脑子思绪,根本没工夫想别的。他花了三天,将清朝入关以后各年的贮银数目看了一遍,仔细比对,发现了不少问题,例如康熙十七年,库银明显较少,不足四十二年的十分之一,那一年打三藩,想来皇阿玛并没有让所有赋税入户部库存,而是直接将大部分划到了兵部,若是找到兵部的文书,便可查证他的猜想。只是,四阿哥并不敢这么做。他在户部的文书中体会皇上的治国之道,丝毫不敢将自己这大逆不道的想法泄露。 时间一长,狂热的心总会冷却下来,四阿哥如今面对各类档案文书,已经不敢随便翻开了。这些东西都有毒,他要是心里不静下来,看这些东西只怕要走火入魔。 从幻想中抽离了,四阿哥对工作十二个时辰投注的热情也退下来了,开始关注起他的后院了。首先是福晋,四阿哥还是没记起福晋的生辰,福晋也不敢提,只小心跟四阿哥禀报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又关怀了四阿哥的身体。 跟福晋说话无趣,四阿哥例行公事之后,便去了侧福晋那里。 四阿哥一进屋,李氏笑的热情又亲切,似乎是四阿哥早上才过来,“爷这段时间忙着公事,可得当心身子。我正好也在补身体,刚膳房端上来一锅燕窝,我吃了一碗,还剩了一碗,爷喝了解解渴?” 四阿哥摇头道:“拿燕窝解渴,爷还没那么奢侈。这东西都是女人喝的,你多喝些,对孩子好。” “这孩子可是比他哥哥和姐姐有福,吃了不知多少好东西。”李氏笑道。 “这就好。原先在宫中,有分例在,许多事不方便,如今在外面,你想吃什么跟福晋说一声便是。” 有了四阿哥这句话,她便可以趁机多要些私房钱给孩子存着。李氏心中高兴,嘴里却假意推辞道:“多谢爷体贴,不过府中花销大,若是为了我,又浪费许多银子,倒是不值得。” 四阿哥突然觉得愤怒,若是他有三千多万两的收入,李氏还会推辞吗?便是不宣扬,别人只怕都知道他的情况。四阿哥觉得不甘,连妻妾都缩手缩脚,还算得什么大丈夫? “好了,你好生养着,我前面还有事,先走了。”四阿哥说着,一甩手就走了。 四阿哥很少甩李氏面子,他一走,李氏惊骇地坐着。她说错了什么惹了四阿哥不开心?难道她已经老了,跟福晋一样,开始哄不住四阿哥了吗? “阿玛,阿玛,额娘,阿玛在哪呢?”外面传来弘昀的声音,打断了李氏的思索。 李氏轻轻摸着儿子的头,哄道:“你阿玛有事去书房了,以后再来看你。” “额娘,我都许久未见到阿玛了。”弘昀奶声奶气道。 李氏搂着儿子喃喃道:“会的,我会让你阿玛多来看你。”然后,李氏让奶娘将弘昀抱走,自己坐在榻上沉思。 四阿哥生气走回前院,脑袋已经冷了下来。他知道自己还没有从库银的事中清醒过来,若是再看,只怕入魔更深,于是,四阿哥提笔,写了一封告假的折子,说自己因天气炎热中暑,在府中修养几天。若是不将脑中库银的事压住,四阿哥是不敢再去的。 既是修养,少不得在后院流连,第二日四阿哥又去了李氏那里,哄了弘昀一会儿,并赏赐了李氏一千两银子以及一些名贵补药,算是昨日里莫名对她发火的补偿,但是晚上他并没有留宿在李氏这里,而是去了宜绵的芍药院。面对李氏,四阿哥总有些不自在,李氏太了解他了,四阿哥心情不稳,不想被她看出什么。 宜绵见四阿哥来了,自然开心,管他从哪里过来,她又要得罪谁。 “爷,您要不要瞧瞧我的敞轩装饰地如何了?”宜绵提议。 四阿哥已经没了兴趣,若是以前,他还自鸣得意,现在他才发觉自己太窝囊,不过是一个敞轩,居然要另外改建,实在丢脸。 四阿哥没兴趣,宜绵也很有眼色不多提,而是跟四阿哥说起了别的事情。 宜绵苦恼道:“这些日子天热,连着晚上都热,我晚上做梦还总梦到走路走着就跌倒了,不知道爷那里可有解梦的书,我查查跌倒是个什么兆头。” 四阿哥嗤笑道:“什么兆头,跌倒是骨头软,想必是在长个子,吃得少了,营养不足。”说完,他仔细瞧了宜绵,确实是长高了,初进府跟福晋差不多,如今怕是府中女人中最高的了,不仅长高了,还瘦了,原先脸颊都是肉,看着像个孩子,现在瘦了下来,身段也长了,倒是有女人的样子。 哦,原来是缺钙啊,宜绵一拍大脑,她怎么没想到,缺钙容易办,多晒晒太阳喝点骨头汤就行了。宜绵小小地拍了四阿哥一个马屁,“还是爷懂得多。俗话说缺哪补哪,既然是骨头软了,那便喝点骨头汤。说来奇怪,骨头随处可得,膳房里倒是不喜欢炖骨头汤,而是些稀奇的蛤什蟆汤、珍珠翡翠汤、龙井竹荪,喝来口味甚是奇怪。若是有个自己的小厨房,炖炖汤倒是容易了。”说完,宜绵突然用亮晶晶的目光看着四阿哥。 四阿哥不知道宜绵是话赶话说到了小厨房,还是处心积虑用跌倒这个梦引到他说出骨头软的事,精心设计了一出戏。 四阿哥心中更怀疑是后者。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宜绵,道:“小厨房而已,明日爷就让尤安给你搭一个。可还有什么缺的?” 宜绵这个时候还稚嫩,不知道四阿哥在怀疑她耍心机,她心中都是满满的幸福,哇塞,四阿哥真是许愿池呢,又满足了她一个大大的愿望,有了小厨房,她的小嘴可是要好好挑剔一番了。因对四阿哥充满了感激和钦佩,宜绵甚至有些举止无度,她拉着四阿哥欢快道,“爷,您帮了我大忙,我一定要好好谢谢您,我也不会别的,不如给您做双鞋。” 四阿哥带着一副“看你还怎么唱下去”的心态配合地脱了鞋,任宜绵折腾。宜绵让马全过来给四阿哥洗了脚,并擦干净,然后拿出用来糊窗户的硬纸垫在四阿哥脚下,用炭笔将四阿哥两只脚的轮廓画了下来,喜滋滋地让秋蝶收起来。 “爷穿了多少双鞋,可没见过人这么量尺寸的,你这样倒是新奇。”四阿哥不无讽刺地说道。就这样的人,还能跟他耍心眼,也是他想多了。 宜绵有条有理解释道:“一般只量个大小,只是人的脚长的各不相同,便是大小合适,别的地方也不一定合适,譬如说爷您的脚,第二个脚趾头比第一个脚趾头长许多,若是只量个大小,难免会将第二个脚趾头憋屈了,我这样一量,虽然费些功夫,又不太雅观,可是能保证做出来的鞋严丝合缝。您说是不是?” “倒是有几分歪理。爷就等着你严丝合缝的鞋了。”四阿哥拿了本书翻着,带了些笑意道。 “成,您就等着吧。”说着,宜绵很有干劲地让秋蝶将她的针线篓子拿出来,拿出几块皮子,让四阿哥选喜欢什么颜色。 四阿哥嗤笑一声,“合着你给爷做的是冬靴?现在才七月份呢,爷可得好等呢。” 宜绵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手脚慢,若是做夏天穿的,只怕赶不及,冬靴的话加把劲,今年就能穿了。” “成,冬鞋就冬鞋,可别是明年才能上脚。” “不会不会。”宜绵连忙保证。 四阿哥瞄了她一眼,摇了摇头,看着是女人的样子,行事连个孩子都不如,莽撞又无条理。这样的人自然不能当解语花,但是若是想换个脑子,确是最合适不过的地方了,只因跟这样天真的人说话,根本不用费脑子了。这约莫就是他爱往芍药院跑的原因? 宠个没脑子的女人,也不知道是日子过得太顺还是太不顺,四阿哥意味不明地叹口气,道:“得了,爷委屈点,就当哄孩子了。” 这话没头没尾,宜绵也不打算追究,总归是说她不好。你委屈,我还委屈呢,我个青春美少女,给你做小老婆,难道不亏? 第29章 太监的能耐 四阿哥的性格向来雷厉风行,宜绵的小厨房到隔日便有人来操持了。尤安恭敬给宜绵请了安,问了宜绵的要求。 “有劳公公了。平日膳食还是在大厨房中提的,只是想着有口锅,冬日里热热菜,平日炖个汤水,并无别的要求。公公经验多,便看着做吧。” “格格说的奴才明白了。”宜绵一说,尤安也知道了,这耿格格虽然得宠,但是到底来府时间短,根基浅,尚没升起恃宠而骄的心思,还算好伺候。一个小厨房而已,尤安不只主持多少大工程,当下也不犹疑,按了自己心意吩咐工匠干活,争取尽快将事办完了。免得四阿哥问起没完工,少不得又是一顿训。 芍药院中不大,房屋有限,都做了用处,按理说最好是要重新做一间灶房,只是那样便要打地基还要清理树木,还得去福晋那里批条子拨款,实在麻烦,牵扯也大,尤安便让丫鬟们将右耳房挪出,在最外间搭灶、竖烟囱,省时省力。尤安看芍药院中的人还算识趣,格外施恩在里面耳房搭了石柜,防潮防湿,放些米面粮油之类的杂物再合适不过。按说安灶是大事,要好好看日子,然后选了吉时动工的,只是一个小格格的小厨房实在算不得什么,尤安自己拿了黄历一瞧,选了个最近一个适合破土动工的日子便开始了。 尤安相当于包工头,并不需要亲自动手,他跟人交代清楚了,就搬了张竹榻躺八角亭里休息,马全机灵,连忙上前给他打扇,招呼刘三捶腿捶背,还忍痛将自己存了大半年的私房送了礼。 宜绵得宠,尤安也给马全三分体面,笑着道:“你小子机灵,运道也不错。” “跟尤爷爷比不得,若是小子哪天能混到爷爷这份上,一辈子也算是值了。”马全恭维道。 尤安嘿嘿笑了两声,心中得意,爷爷我跟的是主子,你跟的是奴才,想赶上爷爷,下辈子吧。 马全也不是傻子,尤安选日子敷衍他难道不知道,心里琢磨着这会子这老小子说不得肚子里也没什么好话。不过官大一级压死人,尤安压他好几级,马全一点儿不敢含糊,做小伏低比伺候宜绵还用心地将尤安哄高兴了。 “好了,看你小子还算懂礼,给你提了巧,大厨房的安胖子,拿了膳房两把仓库的钥匙,管着器皿和粮油,他是我同乡,你若是自己没得脸面去要东西,便提我的名字。” “多谢尤爷爷提点,小的给您磕头了。”马全说着,做出感激涕零的样子,磕头也磕得实诚,那砰砰的响声,尤安听了都替他心疼。 尤安看了,叹了口气,“太监想要出头都不能把自己当人看,你小子低得下头软得下膝盖,说不得有大造化。只是,腰杆要挺直了,给主子做了什么,别让人不知道,功劳白给了别人。” “多谢爷爷看得起小子,以后小子一定常去孝敬爷爷。我瞧着爷爷跟我家里的亲爷爷长得差不多,不如您就认了我这个干孙子吧。”马全顺杆子爬,想认人做干爷爷。 “以后再说,以后再说。”尤安连忙摆了摆手,他可不缺干孙子,马全这样的还入不了他的眼。 马全心里也不失望,前院的大太监,在阿哥眼里比苏爷爷只差一等握了实权的爷爷,哪里是那么容易攀上的,若不是耿格格得宠,只怕他连见上一面都难,像钮钴禄格格和武格格院子里的太监,不就挨不着边。 马全好生伺候走了尤安,等小厨房竣工了,立刻打了尤安的大旗到大厨房跟管器皿和粮油的安公公拉近乎。 “安爷爷好,前院的尤安爷爷让我来跟您问好,他这段时间忙,没空来看您呢。”安公公刚看了马全,连眼都没抬,等马全一提了尤安,立刻热情起来了,“你小子还认得尤公公?”尤安是前院伺候的,在主子爷那里都排上号了,比他这个厨房的管事可是要值钱多了。 “我跟尤爷爷是同乡,上次尤爷爷给我们格格建小厨房,看小子还算机灵,便提点了小子几句,还说安爷爷您也是我们同乡呢。”马全跟他们自然不是同乡,不过有什么要紧,自打进被内务府分派到四阿哥这里,他老家都换了好几回,也没个人认真追求。 安公公看马全一口一个“爷爷”叫的亲热,还以为马全跟尤安认了干亲,态度更亲热了,“你小子也算能耐,攀上尤安。行了,你今天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马全连忙舔着脸道:“小子特意过来拜见您老,顺便求点儿东西。您是厨房管事,我们耿格格刚建了个小厨房,除了个灶台,连个碗都没有,还请爷爷您行个方面,手头上漏点东西,就够我们格格感激不尽了。” 这库房里的东西又不是安公公自己的,拿来做人情一点儿不心疼,他一挥手豪气道:“得了,看在尤安面子上,你小子想要什么,就过去取吧。”说着,派了个小公公跟着马全去库房。 马全弓着腰道了谢,也不手软,看着合适都让人给装上,青瓷碗、铁筷子、铁锅、铜壶、瓷勺子,装香油酿醋的长嘴瓷壶、装盐五香调料辣子的瓷盅、装蒜头腌菜泡菜的粗琉璃罐、装燕窝鲍翅的细琉璃、用来腌白菜萝卜的粗陶瓷缸、装水装米的大缸,五花八门的东西都收着。 被安公公指派的小太监看得目瞪口呆,这可是要将库房搬空不成? 马全看人脸色不好了,才住了手,笑道:“得了,就这些,哥哥也别看着多,其实都是些不值点钱的东西,这库房里存的齐全,若是专门到外头去买,不知道多麻烦。” 出了器皿库,马全又去给安公公请安,偷偷塞了一锭银子过去。这个是宜绵专门给他用来送礼的,他自己的私房花光了被刘三“说漏了嘴”,宜绵立刻赏赐了他五十两,还赏了个鼻烟壶,马全留着没舍不得,下回再有大太监过来了,他正用来孝敬。 安公公就喜欢真金白银,用手一摸,看着挺实称,笑得不见眼,又让小太监带着马全去了食材库,喜得马全直给他磕头。四阿哥给了宜绵小厨房,自然不吝啬里面的锅碗瓢盆,便是没有尤安的关系,禀报了福晋,这些东西也是能得的,只是如今有了尤安一句话,马全找了安公公,既省去了找福晋的麻烦,拿多了些别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拿的这些东西都是要记档的。 安公公让马全去了食材那里拿东西,就是格外的恩惠了。这些东西不记档,权当是送给了芍药院。宜绵的分例都在大厨房,小厨房吃的喝的都要自己花钱买,现在能从大厨房拿点,可是得了好大的便宜。这回,马全做事谨慎了,米面粮油捡着必要的拿了些,珍贵的东西不敢动,还给管事的太监请了好几次安。 那太监被奉承地开心,大手一挥道:“马公公也别客气了,燕窝、核桃、枸杞这些好东西不敢给,白糖、芝麻、蜂蜜这些少见的,你也拿点,绿豆、黄豆、玉米、荞面、干枣这些不值钱的你尽管拿,免得耿格格说咱们小气。” 马全可不客气了,又挑了好些东西,都用□□袋装着,连着前头挑的东西,足足装了一大车。他给膳房拉车的太监几个银角子,托他拉到芍药院。那太监也不要银子,为的是结个好人缘:“哥哥别客气,都是份内的事。” 马全如今兜里饱满,也不省这点子钱,死活给那太监塞口袋里,又帮着推车。等到了院门口,芙蓉院的两个太监周福和小康子见了这满大车的东西,心里头直痒痒,瞧瞧,都是伺候格格的,别人家的太监多得宠,就他们两个运道不好,伺候个不得宠的格格,更可怜的是,便是在这不得宠的格格这里,也没啥地位,平日里就扫地洒水,干些粗活。 周福和小康子两个对看一眼,把手里扫把丢了,麻利给马全推车,“马哥哥歇会儿,这点小事就让小的代劳了。” 马全将周福的手一推,这事可不敢让芙蓉院的帮忙,叫格格看见了,还以为他与别人勾结呢?听见响动的刘三也飞跑着过来,脚下一用力,将小康子甩到一边,自己推,“不劳两位费心,我们芍药院里有人。” 周福和小康子讪讪住了手,又垂着头拿起扫地有一下没一下的扫着地。 核桃站院里瞧了个清楚,气鼓鼓对钮钴禄氏道:“格格,您瞧瞧那两个背主的奴才,居然巴结芍药院里的太监起来了,真是丢人。” 钮钴禄氏听了,只皱着眉头不说话。这两日芍药园里的响动,她听得清楚,同样是格格,她连四阿哥的面都难见,耿氏却哄了四阿哥给她建敞轩、建小厨房,又时常赏赐,她到底差在哪里呢?是容貌吗?还是心性?钮钴禄氏不相信四阿哥是个只看脸的俗人,所以钮钴禄氏不想任命。 核桃还在一个劲地抱怨,没看到钮钴禄氏双手握得死紧指甲扣进肉里的样子,那嬷嬷却见着了,她用眼光狠狠扫了核桃一眼,骇得她住了口,才对钮钴禄氏道:“我瞧着格格不爱用太监,只是丫鬟只在内院活动,太监却能前院后院走,认识的人也多,有时候比丫鬟还有用。” “多谢嬷嬷指点。”钮钴禄氏悄悄将手松开,脸上露出笑容,又让核桃将两个太监叫来,赏了银子,温柔道:“在我这里伺候,委屈你们了。” 周福和小康子两个吓得立刻就跪了,这格格人不得宠,脾气可不小,可别是看到他们巴结了芍药院的太监,要来打板子的吧。 “你们别怕,我也不是要责怪你们,只是往日将你们闲置在一旁,想着有些不妥。以后提膳的事就交给你们了,我虽然不得宠,但是现在手里头还有些银子,你们在膳房若是行不开,便拿了银子过去。”钮钴禄氏笑道。 这是要重用他们?周福觉得今儿个真是好日子,他连忙磕头道:“格格可别小瞧了自个儿,您是旗人老姓,内务府出来的下人心里都敬着您呢,赶明儿我再打点一二,膳房里的人必定客气着呢,不说别的,就是要个糕点什么的,肯定没个二话。” 钮钴禄氏对糕点不感兴趣,她高兴的是,总算有点儿起色了,今儿她能得到膳房的糕点,明日就能得到库房的珍宝。 “行,你先从嬷嬷那里拿十两银子,不够了再过来要。”钮钴禄氏轻声道。 哪个太监不想出头?周福立刻磕头,领了十两银子,心里琢磨着该怎么攀关系。 提膳是核桃的工作,如今叫个太监顶去了,核桃自然不满,死死瞪着周福,周福仍然弓着腰谄笑着,却不说话。核桃无法,又找钮钴禄氏抱怨,“格格,膳食可是大事呢,若是那周福对格格不利,随便动点手脚,格格就要遭殃了。” 钮钴禄氏严厉看着核桃道:“我已经决定了,你不要再说了,以后你就管着针线,无事不要出门。” 这还是钮钴禄氏第一次对她这么严厉,核桃立刻红了眼出了门。 钮钴禄氏自认聪明,却用了比宜绵更久的时间才将下人安排在合适的位置上。在深宅大院里生活,聪明不显露在能读多少书会多少才艺上,而是能最快适应生活,找到生存之道之上。宜绵不聪明,但是她天生有能生活得更舒适的本能。 在宜绵自己心中,自己还是很聪明的。芍药院里的屋子有限,耳房全做了别的用处,马全刘三歇脚的地方没了,玉兰和瑞香住的地方也没了,另外四阿哥还给她的小厨房配了个厨娘和一个小丫鬟帮工,这两人也没地方安置。宜绵想了想,将原先用来待客的右明房给秋蝶、玉兰、瑞香三个住,秋蝶等的暗房给秋月、厨娘刘大姑和小帮工秋雨住。至于周全和刘三,则暂用着用来装粮油的小耳房。看人马都收拾齐妥了,尤其是小厨房里满满当当摆上了吃饭的家伙儿,宜绵心里满满的成就感。 刘大姑刚过来伺候,正是要显出本领的时候,一安置好,她便立刻给宜绵炖了一盅银耳莲子红枣汤,亲自端上来,“格格您尝尝,可合口味?” 银耳汤而已,有什么合不合口的,顶多是糖多糖少的区别,秋月撇撇嘴,觉得这刘大姑不是个实诚人。 宜绵却很高兴,这可是自己的小厨房做出来的东西,再普通的东西,它也是好的。她满足地喝了一口,心中又将四阿哥感激了一遍。多好的人啊,虽然脸臭点,嘴毒点,但是就冲这有求必应的劲头,就讨人喜欢。 第30章 侧福的邀请 宜绵得了好处,只当四阿哥面冷心热,并不深究。但是,府中其余女人却在研究她这个人。 “耿格格倒是得宠,进府不到一年,便连自己的小厨房和厨子都有了。你那小院子都快装不下伺候的人了。”多嬷嬷对那拉氏道。她说的轻松,显然并不将宜绵的这点宠爱放着眼里,毕竟已经有一个更得宠的在前头,宜绵实在算不得什么。 那拉氏面色却比多嬷嬷严肃。四阿哥什么人,她再清楚不过,冷心冷性,又守着规矩,很难对一个人这么热乎,听说建的那个敞轩亲自设计图纸,还改了两次,这个小厨房更是出乎她的意料,便是侧福晋得宠的时候,四阿哥也只是赏赐些珠宝首饰,别的也没见他关心。耿氏看着是个胆小又谨慎之人,难道比李氏手段更高超?那拉氏心中生疑。想着,那拉氏又叹了口气,高超也没法,她现在是抽不出手管这小格格的事了。 三福晋的事情已经在京城里传开了,前两日惠妃娘娘宣了大福晋进宫,昨日三福晋也被荣妃娘娘叫去了,听说红了眼出宫门,只怕这两日便有嬷嬷过来宣她进宫了。那拉氏在心中咒骂三福晋,既然做了,为什么不做得干脆些,被人抓住把柄,倒要连累她了。她该如何应对德妃娘娘呢?要不要先做些什么表示贤惠绝无害人之心?那拉氏想了想,决定按兵不动,一动不如一静,若是做得太多,到让人觉得是心虚了,不如等娘娘问过话后,再谋后策。 那拉氏的心思暂时落不到宜绵头上,但是李氏却用整个身心在恨着宜绵。四阿哥自从那日甩袖子走之后,再没来过,而是去了芍药院好几次,还赏了小厨房,大格格每次过来都用担忧的眼神看着她,似乎她这个额娘已经失宠了。李氏愤愤地想,我怎么会失宠,而且还是因为个上不得台面的格格? “耿格格最近风光,铃儿,去请她过来一趟,我要跟她好好叙叙。”李氏一边喝着茶,一边冷着声道。 “主子,若是耿格格不过来呢?”铃儿担忧道。 “你是死人吗,难道连个格格都请不过来?”李氏将手上的杯子往铃儿面上一摔,铃儿吓得身子一缩,连忙磕头道:“侧福晋放心,奴婢这就去,一定将耿格格请过来。” “滚。” 铃儿听了爬起来就跑,一路不敢耽搁,飞快到了芍药院。刘三远远见她来了,跟秋蝶禀报了。侧福晋那里的人过来就没好事,上次她是跟着宜绵去侧福晋那里请安的,现在想起来都不舒服。格格这回更得宠了,只怕侧福晋的手段更多了。秋蝶很是犹疑,要不要让两个媳妇子将铃儿拦在外面。 “让她进来吧,就是她不存好心,总是侧福晋身边的人,怠慢不得。”马全看秋蝶不出声,低了声道。 马全最近很得格格欢喜,而且确实有两分能耐,秋蝶对他的意见也不小瞧了,无奈让人进来了,铃儿一路顺畅见到了宜绵,恭敬请了安,道:“今日天气好,我们侧福晋无趣,便想跟耿格格说说话。不知格格可有空?” 宜绵笑嘻嘻道:“承蒙侧福晋惦记,只是这些日子天热,我有些不适,只怕过了病气给侧福晋,等改日我身子好了再拜访侧福晋。” 铃儿听了心里一沉,这个耿格格如今得宠胆子大,这么扫了侧福晋面子,让她如何回去交差?铃儿不死心,笑着又道:“想必格格是中暑了,这个是不过人的。格格若是身子不舒服,不如乘个软轿子过去侧福晋那里乘凉,侧福晋屋里四周都放了冰盘,倒是比格格这里凉快。” “多谢铃儿姑娘的好意,只是我身子不舒爽,倒是不想动弹。让你白跑了一趟,真是对不住了。”宜绵笑道。 见软的不行,铃儿扬声道:“身子不舒服不想动,我也是知晓的,只是侧福晋说了,一定让格格过去一趟,格格若是不去,只怕侧福晋不高兴。” 宜绵脸上笑容不变,这可威胁不到她。侧福晋没法子直接罚她,无非是跟四阿哥吹枕头风,但是上次她跟四阿哥报备了,侧福晋那里高危,她胆小不敢过去。 “虽说中暑了不过人,但是侧福晋是双身子,更是该警惕,今日我是万万不敢打扰的。日后等我身子好了,亲自去给侧福晋请罪,铃儿姑娘还是请回吧。”宜绵慢悠悠道。 铃儿咬了咬牙,心里恨宜绵软硬不吃,最后狠了心跪下道:“耿格格是善心人,我也不隐瞒,上次我未将格格请到后院住,被侧福晋罚了一场,若是这次再叫格格不过去,只怕侧福晋要剥了我的皮,还请耿格格救我一命。” “你快起来,若是叫别人瞧见,还以为我怎么了你。”宜绵看铃儿跪着,心里头嫌恶,这是来将她的军呢?只是她身份低,不能不理会,总不能让人传出她惩罚侧福晋丫鬟的名声来。她连忙让秋蝶将铃儿扶起来,只是铃儿却死死不动,嘴里说道:“格格若是不答应,我便不起。” 这不是无赖吗?秋蝶气得厉害,跟瑞香两个将铃儿硬拉了起来,只是铃儿却还要跪,宜绵看她在这里歪缠地难看,只能无奈道:“行了,你回去吧,我换换衣服就过去。” “格格这身珍珠蓝的衣裳就正好,跟侧福晋藕荷色不同,却跟头上的绿色玛瑙配得好,哪里还要再换?不如现在就跟我走吧。”铃儿连忙道。 这丫鬟还真想拿捏她不成?宜绵板着脸道:“铃儿姑娘先回吧,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反悔。你若是把我当个软柿子捏,就别怪我翻脸。” 铃儿被唬得一跳,不敢再多说,连忙告辞了。 她一走,秋月急得直跳脚,“格格,这可怎么办?听说侧福晋不是个好相与的,近身伺候的都挨过她的打,若是生气了,拿起杯子就要砸人。格格碍了她的眼,侧福晋可别想出什么歹毒办法来对付格格。” 怎么办?还能不去?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宜绵也不管秋月,回屋换了身衣裳首饰,带着秋蝶一起去后院。 “成了,别皱着眉头,难道她还能吃了我不成?”宜绵打趣秋蝶。 “自然是不能,只是侧福晋到底身份放在那里,若是要罚格格,也不是没有办法。”秋蝶叹气道。 “放心,到时候小心应对便是,侧福晋是个聪明人,不会平白无故树敌的。”宜绵安慰她。 秋蝶反问道:“可是,您抢了侧福晋的宠爱,现在不就是敌人?” 宜绵听了也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在内心堤防着了。一路快走到后院,宜绵被热情迎进了侧福晋的屋子。 李氏笑着招呼宜绵坐下,又亲自奉了茶,“妹妹总算是来了,好些日子不见,耿妹妹倒是长发了不少,如今更好看了。” 这亲切的画风,让内心做好了迎接风雨准备的宜绵大吃了一惊,干笑着说了几句“哪里哪里”便不知道说啥了。 李氏又拉了宜绵的手,亲切地道:“耿妹妹用不着客套,我们一起伺候着四阿哥,相伴的时间还长,合该亲亲热热的。姐姐是什么样的人,时间长了耿妹妹就会知道的,我这个人最是心直口快,一点儿事都藏不住,若是对了脾气,最是好相处。耿妹妹有什么话,只管对我说。” 宜绵呵呵傻笑了两声,当自己是个没嘴的葫芦。姐姐妹妹亲亲热热这一套,她还没学会,所以不好意思,只能叫侧福晋冷场了。 看宜绵只是笑着,李氏意兴阑珊放了她的手,还嫩着呢,也不用多费心思,直接对付着就成。她喝了口茶,斜眼看了宜绵一眼,道:“耿妹妹是不是以为我叫你过来,是想拿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来害你?” 这个犀利的侧福晋才是她熟悉的嘛。宜绵松了口气,“侧福晋说笑了。” 李氏嗤笑道:“你也别否认。真是可笑,一个格格再得宠,还能比得过子嗣?实话跟你说吧,我也没将你放在眼里,没个孩子,宠爱都是虚的。你以为凭了些花招,得了四阿哥的眼,就能在这后院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若真是这么想,那可真是太天真了。” 宜绵看她与四阿哥相似的笑容,心里明白,侧福晋不是她能招惹得起的。宜绵也不想招惹,这是钮钴禄氏的boss,轮不到她来打。她认真道:“侧福晋说的道理,我明白。虽四阿哥这些日子进了我的院子几回,又赏赐了些东西,但是比起侧福晋,我算不得什么。萤火之光怎敢与皓月争辉?侧福晋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只要我做的到的,一定不推辞。” “你倒是个识趣的,我也不想为难你。问你几个问题,你若是老实回答了,自然有赏赐。” “侧福晋请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氏盯着宜绵,看她一脸的坦诚,轻笑了声,多么认真的样子,眼神也真挚,看着就让人相信,年轻果然是好,装什么都像。她也不绕弯子,将自己想知道的直接问了:“说说你平日是怎么哄四阿哥的吧。” “若论对爷的了解,自然没有人比侧福晋更厉害。我没侧福晋的才能,不会弹琴作画,平日四阿哥过来了,不过给他捶捶腿捶捶背通通头,另外说几个笑话,让四阿哥放松一下。四阿哥平日上差,忙着大事,想必绷紧了弦,回了家,自然是想轻快一下。大格格二阿哥是四阿哥的骨肉,用童言童语必能更哄四阿哥开心。”谎话的最高境界在于半真半假,她没捶背捶腿,但是确实是说了笑话哄四阿哥开心的。当然,她自己不觉得好笑,只是四阿哥觉得她在用生命搞笑。 李氏直了身子盯着瞧了宜绵许久,见她仍然满脸镇定,转而拉了宜绵的手笑道:“妹妹真是个心善的,也不藏私,姐姐感激不尽,我这里还有些亮丽的首饰,妹妹拿回去戴吧。”说着,便有一个瘦高个的丫鬟抱出来一匣子首饰出来。 想来也推辞不过,宜绵便大方受了。 “打扰了侧福晋许久,我告辞了。” “行,你回去吧。”李氏甩甩手,却不起身。那瘦高个丫鬟代她送了宜绵出去。 “那是侧福晋的大丫鬟,从宫里带出来的,叫.春儿,听说最得侧福晋宠信,跟铃儿那般经常挨打的不同。”待走远了,秋蝶在宜绵耳边轻声道。 春儿回了后院,看李氏还坐在那里发呆,出口问道:“主子可是在想那耿氏的话有几成真?” 李氏反问道:“你认为呢?” “奴婢认为五成怕是真的。” 李氏听了,喃喃道,“爷已经不是年轻的时候了,他已经没有心思哄人了,他的心都扑在大事上了,到了内院是为了轻快。可惜我明白的晚,倒是惹了他生气。” 春儿笑道:“怎么会晚?主子又不是宋格格武格格,四阿哥怕是一辈子不进她们的门了。您有大格格和二阿哥,肚子里又怀着一个,四阿哥肯定会再过来的。到时候您再想着哄他开心不就成了?” 李氏立刻振奋起精神,“你说的正是,我还有机会呢。春儿,你去让大格格做点点心,待会儿让人送到前院,就说大格格孝敬她阿玛的。若是爷过来了,你就将二阿哥抱过来,见了孩子,爷一定会开心的。” 春儿一直伺候着李氏,从大格格出生起就看着的,对她感情很深,现在听李氏这样说,心中替大格格不值,主子将担风险的事派给大格格,却将露脸的事留给二阿哥,真个心偏到后脑仁了。只是春儿也知这事就算劝了只怕主子也不听,只能无奈去找大格格了。 “额娘让我做点儿糕点送到前院?”大格格塔娜问道。 春儿点头,又犹豫道:“格格若是不得空,不如跟侧福晋商量一下。” “不用了,我现在就有空,多谢春儿姑姑心疼我,只是额娘吩咐了,塔娜自然要尽心。”塔娜低声道。她何尝不知道去前院送糕点或许遭阿玛厌弃,只是她懂事,不想让自己额娘失望罢了。 春儿看着她消瘦的小脸,安慰道:“格格也莫担忧,您的名字是四阿哥亲自取的,塔娜是东珠的意思,只能贵人才能佩戴,在四阿哥心中,您就是珍贵的珠宝,他一定不会怪罪你的。” 大格格听了,立刻露出笑颜,是呢,阿玛一贯是心疼她的。 第31章 福进宫 “格格,拿了侧福晋这么多赏赐回去,若叫福晋那边的人看到如何是好?”上了桥,出了侧福晋的地盘,秋蝶才将自己的担忧说出。 “好了,别皱着眉头,看看这荷花池多好看,以前一直不得空,今日难得出来了,好生看一眼。”夏天正是赏荷的好时机,七月里荷花开得还旺盛,荷塘中种了不同品种的荷花,白荷粉荷都有,开花时节也不同,靠着桥这边的已经凋谢了,结了莲子,在池塘中央的都是朵朵鲜花,看了就让人心生喜欢。微风带来荷花的香味,蜻蜓蝴蝶在荷花池上飞舞,夕阳扫下金光,宜绵觉得这景色美得让她心静。 秋蝶虽然自己没有心赏荷,但是看格格站着不动,便道:“格格若是喜欢,不如让管着池塘的太监摘些鲜嫩的回去插在瓶子里。” 宜绵摇头,“不用,隔得近,以后傍晚时分天气不热了,亲自过来看便是。” “那摘些新鲜莲子回去吃?” 宜绵一拍巴掌,“这个可以有。今儿天色也晚了,这事明儿让马全去办。”管荷塘的是太监,让马全去正合适,秋蝶这样漂亮的丫鬟,还是少跟太监接触,免得被占了便宜。 回了院子,秋月看宜绵秋蝶不仅毫发无伤地回来了,而且还带了赏赐回来,可是惊呆了,“侧福晋这出的是哪招?难道是要挑拨您跟福晋的关系?” “别瞎说。”秋蝶瞪了秋月一眼,至于为什么要赏东西,她也是说不清的,宜绵跟侧福晋说话的时候,她被铃儿拉走了。 宜绵看一屋子人都慎重,笑道:“好了,你们也别嘀咕了,将东西收进库房,福晋那里也别担忧,明日我过去解释一下便可。” 宜绵不担忧,是因为她已经认清了自己的地位,比起福晋和侧福晋如大树般根深蒂固的地位,她自然还是随风摇曳的藤蔓,只是如今她已经找到可以攀附的高墙,便是没有树给她爬,她也不必担心埋在泥土里。反而是旁边的两棵大树,还需要她来装点色彩。宜绵也不贪心,她只需要靠着墙,获得一点营养水分,自个人自在生长,不想跟人争奇斗艳。 第二日,宜绵跟福晋请安。她已经许多天没过来了,而钮钴禄氏隔一天便来一次,武氏更是天天过来做冷板凳,她在福晋阵营显得太散漫了。只是福晋身边却没个人给她冷脸色,章嬷嬷亲自在院门口接了她,笑着问她可还缺什么,“格格在福晋这里不必客套,若是短了什么,说一声便是,嬷嬷亲自给你选好的。” 宜绵笑道:“多谢嬷嬷,我暂不缺什么。” 进了院子,那拉氏也满脸堆笑,“好了,不必行礼。” “礼不可废,福晋看着脸色有些不好,可是昨晚上没睡好?”宜绵行过礼后,关切问道。 那拉氏脸一僵,才笑道:“多谢耿格格关心,天热,晚上睡的不踏实。” “是啊,这天真是热,我昨晚上也到半夜起风了才睡。” “可不是。”那拉氏笑着回道,只是心神有些不属,刚才多嬷嬷的身影闪过,不知是不是宫中的嬷嬷在路上了? 宜绵看福晋没心情应酬,打算快战快决将事情说了,“昨日我去拜访侧福晋,她将用不着的首饰赏了我。总是偏得福晋和侧福晋的好东西,我心中过意不去,特意给福晋和侧福晋做了双鞋,福晋看可还喜欢?”说着,宜绵从秋蝶手中拿出给福晋的鞋递给章嬷嬷。 “耿格格有心了,这鞋针脚细密,怕是费了不少功夫。”那拉氏敷衍道。 “福晋客气了。我跟侧福晋见得少,到不知她喜欢,福晋您快帮我瞧瞧,看着颜色她可还喜欢。” 那拉氏听了宜绵这话,才打起兴趣瞧了宜绵又递过来的一双鞋,做工布料都比不得刚送她的那双,更主要的是,耿格格将得了李氏的赏赐和送的回礼都明白说了,这是在向她表忠心呢。那拉氏笑了笑,道:“耿格格不必如此小心,你我是放心的。我还有些事没处理完,耿格格回去忙吧。” “多谢福晋信任,不打扰福晋了。” 那拉氏笑着将宜绵送走,一回屋子,连忙招多嬷嬷进来,“可是娘娘派人来了?” 多嬷嬷点头,“有小太监看见宫中的马车驶进王大人胡同,立刻过来禀了我,如今只怕快到府门口了。”这两日宫中的嬷嬷就要过来,福晋让多嬷嬷盯着,多嬷嬷在离四阿哥府不远的地方安排了几个小太监看着,宫中马车与别的不同,一眼就能认出,小太监一看到高粱大架的马车,立刻撒腿往府里跑。 那拉氏还想着要不要换身衣裳,章嬷嬷便将人领了进来。 那老嬷嬷一进屋不等福晋说客套话,就立刻请安,“给四福晋请安。” 那拉氏连忙将人扶起,“周嬷嬷客气了,快些请起。不知您过来,可是娘娘有什么事吩咐。” 周嬷嬷正着脸道:“福晋说的正是,主子有好些日子没见到您和十四福晋,让奴婢过来请你们明日进宫。” 这嬷嬷说话做事一板一眼,姿态又摆得足,虽然话语客气,可是语气像是对着奴才一般,那拉氏听了心里不舒服,可是不敢表示丝毫不满,这可是娘娘跟前得用的嬷嬷,只怕比她们儿媳妇更得娘娘信任,那拉氏可不敢得罪了。 那拉氏连忙道:“劳嬷嬷回禀娘娘,儿媳妇不孝,让娘娘惦记了,明日我一定早早进宫请安。” 周嬷嬷道:“也不必太早,巳初过去便可,那个时候娘娘正好读完经书。” 那拉氏尴尬一笑,连忙说道:“嬷嬷提醒的正是,我一定巳初过去。” “福晋晓得便好,奴婢还要去十四阿哥府中,先告辞了。” 福晋也不敢留着人喝茶,多嬷嬷硬着头皮给她塞了个荷包,周嬷嬷收了,大大方方收进兜里,到让人哭笑不得。 她一走,多嬷嬷长松了口气,“果然是宫中伺候娘娘的嬷嬷,老奴每次见了她都头皮发麻。” 那拉氏不好说,她也怵这老嬷嬷。 “倒是娘娘身边的王嬷嬷更可亲,往前都是王嬷嬷过来的,今儿不知为什么换成了周嬷嬷。”多嬷嬷又道。 那拉氏一听,脸色也变了,娘娘派了更严厉的周嬷嬷过来,是什么意思? 多嬷嬷看福晋脸色不好,恨不得自己打嘴,什么不好说偏说这个,主子又不是个心宽的,这不是惹她担忧?多嬷嬷小心找补道:“或许是王嬷嬷身子不舒服,或者有事,娘娘才派了周嬷嬷过来吧。这事是三福晋惹出来的,福晋您不过遭了池鱼之殃,想必娘娘也是知道的,叫您过去不过走个过场。” 那拉氏却安慰不好了,提着一颗心,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涂了厚厚一层粉才敢进宫。她在宫门口等了一会儿,到看到十三、十四福晋的马车,才跟着她们一块进了宫。原来昨日,王嬷嬷去了十三阿哥府中。 “这三嫂真是害人害己,她做了错事,连累我们名声都不好。”十四福晋抱怨道。 那拉氏和十三福晋两个对望一眼,都没搭腔。 十四福晋一个人说的没意思,而且在宫门口,到底不敢太放肆,只能恨恨住了口。 到了永和宫,那拉氏等恭敬给德妃请了安,都低着头,等着挨训。 德妃看了一笑,“好了,我叫你们进来,不是骂人。皇上传旨让各宫娘娘管教一下皇子福晋,但是我瞧着你们几个都是懂事的,断然不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 十四福晋连忙笑道:“娘娘能相信我们,儿臣真是感激不尽。儿臣平日连只蚂蚁都不踩的人,哪里会想到害人?十四阿哥的骨肉,自然便是我的骨肉,好生养着,难道以后长大了不孝敬我不成?不说长大了,就是现在,大阿哥养在他额娘跟前,见了我这嫡额娘也是笑个不停。” 十四福晋快人快语,一向在德妃这里放得开,德妃也喜欢她这爽利性子,听她说完,连连点头,“这样便好。孩子只要真心对他好,必然会感恩。” “娘娘说的正是。弘晖总说要教二弟骑马射箭,他阿玛看他小拦住了,两个孩子都不乐意呢。”那拉氏笑道。 德妃也点头,却未说什么。 十三阿哥府上只有一个格格,十三福晋说了些小格格的趣事,德妃也只是笑。 “好了,你们懂事,我也知道。孩子的玛法是皇上,外面多少的前程由得他们挣,不必把眼盯着自己的府上。以后兄弟们长大了,相互扶持着,不比一个人强?回去后,好生待侧福晋、格格,子嗣丰厚才是福,才得皇上看重。你们也不必做那小性子事,为了自己儿子伤了别人的孩子。若叫我知道了,绝不轻饶。”说到后来,德妃的语气越加严厉。 “谨听娘娘训示。”三人连忙跪下,恭敬答道。 出了宫门,那拉氏的背上都是汗,心中却松了口气,娘娘这关总算是过了。 永和宫中,德妃望着刚刚那拉氏坐的地方出神,周嬷嬷立在一旁伺候着,并不出言。 “嬷嬷,你瞧着四福晋和十四福晋两人心性如何?”德妃问道。 “不敢言主子过错。只是娘娘问了,奴婢便斗胆一说。十四福晋性子跳脱,看着不好相与,但却不是个狠心的。四福晋心思深,奴婢看不透。”周嬷嬷语气严肃道。 “不止你看不透,我也看不透呢。我记得四阿哥还有个孩子,皇上亲自赐了名,叫弘昐,只比弘晖小三个月。可惜不到三岁便走了。” “还请主子宽心,小孩子体弱,怕是病死的也说不定。” “是啊,都知道孩子体弱,得了一场风寒,多吃了块糕点,落了水,多晒了会日头,就病了去了,所以害他才容易呢。”德妃失神道。 周嬷嬷知道主子这是想起了胤祚阿哥。多可爱的孩子,名字取得好,刚刚进上书房读书,字就得了皇上夸奖,嘴也甜,见了人就叫,永和宫里的太监宫女都喜欢得不行,莫说娘娘还念着,她心里想起来都觉得难受呢。 德妃在舔着自己的伤口,李氏也在感伤自己的儿子。她前些日子光顾着盯芍药院,倒是错过了一个大消息,直到昨日宫里来了嬷嬷今日福晋又进了宫,她才知道三福晋害人宫中震怒的事。额娘的弘昐,不知道宫里的娘娘能不能为你做主呢? 李氏将春儿唤过来,“你去放出风声,就说弘昐阿哥死的不明不白。” 春儿看着李氏,犹豫道:“主子,这能行吗?这事已经过去了好久,现在突然冒出这样的消息,一听就是人放出来的,便是四阿哥也是不相信的。” 李氏也知道失去了好时机了,若是趁着三福晋那里的事刚闹起的时候散出去,肯定能被有心人炒起来。不过她还是坚决道:“不管有没有用,总要试一试。” 消息不是直接从后院里传出来的,而是从杂役里面传开的,很快传到前院和外院。福晋回府的时候,章嬷嬷慌忙将事情禀报了,“福晋大事不好了,府里到处都在传弘昐阿哥是被害死的,说的有头有尾,还说是吃了不好的东西。福晋您管着膳房,这是往你身上泼脏水呢。” 过了宫中一关,那拉氏知道大义站在她这边,她已经不怕了。她镇定道:“嬷嬷不要听信这些子虚乌有的话,四阿哥如今正当着差,传这些话的人是败坏府里的名声,连累阿哥呢。您找两个大力气的嬷嬷,将多长了舌头的都抓起来狠狠打,府门也关严了,没有我的令牌,不许人从内院出去。” 那拉氏镇定了,章嬷嬷也有了主心骨,也不做胡乱猜测,而是挺直腰板抓人树威,用雷霆手段将这闲言打压下去。不一会儿,噼噼啪啪打板子的声音便在各处响起,听得人心惊肉跳。 “听着真吓人,格格若是不爽利,不如回屋躺着?”秋蝶道。 “没关系。听听也好。”听了,便知道厉害了,心就不会飘,做事也更冷静,人也更警醒。她早上从秋月那里听了弘昐阿哥中毒死的消息,并没有当回事,倒是隔壁的芙蓉院闭了院子,只让提膳的太监进进出出。幸亏秋蝶马全等机灵,没有乱走动,若是犯到福晋手里,她便是求情也无用的。 宜绵吩咐道:“让那两个媳妇子将院门守严了,只准马全出去。” “知道了,格格。”秋蝶不敢耽搁,立刻就去了。 “格格,您说会不会是真的?”秋月战兢兢问道。 “什么是真的?” “弘昐阿哥被毒死的事。” 宜绵狠狠瞪了秋月一眼,“不准说一个与这有关的字。” 秋月缩了缩身子,道:“格格,奴婢不是说那个,奴婢想说的是吃食上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奴婢跟刘大姑和秋雨住一个屋子,听那刘大姑说是家里的丈夫孩子怎样怎样,心里头担忧,若是她家里人被人拿住了要挟她做出不利格格的事,可如何是好?” 哪个不是拖家带口?便是年轻的丫鬟,不也有兄弟姐妹?如瑞香秋月这样的,小选进内务府,然后分到皇宫或皇子宗室府中当差,家里父母兄弟在外头,谁都能威胁。宜绵是个小角色,对她感兴趣的不多,这个其实不必担心。 不是内务府出生,像刘大姑这样一大家子签了卖身契由人牙子买到府中来的,也有些。刘大姑的男人在外院的厨房,儿子也跟在外院伺候着。四阿哥爱用太监,那些没净身的人他用得少,内院更是一个都没放进来,许多差事上用的都是女人。这样的人,只有府内的人才能拿捏。这个当然还是要防一防的。 秋月的担忧,也不算没有道理,但是她更多的是为了自己,她也是内务府出身的,除了会打探消息,怕是灶上也学了一手,想要取代刘大姑,好加重在她心中的分量。丫鬟会算计,宜绵已经不反感了,她笑道:“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以后你跟着刘大姑两个一起在灶上忙活。” 看格格许久不说话,秋月还担心格格是看透了自己的心思心中不喜呢,如今听了这话,立刻磕头谢恩,虽然格格看透了她的心思,但是仍然决心用她,便是她的机会。 后院 “侧福晋,福晋将消息压下来了,再没有人敢提,怎么办?”春儿问李氏。 李氏恨恨地拍着桌子道:“传,继续传,内院不好传,便传到前院,我的弘昐喝了一碗栗子粥便送了命,总有人要下去陪他。” 第32章 侧福的愤怒 李氏使了大力气,消息在前院传的沸沸扬扬,苏培盛陪着四阿哥一进府,小德子连忙慌慌张张过去找他,只是瞧着四阿哥脸色好像不好,连忙躲开。 “是谁鬼鬼祟祟的?”四阿哥沉声问道。 “奴才小德子,请主子安。”小德子哆嗦着腿上前请安。 “有什么事?” 苏培盛给小德子眨眼睛,有什么事千万别说,阿哥这会儿心情不爽。 “没什么……什么,奴才过来给师傅请安。”小德子结结巴巴道。 四阿哥重重踢了小德子一脚,“快说。” 小德子跪着一句一顿道:“奴才听到些太监传闲言碎语,请师傅过去惩治一下。” 四阿哥很厌烦这样问一句说一句的,他给了小德子一个二连踹,没什么耐心地说道:“再不说清楚,拖出去打死。” 小德子再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将听来的八卦倒给了四阿哥,“今日一大早杂役太监私底下都在说弘昐阿哥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才生了大病,内院里福晋打杀了一批奴才,没人再说了,只是外院还是传的厉害,奴才训斥了两个人,却没什么用处。” 四阿哥听了,也不管跪在地上的小德子,喊来苏培盛,厉声道:“将杂役太监都拖过来打,等交代了是谁开始传的,这些人打死勿论,其他人也别放过,打满二十大板再说。” 苏培盛不敢耽搁,带了人去屋里抓人。这时候杂役太监都下工了,都呆在屋里面,他们集中住在最偏的地方,大通铺,一屋子十多人,身强力壮的太监进去抓人,一个抓一个,二话不说,拖出去就打板子,等将哭爹喊妈的声音打没了,苏培盛才开口,“要想少受点皮肉之苦,将最开始散播谣言的交代出来,要是说不出来,都打到死。” 太监没骨气,也怕死,立刻就有人相互指认,他是从谁那里听来的,一串串交代了,苏培盛也不管是不是攀扯,让人耐心地一个个梳理了,揪出了三个,三人都喊“冤枉”,说自己是从谁谁那里听来的,攀扯的确是外院的大太监。苏培盛知道若是由着他们说,肯定能找出罪魁祸首出来,可是只怕也将不相干的人连累了,说不得连他都要受排揎,杂役太监不值钱,小德子既然将事情都归到他们身上,苏培盛也不想再找麻烦,自己亲自动塞住了他们三个的嘴,又让人狠狠打,打得人皮开肉绽了才停手。 苏培盛踢了踢最外边的人,道:“若是有口气,自己能休养过来就是你们的造化,还能回来当差。若是死了,就怪自己多长了嘴,没下拔舌地狱拔了。” 其他人看得心惊胆战,却又暗松了口气,打死了他们三个,这事就算了了吧?可是又害怕苏培盛还想追究,一时忐忐忑忑,许多人吓得尿水横流,连着涕泪血水流在地上,真个肮脏。 “来人,其余人各打二十大板,好生记着教训,是嘴长还是命长。若是记不住,下次一边割舌头一边打死。”苏培盛撂下这句,转身走了。 苏培盛耀武扬威走了,有人躲在黑暗里不忿地往地上吐了口水,倒是大部分都是松口气,总算是又捡了一条命。再打二十大板听着吓人,但是总要有人干活,只怕打的水分多,机灵的回屋去掏银子,破财减灾。 马全和刘三两个都住在太监所,两人住一个屋,离着杂役房只隔了一排房子,听到外面传来的凄厉声音,两人都抖索着身子,死死缠着被子。 “当初去了前院,我还当丢了前程,现在想着,前程也要命去挣。到耿格格那里虽然前程差些,最少命能保住。”过了好一会儿,刘三才低声道。 “你前头还有个刘三,就是被打死的。”马全阴测测说道。 刘三听了心里更凉飕飕了,呜呜哭着鼻子,“怎么要保命就这么难呢?” “当然难,所以才要向上爬,爬高了,就多披了一层皮,像今日这事,肯定不是杂役太监起得头,可是苏培盛师徒两个缺德,让他们填了命。”马全叹气。 “苏公公不是说,若是养好了,还回来当差吗?”刘三哽咽道。 “杂役所的那帮太监,哪个容得下他们活着?他们推出来受死的,没死成就要成祸患。当然是宁愿他们死了,也不让他们祸害其他人。”马全清幽的声音在夜里听了十分骇人,刘三想要捂住耳朵,又怕漏过了这些真知灼见,只能忍耐着听下去。 “好了,睡吧。记好了,自己少长了张嘴,我不想见到第三个刘三。”马全说完,一蒙被子倒头就睡了。在被窝里,他却在害怕地淌眼泪。内院里伺候的太监都住在这一排房子里,昨晚上他出去出恭,亲眼瞧见侧福晋那里的大太监刘海跟前院的太监说话,说的什么他没听到,但今早上弘昐阿哥的事就宣宣扬扬闹了起来,肯定跟刘海脱不了干系。 马全当时见了就害怕,猫着身子回来的,但是他不知道刘海两个人瞧没瞧见他,若是瞧见了,只怕要杀人灭口的。自己伺候的不过是个格格,侧福晋那里只怕没什么顾忌,这条小命可是悬着了。想着,马全又流了两滴泪,不敢睡踏实了,生怕现在就有人来取他性命。 书房里,四阿哥听了苏培盛回报打死了三个太监,仍不解气,怒气冲冲地道:“这帮奴才,死不足惜,却想坏了我的大事。” “主子爷息怒,这帮杂役太监都没出过府,福晋将门户把的紧紧的,没一句瞎话传出去。今儿打了人,明儿就消停了,生不起波澜。”苏培盛弓着腰道。 “这事福晋处置的对。你去前院看看福晋安置了没有,若是没有,立刻回来禀报。”四阿哥说道。 “奴才瞧着前院的灯还亮着,想必福晋还在理事。”苏培盛连忙道。 四阿哥立刻去了前院,那拉氏看到他,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四阿哥是不是相信了流言过来治她的罪,还是过来有别的事。 “你这事处理的好。以后再碰到这样的事,抓起为非作歹的人打死勿论。” 四阿哥一句话就安了那拉氏的心,她立刻笑道:“爷认同就好,我还怕手段太过严厉,让爷嫌弃。只是我又想着,爷现在有差事,若是由着这些谣言传的沸反盈天,不免坏了府里的名声,连累爷的差事。” 四阿哥点头,福晋大局上一向把得准,倒是省了他一些心力,想到三哥编书的差事被皇阿玛停了,四阿哥越发感激福晋,难得笑道:“你做得对,这事是外面的小人看我得了差事眼热,特意散播出来的,若是不及时阻止,明日爷的差事就黄了。” 那拉氏听了,嘴角一僵,只是她却不敢不顺着四阿哥的心意往下说,“爷说的正是,只是侧福晋那里还望爷跟她说一声,免得她听到谣言,做出不恰当的举动。” “你说的对,我这就去跟李氏说一声。” 李氏见了四阿哥,还以为是大格格送的糕点起了作用,哪里知道外院闹了那么多的事情,大格格的糕点根本没人管。前院的事刚发生,李氏的太监不敢过来传消息。 李氏笑着迎了四阿哥进门,“爷,您过来了。弘昀下午还说想您呢,不如我让人把他抱过来?” 四阿哥摆摆手,“天色晚了,我下回再来看他。今天府里传弘昐的事,你不要跟着参合,这都是外头的人在闹事,为的是让爷在皇上面前颜面扫地,好搅黄了爷的差事。” 李氏听了一愣,突然觉得四阿哥很陌生,说出来的话她听不懂,她情不自禁提出自己的疑问:“爷说的什么,这事跟福晋有关,跟爷有什么关系?”只是说完,她又有些后悔,这不是将散谣言的事揽到自己身上? 四阿哥却摇着头叹气,李氏还是见识短浅了,怕她趁机拿捏福晋,四阿哥便跟她解释道:“修身治国平天下,家宅不修,何以成事?这事不仅是福晋的名声,更涉及到我的能耐。三嫂被宫中罚抄佛经,三哥手上的差事也停了,在兄弟中更是抬不起头。我们府上,自然要引以为戒。” “难道爷就不怀疑三福晋真的害死了几位阿哥?”李氏更想问的是,难道爷一点不怀疑福晋害死了弘昐? 四阿哥沉默片刻,才道:“三哥府上的事确有蹊跷,死的阿哥太多,只是太医说过,孩子生的早,父母身子没长全,孩子自然体质差,是以宫中也好,各皇子府也好,排在前头的孩子容易早夭。你莫要多疑,凡事听福晋安排。”说着,四阿哥甩手走了,他自认为解释地够清楚了,李氏应该能想明白,而不是怨恨福晋,作出不适之举,让小人得逞。 四阿哥一走,李氏呆坐在位子上,说什么孩子体质差,为什么早出生的大格格活了下来,大阿哥也活了下来,就是弘昐死了?四阿哥已经被福晋蒙蔽了,已经听不进她的话,她也已经不了解四阿哥了,李氏的心里充满悲哀。 隔日,那拉氏派人叫李氏和几个格格叫过来,语气严肃道:“昨日四阿哥在外院处置了太监,你们怕是都听到了风声,以后还请侧福晋和格格管好自己的奴才,莫连累府里的名声。四阿哥当着差,一举一动都要谨慎,若是被后院拖了后腿,我万死难辞其咎,是以你们也别怪我心狠手辣,抓到了嚼口舌的人就打死。”说完,那拉氏的目光特意扫过李氏,带着严厉和胜利的光芒,李氏你以为散播些谣言就想害我吗,我要让你自食其果。 看着那拉氏眼里藏着的得意,李氏握紧了双手,害死了她的儿子,居然还以此为资本跟四阿哥邀宠,那拉氏,是你逼我的,别怪我无情了。李氏松开了自己的手,轻挪着嘴唇,对那拉氏露出个诡秘的一笑,那拉氏心中突地一跳,慌了一下。只是,这感觉倏地一下就过了,那拉氏还沉浸在喜悦中,并未将此当一回事。 “好了,你们回去吧,侧福晋你留下。”那拉氏道。 等人都走了,那拉氏才噙着笑对李氏道:“侧福晋这些日子肚子里怀着孩子,又有别的琐事要忙,只怕大格格和二阿哥顾不过来,不如将大格格和二阿哥放到我这里来教养,等侧福晋生了再把孩子带回去?想必我跟四阿哥说一声,他也是赞同的。” 李氏心中已经不怨恨了,不过她还是做出气愤的样子,“那拉氏,你不要欺人太甚。四阿哥是不会同意的。” “四阿哥若是知道侧福晋怀着孩子还忙碌不停的事,只怕会同意的。”那拉氏笑道。 这是威胁?李氏忍了忍,才笑道:“福晋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大格格年纪大了,倒是能照顾弟弟,我也有些余力,自然都用来照顾他们,就不劳烦福晋费心了。四阿哥为了府里的事着急上火,又亲自处置了人,福晋一贯是体贴的,想必和我一样,也不想四阿哥再烦心。” “侧福晋说的正是,可不能让四阿哥再操心了,既然侧福晋有心思照顾孩子,我也不讨嫌,生生让你们母子母女分离。”那拉氏说道。 母子分离?李氏心中恨不得大笑。那拉氏,你会将今天一遍一遍回味的。 李氏回了屋子,将春儿叫过来,“你去将刘海悄无声息弄死。” 春儿吓到冷汗直流,这还是侧福晋第一次要她杀人,她结结巴巴道:“主子,四阿哥不是已经说了吗,只是府外的小人作祟,何必再多此一举,让人怀疑?” 李氏摇头,“我还有大事要做,不能有把柄在别人手上,刘海无论如何都要死。你若是没这能耐,我找别人便是。” “奴婢从来没有做过,怕是做得不好,连累了主子。”春儿苍白着脸道。 李氏似笑非笑道:“成,你下去吧,顺便将秋儿喊进来。” 秋儿是春儿的亲妹妹,今年刚小选进内务府,有幸分到了四阿哥府上,是春儿求了侧福晋将她分到后院,为的是姐妹两有个照应,哪里知道是将妹妹推向火坑。这事她已经知晓,便是秋儿做了,侧福晋也不会让她好受了,何必再连累一个秋儿?春儿咬着唇,艰难道:“主子恕罪,奴婢这就想办法。” 李氏满意地笑道:“我相信你的能耐。你一向忠心,以后若是好生听话,我过两年便将你妹妹放出去嫁人。” 春儿苦涩地磕头谢恩。 侧福晋身边的太监刘海喝多了酒跌死了,就像是一块小石子投进了河里,起了一点波纹便了无痕迹,太监的死法千奇百怪,这个不是可笑的,也不是最离奇的,除了马全偷偷给他烧了柱香,别人都懒得搭理。 “下辈子投胎,别做太监,也别进高门大院来伺候人,就在平民百姓家里好生过一辈子。”马全将门关好,点燃了香,低声嘟哝道。 祭拜了刘海,马全心里大松了口气,刘海被杀人灭口,他小命算是无忧了。 第33章 福彰贤名 宜绵从福晋那里出来之后,松了口气,这两天有打严的感觉,她很怕被伤及池鱼,如今福晋开过了会,这事算是过去了,以后也不用这么小心了。 “格格,这是从荷塘里刚摘上来的新鲜莲子,您尝尝?”一进屋,秋蝶就将一碟子已经剥好的嫩莲子摆出来。 宜绵拿了一颗放进嘴里吃着,新鲜又甘甜,一吃就停不住口,直到将一碟子全进了肚子才笑道,“你还记得这事呢。” “瞧格格说的,奴婢就这么不中用,光顾着看热闹连正经差事都忘了办?”秋蝶故意委屈道,又问宜绵要不要再吃一些,若是想用,她便立刻让人拨。 宜绵道:“你把莲蓬拿过来吧,我自己一边剥一边吃,若是叫人剥好了,只怕要吃多了。” “莲子性寒,用多了确实不好,格格您就一边剥着玩,一边慢慢吃。奴婢再让小厨房炖碗温补的当归羊肉汤中和一下。”秋蝶道。 “成,你去吩咐吧。”宜绵道。 “有了小厨房,真是方便了许多。格格如今想吃个什么,咱们自己就能做了,就是有些耗银子,就这两天,就花了二两银子采买食材,这还是大厨房看格格面子,只收了材料钱,没多要。幸亏格格不光只有月例钱,若不然只怕用不起这小厨房。”秋蝶笑道。 格格只有100两的年例,半年发一次,七月的时候刚将下半年的发了,只是赏赐人,又要花销,这50两早用完了。宜绵听秋蝶这样说,停了剥莲子,道:“你去把银子都拿过来,我数数还剩多少。” 秋蝶连忙将梳妆匣拿来,从下面的隔层中抽出一张100两的银票和10个银锭子,另外又从匣子中倒出一堆零零碎碎的银角子,“原先有两张银票和20个五两一块的银锭子,银锭子花了一半,有张银票前两日让周全去换成散的了,又赐了他五十两,如今只剩下碎银子和这张银票了。” 宜绵到四阿哥府中,总共发了三回银子,一共150两,又从家中带了300两银子过来,450两银子,如今却只剩下不到一半,难道她的花销竟然这样大?若照了这样的速度,只怕明年她就要将家里的陪嫁全花光了。宜绵问秋蝶,“怎么花销这么大?我都没感觉花了银子。” 秋蝶想了想,叹口气道:“若不是今日算了,奴婢也不知道在阿哥府花钱要这么凶。原先在家中,格格一个月才五两银子,都是够用的。在四阿哥府上,一进来就要给下人看赏,吃喝都要打点,平日来个人传话都要赏赐,若有做点什么,更是要撒银子。不说零零碎碎的花费,光是秋桃出府,格格送了20两,马全又给了50两,这两笔花销就占了小半。” 宜绵点点头,这样一算,就是合理了。她还是从家里拿了银子过来,才能施开手脚,像宋格格、武格格两个,怕是家里支援的少,所以平日做事才那样低调。倒是钮钴禄氏,行事作风比她还大方,只怕家里补贴得更多。 宜绵现在发愁如何赚银子了,福晋阿哥赏赐的都是首饰布料,也不能拿出去换银子,更不敢打做绣活出去买的主意,宜绵都能想象被四阿哥知道了他斜眼骂人的样子,“爷就这么穷,连你个格格都养不起,还要靠你做绣活赚钱?你是嫌钱少了还是命长了?” 不如直接跟四阿哥要点儿钱花?宜绵有些跃跃欲试。只是最后还是打消了主意,她不能真把四阿哥当做许愿池,什么都找他要,不只是怕四阿哥厌弃了她,更怕她自己生了非分之想,以为四阿哥能满足她一切要求,将一颗心都依赖在他身上。他是整个后院的男人,不是她一个人的,她不能光依赖他,而是要靠自己努力好好活着。 宜绵正发着愁,秋月过来禀报红杏过来了。宜绵连忙示意秋蝶将桌子清理干净了,红杏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宜绵素手剥白莲的美好样子,而不是一副为钱发愁的俗人相。 “格格真是悠闲,这莲子看着新嫩可口,怪不得格格喜欢。”红杏笑着奉承道。 宜绵示意红杏坐了,“你若是喜欢,便拿些回去。” 红杏坐了半个绣墩,嘴里称谢,“多谢格格赏赐,奴婢就不客气了。” “从荷塘里摘的,不值当什么。” “对格格来说自不值当什么,只是奴婢们位卑,若是想得却不容易。”红杏笑着道。 宜绵笑了笑,知道红杏是奉承她,并不当真。福晋身边的大丫鬟,脸面只怕比不得宠的格格还大。 看宜绵只矜持笑着望着她,红杏也知道寒暄够了,笑道:“光顾着跟格格讨东西,倒忘了正经事,福晋刚和嬷嬷在整理库房,看库房堆压了不少好料子,怕时间久了失了色泽,便吩咐奴婢过来请格格们过去选几块,好裁制衣裳。” 宜绵楞了一下立刻笑道:“多谢福晋赏赐,我这就过去。” “那奴婢先告辞了,还要去钮钴禄氏格格那里跑一趟呢。”红杏道。 “秋蝶送送红杏。”宜绵悄悄对秋蝶摇了摇头,秋蝶点头表示明白。她从装莲子的筐子拿了两大束莲蓬给红杏,“这莲子嫩得很,吃着不错,你尝尝。左右天色还早,待会儿去钮钴禄氏格格那里也不迟。” 红杏以为秋蝶说这话是想着让耿格格先去选了好料子,故意让钮钴禄氏格格晚去,她给了秋蝶一个会心的微笑,还十分识趣地跟她说了好些闲话,才带着两大束差不多三十只莲蓬先回屋,顺便在屋里剥了两个莲蓬吃,才起身去钮钴禄氏那里,心里想着,拖了这么久,该差不多了吧。 红杏出了院子,宜绵招秋蝶过来,问道:“没生气我没给她赏赐吧?” 秋蝶苦笑道:“她一心以为我们要给钮钴禄格格使坏呢,哪里还在意给没给赏赐?格格呀,这事要被钮钴禄格格知道了,只怕也会误会。为了几个银角子平白得罪人,也不值当,不如就别省这些银子了。奴婢家人都被太太照顾得好好的,肯定不缺银子,奴婢的分例就给格格用着。” 宜绵叹口气道:“我哪里能用你的银子,你得存起来作嫁妆呢。你说的也对,不能因小失大,以后不乱省了,该花的地方还花着,看能不能想法子开源。” 为了怕钮钴禄氏误会,宜绵让人瞧了芙蓉院,等钮钴禄氏到了芍药院门口时,特意跟了她一起过去。 “都过来了。你们年纪轻,这些布料子颜色鲜亮,正合适你们。回去都做了衣裳,穿的漂漂亮亮的,让四阿哥看了也高兴。”那拉氏笑道。 宜绵几个不仅分了好料子,珍贵的珠宝首饰也和不要钱一样发了,除了李氏,其余人都高高兴兴的,女人哪个不想打扮的美美的?福晋要扮贤惠,肯定不止让她们打扮,还会让四阿哥到处去看看,如钮钴禄氏这般难见四阿哥一面的,激动得心都跳起来了。 云缎、宫绸、纱、杭细、高丽布,都是好料子,全不是分例内的,福晋大方分了,也一再鼓励她们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宜绵自然不浪费,招来瑞香和秋月两个,让她们看看做什么好。 瑞香先说话:“云缎是好料子,只是现在穿有些厚了,倒是这匹月白纱好,下摆处绣一大片绿色荷叶和红色荷花,最是应景。” 宜绵点头,“照你说的做。福晋给了这许多料子,至少还要做一件,秋月你也选件料子。” 秋月选了更华丽的蓝素缎,宜绵也点头,道:“你们各做各的,抓紧些,多余的布,你们自己拿去绣荷包。” 这布料子是裁过的,差不多有10米,做旗装只用一半,若是剩下的都能给她们,那可能做一件衣裳了。瑞祥和秋月自然不敢现在就做,但是这是上等的布料,好生留着,出嫁了都能当压箱底的好东西。两人立刻谢恩。看她们高兴的样子,宜绵想着,以后院里的人,就不赏银子了,赏东西。这次福晋还赏了不少首饰,她的首饰盒堆满了各色内造东西,从家里带过来的民间首饰,可以用来赏人。 宜绵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若是让四阿哥知道了,只怕又要嗤笑她芝麻点的事,便要为难得好像天塌下来了。只是,四阿哥现在没空想别的,而是揣摩面前这位李大人的用意。他到户部已经半个多月,一直呆在南档房看文书档案,户部官员见到了,都是恭恭敬敬,但是主动上前结交的,却无一人。 “下人一时升迁,喜不自禁,倒是失了态,四阿哥若是无空,下官便改日再请阿哥喝酒。”李卫对四阿哥拱了拱手,就要告辞。 “李大人客气了,我正好有空,与大人喝一杯也无妨。”四阿哥说道。 “多谢四阿哥赏脸。四阿哥客气了,叫我李卫便是。在皇子面前,可不敢称大人。”李卫喜不自禁,拉了四阿哥就要走。 四阿哥一贯不爱与人亲近,皱了眉头将李卫的手甩开,李卫看了也不尴尬,而是笑着道了一声恼,“小人无状了。” 四阿哥道:“无妨,李大人不拘小节,是个磊落人。” 二人不咸不淡聊着,出了户部衙门,李卫领着四阿哥去了一家酒馆,直接进了雅间。四阿哥瞧着这酒馆上下装修还算雅致,桌椅也干净,松了松眉头,想来饭菜也干净。 “想必四阿哥没来过,这家‘楚天香’是刚开的,菜品还算能入口,小人倒是光顾了好多回,与这酒楼的主人也算熟识,所以才能轻松要得这雅间。”李卫笑着介绍道。 四阿哥听了又皱眉头,李卫是朝廷正经官员,居然以认识走商之人为傲。 李卫不知四阿哥心情,继续说道:“四阿哥可别小瞧了这酒楼的主人,要在京中开起这样一家上下三楼的酒楼,那都是有硬关系的。” 四阿哥不想跟人听这些市井闲谈,很想起身就走,只是既然出来了,若这样就走,倒显得半途而废了。四阿哥便忍耐着。好在酒菜上得快,也算合口,四阿哥吃了几筷子,举杯道:“恭喜李大人高升。” 李卫一口喝尽,才开口道:“一个郎中而已,算不得什么。四阿哥能捧场出来喝酒,下人才该敬您一杯。”说着,又是一饮而尽。 四阿哥倒是喜欢喝酒爽快之人,与他对饮了两杯,才松了眉头。 李卫又找了由头跟四阿哥敬酒,四阿哥酒量不行,敷衍着喝了一杯,李卫敬酒就喝,也不管四阿哥喝没喝,一连喝了五六杯,才像是喝醉般,高声道:“痛快痛快,人生在世,就是要喝好酒,睡美人。我李卫,以后一定要穿仙鹤补子的官服,顶戴红宝石,住圣赐之宅,娶高门贵女。” 四阿哥听了虽觉得狂妄,但是到不厌恶,何人没有壮志,说出来的都是坦荡之人。他拱着手道:“李兄好志向。” 李卫拍着胸脯道:“能得四阿哥一声赞,李卫荣幸之至。四阿哥看着面冷,其实心热。户部众人不敢跟阿哥多说一句,我李卫却知道四阿哥是个热心人。今儿,我还有一事相求,希望四阿哥能答应。” 对李卫的评价四阿哥不以为然,只是冷声道:“李兄有什么,但说无妨。” 李卫眼光发亮,手上却乱挥着装醉,“家里做些小买卖,看我在京中稳定了,便想在京中开个铺子,多积些家业,只是我一个户部郎中,顶不得事,只怕铺子没开张,就被人给欺负了。小人想着,不如将这铺子挂在四阿哥名下,到年底给四阿哥三成红利,不知四阿哥意下如何?” 看四阿哥脸色发青,双眼圆瞪着,李卫连忙又说道:“外地人在京中开铺子,都是挂在各王爷贝勒名下寻个保护,譬如说这楚天香,便是靠在裕亲王名下。皇子中,打着九阿哥旗号的铺子,少说也有十家。若是四阿哥不同意,只当小人说了醉话。” 四阿哥听了,怒气突然散了。李卫不是大胆要拉他开铺子行商贾之事,而是借他名号好方便行事,这是京中惯例,他不知晓罢了,而不是别人胆大包天。四阿哥不认为李卫在撒谎,而是在想自己为什么孤陋寡闻。其一,当然是他冷面,吓走了许多人,其二,怕是他没什么分量。用红利借名号,自然找那名声大又好相与的打交道。以前没人找他,现在李卫找了他,自然不是看出他面冷心热,而是觉得他有些分量。 四阿哥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李卫,直看得他额头冒汗,才道:“李兄看得起我,我也不推辞,这事既是惯例,便按惯例来,我也不多要你银子,只是你也别借了我的名号胡作非为,若是被我知晓了,只怕李兄头顶乌纱帽难保。” 李卫心中松了口气,这四阿哥真是难打交道,吓得他差点要跪地求饶了。他也不敢装醉了,恭敬道:“四阿哥宅心仁厚,我就知道一定会应了。您放心,小人家中为的是求财,不会做自断生路。” “李兄不必客气,你我随意称呼上随意便是。不知李兄怎么有把握我会应了你?”四阿哥缓声道。 “四阿哥看得起,我就冒犯了。”李卫不再自称“小人”,“进户部的除了四阿哥,早先还有别的宗室,都是颐指气使,嫌这嫌那,唯有四阿哥不仅平易近人,更是勤勤恳恳,一看便是面冷心热之人,若是诚心求了,肯定不会拒了。”李卫不敢说的是,他倒不管四阿哥是不是面冷心热,进了户部做小伏低,自然是有抱负有野心,这样的人,会拒绝送上门又无甚风险的银子?别以为皇子阿哥身份尊贵不缺银子,他们打点人,不照样要银子开路? “李兄好见识。我敬你一杯。”四阿哥与李卫举杯共饮,十分相得的样子。 第34章 四阿哥休沐 清朝体制制度大多沿袭明朝而来,衙门上都是询休,十日一休沐,今天正好是休沐之日。四阿哥昨晚上喝多了酒,回来了蒙头就睡,今早上醒来,觉头痛不止,让太监按了好一会儿才好些,用过一碗稀粥,他让苏培盛过来去请了旗下奴才过来。他三十五年随从皇上征讨噶尔丹,掌管正红旗大营,当时正红旗下便有心思灵便之人投到他门下,当时年少,四阿哥只随便选了几人,如今想来很是有些后悔,若是选了能力杰出大有前途之人,如今手上也有可用之人。 片刻之后,四阿哥便冷静了。皇上最恨党羽勾结,大阿哥和太子的外家都被连根拔起了,他还是安生些,免得惹了皇上厌弃。搜罗一两个可用之人,既不打眼,又方便自己,倒也可行。 四阿哥正在寻思间,苏培盛的声音响起,“主子,哈丰阿到了。” “这么快?”四阿哥惊奇了一声。 “奴才在胡同口碰到他。”苏培盛回道。 胡同口碰到?四阿哥心中疑虑,口中却道:“请他进来。” “奴才哈丰阿,参见四阿哥。”哈丰阿是旗下奴才,见了四阿哥行跪拜之礼。 “请起。”四阿哥冷声道。 “多谢主子。奴才今日正想过来拜见主子,不想主子也想到了奴才。不知主子有什么事吩咐奴才去做。”哈丰阿虽然是学识渊博的意思,但是他本人却是个五大三粗的武夫样子,说话大嗓门,话也说的直白。当然四阿哥能叫他办事,他自然不是个莽夫。 “没什么要吩咐的,跟你打听些事。你住在领地上,平日也去酒楼饭馆,不知可否知道这些铺面都是挂在谁名下。”四阿哥沉声道。 “这个奴才还真知道些,每逢发俸禄时,旗兵们手上有两个闲钱,会请奴才去酒楼喝酒吃菜,我们常去的‘醉仙居’听说是挂了庄亲王名号,晚上去的‘天香楼’确是九阿哥的。”说着,哈丰阿还漏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四阿哥便知道,这“天香楼”,约莫就是妓院了。难道九弟这样荤素不忌,连妓院都接?他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看四阿哥沉吟,哈丰阿直低着头,不敢说话。 过了片刻,四阿哥才道:“没事了,你回去吧,以后若是碰到挂了九阿哥名号的铺面,你留心一下便是。” “奴才知道了,多谢四阿哥抽空见奴才,奴才这就告退了。” 四阿哥摆摆手,哈丰阿这才倒退着走出门。 许多事一时也想不明白,四阿哥拿起笔记下,又在书房翻了会书,到用过午膳之后才去了后院。按了惯例,他先去了福晋那里,说了几句,知道府中一切都好,四阿哥又到了侧福晋那里。 李氏穿着一件玉色绣折枝堆花旗袍,又戴一枝丽水紫磨金步摇,看着非常华丽,虽怀着三个月孩子,却肚子不显,看着甚是苗条。只听她笑盈盈道:“爷过来了。” 四阿哥看着李氏今日打扮,眼前一亮,夸赞道:“今日这打扮不错。” 李氏摸了摸步摇的垂珠,笑道:“前两日里福晋赏赐了不少布料和首饰,我甚是喜欢,这衣服还是连日连夜赶出来的,首饰也是天天换着带。” 这事四阿哥刚才也在福晋那听了。他点头,看来李氏和福晋关系好了不少,居然主动说了福晋好话。 不等四阿哥说话,李氏又继续道:“我去把弘昀和大格格叫来,想必他们都想着阿玛呢。” 四阿哥本想和她好好说几句话,不过想到许久未见孩子,他便道:“也好,你去让人把他们叫过来。不知弘昀长高了些没有,大格格能多用些饭了吗?” “孩子们过来,爷不就知道了?”李氏将下巴略微一抬,轻笑道。这个笑是四阿哥最熟悉的,略带着轻佻,却最是勾人。 “阿玛,阿玛。我好想你。”弘昀一进屋,就大叫着冲到了四阿哥的怀里。 “没规没矩的,还不快跟你阿玛行礼?”李氏训道。 “他还小,规矩以后再学便是。”四阿哥回道,又仔细看了弘昀,“你小子又长胖了。” “哪有,弘昀想阿玛都想瘦了。”弘昀立刻嘟着嘴撒娇。 “阿玛可没看出来。” 看着四阿哥哄弘昀,李氏眉角眼梢都是温柔。看了好一会儿,大格格才进来,恭恭敬敬给四阿哥和李氏请了安。 “塔娜看着也长高了些。最近身子可还好?”四阿哥将弘昀放下,笑着问大格格。 “多谢阿玛关心,女儿这些日子都好。阿玛身子可好?”大格格缓缓道。她说话慢,却语句清楚,声音婉转,让人听了心里很是舒服。 四阿哥欣慰道,“塔娜懂事了,知道关心阿玛。阿玛身子也好。” “塔娜快十岁了,该是懂事的年纪了,年初还有人下帖子约她出去游玩,只是我想着她还未种痘,不敢让她出门,塔娜听了还不高兴,我想着,不如今年就给她种痘?免得孩子以后不好出门。”李氏笑着道,看着随意一提,手尖却颤抖。 大格格听了,愣了一下,随后才收回惊诧。 四阿哥想了一下,才道:“你说的也不差,塔娜确实该种痘了,我看她身子差,一直拖着,只是若是再不种,大了只怕更危险。不仅塔娜,大阿哥也满了七岁,合该种痘了。我去安排一下,选了合适的地方布置一番,让塔娜和弘晖在天气清爽的时候过去。” 李氏开心极了,大笑道,“爷考虑的周全,塔娜就交给爷了。” 弘昀和大格格两个在屋子里呆了一会儿,大格格识趣道:“阿玛额娘,女儿还想着回去弹会儿琴,先告退了。” 李氏却摇头道:“不用急,我也许久未听你弹琴了,你先去旁边屋子里等着。” 大格格不解,却很听话地去了隔壁屋子。 “福晋将好料子都赏赐下来了,趁着天色还早,爷不如去瞧瞧其他妹妹?”李氏笑着对四阿哥道。 她的大方让四阿哥诧异了,若是以往,李氏一定是想办法留着他不走的,便是怀着孩子也要让他用过晚膳才罢,想来如今是受了福晋影响,也做贤惠样子。府中妻妾和谐也没什么不好,四阿哥便道:“我听你的,你去跟塔娜弹琴吧。她性子软,若是弹得不好,你千万不要训她。” “瞧爷说的,我自己的女儿,难道还不心疼。”李氏又飞瞄了四阿哥一眼,抛了个媚眼。 “看你,哪像个孩子的额娘。好了,我走了。” 李氏在门口目送了四阿哥离开之后,去了厢房,在门口呆呆看着端坐着的女儿。 “额娘?”大格格看李氏盯着她瞧却不进屋,疑惑地喊了一声。 “额娘的塔娜长大了,能为额娘解忧愁了。”李氏回过神,慢慢走了进去,摸着大格格的脑袋,轻柔地说道。 大格格聪慧地接道:“额娘有什么吩咐塔娜的,塔娜一定做到。” “什么都做吗?” 塔娜犹疑地点点头,“额娘生我养我,恩比天高比海深,塔娜就是死了都难报一二。” 李氏突然觉得眼眶湿润,她用帕子抹了泪,咬着嘴唇道:“额娘无奈,只怕真要让塔娜做件为难的事了。只是现在不能说,你先回去吧,过两日我再跟你说。” 大格格心情沉重跟李氏告辞。 四阿哥出了后院,到芍药院时,宜绵正换上了新做的月白色绣了大片荷花的旗袍,戴一枝玉垂扇步摇,她身量高,身体初见曲线,走起路来婀娜多姿,四阿哥看了也欢喜,轻柔将她扶起。 四阿哥一贯冷着脸,宜绵瞧他满脸的温柔,很是有些不适应。她想着刚才听马全在耳边嘀咕四阿哥从后院过来了,便猜测这大约是刚才哄孩子时嘴角残留的柔情,只是不知道柔情能对着她维持多久。 “想什么呢,看着魂不守舍的。”四阿哥问道。 “啊?”宜绵结巴了一下,实话不能说,只能飞快胡诌道:“想晚上吃什么。最近总是吃些骨头汤羊肉汤,腰间的肉都收不住了,该是吃点清淡的了。”说着,为了加强可信度,她还用手拉了拉腰。 四阿哥瞧着宜绵用手在腰间拉动赘肉的样子,刚见她的惊艳感顿时散得干干净净,这个只光有个得体的空架子,骨子里却是没长大的。得了,他又来哄孩子了。 抱着这样的心态,四阿哥仔细看了宜绵最近练的字,又检查了她的棋艺有无进展,最后黑着道:“你这些日子就光顾着吃了?字写的毫无进展,棋更是越下越差。” 我也不知道你要检查啊?宜绵一脸的无辜。四阿哥看了更是火气,这就是个不知道上进的。 “成了,爷也懒得训你,若是下回再这样,就别怪我罚你了。”四阿哥生气道。 “爷,这不是强人所难?我都嫁人了,还要写什么字?”这话都到了嘴边,可惜宜绵不敢吐出来,只能没骨气道:“知道了,下回一定不让爷失望。不过,爷,我若是写得好了,不知有什么赏赐?” “赏你一顿板子可行?”四阿哥斜睨了宜绵一眼,很是不满她这消极之态,“读书写字岂是为了别人?若是顾先生见了你这惫懒样子,立刻就要打手心。” 不是为你难道还是为我?福晋和侧福晋两个难道看她字好宅斗的时候就饶过她?这正理不好跟四阿哥直言,但是宜绵还是很想跟他掰缠清楚的,免得四阿哥真把她当学生教了。读书练字可以是情趣,但绝对不能是任务,要不然会很苦逼的。不得己,宜绵只得跟四阿哥说些歪理,“爷指点我写字,我若写得差了,怕要丢爷的脸面。爷快哄哄我,让我多用些功,给你挣脸面。”说完,笑盈盈看着四阿哥。 四阿哥瞧着她眼中暗藏的狡猾,倒是很喜欢她这坦荡荡的心机,好笑地拍拍她嫩滑的笑脸,“还算计起你爷来了,得了,想要什么直接说,别费这么多心思了。” “自是要等我有能耐得了爷的夸奖才能说,现在可没脸提。”宜绵板着脸认真道。 “你倒有自知之明。”四阿哥觑她一眼,拿起本书翻了翻。他也常来宜绵这里,放了不少书在这,宜绵平时也翻翻四阿哥看的书,都是些地理游志,宜绵自然不相信四阿哥有着闲情逸致要游山玩水,不过是为人谨慎,不将真正感兴趣的暴漏出来。这样一看,自己怕是没有得到四阿哥真正的信任。革命路远,还需努力。宜绵给自己鼓气。 屋内四角都点了蜡烛,中间更是放了一个大的莲花烛台,能放三根粗蜡,自然将屋子照的通亮,不过宜绵只写了小半个时辰便歇了手,眼镜不是易得的东西,若是弄个近视,就歇菜了。四阿哥不知道她的深谋远虑,只当她的懒劲犯了,鄙视看了她一眼,将手上的书丢一旁,半认真半玩乐道:“让爷好好治治你没耐心的毛病。”说着,将宜绵拖上了床。 床上治人,无非是比拼男女的耐力了,四阿哥正是年富力强的大小伙子,宜绵还是个羞涩的少女,自然只能丢盔弃甲弃城投池,但是宜绵到底不甘心,嘴里呜呜发着求饶声,手上却不安分,很是用力在他身上挠了几下。 当时四阿哥不觉,等到早上穿衣服时,却觉得有些疼痛,对着镜子侧身一照,一条条长长的抓痕,他拍拍宜绵睡得正香的脸,没好气地道:“也不知哪里来的野猫,人蠢的厉害,性子却野蛮。”只是说完,露出个不明意味的笑容。男人,喜欢温柔似水的,当然偶尔够劲够辣的,也爱个新鲜。 四阿哥拍她的脸,宜绵是略有所感的,只是那时候实在太早,她挣扎着想要起来表表贤惠伺候四阿哥穿衣穿鞋,却怎奈睁不开眼,脸被打了,她心里不满地嘟囔声“王八蛋,再打脸,就削你”,又睡入黑甜的梦乡。 睡到六点天色发亮,宜绵才满足地伸了个懒腰,从被窝里爬出来,“今早上四阿哥几点起的?” “寅正起的,还吩咐奴婢们不要吵醒格格。”秋蝶回道。 宜绵心情很好地笑了笑,这点儿体贴虽然在前世算不得什么,到底是四阿哥的良心,要是四阿哥真四点把她给弄醒了,她就得给自己点根蜡,跟了个没人性的男人,以后日子可怎么过? “你去灶上拿两块糕点给我垫垫,马上便去福晋那里请安。”宜绵道。福晋要贤惠名声,她得了好处,自然要去表示感谢,福晋肯定还要留饭,这段时间,府里吹的是春风,只怕都和谐着呢。最好四阿哥多过来,别人就算嫉妒了,福晋也要将不和谐的声音替她摁下去。 隆重地收拾了,宜绵去了福晋那里,满面含笑跟福晋请安,章嬷嬷不等宜绵蹲下身子就把她扶起来了。宜绵也不多坚持,免得破坏了福晋的亲和力,她露出笑,道:“多谢福晋体贴,我就偷个懒。” “一家子姐妹,何需多礼?”那拉氏连忙笑道。她瞧着宜绵穿着五彩缂丝衣裳,额前贴黄色碎钻钿,戴一枝镂空兰花珠钗,光站着便是婀婀娜娜的样子,气质温柔,又蕴涵了一丝高华,比刚进府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心里泛起酸涩,这个长得这样好,只怕四阿哥也是费了心思,以后只怕记在了心里,过个两年,又是劲敌了。只是,现在却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了,那拉氏将心里的情绪压下,满面带笑跟宜绵嘘寒问暖,放佛对待自己亲生女儿一般,说了几句话,又留膳,亲自夹了清淡的送到宜绵碗中。 人生如戏,到处都要考验演技,宜绵说不出锦绣之言,但是一直露着笑,也算是羞涩地表示了感谢。 第35章 宜绵生病 种痘对满人来说是件一等一的大事了。满人从关外踏着铁蹄夺了汉人的锦绣江山,然一进中原,本来能享受荣华富贵不少勇士却被天花夺了性命。关外天寒地冻,从没发过这样的病,满人全无抵抗力,自然容易中招,若是不幸得了,十个中八个要丧命。不过,康熙推行了种痘之法后,情况便好了许多。王公贵族,稍稍富裕之家,在孩子还小时,都要安排种痘事宜。 四阿哥决定给两个孩子种痘之后,便十分重视,上报了内务府。内务府给四阿哥安排了一处宅子,只是四阿哥觉得不清净,在内城租了一处清净的高门大院,选了挨在一起的两间屋子给大阿哥和大格格用。若叫四阿哥说,最好是在别庄,一是环境清雅,二也是自己的地方更让人放心,只是别庄不方便太医过去询问案例,只能罢了。至于种痘的大夫,内务府安排的是朱纯嘏,四阿哥打听了此人资历,知道他专精种痘之道,还得了皇上嘉奖,倒是满意。他亲自拜访了朱纯嘏,听他说手中正好有十分难得的熟苗,更是喜出望外。 种痘种痘,关键所在便是所中之痘了,若是痘种好,种痘成功率便高。 四阿哥喜不自禁,拍了朱纯嘏肩膀道:“好,好,朱太医真是华佗扁鹊再生。” 朱纯嘏却犹犹豫豫道:“当不得四阿哥夸奖。此熟苗是我费尽心思选炼出来的,已用过几次,如今只能用于一人,另一人需用时苗。”熟苗是时苗反复多次选炼提取出来的,苗种传种愈久,人工选炼愈熟,降低了毒性,提高了免疫抗原性,种痘之时就会愈安全。 这是让他在两个孩子中间做个选择?弘晖是福晋嫡出,敏而好学,如今已八岁,再过几年就能帮着他挑起府中重任,自是重中之重,万事优先。大格格四阿哥也是心疼的,这孩子聪慧懂事,身体又弱,现在没得法子,只能以后多加补偿了。打定主意不过片刻时间,四阿哥拱着手对朱纯嘏道:“有劳朱太医在同僚中再打听一下,若是有熟苗,胤禛亲自过去求取。若是实在不得,便给小女安排时苗,还请朱太医做好周全准备。” 这个结果也在意料之内,朱纯嘏道一声“多谢四阿哥体谅,奴才一定竭尽全力安排阿哥和格格种痘适宜”,便与四阿哥辞别。 两间专门用来种痘的屋子不朝阳,又用厚毡子挡住日光,隔出避光的暗室,桌椅床凳都是选了上好的,务必保证弘晖和大格格两个在这里住的舒服。在两屋之间的堂屋,设香摆案,专门用来供奉天仙娘娘、痘诊娘娘、痘儿格格、土地、城隍等各路神仙。四阿哥亲自瞧过之后,点头表示满意。 “不知四阿哥给府中大阿哥和大格格种痘的事情安排的如何?”李卫跟四阿哥寒暄道。 四阿哥心情不错,拱着手对李卫道:“还算顺利。多谢李兄慷慨借屋,感激不尽。” “四阿哥客气了,若是以后我生了孩子,种痘时还请四阿哥帮忙联络一下太医。”李卫开玩笑道。他如今尚未成亲,孩子就更远了,说出来不过是为了跟四阿哥更显亲近。 四阿哥却认真道:“李兄放心,到时我一定尽力安排。”熟苗不可得,若是李卫与他交好,时苗确是能帮他弄到的。 李卫不知这里头轻重,倒是不把四阿哥的承诺放在心上。 不仅四阿哥,那拉氏也在做准备。四阿哥从李氏那里听了主意,第二日就将种痘的事跟那拉氏说了,那拉氏心中也挂念着这事,只是也跟四阿哥抱着一样的心思,总想孩子再长大点身体结实了再种痘。只是弘晖八岁了,再不种便实在是晚了,四阿哥一提,那拉氏就笑着应了。 种痘是天大的事,那拉氏恨不得亲自过去照料弘晖,只是想来四阿哥不会同意的,她只好沉下心安排妥帖的人。弘晖身边伺候的两个大太监自是跟着,只是他们到底粗糙,福晋便让红杏去请了章嬷嬷过来。 “大阿哥马上便要去种痘,我心中不放心,不知章嬷嬷可愿代我去照顾大阿哥?”那拉氏柔着声问道。 章嬷嬷没有一丝犹豫便道:“自是愿意。奴婢也是看着大阿哥长大的,小主子也敬着奴才,奴才心中比对自己孙子还关爱大阿哥。福晋放心,奴婢一定将大阿哥平平安安带回来。” “对你我还不放心?大格格到时也要一起种痘,他们姐弟两个平日还算亲近,只是种痘是大事,一点儿疏忽都不行,留些心不让大格格过来找大阿哥,免得他们姐弟互相妨碍。”那拉氏又道。 这是怕侧福晋那里使坏?种痘时孩子身体弱,确实容易中招,章嬷嬷连忙道:“奴婢省得,福晋放心。” 看章嬷嬷懂了,那拉氏才笑道:“你是再妥帖不过的了。我就将大阿哥全权交给你了。” 之后,那拉氏吩咐厨房多给弘晖炖滋补的汤,虽然种痘还要到秋天,但是现在调养到时不就更健壮?不仅弘晖,大格格那里福晋也没落下,让人照着弘晖的膳食每日送过去。 “扔了吧。”李氏淡淡道。 春儿立刻将福晋让人端来的汤汤水水装进瓷翁里让人倒了。 倒东西的太监闻着老鸭汤的浓香,吸了吸口水,谄笑着对春儿道:“春儿姐姐,这都是好东西,奴才能不能自己吃了?” 春儿瞥了他一眼,也不说可以,也不说不可以,只是轻飘飘道:“处理干净了。” 那太监机灵,知道这是默许了,立刻板正着脸恭敬道:“请姑姑放心,奴才一定处理干净了。”回去之后,那太监偷着将一翁老鸭汤全吃进肚子,连骨头都嚼碎了埋在地里,可不是处理得干干净净? 宜绵忧愁地看着窗外的大雨,六月的雷阵雨,看起来真是吓死人,拳头大的雨点砸下来,将她没来得及收拾进屋子的盆栽砸的恹恹哒哒的,芍药更是被雨砸下枝头,凋零在土里。 “这雨可真大。不过下了之后天气凉爽。”秋蝶一边关窗子一边道。 “秋天也不远了。”宜绵叹气。 “秋天到了还不好?格格不是怕热吗,秋天了就不会热了。”秋蝶问道。 秋天到了,大阿哥和大格格便要去种痘了。宜绵对历史不了解,但是她将自己知晓的那么一丁点儿东西结合着现实,做出来个很可怕的猜测,大阿哥这次种痘只怕凶多吉少。若是大阿哥活着,乾隆从四阿哥手里接过皇位,如何能绕过他?他是嫡子,立为太子名正言顺。可是雍正一朝并没有废太子的事情,只有康熙做过两废太子的奇葩举动。大阿哥应该是没活到四阿哥登基,听说他身体也不是太差,若是殇了,只怕最有可能便是这次种痘的时候。 宜绵不敢深想,只是沉默地看着外面瓢泼的大雨,默默祈祷如今一切维持原样,不要改变。这对她来说是最好的,福晋地位稳固,但是又有侧福晋掣肘,对她们这些小格格客气又拉拢。侧福晋有福晋压制着,对这些格格瞧不上眼,也没有那么多心力。如果福晋空有头衔而无子嗣,倒要对有宠有子的侧福晋退让,而侧福晋目光也会从福晋身上转到她们这样年轻而且可能生育子嗣的格格们这里。 宜绵很想福晋对大阿哥种痘之事多加小心,只是她所担忧的不过是自己的猜测,没个真凭实据,没得因为没影儿的猜测扰乱别人心思,更主要的是,若是大阿哥真出了事情,福晋到时候不会感激她,而是怀疑,她为什么会知道了,悲痛之下倒要拿了她审问。只是不说,就这样眼睁睁看了一个孩子丧命?总是让人心中不忍。 这事不知真又不知假,说不得,又放不下,搅得人心神不宁,宜绵便在轰隆隆的夏雨里病倒了,一开始头痛发热,喝了几幅药却不见好,躺在床上都爬不起,脸色白得不见血色,人也有气无力,实在吓人,芍药园里的丫鬟和太监,都提着心,生怕宜绵一下子就过去了。 秋月担忧对秋蝶道:“格格喝了好几幅药,病情却反反复复,昨晚上又梦靥了,早上醒来头烫得厉害,这可如何是好?不如叫马全去外院求求四阿哥过来看看格格,说不得格格心情好了,身子也好得快些。” 秋蝶脸上都是忧色,但是还是摇摇头,道:“不要轻举妄动。府上规矩严,除了福晋和侧福晋,再没有人敢去外院传消息。你好好照顾格格,我待会儿去求福晋请个太医给格格瞧瞧。” 秋蝶去了正院,秋月床头伺候着,看宜绵脸上发愣,没什么精神,心里头担忧,脸上却打起精神,语气活泼道:“格格病得可不是好时机,这几日雨大,将荷花都打残了,倒是将荷塘里藏着的肥鱼都打出了水面,好家伙,看着好大一只,成群结队往水面跳,格格可是错过了那好玩的场面。奴婢听刘大姑说这是雨将水打浑了,底下不好呼吸,雨跳到水面透气来了。管着荷花池的太监看鱼太多,怕咬多了莲藕,特意让人下了网捞了一批上来送到膳房。马全机灵,淘换了些过来,如今正用水缸养着,等格格大好了,便可吃鲜鱼了。” 宜绵虽然没精神,但看秋月一片心思哄她,也不忍她失望,凑趣道:“不如现在便让刘大姑做个鲜鱼汤吧。” 鱼解药性,宜绵喝着药,不能吃鱼,秋月犹豫了下,想着还是格格精神好了最重要,“格格稍等,奴婢这就去跟刘大姑说。” 秋月走后,宜绵觉得浑身都没力气,人也昏昏沉沉的,索性让瑞香将她扶下去,躺在床上闭着眼睡觉。 正院里,秋蝶怕福晋不应,先去找了一贯对芍药院不错的章嬷嬷,想让她帮忙一起跟福晋求情。 “耿格格身子可好些了?”章嬷嬷关切问道。 “多谢嬷嬷关心,我们格格前日还好,昨晚上又发烧了,约莫是王大夫的药不大好使了。”秋蝶道。 章嬷嬷听了,到觉得耿格格这场病来的稀奇,酷暑里没病,倒是天气清爽了一下便病倒了,在床上躺了十天多,大夫瞧了好多次了都没好,莫不是中毒了?这话不好说出口,章嬷嬷只道:“那王大夫也是府里用惯的,医术很是要得,只是想必对风寒不甚拿手,不如禀报了福晋,再换个大夫?” “寻常大夫,只怕也开不出好方子,若是能得太医看一眼,格格的病只怕很快就会好了。”秋蝶说完,期盼地看了章嬷嬷。 若是福晋不好了,跟内务府禀报一声,自会安排太医过来瞧病,只是皇子府上的格格,确实没有看太医的资格,但是也不是请不来太医,等晚上太医下了衙,拿了府上的名帖去拜访,太医看了四阿哥的面子,肯定会跑一趟。只是,这样违制的事,福晋怕是不会做,尤其最近她的心思都在大阿哥种痘的事上,一点儿不想分神操持别的。 章嬷嬷自认能猜到福晋心思,当然不想揽上这事,便笑道:“你想的不差,若是四阿哥能为耿格格请个太医,倒是再好不过的。我这里还有事,不能陪你了。” 秋蝶忧着心跟章嬷嬷道别,到底不死心,求见了福晋,将请太医的事说了。 弘晖种痘便劳烦了朱太医和另一个太医,要一日三回的看案例,那拉氏已经将这两个太医打点了,若是为了宜绵的事,又跟别的太医联系,叫别人知道四阿哥府上拜访这个多个太医,还当四阿哥府要勾连太医院。那拉氏觉得影响不好,不仅拒了秋蝶,还打消她去请四阿哥的主意。 “格格请太医瞧病,你倒是说的出口?亏你还是耿格格的大丫鬟,说这样越矩的话,可是给耿格格招来轻狂的名声。”那拉氏严厉道。 秋蝶连忙跪下,“请福晋饶恕,奴婢知错了。” “你关心耿格格的病情,我也不怪罪,只是若是再这样没分寸,别怪我治罪了。我会派人去找个好大夫,你先回去吧。”那拉氏淡淡道,说完便挥手让秋蝶出去。 秋蝶心情沉重回了屋,到了院子里忍不住抹了眼泪,平日里多客气,真要求个事,这样不顾情面,真叫人寒心。怕叫格格看见伤心,秋蝶连忙将泪擦了,装了笑样子跟宜绵道:“奴婢去福晋那里,福晋说待会儿去请个好大夫过来,格格再喝两贴药,身子便大好了。” 宜绵瞧了秋蝶红红的眼眶,知道她刚哭过了。刚秋月和瑞香两个以为她睡了,低声说秋蝶去求福晋请太医的事,如今看来,只怕是福晋拒绝了。 宜绵突然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气,她提了声问秋蝶,“请了好大夫你哭个什么?到底怎么回事,不许瞒我,一五一十交代了。” 秋蝶想了想,总是该让格格知道哪些人不可靠,便将章嬷嬷和福晋说的都跟宜绵学了。 她病得快死了,四阿哥已经十多天不来后院,瞧都没瞧见人影,福晋、侧福晋都只打发个人过来看看她,钮钴禄氏、武氏两个倒是亲自过来,嘴里说着关切的话,只怕盼望她早死了了事。宜绵突然觉得好可悲,她若是这一病直接去了,只怕连个棺材都没有就发葬了。她自以为的四阿哥的宠爱,她在府里的舒适日子,原来都只是镜花水月,一个浪头过来就化成了泡影。她对福晋和大阿哥说不出口的担忧和愧疚,对侧福晋直面对上的畏惧,现在想来都是个笑话。她得好好活着,不管要面对什么,不管要抛弃什么。 心里的杂念没了,宜绵的精神也一天天好了起来,终于在秋天大雁成群结队略过四阿哥府上空的时候,她又好了。 芙蓉院中,核桃对钮钴禄氏道:“耿格格病了十多天,奴婢还以为她是怎么了,不想现在又好了。格格可是要去瞧瞧?” 好了?真是可惜了。钮钴禄氏心中想着,嘴上露出笑,“自然要过去贺贺喜。” 第36章 大格格的痛苦 宜绵病好之后,四阿哥倒是过来瞧了她一次。 宜绵脸上还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四阿哥看了,特意软了声音道:“前段日子忙着弘晖和大格格种痘的事,倒是没抽出空来看你。好生保重身体,别让爷担忧。” “我不过是伤寒罢了,比不得大阿哥和大格格种痘之事要紧。只是这段时间都躺在床上,连笔都不能拿,倒是不能又骗爷的赏赐了。” 宜绵这话虽然略带俏皮,但是神态语气却庄重,四阿哥瞧了,心中点头,脸瘦了下来,神色也娴静了,比以前稳重了,再没有一丝孩子气,四阿哥也不带出哄孩子的样子,而是认真道:“身子要紧。” 宜绵道:“爷说的正是。我躺在床上,心里头害怕若是这一病就这样去了,可怎么办?只怕我阿玛额娘和爷都是要伤心的。” 四阿哥嫌这话不吉利,提了声音喝道:“好好的,说这样的话做什么?” “我也是这样一想,现在大好了,便觉得病中痴痴怨怨,胡思乱想,太不洒脱。听说庄子最是潇洒淡泊之人,还求四阿哥赐我一套《庄子》,平日里我无事翻翻庄子的书,陶冶下性情。” 女子读读《庄子》倒是无碍,学得淡泊些也好内宅安定,若是读《史记》,倒有些心太野。四阿哥立刻点道:“你知道上进,我甚欣慰,待会儿便让人给你送过来,你若是无事便翻翻。《庄子》是好书,你若能从中学得三分做人处事的道理,便不差。” 宜绵立刻喜笑颜开,“多谢爷。只是我识得的字不多,有什么不懂的,到时候还要劳烦爷给我解惑。” 四阿哥点头,跟宜绵用过膳,却并未留宿,想来是看宜绵身体还不太好,让她多歇息一下吧。 四阿哥走后,宜绵望了他的身影,突然有些替他难过。以前,她虽然跟四阿哥提要求,可是她对他是一颗诚挚之心,当他是值得敬重之人,现在,她对四阿哥都是算计之心了,她读庄子,一是借解惑之名便于跟四阿哥交流,二是要伪装了自己,用淡泊洒脱作外表,来跟人争斗。不知道四阿哥在不在乎后院的女人用什么心对他,若是在乎,只怕他会失望吧,所有人终究会踏入争逐利益的漩涡,变得面目全非。宜绵原来只想隔岸观火,如今她要踏进这火堆里了,因为她要的更多,嘴里一口吃的,手里一点银子,已经不能满足她了,她要笼络外院的太监好方便在四阿哥前说她的好处替她传消息,她要联络府外的父母以求助和帮衬家人,她要跟别府的格格交好便于打探消息不至于耳塞眼闭,她要找到可靠的大夫求得自己安全也为生孩子做准备,她不想在院子里孤零零的死去。 这样心愿,不是避世能得到的,她得站出来,形成一股势力,让人看她的价值,投在她的门下。她无身份无子嗣,唯有四阿哥的宠爱才是安生立命的根本,所以她在主动算计四阿哥的宠,以及将它利用到极致。 人生这样现实,宜绵又认识清楚了一层。她希望,一切不要太晚。 “格格,钮钴禄氏格格过来看您了。”秋蝶过来禀报。 “让她进来。”宜绵轻声道。 等钮钴禄氏进了院子,宜绵笑着让她坐了,笑道:“妹妹看着长高了不少,穿衣服更婀娜了。” 钮钴禄氏楞了一下,才笑道:“承蒙姐姐夸奖,比不得姐姐身段好。我瞧姐姐气色好了许多,可见身子是大好了。前些日子妹妹真是担心的厉害,怕姐姐久病伤了身子,又怕过来打搅了姐姐修养,真个急得不行,每日都念经,求菩萨保佑姐姐早日康复。” “妹妹有心了。想是你经念得虔诚,菩萨一保佑,我便活蹦乱跳了。”宜绵笑道。 钮钴禄氏听了一顿,只觉得宜绵这话不是感谢而是讽刺,只是认真瞧了宜绵的脸,见都是笑容,便疑自己多想了,露出笑道:“念经不过求个心安,无甚用处,姐姐这么快好了,是吉人自有天相。” “不管有无用处,妹妹一片心,我总是感激的。”宜绵立刻道,又请了钮钴禄氏吃糕点,态度亲热,似乎是见了亲姐妹。 钮钴禄氏回了屋子,她的丫鬟便奇怪道:“耿格格病了一场,倒是怪了,以前过去不冷不热,生怕被人沾了光,现在却跟格格亲热得紧,也不知她图的什么。” 钮钴禄氏淡淡道:“许是拉拢我吧。”说着,钮钴禄氏想着,若是宜绵拉拢她,要不要就投靠了,虽说都是格格,而且她们还在福晋之下,只是福晋不得宠,也不太管她们。四阿哥前段时间一直未进后院,一忙完便跟去了她那里,又赏赐了东西,不知比她这冷锅冷灶好上多少,若是宜绵能让四阿哥到她这里来,钮钴禄氏不介意做小伏低。 宜绵没有拉拢钮钴禄氏的心思,她是在练习跟四爷的后院姐姐妹妹亲亲热热的招式,好用来应对侧福晋和交好宋氏。宋氏一直在侧福晋的拉拢和压制之下,宜绵若是私下跟她交好一二,互通个消息,约莫宋氏是不会拒绝的。想到就做,宜绵看天色还早,便带了秋蝶去拜见侧福晋。 “耿格格来得不巧,侧福晋刚去了大格格屋里,不如耿格格改日再过来?”铃儿对宜绵道。 “现在时候还早,我坐着等侧福晋一会儿。”宜绵笑道。 “耿格格还是先回去吧,侧福晋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铃儿立刻道。 宜绵看她神色认真,又带着些焦急,似乎要赶快将她打发了,再仔细瞧了侧福晋内室守着的嬷嬷,以前屋里隐隐约约传来的声音,便知道侧福晋在里面跟人说话,宜绵也就不讨嫌,爽快道:“既然如此,我便先告辞了。改日再过来拜见侧福晋和大格格。” 李氏的卧室里,大格格语气苍白听着自己额娘说的话,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错了,只是看着李氏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最后认了命,颤抖着声音道:“额娘知道我若是做了,阿玛会怎么看待我?” “额娘当然知道,但是你阿玛不会想到的。若不是没有别的法子,额娘也不愿脏了你的手,但是福晋防备的厉害,除了你,怕是没人能接近弘晖。塔娜,你当弘晖是你弟弟,姐弟情深,只是你可记得自己的亲生弟弟弘昐?他比你小两岁,最喜欢跟在你身后,便是睡觉的时候都舍不得离开姐姐……” 弘昐?大格格怎会忘了这个弟弟,小小的人儿,刚学会说话,第一个叫的便是她,每日都要寻她,她吃糕点也要,喝茶水也要,跟她这个姐姐片刻都不能离的。 “他身子骨好好的,喝了一碗奶嬷嬷端来的栗子粥便生病了,谁都看出这粥有问题,只是额娘刚想审弘昐的嬷嬷便自缢了,别人说她是畏罪,可额娘知道她是被害死的。额娘想要查清楚,可是那是过年的时候,额娘日日都要忍者伤痛进宫请安,根本抽不出手,等到年过完,所有线索都断了,额娘只能将这个苦吞进肚子里……” 大格格也记得弘昐弟弟死的样子,他肚子痛得在床上打滚,叫了大夫过来吃了好几副药,却越喝人越衰弱,最后死在了年根里,她吓得病倒了。额娘白日里盛装打扮了去宫中请安,晚上日日流泪,还要照顾生病的她,那段日子大格格从来不敢再想起,因为太痛苦,想到心都揪在一起了。 “现在,弘昀已经长大,福晋也不会放过她了,上次她跟你阿玛说要将弘昀挪到她那里去,额娘跟你阿玛求情,说你舍不得弟弟,才保全了你弟弟。塔娜,额娘不能让你弘昐弟弟就这样白白没了,也不能让弘昀抱到她那里去,你愿意帮额娘,是不是?你跟弘晖是姐弟,便是福晋也不能拦着你们亲近。种痘的时候身体弱,你随手倒杯茶,放点拉肚子的药,他便熬不住了。到时候你在安安生生回来,我们一家子便在这府里好生过日子。” 塔娜流着泪,嘶哑着声音道:“可是,弘晖也是阿玛的骨肉,也是我的弟弟,我若害了他,如何对得起阿玛?” “塔娜,你阿玛为了他,已经不管我们了。你比弘晖大,却要拖到现在才种痘。额娘还打听到了,你阿玛将好的熟苗给了弘晖,给你准备的不过是一般的时苗。傻姑娘,你便不会别人想想,也为自己想想,弘晖现在对你不过是面子情,以后做了世子,又能对你有几分真心,你嫁人了能靠得上他吗?可是弘昀不同,你们一母同胞,你又自小照料着他,他跟弘昐一样敬爱着你这个姐姐,以后他出息了,能够忘了你这个姐姐吗?额娘本不想将事情跟你说明白了,让你春儿姑姑给你□□让你无意识给弘晖送去,只是额娘怕你不知情误食了,反害了自己性命,才冒了天大的危险与你说明了。额娘爱弘昐,弘昀,也爱你,额娘心狠手辣,全为你们几个,你可晓得额娘的苦心?”李氏一边说着,一边流着泪。 大格格用帕子捂了脸,只觉得弘昐死时的痛苦又回来了,她恨不得现在就闭了眼,不想再活了。可是,面前的女人生她养她,哭得眼泪鼻涕直流,全无往日的体面,她逼她作恶,她恨她,却不能狠下心不理她。最后,大格格哭够了,将唇咬得鲜血直流,斩钉截铁道:“额娘的要求,女儿应了,只是以后,我不会再为额娘做什么了,额娘就当没生个我这个女儿。” “塔娜,塔娜,你怎么这样狠心?”李氏痛哭道。 大格格却用帕子擦了泪,挺着胸离了这令人窒息的屋子。她一走,李氏歇了哭声,用帕子仔细将脸擦干净了,将春儿喊了进来:“我跟大格格说的,你都听到了。大格格去种痘的时候,你便跟过去。” 春儿伏在地上,眼泪滴在鞋上,语气里都是痛苦:“主子,您怎么能对大格格这么狠心?她是个善良的孩子,您逼她害死自己的亲生弟弟,她这辈子都不会饶恕自己的。就让奴婢来做这魔鬼吧,大格格还是高贵的爱新觉罗家的格格,永远干干净净,如同雪山的莲花。” 李氏对春儿的表现不以为然,她神色冰冷,透着一种不在尘世的淡然,仿佛寺庙里高高在上看着世人的菩萨:“你真心替塔娜着想,我很欣慰,只是这次必须万无一失,你若是失败了,只会打草惊蛇。我将实情告诉塔娜,一是怕她害了自己,二也是怕她不尽心,没将□□送到弘晖口中。你要盯着塔娜,让她给弘晖灌下□□。我要那拉氏没了利爪,扑下身子却捕不了百兽;我要她没了翅膀,从九天之上跌下。我要她时时悲痛,日日哭泣。她在我的头上作威作福,狠心害了我的弘昐,又想抢了我的孩子为她所用,这些都是她应得的报应。” 春儿知道,李氏对那拉氏怨恨已经积压得太久,她的心智已经失常了,这让她感到恐怖,可是她却还是做着最后的努力:“主子,福晋她会有报应的,长生天会惩罚她。您不要为了她毁了塔娜。塔娜也会喝下□□,她会跟弘晖阿哥一起死的。” 李氏眼睛一瞬间收缩,双手拽紧了帕子,嘴唇抖索着,只是片刻之后,她松了手,目光里只剩了狠厉和坚定,“她若是舍得下我和弘昀,便随她。我只当从没有生了这个孩子。马佳春儿,若是塔娜失了手,我便让秋儿和你的家人来做这件事,若是得了手,不管塔娜如何,我都让秋儿回去嫁人。你可听明白了?” 春儿觉得再没有力气支撑不起身子,几乎整个人都趴在地上,声音微不可闻,“奴婢听明白了。” “好,听明白了就好。下去吧,这几日放你回家跟亲人团聚,另外,照了这个单子去买些东西。” 春儿不用看,也知道上面是些什么。 第37章 宜绵的荷花塘 “格格,您笑什么?”秋月问道。 宜绵咧着嘴,却没作答。她以前也知道庄子一点自在洒脱,跟孔子一个级别的,到没有别的印象。现在读了他的书,却发现庄子是个十分童真荒诞的人,他写有人种出五石之葫,别人嫌弃葫芦皮薄无用不能装水装粮食,他想能用这个葫芦来渡江。这个故事的正解自然是不能用局限的眼光看待事物,要有创新思维什么的。但是宜绵却觉得庄子这个人真是会想,五石的葫芦,还有百抱合围被当成社神的无边大树,藏于庙堂之上死了三千多年的神龟,不知几千里的鲲,感觉跟写神话故事似的。 庄子的故事寓意甚多,许多宜绵暂时无法体会,只是读着比起一般的文言文多些乐趣,她一个上午不求甚解地翻了好几篇。她也不急着往下看,而是提起笔,抄下觉得好玩的地方,一当练字,二也便于以后再回顾。 一上午耗在《庄子》上,下午宜绵打算做点正事,她将马全叫来,让他去发糖。昨日小厨上做了一些桔红糕,小小一颗,甜丝丝的,又能久放,最适合去套近乎。宜绵听刘大姑说,外院的太监,特别是杂役太监,日子过得清苦,重活脏活地坐着,却只能混个温饱,能吃些糖也算得喜事了。宜绵想要在前院打开个缺口,只能先从这些杂役太监入手。 马全拿了糖,心里发苦,上次周福悄无声息没了,他吓得几宿没睡,如今让他去做周福的勾当,说不得也要落得个被杀灭口的下场。是以,马全为难道:“格格,不是奴才不办事,而是如今风紧呢,杂役太监都谨慎着,轻易不敢与内院太监说话。上次苏公公一句话不多说就打死了三个人,可是将他们胆子都吓破了。” “是我想差了。既如此,这糖你和刘三两个吃了便是。下去吧。”宜绵叹道。 马全却不走,耿格格以前不将手伸到外院,如今可是心大胆大了,他若是不打消了她的念头,只怕以后又出别的幺蛾子。马全弓着腰,神态谦卑,话却说的大胆:“格格打算,奴才也明白,只是奴才斗胆,劝着格格谨慎些,小心驶得万年船。若是冒进了,说不得在阴沟里就翻了。” “马公公一片好心,我领受了。秋蝶,让守门的两个婆子给马公公松松筋骨,不多,打个十板子便够了。”宜绵笑盈盈道。 马全听得吓一跳,立刻就跪了磕头请罪,“奴才今早脑子坏了,还请格格宽宏大量,不要跟奴才这蠢人一般见识。” “不急,先松快了筋骨再说。”宜绵对秋蝶点点头,秋蝶二话不多说,招来两个婆子,和瑞香四个将马全拖到院子里,不一会儿便传来噼里啪啦的板子声,以及马全哭爹喊娘的声音。 “堵了他的嘴。”秋蝶气道,这狗奴才,主子打他板子还不满了,这是想喊给谁听呢? 玉兰和瑞香两个抓起一把草就往马全口里塞,马全知道这下是来真的了,再不敢挣扎,乖乖受了板子。两个婆子自从被四阿哥赐到芍药院,一直都是看门,还没打过人,如今可是要表现的时候了,手上力道下得足,打得马全皮开肉绽。十大板后,宜绵让认将马全拖到八角亭,赏赐了两个打人的婆子一人一根银簪子。两个婆子脸上都是笑,这簪子做工精细,比料子还值钱,自己带几日显摆着,然后给女儿或媳妇都是好的。 “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宜绵站着,问扑在地上的马全。 “奴才”马全一开口,便从嘴里喷出草屑,他却不敢分心,恭敬道,“该死,不遵格格的吩咐,活该被打死。” “不,你不是不遵我的指示,而是你的自认为有能耐,不将我放在眼里。怪我平日太好性,纵容了你,让你以为从膳房拿点东西,便能讨好了我,便能在芍药院作威作福了。你将自己的心思放在我的命令之上,你还要控制我,马全,你越矩了。”宜绵一字一句认真道。 马全趴在地上,没有磕头请罪,也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能帮了我,也能害了我。我从不看轻你,也不小看别人,所以平日我对你们都客气。我是人,太监也是人,是人便想着往上爬,我想往上,你却不敢,是什么将你的胆气消了?是苏公公打死了三个太监,是周福莫名死了,还是你本身就是个没卵的孬种?”宜绵蹲下身子,死死盯着马全,缓缓说道。 马全用拳头愤怒地垂着地面,“格格何必说这样伤人的话,奴才是个太监,卵早被割了。” 宜绵却不在意马全的愤怒,仍然慢悠悠道:“没卵了,但是舌头还能尝出残羹冷炙与山珍海味的区别,手还能摸出粗瓷瓦砾和珍珠玛瑙,心还能感受到严寒风霜和满面春风。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若是低着头弓着腰,一辈子也能过了,但是人人巴结,兜里满满,外面养个义子义女,有威风有盼头,也是一辈子。你的舌头、手和心也被阉割了吗?” 马全恨恨地呲着牙,“格格也不必逼奴才,我虽是个太监,但是人还有三分血性。格格如今心思大,奴才跟了格格,若是不跟了格格,说不得被打死,索性就将这条命不当做自己的,替格格卖命便是。只是若是哪日格格高升了,莫亏待了我这个没卵的人。” 宜绵露出开心的笑:“你放心,我若是不倚重你,也不会对你用这么多心思。你别看这四阿哥府上只这么大地方,芍药院的屋子一只手能数的过来,但是四阿哥在争,我在争,这府上,以后大的超乎你想像。” 马全对宜绵描绘的未来不感兴趣,只道:“奴才说的全是真心实意,格格也不必给奴才吃定心丸。便是这府上再小,也有格格和奴才上爬的地方。”他说这话倒是带了真心实意,也对这顿打没有怨恨之心,若不是这一顿敲,他怕是没明白过来自己的尾巴翘到天上去了,便是耿格格不着用,他嘚瑟了也没个好结果,何况耿格格是个有成算的,若不是还用得着他,只怕借了四阿哥的手就灭了他。既然耿格格还愿留着用他,便是让他做些危险的事,马全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总归太监的命不由人,若是耿格格真成事了,说不得还有富贵等着他。 马全恭恭敬敬下去养伤,似乎被她给收服了,可是宜绵心里并没有充满自豪和得意,而是担忧,她的路太艰辛了,刚刚开始便在自己的奴才这里遇了挫折,只怕要踏出去更是难上加难。可是,宜绵却没想要退缩,宁愿在荆棘丛中爬行,也不愿呆在看似美好其实到处是杀机的锦绣花团中。晚风吹起她的衣摆,迷迭香丛映衬着她端丽的面庞,可是宜绵的目光,却是望向远远的紫禁城。她终究要去那个地方,她不要在那里苟延残喘,她要占据一宫主位,要给家族带来荣耀,她比别人有更多时间准备,她一定能做得很好。 当你想要跳入名利场中时,就有太多的事情可做。今天四阿哥带着弘晖和大格格两个去内城种痘的宅子,福晋和大侧福晋都在依依不舍地跟自己孩子说话。若是只想安生躲在后面的宜绵,一定只是脸带着微笑当木头人,但是现在她却主动上前跟四阿哥说话。她想将自己的宠爱摆在明面。 “爷,不知大阿哥和大格格需要几日才能回?”宜绵问道。她嘴里扬着笑,心里却忐忑,四阿哥不是个好脾气的,若是他不回,只怕她的面子就要被扫落在地上。 四阿哥其实看着满脸关切,其实心中早些没了耐性。福晋还好,只是嘱咐弘晖多注意些,照顾好姐姐,李氏却是泪水涟涟,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让四阿哥烦躁不已,却又不好当了众人面训斥。宜绵开口,四阿哥抱着可以转移注意力的心态,回答道:“说不准,要确定了苗种种在身体里了才算成功,这过程少则十天多则一个月,宫中一般是半个月。” 宜绵略带惊奇道:“竟这样久?我小时也种过逗,却只用了五天,跟了二哥被关在一个黑屋子里,鼻子里放了苗种,等过几天身体无恙大夫便让我们回去了。” 四阿哥也不接宜绵的话,而是对福晋和侧福晋道:“你们不必忧心,宫中做事向来尽善尽美,连民间大夫都能种好痘,何况是宫中太医?弘晖和塔娜,跟你们额娘辞别了,坐上马上跟阿玛去种痘,隔几日便回了。” 福晋和侧福晋不敢再多说,松了孩子的手。四阿哥带着他们走后,福晋还好,李氏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了宜绵一眼,又一个心大了,只看着能得意多久了。 宜绵坦然迎接着李氏的目光,李氏有身份有子有宠,可是不能只手遮了四阿哥府中的天,她不必退缩。 李氏嗤笑了一声,略微跟那拉氏福了福身子,便带着丫鬟妖娆地走回自己的院子。那拉氏却将宜绵留下,她昨日里才听说种痘这个事是李氏先提的,李氏的手伸得太长了,那拉氏心中不满,她看着宜绵想要立起来了,不如给她个机会,看她能否克制李氏一二,也省了她些心思。 “弘晖去种痘,我打算每日花半日时间念经抄经书,府中之事倒是没心思顾及了,你一贯稳重,不如便帮着我看顾些,你看可好?”那拉氏笑着对宜绵说道。 能管家,就有实权了,更能拉拢人,宜绵心动不已,却不敢应承下来,只道:“福晋可是抬举我了,我连自己的院子都管不好,可不敢再想别的。福晋虽花的时间少了,但是您这里的嬷嬷姑姑都是能干人,有她们看着,还怕什么?” “她们到底是下人,身份上低了。”那拉氏又道。 宜绵却仍是一副坚决不敢受的模样,那拉氏看了更满意,是个识趣的,以后要是将权拿回来也方便。她故意板了脸道:“耿格格的顾虑我也知晓,我也不让你管多了,只将荷塘那块给你管着,你若是再推辞了,可就是不将我这福晋放在眼里了。” 宜绵连忙道:“既福晋都这样说了,我再不识好歹,便辜负了福晋的心。我便斗胆接手了荷花池,若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还望福晋看我年幼无经验的份上,原谅一二,别打板子打重了。” “这才像话。”那拉氏拉了宜绵的手,笑着道。 宜绵也笑,笑得陈恳,她正愁着如何展开局面,福晋便送了这及时雨,虽然荷塘只巴掌大的地方,也只五六个太监看着,算不得什么重要之所,但是总比光守着芍药院好百倍。她感激地看着福晋道:“福晋对宜绵的提拔,宜绵都记在心上。” 那拉氏笑了笑,没说什么,显然是看不上宜绵的这点儿感激。 那拉氏管家,十分清晰,一处做一个帐,府中所有的事又做一个总账,宜绵从那拉氏这里拿了荷花池这几年的账本回来,拿回自己的院子研究。 秋蝶小心翼翼捧着五摞账本子,语气快活地说道:“格格,以后可有得您忙了。” 宜绵好笑道:“一个荷花池,有多少事呢?” “不少呢,像这几日,荷花池那里的太监都在清理修缮两个八角亭,叶子都落到亭子上,阻塞了水道。只怕过几日,他们便要挖莲藕,还要捕鱼,这都是有收成的事,可得当心了。春日里不用多管,夏日里卖荷花莲子,还有府里的人要赏景,也是有许多事要忙的。”秋蝶说出一长串。 “你就是说再多,一个巴掌也数得过来,这些都是有成例的,也不用我多费心思,只要威慑一下那管事的太监,免得他看我新接手,欺我身份低,想要贪墨了收成,别的又要我做什么?你啊,眼皮子针一样浅,不过是个小池塘,便将你高兴成这样子。”宜绵笑道。 就算宜绵一个劲儿泼冷水,也打消不了秋蝶的好心情,像武格格连自己的院子都管不好,由得赏蝶等大丫鬟作威作福,钮钴禄氏格格带了嬷嬷进来也只收拢了自己的小院,出去一步都要做小伏低,她们格格却能管着府中一处地方,还不值得人欢喜?秋蝶扬着脑袋,认真对宜绵道:“格格,您说再多,奴婢也高兴。” “没出息的丫头。”宜绵轻斥道,却忍不住自己也笑出声,有进步,即便再小的一点,都是值得高兴的。 第38章 宜绵被责罚 既然接手了荷花池,自然不能懈怠了,宜绵让马全将分到荷花池做杂役的六个太监都叫过来。管事的太监叫小禄子,见了宜绵头磕得嘎嘣响,“奴才小禄子参见格格。奴才早就想来拜见格格了,只是一直不得机会,今日可算是了了奴才心愿,这辈子也无憾了。” 内院的杂役太监命最苦,比外院的杂役太监住的还差,一个屋子摆了四个大通铺,没主子没靠山,一辈子难出头。小禄子便是个管事的,也只能选个通风朝阳的大通铺住了,比马全刘三差远了。小禄子心里寻思着,他若是能攀上耿格格,等以后耿格格生了孩子,调他过去伺候,只怕这辈子还有些指望,若不然一辈子挖着莲藕清理杂叶,活得有什么意思? 马全恨恨盯着小禄子,这个瘪三,眼里冒着耗子偷大米的精光,莫非是想要在格格这里讨好?那可饶不得他。 宜绵倒没想到这个太监这样殷勤,一个太监的殷勤还不至于让宜绵受宠若惊,她淡然道:“你好生做事便是对得起我了。”说着,便让秋蝶赏银子。虽然心痛,但是没办法,太监不喜欢首饰,只能是真金白银赏了。 小禄子不想走,还没说上几句话呢,耿格格如何对他有印象。只是他想再开口,便被马全哥俩好的搂住了肩拖了下去。小禄子一看马全脸色,心中直骂娘,太监都爱吃独食,他一心要表现,可是得罪了这太岁。小禄子连忙谄笑着将刚得了的赏赐往马全兜里塞,“马哥哥,您拿着。我屋里还有几两碎银子,这就跟哥哥您拿过来。” 马全一把推开小禄子的手,“谁稀罕你拿点子银子?你小子给我老实点。” 小禄子看马全给他立威呢,连忙双手笼在一起讨饶道:“马哥哥哎,您就跟我亲哥哥,我哪敢撬您的屋角。只是,我跟您一样,都是一心想要为格格做事。您看我对格格的一片忠心,就饶了我这回吧。” “你小子有什么花花肠子,打量着你哥哥我不知道呢,实话跟你说,格格是念旧的,我跟了她一年多,可不会撇开了我重用你。再说,你是荷花池那边的杂役太监,用你不是名不正言不顺不是?”马全扬着头斜着眼做出蔑视的样子。 小禄子也算是知道了,他今日不拜了码头,只怕耿格格这条线难搭上了。“马哥哥你可冤枉我了,我哪敢抱那个心思?哪个不知道耿格格重用您呢,进门不过几天就将提膳的事给了您,平日里万事也靠着您,您是格格身边得力人,我便是想挤也挤不进去啊。马哥哥啊,您也知道杂役太监苦,弟弟我就是寻个活路,求您带契些,我小辈子做牛做马报答您。” 小禄子好歹是个管事,手里还有着四五个人,为什么对了他这样子低声下气?马全不过转眼便想明白了,耿格格比他想的能耐,她年纪小就受着宠,过两年再生个孩子,以后就稳了。小禄子看得比他远,所以腰弯得也比他低。马全知道格格不会白放着小禄子不用的,他如今立了威,让小禄子不能跳过他耿格格联络上,目的也达到了。 马全笑眯眯将小禄子扶起来,“瞧你说的,我不也是个太监,还不明白太监的苦?只要你一心为格格办事,格格和我还能亏待了你?” 小禄子知道马全算是接受了他的投诚,心里也开心,不过到底有些遗憾,若是直接进了耿格格的眼,才更好。只是马全在那杵着,他也无法,只能退而求其次,通过马全给耿格格办事了。 既是心思一样了,小禄子和马全哥俩好地又相互奉承了几句,才笑着告辞,只是一分开,都在呲着嘴骂娘。 四阿哥府中太监上百,宫中太监上千,好人家将孩子切了根好伺候贵人,贵人们也愿意用太监,一是切了根无法人伦放在内宅让人放心,二是太监没骨头能低得下头伺候。若是放在现在,这样不人道的事,接受起来都不困难,哪里还忍心利用这些可怜之人?可是处在当下环境里,哪里还有那么多顾虑了? 不仅宜绵用太监,一向清高的钮钴禄氏也尝到了太监的能耐。周福低着头小着声将马全在外院收买人心又跟荷花池的小禄子勾结的事跟钮钴禄氏禀告了。 周福一脸替宜绵可惜的样子:“这耿格格这是年岁小,得了一点宠,人就失了分寸,不知道自个姓甚名谁了。四阿哥最是容不得人将手伸到外院去,若叫四阿哥发现了,不说马全没命了,便是耿格格都讨不了好。奴才瞧着,不少人等着看马全的下场,说不得有那做好事的今日就要跟苏公公禀报了。”就差说出一句“您瞧着,耿格格就要倒大霉了”来讨好钮钴禄氏。 钮钴禄氏露出矜持之笑:“你安生当差,闲事休管。” 周福立刻将笑收敛了,学着钮钴禄氏做出矜贵的样子,“奴才省得。格格,这是小厨房特意给您做的芝麻团,您尝尝,可还香甜?” 钮钴禄氏口味重,喜欢重油重盐的,若是别人瞧了芝麻团上的油光,只怕不想下筷,她却看着就欢喜,用筷子夹了一个,不过几口就吃进了肚子,笑道:“这芝麻香,内里包的红豆软软甜甜,味儿不错。还热乎着呢,你也尝尝?” 周福连忙摆手,“这好东西,给奴才吃就糟蹋了。格格,您尽着吃,若是吃不完,放着留明儿吃也行。这东西冷了也不变味。” “成,你用心办差了,核桃,给周公公赏。” 周福猫着腰退下后,钮钴禄氏叹了口气,虽说耿格格马上要倒霉了让人扼开心,自己这近况却实在开心不起来,一口好吃的都要花银子,这日子过得比在家中还清苦,何时才是个头啊?虽然叹气,但是刚膳食没吃饱,钮钴禄氏又吃了两个。再想吃却被那嬷嬷劝住了,“格格,这东西是用糯米做的,吃多了不好克化,不如晚点儿再吃吧。” 钮钴禄氏顿了一下,也停了筷。 核桃嘟着嘴抱怨道:“格格怕是没吃饱吧。那膳房的人真会省事,一大锅子就把格格们的菜炒了。耿格格喜欢吃清淡的,咱们个个都要吃这些清汤寡水的东西,真个欺负人。” 这样的话听得太多了,不是别人跋扈,而是越发显得自己凄凉了,钮钴禄氏厉声喝止了核桃:“好了,别说了。” 核桃不敢说,心里却愤愤不平,格格对着她越发没有耐心了,数次当了人训斥她,反而对内务府出来的桂花菊花越发倚重,难道她也要落得跟芍药院的秋桃一样,要出府嫁人?不成,她挤破了头跟着格格进四阿哥府是来谋大前程的,岂能这样灰溜溜就走了?桂花也就罢了,一贯懂得奉承她,胆子也小,倒是菊花,一进门被格格赏了板子,如今靠着嘴皮子又爬上来了,还将她这个格格的贴心人挤到一边,可不能就这样放过了。核桃转动着眼珠子,想法子对付菊花,也让钮钴禄氏认识到她这从娘家带来之人的可靠。 小丫鬟的算计暂不提,只说李氏也从新提上来的大太监王顺那里得到马全在外院收买人心的消息,她嗤笑两声,道:“你做得很好,有心人天生反骨头,就该削减一顿才能明白事。外院的苏公公最是嫉恶如仇的,你想个法子把这消息递到苏公公耳边。” 王顺立刻道:“请主子放心,奴才一定办到。” 想要递话到人耳边,多简单的事,苏公公高不可攀,可是他有个徒弟,他徒弟还有徒弟呢,多走几条路,不就能传上了?等四阿哥晚上下差事回府,小德子便慌忙火急来找他师傅了,不巧被四阿哥瞧见了,又是一腿,问他何事。 小德子嘴里吃了黄连一般,这事实在算不得什么,他若是悄悄跟他师傅说了,打马全几个板子就要完事了,若是叫四阿哥知道,又要掀起一场风雨。上回打死人的事就让他们师徒两个被杂役太监恨死了,如今不是又要添新仇?只是四阿哥问了,他再不敢隐瞒,一咕噜全说了。 只听小德子苦哈哈道:“回主子,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耿格格那里的太监马全总去杂役太监那里发些桔红糖、油糕之类的糕点,奴才觉得不像话,才过来讨师傅的主意,看如何惩罚马全。” 苏培盛背着四阿哥狠狠瞪了自己徒弟一眼,平日里看着机灵,怎么就做这蠢事,这事是小,可是还牵连着耿格格,这格格如今得宠着,若是得罪了,枕头风一吹,他也讨不得好。 小德子也委屈,四阿哥明明都一脚踏进了书房,怎么后头还长了个眼睛不成,就看到黑地里冒出个脑袋的他? “你去把马全捉起来,苏培盛,提灯跟我去芍药院。”四阿哥说着,也不进书房,提脚往内院走,苏培盛连忙赶着,用手示意小德子捉人,别打板子,等他回来再说。 马全和刘三两个天黑就下了差,在自己屋中蹲着,小德子一捉一个准,将两人全捆起来了,刘三吓得立刻跪地求饶,马全虽然也求饶,却看着镇定不已。 小德子虽然捆了人,态度却客客气气的,因为四阿哥去了前院,说不得耿格格舌灿莲花,给他们两个脱了罪,他何必得罪人?“你们犯了什么事,自己也知道。我也不打你们,你们自己在屋子里反省。”说着,领了人走了。 隔壁周福瞧了小德子气势汹汹过来了,本以为马全要倒大霉了,哪里知道这又走了,失落叹了口气。 刘三哭着鼻子道:“马哥哥,咱们兄弟这回凶多吉少了,您怎么不害怕呀?” 马全瞪他一眼,“你个没出息的东西。” 刘三又哭又笑:“哥哥是不是有什么保命的法子,跟弟弟说一说,免得我坏了你的好事。” 马全低着头不说话,他有什么法子,只看格格能不能说服四阿哥了,若是能,他马全以后肝脑涂地,若是不能,早些去了乱葬岗也不差,免得苦一辈子。 马全念叨的格格正一脸理所当然看着四阿哥,道:“这不可吗?前些日子膳房送来一筐桔子,我这院子里正好还有些晚开的玫瑰,我便让人做了桔红糕,因料子放得多,最后做出了一大罐。这东西最服鲜,三五日不吃便坏了,我想着芍药院里这许多人也吃不了,便让马全带些去外院。我还特意交代了他不要给大太监,只给杂役太监吃。” 四阿哥倒也被宜绵逗笑了,“你这意思是你还特意避嫌了?” 若是以往,宜绵固然会做出一脸的委屈,将四阿哥蠢笑,但是她已经成长了,以前做的时候是无所觉,现在察觉了就不想装模作样,也不想卖蠢了。宜绵立刻跪下请罪:“是我少虑了,光想着不能招惹书房和爷贴身的太监,没想到外院的太监都要避嫌,爷罚我便是。” 四阿哥将她扶起来,“念你初次犯,我也不罚你,只是你那两个太监,都要打板子,你也别替他们求情,这事你不晓得,他们难道不知晓?” “我不求情,板子他们该挨,只是爷别把他们打残了,我还用他们呢。”宜绵恳切道。 四阿哥却不以为意,“若是打残了,爷再给你两个中用的便是。” “四阿哥给的再好,怕也会犯错,他们两个挨了板子,就会记住教训,以后我若再出了差主意,他们便会拦着。下次,我便犯的错误少了。” “说的也有道理。成,依你便是。”四阿哥一摆手,豪气道。 “多谢爷。”宜绵用帕子擦着泪道。 四阿哥哭笑不得:“这点子值得你哭鼻子?” 宜绵认真道:“我不是谢爷饶了马全他们的命,而是谢您饶了我的命。我自嫁到府中,爷对我宽容体谅诸多,我到今日才体会些许。爷放心,我以后一定做事谨慎小心,不让爷为难了。” 四阿哥替她擦了泪,“你这样甚好。”从小宦之家的嫡女到规矩严格的阿哥府的格格,其中不适应之处,可以想见一二。不说耿氏,便是家世更好的钮钴禄氏,也不是没犯错,四阿哥不是不知晓,只是都饶过了。耿氏明白他的苦心,又知道长进,四阿哥便觉得她没枉费他心思,也值得宠爱一二。 等马全又着实挨了二十大板修养回来之后上差,立刻恭维宜绵道:“格格真是高明。”连四阿哥都能算计,可不是牛人? 宜绵知道马全意思,只轻声一笑,当做高明样子。然而,她心中却知道,她并不是算计了四阿哥,而是她确实想少了,她还没那个能耐能谋算四阿哥。但是总有一天,她会谋算他,将他对她的宽容、宠爱之心,都一一算计上,直到四阿哥发现她的算计,彻底嫌弃她为止。 日子往前算,都蒙上了灰尘一般,让人觉得沮丧。宜绵想着,若是四阿哥对她的爱一直增长,正好能满足她所有*,该多好?那样,她便不用对他心生愧疚,也不用担忧被他厌弃。 只是人生,哪里就这样容易修得如此的正好? 第39章 大阿哥殇 宜绵手伸长了,所有人盼着她倒霉,马全和刘三挨了板子,四阿哥却连着好几天去了她那里,幸灾乐祸的人免不得要失落了。 “果然是个狐媚子,千方百计勾引爷去她那里。”李氏愤愤道。 那拉氏却在猜测宜绵此举实在试探四阿哥对她的宠爱,跟多嬷嬷道:“耿格格倒是个胆大的,也是四阿哥看重她。” 多嬷嬷却一脸的看不上,“耿格格是个没规矩的,若是在宫中,怕是要跪着抄《女则》了。福晋,不如派老奴过去给她讲讲规矩?” 那拉氏摇摇头,若是四阿哥惩罚了,她自是要派多嬷嬷过去,可是四阿哥只打了马全板子,已经是摆明了态度,她何必再多生事?她轻声对多嬷嬷道:“算了。她前日派人过来说,要在荷花池边加高护栏,你过去说我准了,银子从公中支。” “这荷花池都多少年了,也没见有人跌下去,真是拿了鸡毛当令箭使。主子您宽宏大量,这耿格格到越发无法无天了。”多嬷嬷还是不忿。 那拉氏笑笑没说话,多嬷嬷对耿格格看不上,数次让她打消了她的气焰,可章嬷嬷却劝她拉拢耿格格,甚是亲自施恩。都是一样的人,为什么会这样大的差别?不过是章嬷嬷和多嬷嬷两个处事的态度不同,章嬷嬷一贯是求和,多嬷嬷却要她立威。那拉氏倾向于立威,她自己站得直,哪里又要靠别人?若不是还操心着弘晖种痘的事,只怕耿格格这里,她是一点儿机会都不给的。 想要弘晖,那拉氏又高兴了。章嬷嬷派人回来说,两个孩子已经中了痘,都在屋子里歇息,弘晖没什么异常,能吃能睡,倒是大格格,一进去便病倒了。那拉氏连忙坐在桌前写信,让章嬷嬷多留心,别让大格格靠近弘晖,免得传了病。 种痘的宅子里,春儿用帕子轻轻擦着大格格脸上的汗,柔声道,“格格您是个心善的,连脚下的蚂蚁都舍不得踩,摊上这样大的事,身子不病才怪了。” 大格格躺在床上,目光有些呆滞,似乎没听到春儿说的。 春儿看着好好的孩子,被折磨成这样,心里头滴血,她狠着心道:“求格格把药给我吧,我想了法子送过去,何必再连累您?” 大格格却绝望地摇头,“姑姑,再别说了,您对我的关爱,我都记得,只是这事除了我,别人都怕成不了事。” “不成事也是无法,总不能用你的命去换了。”春儿恨恨道。 “就把我这条命还了她吧。”大格格喃喃道。 这孩子是想跟大阿哥同归于尽呢?春儿哭道:“格格说的什么傻话,您既然生出来了,这命就是您自己的。谁也不能拿走。便是这事成了,只怕侧福晋也饶不了我,便拿奴婢的命去换吧。” 自己的亲生额娘那样绝情,倒是个奴婢可怜她,她在世上也不是无牵无挂的,大格格握着春儿的手,坚定道:“姑姑别哭,我们两个都留着命。我若是有命回去了,便从额娘那里要了你,以后我们两个相互守着过日子。” 春儿用帕子捂了嘴将哭声堵住,却觉得自己心里烂了个大窟窿,悲伤怎么都堵不住了。 大格格想通了,病也慢慢好了,四阿哥总算是松了口气,他不知大格格是心里压力大,他看弘晖一切正常,塔娜一种痘便病倒了,便觉得是差苗到底没有好苗中用,心里对大格格很是愧疚,亲自吩咐人好好看照大格格,又站在窗前说了许多鼓励她的话。 看着窗外日头将四阿哥的影子拉得又高又长,大格格只觉得装满了愧疚,她忍着哭声道:“阿玛这样关爱女儿,女儿不孝,惹了阿玛伤怀,还望阿玛原谅女儿。” 四阿哥不知她意有所指,只以为她胆小,生病麻烦了别人才说出这样的话,放缓了语气安慰道:“塔娜是阿玛的女儿,你做了什么阿玛都会原谅你。好生养病,把身子养好,等春天了,阿玛带你去庄子上游玩。” “希望你知道一切之后,还跟说出原谅我的话。”大格格在心里道。 大格格病慢慢变好,弘晖一直都好,朱太医将病案给四阿哥瞧了,四阿哥一看他们住了大半个月,过两日便是重阳节了,不如将孩子接回府中过节? 太医要一日三次问病案,朱纯嘏家中还有老母,最是看重重阳节,不想将时间耗在这里,四阿哥不提他是没得法子,但是四阿哥既然主动提了,他自然不会放过这好机会,恨不得是拍着胸脯道,“府上大阿哥是好全了,大格格也无碍,赶快打道回府便是。”当然,他知四阿哥脾气,语气和缓了许多。 太医自信满满,四阿哥更受鼓舞,询问了弘晖和大格格,见两人都同意,便商议了明日若是天气好,便将他们接回家。 章嬷嬷听到四阿哥吩咐,喜得双手合十,跟大阿哥的大太监周三道:“菩萨保佑,大阿哥这关总算是无惊无险过了,回去见了福晋我也能好生交代了。“ 周三连声附和,“章嬷嬷辛苦了,回去福晋必定是要赏赐的,便是大阿哥也跟小的说谢您这段时间的劳累,他一辈子不会忘了嬷嬷。” “伺候主子还不是我们奴才的本分,可担不得大阿哥一声谢。”章嬷嬷笑道。 因大阿哥身子好,两人都是笑模样,说话也轻松。刚说了几句,大格格便带了春儿过来,给章嬷嬷行了礼,笑着温温柔柔道:“嬷嬷安好,我想着明儿便要回去了,心里头有些不舍,特过来跟弘晖弟弟说两句话,还望嬷嬷允许。” 章嬷嬷是一点儿都不想许的,心里非常想说,就这么一天了,您为啥就不能安分呆在自己屋里,别让大家都提心吊胆的?但是大格格话说的客气,身份又贵重,她便是再有体面,也只能好言好语劝道:“大格格种痘成功能回家了,这是好事呢,有什么舍不得的?您不如回去早早睡了,明儿天一亮就能坐了马车回府。” “嬷嬷说的不差,只是我这些日子躺得多了,想着回家又激动,倒是不好睡了,才想跟弘晖弟弟说两句。弟弟这里若是不方便,我这便回了。”大格格客气道。 章嬷嬷是想送了大格格走的,只是弘晖的声音从屋里响起,“大姐姐过来了?周三快请大姐姐进来。” 章嬷嬷和周三互看一眼,心里头不满,却都没法子,章嬷嬷给周三个眼神,让他多当着心。周三点头示意,弓着腰将大格格迎进屋子,春儿想跟着一起去,被章嬷嬷给拦下了。 弘晖和大格格两个见了礼,弘晖愧疚道:“听说这些日子姐姐病得厉害,我本想过去瞧瞧姐姐的,只是太医拼命拦着,如今又是姐姐过来看我,倒让我不安了。” 大格格轻柔道:“种痘最是得当心,太医谨慎,自是应该,弘晖弟弟不必放在心上。我过来看看弟弟,也是想着我们两个马上快要回府了,也是不常见面的,我们两个就在隔壁屋子里种痘,这情分难得,特地来跟弟弟说几句话。” 弘晖听了也意动。他们两个不同母,往日都是面子情,如今处在一起十多天,却没说过几句话,想起也觉遗憾。他真诚看着大格格道:“姐姐放心,你对弟弟的爱护,弟弟都记在心中,以后弟弟若是能干了,姐姐若是有求,弟弟一定不推辞。” 这是个有担当心底又良善的孩子,是阿玛寄予厚望的世子之选,大格格在心中道。她心中觉得悲伤,却不敢表露出来,只微微点头,仓皇而逃。 章嬷嬷提着一颗心,大格格这么快走了,她虽觉奇怪,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格格一走她是恨不得放鞭炮了,她进屋见弘晖还望着大格格的身影,连忙道:“大阿哥,快回屋歇着,明儿便要回家见到福晋了,您可开心?” “开心。”弘晖嘴里道,心中却在想,刚才大格格走得那么快,只怕是想到以后回府时候的情景了,心中难受吧。他们是至亲之人,却因为额娘不同,而不能亲近,若是侧福晋能恭敬对他额娘,他便能跟弘昐一样姐姐长姐姐短叫着了。 弘晖这时忆起了弘昐,这个弟弟只比他小三个月,怯生生叫他大哥,却拉着大姐姐的衣袖不松手,听他叫姐姐,立刻用警惕的目光盯着他。 弘晖目光露出缅怀,章嬷嬷看了心中有些不安,又道:“天色快黑了,大阿哥快进屋吧,免得被夜风吹着,冻了自己。” 弘晖是个懂事的孩子,看章嬷嬷不安,立刻便道:“好。” 第二天,四阿哥特意从户部请了假,派了马车过来接两个孩子。大格格提议跟弘晖坐一辆马车,四阿哥听了还觉得高兴,想着两个孩子怕是一起种痘,感情亲近了,才显得这样亲密,立刻就允了。 当了四阿哥的面,章嬷嬷不敢拦,想着四阿哥眼皮底下大格格也不敢做出什么,也放了心,亲自扶了大格格进去,自己舔着脸也坐里面。大格格看了只微微笑着,亲自斟了茶,问道:“弟弟可口渴了,不如喝杯茶?” 章嬷嬷连忙道:“大格格疼疼老奴,也赏老奴一杯。老奴一早上张罗小丫鬟收拾东西,正是口干舌燥。” 大格格一笑,亲自给章嬷嬷拿过去。 大阿哥觉得脸上发燥,自己的嬷嬷这样防备大姐姐,大姐姐却不生气,只是这是额娘身边的嬷嬷,他不好训斥。等大格格再问他口渴不,大阿哥二话不说,拿起茶杯就喝,不容章嬷嬷再多说。 大格格脸上带笑,手指却在发抖,她将被凤仙花染得紫红的指甲盖慢慢摸着杯口,然后像是品尝琼浆玉液一般,慢慢喝下杯中之水。六安瓜片的宝绿色将□□的颜色盖住,浓郁的茶香将□□的味道遮掩,她用贡品参杂着大茶药粉以及自己的歹毒心肠,谋害了一个懂事知礼的弟弟。 “回来了,回来了。”多嬷嬷欢喜着连声跟福晋说道。 一大早宜绵等小格格便在福晋这里候着,等两个孩子回来,等了大半个时辰,外院的太监过来回报说马车进了王大人胡同,众人总算是松了口气,呆坐这么久,福晋又没心思招待早饭,也是够受的。 福晋总算是精神了,笑着对众人道:“好,好,几位格格都回去吧,李氏留下便是。” 宜绵等也不留下打扰别人母子团聚,识趣告了辞。她们走后,福晋看李氏一脸的焦急,好心安慰道:“你也不必急,爷说了,两个孩子都好,大格格前些日子虽生了病,现在大好了,又种了痘,以后身子会更好。” 李氏对福晋干笑了两声,心中却着急,为什么会都好,塔娜难道没听她的话? 在福晋的喜悦和李氏的紧张里,大阿哥和大格格平安回了府,四阿哥将孩子带回府中,便又去户部上差,而李氏顾不得跟福晋行礼,便拉个大格格回后院。 “塔娜,你……”李氏质问的话被大格格打断,“额娘,我累了,回去休息了。” “站住,你是怎么跟额娘说话的?”李氏气得大吼,将本来过来看姐姐的弘昀吓得一哆嗦。 “额娘的心愿达成了,还有什么不满?春儿姑姑以后跟了我,还愿额娘成全。”大格格冰着脸道。 “你是说……”李氏紧张问道,大格格却不等她说完,在春儿搀扶下回了自己屋子。 “弘晖,你怎么满头大汗?”福晋一直开心跟弘晖说话,却发现他越说脸上越苍白,到现在额头都是汗。 “额娘,儿子,儿子……肚子有些疼。”弘晖不想扫了福晋的兴,只是身体实在不适,一开始只是觉得有些无力,到现在肚子疼得受不住了。 福晋连忙将弘晖扶住,喊人去叫大夫,又安慰弘晖,“别怕,怕是种痘的药性这才发作了,不过虚躺几天便好了,你别怕。” “我不怕,额娘,别,别急。”弘晖身体不适,却仍然压住着疼痛安慰福晋。 后院,春儿的声音划破了宁静,“侧福晋,求您给大格格请个大夫,她满头虚汗,痛得都说不出话来。” 前院和后院的喊叫声从此刻便没听过,直到晚上,大格格在床上有口气没口气地躺着,弘晖却早已冷了身子,四阿哥的怒吼一波接着一波,跟着去别院的太监连着章嬷嬷都打了板子被关着,府上但凡靠近两位主子一米内的全被抓了起来。 日后的雍和宫中,此刻死寂沉沉,没有个人敢大声喘气。福晋的眼泪和四阿哥的怒吼,让雍和宫上空变得灰蒙蒙。 宜绵将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要起大风了,只盼着她能在风波里熬过去。 第40章 四阿哥的愤怒 大阿哥殇了的消息,传到宫中,皇上特意召见了四阿哥,拍着他的肩膀痛惜道:“弘晖是个好孩子,现在被长生天召走了,你别太伤心,你还年轻,以后会有很多壮实的像小牛犊一样的阿哥。” 四阿哥心中悲痛,却不敢将这悲痛完全表露出来,免得触了皇上霉头,他只带出三分,其余七分全是孺慕之情:“多谢皇阿玛宽慰。儿子一离眼,弘晖就没了,想必当年为了就我们几个养大,阿玛不知费了多少心思。” “你能明白朕的苦心便好。不是说弘晖种痘成了,怎么回府便突然病逝了?”皇上又问道。 他是被人毒死的,下毒的人是谁,儿臣还没找出来。这话四阿哥如何敢跟皇上说?他只能捡了些冠冕堂皇的说了,“大夫说是种痘之后身子弱,又吹了风,才得了风寒,没熬过便逝了。还请皇阿玛不要伤怀,长生天收了他,他是去享福去了。” 皇上点点头,跟四阿哥又说了几句,嘱咐他好好当差,便让他下去了。他走后,康熙便对梁九功道:“老四是个重情的,看他瘦的没个人形了,你呆会儿去他府上跑一趟,传朕口谕,给他赏赐几个忠心的奴才,那些个不中用没守护好主子的,全跟着主子一起去。” “喳,奴才遵旨。”梁九功跪下答话。 四阿哥去了衙门,同僚看他目光都带着同情,不少人上前安慰,李卫更是忐忑加侥幸,幸亏是出了宅子才出的事,若不然他可要惹一身骚了。 “四阿哥,您节哀。”李卫小心翼翼道,手提起来虚拍着四阿哥肩膀,却不敢真搭上去。 “李兄有心了。”四阿哥拱拱手,继续低头看文档。 “康熙三十二年……”四阿哥看着这几个字,面前浮现的是弘晖那张稚嫩又乖巧的小脸。 “阿玛,我何时才能拉动二钧的弓?” “阿玛,我今日写了大字,师傅夸我进步许多。” “阿玛,我也要骑高头大马。” 人生至痛,莫过于中年丧子,他未到中年,却失去了最看重的儿子。而且这个儿子死的不明不白,他却没法为他报仇。四阿哥心中涌起戾气,他要查,便是将京城翻个底朝天,他也要彻查,若是不能将凶手缉拿归案,他枉为人父。 四阿哥再坐不住,跟尚书请了假,快马疾奔回府。 跟着去种痘的人都审问了一遍,没有用大刑的只有福晋的奶嬷嬷章嬷嬷。四阿哥首先将她提了上来。 “嬷嬷是府里的老人,我也不想用重刑伺候,烦请嬷嬷知道什么,一一说出来。” 章嬷嬷蓬头垢面跪在地上,将从去宅子到回来路上的事一一回忆了,前面无事,所有太监丫鬟说的也差不多,四阿哥只用一只耳朵听着,待说到回来的事情,四阿哥双眼紧缩,一字一顿,似乎说的十分艰难:“你是说你怀疑大格格?” 章嬷嬷语气镇定地道:“是的,老奴虽然没有证据,但是大阿哥吃喝都是经过老奴一手安排,一直没出事,唯一的例外便是喝了大格格斟的一杯茶。喝过茶后不到半个时辰,大阿哥便回到家,刚见了福晋就体力不支倒下。” “将大格格……大格格的随身丫鬟带过来。”四阿哥道。 春儿被带了上来,她受了重刑,脸上身上都是血迹,只是精神还好,见了四阿哥恭敬行了礼,对章嬷嬷也客气有礼,只是章嬷嬷却是怒目而视,若不是四阿哥在此,肯定要破口大骂。 四阿哥章那嬷嬷的猜测直截了当跟春儿说了。 春儿看着章嬷嬷,愤怒道:“嬷嬷好狠的心思,如今四阿哥查的是毒害弘晖阿哥的凶手,可不是让你胡乱攀扯了侧福晋和大格格。章嬷嬷其心当诛。” “我是不是其心当诛,你们心中有数。人在做,天在看,长生天会将你们这些恶毒的人收走。”章嬷嬷恨恨道。 四阿哥拦了她们两个打嘴官司,让春儿继续说。 “当时我不在马车中,不知事情到底如何,但是大格格一向友爱弘晖阿哥,之前被章嬷嬷拦着不好亲近,等临走那天傍晚特意过去跟弘晖阿哥说话,若不是阿哥在屋中听到,只怕又被章嬷嬷拦了。四阿哥若是怀疑大格格,不如就亲自去审问她,她是个乖巧的孩子,四阿哥问什么,她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春儿流着泪道。 大格格躺在床上只一口气吊着,四阿哥不敢去问,生怕问了刺激了她,连这个女儿也没了。可是,若是不问,就白白放过这个线索。他蹙着眉头,让章嬷嬷又回忆了一遍。 “你说你也喝了那茶?”春儿打断了章嬷嬷的话。 章嬷嬷脸色一僵,然后点头。 “嬷嬷可笑之极,格格是天皇贵渭,再这样谦逊知礼都不会主动给嬷嬷斟茶,那茶便是斟给大阿哥喝的,你喝了,为什么你没事?” 四阿哥听了火气,这老奴说话不尽不实,他初听心思乱了,才没听出破绽,倒被糊弄了,四阿哥让苏培盛过来,给章嬷嬷用了刑之后,让她再好好回忆。 章嬷嬷再不敢有丝毫隐瞒,将当时发生马车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交代了。 “大格格斟了三杯茶,你喝了没事,她还给自己下毒?”春儿嗤笑道,“嬷嬷真是会巧思,嬷嬷怎么不想想,为什么你没事,那毒是不是你下的,所以你自己才没事?” 章嬷嬷心里恨极了春儿,却不敢跟她歪缠,而是跟四阿哥求情道:“还请主子爷明鉴,莫听了这歹毒奴才的挑拨之言,奴婢根本没碰到茶杯和水,如何下毒?奴婢自小看着大阿哥长大,对他比自己亲生的孙儿还亲近,如何会害他?主子爷,请您明见,还老奴的清白。”看着四阿哥一张冰冻的脸,章嬷嬷害怕地在地上连连磕头,直磕的头破血流才止。 □□最有可能是在马车上下的,也许并不是那杯茶,而是从别的地方下手,或许是放在马车的边沿上,弘晖先摸到了,中了大部分的毒,大格格也不小心沾到了,留了半条性命。 “来人,将那辆马车拆了,着大夫好生检查。”四阿哥恨声道,说着自己亲自出去,留下春儿和章嬷嬷两个在屋里。 春儿摊在地上,盼望着老天给大格格一条活路,她不知道大格格如何下的毒,很是担心她在马车上留下痕迹。 四阿哥到了马车那里,车顶已经拆了,弘晖和大格格喝的茶杯和茶壶特意放在一旁,大夫已经验了,三个杯子都无毒,茶壶中的水也没问题。四阿哥松了口气,塔娜是无辜的,他不该怀疑他。 “回禀爷,一切都正常。”苏培盛小心道。 四阿哥脸色铁青回了屋。再审问,已经审问不出什么来了。难道这是就这样草率结了?四阿哥不甘心,却又无计可施,像个无头的苍蝇一样在书房里打转。是谁害了弘晖,是府里的人,还是府外的人? 府外的人不可查,府里就这么几个,福晋不可能,侧福晋……也不可能,毕竟塔娜也中了毒,那是宋氏,武氏,耿氏还是钮钴禄氏?四阿哥突然想到出发前,耿氏说她在家中种痘的事,又想到她这段时间的不安分。虽然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但是四阿哥已经不想相信任何人了。 “苏培盛,将大阿哥安葬了。”四阿哥道。 苏培盛小心翼翼道:“奴才去跟福晋说一声,让她跟大阿哥告个别?” “你去吧。不,我亲自去。”四阿哥提步来到正院,那拉氏见了他,目光呆滞地行了礼,却一言不发,她已经苍老得不成样子,浑身没了人气,似乎大阿哥将她的魂也带走了。 四阿哥牵着那拉氏的手坐到位上,“福晋,多少用些饭吧。弘晖在天上也不安的。我们今天把他安葬了吧,让他早日去长生天的怀抱。” 那拉氏突然挣脱四阿哥的手,“爷,凶手还没查出来,怎么能将弘晖安葬了?他会走的不安心的。” “所有能查的,我都查了,只是所有线索都断了。”四阿哥叹气道。 “还有一条线索没断,大格格那里,爷为什么不查?她一定是受了李氏的旨意,谋害了弘晖,李氏其心可诛,爷为什么不查?”那拉氏双眼怒视着四阿哥,质问道。 四阿哥愤怒那拉氏的质问,只是想到她的痛苦,又将怒气压下,冷静道:“我查了,杯子里没有毒。” “大格格不是还活着吗?爷为什么不抓她过来拷问?”那拉氏仍然不依不饶。 “你是说让我将自己的女儿当犯人,对她用刑?她只剩一口气了,福晋这是要了她的命。”四阿哥的怒气再也忍不住了,甩袖而去。 他并没有去的地方,而是去了宜绵那里。 “爷,你过来了?”宜绵惊奇道。 “怎么,对爷的过来很奇怪?”四阿哥冰着脸道。 宜绵点头,看着四阿哥悲痛的脸,想要安慰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丧子之痛,痛彻心扉。 四阿哥审视着宜绵的脸,想要从她脸上找到蛛丝马迹,这个女人有可能谋害了他的子嗣?她一脸的坦然,是心中无愧,还是会装模作样? 宜绵不知道四阿哥的怀疑,他看着四阿哥圆瞪的眼睛,猜测他的愤怒和悲伤,她轻声道:“爷,你若是伤心,不如哭一场,若不然憋在心中,时间长了容易伤身。” “哭?爷不哭,爷要让那些敢让爷伤心的人死无葬身之地。”四阿哥恨声道。 “是啊,总不能让弘晖阿哥孤零零走了。”宜绵喃喃道。她已经从马全那里知道了,跟着去种痘的丫鬟太监都被打死了,一个都没留。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弘晖是皇孙,没有人会委屈他。 “怎么,你为那些狗奴才心疼?”四阿哥冷冷道。 这是价值观的问题,宜绵不认为自己能说服四阿哥,她认真道:“这是规矩,我懂。只是我想着,若是哪日我死了,四阿哥别迁怒我身边的人,放他们自由,他们伺候了我一场,直到我死了,总要得点福利。” “好生生的,说这些做什么?” “生命无常,谁都想长命百岁,只是世事无常,若是死了,自己到不觉,伤心难过的是身边的人。弘晖是个乖孩子,福晋和四阿哥难过在所难免。若是我生个孩子,他也逝了……”宜绵说着,忍不住流泪。她想到前世的父母,她车祸去世又穿越,不知道父母会多难过。是不是也跟福晋一样不吃不喝,跟四阿哥一样将悲伤隐在心里? 四阿哥看着宜绵的眼泪,也不再怀疑她了,人能装出快乐,能装出眼泪,但是没有人能轻易装出眼里的悲伤。这是个心软的人。 “你哭什么?福晋都没哭。”四阿哥问道。 “我替福晋和爷哭一哭,你们都是要强的人,只怕都会将眼泪淌在心里,我替弘晖难过,也替你们难过。”宜绵道。 笑能传染,哭似乎也能传染,四阿哥看着宜绵的泪水,眼眶也留不住泪水,四阿哥一直不觉,直到泪水都落到身上,将前襟打湿了,他才回过神,擦了泪,恼怒道:“你哭什么,倒连累爷哭一场。” 宜绵知他是不习惯悲伤外露,也不多说,亲自去打了水,给四阿哥擦了脸,她这里也有四阿哥几身衣裳,拿出跟身上差不多的给四阿哥换上。 四阿哥换了衣裳,便走了。跟个女人一样哭,他觉得丢脸,回去继续审问人去了。春儿不在马车上,打了一顿被放了回去,她是大格格的大丫鬟,总不能一点体面都不给,章嬷嬷四阿哥看了就心烦,本想直将打死,但是想到福晋,也不能不给面子,让她去找福晋了。 “老姐,福晋说不想见你,让你回那拉府去。”多嬷嬷对着章嬷嬷道。她们两个自福晋嫁到四阿哥府就开始争,如今彻底斗败了这个对手,多嬷嬷却不开心,而是升起兔死狐悲的心情,伺候人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天降横祸了。 章嬷嬷对着正院的方向磕了头,简单收拾了包袱便拖着身子只身离开了四阿哥府。 她虽落魄,至少捡了命,别的人都被打死了,宫中马上又亲自赐下太监和嬷嬷到四阿哥府中。弘晖还未成年,不能办丧礼,但是四阿哥给他置办了上好的棺椁,金银玉器纸车等陪葬之物,一样无缺,另外又专门在郊外请人给他做了七七十九天法事。 第41章 福的悲伤 四阿哥一手操办了弘晖的丧事,便到户部上差,如今他被调到宝泉局,了解钱币铸造之事。四阿哥还是没有职务,宝泉局主事去打听了,也给四阿哥安排了个笔帖式跟随,其余并无具体事务安排。四阿哥是个认真之人,既然来了宝泉局,自然要了解铸造钱币的一套流程。 因为有事分了心,四阿哥对弘晖的逝去,虽然伤心,但是已经能放开了。只是福晋,仍然沉浸在弘晖从马车上下来,脆生喊她“额娘”那时候。她不相信弘晖已经死了,弘晖下葬之时她拒绝出席,也不准任何说弘晖已逝之类的话。 “主子,您吃一口吧,若不然身子怎么熬得住?”多嬷嬷劝道。 福晋摇摇头,“我不饿,你拿下去吧,弘晖呆会儿就过来了,你给他准备一个桃仁山鸡丁,上次他便说爱吃这个。” “福晋,您不要这样,奴婢知道您心里难过,可是这日子还是得过下去,您还年轻,还能再生个孩子,若是哀悔了身子,可是不值当了。”多嬷嬷哭着道。 “你这个狗奴才,弘晖的身体还没冷呢,您就让我忘了他。”福晋气得将桌子上的杯盏往多嬷嬷脑袋上一拂。 “您心里都清楚呢。您就是打奴婢一顿,骂奴婢一顿,也好过您伤害自己身子。” 福晋已经拒绝听多嬷嬷的苦口婆心,她脱了衣服躺床上睡觉,等醒了,什么事都没了。弘晖又会喊她额娘了。 福晋不管着家,四阿哥府却也没乱,平日里再偷奸耍滑之人,这会子都老实本分了,四阿哥和福晋都是心情不好,这个时候撞上去了,就是拿脑袋跟刀比硬呢。没人的脖子硬得过刀,所以除了福晋院里的人都围在福晋的正屋里不知所措,别处的下人各行其是,比以往更加认真。 只是福晋躲在床上,躲在她的意识后面,却不能躲长久,马上便是颁金节,还要筹备着给宫中的年礼,这些事便是下人再用心,也不敢越俎代庖的,然而便是四阿哥亲自跟福晋交代了这事,福晋也听不进去,她一脸的木然,四阿哥也不能狠心逼了,无奈,只能请了那拉夫人过来安慰开导一下福晋。 那拉夫人自上次无意猜测到弘昐去世的真相,吓得再不敢上四阿哥府来,如今被四阿哥亲自请来,她看了福晋一脸行尸走肉的样子,抱了她的脑袋就哭,“我可怜的女儿啊,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弘晖阿哥走了,难道也想将自己的母亲带走了吗?” “额娘,您放心,我没事。”对了那拉夫人,福晋的理智回笼了些,说不出弘晖没走的话,但是她的心仍然是麻木的。 “乖孩子,你这样子,让额娘如何放心得下?你便是再伤心,也得顾忌自己的身子。你若是走了,这世上还有谁记得弘晖?四阿哥伤心一时,时间长了,有了别的孩子,慢慢便会忘了这个聪明懂事的大阿哥。我的女儿啊,只有你,会一辈子记得他。便是为了弘晖,你也得活长久了不是?”那拉夫人一边流着泪,一边语重心长劝着福晋。 亲娘说的话分量跟别人不同,这角度也不同,福晋居然听了进去,她哭着道:“额娘说的正是,我得好好的,逢年过节给弘晖上柱香,若没我记着,这孩子只怕坟头都孤零。” 那拉夫人又拉着福晋说了许多话,也不管犯没犯忌讳,总之好说歹说,劝着福晋喝了碗稀粥,待劝她吃点肉时,福晋却摇头,坚决道:“我得给弘晖守孝。” 哪里有父母给孩子守孝的规矩?只是那拉夫人知道劝也白劝,只能随了福晋的意思说道:“你既然要守,便得好好守着。若是因为他连累了你的名声,便是他的过错,若是因为他招给你祸患,只怕他路上走得不安心。府里若是马虎些,四阿哥一时也能原谅,但是若是宫里露出哀悔,让圣人看了不喜,让娘娘觉得晦气,就是给弘晖造孽呢。所以府里你得管制的规制有序,宫里你要尽心尽力,莫要让人念叨弘晖一句不是。” “额娘说的正是,我都记着了。”福晋擦了泪,郑重道。 看福晋能听进去,那拉夫人又道:“若是为弘晖阿哥好,你得赶快给他生个弟弟,让弟弟学了他的文武本事,让弟弟来代替他孝敬阿玛额娘。” 只是这个福晋却不爱听,再生一个,便是再聪明伶俐,也不是弘晖了,这世上只一个弘晖。福晋摇着头道:“额娘别说了,你的担忧我都明白,以后再不过得糊涂了。” “哎,你不爱听,我也不说了。你只记得,那拉府里你还有你的父兄,他们永远站在你背后,你若是为难了,只管给那拉府递个信,天大的事他们都不推辞。” “多谢额娘,我知道了。” 那拉夫人这一趟劝到福晋从床上起来理事,也算功德圆满,四阿哥亲自跟她道了谢,那拉夫人连说不敢,又恳求道:“老妇恳请阿哥,看在弘晖阿哥的面子上,对毓秀多一点耐心,她只是太伤心了,才行事无度,等她过了这一段时间便会好了。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日日夜夜不知付出多少心血,藏了多少期盼,如今一下子便没了,谁要接受不了。毓秀重情,没个三五年只怕都难以忘怀,四阿哥可千万别因她偶尔懈怠,体恤她辛苦,不让她管家来静养。若是没事操持着,只怕她更是整日胡思乱想,糟蹋身子。若终日里忙碌,反倒是能打起精神,病也好得快些。” 那拉夫人絮絮叨叨,四阿哥体会她一片慈母心肠,不仅认真听着,也点头应是:“夫人放心,我与毓秀年少夫妻,已经经历丧子之痛,再没有人比我更能懂她,必不会跟她计较什么。” 那拉夫人连连点头,“这就好,这就好,阿哥恕罪,我这就走了。” 四阿哥轻一抬手,“夫人慢走,苏培盛,送夫人出府。” “主子,福晋已经理事了。”铃儿在李氏耳边轻声道。 福晋不理事,李氏等的是四阿哥来让她打理年礼之事,只是如今福晋已经振作了起来,不免让李氏的算盘落空,她心里不爽快,恨恨道:“儿子死了,怎么就没跟着去呢?”说完,她又轻蔑一笑,便是有着福晋的名头,没儿没女的,我看你那拉氏如何能撑起往日的派头? 过来一会儿铃儿又过来,为难道:“大格格那里派人来说要100两银子。” 李氏拽紧了帕子,“给她。就当我生个冤家。”大格格已经不过来请安了,又经常要银子,李氏心中又恨又愧,却又不知如何是好,一次次应了。 铃儿拿了银票直接交给了春儿,春儿伸手去接,铃儿却抬高手,故意叹气道:“姐姐也是主子身边的老人了,怎么就不知道劝着格格点?主子是格格的额娘,格格生病的时候,主子操碎了心,可格格却不知感恩,不说不见主子,还将主子送去的东西都扔到了外面。不仅如此,病好了不知来请安,又是要东西又是要银子的,这份做派,实在不妥。春儿你是老人了,可得好好劝着点格格,若不然被外人知道了,可是要坏名声的。” 春儿手一扬拿过银票,用眼瞟了小人得志的铃儿一眼,转头就走,话都懒得多说一句。 “哼,有什么了不起?现在我可是侧福晋身边一等一的得意人,这后院可没你春儿的地位了。”铃儿哼一声,扭着腰走了。 春儿回了大格格的院子,将银票给了大格格,大格格却不接,让她送去给大阿哥身边被打死太监的家人。 春儿白着脸道:“格格,这银子不能给,若是叫四阿哥发现蛛丝马迹,肯定能发现问题。” “害死了人,哪里还能再来做好人?只能一辈子躲在角落里,像老鼠一样苟延残喘过活了。”大格格苦笑道,说了两句就拼命咳嗽,春儿连忙上前给她拍背,又喂她喝了一杯热水,好容易才将咳嗽止住了。 春儿看了大格格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劝道:“格格,你可千万不能这样想,这都不是你的错,你是被逼的,何况你也受了惩罚。你遭受的罪,足以抵消犯下的孽障,何苦再为难自己?” 大格格嗤笑:“哈?若是如此容易就抵消了,只怕是世上便没有坏人了。报应会一直伴随着我这一辈子,但是我不会怨恨,也不会害怕,我只怕死的时候没还清,要下辈子才能将自己洗脱干净。” 春儿看了大格格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便觉得心惊,她建议道:“那格格便抄经书超度那些因为您受苦受难的人。” “姑姑说的对,我给他们抄经念经,让佛祖超度他们。”大格格点头,像是找到了一条明路,目光中显出神采,让春儿看了又后悔,她这是指引大格格去做尼姑呢。 大格格原先不喜欢佛经,屋中只有一两本作为门面,若要专心钻研了自是不够,但是有100两银子,能买多少经书?一车车的经书拉回府中,响动大的四阿哥都惊动了,他听苏培盛回报,叹口气道:“她怕是吓坏了,心中又愧疚弘晖去了,自己还活着,想要从佛祖那里找到慰藉,随她去吧,只是不许她剃度,也不许拜女尼为师。” 大格格的举动,倒是提醒了一帮人,钮钴禄氏首先反应过来,亲自去给福晋说要买佛经。她一脸悲怀道:“我人微言轻,不能为福晋做些什么,只能多念念经,给往生者积福。” 福晋只道一句“你有心了”,便挥着手让钮钴禄氏退下来。钮钴禄氏说的再舌灿莲花,与她不过是隔靴搔痒的安慰,不落心间。 钮钴禄氏一边走,一边回头望福晋沉痛的脸,心中思量,如何才能获了福晋的力量? 宜绵、武氏两个是从钮钴禄氏的行动得了指点,也纷纷找福晋代购佛书。《金刚经》、《大悲咒》、《地藏经》、《华严经》,宜绵看着摆在桌子上的一本本经书,心里突然觉得沉重。若是无事谁读经书,经历苦痛的人才想从佛经找到安慰,她现在要念的是《地藏菩萨本愿经》,给弘晖祈福,以后又会读什么经,为谁读呢? “格格,府中有个小佛堂,你经书若是抄好了,便放到佛堂去供奉一个周天,也让四阿哥看到你的诚心。”瑞香道。 瑞香是个话少的,一般在她前面卖乖讨巧的都是秋月,宜绵也不扫她面子,道:“我抄两本便送去。” “钮钴禄格格已经抄了四本过去了,格格可得抓紧了。”瑞香又道。 宜绵便有些哭笑不得了,这就真成了功课了,还得抓紧?算了,钮钴禄氏要扬名,她没那个心思,抄两本表表心意,求个无功无过便是。 只是宜绵只抄好一本,便不得不停了,她被一场大雪带来的寒冷击败,换了重感冒,鼻涕直流,喉咙也痛,只能卧床休养。 或许是冬日里阴沉的天气,或许是弘晖过世带来的悲痛,43年的冬天,整个四阿哥府的人都处在多愁善感的状态,几个格格轮流着生病,福晋更是大病一场,病得连去宫中请安都不能,只能告假。只有李氏一人□□着,不仅挺着大肚子出席了宫中宴席,更是替福晋跟各阿哥府应酬。然后,四阿哥对她尽职尽责却不满意,对她提议替福晋管着府中之事也皱紧眉头。只是看着李氏翘起的肚子,四阿哥压住怒气,冰冷道:“这事以后不要再提,你身子重,安心养胎便是。” “爷以为我是□□?我不过是看福晋托了病体管家,看了不忍心,才想着替福晋分忧。”李氏用帕子擦着眼睛,做出委屈的样子。只是她不知,福晋的额娘早防着她□□,在四阿哥那里打了预防针。 四阿哥神色不为所动,丢下一句“守着你的身份”便走了。 李氏恨恨握着拳头,那拉氏,你装病装可怜博取四阿哥的怜惜,先让你得意个两年。但是时间长了,所有的一切便会都是我的 第42章 钮钴禄氏的丫鬟 “格格,奴婢丢了簪子。”秋月跪在地上道。 看秋月一副紧张的样子,宜绵笑道:“起来吧,丢了就丢了,一个簪子而已,你若是喜欢,我赏你一个便是。”秋月性子跟秋桃很有些像,只是比秋桃更谨慎,宜绵将对秋桃的感情放了一部分在秋月身上。秋桃回了府,据说是进了绣坊,宜绵许久不能跟家里联系,想必家里人也能从秋桃那里知道自己一切都好。 秋月脸色更差,“奴婢,奴婢丢的是您上回赏的碧玉簪子。” 贴身首饰之类的东西,是内宅用来构陷人的惯用伎俩,秋月这是担心有人用簪子做局了?宜绵不觉也有些担忧,簪子是赏给了秋月,但是不管是秋月还是谁,她院子里的人做的事,她都得背书。弘晖阿哥中毒的风波刚刚过去一点,若是她在台风尾着了道,四阿哥是不会轻饶的,尤其是侧福晋快要生了,若是碧玉簪子落在那里,她真是要小命不保了。除了祈求福晋、侧福晋、大格格、二阿哥等府中重要人员都好好的,她还能做啥来避免那碧玉簪子带来的灾祸? 看宜绵脸色越发慎重,秋蝶连忙问道:“簪子好生戴在头上,如何就能丢了?” 秋月低声道:“昨日我休假,往日的小姐妹梅花找我说话,她是针线处的,与别的格格无甚牵扯,我便过去了。因过两日是元宵,我们两个说了一会儿话,又吃了些元宵,才分别。等我回到屋中的时候,才发现簪子不见了。” 宜绵道:“算不得大事,你不用一副丢了魂的样子,也许是不小心丢了,过两日我再跟福晋随口提一声。” “还是格格有办法,奴婢以后再不敢冒冒失失了。”秋月这才欢喜道。 只是秋月下去之后,宜绵脸色便沉重了。她便是提前说了,以后真出了事,别人也只当心思深,早想好了解脱之法,如今只能祈祷别出事了。更不顺的是宜绵求见福晋,多嬷嬷却以福晋身子不适需要静养将她打发了。 没得法子,宜绵只能等着人放大招了。秋月回去后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再不敢嘻嘻哈哈,伺候的时候也更小心了。宜绵也不安慰她了,吃一堑长一智,这丫鬟知道长进了也是好事。 那拉氏的身体一直到元宵才宣布好了,只是好了之后,她便对府中实行了戒严,外院、内院,两个地方不能随意通行,丫鬟不能踏入外院一步,在内院当差的太监只能定点出差定点下差,过时不能通行,以前也有时间,但是管得松,跟守门塞点儿东西便行了,如今不能了。外院内院分明,但是前院后院的叫法却取消了。福晋住的是正院,武氏的蔷薇院,宜绵的芍药院,钮钴禄氏的芙蓉院,都是不变的,侧福晋住的不再叫后院,而是玫瑰院,宋氏的叫茉莉院。总之,四阿哥府是万花丛,福晋是万花之主母,这自然是加大她的权势,削减李氏侧福晋的身份。李氏气得咬牙切齿,却不敢多说什么,四阿哥已经多次对她表示不耐烦了,她只能安分守己。 各院得了名字,更得了规矩,除了提膳之人,其余不等胡乱串门,想要碰头磕磕瓜子聊聊天的现象尤其杜绝,那拉氏请安规定了初一十五。后举只怕也间接削弱了李氏的权威,正福晋一个月都只用请两次安,侧福晋那里还需要请吗? 人员出入是那拉氏改革的重中之重,出府的只能拿着令牌,这牌子原先就有,只是门房那里塞钱也能放人,如今不行,任牌不认人。想必门房的很想跟福晋说一声,断人财路遭人怨恨啊。不过福晋已经不在乎了,她没了儿子,行事再无所顾忌了,不怕得罪人,也不怕狠厉的名声。 那拉氏的作法,便是将人困在自己的院子里,困在府中。四阿哥从苏培盛那里听了福晋的举措,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这作法不是不好,就是太苛刻了,四阿哥一贯严于律己更严于律人,也觉得福晋的规矩让人没法子喘气,怕是长久不了。但是福晋好容易振作起来,便是作法严苛了,四阿哥也不会说什么,而是将外院也立起规矩,以表示对福晋的支持。 福晋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样子,宜绵立刻让秋蝶捧着荷塘的账目去找福晋。 秋蝶明显不舍,叹气道:“还没捂热呢,就要交上去了。” 宜绵安慰她道:“别丧气,以后会有更好的。” “格格说的是,一个小池塘也算不得什么。”秋蝶连忙道。她怕再露出难过的样子让宜绵也不好受。 到了正院,宜绵亲自将账簿交给福晋,客气道:“承蒙福晋抬举,让我管着荷塘,如今福晋大好,我便不献丑了。” 那拉氏淡淡道:“一事不烦二主,我看耿格格管理得很好,也不必再交还给我了,以后这荷塘便由耿格格负责了。” 那拉氏如今威严更甚,话中带了命令,宜绵略思虑,便不推辞,免得惹人厌烦。想必一个小荷塘,福晋并不放在眼里,她主动上交表明敬重的心意便可,再推辞便要让人觉得小家子气了。 “福晋既吩咐了,我就斗胆再管着了。” 那拉氏点点头,又问宜绵有无别的事情。 这冷冰冰的作风,怪吓人的,像个处理事情的机器人一样,跟以前处处表现贤惠大房的福晋大不一样了,宜绵也不敢说废话,直接将碧玉簪子的事说了,“我也没什么事,只是前些日子丢了个碧玉簪子,也不是值钱的东西,只是我大姐送的,有些念想,若是福晋这里有人看到了,烦请给我送过去,宜绵感激不尽。” “知道了。”那拉氏又一点头。 宜绵不敢再耽搁她的时间,立刻起身告辞。 等到了芍药院,宜绵和秋蝶两个都长舒了口气,秋蝶拍着胸脯道:“只怕宫中的娘娘也比不得福晋更威严了吧。” 这个宜绵倒是可以回答,宫中的娘娘,她见过德妃和宜妃,更跟德妃说过话。福晋已经有娘娘们的气势了,只是是靠着冷脸和冷言来表现的,娘娘们是不怒而威的。想来娘娘们段数更高,是经历地更多吧。皇宫中的女人,活得更艰辛。高位的娘娘们,佟佳氏的两个皇后,德妃,宜妃,荣妃,惠妃,哪一个没死过孩子?这些娘娘们,孩子过世时,甚至不能像福晋这样悲伤这么长时间,所以她们才修炼到如今的荣辱不惊吧。在这些老妖怪的势力下,不知道敏慧表姐过得如何了?可曾被皇上临幸? “格格,钮钴禄格格那里在罚人。”瑞香轻轻凑到宜绵耳边说话,打断了宜绵的沉思。 “罚的是谁?”宜绵问道。 瑞香轻声道:“是菊花。在院子里跪着。因钮钴禄格格派人守了院子,奴婢不敢凑近,只隐约听她嘴里念叨着‘那簪子不是我的’,奴婢怀疑跟秋月丢的碧玉簪子有些牵扯,才特意跟格格禀报。” 若是真是这簪子倒好了,宜绵吩咐瑞香,“你多留心,听到什么及时跟我说。” “奴婢知晓。” 芙蓉院的待客间,菊花怒视着核桃,条理清楚道:“先不说这簪子是不是你栽赃放在我床头的,便说这簪子。不过是一副普通的碧玉簪子,上面没有什么标志,又不是特别值钱,怎么核桃姐姐就能一口认定这是耿格格的丫鬟秋月的?莫非姐姐平日常跟秋月来往,对她所戴的首饰熟悉到一眼便能认出?” 核桃用手指着菊花,气道:“你别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跟秋月常来往了?我不过是前两日见过秋月,见她头上的簪子好看,才留心了一下。虽然碧玉簪子多,但是你这个与秋月的一模一样,用的是上好的玉,做工又精细,我自然不会认错。”说完,核桃转向钮钴禄氏,语气恳切道:“格格,这丫鬟在您这里伺候着,却拿了耿格格的东西,只怕是早有二心,这样吃里扒外的东西,决不能留。” 菊花知道核桃这里是做足了准备,怕是攻不破,她提气,冷静地对钮钴禄氏道,“格格,您不要被她糊弄了,她不过是见格格这些日子重用我,才使了法子将我除去。格格赏了我多少比碧玉簪子珍贵的东西,我何苦为了一样首饰就出卖格格?我被分到格格您这里,生死都由格格掌控着,再改投到耿格格那里,是能得富贵,还是能权势?” 见钮钴禄氏神色松动,核桃连忙说,“你不能得富贵,但是能报仇。你怨恨格格刚过来的时候罚了你,才投了耿格格来害我们格格。” 菊花的镇定再没有了,她害怕地连连磕头,“格格,奴婢冤枉,格格处罚奴婢,是奴婢做错了事,绝没生怨恨之心,求格格明鉴。” 钮钴禄氏复杂地看了菊花一眼,轻声道:“我这里容不得你了,你自去吧。” “格格让奴婢去哪儿?”菊花磕着头,哭泣道。 钮钴禄氏却不再说话,轻轻移步回了寝室。 菊花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在地上跪着。核桃得意看了她一眼,趾高气扬地走了。她一走,菊花脸色更发白,自己到院中跪着。 “嬷嬷,您说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钮钴禄氏茫然地问着那嬷嬷。难道真的是她看重的丫鬟背叛了她? 那嬷嬷沉吟道:“只怕是真的。若说是核桃陷害菊花,那她如何能得到耿格格丫鬟的簪子?这簪子好生插在头上,总不会无端落下来,秋月又住在耿格格那里,也没法子过去偷。所以,这簪子,只怕真是耿格格那边的人送来的。核桃能力不足,对格格的心却是忠的,万不可能跟耿格格那边有牵扯。” 钮钴禄氏又问道:“那该如何处置菊花?” “格格想如何处置?”那嬷嬷反问道。 背主不像别的过错,跪一场罚月钱就能过去的。这样的奴才是容不得的。可是她不能像宜绵一样求了四阿哥替她处置下人,也不敢直接将菊花打死。难道将人交上去给福晋?不说耿格格能不能得好,她自己的脸面就要丢尽了,同样是格格,她连自己的人都管不住,不是叫人看笑话? 看钮钴禄氏犹豫不决,那嬷嬷叹口气,道:“格格,这不是钮钴禄府,这是皇子府。外面都说四阿哥府仁善,虽四阿哥和福晋也打死了人,可格格身份低,若是手上惹了血,被人宣扬出去,叫四阿哥如何看? 若是格格不揭穿菊花,只疏远她,以后再抓了她实实在在的错处惩治,如今也不用发愁了。或者,格格将错就错,说不定能让耿格格吃了大亏。” 钮钴禄氏咬紧嘴唇,现在也要将这背主的丫鬟轻拿轻放了?片刻后,她才道:“嬷嬷说的是,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不该随了心意,现在我便说再给这贱婢一次机会,以后再找机会除了她。” 看钮钴禄氏想通了,那嬷嬷又问道:“簪子格格打算怎么处置?” “这簪子精细,值些银两,只怕是耿格格赏的,倒是能做些别的用。只是耿格格若从菊花那里知道簪子在我这里,只怕防范着,这一时到不好用,只能先留着,以后再用。”钮钴禄氏遗憾道。 钮钴禄氏理清了心思,便让核桃去叫菊花过来,核桃一进屋便得意洋洋道菊花认罪,去院中跪着了。 “什么?她去院中跪着了?”钮钴禄氏失声道。贱婢,这是想将事情闹大,防着我偷偷弄死你呢。 “菊花死了?”宜绵惊讶道。 瑞香点头,“刚去的,前日跪在院中,芙蓉院给的说法是摔碎了钮钴禄格格喜爱的花瓶,不一会儿就起了,到晚上就得了风寒,昨日奴婢想去看看,被核桃拦住了,今早再问的时候,核桃就说菊花病死了。她还问我为什么对菊花这么关心,神色甚是古怪。” 宜绵沉吟道:“她是认定菊花跟我们有关系,碧玉簪子只怕真是在菊花那里,然后被人揭发出来了。核桃是钮钴禄氏的家生子,肯定不认识针线房的人,簪子不会落到她手上,给菊花做局的只怕另有其人。” 瑞香咋舌,“这钮钴禄氏格格可真狠,因为一根簪子就要杀人,想想就令人胆寒。簪子落在她手上,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用来害格格,可是又不好直接去要,只能暗地堤防了。” 草菅人命,钮钴禄氏已经这样了吗?宜绵想到被打死的第一个刘三,又沉默了。谁都不干净了,五十步笑一百步,也没什么意义。 第43章 菊花案 四阿哥府中,每年总要死几个太监,打板子死了,喝酒喝死了,摔一跤死了,然后丫鬟却死得少,便是李氏被传对丫鬟动辄打骂的,也没有无缘无故死过丫鬟。钮钴禄氏进府不到一年,便有丫鬟得风寒死了,府中不由侧目。 宋格格听到消息,轻笑道:“这钮钴禄格格貌不惊人,倒是个厉害人,这么快将敢处死丫鬟了,比侧福晋还威风。咱们的福晋现在正在到处树威风呢,想必不会放过这好机会。” 她的丫鬟白玉也笑道:“主子说的是,这钮钴禄格格只怕要倒大霉了。” 钮钴禄氏自然也知道大事不好了,她抓了那嬷嬷的手,着急问道:“嬷嬷,如今可怎么办?这丫鬟无端端死了,只怕都认为是我做的,若是福晋要审,我也逃不脱干系。” 那嬷嬷镇定道:“把那个簪子放在她床头,一口咬定是耿格格收买人不成,要杀人灭口。核桃那里打好招呼,别让她胡乱说话。” 钮钴禄氏感激道:“多亏有嬷嬷在,若不然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嬷嬷仍然神色平静,一点儿不自得,这才算得什么,连个浪头都算不得,要在皇子府里立足,以后经历地只会更多,只怕到时候这慌慌张张的主子比她更镇定了。 她们这边刚做好了准备,那拉氏便派人请她过去,钮钴禄氏不敢耽搁,立刻去了上房,见了那拉氏恭敬请安,别的话一句不多说。 那拉氏冷着脸道:“钮钴禄格格别多想,我叫你过来,是听下人禀报你屋里的丫鬟死的不明不白,找你过来问问情况。” 钮钴禄氏一点儿不惊慌,口齿清楚道:“福晋说的可是菊花?这丫鬟并非死得不明不白。前两日她便得了风寒,我便让她在屋中歇着,还问她要不要吃药,那丫鬟倔强,只说休养两天就好了,哪知昨晚上烧得太厉害,没熬过就过世了。” 福晋点头,又道:“谁说钮钴禄氏问心无愧,但是一个大活人一夜风寒就烧死了,也实在少见,我这便派个大夫去检查一下,钮钴禄格格别多想。” 钮钴禄氏恭敬道:“福晋放心,我都明白,查清楚更好,也免得别人误会我。我派人通知了菊花的家人来取尸首,只是她家人还未过来,尸首如今还在屋子里躺着,因别的丫鬟害怕,都不敢进去,所以屋中几乎是菊花死前的样子。” “这就好。” 大夫、红杏一起去了,福晋和钮钴禄氏在屋中坐着等着。 芙蓉院中,菊花躺在床上,身上裹了一层层的被子,即使死后脸上都是通红,说是发烧烧死也不像骗人。只是看事情不能看表面,大夫将她的头脸、四肢都仔细检查了,并没有发现异样。他又将死者的舌头仔细看了,又凑近闻了,都正常。 “并没有发现异常,只怕是长久高烧不退,才烧死了。”大夫对多嬷嬷道。 多嬷嬷也没有发现中毒的迹象,便点点头,道:“多谢大夫。”她正准备带人离开,大夫突然看到菊花垂落下的手指甲,喊了一句,“且慢。” 大夫用帕子抬起菊花的手,将她的手指甲指给多嬷嬷看,“你看她手指甲上的花纹,这种纹样,是吸入打量□□中毒才会有的。” 红杏赶忙去正院禀报,“回禀福晋,大夫检查菊花是吸入大量□□毒死的。” 那拉氏站了起来,“毒死的?” 红杏郑重点头,显然,她也想到了弘晖阿哥,若是这个人能消无声息毒死菊花,会不会弘晖阿哥也是她害死的呢? 钮钴禄氏也惊慌失措道:“什么?菊花是被人毒死的?” 很快多嬷嬷便带了大夫过来,大夫证实菊花是被□□毒死,多嬷嬷将搜到的碧玉簪子呈给福晋。 那拉氏看了碧玉簪子,便对红杏道:“你去将耿格格请来。” 宜绵得知菊花被毒死的消息,心吓得差点儿不能跳动。毒死菊花事小,用毒事大,这后面还牵连到弘晖阿哥以及大格格。 那拉氏盯着宜绵,冷冷道:“耿格格前两日便说自己有只簪子掉了,如今在死去的菊花那里也有只碧玉簪子,耿格格看看是不是你那支。” 宜绵接过,只看了一眼便道:“正是我赏给秋月的。” 那拉氏又道:“耿格格的簪子在菊花那里,却不知何故。” 宜绵朗声道:“这簪子前前后后丢了又六七天,如何到菊花手中,我并不知晓。”这事牵连太大,一个不好就要命丧当场了。本跟她没关系,却因为这簪子将她牵扯进去了,想要辩解,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秋月被叫过来了,又重复了一遍簪子丢的过程。她在针线房的姐妹梅花也被叫了过来。 这案子的重点本应该是何人跑到芙蓉院半夜三更毒死了菊花,可是福晋如今抓着簪子不放,似乎不查清楚簪子如何落到菊花这里就不罢休。 宜绵不知福晋将焦点引到她身上是何意,难道是怀疑弘晖阿哥是她害死的?可是她却没有办法阻止福晋问话。福晋不仅将针线房的人都叫来,而且将芙蓉院的人也喊来,问她们有没有见过碧玉簪子。 问到核桃这里的时候,她心里慌了一下,然后坚定地摇头,说是没见到。只是她到底太嫩,被多嬷嬷一眼瞧出有问题,被抓下去打了一顿。 宜绵这才知道福晋是故意模糊焦点,好让真凶放松警惕。只是这个方法到底还是不奏效,那拉氏审出钮钴禄氏怀疑菊花跟耿氏勾结,却对菊花的死因一无所获,只得让人都散了。 人走后,福晋瘫坐在椅子上,她喃喃道:“菊花死在芙蓉院,因伤寒过重,与她同屋的核桃和桂花都搬到别处去住了,所以她一个人在屋中。有个人,悄无声息潜进她屋中,毒死了她。这个人到底是谁?是耿氏的人,是钮钴禄氏的人,还是李氏、宋氏、武氏的人?” 多嬷嬷看着那拉氏脸上不正常的红晕,很是担忧,“主子,不如将事情交给四阿哥?您身子未大好,该是要多休养。” “不,这次我要亲自审,我要抓出下毒的人。这个人狡猾异常,她藏在背后,以为我不知道,但是我一定要找出蛛丝马迹,将她碎尸万段。” 那拉氏语气笃定,似乎认定了谁,多嬷嬷犹疑道:“福晋指的是耿格格?钮钴禄格格是进府不久的新人,手上没银子没人,只怕这事跟她关系不大。耿格格手上有四阿哥给的人,她的院子离芙蓉院又近,翻墙便过去了。” 福晋摇着头道:“若是耿氏的人能翻墙过去毒死人,自然能将簪子找出来,不留下把柄。” “若是这簪子是钮钴禄格格后来放进去的呢?她的丫鬟早搜出这簪子,自然是上交给了她。” 多嬷嬷一心将事情牵扯到耿格格身上,那拉氏却不为所动:“簪子是后来放的,耿氏更是没有嫌疑了。耿氏也好,钮钴禄氏也好,不过是摆在明面的□□,背后的人知道我挂念着弘晖,特意用毒,好牵引我的心神,让我冲动之下替她除去耿氏。可惜她这些伎俩怎么能瞒过我的眼?她动作越多,我越肯定,我的弘晖就是她害死的。” 不是耿格格和钮钴禄格格,那府里有这么大能耐做出这事的只有侧福晋了。多嬷嬷这才领悟了福晋的心思,她张大了嘴,失声道:“福晋怀疑侧福晋?” 那拉氏面上都是寒霜,“我不怀疑,我知道一定是她。” 多嬷嬷正准备说话,红杏进了屋,低声道:“福晋,桂花死了。咬舌自尽。” 那拉氏掀起嘴皮,露出个狠厉的笑:“真是好手段。” 红杏又问道:“还有个梅花,可是要抓起来拷问?” “不用了,问也问不出什么,你们下去吧。”福晋淡淡道,红杏和多嬷嬷离开后,她望着后院的方向,恨恨道:“这次我没有抓住你的把柄,下次可就没这么幸运了。李氏,我会慢慢还给你的。” 芍药院 秋月跪在地上哭道:“奴婢给格格惹了□□烦,求格格罚我吧。” 宜绵缓缓道:“你起来吧,这事跟你不相关,有人设了局,不是你也是别人。以后当心些便是。” “格格,您真的不怪奴婢?”秋月不敢起来,抬了眼问宜绵。 宜绵轻轻摇头,“不怪。起来吧。” 看宜绵真不怪罪,秋月松了口气,认真道:“奴婢以后一定当心,便是以后家里的亲妹妹过来都防着,更别说内务府一起出来的姐妹。” 看着秋月恨不得拍胸脯保证,宜绵笑了笑,让她下去休息。 她走后,秋蝶叹气道:“这皇子府真是凶险,不过一个簪子便搅进杀人的案子里,偏偏还是下毒的案子,若是辩解不清,只怕要惹一身骚。格格,可想好了应对之法?今日没审出结果,明日福晋肯定要继续的。” 宜绵摇头,她此刻束手无策。 秋蝶犹豫道:“虽说一静不如一动,我们没做亏心事,不需要多担忧,但是这背后明显是有人对格格心怀不轨,若不做点什么,只怕就被动了。” 宜绵沉吟道:“你说的有道理,这事明显是后面有手段的人在操纵着,我若不做点什么,只能坐以待毙了。你去将马全叫过来。” 马全很快进来了,恭敬道:“格格叫小人过来何事?” “你今日早点下差。苏公公的徒弟小德子一直都在前院,你看能不能拜访一下他,让他将菊花的死透给四阿哥。”宜绵说着,递给马全一张银票。 马全心里打颤,格格胆子真大啊,连爷跟前的太监都敢收买。越是这样,马全越不敢说二话,立刻应道:“奴才一定尽力而为。” 宜绵又道:“你只试试,若是不成,便算了。” 马全这才有点儿力气起身,便是爷跟前用得着的太监,总不会因为别的太监跟他说句话就要杀人吧。 马全走后,宜绵苦笑道:“这下子真是没银子了。” 秋蝶连忙道:“银子算不得什么,格格的安危才是大事。” 秋蝶的声音不缓不急,可是却让人心里踏实,她是个稳重又可靠的人,宜绵握着她的手,认真道:“幸亏有你。”若是她一个人面对一切,只怕会特别无助吧。 秋蝶却语气低落道:“格格千万不要这么说,奴婢只恨自己没什么能耐,不能帮助格格。若是奴婢像那嬷嬷一样见多识广,格格一定能少操心。” “别灰心,我们一起慢慢学。”宜绵道。 秋蝶认真点头。 芙蓉院 “嬷嬷,你说是谁毒死菊花的?”钮钴禄氏问道。 那嬷嬷摇摇头,“老奴不知,这背后的人心狠手辣,又神通广大,只怕不是我们能奈何的,如今只盼着福晋不会怀疑您。” 钮钴禄氏却摇着头道:“菊花对我有二心,我杀她合情合理,若我是福晋,只怕一定会怀疑的吧。核桃这丫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点儿事都瞒不住,这么快便让福晋知道了我审菊花的事。” 核桃不中用那嬷嬷一贯便知晓,她没将心思放在核桃身上,而是想着别的事,“那簪子并不是耿格格的人给菊花的,而是有人塞到菊花床头的。这个人,只怕也在芙蓉院。” 芙蓉院中有多少人,一个手指头就能数出来,钮钴禄氏是连忙去找桂花,可是她一到耳房,桂花就倒在了地上,嘴里鲜血直流,死前看了她一眼,目光中都是悲伤。 那嬷嬷叹气道:“她这是不想死呢。”说着,走上前将桂花的眼睛合上。 一连死了两个丫鬟,耿氏吓得腿都软了,多嬷嬷扶着她进了屋,她的声音还发抖,紧握着那嬷嬷的手语无伦次道:“嬷嬷,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办?这府中的日子怎么就这么难过呢?” 那嬷嬷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别怕,别怕,有嬷嬷呢。福晋肯定知道这事跟格格无关,格格放心吧。” “为什么要嫁祸我呢?难道是看我好欺负?”一边说着,一边放声大哭。 那嬷嬷轻拍着她的背,等她哭够了,才道:“格格,坚强些吧,哭是无用的。背后之后怕是看格格无依无靠的,才在您这里为非作歹无所顾忌。” 钮钴禄氏擦干眼泪,一字一句道:“是啊,无依无靠的,四阿哥不过来,福晋又不看重,我一个格格,可不是随便人欺负。可是,我不甘心不任命。嬷嬷,我要投靠福晋,我要成为她的刀成为她的剑,只要她给我权势,给我四阿哥。” 第44章 一条山上的两条路 “有什么事快说。”四阿哥提脚对了小德子一踹。 小德子顺势滚在地上,快速道:“前院今日死了个丫鬟,大夫说是吸入□□被毒死的。” 毒死的?四阿哥神色慎重,大步往前院走,苏培盛连忙跟在四阿哥身后,走了几步又回头狠狠瞪了小德子一眼,兔崽子,主子爷还没进去你就探个脑袋过来,指望我不知道你是故意的,回头再来收拾你。 小德子缩缩脖子,耿格格,你这银子可不好赚,要不是看你在主子爷这里还有点位置,你爷爷我可懒得搭理你。 看到四阿哥一进门便问菊花的事,那拉氏有些诧异。前院的事,四阿哥一般不插手,当然他会派耳目关注这前院,但是一般的事他并不在意。只不过死了一个丫鬟,事情还没弄清楚,太监们应该不会惊动四阿哥的。 虽然诧异,但是四阿哥问了,她再不能独自将事情查清楚,那拉氏只好将审出来的都跟四阿哥说了。 “都死了?”四阿哥皱起眉头道。 那拉氏点头,“我让人盯着那个桂花,看她跟谁联系,怕是她发现被人盯着,咬舌自尽了。” 四阿哥道:“死的丫鬟都丢到乱葬岗,钮钴禄氏那里,从外头采买两个丫鬟送过去。” 那拉氏问道:“不查了?” “你要查就查。”四阿哥挥着手道,然后走出了正院,去了旁边的芍药院。 是啊,都死无对证了,有什么可查的?福晋呆坐了片刻,便回屋歇息了。 四阿哥怒气冲冲进来了,秋月吓得脸色苍白,这是来兴师问罪的?只是宜绵却镇定自若,让秋蝶给四阿哥倒了茶水,自己又上前给四阿哥脱靴。 四阿哥放松身子任宜绵服侍,却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她,看她神色自若忙活着,嘲讽道:“你倒是镇定,你就不担心我是过来治你罪的?你的簪子无缘无故在死的那个丫鬟身上,你不担忧?” 宜绵坚定道:“我不担忧,因为我相信爷。” “相信我什么?”相信我宠你,不会怀疑你?四阿哥心中嗤笑。 “我相信爷的智慧和眼力。这件事跟我有没有关系,爷一眼就能看明白,自然不会治我的罪。”这话宜绵说的真心实意。如果连这小小的诡计都看不明白,四阿哥如何能斗败他的兄弟登顶? 看面前的女人满脸的坚定,四阿哥忍不住掀起嘴皮嘲讽道:“你对爷倒是有信心。不过这世上人心诡异,爷自认没那么聪明,一眼就能看透。” 宜绵接道:“若是别人做了精心准备,爷自然不能一眼就看明白。但是设的局,再精美,爷的智慧也能看出破绽。” “你倒是会拍马屁。” “因为我害怕,府里这么多女人,每个人都想要锦衣玉食,每个人都想要名利地位,每个人都想要爷的宠爱。我怕别人害我,怕爷不喜欢我,怕不能吃好不能穿好。”宜绵握着靴子跪在四阿哥面前,略微失神道。 四阿哥伸出手摸着她洁白无瑕的脸,一字一句道:“你长了张爷喜欢的脸。爷可以喜欢聪明的女人,笨的女人,漂亮的女人,丑的女人,但是不会喜欢心狠手辣的女人。别弄脏了你的脸,知道了吗?” 宜绵慎重点头,“我记得爷的话。我也恳求爷,若是真有一天所有的线索都指向我,求爷用一颗公正的心,将事情从前到后看一遍。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不作恶事恶事却能找上我,我愿意脸上干干净净,但是如果尘埃落到我脸上,还请爷能明辨是非,帮我拂去尘土。” 四阿哥没有说话,而是将宜绵拉上了床。一而再再而三出现下毒的事让他心烦气躁,偏偏所有事情都成无头公案,他更是恼怒,到宜绵这里来,本来便是来泻火的。只是,宜绵跟他说的一番话,又令他触动。他动作凶猛,说的话却温柔,“只要你乖乖的,爷会明辨是非。” 宜绵痛得泪水直流,却觉得值得。她终于得到了要谋夺江山的男人的一点信任。 房中动静这样大,只怕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苏培盛趁机回了外院。福晋实行了宵禁,不过管不了他这个四阿哥身边的大太监,看门的太监一看是他,二话不说便开了门。 苏培盛到了外院,将小德子叫到他屋中,提脚踹了两腿才开口,“你个没出息的,可是嫌命长了,连个小格格的银子都收。她可能耐着,将主子哄得消了气,小心拿了她的银子烫手。” 小德子肚子里嘀咕,您老是主子爷跟前的大太监,做什么都便利,可我只是你徒弟,吃喝拉撒都要银子呢,要是您老一辈子不死,我都出不了头,还得留着银子养老呢。面上,他却扬着笑麻利给苏培盛倒茶又捶腿,十足的狗腿样子,“师傅您别气,您怎么知道是耿格格给我银子?” 苏培盛舒服地叹口气,又斜睨了徒弟一眼,“考你师傅呢,这事福晋肯定不想主子知道,钮钴禄格格你也瞧不上眼,只有这耿格格,有胆子给你塞银子,你也愿意收。” “还是师傅厉害,将我看得一清二楚。我收马全的银子,不过是看这事情好办又牵扯不大。若是碰到紧要的事情,我肯定不收。”小德子陪着笑道,又掏出50两的银票塞到苏培盛怀里。 苏培盛躺着没动,似乎并不知道小德子的作为。 过了一会儿,小德子问道:“这耿格格让四阿哥知道这事做什么?难道她知道四阿哥知道了就会去找她?” 苏培盛瞄了小德子一眼,这小子看着是个机灵的,这些年就没怎么长进。不过这样也好,教会徒弟,饿死师傅。长夜漫漫,也不能睡踏实了,苏培盛也无聊,便慢慢跟着蠢徒弟说道:“以后跟耿格格打交道要小心些,你别瞧着她年纪轻,身边又没个得力的人,跟你说,她可是个厉害角色。你道她为什么要让四阿哥知道这事,不过是笃定四阿哥听到下毒的事一定会去前院。四阿哥不仅去了前院,还去她那里过夜了。那背后的人看到她能请动四阿哥,以后再拿她开刀的时候自然要思量一二。” 第二日,四阿哥上了衙,福晋也将人都召集在一起,说是案子审清楚了,桂花和菊花两个人因为一跟簪子结怨,桂花毒死了菊花,然后畏罪自杀了。虽然谁都知道这不是全部的真相,可是却没人发出异议。 那拉氏神色淡淡道:“都退下吧,钮钴禄氏格格留下。” 将她留下,可是要训斥?钮钴禄氏心中忐忑,低眉听福晋说话。 不想那拉氏语气却温和,“钮钴禄格格,你这里一下少了两个丫鬟,我让牙婆带了人过来,待会儿你亲自选两个补上。” 钮钴禄氏低着头道:“我管教丫鬟不当,让她们为非作歹,如今是再没脸面要人了。左右我这里事不多,便不必添人了。” 那拉氏只道:“什么品级有多少人伺候都有规矩,你也不必推辞。这两个丫鬟自己心术不正,与你无关。再选了丫鬟,严加管教便是。” “多谢福晋宽宥,只是有人拿我作伐,我便是再管教也是无济于事。”钮钴禄氏说着,跪了下来,“求福晋看在我还算懂事的份上,帮帮我,莫叫我被人这样轻贱。” 这事谁都知道有□□,可是从四阿哥到那拉氏都是息事宁人的态度,如今叫钮钴禄氏说破,那拉氏脸色铁青,冷冷道:“钮钴禄格格这是做什么?你好歹是出自名门,不过是丫鬟淘气,就叫你失了分寸。” 福晋这样反应也在钮钴禄氏预料内,她若不拿出诚意,福晋自然不会管她死活。这屋里只有福晋的大丫鬟红杏,钮钴禄氏也不掩藏,大胆说了自己想法啊:“今日不过毒死个丫鬟,明日要毒死我,也是易如反掌。四阿哥不爱去我那里,若是再没福晋的庇护,只怕没有活路了。我愿为福晋肝脑涂地,只求福晋救我一条性命。” 那拉氏盯着钮钴禄氏,并不说话。武氏也好,耿氏也好,投在她这里,都是靠请安示好,从没说过这样露骨的话。钮钴禄氏这是被吓破了胆子,还是所求更大?看着钮钴禄氏虽然跪着却挺得笔直的脊梁,那拉氏目光一凝,哪里是吓坏了,分明是不甘不凡罢了。 那拉氏轻笑一声,“钮钴禄格格是个聪明人,我也不拿虚话敷衍你,我想要做什么,你心里清楚。你若是与我有所助益,我便帮你达成心愿。” 不想福晋这样快就说了明白话,钮钴禄氏欢喜地道:“空口无凭,我一定让福晋亲眼看到我的诚意。” 那拉氏嘴角噙着笑道:“那我就等着钮钴禄格格的好消息了。时候不早了,钮钴禄格格先回去吧,等牙婆到了,我好再派丫鬟去请钮钴禄格格。” 钮钴禄氏恭敬退下,一边往回走一边思量该做什么。福晋最想做的,自然是想替弘晖阿哥报仇,而福晋怀疑侧福晋下毒的事在府中并不是秘密,她想表示诚意,自然最好是跟侧福晋对上,将自己对福晋的投诚表在明面。她手里无人,自然做不得什么,无非是在请安的时候对侧福晋无礼罢了。钮钴禄氏想了一路,等到芙蓉院的时候,她便想好了该如何行事。 耐心等了几天,到初一的时候,侧福晋挺了大肚子过来请安,她快临盆了,福晋早停了她的请安,她却言规矩不能废,每次都早早过来。 那拉氏看着李氏不停用手摸着肚子嘴角带笑,只觉得心被猫挠一样焦躁,她喝了一口茶将自己的情绪压下,对了李氏缓缓道:“我看侧福晋快生了,可是要少出来走动,免得发生不测。接生婆和奶嬷嬷都预备好了,侧福晋若是得空,便见见她们,看是否还妥当。” 李氏娇笑,说出的话却十分不客气:“按说福晋准备的,自然妥当,只是我养了三个孩子,最是知道什么样的奶嬷嬷孩子喜欢,所以啊,这奶嬷嬷我可是得好好看一看的。至于接生婆,刚生大格格的时候,四阿哥专门查访了四个可靠的,这些年我用她们用得顺手,倒不必再找了。” 不管是李氏炫耀她孩子生得多,还是明晃晃表示不信任她安排的人,那拉氏都没有露出愤怒,清清淡淡道:“既然侧福晋有用惯的接生婆,那这几个便退回内务府。奶嬷嬷侧福晋不满意,再跟内务府要妥帖得便是,左右侧福晋有成算,我便不多费心了。” 李氏扬着眉还想说什么,不想钮钴禄氏先发了声:“福晋事事安排地巨细无靡,有您这样的主母,是我们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那拉氏道:“我不过尽了本分罢了,钮钴禄格格过誉了。” 府里这么多格格,还没人敢抢她的话,李氏眼瞟了钮钴禄氏一眼,露出个讥笑,“福晋安排得再好,只怕钮钴禄格格一时也用不上。” 这便是嘲讽钮钴禄氏一时怀不上孩子。钮钴禄氏却不在意,缓缓道:“现在用不上,以后总能用得上,左右我年岁还小。我看侧福晋的肚子真大,只怕肚子里的阿哥养得好。侧福晋平日要多动动,免得孩子生出来困难,我听老嬷嬷说,上了年岁的妇人生孩子,比年轻妇人更凶险些。” “你……”李氏气得肚皮发痛,往后躺直了,又摸了肚子好几下,才将不适压下,她冷笑道:“钮钴禄格格真是伶牙俐齿,这样的人我也不是没见过,不过如今都成了据嘴的葫芦,不知道过两年钮钴禄格格可还有这样伶俐。” 钮钴禄氏无畏地看着李氏,“多谢侧福晋关怀,我自然一直好好的。” 李氏又冷笑两声,目光轻蔑地扫过钮钴禄氏。以为给那拉氏做狗就可以嚣张了?你就等着看你这没牙的主子能给你什么造化吧。 宜绵望着在侧福晋的火力下仍然一脸坚毅的钮钴禄氏,神色复杂。钮钴禄氏这是要抱紧福晋的大腿,甚至不惜跟侧福晋对上?菊花这件事将她们两个小格格都吓住了,她扯了四阿哥这块虎皮拉大旗,想要背后之后有所顾忌,而钮钴禄氏靠上福晋。不知道她们的这两个选择,哪一条更明智更有效? 第45章 李氏难产 “你将这匣子首饰送到芙蓉院。”那拉氏吩咐红杏。 红杏犹疑道:“福晋,这可全是内造中的珍品,便是戴进宫中都不失礼,您何必如此抬举钮钴禄格格?” 那拉氏淡淡道:“送过去吧,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有这些首饰,也能给她添两分颜色。” 红杏心中难过,从前章嬷嬷在时,总是劝福晋用格格们来对付侧福晋,可福晋却不放在心上。如今,章嬷嬷走了,福晋却开始用格格打前阵。弘晖阿哥走了,将福晋的底气也带走了。 “福晋,您真打算用钮钴禄格格?武格格和耿格格两个可是比她更有相貌,钮钴禄格格那样的相貌,便是戴上再华丽的首饰,四阿哥只怕也不喜欢,您就不怕白费心思?” 那拉氏淡淡道:“不用她又能用谁?她长相一般,才得一直靠着我。” 红杏叹气,是啊,武格格胆小抬举不起,耿格格有四阿哥宠着心高气傲只怕对福晋不忠心,只有钮钴禄格格,有野心又只能靠着福晋。她不再说话,端着首饰匣子去了芙蓉院。 “多谢红杏姑姑。”钮钴禄氏恭敬接过首饰匣子,内心充满喜悦,福晋接纳她了? 红杏嘴角露笑,慢慢道:“格格好生用着这些首饰,便是对福晋最好的感激。这些日子怕是衙门们忙碌,四阿哥不得空来后院,等四阿哥来了,格格这里便多做些准备。” 多做准备,自然是准备四阿哥过来,虽然四阿哥去福晋那里少,但至少初一十五不会违了规矩,福晋这是愿意将这两天让出来?钮钴禄氏一脸惊喜,带了些无措道:“我,我知道了。福晋的恩情,比山高比海深,我愿任福晋任何差遣,便是福晋叫我去死都不犹疑。” 红杏轻笑着告辞了。死不死的,不好说,但是不做些什么就想拿好处总是不可行的。 “格格,明儿就是初一了,不如现在就想想明儿该做什么装扮?”核桃兴奋道。 钮钴禄氏心中意动,只是嘴上却道:“现在天色不早,明儿早说吧。” “现在不想好了,明儿倒要手忙脚乱,格格,您就坐着,让奴婢忙活便成。只是我这梳头的手艺一般,若是能梳个凌云髻,配着这些华丽的首饰,定能将格格衬得雍容华贵。两个新来的丫鬟那里,不知有没有能干的,奴婢这就下去问问。劳烦格格稍等片刻。”菊花和桂花的死给了核桃不少刺激,她如今看着稳重了许多,钮钴禄氏对她也倚重了许多,许多事都由得她做主。她到底是打小伺候钮钴禄氏,许多时候都能猜到钮钴禄氏的心思,譬如现在,她便知道钮钴禄氏是极想戴上这些华丽的簪子。 钮钴禄氏淡淡道:“你去吧。” 这便是同意了。菊花和桂花两人死后,那拉氏补了两个调养好的外面买来的丫鬟给钮钴禄氏。她们随了核桃的名字,被叫做蜜桃和樱桃。核桃问谁会梳头时,一个声音弱弱道:“奴婢……会梳头。” 核桃看了她一眼,问道:“蜜桃?你会梳什么发髻?” 蜜桃低了头答道:“奴婢娘家是给人梳头,梳、绾、鬟、结、盘、叠、鬓等手艺奴婢都会。” “那你先给我梳个凌云髻,若是梳得好,格格这里以后就由你伺候了。”核桃道。 蜜桃平日做的都是些洒扫倒茶的杂事,若是能分得梳头的事,便是贴身伺候的丫鬟了,她高兴又忐忑地拿起梳子,只是等摸到头发的时候,她便镇定了,手又稳又快,不过一会儿便梳好了,高髻升起,看着确实庄重又华丽。 核桃看着镜子里自己发髻凌云,忍不住用手摸了又摸,这样的华贵,只怕是做宫里的贵人也是合适的。她嘴角含笑道:“倒是有些能耐。” “若不是姐姐头发浓密又乌黑,奴婢便是再好的手艺只怕都梳不出这样好看的发髻。”蜜桃奉承道。 核桃自得道:“我头发是多,打小就被姐妹们羡慕。”只是高兴过后,她又犯难,格格头发却只一把,只怕这凌云髻梳不起来。 核桃犹豫着带了蜜桃去见钮钴禄氏,蜜桃是个内行的,也只钮钴禄氏梳不起凌云髻,她是个聪明的,小心看了钮钴禄氏道:“格格年纪轻,若是竖个活泼的发髻倒合适,奴婢会双螺,不如格格可愿奴婢试试?” 钮钴禄氏点头,蜜桃手脚利落将她头发分为两大股,在头顶叠成两顶角,用素雅的绸带子绾好,又垂下几缕,梳完之后回了头忐忑看着核桃。 核桃笑盈盈走上前,又从福晋赐的首饰中选出一副最简单的红珊瑚耳坠给钮钴禄氏戴上,“格格您瞧,像不像哪家顽皮又秀丽的佳人?” “你这皮嘴的丫头,闹了我一下午,快些下去,也让我耳根清净。”钮钴禄氏瞪了核桃一眼,只是核桃带了蜜桃走后,她便忍不住望了镜子,露出笑容。四阿哥看了,可会喜欢? 下衙之后,四阿哥来到正院,那拉氏迎了他,说过两句闲话,那拉氏想提钮钴禄氏,四阿哥却道:“过两日皇阿玛便要南巡,指派我随扈,家中大小诸事便交予你了。” 那拉氏喜道:“这真是天大的好事,爷越发得皇阿玛看重了。爷放心,我一定会家里照顾好的。” 四阿哥矜持地点点头,似乎并不将随扈这事放在心中,“李氏那里马上就要临盆,我派了陈福过去看照,你也多花些心思。” 那拉氏听了脸上一僵,陈福是外院仅次于苏培盛的太监,四阿哥用他压阵,李氏那里,她如何再用手段?李氏那贱人,真是好深的心思,下毒害死钮钴禄氏的丫鬟,原以为她是想糊弄我,原来竟是防备着生孩子被弄死,用下毒来让四阿哥插手后宅的事。 看那拉氏半晌不言语,四阿哥又道:“这次随扈,我打算带着耿格格随行,她年轻不懂事,出行的物品你帮着准备一下。” “知……道了,”那拉氏艰难露出笑容,“爷一个人出门在外,可是要个贴心的人服侍。耿格格年轻,爷不如再带着钮钴禄格格一起去,她是个稳妥人,又不淘气,一定能和耿格格一起将爷照顾得妥妥贴贴的。” 四阿哥无所谓地点点头,这是皇上第五次南巡了,往年随扈,他的兄弟们带两个侍妾的也不是没有,多带一个钮钴禄氏也无妨,虽然他对钮钴禄氏不喜欢,但是也不必因为她扫了那拉氏的面子。 因提了随行的事,那拉氏便不好再提让四阿哥去钮钴禄氏那里安寝,免得四阿哥厌烦。不过也不用他提,四阿哥根本就不在她这里安寝,他去了外院,说是看从户部带回来的公文。 看着四阿哥大步流星离开的背影,那拉氏目光深邃,四阿哥可是恼怒了她给他安排人?等四阿哥的身影完全看不见了,那拉氏垂下眼,便是恼怒了也没得法子,她总是要笼络人给弘晖报了仇的。 钮钴禄氏这里期盼了一天,却没等到四阿哥的身影,她失望又羞怯,核桃打水给她洗脸的时候,她都觉得核桃是在嘲笑她。 她冷着脸道:“你倒是越过越回去了,这水这样凉,如何洗脸?” 核桃知道钮钴禄氏是在迁怒,她连忙跪下,“格格饶命,奴婢立刻去换。” 钮钴禄氏摆摆手,“算了,下次当差多用些心。” 正说着话,蜜桃掀了帘子进来道:“格格,红杏过来了。” “请她去侧间的待客厅。”钮钴禄氏道,又在核桃的服侍下披上外衣,一点儿不敢耽搁去了外间。 钮钴禄氏出来的这样快,红杏心中满意她不拿大,笑道:“大晚上过来,可是扰了格格休息,只是若是不过来,只怕格格倒要怨恨奴婢说话失信。” 钮钴禄氏如何敢恨?她一来如今势弱,二来红杏的话不过昨日才说怎么可能今日就兑现。左右不过是她太心急见到四阿哥,才将别人随口一说的话郑重对待了,闹出这笑话。面对红杏的试探,钮钴禄氏只能笑着道:“我对福晋的忠心,岂是一点小事就动摇的?姑娘这话可是折煞我了。福晋将上好的首饰送了我,这抬举就是我受不住的。” 红杏笑道:“格格这样想便对了,福晋对格格的抬举,可不止一点首饰。今日四阿哥跟福晋说要皇上随扈江南,福晋便举荐了格格同行。只怕过两日便要出行了,格格可是要好生打点行囊。” 看着钮钴禄氏一脸的喜悦,红杏自得地告辞,然后去了芍药院。 对于红杏大晚上的过来,宜绵很是诧异,否决了秋蝶给她束发的要求,只批了件外衣便过来了。 耿格格这样随意,红杏心中也诧异,忙道:“可是打扰格格安寝了?” 宜绵淡淡道:“无碍,我不过刚躺下而已。” “时候也不早了,奴婢便长话短说了,四阿哥要随皇上南巡,福晋举荐了耿格格和钮钴禄格格同行,只怕这两日就要出行了,还请耿格格快些打点行礼。” 宜绵将要上扬的嘴角压住,平淡地送别红杏,只是红杏一走,嘴角上翘的趋势怎么都止不住,要跟着康熙游江南,兴奋刹不住车啊。 李氏生产在四阿哥南行前。那拉氏大张旗鼓地给收拾着行囊,李氏自然得了耿氏和钮钴禄氏要跟着四阿哥南巡的消息。 她将手里的杯子往铃儿脸上一点,“下贱婢子,你想烫死我啊。” 铃儿额头被杯子砸青了,茶水涂了一脸,却不敢擦,趴在地上求饶道:“主子饶命,主子饶命。” “滚下去。”李氏怒斥道。 等屋里人空了,她脸上都是落寞,四阿哥带过去她去漠北,教她在骑马,给她烤过牛羊肉,还说过若是南巡随扈也会带她去,可是现在他带了别人去。从来只闻新人笑,谁人听到旧人哭,她便是绞尽脑汁,也拦不住四阿哥的心偏向年轻新鲜的人了。 李氏正伤怀,突然感觉肚子阵阵发痛,她一边捂着肚子,一边对外喊:“快来人,快来人啊……” “主子,主子,您怎么了?” 李氏断断续续道:“叫四阿哥,我快要生了……” 虽她不是第一胎,但是往日用的惯的春儿如今在大格格那里,新提拔上来的铃儿又去屋子里换衣服,这赶上来的丫鬟平日见事少,听李氏说要生孩子,吓得魂飞魄散的,只知道大喊大叫,没个章程,李氏又气又痛,可是又无人可用,自己又痛得说不出话来,真是恨得一脸狰狞。好在铃儿听见慌乱,也顾不得换衣服,飞快跑过去处理事情,派丫鬟去将接生嬷嬷请来,又要扶着李氏去产房。 李氏却不动,紧紧抓着铃儿的手,道:“把大格格请来。” 铃儿连忙喊了小丫鬟过去,很快丫鬟慌慌张张过来禀报,“主子,春儿姑姑说大格格身子不适,今日不方便出门。” 铃儿又着急地看着李氏,她是年轻的姑娘,不知道生孩子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瞧着李氏满头的大汗和身边大滩的水,吓得腿脚发软,急切道:“主子,大格格不过来,可如何是好?” 接生嬷嬷接在后院的偏院里住着,丫鬟过去一喊,便紧赶慢赶地过来了,过来一瞧李氏这样子,只怕开了好几个宫口,立刻要扶了她进产房,李氏死死却不动,咬着牙,怒目圆睁,一字一句道:“将二阿哥送到大格格那里。” 铃儿慌张地点头,“奴婢知道了,主子,您快进产房吧。” 李氏感觉到一波比一波严重的痛,再没有力气想别的,由着接生嬷嬷扶着去了产房。 “啊……啊……”惨烈的呼痛声从屋子里传来,宜绵吓得紧紧握着双手,原来生孩子这么痛苦吗?她看了一旁的钮钴禄氏,也是一脸发白,倒是坐在上首的福晋很是镇定。 那拉氏将铃儿叫到跟前,问道:“弘昀阿哥呢?侧福晋叫的厉害,可别吓坏了阿哥。” 铃儿低着头道:“阿哥在大格格那里。” “那便好。”那拉氏说了一句,再没说别的,让铃儿心里松了一口气。 大格格院中,弘昀大哭着要额娘,塔娜板着脸在书房里一笔一划抄写着佛经,似乎没听到弘晖的哭闹。只是在抄到“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时,一连抄错了两个字,她连忙将这一页裁去,只是再抄却是错的越多。 春儿在一旁说道:“去看看他吧,纵是您对侧福晋有千般的意见,也牵连不到弘昀阿哥头上。” 塔娜愣愣地起了身子,端了一碟子糕点给弘昀。 “姐姐,姐姐。”弘昀一把扑到她身子里,“我要额娘。额娘在哭。” 塔娜将他搂在怀里,“弘昀乖,姐姐给你吃糕点。别怕,额娘在生弟弟呢。” 屋外,一阵阵的叫喊声,让塔娜的心更乱了,她担忧地望着屋外,久久不言。佛说的不错,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李氏的情况比看到的还凶险,嬷嬷们说难产,陈福立刻派人请了大夫送进去,可是一直到天黑,大夫还未出来,屋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李氏的声音。最后,一位接生嬷嬷颤颤巍巍跑出来跪在福晋面前道:“福晋,先出来的是脚,侧福晋这里没有力气了,大人小孩只能保一个,还请您决策。” 第46章 洗三 那拉氏手紧握着帕子,大声道:“府里有老参,嬷嬷们给侧福晋含一片,四阿哥马上就要回府,到时候一切自有四阿哥做主。“ 那嬷嬷却连连磕头,“拖不得了,还请福晋快些拿个主意。”这嬷嬷也明白,福晋做主,不管是保大人还是小孩,都是错,可是若不是情况实在凶险,她们也不愿为难人。若是现在不说了,只怕大人小孩都是个死,到时候她们这些接生的人只怕一个都活不了。 那拉氏仍不答保大人还是小孩,而是板着脸厉声道:“嬷嬷花时间在这里磨磨蹭蹭,是何居心?侧福晋情况凶险,你自当好生想法子,留在这里又有何用?” 嬷嬷连连磕头,“求福晋饶命,不是奴婢在耽搁时间,实在是万分凶险,大人孩子,只能先救一个。” 那拉氏往旁边看了看几个格格,语气沉重:“侧福晋肚子里是皇孙,身份尊贵,若是有个好歹,唯你们是问。” 嬷嬷得了准话,立刻回了产房。她一进屋,别的嬷嬷以及大夫立刻盯着她,这嬷嬷轻声道一句“阿哥为主”,其余人都叹气,一般都是这种情况,只是不问了,她们这些下人又不敢私自做主。 几人嬷嬷互看一眼,拿出剪刀,准备剪开宫口。动了剪刀,容易造成产后大出血,这生产的孕妇十个有九个活不成。 一个嬷嬷突然道:“快,快,两只脚都出来了,过来搭把手,我把阿哥慢慢扯出来。大夫,快些给主子扎针,让她使些力气。” 有一块厚厚的帘子将李氏下半身跟上半身隔开,大夫只能见到上半身,几个嬷嬷都在帘子后面忙着接生。 大夫听到嬷嬷的声音,立刻施针,李氏被痛醒,发出喃喃的声音,一个嬷嬷给她含了人参,大叫道:“主子,主子,您再使使力,小阿哥快出来了。” 李氏含了人参,有些力气,立刻配合着嬷嬷用力,“阿哥,阿哥……啊……啊……” 一个嬷嬷将软木塞到李氏口中,马上要动剪刀,只怕人受不住呢。 等嬷嬷剪开宫口,李氏痛得浑身都颤抖,好在腿脚已经软得没力气动弹,若不然可是给嬷嬷造成麻烦。 嬷嬷大声道:“主子用力,阿哥又出来一点儿了。”说着,又剪开一点,李氏一抖,孩子又出来一点,另一个嬷嬷抓着两只脚调整着孩子在肚子里的位置,李氏感觉五脏六腑都被人翻搅着,从内到外从外到内的痛,让她几乎要失去知觉,到底是一口气撑着。那拉氏你要去了我,好独占我三个孩子,可是想得太好。 “唔……唔……”沉闷的痛苦不堪的声音从产房传出,宜绵紧紧握着帕子,心里发抖,女人生孩子,真是拿命来博。 等四阿哥回到府中,小阿哥正好生出来,发出如猫儿一样微弱的声音,四阿哥瞧着孩子有些发青的了脸色,只怕这是在产道里憋久了,若是不慎只怕就不能活了。他珍惜地摸着孩子的小脸,大声道:“赏,都有赏。” 那拉氏的手指嵌进肉里,夜色掩盖住了她脸上的愤恨,她朗声道:“爷说的是,添丁进口是大喜事,这个月发双倍的月钱,侧福晋这里发三倍。宋氏、武氏你们几个也守了一天,只怕是累了,如今四阿哥回来了,你们且回去休息吧。” 几个格格连忙告退。 不知道她能不能发双倍?宜绵一边走路一边在心中想到。这想法太没有出息,宜绵自己好笑地摇头。 “不知为何耿姐姐摇头?”钮钴禄氏突然问道。 走在黑暗中,倒不防有人关注她,宜绵僵了一下,然后用手摸着脖子,道:“没什么,脖子有些酸痛。”自出了菊花的事,宜绵已经许久没跟钮钴禄氏说过话。现在钮钴禄氏主动搭讪,宜绵自然不会不搭理。这府里,她最不想得罪的便是这个最后的人生赢家。偏偏她们因为是同一届的秀女,天生有些犯冲。 钮钴禄氏道:“耿姐姐不说不觉得,坐了一整天,脖子真有些酸痛。侧福晋这胎真是凶险。” “可不是。” 宜绵这样敷衍,钮钴禄氏也不在意,仍然笑道:“我见识浅,不知道去南边要备些什么,要讨教耿姐姐了。” 宜绵也笑道:“叫钮钴禄妹妹见笑了,我还没出过远门,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准备,左右有福晋在,也不用我们多操心。” “福晋自会安排车马随行,但是贴身的事物总是要我们自己多留心些。在家千般好,出门万事难,吃穿住行都不便利,不多做些准备,在路上便要手忙脚乱了。” 宜绵站定,芍药院到了,“多谢钮钴禄妹妹提醒。” “耿姐姐客气了,我们两个离得近,自然要相互照应着。”钮钴禄氏看了宜绵一眼,笑着往前去了芙蓉院。 玫瑰院里,虽然孩子生出来了,李氏这里却更凶险了。她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下身却不断流着血。嬷嬷们也顾不得尊卑,拍着李氏的脸道:“侧福晋,您醒醒,醒醒。”若是人昏迷着,连药都罐不进,要么身体发冷而死,要么血流干了而死。 “李氏不知怎么了,我进去瞧瞧。” “产房污秽,爷又马上要跟着皇阿玛出巡,千万不能莽撞。” 屋外的人声隐隐约约传到李氏耳边,她双目呆滞,几乎当自己是灵魂出窍才能听到人说话。我要死了吗?新生的阿哥呢?我的弘昀,我的塔娜呢?都被那拉氏给带走了? “侧福晋,喝药止血。”嬷嬷在一旁道。 李氏用了最后一丝力气将药吞咽进喉咙,一碗药只喝完一半,她便人事不知了。 两人本就住得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又要一起去江南,确实不能太生疏了,如今钮钴禄氏主动示好,宜绵也不耍大牌,隔日便去芙蓉院跟钮钴禄氏请教了她的出行物单。钮钴禄氏大方地将单子拿出来给宜绵看。 宜绵一看,不由咋舌,准备的真细呢,除了衣服鞋袜被罩帐子这些必备品,惯用的首饰熏香器皿,另外治头痛脑热防虫防蚊的药丸、耐饥耐放的食物,还有装衣服首饰的匣柜装吃食的瓶瓶罐罐,甚至还记了两个插花的观音瓶,林林总总,上百样,一个大车怕是装不下。 “钮钴禄格格真是心细,只是我们跟在皇上的仪仗之后,若是东西太多,只怕要拖慢行程了。” 钮钴禄氏轻笑道:“耿姐姐莫看这里东西多,其实都是不占地方的物品,圣上出行,连惯用的厨子都带着,福晋那里也给四阿哥备了四个马车的物品,我们身份卑微,只能带一个丫鬟,但是这些个小物品却是不妨碍的。” 宜绵点头,回去也多带了些东西,既然钮钴禄氏跟她交底,她若是轻车简从,倒是衬得钮钴禄氏骄纵了。从前跟了闺中好友出游,带多带少都随心意,不会得罪了谁,如今做事却要多思多虑,免得无端树敌。钮钴禄氏笑得再真挚,宜绵也防备着她,在菊花床边找到的簪子她还没忘呢。只盼着出行的时候,不要跟她一个马车,要不然一路上都要小心谨慎,没法子轻松游山玩水。 好在四阿哥过来了一趟,宜绵趁机将自己不懂的都问了。得知她跟钮钴禄氏坐的是两辆马车,宜绵当下没忍住,明晃晃表现出了开心。 四阿哥瞟了她一眼,“你倒是娇惯,若不是爷还有些体面,岂容你挑三拣四?” 宜绵连连摆手,“不是我娇惯,这长途跋涉的,总有些仪态不整,若是跟钮钴禄格格在一个马车上,我们两个都不自在。” 四阿哥也不说话,又看了她一眼,宜绵便丧气地住了口,总觉得再解释也是掩饰。可是谁又真愿意跟男朋友出去的时候有个光明正大的电灯泡,她就算身份只是个侍妾,也希望出去游山玩水的时候能独占着四阿哥。 只是事已成定局,钮钴禄氏也要去的,宜绵也不敢歪缠四阿哥不将她带去。她转了话题,将自己准备的行礼单子给四阿哥看了,四阿哥只瞄了一眼就放下了,“这些个东西都再备一份。” “一路都不停?”宜绵好奇道。她准备的东西很多了,十天不下马车都是可以的。 “且看圣驾如何。再者,你们的马车都跟在圣驾后面,只怕一路都是荒郊野岭,便是停了也买不到东西。” 宜绵点头,又问:“爷,可知道哪日出发?” “四日之后。” 倒是能给新生的三阿哥过洗三了。 在户部当差,马上又要随皇上南巡,四阿哥在阿哥中也算显眼了,三阿哥的洗三礼很热闹,皇子福晋几乎都到齐了。李氏挣命生了孩子,又从鬼门关抢了自己的命,到洗三这日,身子仍然虚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勉强清醒了一会儿,又沉沉睡去。 “听说李侧福晋这胎甚是凶险,接生嬷嬷都来问是保大人还是小孩了。”三福晋道。 那拉氏不知三福晋问这话是何意,她笑着点了点头,又道:“好在老天保佑,如今母子平安。” 三福晋淡淡道:“真是命大,若是一朝去了,孩子抱到你这里养,只怕对孩子更好呢。” 这话一出,场面顿时一愣,那拉氏心中恼怒,董鄂氏如今被宫中厌弃,连三阿哥的亲生额娘荣妃都不见她,她倒是破罐子破摔不在乎了,却说这样的话给她招祸。 还是十二福晋替那拉氏打了圆场,“总是四嫂贤惠,如今大人小孩都安然无事。快将孩子抱上来,让我们都瞧瞧这福气的阿哥。” 立刻有人接道:“对,对,看看小阿哥。” 三阿哥被抱了上来,他刚出生时脸上发青,现在都散了,在肚子里养得好,现在皮肤红彤彤的,头上毛发细密,看着便是个健康的孩子,没有生孩子的福晋喜得不行,轮流抱了他,讨个吉利。 到十四福晋这里,她却不伸手,只轻轻摸着自己肚子,众人便明白她这是怀上了,八福晋立刻道:“还躲什么,快好好抱抱,这生男生女可不一样,若是个阿哥,就稳妥了,若是个格格,只怕还要拿命挣一个呢。” 十四福晋甩了帕子道:“若是八嫂生的,我一定好生抱一抱。” 这便是嫌弃这孩子额娘身份低了,在坐的都是福晋,侧福晋都在玫瑰院由宋氏替李氏招待着,是以到没人对这话生气,都只用帕子捂了嘴笑笑。 只是这话到底让八福晋心里不痛快,八阿哥府中至今无儿无女,都说她不会生又善妒,十四福晋这话可是讽刺她? 瞧了八福晋脸色不好,十四福晋连忙道歉:“八嫂也是知道我这人的,最是有口无心,又瞧不得那些个狐媚邀宠的侧福晋、侍妾之流,若是有不妥的地方,还请您八嫂原谅。” “十四弟妹不必多说,你我是明白的,咱们做福晋的,别看着风风光光的,到底有许多苦楚。”八福晋道。 这话一点儿没错,从已经娶了福晋的阿哥家中一个个数来,就没几个子女缘好的,大福晋生了生了四个女儿才得了一个儿子,太子妃生的儿子早逝,三福晋倒是有儿有女却被宫里厌弃了,四福晋这里一个儿子去年殇了,五福晋五子,七福晋一个女儿早殇,八福晋自己也是无子无女,九福晋未生育,十福晋是蒙古贵女十阿哥是不踏她的屋,十二福晋、十三福晋、十四福晋三个是上届的秀女,如今只有十四福晋怀孕。八福晋真是拖了大家一起下水,好不显得自己可怜了。 那拉氏心里虽然不诚意实意替三阿哥祝贺,但是好好的喜宴弄得妯娌都丧了脸,便是她这个主人的无能。她心里中恼怒十四福晋和八福晋两个,却得起身亲自给她们二人斟茶,“两位弟妹尝尝这白牡丹茶,虽名头不响,却是今年新上市的,图个新鲜。” 八福晋端起茶道:“多谢四嫂了。” 这是十四阿哥的亲哥哥家中,十四福晋也不敢再多说,免得将宴会搅了,惹十四阿哥发怒,她喝了茶,又低着声跟十三福晋说些闲话。 前院场面不热闹,到底是被四阿哥知道了,宴会散了,他便蹙着眉问道:“听说你这里都无人说话,是怎么回事?” 那拉氏不敢隐瞒,若不然四阿哥火气就落在她头上了,但是她也不敢说实话,那些个妒忌排挤的话如何能让四阿哥听到。她淡淡道:“并非是我招待不周,只是十四福晋怀了孕,八嫂有些伤感,说了些自伤的话,在坐的福晋有些感同身受罢了。” “这个十四,也不知道管教一下他福晋。后宅都没安置好,老八倒是有脸到处上蹿下跳。” 那拉氏听了四阿哥的刻薄人,抿嘴不语。自家府里的后宅,难道便是花团锦簇?不过秃子头上的虱子,自己看不见,别人看得明白。 第47章 行路难 圣驾南巡,为的是巡视河工。黄河、淮河经常泛滥,一有灾害,两岸居民流离失所,前明小朝廷到处散布谣言,白莲教趁机发展信徒,打击官府,抢劫钱粮,让康熙烦躁不已,特意拨出巨款修缮黄河、淮河,好让两岸百姓安居乐业。四阿哥因四十三年亲自参与黄河治理工程,随侍康熙帐前,好随时讲解治理取得的成效。 这是露脸的好事,不过却不是容易事。他只做了半拉子事,后面如何,并不清楚,所以他需要将各地折子汇总,然后将进展跟皇上一一道明。各地官员送上来的折子,大半都是歌功颂德,说实事的不过寥寥几笔,便是这几笔都有可能夸大其事。他需要将所有消息汇总甄别,跟康熙汇报。四阿哥恨不得将手里这言之无物一味溜须拍马的折子扔出去,可是却不敢动弹,耐着性子读完了,随手放在一边,又拿起另一本,看此人除了开头扣安问好,其余内容都是记载所耗资费以及治理河段进展一一道明,他看了落款,“臣代县知县田文镜恭请圣安”,点了点头,官位不大,倒是个做实事的人才。 被折子淹没的四阿哥,几乎忘了他还带了两个侍妾随行,好在皇家出行,都是有规可循,被安排伺候两个格格的太监首领张起麟坠在圣驾之后。不能离得太近,要不然会被当成刺客,也不能离得太远,很容易会被甩掉,张起麟所有的心思都花在控制与圣驾之间的距离上。他心里直叫苦,四阿哥怎么就是这次出行中最大的阿哥呢,若不然他还可以跟在别人屁股后面。排在四阿哥前头的阿哥,太子是副君,侍妾跟随着圣驾,三阿哥不能随扈,大阿哥随行却是光棍一个,同样随行的八阿哥、九阿哥、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都眼巴巴看着四阿哥行事。 张起麟正在心里叫苦,小太监过来问:“张爷爷,圣驾停了,侍卫们问咱们的马车停不停呢?” “停,停,快停,要是再前进,只怕前面的侍卫就要射箭了。”张起麟慌张道。 “格格,马车停了,您要不要下去走走?”秋蝶问道。 所谓走走便是指方便一下,吃喝能在马车上,大小便却不好在上面,免得把自己熏死,只能让人围了布帘子在荒郊野外解决。虽然有布帘子,但是因为丫鬟少,撑布帘子的都是小太监,又在外头,很是有些羞耻的,自然是不方便就不方便。 宜绵感觉还能忍到一下次,便道:“我还能忍住,你若是要去,便让马全派两个小太监给你撑布帘。” 秋蝶摇头,“奴婢不用,一路上只敢吃两块糕点填肚子,水是一口没喝,肚子还算安静。” 看秋蝶面无血色,宜绵便道:“含一颗耐饥丸,免得待会儿跑起来受不住。”这丫头,比她还绝,为了避免如厕,都不想吃喝了。 耐饥丸便是古代的方便食品,鸡蛋大小,用糯米和红枣做成的,抗放,耐饥,口味不错,出行前福晋给宜绵配了一大包,行路十几天,吃了一大半。 虽然不想吃,但是秋蝶知道宜绵担心她,拿起一颗耐饥丸,慢慢咬着,一颗丸子进肚子,总算是感觉有些力气了,她又轻轻抿了两口水,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轻笑道:“临行前秋月不知道多羡慕我们能出来游山玩水,若是让她知道出来过得这样清苦,只怕庆幸自己好生呆在府里。” “前几天还是好玩的。”宜绵笑道。她和钮钴禄氏一人一辆顶高辕大的马车,只有一个丫鬟坐在里面,十分的宽敞,垫了厚厚的棉絮,一点儿不摇晃,贴身衣物、吃食茶具都能放下,十分方便。马车上两边都有窗,略微掀开一角便能将外面的景致收在眼里。在京中的时候宜绵不敢掀开帘子,等到出了京,她便开心地看着外面的风光。如今不过二月,柳絮抽条,树木新绿,地上冒出嫩草,清新又生机勃勃。 这对于被关了两年的人来说,可是难得的美景。宜绵兴致勃勃看着,只是看了一日二日,到第三日一路还是差不多的景色,她就没有心情再看了,反倒是摸着自己酸痛的胳膊和腿,心酸不已。康熙的圣驾在前面开路,到了晚上便要搭帐休息,她们跟在后面的,只能原地休息。像她这样有马车,可以睡在马车上,趁着天黑的时候出来甩甩胳膊和腿,那些个侍卫,可没有时间搭帐,也没有马车,只能席地而睡。 天天睡马车,一路上都是各种抽枝的柳条,就这样熬了十多天,不敢吃不敢喝的,日子过得可是清苦,宜绵很想哭一哭。不过想到一到江南,就能坐在船上看大运河的风光,参观一下曹雪芹家里的豪宅,看一看万人拜圣驾的排场,宜绵又打起精神。 此行目的是巡视河工,却也不用跑去河北河南安徽这些黄河泛滥过的地方去,四阿哥将各地治理河道的成果跟康熙禀报,龙颜大悦,圣旨快马加鞭发到沿河各处府衙,让人派代表来扬州接受封赏。 二月底,圣驾临近扬州,停驻三日,并不前行,命随行人员快马加鞭驶入扬州城内。于是,宜绵就被人像赶牲口一样放进扬州。四阿哥已经从折子中解脱了,抽出空给他的两个格格安排了歇息的宅子。马车载着宜绵驶入宅内,张起麟过来禀报,“两位格格,到地方了。” 宜绵在秋蝶搀扶下了马车,跟着张起麟进了屋子。她已经完全没有精气神去询问到什么地方了,马车快速行进,将她的骨头架子都震散了,如今她就想找张不动的床歇会儿。可是真躺在实木床上了,却还是感觉身体在行进,已经做了二十多天马车,身体都有惯性了。再者,在马车上躺得多了,昏昏沉沉的,早已没有睡意。宜绵让秋蝶将她扶起来,蹲厕所去了。二十多天了,没摄入什么水果蔬菜,肠胃都快打结了,可得好好蹲蹲厕所疏通一下肠胃。 各种折腾各种不舒服,就这样熬过了三天,等到四阿哥过来的时候,宜绵已经休整好了,头上是这宅子里献上来的丫鬟梳的扬州时兴的百合髻,身着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金丝绣花长裙,妥妥帖帖一个汉人家的少妇。 看四阿哥一副不认识的样子,宜绵抬头露出委屈的眼神,“爷可来了,我还当您把我卖了呢。” “满嘴胡言乱语。”四阿哥嘴里怒斥,然而脸上神色却舒展。这些时日随行的阿哥中只有他一人时时伺候在圣上身旁,各地官员都指望着他在圣上前美言几句,对他甚是恭敬。 四阿哥的高兴只要不眼瞎都能看出来,宜绵自然不放过好机会讨福利。 “这些日子闷在马车上,身子骨都被颠坏了,爷能带我出去看看逛逛吗?爷放心,我也不要走远,只在一家位置高的酒楼里呆片刻就行,我就想登高望一望江南的风光。” 四阿哥瞪了宜绵,“爷还要随侍在圣上身边,哪有那时间陪你闲逛?好生在屋子里呆着,等晚上我回来,带你去看看江中夜景。” 宜绵露笑,恨不得献上一枚香吻,不过青天白日的,又有太监丫鬟在一旁,她不敢妄动,只能甩出个勾人的眼神。片刻后,她又带了些忐忑道:“我还有一事跟爷讨个主意。” 四阿哥扫了她一眼,表示有事快说,别卖官司。 “也不知这宅子是谁家的,真个大方,不仅送来了四个如花似玉的丫鬟过来伺候我,还派了老嬷嬷送来几张银票,我胆小,没敢收,那老嬷嬷却将银票放在秋蝶那里了。爷,这该如何是好?” 四阿哥这几日收钱收到手软,对宜绵胆战心惊的样子很是看不惯,训道:“看你那胆子,下次再有人送银子,好生收着便是,别做出这幅没出息的样子,将你家爷的脸面都丢尽了。”这宅子不过是个盐商的私宅,在四阿哥看来,他能让内眷住进来,便是给这主人脸面了。江南盐商,富可敌国,每年不知道往京中撒多少银两求平安,如今他的格格住进来了,若是还不知道如何行事,那就是蠢不可及了。当然,四阿哥想到的是,便是他收了银票,也不一定要给人办事。他的兄弟们,每个人都收得毫无顾忌,这天下,是爱新觉罗的,他们取用一些,又算得什么? 所以,她可以收银子?宜绵这下真控制不住飞扬的心情。她飞奔到四阿哥跟前,然后……牵起他的手,拉他进屋,“爷,快来看看我的新衣裳,都是江南的绸布,颜色艳丽,款式又新奇,这些我都能带回去吗?”扬州的女人穿的不是旗装,这家人给她送上来的,都是各色的汉服。 四阿哥对女人花花绿绿的衣裳没兴趣,扫了一眼,清淡道:“你爱带着便带。” “那我可以在府里穿吗?”宜绵又期盼问道。 “你穿什么衣裳也要问爷?真当爷闲的没事做了。” 她可以不用每日都穿呆板又不显身材的旗装了?宜绵用帕子捂着嘴嘻嘻直乐呵。 四阿哥不懂宜绵的小欢乐,他看宜绵在这宅子里住的不差,也放了心,道:“成了,爷要去皇阿玛跟前听旨,你好生在这宅子里呆着,等爷有空了,再带你出去。钮钴禄那里,你去说一声。” “格格,四阿哥过来了,您可要过去请安?”另一个屋里,核桃对钮钴禄氏道。 钮钴禄氏抿紧嘴,然后道:“自是要去的,自出府后便没见到四阿哥,只怕四阿哥有什么要交待。”似乎是说服了自己,钮钴禄氏带了核桃去了宜绵的屋子,正好碰到要离开的四阿哥。 钮钴禄氏恭敬行了礼,“请爷安。” 看着钮钴禄氏踩着三寸花盆底穿着碧绿旗装,四阿哥蹙了眉,这装扮跟在府中有何区别?不过他对女人打扮向来不多言,只淡淡说一句“好生在屋中呆着”便迈步往前走。 核桃望了钮钴禄氏惨白的脸,小心扶了她的手,将她扶回屋中。 圣驾到扬州附近,康熙坐在大运河上的御船上,在船头挥手示意,两岸都是迎接的百姓。御船缓缓前行,百姓们跟着往前跑,一路欢呼。能亲眼看到皇上,可是百姓们值得称道一辈子的大事,多看一眼便多赚一分。三月的日头虽不烤人,但是人山人海的挤着,又要随船奔跑,许多人累得汗流浃背,还有不少地方发生了踩踏。 侍卫们怕坏了皇上兴致,扫视了一眼,派了个老成的一等御前侍卫跟太监总管梁九功商量,是不是加快船速好让人跟不上,另外也可防止刺客攻击御船。梁九功点头,御船提速,两岸百姓渐渐跟不上了,也就没人再跑了,但是一路前行,运河岸边都挤满了人,山呼万岁,康熙听了龙颜大悦,大笔一挥,免去了所过各省的赋税,立刻便有官差敲锣打鼓将消息传告到百姓耳中,这下子百姓更沸腾,到处都是给康熙歌功颂德的声音。 船行到岸边,又有万民跪地迎接皇上。 没有时候比这一刻更能让人明白帝皇受万民拥戴的场景,几位皇子们望着几乎喜极而泣的百姓,心中狂热,九五之尊,只要一句话,便可轻而易举获得天下的民心,那民心所向,又管你姓甚名谁,只要你坐上皇位便是。 “四哥,四哥……” 四阿哥回过神,冷着脸望向喊他的十三阿哥,心中却在揣度,这个弟弟,可是发现了他的异样? 十三阿哥用手捂着肚子,道:“四哥,弟弟肚子有些疼,要找个地方如厕,若是皇阿玛问起我,劳烦四阿哥帮我解释一番。” 四阿哥连忙道:“十三弟快去,皇阿玛这里有我。” 十三阿哥转过身,慌忙找了如厕之处,捂着鼻子站了许久才出来。四哥一向冷面,看不出情绪,可是刚才目光的炙热却藏不住,这万里的江山,可是迷住了四哥的心? 第48章 扬州美景 四阿哥出现一次后,又消失不见,承诺的看扬州夜景自然没影,不过宜绵在这小宅子里自得其乐,一点儿不惦记四阿哥。 等身体养好,头不晕脸不肿,她便开始带着丫鬟太监游园子。她的太监没跟来,张起麟安排了四个太监跟着她,宅子主人又送过来四个丫鬟,秋蝶作为贴身大丫鬟小心翼翼扶着她的手,咋一看派头十足。不过宜绵瞧着本地的四个丫鬟有事没事总是拿眼睛偷瞄四个小太监,而小太监们不知是羞愧还是恼怒总是红了脸,宜绵便决定不摆这派头,只让秋蝶和两个小丫鬟跟着。这宅子里头安全着,据说外头还守着侍卫,专门防止闲杂人等冲撞了她们这皇子宠妾,所以完全不必有那么条尾巴。 虽说是个别院,但是扬州盐商有钱,这别院修得十分精致,缓缓流动的小河贯穿整个宅子,堆叠得形态各异的假山,小巧玲珑的阁楼亭台,铺了细密颜色形状各异鹅软石的蜿蜒小径通向葳蕤花木。俗话说烟花三月下扬州,如今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即便是个小宅子也可感受扬州浓烈的春意,盛放的金黄色的迎春、连翘、金钟花、茱萸,白璧无瑕的玉兰、琼花,粉粉嫩嫩的桃花、梅花、海棠、麦李,令人目不暇接。 春光灿烂,宜绵足足赏了两天的花儿,走得脚都肿了才停。这两日,钮钴禄氏都在屋中,宜绵也不去打扰她,她们走的路线不同,她是个浅薄嬉闹的人,不能妨碍乾隆他妈装深沉。 休息了一日,一个本地丫鬟期期艾艾道:“我家夫人小姐想要过来给贵人磕头,不知贵人可方便?” 这个没跟四阿哥请示,宜绵倒不好作答了,她也不直接否决了,笑着道:“今日只怕不行,我腿脚痛得厉害,要稍事休息。” 丫鬟见贵人没有生气,便知这事有戏,连忙磕头道:“贵人真是好性子。我家夫人小姐不着急,贵人什么时候得空,便招她们进来。” 隔日,便有一匹鲜亮的首饰送过来了,可不是土豪的镶金嵌银,而是各色宝石珍珠首饰,做工细,造型美,拿回去赏人自戴都合适。已经请示过四阿哥,宜绵毫不手软地收了,然后让秋蝶去请示张起麟能不能放人进来围观她。 不过是个小格格,肯定没人费心思刺杀,或者想要劫持她威胁主子,张起麟想都不想就道:“四阿哥并无吩咐,随格格做主便是。” 随她做主,那就好办了,隔日宜绵便让宅子的主人进来了。这家人也不客气,一下子来了一位夫人八位小姐,也不知道那盐商纳了几房小妾才生的这么多如花似玉的女儿。 她老公虽然是皇子,不过宜绵不过是侍妾,这些个夫人小姐进门,并不跪拜,不过是福身,大约是不熟悉满礼,福身做得甚是奇怪,宜绵也不计较,神态亲切道:“夫人和几位小姐不必客气。招夫人小姐进来,不过是想亲自道谢。借助贵宅,实在叨扰。” 那夫人不过三十出头,貌美打扮得也华丽,想来不是正头夫人,只听她语气爽利道:“贵人客气了,这宅子能得贵人入住,是我们姜家上下的荣幸。贵人若是觉得哪里不好,便指出来,我立刻派人改了。” 几个小姐不说话,都用帕子捂了嘴,拿眼偷瞟着宜绵,想来对京中过来的贵人十分好奇,把她当猴子围观呢。宜绵也不在意,她也好奇吴侬美女,一下子见了八个风格迥异的,也是好生激动。 几个姑娘们不看景,宜绵便招呼她们进屋,“这屋外不方便说话,夫人小姐进屋坐,秋蝶,上茶。” 秋蝶拿出宜绵从京中带过来的全套仿明斗彩高士杯,又拿出贡品六安瓜片,手脚麻利到了茶水。感谢内务府,感谢四阿哥,画了名仕日常生活的高士杯一上桌,立刻镇住了姜姑娘们。她们再扫视屋中景致时,便带了敬意。宜绵在室内摆放了几件内造精品,很是能吓唬人。 招待姜姑娘喝了一杯茶,吃了两块糕点,宜绵便做出劳累的举动,姜夫人立刻识趣地告退,带了女儿们走了。 一出宅子,一个小姑娘便道:“果然是皇家气派,一个宠妾都这样雍容华贵,叫我大气都不敢出。” 另一个姑娘嗤笑道:“你可真是胆小,什么皇家气派,我瞧着贵人也只一般,穿着打扮也不比我们富贵。” 姜夫人立刻道:“你可别不识货,瞧见她头上那支莲花簪子了吗?别看着简单,可是上面有内务府标志,比你全身上下加起来都值钱。还有那套茶杯,只怕值这栋宅子的价了。” “真的?二娘你可别看错了。” “我娘常跟了爹做生意,怎么可能会看错?” “原以为送什么她都收,不过是个眼皮子浅的人罢了,现在看来是并不把我们送的东西放在心中,看着新奇便随手要了。” 姜夫人又道:“你当谁都能皇子侍妾呢?只有在旗的人家才能选秀,嫁进皇子府的,都是官宦之女。便是扬州知府的嫡女进宫选秀了,也不过是指到皇子府做个格格。” 众人发出惊呼声,心中一点儿得意都消了。片刻又有人道:“这宅子里住了两位贵人,怎么只见这一位,另一位送过去的东西不收,也不见人,却不知为何?” 这个姜夫人也不知了,推测着道:“贵人各有秉性,只怕是不耐烦见我们吧,这一位性子活泼,又在宅子里无聊,便招人进去说说话。” “那还能再来吗?” “让丫鬟去问问,若是召见了,便进去,若是不见,便算了。正好玫姐姐也说对京中贵人好奇,下次进来我便带她一起过来,反正贵人也不认得谁是姜家的女儿。” 宜绵在屋子里见了好几拨“姜”家姑娘,她也不觉得不耐烦,每次笑盈盈将人请进门,江南姑娘真是美啊,皮肤那个好啊,声音那个软,怪不得乾隆喜欢下江南找小妾,实在是美女太多了,看得让人心生荡漾的,连饭都能多吃一碗。这些漂亮的姑娘们不仅人来了,还给她送了礼,只是可惜姑娘们嫌银票俗气,送的都是首饰布料子。人太多,若是一一回礼,只怕就要倾家荡产了,宜绵只得装出高冷的样子,恩赐一般收了礼,内心回荡着心虚,对姜家姑娘们的行为容忍对也高了。 “贵人这里好东西真多。” 说话的是一位圆圆脸的姑娘,十四五岁,已经来过三回。她前两次跟不同的人组团来,今日一个人过来的,很爱笑,比别的姑娘胆子大很多,宜绵倒是很喜欢。她笑道:“让姜姑娘笑话了,不过是四阿哥和福晋平日赏赐的寻常之物。” 小姑娘又道:“贵人眼里的寻常之物,在我眼中也是真品。对了,我叫云芙,贵人叫我名字便可。” 小姑娘今日不像以往抱着到此一游的态势,看起来想要跟她好好聊聊天,宜绵也无聊,语气温和道:“云芙姑娘也别叫我贵人,我可算不得什么贵人,不过是个格格罢了。” “皇子府中的格格,也是贵人,我们汉人女子,想要给皇子阿哥做妾都难。”说完,她小心看了宜绵一眼。 对于妾这个字眼,宜绵早已经没有感觉了,她笑了笑,表示不在意。许是她的好态度让云芙姑娘胆子更大了些,只听她咬着嘴唇缓缓道:“贵人,我有个不情之请。” “云芙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我二姐,前日跟我一起过来的,不知道贵人记不记得,穿了沉香妆花锦鸡绢衣,戴着穿花戏珠步摇,眉间有一颗痣,是家中姐妹中最美的。”说完,期盼地看着宜绵。 若说别人宜绵可能不记得,但是这位姑娘宜绵记得清楚,眉间一颗清痣,瓜子脸,柳叶眉,含情目,弱柳扶风,相貌上只比选入宫中的敏慧表姐略输一筹,便是她自己都比不上。 看宜绵似乎有些印象,云芙心中更有底气了,道:“我二姐这样如花似玉的女儿,我爹竟然要将她许配给五十岁的扬州知府。我二姐知晓后,整日以泪洗面。贵人,您心肠好,帮帮我二姐吧。” 宜绵也差不多猜到这姑娘的心思,她淡淡道:“不知云芙姑娘想让我如何帮你二姐?” “求你让四阿哥娶了我二姐做妾吧,以后我二姐到四阿哥府中,一定会以贵人为尊。”她二姐空有美貌,却不过是个庶女,姨娘又早逝,爹不看重,定是要拿她婚事换前程,都是要与人做妾,不如选个年纪轻身份高的,听说四阿哥来府中只见了这位格格,想必很是得宠,又是个好说话的,一定会帮二姐的吧,姜云芙用手拽紧了帕子,紧张地盯着宜绵看。 宜绵轻笑了下,果然是让她给四阿哥来皮条。也不知道是这姑娘自己的想法,还是姜家的大人给她下的任务,看小姑娘天真可爱的眼神,只怕是被家里大人引导着说了这话,好试探她口气。可惜了,她没这个心思。四阿哥有多少个妾她管不着,但是她绝对不会自己给自己的丈夫屋里添人。 宜绵轻声道:“云芙姑娘可是为难我了,我不过是个格格,身份卑微,四阿哥纳妾的事我可不敢多言。我看姑娘家中也是能直接跟四阿哥说上话的,不如直接去求四阿哥。” 自然是献上去四阿哥没收才将主意打到她这里,只是宜绵和姜云芙二人不知。听宜绵这样说,姜云芙虽然失望,但是还是抱了希望回家。 云芙姑娘在她这里碰了壁后,姜家的人便不来了,宜绵自己玩了两天,四阿哥终于又出现了。 两腿撒开大爷般坐在椅子上,四阿哥抿了一口茶,然后阴测测道:“这些日子,你过得倒是自在。” 宜绵立刻讨好地笑道:“主人家太热情,怕我无趣,常过来与我逗乐,我倒不好推辞。再者,我也是不是白看,主要也是想替爷寻摸个对胃口又貌美的姑娘。”这话当然是玩笑话,她可不能坑人,这些个年华正好又如花似玉的好姑娘,就让她们在江南好好嫁人生子吧,别到京中的金笼子受苦了。 四阿哥似笑非笑道:“是吗?你寻摸好了?” 宜绵笑嘻嘻道:“还没,扬州的姑娘们不爱说话,笑两声都喜欢用扇子挡了嘴,怕是要闷坏爷。” 四阿哥不明意味瞪了她一眼,宜绵也不想四阿哥是想她好妒还是心眼儿不好,她朗声道:“我虽没看中,但是姜家还真有姑娘钦慕爷。” 四阿哥嗤笑道:“盐商,不过是些趋炎附势之徒,什么钦慕爷,不过是想要借爷的名声好搂银子。我这边不应,立刻便攀上了老九。” 宜绵好奇道:“九阿哥可收了?”九阿哥爱美人的名声可是家喻户晓。 四阿哥脸色发黑,何止收了,还收了一对姐妹花,什么芙蓉的,如此急色,真是将皇家的脸面都丢尽了。虽然他心中不齿九阿哥所作所为,但是在一个格格这里自然不会言说。 不过宜绵看四阿哥脸又绷紧了,猜测只怕收了,而且四阿哥很是不爽,也不知道是因为丢了美人,还是因为九阿哥。她连忙换了话题,“好些时日没见爷了,不知道爷都忙些什么?” 忙什么?圣驾到扬州,先接见了各地赶来的治理黄河的官员,太子和他,陪在一旁,听了一整日各地官员对自己功劳的吹嘘以及对皇上创下不朽功绩的敬仰,龙颜大悦,赶过来的官员都得了黄金或加官进爵的封赏,只太子和他,连句嘉奖的话都没得。第二日,圣上设了百桌宴席招待扬州附近的官员,他们这些皇子甚至是太子的席位都在江宁织造曹寅、苏州织造李煦之后。花了几天宴请了官员、盐商,参观行宫,赏灯,看戏,宴会,每日不过做同样的事情,四阿哥早已厌烦,但是不断有官员赶来沐浴隆恩。整个江南都在叩谢皇恩,挽留皇上,圣驾迟迟不起航。这一刻,四阿哥才感觉到,智擒鳌拜、平定三藩、破准噶尔,在他心中英明神武、智勇天赐的皇阿玛,何其喜欢歌功颂德的声音,何其享受这万里江山,他们这些年富力强的阿哥,已经成了他深深的忌惮。 四阿哥满腹家国大事自然也不会对宜绵道明,他只淡淡看了宜绵一眼,宜绵已经很了解四阿哥了,从中捕捉到“不该问的少问”之后,便叽叽喳喳说了些自己这些日子的见闻,又问四阿哥什么时候启程。 三月十四,圣驾启程镇江,通政使司通政使、江宁织造、两淮盐漕监察御史曹寅送上贡礼,康熙收了一只玉环、一对白玉鹦鹉,又赐下更多贡品给他曾经的伴读、御前侍卫。江南扬州集体送上价值连城的古董字画六十件,得圣上亲笔字画一副。太子得四十件礼。四阿哥以及其余阿哥各得二十件礼。 第49章 宁织造府 宜绵正在屋子里指挥太监收拾她此行收获,五百两银票贴身藏好了,值钱的书画古董装在箱底,首饰、布料选了好的收着,次一点的赏了伺候她的丫鬟。龙船去镇江,宜绵等都跟着太子的侍妾去江宁织造府等着圣驾,并不一路跟随着。 现任江宁织造曹寅是康熙的伴读,母亲孙氏是康熙的奶嬷嬷,被康熙封为一品奉圣夫人,如今已逝,圣驾会给孙氏上香,所以她们这些格格们到江宁等着是绝不会错的。康熙数次南巡都落在江宁,所以这里有行宫,只是圣驾未至,行宫不会为她们几个格格打开。 如今不过康熙四十四年,大文豪曹雪芹还没有出世,曹家也没有败落,正处在权势的顶端,家中的富贵奢华由小小一间客房可窥一斑。屋中博古架上摆放的古玩比宜绵拿出来冲排场的那些还要值钱,待客用的杯碟茶盏都是御窑烧的珍品,床榻、屏风、桌椅,大大小小的家具用的都是值钱的酸梨木。这样的大手笔,将秋蝶唬得一愣一愣,张大嘴失神道:“这样华贵的屋子,可是错将格格安排在曹家小姐的闺房了?” 宜绵调笑道:“你这话若叫曹家的下人听到,只怕要吐你唾沫,骂道‘我们姑娘能住这样简陋的闺房?’” 秋蝶看了外面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将富贵摆在人前,这曹大人就不怕监察使上折子弹劾他贪污受贿?” 在康熙一朝自然不怕,康熙宽仁,愿以天下富贵与臣子同享,贪污*昌盛,而且康熙与曹家情谊深厚,就算知道曹家挪了江南赋税几百万两也不降罪,不过四阿哥上台了就不行,立刻就要抄家灭族。这些后来事不好说,宜绵笑了笑没回答,秋蝶也知道在别人家中道主人长短不适合,感叹了一番之后,立刻收拾床榻。虽然曹家派来了两个丫鬟,但是收拾贴身衣物首饰这些事情却是不好交给外人的。 昨日到时太晚,只由一个曹家管家娘子来接待她,今早儿宜绵用过一顿丰盛的早饭之后,便有曹家主人过来赔罪。 “昨日不曾过来请安,还请格格恕罪。”一位妇人给宜绵请了安。曹家派过来的一个丫鬟跟宜绵介绍这是家中二夫人。 这二夫人说的是格格,显然比扬州盐商对宜绵身份定位准确,而且话虽客气,神情动作却平淡,显然并不对皇子格格只是尽了礼数,心中并无恭敬。宜绵也不在意,她本就不是哪个铭牌上的人,曹家这样一位封疆大吏之家没让侍妾来招待她已是给了面子。 “夫人客气了,打扰夫人了。”宜绵轻声道。 曹二夫人连忙道:“能招待格格是我的荣幸。格格若是缺了什么,只管派个丫鬟去寻我。这院中有处小园子,在内宅之中,并无外人打扰,格格若是在房中憋闷,可去走走。虽比不得皇子府气派,但花开得旺盛,尚能入眼。”说完后,她便起身告辞,去别的格格那里请安。 宜绵本就是出来游山玩水的,大文豪未来可能常去的地方自然不能错过,宜绵也不装稳重,当下便去让丫鬟指路,带了秋蝶去曹二夫人所说的小园子。等到了方,瞧见通了池塘、建了亭台、修了假山的院子,宜绵才知曹二夫人说话谦虚,这能逛上大半天的园子,可不叫小。 三月是个好时节,花儿多,曹家又是富贵人家,园中栽种了许多名贵花木,有些宜绵都不认得,曹家派来的丫鬟是个伶俐的,在一旁仔细介绍了,看宜绵走了小半个时辰,又问她可要去八角亭中歇息。 “是有些累了。便去坐一会儿吧。”宜绵道。 “虽是坐着,也不会无趣,这水中养了许多锦鲤,格格给这些个鱼儿撒点儿食,引它们出来,看鱼儿争相抢食,也是一景。”曹家丫鬟看宜绵和气,说话也不拘束。 宜绵自然也是要体验的,一把鱼食撒下,平静的水面立刻生起一圈圈波纹,很快便有锦鲤出来抢食,许是家养的久了,这些儿鱼儿甚是肥硕,抢食也甚是文明,若是鱼食入口,立刻便潜下去,若是没得,便伸了脑袋等待,并不到处巡游找食。真是富贵气派之家,连鱼儿都沾染了主人的悠闲。 宜绵正跟鱼儿玩着,却有一个曹家姑娘过来了。她来的方位有处假山,将亭中光景遮挡了,所以待走进亭中才发现有人。她不识得宜绵,见她是妇人打扮,容颜甚美,心中便有猜测,只怕是昨日刚借住在家中的娇客,却不知是哪位皇子的格格。 “这是四阿哥府上的格格,这位是曹家的大小姐。”曹家丫鬟伶俐,立刻为两人做了介绍。 “请格格安。”曹大姑娘连忙给宜绵请安。曹家是正白旗包衣,礼节上要对皇子侍妾格请安。 曹大姑娘礼数周到,宜绵却不敢受,偏过身子道:“曹姑娘客气了。我也出来许多时候,便不扰了姑娘赏景。”这姑娘是曹雪芹的姐姐了,长得水灵灵的,气质容貌都是上等,也不知以后前程如何。看她年纪不小,只怕这两年就要嫁人了,曹家正是鼎盛时期,只怕她嫁的不差。曹雪芹后来穷困潦倒,这姐姐大概没给弟弟资助。是受了曹家连累自顾不暇,还是心狠并不搭理家里人?这里是曹雪芹的家,宜绵抱着敬仰的心情住着,碰到的每一个都能让她浮想联翩。不过她也有自知之明,虽然对曹大姑娘好奇,却也并不在这位贵女面前讨嫌,免得丢了四阿哥脸面。 出乎宜绵意外,曹大姑娘似乎对她也甚是好奇,出口挽留道:“一会儿日头大了,鱼儿们都要出来透气,这池中更是好看,格格若不嫌弃我聒噪,不如再多待会儿?” 宜绵自然从善如流的坐下,笑道:“曹姑娘说笑了,我自己便是个话多的,哪里还会嫌弃曹姑娘这样娴静之人聒噪?” “格格性子疏阔,令人一见可亲,我强留了格格,还请格格不要嫌弃我冒昧。因我明年七月要入京选秀,是要跟格格请教一下京中事物。” 宜绵恍然大悟,怪不得这闺阁贵女想要跟她这个没什么地位的皇子侍妾说话呢。不过曹家不是内务府包衣吗,按理说应该参加年初的宫中小选,以后做宫女或者分在宗室府中,这曹姑娘为何会参加明年七月的大选?转而宜绵便释然了,左不过是康熙对曹家的恩惠罢了。若是让曹姑娘一个人抬了旗,便能参加大选,凭她父亲的官位,只怕嫁给皇子做嫡福晋都是可行的。 曹大姑娘曹颜却没有宜绵对她自己的这种自信,她心中很是忐忑,她父亲给圣上上了折子,想要免了她的小选,却不想圣上让她参加大选。圣上是何意思,她和母亲都猜不透。这回皇子格格来到府中暂住,她母亲担忧这是圣上的暗示,对这些个格格一点儿不敢怠慢,生怕这些人中以后便有她必须打交道的。她留下宜绵,打探京中消息只是个托词,目的是交好宜绵。不仅是宜绵,别些个格格她也是要交好的,留个面子情。 这些背后的事宜绵并不清楚,她听曹颜问起选秀的过程,便将自己选秀的经历说了,当然那些个上不得台面的不好拿出来说,只说了基本的流程以及一些简单的注意事项。 曹颜感激道:“多谢格格了,若不是格格指点,到时选秀我怕是要闹笑话了,这几日只怕还要叨扰格格了。” 宜绵道:“曹姑娘客气了,不过是京中人都知晓的,江宁离京中甚远才不好打听,曹姑娘若有什么问的,只管过去寻我。” 隔日曹颜果然去找宜绵了,问了些问题,又送了她许多精致的小礼物,宜绵也不推辞,大方受了。只是曹颜走后不久,秋蝶便慌忙过来,凑在宜绵耳边道:“格格,曹姑娘送的荷包里有张五百两的银票。” “什么?”宜绵也是大吃一惊。五百两给她一个小格格,曹家到底是多大方? “格格,可要还回去?”秋蝶问道。 宜绵也很是犹豫。这曹家的银子自然没盐商的银子那么好拿,盐商地位太低,拿了就拿了,四阿哥又同意,一点儿后遗症都没有,曹家可是朝廷重臣,拿了他的银子,若是他找你办事你推脱了,说不定曹家就要反击了。可是,曹家用的是江南的赋税,这五百两的银子不过九牛一毛,也许根本不放在心上,就是想结个善缘而已。 要是四阿哥在就好了,问问他就解决了。现在四阿哥不在,宜绵又不是胆大的,只能忍痛道:“下次曹姑娘再来时还回去吧,已经有了500两,能用上几年,不必为这500两冒险。” 宜绵已经做了决定,秋蝶便不多说,点头道:“奴婢明白了,格格放心。” 她们做好了还银子的准备,曹姑娘却不过来了。她和家中别的姐妹一起将几个皇子格格都拜访了,到让不少人受宠若惊。 “格格,钮钴禄格格过来了。” 不管是在扬州还是在江宁,钮钴禄氏一直没过来串门子,她们两个似乎有个默契,便是不在出来玩的时候见面讨嫌。现在钮钴禄氏打破这默契,只怕是有什么事。宜绵也不多想,让秋蝶迎钮钴禄氏进门。 好些时日不见,钮钴禄氏还是那个钮钴禄氏,穿了旗装梳了旗头,脚穿花盆底,说话声音不缓不急,脸上带了量出来的笑容,“耿姐姐这些日子可好?” 宜绵也礼数周全道:“甚好。钮钴禄妹妹呢?” 钮钴禄氏又道:“这江宁织造府甚是阔绰,比四阿哥府也不遑多让,倒出乎我意料。” 不知钮钴禄氏说这话是何意,宜绵便与她周旋:“江南是一等一富庶之地,这江宁织造府富贵些,也是寻常。” “是啊,江南确实富庶,听说曹大人是圣上幼时伴读,又曾做过御前侍卫。因深得圣上隆恩,曹府之人才阔绰又出人预料吧。” 听钮钴禄氏像是喃喃自语一般的话,宜绵心中突然明了,只怕曹家人也给她送了银子,才让她行事反常。钮钴禄氏过来试探,是想问该不该还银子?她也缺钱? 对于钮钴禄氏的试探,宜绵并不直接回答,而是问道:“钮钴禄妹妹一向不爱出门,在曹家这些时日也是一直待在屋中?” “我不爱动弹,只今日才过来跟姐姐说说话,还请姐姐勿怪我失礼。” “钮钴禄妹妹客气了,也不知四阿哥何时才能过来,几个阿哥的格格都在这府中,钮钴禄妹妹若是在屋中闷得无聊,不如去出门去见见她们,都在一个府中住着,可是难得。”这就是让钮钴禄氏也去试探下别人。如果都收了银子,那就都不用还。一是法不责众,二是曹大人再大胆,也不可能收买所有皇子格格,这银子就是用来结善缘的。 钮钴禄氏何等聪明,明了地点点头,道:“耿姐姐说的正是,都在一个府中住着,自然是要多联络,也好有个照应。” 当下她便告辞,宜绵也不耽搁,去了隔壁。旁边住了九阿哥的格格,见了也只是打个招呼,到不曾好好聊上几句。 九阿哥格格郎氏热情迎了宜绵进屋,“耿格格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 宜绵笑道:“郎姐姐客气了,打扰姐姐了。” 郎氏大笑道:“瞧耿妹妹说的,咱们一样的身份,能跟着阿哥一起出来,又有缘分一起住在这江宁织造府,合该多亲近。” 看郎氏是个爽朗性子,宜绵也不多绕圈子,笑道:“是啊,是要感谢江宁织造,好房子好饭菜款待着,热情周到,倒让我愧不敢当。” 郎氏看了宜绵一眼,笑道:“有什么敢不敢当的,都是皇子阿哥的脸面,与我们这些个人是谁可不相干,别说是银子,我们爷连侍妾都收了好几个。在扬州的时候,便纳了一对姐妹花,叫什么云芙云蓉的,倒是个好听的名字,只是回了府中,只怕又要放在角落里,不知什么时候才记起。”她说完,看宜绵睁大眼,很是诧异的样子,又笑道:“耿妹妹怕是少见我这样直白的吧。” 宜绵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只是好奇那对姐妹花。听了名字便是个美人。” “确是美人,左右无事,不如让她们过来给你见见。”郎氏说完,也不等宜绵回答,便让丫鬟去将人叫来。 等宜绵见了姜云芙,才敢置信,这个姜家的嫡女,也被她老爹送给了九阿哥。旁边那个貌美的,便是她要献给扬州知府的二姐吗? 姜云芙见了宜绵,低了头羞红了脸,一句多不多说,似乎并不识得宜绵的样子。 郎氏对了姜家两位姑娘可没对着宜绵的好脸色,她提了声道:“两位妹妹,这是四阿哥府中的耿格格,大选进的府,与你们这些外头招进来的身份可不一般,你们可别失礼,快些给耿格格请安。” 看姜云芙和她姐姐别扭行了礼,宜绵也不想她们继续尴尬,对郎氏道:“打扰郎姐姐了,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回来自己房子,秋蝶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格格,这姜姑娘不是嫡女吗?她爹真是狠心,连正室生的女儿都要送人。九阿哥府中那么多侍妾,她没根没底的,以后日子怎么过啊?” 宜绵叹气,“商人重利,果不欺人。银子收起来吧,别人的事,我们管不了,就别瞎操心了。” 第50章 回程 圣驾在镇江只呆了五天便至江宁,曹家接驾,曹寅长子曹颙年不过十六,因文武双全被授予一等轻车都尉的爵位。宜绵感受到曹家举家的欢庆,心中略微伤悲,这样的隆宠,可曾想过日后的落魄? 因知道曹家的下场,宜绵心中久久不得安宁。她由曹家想到了自己,现在看来,她是比钮钴禄氏受宠,可是如果改不了历史,她的下半生便落到钮钴禄氏掌控之中了,到时钮钴禄氏秋后算账,她该如何应对? “想什么,爷来了,也不见你带杯茶?”宜绵正出神,耳边突然想起四阿哥的声音。 “啊!”宜绵惊呼一声,连忙起身。 不过,四阿哥又道:“成了,别忙活了,爷不渴。” 宜绵只得又坐下,神色间还有些茫然。四阿哥看见了,皱了眉头道:“不是一向话多,现在发什么楞?可是曹家欺负你了?”说完,四阿哥神色很是严峻。曹家被皇阿玛宠得不知天高地厚,公然用江南赋税贿赂皇子阿哥,太子那里只怕得了万两白银,九阿哥那里只怕也有一半。可笑,居然还想将他拖下水,他胤禛便是再缺银子,也不会拿这民脂民膏。这曹家,莫非是因为他没给脸面,为难了他的格格? 四阿哥抄了曹家,肯定是对曹家没什么好感,她可不能再雪上加霜了,宜绵连忙解释道:“并不是,曹家甚是客气,曹家大姑娘还赠了500两银子,我看几个阿哥的格格都收了,便没还。” 四阿哥冷着脸道:“退回去。” 宜绵连忙点头,生怕惹恼四阿哥。 等四阿哥走了,宜绵连忙将曹家丫鬟叫到跟前,道:“这次有缘见到曹姑娘,与她相谈甚欢,我只怕马上便要启程,还要劳烦姑娘帮我请来曹姑娘,我好当面致谢。” 曹家丫鬟是亲眼看到大小姐与这耿格格见了两次的,又特意嘱咐她用心伺候着,只怕对这耿格格很是重视,她一点儿不推脱,朗声道:“格格稍等,奴婢这就去后院禀报。” “有劳了。”宜绵道。 过了一会儿,曹颜便过来了,宜绵迎了她进屋,“我只怕马上便要走了,承蒙曹姑娘照顾,几件小玩意,还望曹姑娘不要嫌弃。” 曹颜笑道:“耿格格客气了,能招待贵客,本就是曹家的荣幸。” 一方大员之女,能对她这个格格说出这样客气的话,可见是个玲珑性子,可惜她们身份有差,不能交友,宜绵真诚道:“曹姑娘抬举我了,若是有缘京中再见。” “有缘京中再见。”曹颜道。圣驾归期未定,宜绵却找她来告辞,曹颜心中甚是奇怪,她回到屋中,让丫鬟检查了宜绵的礼物,很容易便找到了送出去的500两银票。 “大小姐,这耿格格怎么把银票退回来了?” 曹颜想了想便道:“今日四阿哥过来了,只怕她是奉命退的。” “这所有的格格都拿了,唯独她一个不好倒是不美,可还要送回去?” 曹颜摇头,娘说家中给四阿哥送银子便没收,他的格格自然也不敢收,送回去也是一样的结果。家中可是得罪了四阿哥?曹颜心中猜测。不过片刻后她又释然,四阿哥不过是个普通的皇子,家里与太子八阿哥等京中诸多皇子王爷交好,四阿哥不过一个贝勒,便是得罪了也无妨。 宜绵这边退了银票,又带了秋蝶拜访钮钴禄氏。 钮钴禄氏见宜绵主动来拜访她,心中好奇,脸上却不显,让人上了茶点热情招待宜绵。 “钮钴禄妹妹不必客气,马上便要回去了,我还要收拾行李,过来不过与钮钴禄妹妹说两句话。我们借住在织造府,已是麻烦了曹家,若是再得主人家的东西,可是让人家吃了大亏,钮钴禄妹妹说是也不是?”暗示了一番,宜绵便告退。凭了钮钴禄氏的智商,一定是能听懂的,至于还不还,便与她无关了。 她一走,核桃便嘟了嘴道:“格格,您说这耿格格说这些话是个什么意思?” “她是要我将那银票退了。”钮钴禄氏淡淡道。 核桃立刻不满道:“前些日子不是说若都拿了便能拿吗,怎么现在又要退了?这耿格格想一出是一出,格格别理会她,我们从家中带过来的银子用得差不多了,正需要这500两救急呢。” 钮钴禄氏却道:“她是个稳重的人,不会无的放矢。又改了主意,只怕有什么缘由。你可见有谁去找耿格格?” 核桃咬了嘴唇,犹豫道:“格格,上午那会儿我好像看到四阿哥的身影了,只是离得远,不好确认。” 钮钴禄氏失神了一会儿,才慢慢道:“退了吧。宁肯手头短了也不能惹了四阿哥不高兴。” “主子的意思是四阿哥不准我们收曹家的银子?这耿格格怎么这么好心来跟格格说呢?” 钮钴禄氏摇摇头,表示不知道。若是宜绵在,便会回答她们,她不过是结善缘。在曹府,让宜绵更恍惚现实与历史的差距。她的生活,是别人写下的必然会发生的历史,还是她煽动翅膀便会改变的现实?宜绵没有结论,她本不是个纠结的人,做事也比较随心,在四阿哥府中虽然知道钮钴禄氏以后会飞黄腾达,她的措施也是敬而远之。现在,在曹家的繁华前面,她看到了以后的落魄,历史的大方向是不会变的。 她也不是个多思的人,不想沉浸在哲学的诡辩中,她只想好好生活,为现在也为以后。现在她会抓住机会让加重自己在四阿哥心中的分量,加大对府里的影响力。为以后,她会交好钮钴禄氏。若说此行得益之处,除了银子和风景,便是心情了。面对钮钴禄氏,她更慎重,也更坦荡。不管钮钴禄氏生没生乾隆,她耿宜绵也是过自己的日子,好不好的都是靠她自己。钮钴禄氏只是个外人,若能交好,自然再好,若是交恶,还有四阿哥和宗室律法孝道,可不是钮钴禄氏能为所欲为的。 理清了心里的小纠结,天空立刻就晴朗了,宜绵赶快抓紧最后几天,好好享受一下京城之外的精致。 秋蝶看宜绵这两日皱了眉头,心中很担忧,如今见她松了眉头,可是开心,道:“格格,您可是要出去?” “去郎格格那里逛逛。”宜绵答道。郎氏快人快语的,很对她脾气。以后怕是没机会多来往,现在倒是可以一起耍耍。 郎氏也无聊,见了宜绵过来很是开心,约了她一起游园子。宜绵一口应了。 康熙在江宁织造府也只呆了几天,见了江南举子,命曹寅校刊《全唐诗》,便起驾回京。四阿哥一直伺候在康熙左右,见到江南举子,心中失望,都是纸上谈兵之辈,真才实学者少。 苏培盛低头回禀:“主子,有人投了策论进院子。” 四阿哥冷着脸道:“烧了,再有人行此事,乱棍打走,不过是些庸才,也想在我门前毛遂自荐。” 虽然这些个举子都是吃多了没事干想出人头地想疯了,可是主子您这样不留情面,不是坏了名声?看八阿哥多和气,凡事举子都折节下交,立刻便得了贤名。这些话苏培盛当然不敢说出口,他小跑着让人去赶走那些个苍蝇一样遇到贵人就凑上来的举子,若是晚了,四阿哥的怒气发在他身上了。 四阿哥的想法无非是宁缺毋滥,只是他如此作为,免不得坐实了冷面王的称谓,太子特意过来,拍了四阿哥的背,感叹道:“四弟倒是真性情。”这些个举子烦人,太子也是深受其扰,却不得不做出礼贤下士的样子。 “弟弟……无才无德,不敢与国之栋梁深交,愿唯太子马首是瞻。”四阿哥低了头道。既得罪了举子,在士林中失了名声,不如将错就错,在皇阿玛和太子心中树立纯臣的形象。 “哈哈,四弟的心意二哥明了,以后定不会亏待于四弟。”太子大笑道。能得这个年长的弟弟效忠,比起笼络整个江南的举子都让太子高兴。 三月十五,圣驾启程回京,第五次南巡结束。圣驾在前,随扈车马尾后。四阿哥并未随侍康熙左右,而是与宜绵同坐马车回京。 与四阿哥同坐一辆马车,宜绵很有些不适应,这位爷一直冷着脸,一脸的不开心,她要不要哄哄?宜绵小心翼翼道:“爷,您要不要喝水?” 四阿哥抬眼看了宜绵一眼,无所谓地点头。宜绵连忙拿起铜壶给四阿哥倒水。等四阿哥喝完水,宜绵又问道:“爷,马车上有点心,要不要吃点垫肚子?” 若是再不阻止,这没眼色的女人,只怕还要喋喋不休了,四阿哥蹙眉,双眼一扫,发射出“闭嘴”的信号,宜绵连忙自动的嘴贴封条,不敢再多说一句。 因为四阿哥,解闷的秋蝶被赶下了马车,她本人又被四阿哥禁言,又不敢掀开布帘子看窗外,回程可谓是痛苦。宜绵的怨念快要化成实质,她看四阿哥闭着眼沉思,心里头腹诽,可是要思考你的夺嫡大计?跟你说,你还得好好熬着呢,你爹寿命长着呢,你那些个兄弟也能耐着呢。心里想着四阿哥模样的小人儿闷在罐头里低头哈腰不敢说话不敢吃喝的怂样,宜绵心里不觉乐歪歪。 “开心什么?”四阿哥突然开口道。 “啊……出来玩,当然开心。”宜绵在心里擦汗,还好反应快。 “也不过是关在宅子里,有什么可开心的?”四阿哥掀了嘴皮子道,显然他认为宜绵在说谎。 你还好意思说,是谁说要带我登船看扬州夜景又失信了的?宜绵心里头腹诽,不过四阿哥现在心情不好,宜绵也不敢撒娇抱怨。 “爷可说错了,这宅子跟宅子也不同,我见着了扬州精致小巧的别院,逛了江宁织造府气派奢华的园子,还看到了江南如水一样娇软的女子,也就不虚此行了。何况,这江南人热情好客,送了我许多礼物,可谓是收获颇丰。”宜绵笑眯眯道,不说别的,就是500两银票,就能原谅所有的奔波。怕自己浅薄的心思被四阿哥鄙视,宜绵连忙又补充道:“当然最主要的事,能够与圣驾同游江南,感受万人朝拜圣上的盛况,这无上荣耀才是最让人高兴的。” 四阿哥嗤笑一声,表示对宜绵场面话的鄙视,“你开心便好。”说着,递给宜绵一张银票,“这东西想必能让你更开心,收好了。” 1000两的银票?宜绵瞪大了眼,恨不得要大叫起来,可是她咬住嘴唇,克制住了这丢脸的举动,大方接过银票,露出矜持的微笑,缓缓道:“多谢爷。” 可是片刻之后,这伪装的冷静到底克制不住,1000两的银票啊,她可从来没见过,太开心,怎么办?宜绵扬着笑脸谄媚道:“爷,要不要喝茶?要不要捶背?” 四阿哥淡淡扫了一眼,看宜绵想要大笑又压下嘴角的样子,歪歪嘴,嘲讽道:“爷什么都不需要。”他虽做出不屑的样子,可是舒展的眉头到底掩住不住宜绵取乐了他的事实。两人心情甚好,虽不言语,气氛却是温柔。 第51章 有银子的好处 四月初五,宜绵回到自己的芍药院,为期两个月的出行结束。回来之后,略微收拾一下,宜绵便去正院请安。 两个月不见,福晋还是那副沉静的脸,严肃中带着悲伤,很有威严,让人不敢多说一句废话。宜绵请过安,让秋蝶端上玉石牡丹盆栽,“这是我从江南得来的,看着还算别致,特意献给福晋。” 那拉氏原不以为然,一个格格能得什么好东西,然仔细看了盆栽,却有些咋舌,乳黄色的光洁如玉的大理石盆底,弯曲又惟妙惟肖的木材花茎,舒展又健壮的黑色玉石叶子,雕刻得精细地各色玉石花瓣。若是离得远了,活脱脱就是一株牡丹在盆,离得近,更能感受雕工的卓越,所用玉石的名贵。便是耿氏再得宠,这样的东西也不会多,不愧是四阿哥看中的,真是好气魄,这样好的东西都舍得送出。那拉氏难得露出个笑,道:“多谢耿格格了,这盆栽精致,我便厚颜收下了。” “能得福晋喜欢,才是这玉石牡丹的造化。”宜绵笑道,心中却在滴血,这几乎是她从江南带回来的最珍贵的东西了,是四阿哥郑重赏的,若不是为了在福晋那里树立“我很得宠别轻易算计我”的印象,她是绝舍不得拿出这样好的东西。如今看福晋脸上一闪而过的诧异以及最后露出的微笑,宜绵也略微欣慰,舍了大本也算也所收获,接下来她想要做的事,福晋怕有所顾忌,并不会十分阻拦吧。 在福晋这里请过安后,宜绵立刻去了侧福晋那里。这回她拿不出玉石盆栽那样珍贵的礼物,只能送上些江南珍贵的绸缎。只是李氏瞧不上,略微扫过一眼,便淡淡道:“多谢耿格格了。”她话音未落,屋里便传来“哇哇……”的哭声,想来是三阿哥在哭,宜绵连忙识趣告辞。 大格格、宋氏、武氏、钮钴禄氏那里都送了礼,又厚赏了留守在家中的马全、瑞香等,宜绵便腾出手来做正经事。她原先想着收买府里的下人,只是苦于手里没银子,不好施展,只靠着赏赐些首饰糕点,让下人有个好感,如今她便要正式收买两个钉子,一心效忠于她。这虽是上不太台面的举动,宜绵却不心虚,她收买人也不是做伤天害理的事,而是为了消息灵通,顺便也防着别人害她而不知情。 从江南得的银子虽不少,但是还得留些给自己过活,用来收买人的便是四阿哥赏的。宜绵招来马全和秋蝶,仔细参详了府中情况,最后决定从杂役房、后厨各选一个太监,浆洗房、针线房选了一个丫鬟,作为芍药院的编外人员发展。两个太监随马全去挑选,两个丫鬟交给瑞香,两人单独对秋蝶汇报。这简陋的情报机构能起什么作用宜绵并不知道,但是聊胜于无吧。 隔了十多日,秋蝶低声对宜绵道:“格格,人都找好了,奴婢亲眼瞧了,都是不起眼又稳妥的人。这四人每人赏了100两,又得了20两的碎银子打探消息,马全和瑞香那里也花了200,1000两只剩了一小半。” 宜绵道:“银子不要放在心上,能起作用便行。福晋那里可察觉了?” “怕是知晓了,红杏还特意找了奴婢,说了些试探的话,被奴婢给打发了。我见人的时候很小心,也使了些障眼法,只是不知红杏是否察觉。” 福晋如今一门心思将府中拽在手上,掌控力度很强,她们这么小动作频频,福晋怎么可能不察觉她们的真实目的。不过她让瑞香和马全给府中所有小丫鬟小太监都送了礼,这范围太大,只怕福晋还不能圈定他们具体收买的人。若是徐徐图之,倒是不显眼,但是那得到什么时候,她是急需要摆脱任人宰割的命运,四阿哥府中太不安全,轻轻松松就毒死了丫鬟,让人怎么安寝? 看秋蝶有些沮丧,宜绵安慰道:“知道了也不打紧,这些人都是摆在明处的,以后你慢慢留心,找两个放在暗处的。我们也不害人,不过自保罢了,想必福晋也容得下。” 秋蝶神色好了许多,“奴婢知道了。对了,小禄子那里又送了100两银子过来,可是要收?” “收,既然福晋没将荷花池收回去,这银子我们就收。”荷花池那里,一是府中拨下来修缮的银两,二是卖莲藕和鱼的银两,有小小的灰色收入,原是荷花池管事自己私藏的,如今那拉氏将这块交给宜绵,管事小禄子便将这收入献上来。这银子在福晋那里算不得什么,在宜绵这里却是一笔大收入了,宜绵毫不犹豫便收了。便是被四阿哥知道也无妨,她跟四阿哥要了那么多东西,本就不是个清心寡欲的白月光形象,如今再多一桩,也不过多添烟火气。她自己倒想两手不染尘埃,只是在皇子府里求生,就是在现实的尘世里摸滚打爬,再俗气也没得法子。 楚天香内,李卫举杯对四阿哥道:“这杯祝四阿哥随扈归来。”说完一饮而尽。 四阿哥不言语,举杯而尽。 李卫可不在乎四阿哥话少,这位祖宗能约出来已经是给他面子了。李卫又道:“四阿哥能与圣上同游江南,着实让人羡慕。我李卫若是有生之年也能随扈圣上,此生不枉了。”四阿哥是皇子,随扈都要隆恩,李卫这样的官员,不官居要品,深得帝心,更是不可能。这次朝廷上随扈官员,便是文渊阁大学士李光地,因其学识渊博,又曾治理永定河水道才能同行。李卫此话,可是道尽他心中野心。 四阿哥举杯道:“那便祝李大人得偿所愿。” 四阿哥这样抬举,李卫倒有些羞愧,“酒后之言,让四阿哥见笑了。我言行无状,自罚三杯。” 李卫是个狂生,四阿哥知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到不厌恶,这人如今看略有些志大才疏,但是胜在坦荡,深交不可,略微应酬却行。 三杯过后,李卫拿出银票恭敬递给四阿哥,四阿哥不接,只是抬了眼看李卫。 “这是我铺中分给四阿哥的分成,请阿哥笑纳。” 四阿哥不推辞,从容将银子收在怀中,“李兄是守信之人,胤禛不客气了。李兄家中真是生财有道。” “哪里,哪里,若不是有四阿哥的名头,偏远之人如何能在京中立足。”李卫嘴里连忙道,心中却惊叹,不愧是天皇贵渭,一万两的银票面前面不改色。他却不知,若是以往,四阿哥定不能这样从容,只是此去江南,已见过巨款,再见便不稀奇。 四阿哥淡淡道:“拿着李兄铺中的分成,却不知李兄家中作何生意。” “看我这记性,倒忘了跟四阿哥介绍了,铺子开在城南,名叫‘美人坊’,卖些胭脂水粉,因所卖之物对女人颜容有益,京中贵妇甚是喜爱,四阿哥家中女眷若是有暇,不妨赏脸一观。若是不便出门,我让铺中掌柜亲自送上精品。” “李兄客气了。我还有事,今日便告辞了。”四阿哥道。 李卫连忙恭送四阿哥出门,虽四阿哥没说要不要他的胭脂水粉,但是李卫还是立刻赶到铺中,让掌柜的准备几份上好的送到四阿哥府中。 四阿哥出了酒铺,却也并不回家,而是去了琉璃厂。去年能得到治理河道的差事,有赖隆科多,这事他一直记在心中,却因手头拘谨拿不出好的东西致谢,就一直拖着。这次所获颇丰,是时候了结这件事了。 琉璃厂中书籍古玩甚多,但是东西参差不起,有的人胡乱要价,欺哄顾客花银子买假货。四阿哥刚走进,便看到有人在珍品斋前闹事。 “你们这家黑店,快退我银两。别以为大爷我好欺负,跟你说,我跟庄亲王有亲。” 店小二弓着身子,话说得却不客气,“客官,买东西之前小的就跟您说清楚了,买定离手,概不退还,莫说您跟庄亲王有亲,便是庄亲王本人来了,这银子也是不能退的。” 那顾客却撸了袖子要打人,“说清楚了?你说这瓶子是宋朝御窑产的,我才出了一千两买下,可这是个赝品,顶多值五两银子,你骗大爷,小心大爷抽死你。” “客官,小的可没说这一定是宋朝的,只说像是宋朝的,若真是宋朝的,一千两银子可拿不下。” 四阿哥正盯着眼后续发展,却突然听到有人叫他,“四阿哥?” “隆科多?”四阿哥惊讶道。 “正是舅舅我呢,真是巧了,在这地儿看见四阿哥。这热闹没什么好瞧的,每日都要发生好几回,旁边有个茶楼,我们过去一叙?” 四阿哥点头道:“烦请舅舅带路。” 四阿哥话少,隆科多却话多,大着嗓门道:“这些个古玩铺,每日里不知道要骗多少人,也就是那些个钱多人傻的,相信能在古玩铺子里能买到珍品。” “他们就不怕碰到硬点子?”四阿哥问道。 隆科多答道:“这些个店小二有眼力劲儿呢,进来的人是个什么身份,一眼就能瞧出七八分,再用言语试探一番,就□□不离十了,像四阿哥这样的黄带子他们就不敢耍诈,但是您若是什么都不懂,也是要小宰一刀。” 四阿哥手握着茶杯,慢悠悠道:“若是失了手呢?” “失手也无妨,背后有人,都是皇亲国戚的,到时候请背后之人出面去赔礼,也是无妨。” “不知舅舅的铺子在哪里?” 隆科多一愣,接而大笑道:“四阿哥是爽快人,舅舅也不瞒你,刚才那家珍宝斋就是舅舅的私房,才开两年,铺中所用之人都欠缺经验,经常麻烦上身。四阿哥若是看中什么,我让掌柜的拿出正品,绝不让四阿哥吃亏。” 四阿哥点头。隆科多刚才从铺中走出来,又对这些事甚是熟悉,四阿哥便猜到了,如今看隆科多毫不避讳,四阿哥心中微沉,这个老隆科多,狂妄之态,毫不遮掩。跟这样的人交好,可妥当?转而便一哂,他还能挑剔不成?若不是隆科多,他如何能得治理黄河的差事,若不是那差事,如何能入皇阿玛眼,进了户部?若不是进了户部,盐商那里、李卫那里,如何将白花花的银子送上? 四阿哥虽是个心高气傲之人,但是也是会审时度势,如今他势弱,自然态度谦卑。他做出感激的样子,道:“多谢舅舅了,只是上次得舅舅帮忙,还未表示一二,心中甚是不安。我看舅舅到这琉璃厂,可是要买什么东西?若是方便,舅舅不妨将事情交给我。” “不过是举手之劳,当不得四阿哥道谢。”隆科多大笑着继续道,“我也没想买什么,就是家中的小妾,甚是恼人,嫌弃屋里简陋,闹着让我买些装饰之物。” 这就是让他堂堂皇子给个小妾送礼?四阿哥心中恼怒,脸上也不好看。 “哈哈,四阿哥别介怀,我就是这么一说,我那小妾甚是挑剔,四阿哥是板正之人,你买的东西她欣赏不来。” 看隆科多戏耍他之后又放声大笑,四阿哥暗地里握紧了手,嘴里却道:“舅舅可别小瞧了我,胤禛虽是个不解风情之人,但是那铺中的小二却不是个傻的,舅舅稍等,我这就是去买两件过来,若是舅舅瞧得上,待我转赠给佳人。” “那我就等着,有劳四阿哥了。” 四阿哥拱手出了屋,抬脚对着跟着的太监焦进朝一脚,踢完后脸上却出现懊悔之色,隆科多的属下正看着,若是禀报上去,他刚才一番隐忍便白费了。 “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看给阿哥拿的什么靴子,这天气还不给爷捂了一脚的汗。”苏培盛说着,又提了两脚,焦进朝顺势滚远,嘴里求饶,“四阿哥饶命,奴才这就回府拿双薄的靴子过来给阿哥换脚。” 主子穿着不舒适打骂奴才可是常事,正准备进屋请功的隆科多属下立刻止步,四阿哥眼角瞅见了,给苏培盛一个赞许的眼神,跨步向前。 苏培盛虽有急智替四阿哥圆了场,却一点儿不敢居功,歪着腰胆战心惊跑在四阿哥身后。这隆科多一向嚣张,对着皇子阿哥摆的都是舅舅的派头,四阿哥心中怕是攒了一肚子气,不是踢焦进朝一脚能解的。 实际上,踢了太监一脚,四阿哥心情是更不好了,他堂堂一个皇子,却要在奴才面前掩饰情绪,活得可真够憋屈。他也不去别处,就在珍品斋选了两幅唐代仕女图,一把古琴,花了五千两,让人送到隆科多那里,他自己直接回了府。 珍品斋的小二将礼送到隆科多手上,大吃了一惊,“那黄带子爷从铺中给主子买礼呢,他可是不知这整个铺子都是主子的?” 隆科多大笑道:“哈哈,我就说四阿哥好玩,如今看果然非常人,他去我铺中买了东西送我,可是让我赚了两遍的银子。古琴送到府中给李姨娘,仕女图你拿回去挂着继续卖。” 小二低着头应是,心中十分侥幸逃过一劫。唐代仕女图中都是肥硕的美女,若是叫那李姨娘看到了,指不定要将他大棒子打出去。也不知道这主子是怎么想的,府中那么多美人不爱,偏爱个脸圆身壮的。 第52章 探子起到的作用 花了五千两买了场气,四阿哥回府之后将书房砸了,然后喝了好几杯茶才平心静气。苏培盛一直躲得远远的,瞧见四阿哥又拿起书才敢上前。 “狗奴才,倒是会躲。”四阿哥看他一眼,骂道。话虽说得不中听,但是语气里已经没了怒气。 苏培盛自然摸得清四阿哥脾性,甩了自己两耳刮子,声音听得响,却不痛,“还请主子恕罪,奴才一时肚子不适,怕污了主子,适才不敢在主子跟前伺候。” 苏培盛伺候了这么多年,很是机灵,四阿哥离不得他,也能容得小小放肆,躲事这事虽心中明了,却不甚计较。他扫了苏培盛一眼,又继续低头看书。等翻过两页,又道:“你去看福晋那里的灯熄了吗。” “奴才刚看到,福晋那里亮堂着呢。”苏培盛答道。 四阿哥让苏培盛拿了五千两银票去福晋那里。 那拉氏接过银票,心中惊奇,府中的田庄、店铺都不在这时候交账,四阿哥这银子从何而来?她不敢问出口,只道:“如今离年节、万寿节都远,只有跟各府的交际应酬,用不到多少银两,账面还有几千两,是仅够的了。爷在外面做大事,这银票不如爷留着?” 对于那拉氏贤惠的言语,四阿哥只淡淡道:“你收好,以备不时之需。我出去两个月,府中可好?” 那拉氏不敢多说,将银票收好,“府中一切都好,三阿哥的满月各府的福晋都过来了,侧福晋也来了不少,李氏亲自招待的。耿氏和钮钴禄氏,一路伺候爷,甚是辛苦,回府之后礼数更足,将江南得的珍品送了我。”说着,那拉氏指了指摆在面前的牡丹玉石盆栽,“这盆栽可是难得,我看着都舍不得摆出来,生怕损坏了,也难得耿氏舍得。” 与宜绵想的一样,那拉氏确实被她的礼镇住了。这盆栽值个二千两也是有的,比钮钴禄氏送的东西贵重十倍不止。去的一个地方,耿氏如何能得到比钮钴禄氏贵重十倍的东西?这东西来路可妥当?随行中没有那拉氏的人,她不知具体情况,只能猜测。若是宜绵不作为,那拉氏这猜测也只放在心中。只是红杏禀报瑞祥和马全两个给府中大大小小不少下人送了江南的特产,芍药院怕是趁机在收买了人做探子,这便触犯了那拉氏,心里觉宜绵桀骜不驯,想使绊子。 这盆栽四阿哥自然认得,是盐商送给他的,倒是个珍品,只是闺阁气甚重,想着耿氏是个爱美的,四阿哥便随手送给了宜绵。宜绵舍得献给那拉氏,四阿哥心中倒是满意,是个恭敬知礼的。他点头,淡淡道:“既是耿氏孝敬的,你便摆着吧。” 四阿哥这样平淡,那拉氏抿了抿嘴,心中懊悔,是她失策了,耿氏既然能将东西送给她,自然是在四阿哥这里过了明路。耿氏大张旗鼓收买人,可是不将她这个福晋放在眼中,若是不煞煞她威风,以后只怕更嚣张。只是耿氏曾给杂役太监送糕点,四阿哥便没责罚,如今送江南的特产,怕也不会多说什么,可恼她又没能抓出耿氏收买的人,不能直接处罚。那拉氏心思思绪翻腾,到底不甘心,又道:“耿氏倒是大方,不仅将难得的珍品送了我,便是府中的下人,也得了她从江南带回来的东西,倒是钮钴禄氏,回来只来了我这里,便闷在屋中不出来。” “耿氏性子不稳重,我去说她一顿。天色不早,你也早些歇息。”说着,四阿哥便出了院子,留下那拉氏愣愣看着他的身影。四阿哥这样维护,这耿氏真成了气候? 四阿哥说说一顿,到了宜绵这样,他却并不打算谈及。耿氏是个什么性子,他自认清楚得很,是个胆大又活跃的,却也知分寸,譬如收银子,便知跟他回禀。那拉氏特意说这一句,无非是让他打压耿氏,四阿哥却觉得没有必要,若是府中所有女人都像钮钴禄氏,到了天南海北还梳了旗头穿了花盆底,不多言一句,不多行一步,又有何趣味? 四阿哥过来,宜绵恨不得举着小手帕欢迎,让马全上前伺候四阿哥脱了靴子,给他换上新衣裳,又招呼玉兰上前给四阿哥舒筋骨。 看宜绵在一旁舒舒服服地喝茶,四阿哥挥手将下人,瞪着宜绵道:“还不快来伺候你主子。” 看四阿哥又开启嘲讽模式了,宜绵连忙将手里的杯子放下,凑上前给四阿哥捶背,“我怕伺候得爷不舒服,不过爷若是不介意,我乐得伺候爷。” “你这是给爷挠痒痒呢。”四阿哥嘲讽道。 宜绵立刻像捶铜锣一样啪啪使了大力气,四阿哥痛得哼了两声,“停了,停了,知道的能看出你在伺候主子,不知道的以为在寻仇。” 宜绵讨好地笑了两声,不知道说啥圆场。捶背这个业务她确实不熟练,看来还要跟玉兰再学学。 没被伺候好的四阿哥一脸的铁青,直接拉人上床,二话不说将宜绵身上的衣服撕了。宜绵想要挣扎,奈何力气小,只能任四阿哥作为。没捶好背只是个□□,四阿哥这样暴虐,肯定是心中戾气。他这样过分,将自己的怨气全发泄在她身上,拿她当个东西一样使用着,完全不在乎她的感受。 宜绵只觉得身子骨都要散架,□□更是撕扯一般疼痛,她气得厉害,什么也顾不得,双手握成拳头对着四阿哥肩膀猛捶,“你欺负我,你欺负我。” “我欺负你又如何?欺负你又如何?”四阿哥恶狠狠道,说完又是一顿冲刺,等到身体射出快感从脑中升起,心中的恨念才消去。 宜绵已经没有力气捶人了,不过嘴里还在念叨着“你欺负我”,四阿哥低了头,吻了吻她满是汗水的额头,轻声道:“爷是欺负了你。” 痛得死去活来又装了一腔愤怒的宜绵恍惚中看到四阿哥这温柔得滴出水的目光,心中突然原谅了这场荒唐。他拿她泄欲泄愤,发泄得有狠,心中就有多少隐忍。他铁青的脸,恶毒的嘴,又何尝不是生活所逼。虽然是高高在上的天皇贵渭,但是九五之尊的父亲,尊贵的皇贵妃养母,居一宫主位的生母,两只手数不过的同样尊贵的亲兄弟们,给他的痛苦只怕多于快乐。 她跟他要这要那,拿他当许愿池,拿他当老板,憎恨他的喜怒无常,厌恶成为一个无足轻重的格格,她自以为能够一直保持这样的心态,可是现在,她却在同情这个男人。宜绵闭着眼,眼角流出一滴泪。 四阿哥不知道宜绵的眼泪为自己而流,他轻轻擦了宜绵的泪,道:“睡吧。是我不对。”这已是他能对后宅的女人说的最谦卑的话了。 第二日天刚亮,四阿哥便起了,宜绵一晚上睡得不安稳,四阿哥起床的声音吵醒了她,看太监四阿哥伺候洗漱,宜绵也想起来,四阿哥阻了她,“你好生睡着,我去上衙。以后行事顾忌你身份,府中的下人不要随便施恩。”四阿哥最后补了一句。他不在意宜绵如何行事,但是却也知如钮钴禄氏一般低调稳重对宜绵更好。说完后,四阿哥便愣住了,他指点耿氏,是愧疚昨日的所作所为? 宜绵也不强撑,又躺了回去,“多谢爷。” 四阿哥看了她一眼,出了屋。 等用过早饭,宜绵将马全叫到跟前,“你去打探一下,四阿哥昨日回来去了哪些地方。” 半个时辰过后,马全过来回禀,“四阿哥昨晚上回来得晚,一回来便直接回了书房,书房伺候的太监还从库房拿了好些摆设过去,过后四阿哥便去了福晋那里,不到一刻钟便到格格这里来了。” 宜绵心中思量,太监从库房拿摆设,肯定是四阿哥摔了东西,在外面受了气吗?只到了福晋那里,所以是福晋跟四阿哥说她到处散东西,四阿哥才提醒她不要乱施恩?福晋是觉得她伸得太长,对她不满了?看来以后要好生防着福晋了。 看宜绵不说话,马全一个人低了头道:“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原先想要问一句都难,如今却能得到详细的线索,可是方便了许多。格格真是英明。” 皇子府中伺候的,哪个不是多长了心,根本不会胡乱探知主子的行踪,更不敢泄露。若让四阿哥知道,乱棍打死都不止。只有收买的探子才会留心,才愿意传递消息。对于马全的夸奖,宜绵却不敢受,她现在所作所为已经相当危险了,四阿哥若是知道了,只怕不会像她施恩下人那样好心提点了。可是让她为了讨好四阿哥放弃这几个探子,自然也是不行。她要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有了探子,消息确实要灵通许多,宜绵便知晓了许多下人间的纠葛,谁跟谁不合,谁跟谁交好,那些人是一家人,这些消息看着没用,但是关键的时候也许能起大用。宜绵让瑞香都好生记下。 这日,秋蝶回禀道,“格格,钮钴禄格格的太监小康子去找荷花池伺候的赵新好多回了。” 瑞香在一旁补充道:“这赵新一直想要取代小禄子管理荷花池,疏通了红杏,若不是格格突然接手荷花池,只怕他就要如意了。” 秋蝶便道:“那这赵新现在跟钮钴禄格格的太监眉眼眼去,只怕是拿了小禄子把柄,想要取而代之呢。芍药院拿了小禄子的银子,可是要受牵扯?” 瑞香皱了眉头,“我今日才查出一桩事,还未来得及像格格禀报,荷花池每年都要修缮,今年荷塘未清理,漏水的阁楼也没有修补,这小禄子却从账面支了银两。上回他献上的100两银子,只怕就是这笔修缮款的一部分。” 秋蝶愤恨道:“这小禄子真是该死,拿不干不净的银子陷害格格呢。” 瑞香自责道:“都是奴婢心大,没查清楚便收了银子,如今要连累主子了。秋月早上见钮钴禄氏格格从福晋那里出来,只怕将这事捅到福晋那里了,如今该如何是好?” 宜绵回道:“福晋还未发作,还有机会。你去将小禄子叫过来。” 小禄子一见了宜绵,立刻跪地磕头,“求格格救奴才一命,奴才并不是诚心要陷害格格,只是奴才家中老父生病,需要百年人参,奴才才私自挪用了修缮荷花池的款项。” 瑞香厉声道:“还敢胡说八道,你不是个太监,如何还有家人?” 小禄子磕头不停,“太监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如何没有父母?” “那你父亲可好了?”宜绵问道。 小禄子抹了泪道:“去了,只用了半支老参,便去了。奴才家中再没有亲人,格格对奴才又亲善,奴才便想着以后一心一意孝敬格格。奴才知道格格这里缺银两,就剩下的人参买了,凑足100两银子,给了格格,哪里知道给格格惹了祸事。” 瑞香讥笑道:“真是说得好听,拿了修缮荷花池的银两孝敬格格,这是怕格格这里事不多呢?” “瑞香姑娘,请听奴才解释,荷花池原是三月修缮的,只是那时要筹备三阿哥的满月礼,福晋便命府里不重要的工事都停了,停了之后何时动工却没说,奴才便想着,荷花池并不是个紧要地方,等到秋天落叶子的时候再修缮也无妨。哪里知道赵新这狼心狗肺之徒,将这事泄露给了钮钴禄格格。求格格救救奴才吧,若是逃过这一节,以后奴才这条狗命便是格格的了。” “你退下吧,我帮你便是。”宜绵淡淡道。 小禄子一脸鼻涕眼泪地望了宜绵一眼,却不敢多说,恭敬退下。 “格格,您真要帮这卑鄙小人?”瑞香问道。 “不帮也得帮,收了银子,这事就跟芍药院脱不开关系。而且,我看他也算是机灵,或可一用。”小禄子挪用银两买了人参,知道不好交代,立刻将剩余的银子给了她,算是将她拖到同一条船上,心机不可谓不深。被算计了宜绵当然痛恨,但是她如今手里缺能耐人,小禄子这样的,倒要防范着用一用。 宜绵也不耽搁,立刻便到了福晋这里。看着摆在案几上的牡丹盆栽,宜绵心中很是复杂,她将这么好的东西送了福晋,福晋却还要在四阿哥那里告她的状,一个男人的女人,果真不能和平相处。 看宜绵望向盆栽,那拉氏脸色也略微有些不自然,她轻咳了一声,才道:“耿格格过来,不知有什么事?” “打扰福晋了,我过来是向福晋请罪。荷花池的小禄子从账面支取了修缮荷花池的银两,却因三阿哥满月府中忙乱,停了工事,这银子便在他手上收着,他想着芍药院管着荷花池,图个方便,并未将银子交到账上,而是直接送到我的丫鬟那里,说是要用时再来拿取,丫鬟一时想错了顺手收了,如今想来却不妥当,若是叫别人知道,只怕是说芍药院贪污了公中银两,这才慌忙回禀了我。是以,我特地来向福晋请罪,这没脑子的丫鬟也带来了,任福晋处罚。修缮荷花池的银两,我也带来了,请福晋入了公账,放在我手上倒是让我不安寝。”宜绵说完,将银两献上。 瑞香立刻跪下,“奴婢行事不妥,请福晋处罚。” 那拉氏看了宜绵一眼,半晌不言语。钮钴禄氏早上过来说查到芍药院的丫鬟收了荷花池管事太监银子,她当时想的是不打草惊蛇,抓住了耿氏的罪证好狠狠处罚,哪里知道不到一个时辰耿氏就带了丫鬟过来请罪,又做了这番冠冕堂皇的解释,如今她想要处置也不好作为。她本就让耿氏管了荷花池,耿氏收了修缮荷花池的银两,也不算出格。若是她不犹豫,抓了荷花池的管事太监,让他做出耿氏贪污银两的罪证,这耿氏现在就要跪下了,而不是笑着轻飘飘说一句请罪了吧? 那拉氏在心中遗憾地叹口气,道:“这事也怪不得你,耿格格不必介怀。”那拉氏连耿氏的丫鬟也懒得训斥,便挥手让她们告退。宜绵走出正院,回头又对福晋笑了笑,这府中我与你并不是直接利益纠葛者,何苦拿眼盯着我,难道是侧福晋那里□□静,让你太空闲? 第53章 侧福出场一个顶俩 李氏确实许久不出现在人前,初一十五的请安告假,四阿哥那里她也不为显示恩宠霸占好几天,只闷头在玫瑰院中养孩子。她这样低调,府中之人却不会忽视她,四阿哥存活的三个孩子都是她所生。这份尊荣,在所有皇子府中都是头一份的。 守着孩子,李氏既得意又担忧。得意的自然是她一个人包揽了四阿哥的子嗣,担忧的是府中的女人都拿着眼睛盯着她的院子,尤其是那拉氏,对弘晖的死甚是怀疑,只怕不会让她好过。是以,李氏不敢错眼地盯着三阿哥。几个月的小孩儿,脆弱地就像刚冒出土的幼苗,手轻轻一掐、风一吹、雨一冲就可能死了,李氏忍了满腔的得意,张开翅膀护着她的幼崽。 宜绵挑了个月底的日子,特来拜见李氏。李氏并不想见,但是为了少树敌,只能亲自出来打发。 一见李氏,宜绵立刻行礼请安,又献上拨浪鼓、九连环等几样给孩子的玩具。 李氏扫了一眼,淡淡道:“耿格格客气了,只是三阿哥还小,这些个东西暂时还用不上。” 宜绵连忙笑道:“是我思虑不周了,只能等三阿哥大些才玩耍。上次阿哥满月我去了江南,一直未曾见过三阿哥模样,甚是好奇。” 李氏敷衍道:“倒是不巧,三阿哥刚睡了,若是醒着倒是可以抱出来让耿格格瞧瞧。” “那真是可惜了。只能下次再过来了。我回来许久便不见侧福晋,甚是想念,今日才特地过来打扰。”宜绵又道。 “耿格格客气了。” “侧福晋说这话,真是让我受宠若惊,都说生了孩子的女人性格会更好,往日侧福晋十分威严,我都不敢上前说话,如今见侧福晋却和气得很,我是一点儿不怕的。” 真是性子太好了,还要容忍一个低贱的格格便敢在这里胡扯八道。李氏紧蹙眉头,抿了嘴就要发怒。 宜绵连忙道:“时候也不早了,我就不扰侧福晋了。” “慢走。”李氏冷着脸道。 铃儿看李氏瞪着耿格格的背影,便道:“这耿格格扰了主子清净不说,又说些没头没尾的话让人好生费解。” “管她做什么,以后过来了你打发了便是。”李氏甩下这一句,便进内室去看三阿哥。四阿哥派了四个大太监在玫瑰院,她自己也有心腹守着两个儿子,凭她是谁,也不能简单就害了她的孩子,她也不必太过小心翼翼,要不然被别人看轻,只当她是好欺负的。 隔日便是初一,李氏一大早便起了,戴上四阿哥赏赐的累丝双鸾金步摇,穿了金罗蹙鸾旗袍,华丽丽到了正院。她生孩子不久,体型微胖,脚踩花盆底,摇曳走来,神态更带威严,只目光轻轻一扫,宋氏、武氏、钮钴禄氏和宜绵等都低了头,似乎没人敢掠其锋芒。那拉氏坐在上首,衣袖里手紧紧握拳,心里暗恨,这个李氏,耍威风耍到正院来了。 满腔的怒火不能发出去,那拉氏只能用带了些嘲讽的语气说道:“李侧福晋过来了,我还想着是不是三阿哥今日又不舒服,李侧福晋不能来请安了。” 李氏径直坐下,回击道:“三阿哥那里离不开我,只是福晋这里也不能失礼,我才特意丢下孩子过来请安。” 那拉氏袖中拳头握得更紧,“我这做嫡额娘的可不能跟三阿哥抢人,侧福晋以后若是无事,便在屋中带孩子。敬不敬重我这福晋,也不在请安上。” “福晋体谅,免了我请安,我却不能恃宠生娇,免得别人误会我是个无礼的。”李氏说完,又逐一扫了几个格格,在宜绵这里目光停留了片刻。这个样子,哪里是怕别人误会她无礼,分明是表示老虎不发威别当我是病猫,别以为我出场少,就可以轻慢我。 宜绵低了头,心中却想,人果然都是虚荣的,李氏满腔的得意,能忍了几个月不露出已经到了极限。她去一激,李氏便要出山刷威风了。 请安的人都退了,红杏给仍坐着不动的福晋上了茶,道:“福晋身份尊贵,被那些个不知礼的东西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值当了。” 那拉氏轻泯了一口茶,“我气什么,贱人自有天收。这李氏一直守在屋子里不敢出来,现在出来嚣张,就不怕人害死她儿子了?” 红杏回道:“昨日耿格格去了玫瑰院一趟。可是她跟侧福晋说了什么?” 那拉氏扬了声,语气带着嘲讽:“耿格格?倒是真不能小瞧了。” “莫不是耿格格跟侧福晋联合在一起,所以耿格格才敢收买人,侧福晋也不怕人害她孩子?”红杏突然道。 那拉氏摇摇头,“这倒不至于,她们一个有宠一个有子,都是心高气傲的,没人肯甘居人下。”说完,那拉氏便在心中沉吟。原先李氏将心思都放在孩子那里,玫瑰院密不透风,她没法子伸手进去。如今李氏分出心思争强争宠,她一定能抓住空挡,慢慢安排人进去。弘晖,额娘一直不忘你的仇,便是花费十年八年,额娘也要送人下去陪你。 红杏看福晋沉思,站在一旁不敢打扰,过来许久,那拉氏才道:“盯着耿氏的人都撤了吧。”她人力精力有限,玫瑰院那里才是大敌,芍药院那里,暂时顾不得。 “知道了,福晋。”红杏立刻答道。 那拉氏补了一句,“你去将钮钴禄格格叫过来。” 又是六月热得人像狗的时候,屋内冰盘雾气慢慢升腾,带来一丝凉爽。宜绵一边剥着莲子,一边听瑞香说话。 “格格,一个时辰前钮钴禄氏格格去了福晋院里,回来时核桃手里便拿了账本,刚管花木的太监都去了芙蓉院,只怕福晋将管花木的事交给了钮钴禄氏格格管着。”瑞香缓缓道。 瑞香刚伺候宜绵时话不多,做事勤奋,如今被宜绵安排了情报工作,却十分胜任,时不时就过来汇报收集的消息。她声音软,语调平缓,便是说了再多也不让感觉聒噪,宜绵整日里正经事没几桩,生活的一大乐趣便是听她说话。 看瑞香一向郑重,宜绵笑着点点头。管荷塘也好,管花木也好,都是屁大的事,便是主母教女儿管中馈最少也是从管厨房开始,福晋不想放权,又想笼络人,举止实在是小家子气。 宜绵不甚在乎,瑞香却一脸郑重,“福晋这样做,可是让钮钴禄格格来辖制格格?” “自然是了。别担心,这才是好事,说明她自己没心思在我身上了。”这大概是就是内宅的平衡之术吧,让她和钮钴禄氏两个互相制约着。这样说来,钮钴禄氏还是沾了她的便宜,才能管事。不过宜绵自然不认为钮钴禄氏会感激她,钮钴禄氏只会顺着福晋的意思制约她。她们被放在平衡木两边,却也不一定要互相伤害,相互远之敬之便是。这大概就是她和钮钴禄氏的宿命吧,同一批入府的秀女,终究不能相亲相爱。 在江南的时候宜绵还想着交好钮钴禄氏,现在发现这难度系数比较大,宜绵也就放下了。她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愿意顺势而行,不愿辛苦逆势。 又吃了几颗莲子,宜绵嘱咐厨房炖一锅绿豆汤解暑,很快便有凉爽的绿豆汤端上,瑞香亲自端过来的,还带来最新的情报,多少个太监去了芙蓉院,出来是什么表情,汇报地详细。 “虽然你声音清脆地像黄莺,说话跟唱歌一样好听,不过这些个小事就不要说了,多费口舌不是?”宜绵做出恼怒的样子瞪了瑞香一眼。 瑞香却不害怕,“我是看格格太空闲了,才拿些事情来打发格格的时间。” “小丫头,真是胆子大了,还来打趣你格格我了。”宜绵瞪了瑞香一眼,却也不能否认她这话说错了,府里风平浪静的时候,确实是太悠闲了,没什么事可干。 瑞香却一脸认真道:“虽然格格不将钮钴禄格格放在心上,但是福晋看重钮钴禄氏格格,若是格格这里不慎重,只怕有一天钮钴禄格格就要踩在格格头上了。” 宜绵笑道:“你叫我如何慎重?去讨好福晋?” “自然不是,福晋那里,只怕对格格有些心结了,格格该花些心思讨好四阿哥才是。这个月,四阿哥去了福晋那里二次,侧福晋那里五次,去了宋格格那里一次,连钮钴禄氏格格那里也去了一次,格格这里却一次都未过来,若再不抓紧,只怕四阿哥都要忘了格格了。” “那四阿哥不过来,我如何能让他过来?”宜绵摊了手无奈道。 瑞香张了口,也说不出话了。 那天施暴一样的事在眼前闪过,宜绵心中叹口气,若是这件事不忘了,死别扭的四阿哥是不会过来的。她原谅了他的残暴,但是四阿哥还没原谅自己吧。想到这里,宜绵又露出一丝卑微的幸福,如果四阿哥马上又毫无芥蒂地过来了,那就真不把她当个什么,现在他许久不来,就是有愧疚,对她也不会毫无感情的。 看宜绵不说话,瑞香恨不得甩自己个耳刮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四阿哥许久不来,只怕格格心里也是伤心的,她说这个不是更招格格难过。暗恼了自己一番,瑞香连忙说些别的转了宜绵注意力,“便是四阿哥不来,格格也不能懈怠了,前些日子美人坊送过来一套胭脂水粉,钮钴禄格格当下就用了,便是武格格也用,到格格这里自放进梳妆匣中就没拿出来过,这些个东西又不能久放,格格何不好生用了,打扮得漂漂亮亮地,若是四阿哥过来了,见了也赏心悦目不是?” 这瑞香,都快赶上秋蝶了,瞧这语重心长的语气,跟老妈子一样。宜绵无奈道:“你要嫌弃你格格长得寒酸,便拿过来给你格格修整一下。” “虽说格格一张脸如花似玉,但是上些颜色还是更光鲜。奴婢这就叫秋蝶姐姐一起过来给格格上妆。” 外院书房,哈丰阿被小德子领进书房,立刻上前给四阿哥行礼,“奴才给主子请安。” 四阿哥道:“起来吧,叫你过来是让你帮我找一个有学识又知变通的人,二阿哥快启蒙了,我这里也有些文书要找人参谋,都需要个好先生。” 哈丰阿给四阿哥办了不少事,也算对四阿哥有些了解,知道他说话风格。给二阿哥启蒙是假,找个参谋文书的谋士才是真吧?这样大的事托给他,便是说四阿哥不想大张旗鼓,只想在民间找个有真才实学又不打眼的人。哈丰阿想了一圈,倒是真知道个合适的人,他连忙低了头回禀道:“可真是巧了,奴才前些日子也在给家中长子找启蒙的先生,倒是遇见个姓戴的落第举人,文采过人不说,又很有些见解,只是他要一年100两的束脩,奴才支付不起这银两,又怕屈了先生的才,只能遗憾拒了。主子可是要瞧瞧这人?” 这样巧?四阿哥蹙了眉头,自是不信这人有什么见识,但是他将事情交给哈丰阿,就是不想引人注目,也不抱太大希望,既然如此,见一见也无妨。他便随意道:“你带他过来吧。” 哈丰阿办事利索,很快便将这姓戴的先生送到四阿哥府中。戴铎被领进四阿哥府,心中可是喜出望外,他是个汉人,自认才学过人,怎奈朝廷里看身份不看学问,他就想投到满人门下谋个好出生,只是却没有门路认识贵人,所带盘缠又花完了,只能先坐馆填饱肚子,与哈丰阿攀认识便是昔日同窗介绍。哪里知道哈丰阿是个没见识的,连100两的束脩都舍不得,戴铎心中恼怒,却知道不能得罪这在旗之人,只能客气与哈丰阿辞别。哪里知道现在因哈丰阿进了四阿哥的府邸,戴铎心中恨不得给哈丰阿立长生牌坊。他吸了吸饿了两天的肚皮,打起精神进了四阿哥书房,这次说不定便能一飞冲天,那些个嬉笑他的同窗们,以后就要夹着尾巴讨好他了。 “学生拜见四阿哥。”戴铎一进门拱手行礼。虽然饿了肚子,戴铎也不想太卑躬屈膝让四阿哥小瞧。 不说皇子的身份,四阿哥本身还有爵位在身,平民百姓见他自然要行跪拜之礼,对于这戴先生的装模作样,四阿哥咧嘴讽刺一笑,再看戴铎八字胡吊梢眼,一副小人样子,更不想多言,开门见山道:“我给家中二阿哥请启蒙之师,戴先生做一篇策问如何?” 戴铎心中热切,却做出不缓不急的样子,“固所愿也,不敢请耳。还请四阿哥出题。” 四阿哥懒得出题,道:“先生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 戴铎道:“那学生便做一篇‘厚积而薄发’,四阿哥看可行?” 四阿哥抬头看他一眼,这是原先做过才做这篇,还是意有所指?不管怎样,能说出这话,都是有几分急智的。 因这题目四阿哥倒是高看了戴铎一眼,朗声道:“先生请便。” 厚积而薄发并无新意,又是戴铎自己给自己出的题,自然做起来容易,他不过花了半个时辰便做出,四阿哥一扫扫过“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大器晚成,大音希声”等老生常谈之语,点了点头,道:“人说字如其人,先生一手娴熟的馆阁体,想必也是方正之人,若是不嫌弃,便留在府中给小儿启蒙。” 虽然四阿哥没对他做的策问发表意见,但是能留在四阿哥府,对戴铎来说已是意外之喜,他也不再拿乔,立刻恭敬道:“承蒙四阿哥看得起,学生便舔居先生一职。” 连个急功近利的酸腐学子都知道的道理,他堂堂皇子,难道就不知道?不得不说,戴铎也算是歪打正着,这篇策问真是解了四阿哥心结,将他因隆科多的嚣张而产生的怨恨愤怒、发泄在宜绵身上又累积的愧疚都一扫而空,四阿哥觉得身子都轻松了许多。连只鸟都能为起飞等三年,他自恃文治武功心计都不输于人,便不能等不能忍吗? 四阿哥点点头,让苏培盛去安排戴铎这糟老头,他自己却去了内院。 眉心一颗美人痣,两腮桃花晕,头插孔雀簪,耳戴明月珰,四阿哥进到芍药院,看到的便是这样一个眼波流转、媚色横生的丽人儿。他眼中闪过惊艳,嘴里却讽刺道:“你倒是悠闲,烈日炎炎打扮得这样妖艳,也不怕糊了一脸。” 盛装打扮了赏景的立刻就来了,再没有比这更值得高兴的了,宜绵扬着笑脸道:“这美美的脸能有幸被四阿哥瞧上一眼,之后糊得再厉害也值得。” 女为悦己者容,四阿哥望着宜绵盛满笑意的眼眸,感受到一股绵绵流动的情意。此女既是一心一意爱慕于我,若不犯大错,定不相负。 又是鱼水交欢的一夜,只是四阿哥有一股温柔,宜绵又用心配合,自是美妙的灵魂出窍。 第54章 被四阿哥逗哭 宜绵感觉自她盛装打扮被四阿哥碰巧之后,他们的关系突然间增进许多。四阿哥对她的宠爱,几乎能用眼看到。当然这不是指四阿哥对她说话多温柔,该讽刺的时候还是不会留情,譬如说看她写的字居然写下“不堪入目”的评语,对她辛苦做出来的荷包也是鄙视一笑,但是四阿哥讽刺之余多了耐心。他能听她唠唠叨叨说着小时候的事情,对她唠家常的行为也甚是忍耐。 当你喜欢一个人,就恨不得整天黏在一起,向他交代以往的整个人生,好弥补以前不能认识的遗憾。宜绵对四阿哥感情正浓,每次四阿哥过来,她便大事小事跟四阿哥说,尤其是在耿府的事情,她想让四阿哥了解更全面的她。 “我在家中做女儿时,家中老小都嫌我淘气,我玛姆每次就我都说猴儿又来了,因我总不愿她老人家总呆坐在屋里,常哄骗她出去走亲戚。我额娘也嫌弃我不文静,从小斗鸡走狗,长大了也爱寻热闹。倒是我阿玛觉得这样好,说满人家的女孩儿就该活泼些,原先在草原上女子骑马射箭都是不输男儿的,都是现在都养成一副笑不露齿行不摆裙的酸腐气。” 四阿哥浑身上下扫了一宜绵眼,露出一副“你现在也差不多”的表情,又继续低头看书。这细微的反应足以鼓励人了,宜绵又接着笑眯眯道:“我不仅折腾长辈,家里养的小猫小狗也被我折腾得够呛。很小的时候,我跟额娘在保定庄子里养病,我看见天上有鸟儿飞过便要下人打下来烧着吃。七八岁时我玛姆养了一只八哥,买来便会说‘阿玛,额娘’,我爱得不行,常过去教它说话,又喂它吃食,这八哥是个贪嘴,喂了就吃,最后被我喂得撑死了。临选秀的时候,养了一只猫儿,整天趴在日头下睡觉,又懒又胖,我每次见了都要踢它两脚,赶它起来跑两圈。到选秀的时候,这只猫儿便送了我侄女。爷小时可养过宠物?” 虽然宜绵用了问句,但是并不期望四阿哥作答,哪知四阿哥却说话了,“我在宫中时养过一只狮子狗。” 看四阿哥语带追忆,宜绵自然不放过机会,继续追问道:“狮子狗温顺又可爱,毛茸茸的,眼睛亮闪闪的,我从小就很想要一只,只是拿东西难得,一直不能如愿。对了,爷的那只狮子狗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怎么样了?后来被老九给弄死了,说是因为他太吝啬,不愿借出来一玩,他气得厉害,将老九打得鼻子流血,皇上知道了,当下便说他“喜怒不至”。养母佟贵妃知道他如此宝贵这只狮子狗是因为这是乌雅氏所赠,许多天对他避而不见,生母乌雅氏派了小太监过来提醒他莫玩物丧志。 这些事虽过去很久,现在想起,四阿哥仍然满脸的戾气,宜绵见了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宫中那么多嫔妃阿哥,本就是个倾轧严重的地方,四阿哥这样在养母生母夹缝中生存的可怜儿童又有多少欢乐可言,她刚才的问话肯定是中了地雷,勾起四阿哥不愉快的往事。 在四阿哥甩袖子离开前,宜绵连忙换了话题,“我虽不会养阿猫阿狗,但是伺候起花草却有一手,最自豪的便是在家中种满了蝴蝶兰。这东西是野花,不名贵,也好养活,每年冬天我都将它们的根茎移栽在府中各处,等到春末就开花,绿泱泱的,紫色花儿,虽没有香味,但是很是好看。对插花我也在行,梅花、桃花开得旺盛的时候,我便让阿玛掏几个细长的观音瓶回来,插好之后送到我玛姆、额娘、大嫂那里,总得不少夸赞。” 四阿哥掀了嘴皮,“养了几株野花还如此自傲,也是见得少。” 虽然四阿哥说话不好听,不过宜绵心中松了一口气,没纠结在狮子狗那里便好。看来四阿哥也不是火药桶,不高兴就炸的,宜绵语气轻松道:“也不止野花,爷看我院子里移栽过来的芭蕉、樱桃长得多好。所以,我养花还是有些天分的。” 四阿哥瞟她一眼没说话,只是隔日再过来的时候,带来了两只苹果尊,天青色,无颈,圆腹,形似苹果,圆润润的,本来的作用是给砚池添水的水盂,但是造型好看,养株水莲放在书房添作一景很是适合,宜绵有日随口跟四阿哥说了一声,哪知他真弄过来两个御窑的精品过来。 宜绵小心将苹果尊摆在桌上,欢喜道:“爷专门寻摸我爱的器皿送来,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专门寻摸?你倒是脸大。”四阿哥嗤笑,“爷不过是看这两只没什么用处的东西摆在书房碍事才让人搬来。” 哪有这么碰巧的事,宜绵心中明了,四阿哥不过是托词,他对她是用了心思的。想到这里,宜绵不觉甜蜜蜜的,恨不得抱着这苹果尊睡觉。隔日,她便让马全去管花木的太监那里要来两株水莲种在苹果尊里。 马全回来的很快,身后跟了两个小太监,一人搬了一盆水莲,看着都生机勃勃的,宜绵看了满意,道:“辛苦你们了。”又示意秋蝶赏他们银两。 两个小太监却不接银子,连声推辞道:“能替耿格格做事,是奴才的福分。”他们一边说着话,一边眼珠子乱转,宜绵看了不喜,看了马全一眼,马全和刘三立刻将他们手上的水莲接下放在地上,连推带搡将他们弄出来芍药院。 这两人一走,瑞香便道,“如今花木那块归钮钴禄格格管,这两个小太监怕是替他们主子探消息呢。” 宜绵点头表示知道了。钮钴禄氏也算是御下有方,这么短时间就收服了花木的太监来替她做事。 看着移栽在苹果尊的水莲,宜绵怎么看怎么好看,天青矮胖的苹果尊,亭亭玉立深绿的水莲叶红粉粉的水莲花,有一种对立的美,她很是想给四阿哥送一瓶过去,不过很快便克制住了自己的得意。她如今已经很显眼了,四阿哥这个月差不多一半时间宿在她这里,又时常赏赐,若不是福晋盯上了侧福晋、侧福晋要养孩子又要对付福晋,府里别的格格不太得宠,哪里容得她这样逍遥快活。宜绵不觉庆幸,幸好四阿哥妻妾不算太多,只有六个,若是再多了,只怕她的得意就要受到别人的联手打击。 虽现在府中之人没有出来灭她,但是她若是嚣张到送东西到外院给四阿哥,可就是超出界限,福晋侧福晋两个只怕不介意暂时放下纠葛联手来教她知道什么叫规矩。 默默将水莲摆在书房,宜绵的好心情却也没受很大影响,等四阿哥来了,她拉他过来瞧不就行了? 四阿哥隔了几日又过来了,这几日里他都去了李氏那里,弘昀接到外院去了,四阿哥每日下衙都要去给他学习进展,戴铎是个做先生的料,学识扎实,教人也耐心,弘昀长进了不少,已经会认不少字了。除了弘昀,三阿哥还在李氏那里,看三阿哥一个人叽里呱啦不知道说什么四阿哥也觉得甚是有趣,这孩子只怕是个话多的,他虽听不懂,也喜欢他开开心心的。除了三阿哥,大格格那里四阿哥也不放心,塔娜那孩子身子不好,却又一心拜佛,每日要花四个时辰抄经书,又常在小佛堂跪拜,更损身子骨,若不是他管制着,这孩子只怕要出家为尼了吧。 为了几个孩子,四阿哥不介意多给李氏体面,只是李氏不识趣,每次见他不是暗示福晋要害人便是职责耿氏无礼,面目可憎。四阿哥忍耐着在她那里歇了三晚便觉得厌烦地厉害,到第四日便去了芍药院。他一见院子耿氏还是那样开心,笑得不见眼,拉着他说七说八,指了这里又指了那里,四阿哥随便点了点头,他没不在乎耿氏说了什么,只是看她笑得愉快,心中却思索,他自己许久不曾开怀笑过,最后一次因为开心而笑的时候是什么时候?是在翊坤宫,还是在永和宫?四阿哥茫然,他是否开怀过呢?打记事起他就在翊坤宫中小心翼翼,连太监都不敢打骂,11岁时养母过世到永和宫中,也没有轻松一丝一毫,他需要更加努力来满足德妃的期待,可是不管他多努力德妃却从不满足似的,看着他的目光从来都是客气而平淡。而十四弟,不过是启蒙的时候认得两个字,德妃便笑着吩咐厨房做一道十四弟爱吃的红烧肉块。 看四阿哥双眼失神的样子,宜绵很想用手在他眼前晃一晃,念一句“魂兮归来”,不过想想便作罢,他在外面耗尽脑力,何必还要他打起精神来应对他,魂游天外便魂游天外,说明他在这里很放松。宜绵拿起针线,守四阿哥身边绣荷包。 许久之后,四阿哥带了几分从往事中刚回过神的茫然,道:“怎么不说话了?” 宜绵笑道:“说得口干舌燥的,停下来动动手,练练刺绣,免得再做了东西被爷嫌弃。” “难得你有自知之明,只是别练了,动作笨拙,像戳手指,看得爷心惊。”这便是彻底清醒了,讽刺人句句见血。 宜绵恼怒地嘟嘟嘴,怎么就修了这么一副毒舌,多招人恨不是? “虽刺绣不行,但是字好歹长进了,原先说字写好了便应你一桩事,爷心情好,便允你提一提。” 刚还在腹诽的宜绵恨不得抱着四阿哥亲上两口,挥舞着小手雀跃道:“爷说真的?” 四阿哥轻泯了一口茶,优哉游哉道:“你若是觉得是假的,便是假的。” “自然是真的,自然是真的。我也不要别的,只是许久没见我额娘阿玛了,又马上到中秋了,耿家定是要送礼孝敬爷,爷能不能让我见见我阿玛?只一面就好。我到府中时,我阿玛一脸的大胡子,我就想看看我阿玛的大胡子还在不在。”生怕四阿哥不答应,宜绵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她怕说多了,四阿哥厌烦,又慌忙住了口,睁大眼睛放出期翼的目光。 “若是为这个倒是不必多麻烦,我昨天去内务府,倒是见了你阿玛,胡子还是那个胡子。” 宜绵眼里都含了泪光,紧张地语无伦次:“可我……我没亲眼见到。” 四阿哥抬起二郎腿,仍然一边喝茶一边慢悠悠道:“你没见也没用,你阿玛是外男,难道还能进后院?倒是你额娘,若是得空,派辆马车接她过来跟你说说话倒可行。” “有空,有空,我额娘整日都无事。”宜绵慌忙道,说着眼泪都流出来了,也不知道是开心的还是难过的。 四阿哥拿帕子在宜绵脸上抹了两下,“真是个没出息的,爷说玩笑话都听不出来,还哭鼻子。在你眼里,爷说出的话就这么不值钱,说是应你一桩事,便连这点儿小事都不能通融?” 宜绵拿过手帕自己擦,还抽噎道:“爷诚心逗我,还看我笑话,我能不哭吗?爷你怎么这么坏,就爱逗人呢?” 四阿哥难得好脾气哄道:“还骂爷呢,爷能料到你这么笨,玩笑话都听不出来?” 宜绵哭得更大声了,“在我眼里爷是正经人,说话一言九鼎,我自然将爷说的话都当真。” “好了,好了,别哭了,哭得爷脑袋疼。” 宜绵抽噎了两下,慢慢止了声,她哭倒不是伤心,而是从地狱没喘气便到了天堂,一时心神失守才落泪。后来哭了倒是有些做戏的成分,为的是让四阿哥愧疚,以及享受四阿哥哄她,不过四阿哥是个耐心有限的人,哄了两句已经是极限了,宜绵才见好地收了泪。不过,她还不忘狠狠瞪四阿哥一眼,胤禛你这个混蛋,戏弄我很好玩吗? “还有脸瞪爷?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又哭又闹。” 多大,宜绵扬起自己满是胶原蛋白的脸,格外自豪道,“我才十六呢。” 四阿哥哼了一声,“十六还小不成?”虽这样说,他看着宜绵却带了纵容,眼角也难得显出开心的痕迹。 第55章 秋蝶的心志 宜绵在内室似真似假地哭着,侯在外面伺候的秋蝶听到呜咽声,急得不行,想要冲进去看个究竟,怕惹恼了四阿哥,苏培盛又在一旁拦着,秋蝶拽紧帕子艰难忍着,好容易哭声止了,屋里很快便歇了灯,秋蝶更不敢进屋,只能提着心担忧了一晚上。好容易到了第二日早上,四阿哥一走,一晚上没合眼的秋蝶立刻去看宜绵。只是看了自家的格格呼呼大睡一点儿没醒的样子,秋蝶只得叹口气,继续等着。 饱饱睡一觉,宜绵在被窝里伸了懒腰,咯咯笑了两声,天气好,心情好,笑容藏不住啊。在四阿哥府中的生活还是比较堕落的,因请安问礼的少,关起自己的院门过日子,便随意许多,多睡会儿也没关系,只是太晚了也不行,若是传出去就不成体统了。因晚上睡得也好,宜绵一般七点左右自然醒,丫鬟们也对她的作息十分熟悉。这不她刚伸了懒腰,这边秋月就进来了,伺候她穿了衣服,瑞香端了水上来,用青盐漱了口,净了面,玉兰飞快给她盘了发,戴上簪子耳环,打扮妥当,小厨房的秋雨端上宜绵的早饭——百合莲子粥、五色馒头、山药糕、奶油包、咸酥油条以及三两碟咸菜,样式不少,分量却不多,宜绵一个吃了两口,肚子便饱了,示意秋雨端下去。 吃完饭溜了遛弯消食,又练上半个时辰的字,宜绵便去厕所拉了一泡,然后仔细洗了手,抹上一点儿茉莉膏,这早上的时辰就消磨了,然后就在大日头低下热腾腾地熬日子,熬到用过午饭,去拿了冰,便有好过了。 往常过了十点太阳放热的时候她又热又无聊的,今日却不会了,宜绵正开心想着事,突然发现不对了,她对伺候在旁边的秋月道:“你们秋蝶姐姐呢?怎么一早上没见她?” 秋月为难看了宜绵一眼,“秋蝶姐姐在屋子里呢。” “可是病了?”宜绵关切道,她屋里头的丫鬟不多,伺候她的时候几乎全都上阵,但是一般是秋蝶打头的,今日秋蝶一直没出现,宜绵首先想到的便是秋蝶病了。 秋月脸色咬了唇,看了宜绵一眼,吞吞吐吐道没有:“看着……没有。” “成了,你也别为难,去将秋蝶姐姐叫过来,也是她不过来,我再过去。”宜绵挥着手道。 不一会儿秋蝶便过来了,一见屋便跪在地上,“奴婢仗了格格宠爱,行事失了分寸,请格格处罚。” 宜绵把秋蝶拉起来,“先起来再说,你这么大阵仗,都吓住我了。快说,你是偷吃了我的糕点还是偷擦了我的胭脂?” 秋蝶嗔怪地看了宜绵一眼,都是格格没个正行,才让她行事随意了,秋蝶叹口气道:“格格可别对奴婢这么好了,都把奴婢宠坏了。” “没头没尾的,怎么就宠坏你了?你也别卖官司,弄得你格格我七上八下的。”她倒是看出来,秋蝶心事重重的,难道想要嫁人了? “昨晚上格格可是哭了?” 宜绵略带羞愧地点头,对着四阿哥她苦笑打闹完全没压力,但是被秋蝶说破,却有些难为情,毕竟她心理年龄比十六岁大得多。 “格格可是受了委屈?” “也不算,四阿哥那个人你也是知道的,嘴上最是不饶人。” 秋蝶自然不敢置评四阿哥,“格格没受委屈便好,我昨日听格格哭,又被苏公公拦着不敢进屋,足足担忧了一晚上。” 听到这宜绵便愧疚了,她哭得大声不知道不知道外面听到的人会担心,她握了秋蝶的手道歉:“是我大意了,没想着给你透个信,让你别担忧。” “格格快别这么说,就是您对奴婢太好了,才让奴婢生了出跟格格一样的心思。”看宜绵一脸雾水,秋蝶将自己的心里一点儿不隐藏地剖白了,“我今早儿听到格格的笑声,知道自己白担心了一晚上,便心生怨愤,气恼地不过来伺候了。格格是主子,我是奴才,为主子担忧,难道不是正当?为何还要主子想法子跟我透气?这是错一。错二是我仗着主子宠爱,心中有气便不过来伺候。错三,我有气不说,还不知遮掩,连秋月都看出我生格格的气。错四,我既知道自己的错处,却碍了脸面不知主动请罪,直到格格唤我才过来。” 听秋蝶说了这一大串,宜绵不免笑道:“哪里就有那么多错处,你这九曲十八弯的心思你格格我不懂,不过我知是人都有闹别扭的时候,你闹了一回别扭,我便要罚你?那往日你用心用力伺候的功劳算什么?你别愧疚,也别为难自己,我们虽是主仆,但我心里把你当自己的姐姐一样,你忠心对我,我对你也是一片真心。” 秋蝶认真道:“格格心里对我亲近,我也不能因此失了分寸,这时候格格能容我,是因为这时候情分足,我还有几分分寸,等以我完全失了分寸,格格还能一直容我?我只有认清自己的身份,才能一直伺候格格。” 看着秋蝶,宜绵突然想到一则论语:子使漆雕开仕。对曰:“吾斯之未能信。”子说。孔子认为漆雕开能出仕,但是漆雕开却认为自己不可以。为什么?因为漆雕开对自己的标准更严格。这就跟秋蝶一样。宜绵只需要秋蝶忠心,耍个小脾气也不打紧,但是秋蝶确要求自己谨守奴婢的本分,不失本心。坚守本分,不迷失自己,她不如秋蝶多矣。 秋蝶品行这样难得她要选个人品才能上等的才不委屈了这样好的姑娘,宜绵认真道:“你说得对,不过你在我这里还是能放松的,毕竟我们情分不同。再者,伺候我要紧,你自己的事情也要抓紧,我会留心替你选个好的,你自己若是有看得上的,我一定尽力成全你。” 对于嫁人的事,宜绵说得慎重,但是秋蝶却并不放在心上,她没觉出嫁人的好处,也没碰到值得她全心伺候他家中老小养大庶子庶女的男人,反倒是指挥丫鬟太监操持着大事小事应付层出不穷的麻烦让她更开心。伺候人的丫鬟又如何?她手里有权有势,主子又宽厚,比多少人过得舒心。若是格格这里人更多,场子更大,她只怕要赖在格格身边作威作福,一辈子不嫁人呢。 请了罪,秋蝶心里也坦然了,问道:“不知格格唤奴婢过来做什么?” 看秋蝶恢复正常,宜绵长舒了口气,要是大丫鬟罢工她这里就乱套了。 “被你打了茬正经事到没说,四阿哥许我额娘中秋进府来我呢,只这几天了,我得抓紧时间做些准备。” 秋蝶惊讶道:“什么,夫人能来四阿哥府?” “是啊。”宜绵笑道,“我求了四阿哥好半天呢。” “这真是太好了。” 这好消息让整个芍药院都喜气洋洋的,她们倒不是想见到陈氏,就是觉得四阿哥能接陈氏接来,在府中是难得的体面。四阿哥府中规矩严,只福晋的额娘来几次,别的格格的额娘这么多年可没一个能进府,耿格格这宠爱是头一份了。 好消息自然要分享,很快芙蓉院和蔷薇院的人都知道了。 钮钴禄氏听了,脸上露出羡慕,原先在家里,她总觉得额娘太软弱,可是两年不见了,她却想地厉害,原来额娘从前跟她说的,都是对的,她心高气傲满心抱负,却抵不过颜色普通,若是能再见额娘,她一定将额娘的教诲听见心中。 核桃见钮钴禄氏神色,立刻劝道:“这事福晋也是能做主的,格格不如去求求福晋?福晋对格格好,一定会应了格格的要求。” 钮钴禄氏听了也心动,福晋要用她压制耿氏,说不得会同意,所以她立刻便去了福晋那里,也不直接说自己的目的,只是说了些闲话,又将陪嫁中最值钱的古玩献上。 “自知道耿格格家里的额娘要来,武格格和钮钴禄格格都坐不住了。”红杏对那多嬷嬷道。 “自然坐不住,哪个女人不想娘?”多嬷嬷道。 红杏又问道:“嬷嬷看福晋可会成全她们?” “若是只一个,或许会应了,若是两个,只怕悬了。”这是四阿哥给耿格格的恩惠,才特意接了耿家的夫人进来,若是福晋这里又一个两个地接进来,这恩惠就不值钱了,四阿哥那里能高兴?再者,一个个外人都能进来,那皇子阿哥府邸的威严又何在? 看多嬷嬷一脸的笃定,红杏便知这里面也是有玄机的,她沉下心想了想,也琢磨出些门道,心中便替武格格和钮钴禄格格可惜,武格格每年拿出自己舍不得的布料子一针一线给福晋好几身衣裳,钮钴禄格格怕是将陪嫁都掏空了,都不能如愿。倒是耿格格一份心思没费就得了这好处,只怕要被别人给怨恨死了吧。 她倒是想差了,武氏和钮钴禄氏两个不怨恨宜绵,而是相互怨恨。四阿哥应了宜绵,第二天起来时看到福晋那里的灯也亮了,便去了正院一趟,将中秋节前一天派车去接陈氏的事吩咐给福晋,才去上衙。 那拉氏得了吩咐,心中便想再多派马车拐去钮钴禄府来打压芍药院,只是后来武氏先来了,献上她自己做的针线,又说了许多想家的话。中秋宫中有家宴,穿上武氏做的玫瑰紫牡丹花纹旗装极妥当,又想到这么多年武氏一直恭敬不惹事,孝敬的针线也多,那拉氏自然不能枉顾她心愿,当下虽没说什么,心里头也是想成全她的。只是隔脚钮钴禄氏来了,送了古玩和一幅华贵的蜀绣,又说她额娘最爱蜀绣,那拉氏就只能叹气了。为了两下不得罪,她便让红杏将她们二人送的礼说的话都透漏出去。 核桃恨恨道:“武格格平日里不声不响地,也不是个安分的,若不是她多事,只怕福晋会成全了格格的心思。” 赏蝶也一脸怨恨,“这钮钴禄格格不过到府中两年,有什么可见的,格格到府中八年,才该见一见家里人。” 莫说八年,只怕这辈子都见不到阿玛额娘了吧,武氏伤心想到。 赏蝶虽然脾气坏,看了武氏难过的样子,也心疼,劝道:“格格,你一心孝敬福晋,可是也没得什么好,反倒被钮钴禄格格抢了先,格格不若在四阿哥那里多花些心思,您这么好的针线,何不给四阿哥做两声衣裳?四阿哥穿在身上也能多念念格格的好。” “便是做了,也穿不到四阿哥身上。”武氏愁苦道。 赏蝶大声道:“四阿哥不来,您就把衣服给福晋,托福晋给四阿哥送去。福晋得了您的好处,这点儿事都不成全,也不太讲情面了。” 赏花在一旁看着赏蝶一张嘴不怕惹祸大咧咧叫唤,一点儿不顾忌正院就在附近,神情冷漠。 第56章 额娘驾到 离中秋只有几天,宜绵心中迫不及待,却又觉时间不够。她带了秋蝶,每日都去小库房查看可以给家里人的礼物。这两年,四阿哥赏赐了她不少东西,上次又从江南带回来不少,她的小库房很是有些东西的。 宜绵恨不得将家里人能用的都让她额娘带回去,阿姆年纪大了,她这里有几株上好的药材,阿玛是个武将,她这里有装饰用的佩刀短匕,额娘长得美,内造的首饰和江南华美的布料子额娘肯定喜欢,小侄女玉华应该三岁了,她给侧福晋的阿哥格格准备的九连环仙人醉等玩具可以带回去给玉华玩,也不知道家里添了新的孩子没有,可得送两幅金镯子金项圈也让孩子知道还有她这个姑姑。 看宜绵看见一样东西就念叨着给耿家的谁谁,秋蝶也知道她是太想家了才这样魔障,但是她还是狠心道:“格格,太太回去也是做的府里的马车,拿这么多东西太显眼,让别人见了可不像话。” 宜绵的狂热立刻被秋蝶这冷水泼灭了,她叹气道:“你说的对,我就是太开心了,不止这库房的东西,就是连我自己都想打包了让额娘带回去。你将我选出来的理一理,用个不打眼的匣子装了。我去书房给阿玛和二哥写信。只怕你也惦记着家里人,有什么想说的也写下来,我让额娘转交。” “奴婢知道了。”秋蝶脆声应道。虽她爹娘时常吵架,对她也不上心,但是到底几年没见,秋蝶打心里还是惦念着贪财的娘和贪杯的爹。 耿府里,陈氏正在料理家事,马上便是中秋了,年节送礼举宴,诸事繁多,忙得天昏地黑的,陈氏感觉头有些痛,用手撑着,对王嬷嬷道:“给四阿哥府里的礼你再去检查一遍,一定不能出错。” 王嬷嬷道:“老奴知道了,太太若是累得厉害,不如先歇一会儿。” “不碍事,事情快处理完了。”她刚说完,喜儿慌张张跑进来了,“太太,门外来了个老嬷嬷,说是四福晋府上的,要接太太去四阿哥府看三姑娘。” 陈氏惊呼道:“什么?快些将人请进来。”说着,她也顾不得头痛,快速去卧室抓了几张银票放在身上,又小跑着亲自到门外去请人。四阿哥是个贝勒,府中的马车规格比寻常人家的不同,陈氏一看便知喜儿没弄错,连忙扬了笑上前应酬道:“嬷嬷辛苦了,府中虽小,还请嬷嬷赏脸喝杯清茶润润口。” 虽陈氏亲自来迎,多嬷嬷脸上仍不见笑容,站在马车旁倨傲道:“耿夫人客气了,不好打扰贵府。福晋仁慈,特派了我来接耿夫人去看耿格格,夫人若是无事,这便跟我走吧。” 这老嬷嬷明显是不好相与的,陈氏看了喜儿一眼,让她回去跟富察氏说一声,她自己毫不犹豫上了马车。 多嬷嬷点点头,这耿夫人倒是个果断的,怪不得能生出个厉害女儿,只是再厉害身份也在那,还不值得她高看。她催促了赶车的老头加快速度,一路上一言不发,领着陈氏直接到了正院。 多嬷嬷摆这么大派头,不给陈氏回府跟富察氏交代的机会,又一路不严施加压力,陈氏心中虽忐忑,却也不露怯,大大方方给那拉氏行礼请安。 那拉氏倒是亲切,亲自扶起陈氏,“耿夫人客气了,我对耿格格甚是喜爱,知她想念家人,才特意接了耿夫人进府。” “多谢福晋恩赐。”陈氏又跪下感恩道。 那拉氏笑道:“快起,快起,怪不得耿格格平日知礼懂事,原是受了耿夫人影响。” “福晋过奖了。”陈氏连忙道。 那拉氏笑笑,“时候也不早了,耿夫人便去看耿格格吧,想必耿格格等得急了。” 陈氏低了头恭敬道:“还未拜见府中的侧福晋,不敢越矩。” 那拉氏僵了脸,这耿夫人倒是跟她女儿一样不好糊弄,她点了红杏道:“你便带耿夫人去侧福晋那里请安。” 陈氏跟在红杏身后来到玫瑰院,红杏见了铃儿,简单交代陈氏的身份便走了。铃儿上下打量了陈氏,道:“耿夫人慢等,我这就去禀报侧福晋。” 李氏听铃儿说外面耿格格的额娘来请安,烦躁地甩甩手,“什么耿夫人,我没空见,你去将人打发了。有点眼色,别什么人都带到我面前。”她何尝不想家中父母,只是她家人不在京中,想见十分不易,这会儿看人家母女团圆,自然满肚子不爽快。 被训了一顿,铃儿自然不开心,冷着脸对陈氏道:“侧福晋不得空,耿夫人请回。” 陈氏不过请安不过是全礼数,侧福晋不见也无妨,她跟铃儿道一句“有劳姑娘了”便自己顺着原路走回,到荷花桥那里,便见到秋蝶,将她领进芍药院。 宜绵一见陈氏,便抱着她哭,“额娘受委屈了。” 看见两年多没见的女儿,陈氏眼眶也发热,不过年纪大历事多,好歹能忍住,“额娘受什么委屈?傻丫头,都这么大人,还抱着额娘哭,让丫鬟瞧见了不丢脸?快些将泪擦了,咱娘两好好说说话。” 宜绵也知哭浪费时间,连忙将泪擦了,仔细瞧了陈氏,好将这些年没看到的都补上来。陈氏也打量着女儿,身量更高,眉眼长得更开了,比原先在家中相貌更出色了,只是眼神更沉稳,看着长大了。这府里的两个主子都不是好相与的,只怕女儿经了不少事,才长大了吧。 陈氏摸摸宜绵的脸,怜惜道:“傻丫头,吃了不少苦吧?” 宜绵连忙扬着笑脸道:“额娘放心,女儿没吃苦,四阿哥宠我呢,您看旁边的小厨房,还有我院子里的敞轩,都是四阿哥赏的,四阿哥看我无聊,还带了我随圣驾去了江南游玩。便是这次额娘能来府里,也是女儿求了四阿哥恩典。” 这报喜不报忧的心情,陈氏何尝不知。四阿哥宠爱女儿只怕是真的,可是正因为如此才惹了府里别人的不满呢,福晋和侧福晋两个对她那态度也能窥见一二。福晋是个笑里藏刀的,侧福晋倒不怕把恶放在明面。真恶人人都会防着倒无妨,违善人才可怕,陈氏怕宜绵吃亏,特意将福晋说的话跟宜绵复述了一遍。 宜绵听了,不免生气。福晋倒惯会往自己身上揽功劳,明明是她跟四阿哥求的恩典,她却说出是她的恩赐,就跟上次去江南的事一样,说什么她跟四阿哥提的人选,后来宜绵便从四阿哥口里得知他只指了她一个人去江南,福晋却塞了钮钴禄氏进去。 福晋揽功劳,可不是得人白感激一场的事。这次幸得她额娘聪明,没因为对福晋感恩戴德,便按了她的安排行事,若不去侧福晋那里请安,侧福晋发起疯治一个不敬的罪名,只怕她额娘就要受些屈辱了。幸亏她额娘警醒,没受福晋蛊惑。宜绵不禁想,她宅斗的这微末本领,只怕都是遗传自陈氏吧。 相聚的时间宝贵,不值得为外人浪费,宜绵将对福晋的怨恨先放下,而是问起家中人的状况。 “你玛姆身子康健着,我听了你的常诳她出去逛逛,果然老人家精神好了许多。你阿玛小小升了一级,拿回家的银两也多了些,你大哥大嫂去年又给你添了个小侄子,胖乎乎的,最会讨人笑。玉华也大了,知道照顾弟弟。你二哥整日吵着要出去打仗立功,气得我脑袋疼,我想着明年寻个撂牌子的秀女给他,也让他安了心。” 听着陈氏说起耿家老小,宜绵一脸的幸福,不断追问着那个怎么样。 “傻丫头,家里人都好,不用你担忧,倒是你这里龙潭虎穴的,让额娘放心不下。”陈氏叹气道。 宜绵笑道:“福晋和侧福晋两个不对付,哪里还有心思在我这里,额娘放心吧。再说,还有四阿哥呢,女儿这里舒适着呢。” 看女儿说起四阿哥就一脸的笑,陈氏更担忧,“为人且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你是个心软的,别人对你五分好,你便要掏心掏肺。你性子又活泼,想着只要真心为人好便不管不顾的,就像给你玛姆画桃花妆一样,只想着是为她,却不顾她喜不喜欢。四阿哥是天皇贵渭,你便是对他再真心,也要顾忌他身份,别失了分寸。” 陈氏的话让宜绵想到她追问狮子狗的事,虽然后来四阿哥没有发作,但是当时他必定是不开心的。一次这样的事没关系,次数多了,四阿哥还能容忍吗?这又让她想起秋蝶。秋蝶能守了她奴婢的身份,她却不能守了她格格的身份。这段时间她被四阿哥的宠爱迷了眼,失了心,高兴地忘了自己是谁。宜绵很庆幸,她额娘及时提醒了她,而不是等她被四阿哥厌弃了自己醒悟。 宜绵感激道:“多谢额娘,女儿知道了。” 想要交代的都说了,陈氏看时辰不早,将慌忙抓来的银票都递给宜绵,“这里规矩严,额娘不好久待,这银票你收着打点。” 宜绵不收,“我有银子,家里人多,花销多,额娘快些拿回去。” 陈氏虎着脸道:“还跟额娘客套了,家里有你阿玛兄弟的俸禄田地铺子的租金,怎么都穷不了,你这里却没什么收入却要花销,若是短手了只怕要打饥荒。好生收着,也让额娘放心不是。” 宜绵这才接过银票,心里愧疚,嫁人了都要家里补贴,什么时候她才能给耿家带来好处? 日头升到中午,陈氏不好再呆,宜绵一直送她到正院跟福晋辞别,马车又送了陈氏回耿府。 虽然她额娘来去匆匆,可是这短短的时间,却够她回味许久,一直到十一月生辰的时候,宜绵都能感觉到残留在手上她额娘的温度。她额娘给她带来300两银票,留下对她好的金玉良言。 “格格,这道菊花里脊和八宝兔丁是四阿哥赏给您的。”马全弓着腰笑脸,特意将两道菜摆在宜绵正前,“四阿哥不仅记得格格的生辰,还特意赏了菜,这可是难得的体面。” 宜绵也笑咪咪的,总算她的生日不是芍药院里几个人凄凉地过了。 “这里还有一道福晋赏的香辣仔鸽。”马全语气里也带着恭敬,却将菜品放得远远的。宜绵笑了笑,这个鬼机灵,只是福晋赏赐她再不喜欢也要吃光。 中午享受了府中两位老大的赏赐,撑到肚皮痛,溜了一个时辰的弯才缓下来,晚上四阿哥亲自来了,自然不会说些“庆祝你生辰”之类的煽情话,而是给了一顿训示,“又长了一岁,行事该更妥善,勿辜负我对你的期望。” 这话只怕是四阿哥对自己儿子女儿说的,宜绵很想问一句爷对我什么期望。若是二阿哥这样问,四阿哥自然期盼他学好文治武功效忠皇上,若是大格格,四阿哥大概想她大度得体勿失皇家格格体面。她呢,只怕四阿哥没什么期望,他肯定不盼着她壮志酬筹在府里搅风搅雨,也不盼着她贞静贤淑像福晋那样。或许,四阿哥的期盼就是维持原样吧,能讨他喜欢又能安分守己。想到这,宜绵不免想打趣自己,感觉人生都没有进步的空间。不过她也不沮丧,四阿哥或许对她没要求,她自己却是有要求的,总要在四阿哥挺进紫禁城的时候,她有能力掌一宫主位。 宜绵想事情走了神,这边四阿哥训示完当事人没什么表示,他自是不满,蹙着眉道:“想什么?笑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高兴,爷竟记得我生辰。今儿爷赏赐的菜都合我口味,吃的时候我都念着爷的好。” 若是别人听到女人说什么你记得我生日你知道我口味这样惊喜又情意绵绵的话,免不得趁机居功一下增加情谊,只是四阿哥是个别扭的,从来不会好好说话的,宜绵话音一落,他便讽刺一笑,“若是不合你胃口,你还念着爷的恶不成?” 宜绵歪了歪嘴角,瞧这刁钻地反问,她该如何回答?好在她也是有几分急智的,想来一下便道:“若是不合胃口,我也念着爷的好,让我尝了少吃的菜品。” “爷再赏你几道少吃的菜,让你好好念念爷的好?” 宜绵可怜巴巴道:“念在我耗费心力给衣裳庆生辰,爷就别为难我了。”说来也是巧,四阿哥生辰在10月30,只比她大了三天。 “你那也叫衣裳?这才叫衣裳。”四阿哥指了指自己身上穿的。 宜绵还真是有些羞愧的。她花了大半个月,让瑞香裁了样式,给四阿哥缝了一件中衣,用的是好料子,顺滑柔软的丝绸,可是没绣花没缝扣,简单到粗陋,跟这样绣了三爪蟒纹金色镶边的外袍实在比不得,也难得四阿哥不嫌弃,当晚上便穿了。 宜绵郝然盯了这样外跑,却发觉这针线十分眼熟,似乎是武氏做的?武氏擅长苏绣,绣工细致,便是蟒纹也用了好几种颜色,并不是一味用金银丝线,还搭配了红紫青各色丝线,透着一股江南的秀丽,比起府中针线房追求华丽大气的刺绣风格很是不同。武氏一直不争不抢的,这也是耐不住冷清了?或许并不是武氏做的?毕竟侧福晋和宋氏的针线她并不熟。 因心中不确定,宜绵便故意道:“针线房的人每日里拿着针线不停,爷拿我跟她们比,便如同让厨子跟铁匠比打铁的技艺,这厨子如何能服气?” “难道福晋也拿着针线不停?” “爷说这衣裳是福晋做的?”宜绵看四阿哥并不否认,心里草泥马奔腾,别人的手艺她或许认不得,但是福晋的她却认得,因为她见过弘晖阿哥身上几个很丑的荷包,那针线比她走得还粗,实在不符合皇孙的身份,若不是亲娘绣的,别的人有那么大脸让皇孙戴着?这衣服这样的绣工,福晋万万绣不出来。 福晋上次想要吭她额娘,现在要不要趁机报复一把?不过宜绵立刻否决了。一来一件衣裳而已,算不得大事,二来福晋也许没有直言这是她绣的,而是直将衣服送上,完全不提这是武氏,让四阿哥误会,倒是她解释一番,根本一点儿事情没有,倒是若是福晋查出是她多嘴,她这里估计许久就不得安生。 想通了利弊,宜绵叹气,“我不如福晋良多,以后定要向福晋多请教。”自然不会请教绣活儿,而是请教厚脸皮。 衣裳的事情到底没那么容易过去,宜绵想了一晚上,决定还是小小报复福晋一下。她将这事通过探子透漏给了武氏。武氏自然不敢找福晋问清楚,只是她心里丝毫不怀疑这事的真伪,因为四阿哥根本没来。想到辛苦换来的是别人的功劳,躲在被窝里哭了一场。她这些年做小伏低,一心孝敬福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福晋却一点不念情。 哭了一会儿武氏又将泪擦了,福晋这里不能不孝敬,若不然引起福晋不满,她的日子只会更难。但是她也不能将指望全放在福晋这里,总要看看有没有别的出路。 第57章 又见郎氏 十一月一过,便到年节了,发放俸禄,裁制新衣,张灯结彩预备新年,琐碎杂事都要尽早处理完,好空出时间参加宫中的大宴小宴,那拉氏自然忙得抽不开身,只是再忙,她也不会将事情交给别人。/> 作为那拉氏的左膀右臂的红杏自然也忙得脚不沾地。她是内务府出身,打那拉氏嫁给四阿哥起就伺候着,因行事稳重甚得那拉氏喜爱,从三等一直提到一等,如今管了正院一半的事,传话、管账、探消息,是那拉氏的耳目。红杏打从被那拉氏重视起,就自梳了头,预备着一辈子不嫁,在福晋这里伺候到老。 红杏正在查对账目,小丫鬟凑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就退下了。红杏听了放下手上的活,找到多嬷嬷道:“武格格今日又去耿格格那里了。她以前从不出门,这月却去了耿格格和钮钴禄格格那里好几回,可是要回禀福晋?” 多嬷嬷管着福晋这里另一半的事情了,丫鬟太监都在她手里拽着,常跟在福晋身边出谋划策,比红杏更得福晋的信任,所以红杏若是有什么拿不准的,便来请教她。 多嬷嬷没思索便道:“过年了,许是念家,找人说说话解闷。福晋为宫中的礼耗尽了心思,睡得都不踏实,这点儿小事没什么可说。” 红杏仍犹疑道:“嬷嬷说的自然在理。只是我怕武格格和耿格格或钮钴禄格格串通在一家,对福晋不利。” 多嬷嬷笑道:“这羊就是羊,就该吃一辈子草,还能像狼一样吃肉不成?” 红杏想想也是,便恭敬道:“还是嬷嬷有见识,我年纪轻,一点风吹草动就疑神疑鬼的。以后还请嬷嬷多教我。”虽她一步步得势,但一直对多嬷嬷恭敬,多嬷嬷倒也容她,两人有商有量的,把持着正院事务。 芍药院里,武氏送了几样小绣品,跟宜绵说了几句闲话便走了,瑞香拿了她绣的帕子赞叹道:“武格格针线真好,看这帕子上绣的鱼儿,像会游似的。奴婢自忖针线也能拿得出手,在武格格面前,却不敢说这个话了。” 秋月听了觉得稀奇,瞧了两眼,忍不住赞叹,“这个像条活鱼在帕子上。这手艺,不日日年年练着,只怕不行。她一个格格,针线上自由下人代劳,怎么花这么多时间在针线上,难道不怕伤眼?” 甚少说话的玉兰插嘴道,“只怕是平日也无甚事,拿针线打发时间吧。” “还有便是武格格只怕银两不够,便用针线送礼,也能节省些。”秋蝶补了一句。 听她屋里的四个丫鬟围绕着武氏的针线说个不停,宜绵却在思索武氏这个人。最没有比逆来顺受更适合她的形容词,便是知道福晋顶了她的功劳,也不敢吭声,只能撒出些针线,指望着别人能替她出头将这事揭穿。便是撒,也不敢去后院,只敢在她和钮钴禄氏这里使力气。只怕她要失望了,这事她管了得不偿失。钮钴禄氏现在毫无倚仗,只能一心把着福晋,根本不会做不利于福晋的事情。或许福晋就是知道这样的结果,才会肆无忌惮吧。 武格格如何是小事,过节才是大事。这事她在四阿哥府过得第三年了。因身份没变,还是不能进宫,只能关在芍药园里过大年。不过宜绵也不愿自己的年寡淡了,让小厨房炒了瓜子花生,炸些丸子撒子,又托采买的太监从外面带些麻糖麻团,都是平民百姓的吃食,却能吃出年味儿。挂灯笼、贴窗花等习俗自然都不能落下。她未雨绸缪趁着四阿哥空闲的时候求了福字和对联,现在正好贴上。几个丫鬟精力充沛,将树上的雪都扫落,系上红彤彤的小灯笼,远远瞧着,像春日开得红灿灿的花儿。 因京中贝勒王爷多,婚丧喜嫁事务连连,送礼走亲,能将年节的气氛一直延续到正月底。虽然府外来往交际跟宜绵关系不大,但是托人多的福,有时一天好几个喜宴,福晋赶场赶不过来,便将手底下的三个格格派出去应付场面。宜绵因与福晋关系有些微妙,只出府过一次,便是去三阿哥府。虽三阿哥是四阿哥亲兄弟,但这宴席是为一个侍妾生的女儿办洗三,并不大办,只摆两桌略微庆祝,而且三阿哥府如今理事的是侧福晋和两个格格,宜绵这身份去便勉强够格。 因出府少,宜绵自然珍惜这难得的机会,一大早便隆重打扮,簪子、步摇、花钿几样组合着,看着很像个卖首饰的。不过等她到达九阿哥府后,便发觉她这打扮并不是最出格的,三阿哥府中接待她的,便是一个插了满头珠钗的,虽略有些晃眼,但做这打扮的人长得明艳神态也富贵,到真不难看。 宜绵正失礼地盯着人瞧时,却听一爽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竟是耿妹妹来了,真是巧。这么盯了王姐姐瞧,王姐姐可要着恼了。”说话的正是宜绵的老熟人,曾一起住在江宁曹府的郎氏。想来这次九阿哥府派来的人便是她。郎氏口中的王姐姐,是三阿哥的格格,生了两个儿子,头一个刚出生便殇了,第二个如今四岁,她长得明艳动人,性格也泼辣,跟侧福晋田氏一起对抗三福晋。三福晋这些年闷在屋子吃斋念佛不管事,这王氏一直协助着田氏,又得三阿哥宠,在京中阿哥府的格格中也算是有体面的,是以脸上带了股傲气,郎氏对她也略有讨好。 宜绵不知王氏底细,但她不是个笨的,笑着替自己解围道:“王姐姐长得美,我不自觉便瞧呆了,还望王姐姐恕罪。” 好话人人爱听,王氏嘴角一弯,道:“耿妹妹过奖了。”看得出她是个不太爱笑的,便是心情喜悦,笑容也寡淡。 虽三福晋不理事,宜绵她们却不能失礼,她和王氏一起拜见去正院三福晋,一个老嬷嬷出来接待,冷着脸道:“两位格格不必客气,你们心意我会转告主子,你们自便。”她对了别府的格格说话这样不客气,显然是有点儿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已经完全不将名声当回事。 这是敢直面宫中大佬的人物,宜绵她们自然不敢多计较,当下便告退,又去拜见了三阿哥侧福晋。田氏便比三福晋客气许多,不仅亲自见了,还亲切道:“两位格格莫拘束,只当这里是自己府中一般。王妹妹,一定好生招待着着客人。”以侧福晋身份管着家,名不正言不顺,田氏这些年却没有出过差错,显然极会笼络人。 “侧福晋放心。”王氏道,说完领着她们去了宴席。三阿哥府特殊,府中设宴,福晋没有一个过来,却来了不少侧福晋和格格。侧福晋在偏院开席,格格们却在花厅开席。 王氏将她们安排好,便又去招待别人,留了宜绵和郎氏坐在一起说话。 “好些日子不见,还是一样水灵,想必四阿哥还是对你一样宠爱。”郎氏摸了把宜绵的脸,嬉笑道。 郎氏一贯便是爽利性子,宜绵被作弄地摸了脸也不以为意,笑道:“郎姐姐说笑了,我可比不上郎姐姐风光满面。” 郎氏淡淡一笑,“我是这样性子,便是日子过得再哭,也能笑出来。我们府中情形,外人也不是不知,一年拉回来好几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如今府中都快装不下这么多人了。” 九阿哥府怎么样,宜绵还真挺感兴趣,九阿哥爱美人,府中花团锦簇的,在京中是人人知晓。宜绵看郎氏还能出府交际,想来在九阿哥府过得不差,倒是替她高兴,她不免又想起曾有过几面之缘的姜云蓉姐妹,便问郎氏她们情况如何。 郎氏看了宜绵一眼,“你倒是个念旧的。那对从江南带回来的芙蓉花,刚进府时,九阿哥疼得什么似的,每日都去她们那里,替她们父亲在京中打通关系开酒楼,还给她们兄弟安排了差事,不到半年,便厌了,再不踏她们屋。这两人刚来时不知礼,得罪了府中不少人,如今怕是有些难熬了。你也别替她们难过,都是咎由自取呢,我可是好心提醒过她们,可惜两个人都不放在心上,还当我是嫉妒。” 宜绵跟她们的交情,还没有到她们担忧的程度,只是有些伤感,这时代女子不值钱。 宜绵不说话,郎氏一个人也能说得开心,“别看四阿哥冷着脸,心却是个热乎的,宠个人也能长久,不像我们爷,看着面上热乎,甜言蜜语的,可是却不能长久。爱的时候真能宠上天,想要什么不过一句话,金银珠宝样样都舍得,便是为家里人求个好差事也不推辞,若是不爱了,立刻便丢开手,不管不顾的。今年又要选秀了,不知又要赐下几个呢。” 宜绵听了心中一恍惚,都三年过去了,又要选秀,也不知四阿哥府能进来几个。 郎氏又道:“说到选秀,我到想起一人,你也是认识的,便是曹府的大姑娘,听说一过完年便到京中来了。” “这么早被进京了,选秀不是要到七月?”宜绵好奇问道。 郎氏笑道:“自是曹大人疼女儿,早些派人来打点,虽说凭了她父亲的身份和盛宠,前程倒是不用发愁的,但是有些时候身份尊贵了,内里不一定实惠。像我们主子,虽然是正福晋,可惜底下一堆妖妖艳艳,九阿哥连初一十五都不去她那,真个活得没体面。” 郎氏说话是完全不知检点的,四阿哥九阿哥九福晋,她张口便评说,又是在别人府中,幸亏她们坐得偏,别人都听不到,可是若是再任她这么说下去,指不定冒出什么惊人之语,宜绵怕受连累,连忙换了话题,说了些衣服首饰之类安全无害的闲话。 用过午饭,吃过糕点,这席面便能散了,客气们都起身告辞。 郎氏拉着宜绵的说道:“今日能见耿妹妹,倒是意外之喜,耿妹妹心地好,人也美,姐姐打心里喜欢妹妹,盼着妹妹也别疏远了姐姐。” 宜绵也知郎氏在示好,她也挺喜欢这直脾气的人,便道:“我也喜欢郎姐姐爽利,妹妹心里记着姐姐呢。”她们不在一个府中,相见的次数少,这交情实在浅薄,说这些话都挺虚的,只是难得在府外认识一个人,两人都有些珍惜。 回到四阿哥府,宜绵叫来瑞香,问道:“我们如今对府中的消息还算灵通,府外的消息却能知晓,不知道你可有什么法子?”今日郎氏说了许多事,她是完全不知道的,不免有些落伍。而且有些事情关系重大,若是不知晓,只怕会吃亏。 瑞香沉吟道:“福晋对出入府一事管得严,要打听府外的事只怕不容易。” 宜绵道:“这事我也知为难,算了,你继续盯着府内便是。” 虽宜绵这样说,可是瑞香却不甘心,她觉得格格既然提了,她便不能让格格失望。瑞香思索了许久,想到府中常外出的便是采买的人,若是能安插个人在采买上,打听府外的消息便容易了。只是采买是油水重的差事,空出一个就要抢破头,她真不好插手。瑞香却不是轻言放弃的,一直拿眼盯着,留心着机会。 因是选秀年,不少秀女提早汇聚京中,而京中有女儿参选的人家也提前做着准备,一时京中热闹非凡。 四阿哥看着李卫给他奉上来的银票,眉头紧皱。不过是一个胭脂水粉铺子,都能多五成收益,可见因选秀天下之人对京城有多少关注。这时候朝廷不少官员纷纷向户部借银,将户部库存掏空,若是遇到急需用银子的家国大事,只怕就要闹大了。( ) 第58章 太子的发难 圣驾五月巡幸塞外,在热河建避暑山庄。圣驾出行,随行车马兵甲甚多,所耗钱粮不亚于行军打仗,游江南时倒有曹家等江南官吏付账,去塞外却要从户部支银,圣驾刚至热河时户部存银便告罄。等圣上要建避暑山庄的圣旨传来,户部尚书沈天生更是焦头烂额,直接上书太子,请太子定夺。太子批示,让户部自想办法,不能怠慢圣驾丝毫,更不能违抗圣旨,需立刻拿出十万银票快马加鞭送至热河。 户部拿不出现银,如今也不是收赋税的时候,沈天生又有何办法?他绞尽脑汁,去求了太子,太子给他出了主意,便是让从户部借银子的官员归还一部分欠款,便向他举荐一人,正是在户部混得不错的四阿哥。 四阿哥在户部打了两年多酱油,轮转在各部门看文书,慢慢也安排了事物,先在云南清吏司病休时代替他主持此司事宜一段时间,清点赋税,发放俸饷,核算人口,后来又主持了河南和广东两个司的事宜。他做事严谨又勤恳,虽为御下严厉,但是交给他处理的事物总能妥善又迅速解决,在户部中声名很好。但是四阿哥自认他之才能只能在户部打杂实在大材小用,对这些夸赞瞧不上眼,因如此,他更得了谦逊之名。 “四阿哥处理各司务时利落果断,同样事情,比别司所用时间少了一半,实在大才。如今有一桩紧要事,便要交给四阿哥这样雷厉风行之人,不知四阿哥可愿?”沈天生恭敬道。 虽然沈天生说话客气,可是四阿哥却不敢掉以轻心。原先户部老尚书乞休了,这沈天生从礼部尚书调任户部尚书,上任不过一年,便将户部上下都笼络了。四阿哥原先不过是些闲职,接触到户部的核心事务,便是这沈天生的授命。他是皇子阿哥,身份敏感,一般人都是敬而远之,譬如原先的户部尚书,礼节上恭敬,却并不敢多结交,这沈天生却反其道而行,四阿哥自然心中警惕,用了人脉好容易才查清楚这沈天生底细,却是太子之人。四阿哥一直表现对太子的效忠,这沈天生如此行事倒也合常理,若是以往四阿哥并不如此提防他,只是这些时日他一直忧虑着户部库银的事,这时候碰到任何事都不免多想。 虽然四阿哥心中警惕着,但是言语上却要客气,“尚书大人有什么但请吩咐。” “不敢当,圣上命建避暑山庄一事,四阿哥也是知晓的,工部马上便要派人过去,只是他们却要我户部支银,但是户部库银已用尽,工部却不管不顾,每天来催银,又拿了圣旨压人,说是若户部拿不出银两,便在圣上面前参我户部大小官员一本,这些日子我与工部周旋,心力交瘁。”沈天生说完,看了四阿哥一眼,见他冷着脸不搭腔,知道这不是个蠢的随人糊弄,只能继续唱戏,“这些年风调雨顺,赋税充足,倒也不至于缺了银两,只是圣上宽宏,许官员从户部借银两应对一时之需,却不想各位大人借了不还,而且所借数额具体,生生将户部库银借空了。若是哪位大人能将欠银还上,倒是能应付工部之人。四阿哥身份贵重,又是能耐之人,这重任只能托于您了。” “大人说笑了,借钱便有欠条,您是户部尚书,拿了欠条去收债,正是天经地义之事,我若出面,倒是名不正言不顺。”四阿哥缓缓道。 沈天生苦着脸道:“四阿哥所言自是不差,我何曾不是这样想,只是拿了好几张欠条出门,都被一句‘没有’给打发了,到最后连门都进不了。若是没得法子,我也不想为难四阿哥。” 要银子是得罪人的事,沈天生便是戏演得再好,四阿哥也不轻易上当,他做出歉意的样子,“大人抬举了,便是我去要,只怕结果也一样。还望大人另请高明。” 沈天生又道:“只怕还有一事四阿哥不知,如今不仅没银子给工部,便是圣驾回京的银子都没了。太子奉命监国,若是筹措不出银两送到热河,到时所受到的非难,四阿哥也是能想到的。” 这话一说,四阿哥推拒的话便不好说出口。他一直表现的是忠于太子,若是一口拒了,丝毫不为太子着想,只怕以前所为便前功尽弃。 看四阿哥沉默,沈天生也不紧逼,只道:“这事甚是为难,四阿哥一时不能决断也是正常。工部言五日后便出发,时间甚是紧急,沈某过两日再来叨扰阿哥。” 自沈天生离开后,四阿哥的眉头就没松开过。下衙之后,他招来耳目打探了最近来借银的官员以及所借数额。听说之后,四阿哥心中发沉,这几人中,有一半是太子一党。太子要掏空库银,是何目的?他不惧怕委屈圣驾所担的责任,也不怕违抗圣旨惹了圣怒? 太子不是冲动之人,他是国之储君,心机城府甚深,这其中一定有他没想到的关窍。四阿哥像困兽一样在屋中来回踱着步,苏培盛让人都退下免得扰了四阿哥,他自己也躲得远远的,任四阿哥一个人在屋中为难死自己。 过了小半个时辰,四阿哥终于停止了走动,苏培盛赶忙上前给他上茶,低声道:“时候不早了,可要传膳?” 四阿哥道:“去芍药院。” 宜绵晚饭吃了一半,小德子进门了,后头跟着几个提膳太监,三下两下便用做法考究的大菜将她摆膳的桌子给填满,而她刚吃了剩一半的凉拌黄瓜、清炒黄豆芽等清凉寒碜的小菜被摆放着角落。 “请耿格格安,四阿哥待会儿便过来。”小德子留下这一句,又带了小太监弓着腰退下,留下宜绵张大嘴傻愣愣。 “格格,可是要梳洗一番?”秋蝶说道,指了指宜绵的嘴巴。正在吃饭呢,虽然被训练得仪态优雅,但是嘴角总要沾点儿油星,怕四阿哥见了觉得不雅。再者,这会儿到晚上了,妆容都淡了,脸上素净。 宜绵用帕子轻擦了嘴,摇头,“就这样。”她年轻,素颜完全没压力。 四阿哥来得快,摆好膳不过片刻便到了,牵着在门口等着接驾的宜绵进屋。 被牵进屋,没法再行礼,宜绵在补上和就这样糊弄了两个选择中纠结。 四阿哥看了宜绵一眼,道:“站着做什么,快坐下用膳。” 四阿哥命令一出,宜绵立刻乖乖坐下,哪管得上行礼不行礼。她刚吃过半饱,便悠闲品尝着四阿哥分例里的糕点、凉菜,酱黑菜、糖蒜、蜜饯瓜条、翠玉豆糕等几样吃食一个夹了一筷子,喝上两口粥肚子便饱了。四阿哥还在大快朵颐,宜绵也不放筷,有一下没一下地夹着,顺便留心着四阿哥的口味。她发现四阿哥对御厨精心烹饪的八宝野鸭、绣球乾贝等大菜也不甚感兴趣,倒是她吃了一半的小菜更受四阿哥欢迎,每个都被光顾了。他也是该多吃些清淡的,厨房总是要浓油赤酱的菜来喂养四阿哥,导致他体内火气淤积,脾气自然不好。宜绵在心里想。 宜绵盯人的动作不遮掩,四阿哥自然发觉了,他填饱肚子漱完口后,便训斥道:“若是宫中教养嬷嬷见你这散淡样子,这怕要饿上好几顿。” 又惹了四阿哥,宜绵讨好道:“这不是不在宫中。爷,天热,您要不要再喝点儿绿豆汤?” 四阿哥不知道宜绵寓意他降火,倒是赏赐般喝了两口,喝完后便去了宜绵的书房,将她的字批了一顿,还布置了个功课。 从书房出来,四阿哥喝了茶慢悠悠道:“以前不是说个没停,今天怎么成了哑巴?” 你还好意思说,你将人打击一顿,还有什么心情跟你交流?宜绵心里非常怨念。不过四阿哥今晚不仅火气大,而且有些儿心事重重的样子,宜绵自然不敢惹,随意问了几个问题,不想四阿哥却都回了,连宜绵问他最喜欢御膳房哪道菜这样的无聊都回了。 “不想爷最喜欢盐水里脊。宫中的盐水里脊我没机会见识,不过上次在江南曹府却吃过这道菜,很是不错。说起曹府,曹家的大姑娘今年也要来京中选秀,只是她父亲有官职在身离不得江宁,这曹姑娘一个人在京中可是不方便,也不知她住在何处?” “你倒是会替别人担心。她有亲兄弟跟着,替她上下打点,曹家在京中的住宅是御赐的,只怕你耿府都比不上。” 宜绵问曹颜的事,自然不是对她多关心,只是看四阿哥的态度,这真是知无不言了。宜绵也不管其中古怪,问了自己真正关心的:“御赐的宅子啊,我家里自然比不得。如今五月,选秀马上便要开始。想想时间过得可快,三年前这时候我还在家里忐忑不安,现在却有幸伺候爷。当时同我一起选秀的,还有我舅家的表姐,叫陈敏慧,被上记名,过了这么些年,也不知道敏慧表姐现在怎么样了。” 连宫中的消息都敢打探,四阿哥斜睨了宜绵一眼,宜绵露出讨好一笑,四阿哥喝了一口茶,没所谓地道:“新进宫又没有显赫家世,不过封个答应、贵人,宫中这么多答应贵人,我却不是个个都知道。不过若说姓陈,娘娘的永和宫倒是有一个,正是三年前进宫,想必便是你那表姐。至于好不好的,我却不知,不过有娘娘在,到不至于受欺负。” 表姐原先并不是分在永和宫,德妃将她接过去,肯定是存了抬举她的想法,也许目的是笼络皇上多去永和宫,但是肯定不会亏待她,宜绵心中放心了许多。 问了最关心的事,宜绵又跟四阿哥打听了一些府外的消息,四阿哥俱都说了,一问一答的,到天色晚要睡觉的时候才停。宜绵本以为四阿哥心情不好,也来一发什么的,但是他却没什么动静。要绞尽脑汁将话题扯到自己关心的,宜绵也是蛮累的,看四阿哥想盖棉被纯聊天,她也就放松了,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黑暗里,四阿哥脑子还在打转。他来芍药院,自然不是日行一善来替宜绵答疑解惑,不过是想找个人说话分散注意力,好不让自己被吓到。是的,四阿哥被自己想通的事给吓着了。太子为什么要指示人掏空国库?因为他在跟皇上发难。皇上回程的银子,修建热河避暑山庄的银子,最终都会筹集出来——从那些深受皇恩从户部借了巨款的官员手中。这些朝廷大员平日威风八面,颐指气役,如今被逼着还银子,自觉丢尽了脸面,自会恨透了前去讨债的人,连带着要银子的皇阿玛也会被怨恨。皇阿玛一直施恩,纵得这些奴才无法无天,现在严厉了,他们一定会心生不满。太子虽然监国,但是用银子的不是他,讨债的不是他,官员不会对他不满,反而会因对皇上不满而转而拥护储君。皇阿玛恩威重,这些人便是有怨气,也不敢做什么,但是若是太子揭竿而起呢,会有多少人跟随,顺便抢个从龙之功? 四阿哥越想,心越惊,所以他不敢想。沈天生说是五日后工部出发,应该能给他两天时间考虑。能得一时平静就得一时平静,四阿哥只想今晚睡个好觉,明日精神清醒了,再好生思量。 四阿哥听着身旁绵长的呼吸,惊吓了一晚上的脑神经也慢慢安静下来了。只是临睡前,他还是不得清净,脑子中转悠着是忠于太子前去讨债给皇阿玛惹怨气,还是逆了太子意思躲了这件事,就像五弟、七弟一样一直装聋作傻,以后做个闲散宗室。(.. ) 第59章 四阿哥的选择 宜绵一大早醒来,发现四阿哥竟然还在,惊讶地眼珠子都快掉了。据说四点就起的人,居然赖到六点,太不对劲了。他或许是遇到了非常艰难的事情,宜绵猜测。她可不相信皇位是掉馅饼掉下来的,肯定是四阿哥殚精竭虑策划过来的。如今也许遇到了非常大的难题,才神思不属,行为失常。可是宜绵只知道结果,不知道过程,不敢胡乱出主意,免得乱了四阿哥的大事。 既然四阿哥心事重,宜绵也不介意做个开心果哄他开心。昨晚上四阿哥引诱她说话,想必是有深意,宜绵便继续执行这一策略,拉着四阿哥说了不少家长里短。 “这夏日虽然热,但也好处,就是花多瓜果多,每日都能选了不同的鲜花插瓶,瓜果也能换着吃。厨房的人手巧,还能用鲜花瓜果做糕点,爷要不要尝尝?这个是香橙梅花蜜糕,最是香甜,另外还有百花提子糖饺、四色水葡萄题糕、青梅柿霜节糖,也是甜甜蜜蜜的。” 吃甜的心情好,宜绵大力了不少甜糕点,可惜四阿哥不买账,看都不看这些甜腻腻的东西,大声道:“苏培盛,给爷去厨房要点正常的早膳。” “奴才这就去。”苏培盛弓腰退下,很快便带人提了清粥、芝麻卷、龙须面、奶黄馒头等吃食过来,品种自然比宜绵的早饭丰富,宜绵也不顾那些糕点,跟着四阿哥蹭了早饭。将肚子添得饱饱,宜绵自觉浑身又是战斗力,可以来好生安慰四阿哥,可惜四阿哥不给她机会,去了隔壁的芙蓉院。 看宜绵神情莫测望了芙蓉院,秋蝶连忙安慰道:“格格别放在心上,四阿哥一月才去钮钴禄格格那里两三次,还都是福晋促成的,钮钴禄格格跟您没法子比。” “也没什么比不比得上,都是一样的身份。”宜绵叹息。就算四阿哥对她再好,她也只会心疼他,讨好他,却不会爱他。根本爱不起来啊,刚刚有些感情,他便去别人那里。 秋蝶还想说什么安慰她,却不知该说什么,宜绵看她一脸为难,笑道:“别担心,你主子看得开。”若是没看开,早撞墙了,还能笑呵呵到现在。 芙蓉院里,所有人对四阿哥的到来都欣喜若狂又小心翼翼,特别是钮钴禄氏,生怕又将四阿哥气走了。四阿哥过来过几回,每次都是晚上,与她淡淡说几句,便直奔上,钮钴禄氏心里觉得失落,似乎她就是个物件,能不能说话都不打紧。她是很想四阿哥多跟她说几句,便是训她一顿都好。她自认能耐见识不比耿氏差,若是四阿哥能多了解她一点,定是能对她多些眷顾。 现在四阿哥大白日来了,总不能干那种事,她有许多可以说话的机会。可是看着四阿哥冰冷的脸,钮钴禄氏却不知说什么。太琐碎的她不敢说,怕四阿哥不敢兴趣,朝廷大事更是不敢多言,免得被四阿哥认为野心太重。 四阿哥瞧了钮钴禄氏在他面前晃荡,张了嘴想要什么,他侧耳听了,却没听钮钴禄氏发出声音,本就心情沉重的四阿哥自然更是烦躁,想到钮钴禄氏似乎会下棋,四阿哥便命她拿出棋对弈。 钮钴禄氏松了口气,不用费心找话了。这回她不敢自作聪明给四阿哥喂子,而是照着自己水平中规中矩下着。最后自然是四阿哥赢了,只是难得他也高看钮钴禄氏一看,能坚持这么长时间也算不差,比十四弟都要强上不少。 四阿哥本就是耗时间,落子甚是缓慢。他慢悠悠布着局,待钮钴禄氏要以为她能赢时便将她棋子大量绞杀,凌迟了钮钴禄氏一个时辰,才停了手,道:“看你也累了,好生歇着吧。” “奴婢不……”钮钴禄氏想说自己不累,可惜四阿哥不听他说完,便跨步走出了芙蓉院。 “格格,我看你脸色苍白,要不要请个大夫看看?”核桃着急道。 “不用了。”钮钴禄氏淡淡道。下棋本就是耗脑子的事,她跟四阿哥棋艺又有差距,她却想要走好每步棋让四阿哥更高看一眼,这样更是耗精神,不过半个时辰脑子就累了,她却强撑着不敢扫了四阿哥的兴。可惜就算她再怎样努力,也留不住四阿哥,钮钴禄氏不免心灰意懒。她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讨四阿哥喜欢。 失神了片刻,钮钴禄氏对核桃道:“你去打听一下四阿哥去了哪里。” 不一会儿核桃欢欢喜喜过来了,“格格,四阿哥没去芙蓉院,他去了武格格那里。” 钮钴禄氏听了心里也松了口气,若是四阿哥又从她这里去了芙蓉院,那她不如耿氏的话只怕又要在府中传遍。 看钮钴禄氏没说话,核桃又嘀咕道:“四阿哥这是怎么了,一天跑了三个院。” “闭嘴,四阿哥的事岂是你能胡乱揣测的。”钮钴禄氏厉声道。 核桃再不敢说话,噘着嘴退下了。 蔷薇院里,武氏比钮钴禄氏更手足无措地伺候着四阿哥,上了茶水,上了糕点,又要打扇。四阿哥已经大半年没到她这里来了,她惊喜得有些失了神智。她很想要讨好四阿哥,可是看了他冷冰冰的脸,心里就害怕,话不敢说,脚不敢动,可她更不敢什么都不做,只能抢了丫鬟太监的活,偏又做得像做贼一样,四阿哥看了她踮着脚尖走路,觉得甚是别扭,冷着声道:“你坐着吧。” 武氏立刻像个木头一样坐在椅子上,不敢有丝毫动作。 四阿哥喝了一盏茶,便让人传膳。在钮钴禄氏那里耗了不少时间,这时候用膳虽早了些,但也不过分。 跟四阿哥一起用膳,武氏连筷子都不敢多动,只捡了身前的几个菜夹着,不敢咀嚼就吞下肚子,生怕四阿哥听了觉得不雅。 她这样如履薄冰,四阿哥自然也不舒服,用过膳便提脚走了,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说。他走后,武氏既长松了口气,又失落,她这样胆小,只怕四阿哥这辈子都瞧不上,若不攀上个人,只怕这辈子都没指望了。 在书房小憩片刻,四阿哥便去了宋氏的茉莉院。今日上午四阿哥将正院里住的三个格格都转了一圈,宋氏心里便祈求着四阿哥能来她这里,也做了准备。如今四阿哥果真来了,宋氏欢喜极了,起身迎了四阿哥进屋。她是最早被赐给四阿哥,早些年四阿哥的脸还不是这么冷,对她也有温柔的时候,所以宋氏并不是十分惧怕四阿哥。只是她并不是口舌伶俐之人,虽然想要讨好四阿哥,却不知说什么。好在她对四阿哥秉性有些了解,也找到了一套跟四阿哥相处之道,那便是拿出自己做的绣品给四阿哥挑选。 “这些个都是奴婢平日做的。”宋氏说完,便拿出一堆帕子、荷包、鞋袜、衣裳出来。 四阿哥拿起一个青色荷包,问道:“这上面绣的是麒麟?” “正是。”宋氏低了头答道。 四阿哥又问了几个,宋氏都答得简单,四阿哥觉得甚是无趣,若是耿氏,只怕要啰嗦一大串吧,还要好好道一番自己的辛劳,可这宋氏却是个木讷的,问一句答一句。 宋氏、武氏、耿氏、钮钴禄氏,四个人中最讨他喜欢的自然是耿氏,长相性子都合他心意,其次便是宋氏,虽不善言,但是跟着他时间长,又将他放在心上,这些年给他做了多少绣品,他身上用的许多便是宋氏的。再便是钮钴禄氏,聪明也有野心,可惜暂时还没摸到他的脉,多给些机会肯定能知道怎么讨好他。最后便是武氏了,烂泥扶不上墙,他也不想多提。 可是去了个人的性情能耐,这府里的派系很像朝廷的派系。是的,四阿哥知道府中的矛盾。他对自己内宅的掌控,比府里所有人认为的都要深。武氏、耿氏和钮钴禄氏是福晋一派,宋氏是侧福晋一派。福晋身份贵重,是正统,是府里的主子,跟着她名正言顺。李氏呢,身份低一等,若是跟着她,明面上是要吃亏呢。就像他们这些人,不管心里面藏了多少心思,却在国之君和国之储君做了选择。当然,大阿哥那里有股势力,也有人想要攀附上去,但是这并不影响大局。皇阿玛老了,太子年富力强,形势慢慢会变成皇阿玛和太子之间的博弈,直到一方胜了为止。 他呢,要做哪个,武氏,耿氏,钮钴禄氏,还是宋氏? 看四阿哥拿着绣品沉思,宋氏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生怕扰了四阿哥思绪。 四阿哥一天内去了四个格格那里,那拉氏和李氏自然知晓了,她们心中猜疑,纷纷想着最近打探的消息。 “最近最大的事便是皇上下令修建热河避暑山庄,户部没有库银,户部尚书拿了欠条去庄王府讨债却被庄亲王府的人放狗咬出来了,据传户部会派别人再去讨要,免得误了差事。四阿哥如今在户部当差,这差事莫非落到他头上?”那拉氏对了多嬷嬷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那拉氏原先有什么事都跟章嬷嬷商量着,自章嬷嬷走了,多嬷嬷便接替了她的位置,替福晋出谋划策。 多嬷嬷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怪不得四阿哥行为这样失常呢。讨银子是得罪人的活,可千万不能接手。福晋要不要跟四阿哥好生说道一下?” 那拉氏沉默了片刻,摇着头道:“他只怕听不进去。”弘晖在的时候,他们还能多说几句话,弘晖去了,四阿哥便当她这里是任务,除了初一十五,便只有有事的时候才过来。所幸,她是有册封的皇子福晋,这初一十五的体面四阿哥一直都给着,便是她在这时候抬举钮钴禄氏,四阿哥也只是隔日再去,没落她面子。 李氏也能探听到府外消息,只是到底没有福晋方便,她的心思又多花在孩子身上,虽知道四阿哥有些反常,却想不出个究竟,只能干瞪着眼。 “铃儿,去唤大格格来。”李氏道。 铃儿立刻跪下:“请主子恕罪,奴婢身份低微,进不得大格格的院子。” 李氏本想要叫大格格来,让她给外书房送糕点探消息,叫铃儿一提醒才意识到大格格已好久没理会她,只能悻悻作罢。 铃儿防备着李氏的茶杯摔过来,可是等了许久没动静,却见李氏坐着发呆,立刻像捡了一条命般躲得远远的。 四阿哥一举一动牵动着整个府邸人的心神,他自己却浑然不觉,还在沉思着。太子只是储君,无兵无银,肯定斗不过国之主,等皇阿玛从热河回程,一定会打压太子。他若是一条心跟着太子,肯定讨不了好,说不定有性命之忧。为了身家性命,自然是逆了太子心意。可是,顺着皇阿玛心意的人太多了,如何能显出他来? 四阿哥目光发沉,苟且偷生算得什么,大丈夫在世,必然要轰轰烈烈。他是皇阿玛的儿子,虎毒尚且不食子,他不信皇阿玛真会狠心要他性命。太子这个直面挑战皇权的人都不惧怕,他躲在后头,反倒缩头了?强烈的自尊让四阿哥作出了选择,他要继续追随太子。 有了决断,四阿哥便不在纠结。他抬头,看着安静坐在一旁的宋氏。若是他要打压李氏这个对福晋不恭敬的侧福晋,会如何对待宋氏呢?冷落她?不,不,他会抬举她,让她跟李氏离心,让她给李氏使绊子。 这想法让四阿哥欣喜若狂,像是捡到至宝。皇阿玛是个将谋权运用到极致之人,他一定不会靠简单削弱太子的人手来打压太子,他会让太子的权势从内部生乱。所以,这里有他的一线生机。他既然不甘心平凡,拿了身家性命来赌前程,既是赌,便索性赌个大的。他要对太子效忠,做太子手中恶犬。 皇阿玛,你是会杀了我来拔去太子爪牙,还是会抬举我,来给太子添堵? 第60章 各方反应 既然有了决定,自然要将事情做得漂漂亮亮,四阿哥不等沈天生找他,便去找了沈天生,朗声道:“胤禛仔细思虑了沈大人所言,做弟弟的不能给太子分忧,怎配为人弟?请沈大人请欠条拿来,胤禛舍了脸面,一家家讨要,定不会误了皇阿玛的大事。” 话不必多说,行动说明一切。四阿哥第一家便去了庄亲王府。王府的下人自然不管放狗,一是四阿哥身份不同,二是上次放狗让庄亲王站在风口浪尖已心生后悔。 庄亲王博果铎五十多,比四阿哥大一个辈分,而且有亲王爵位,平日在京中也是横着走的人,只是面对四阿哥却甚是和气,笑道:“什么风把皇侄吹过来了?” “打扰皇叔了。胤禛这次过来,是奉命像皇叔讨债,还望皇叔体谅。”说着,四阿哥地上庄亲王足足有一万两的欠条。 四阿哥这样不给他面子,庄亲王心中恼怒异常,却不敢发作,四阿哥皇不多,但是他背后站着的是太子,庄亲王却是不敢得罪的。如今坐在上面的虽然跟他一个辈分,都是皇太极的孙子,但是血脉已经开始疏远了,尤其又有这么多皇子在,他这个为了保住爵位,不能再踏错一步了。 被当做筏子,庄亲王气恼又无可奈可,忍耐着道:“便是把我这府邸拆了也没有一万两,只有两千两,还请四阿哥高抬贵手。” “多谢皇叔仁义,这两千两我先拿走,余下欠款还望皇叔早日归还。”四阿哥示意旁边跟来的笔帖式收好银子,并重新给庄亲王换了欠条。 短短三日,四阿哥拜访了京中有权有势的府邸,凑足了十万银两,也将冷面无情的名声洒满了整个京城。 “主子,德妃娘娘宣您入宫。”苏培盛凑在四阿哥耳边道。 四阿哥点点头,当下便进宫,不巧在神武门碰到正出宫门的隆科多。四阿哥本想避了,隆科多却大笑着像四阿哥走来,又拍着他的肩膀道:“四阿哥最近可是大出风头。” “舅舅说笑了。”四阿哥冷着脸道。 “哈哈,舅舅我可没说笑,你小子是个好样子,你舅舅我没看错。”隆科多大笑道。比起远离了权利中心的庄亲王,一直备受皇恩的佟家对政治的敏感对更高。隆科多能是能估测四阿哥的几分心思,不觉在心中佩服,这个便宜外甥,对自己可真能狠下心,凭着这股狠劲,还有什么不能达成的? 四阿哥进了永和宫,给德妃请安。 德妃用复杂的目光看着这个儿子,见他低头并不直视自己目光,忍不住道:“凡事留一线,日后好想见。你何必如此?”在宫中生活,谨慎已经刻进她的骨子,便是想要劝诫儿子,德妃也只是旁敲侧击,让外人听了摸不着头脑。 四阿哥自是明白德妃指的什么,他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额娘,看着她隐在胭脂水粉里的面容,心中想:若是皇阿玛狠心要杀他,这亲生的额娘可会为他求情?四阿哥不免想到他因狮子狗教训九弟的事,佟佳额娘虽许久不想理他,却跟皇上求情免了他的惩罚,德妃一言不发,似乎这事跟她不相关。以前是那样,现在自然也不会变,她不会违背皇上的意思,因为她还有一个儿子可依靠,他这个人在她眼中只怕可有可无。 心中觉得悲哀,脸上露出来的仍是冷清,他恭敬道:“多谢额娘指点,儿子知道了。” 德妃掀起嘴皮露出抹讽刺的笑,便是知道了也不会改,他们母子生疏,已经刻进骨了。她提醒了,已经尽了心,这儿子嫌命长,拿脑袋跟杀头刀比硬,她也阻拦不了。 “四哥你到了?”门口传来十四阿哥的声音,必是看见了侯着的苏培盛。四阿哥和德妃两个都从自己的思绪中回复,德妃眼里装了笑,却压下嘴角训斥道:“都多大了,还这样咋咋呼呼,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十四阿哥摸摸空空的脑门,没所谓地道:“在额娘这里,有什么可顾忌的。好容易才见到一回,您就别训儿子了。您就儿子们过来做什么?” “等十三到了一起说。快些喝点儿水,看你满脑门子的汗,可是一路冲进宫中的?”德妃说着,递了帕子给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抓过来,擦了擦脑袋,又放在怀里,“弄脏了额娘的帕子,儿子过两天给额娘好生赔上,这个就拿回去收着。” 德妃正想说什么,门口传来十三跟嬷嬷请安的声音,德妃便止住话头,端正坐回椅子,回复那个雍容华贵的样子,“今日唤你们过来,便是因为马上便要选秀了,内务府已经将今年秀女的名单交了上来,圣上又传来圣旨,不必等他回来,选秀照常安排。你们心中可有什么主意?老四府里缺个侧福晋,可要这回补上?” 四阿哥自然没心思纳什么侧福晋,“多谢额娘惦记,儿臣府里人足够了,这届便不添人了。” 德妃点点头,便不说劝,又问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也道:“儿臣府中人也不少,也不需添人。” 十四阿哥不等德妃询问,便答道:“我府里正福晋侧福晋都不缺,不过缺两个长得平头正脸的人,额娘若是瞧着好的,可得给儿子留着。” 德妃瞪了十四阿哥,“看你说的什么话,再这样胡言乱语,我定不饶你。” 十四阿哥扬着笑脸道:“这不是在额娘这里,当了她们的面,我自不会这样说。” 十四阿哥又插诨打科几句,德妃便让他们三个都退了。 出了宫门,十四阿哥朗声道:“我跟四哥还有话说,十三哥不如先行一步。” 十三立刻拱拱手告辞。 十四阿哥凑在四阿哥耳边,低着声阴测测道:“今儿额娘为何召我们过来,想必四哥心中也清楚。您耍威风的时候,还请记得额娘,她从小便为你伤透了心,若是再伤了性命,可就不值了。” 四阿哥面无表情看了一眼十四阿哥,绕过他直接出了宫门,这无视的态度气得十四阿哥直跳脚,可这里离皇宫太近,不知道有多少只眼睛盯着,他不管有大动作,只能狠狠在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嘀咕一句,“不识好歹。” 四阿哥回到府中,却发现十三阿哥在府门外候着,他心中惊讶,不动神色将十三迎进府。 十三阿哥跟四阿哥说了几句闲话,才似真似假道:“这时候,四哥怕是不欢迎弟弟拜访吧?” 四阿哥四两拨千斤,淡淡道:“十三弟说笑了,凭我们兄弟情分,十三弟弟什么时候过来,四哥都是欢迎的。” 十三阿哥咬咬牙,决定不再试探,他坚定道:“四哥,弟弟也不瞒你,弟弟来,是来投靠四哥的。” 四阿哥脸上仍然平淡如水,“十三弟说笑了,四哥无权无势的,有什么值得十三弟投靠。再说,我们都是皇子阿哥,一辈子的富贵少不了,何须拉帮结派,反而让皇阿玛不喜了。” “四哥不信弟弟,弟弟也能了解。只是弟弟排行靠后,在皇阿玛眼里,一辈子都不能当个正经人使唤,弟弟有两个妹妹,有儿有女,弟弟不愿妹妹和女儿都远嫁蒙古,不愿给儿子只留个贝子爵位。弟弟能耐不足,与别的兄弟又不亲近,只能求在四哥这里。请四哥看在往日情分上,给弟弟个机会,但凡四哥有差遣,弟弟定然不推辞。” 四阿哥自晓事起,见识的人,说话总是说一半留一半,今日从亲兄弟这里听到这里坦诚的话,心中倒是触动。只是,这话说得再动听,也打不动他。四阿哥盯了十三阿哥瞧了许久,只看得他额头汗水直冒,才笑道:“十三弟的心意四哥知晓了,盼着四哥用上十三弟的时候,十三弟还能记得今日所言。” 十三阿哥松了口气,总算是有所进展了,他握了拳头坚定道:“四哥放心,弟弟一定不忘今日所言。” 四阿哥轻笑了一声,跟十三阿哥出了书房,陪着他说了些闲话,又留他用晚膳,才送他离开。十三阿哥走后,四阿哥望着他的背景,神色深沉。这个弟弟,早不来投靠,晚不来投靠,这时候过来,他是看到了什么?难道他看透了他的打算?想到这里,四阿哥眼中防备之色更重。 隔日他上衙,沈天生便跟他说工部人马已经启程去热河,言语中恭敬了许多,四阿哥并不在意,如今户部之人除了李卫仍大大咧咧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别人都变得毕恭毕敬了,可这些并没有用处。他的声名换来的东西太不值钱了,只有皇阿玛对他另眼相看才有价值。 四阿哥正在公办,苏培盛凑在他耳边道:“主子,太子想要见你,来接的人就在门口。” 四阿哥不动神色地起身,跟着人进了一间茶馆,在内室见到太子,四阿哥躬身行礼。 “四弟不必多礼。”太子笑着道。 “礼不可废。太子身份贵重,若不得臣弟疏忽。” 太子起身将四阿哥扶起,“四弟对二哥的恭敬,二哥一直都明了。这次四弟牺牲甚大,二哥一定铭记在心。” 听到太子的承诺,四阿哥心中并无开心。他心中并不相信太子能赢得了英明神武的皇阿玛。虽然康熙年纪大了,可是在四阿哥眼中,那个除鳌拜、定三藩、平叛乱的皇阿玛不是在温室中长大的太子能战胜的。只有时间和衰老才能战胜雄狮。他所作所为,不过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想要通过对太子的效忠,让入皇上的眼。 虽然心中这样想,但是对了太子,四阿哥又不得不恭敬,“太子言重了,能为太子分忧,是臣弟的荣幸,臣弟愿为太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太子拍着四阿哥的肩膀大笑道:“四弟的忠心,二哥知晓。你我兄弟联手,定能开创万世伟业。” 四阿哥低了头不敢应答。 太子却心情很好,又大笑了好几声,很有闲情逸致地让四阿哥坐下品茗,闲谈,直到午膳前才离去。 工部的人已带了银子去热河,四阿哥讨债的行动暂停,可是他的坏名声却远传越广。选秀如期举行,京里京外多少人借着打探选秀情形,打探朝廷消息,四阿哥所作所为自然进了有心人眼中,对他非议者甚多,偶有人认为他此举乃是合乎情理,也不敢宣之于口。不只京中官员,外地官员也有不少从户部借了银子,四阿哥逼债的举动,可是直接触犯了许多人的利益,自然得不到好。 皇上还在热河,只怕一回到京中,攻讦四阿哥的折子就要摆满皇上的案头,这么多人齐上阵,四阿哥便是皇子,只怕也要被拔下一层皮。四阿哥何尝不知晓,霍霍向他磨的刀,只是他已经顾不得了,这件事最重要的是皇上的态度。这些官员叫嚣得再厉害也是无用。皇阿玛会如何处置他呢? 第61章 圣驾回京 七月底,圣銮至京,被选中的秀女还在储秀宫中,上记名的两名女子就在圣驾回京的当日接进后宫。 “答应,听说今年上记名的两名女子已经伺候了皇上。这后宫多少女子眼巴巴盼着皇上,倒被她们两个抢了先,只怕这下要惹了众怒。”宫女红月低着声道。 陈敏慧淡淡一笑,“与她们何干,不过是宜妃等高位娘娘用她们讨好皇上罢了。” 红月又道:“虽如此,别些个妃嫔娘娘可管不了这么多。还是答应好,能得德妃娘娘庇护,平日能得诸多赏赐不说,还能时常见到皇上。” 不过各取所需罢了,德妃已经不侍寝,不过那她们这些年轻的答应们笼络皇上,她们身份低,得德妃庇佑,也得德妃推荐伺候皇上。宫中的日子难熬,一年才能伺候皇上几回,大多数的时候,她都是伺候德妃,像个宫女一样,给德妃捶腿捶背,好在德妃也大方,经常赏赐些珠宝首饰布料子,到也不令她过得才寒酸。宫里捧高踩低,她得德妃看重,内务府分过来的分例从来不少,别的答应贵人见到了,也并不为难她,除了清闲,也能过下去了,只是家里人盼望着她入宫后便飞黄腾达的想法只怕要破灭了,她自顾不暇,如何能带契家里?只盼着父母放下这等幻想,好生对待底下几个妹妹。 “答应,您想什么呢?我喊你好几声都没应。”耳边传来红月的声音,陈敏慧忙道,“刚发呆了,你去将我昨日绣好的炕屏拿出来,我去德妃娘娘一趟。” “好的,奴婢这就去。”红月立刻快步走了。 陈敏慧看着她活泼的身影,眼神带笑,宫中的女子,不管是嫔妃,还是宫女,都是规矩到骨子里,难得见到这样活泼的,只怕红月家里还是有些门道的,分到她这里,图的是事少,能平安守到25岁出宫。宫中日子无聊,有个活泼的宫女,也能添点生机,是以陈敏慧从不责罚红月,随她性情,反正她便是再活跃,也是层层训练出来的,该知道的规矩都知道,不会在外面惹祸。 陈敏慧到了永和宫正殿,立刻拿过宫女手中的小竹锤子给德妃捶腿,德妃原是闭着眼休息的,伺候的人一换了,她立刻睁了眼,看见陈敏慧,道:“这些活就交给宫女来做。你快坐下。” 陈敏慧道:“能伺候娘娘,是我的荣幸,就怕娘娘嫌弃我粗手粗脚。” 德妃淡淡一笑,宫里多少女子,多少人想要上赶着伺候她,能让陈答应伺候,确实是她的机会,这陈答应能明白眉高眼低,也不枉她平日的抬举。 德妃又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是幅炕屏,我看娘娘现在用的这幅有些陈旧,便自作主张绣了一幅,娘娘看可合适?”陈敏慧说着,将竹捶交给宫女,自己将绣品展开。 “不错,花花鸟鸟,热闹又鲜活。你有心了。王嬷嬷,你拿去烧个炕屏,也不枉陈答应一份心思。”德妃点着头道。原先那副绣的是寓意多子多福的石榴图,她儿女已有,也不再侍寝,这幅确实过时了,现在这幅绣的黄鹂芍药图,与她身份合适,又活泼热闹,定是讨喜。 “娘娘喜欢便好。”陈敏慧欢欢喜喜道。 “你是四十二年进的宫?”德妃突然问道。 陈敏慧恭敬答道:“娘娘记性好,我正是三年前进宫的。” “当时好像你还有个表妹,进了四阿哥府中?” 虽不知德妃提宜绵表妹做什么,但是陈敏慧不敢隐瞒,连忙答道:“正是,我姑姑家中的表妹,进四阿哥府中做格格。” 德妃淡淡道:“三年未见到家人,只怕也想念。若是想见一面你这表妹一面,等到过年的时候,我跟老四提一句,让他将人带进宫,你们表姐妹说说话。” “多谢娘娘恩赐,只是娘娘待我好,我倒是不是很想家人,再者表妹身份低,进宫只怕要拘束。”陈敏慧推拒道。能见表妹一面当然好,只是她们身份都低,见面了都胆战心惊的,生怕行错一步惹了事。表妹以格格身份进宫,太显眼。而且她用这绣品换来跟表妹见一面,也太浪费。 德妃不过随口一提,见陈敏慧拒了,便不再说。这事对她而言不过举手而劳,但对身份低的人来说,却当做天大的事,不免多想,这心情她在做宫女的时候再能理解。这陈答应是个谨慎的,只怕也能有些造化,倒是能再抬举两分。 德妃正思量,便听到太监高声唱到,“皇上驾到。”她连忙起身接驾。 陈敏慧不妨皇上过来,连忙道:“娘娘见谅,奴婢告退了。” “别走。”德妃低着声道,也顾不得跟她多说便往前走。 心中慌张了一瞬间,陈敏慧便镇定了,低着头跟在德妃身后接驾。 康熙将行礼的德妃扶起,又看到跪在一旁的陈敏慧,惊讶道:“这是陈答应?” “回皇上,奴婢正是。” “起吧。”康熙淡淡道。 “陈答应刚过来送给臣妾做的炕屏,她一手好绣技,心思又灵巧,我都甚是喜欢她。”德妃说着,将还在案几上的绣品摆开,笑着给康熙道。 康熙随便扫了一眼,道:“绣得不错。” “皇上平日里见到的是天下最精巧的绣品,能得皇上一句夸奖,你这辈子也值了。”德妃笑着对陈敏慧。 陈敏慧有心想要表现自己的灵巧,又怕德妃忌惮,又一时想不出什么得体的话来说,只得低着头,恭恭敬敬道:“奴婢惶恐。” “看这孩子,都被皇上的威严吓得话都不会说了。”德妃笑着替她解围。 康熙看了陈敏慧一眼,道:“行了,你下去吧。” 陈敏慧立刻告退。 她走后,康熙对德妃道:“倒是难得见你这样抬举人。” 德妃一字一句郑重道:“臣妾看她性子沉静,人也知分寸,又一心爱慕皇上,才抬举一二。臣妾自己不能伺候皇上,自是希望皇上这里有好人伺候着。臣妾心中,总是以皇上为重。” 康熙看了郑重的德妃一眼,缓缓道:“你的忠心朕知道。你歇息吧,朕去陈答应那里。” “恭送皇上。”德妃俯身行礼,待康熙的身影消失在视线才起。皇上他是信了她吧?四阿哥的事,牵连不到她和十四阿哥身上吧? 自皇上回京后,四阿哥每日上折子请安求见,可是一直没被召见,他却不敢不去等着,头上的铡刀总是要落下来的。焦虑、惶恐、期盼、奢望,各种情绪轮番在他心里转悠,生生逼得他瘦了好多斤,如今脸上只剩了骨头,偏偏眼神越见犀利,让那些想要围攻他的人,看得胆战心惊。 “四阿哥,圣上宣你进去呢。”传旨太监响亮道,打破了四阿哥的沉思。 “多谢公公。”四阿哥拱拱手,大跨步进了乾清宫,一进去,便跪地行礼,“儿臣胤禛给皇阿玛请安,愿皇阿玛万寿无疆。” 康熙放下手中的折子,目光从高高的金銮座上往下看,声音沉重,“老四,你可给皇阿玛惹了□□烦。” 初初听到四阿哥为了热河避暑山庄筹银子像大臣逼债,康熙是恼怒的,想杀了这个儿子的心都起了。要知道,事情虽然不是他指使的,最后也要落到他这个皇上头上。一是,筹集银子是给他用的,二来,这个是他儿子,做了什么事,他这个父亲难逃罪责,三来,他是天下之君,臣子的举动都是他的责任。不管是地方的贪官污吏还是京中的奸官蠹役,天下人都会认为是他的错。四阿哥不善不慈,便是他不善不慈。只是恼怒之后,康熙便冷静了。这是他的儿子,他便是再恼怒,也不能直接杀了,若不然他的声明更受损害。事情发生了,重要的是想应对之策。他要听听老四如何说,才决定如何处置他。 四阿哥趴在地上,头又低了几分:“儿臣罪该万死,请皇阿玛责罚。” 康熙又道:“若你不是我儿子,这刻只怕就在午门等着斩首了。” 这不是假话,四阿哥头更低了,“儿臣罪该万死。” “你何止罪该万死。看看这些折子吧。”康熙说着,将手上的折子都扔到地上。 四阿哥跪行几步,翻开折子,头一份便是庄亲王的,骂他是畜生,不顾人伦强逼皇叔,这等不孝不善之人便该被雷劈死。庄亲王听说不爱汉文,能写出这样一篇慷慨激昂义愤填膺的折子来,只怕使坏了好几个谋士。翻开了一个,四阿哥也不再翻,只怕都是差不多的内容,多番无益。 四阿哥低着头又请罪:“儿臣给皇阿玛惹了麻烦,儿臣罪该万死。只是皇阿玛请听儿臣辩解一句。” “你说。”康熙道。 “儿臣被皇阿玛派到户部,一直不敢辜负皇恩,只想好生做一番事,也让皇阿玛知道儿臣能耐。户部无库银,工部又来要银子,儿臣作为户部一员,追讨债务,拨款给工部,不过是职责所在,便是万千指责,儿臣亦于心无愧。只是儿臣惹了众怒,让皇阿玛为难,皇阿玛便处置了儿臣吧。”四阿哥恳切道。 他没提筹银子给圣驾回京、修建避暑山庄这类表忠心的话,因为提了只会让皇上恼羞成怒。 康熙坐在上头审视着这个儿子,他一直跟着太子,可知道太子所作所为?他是顺着太子意思来对他这个皇上发难,让他得罪群臣,显示出储君的仁慈,还是他被太子利用?康熙又想着四阿哥从小到大的事情,这个儿子读书勤奋弓马骑射也用功,拼命想要赶上太子和大阿哥,只是他天赋不行,文不如太子和三阿哥,武不如大阿哥,在众多儿子中并不突出,而且冲动又藏不住脾气的,没有别的儿子圆滑,所以丢了好名声不说,又惹恼了他这个皇阿玛,这个是对他百无一利。他应该是被利用了而不自知。 康熙怜悯地看了四阿哥一眼,语重心长道:“你从小便是这样较真的性子。朕屡屡教诲,你却不知悔改。这回惹了□□烦,让朕如何周全你?” “儿臣不仅不能为皇阿玛分忧,还让皇阿玛担忧,儿臣没有脸面让皇阿玛周全。” 康熙做出慈爱的表情,“你是朕的儿子,便是错的再厉害,朕也不能不管,这些折子朕都压下,只当这事没发生。” 四阿哥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儿臣辜负了皇阿玛的心思,皇阿玛还一力袒护,儿臣羞愧不已。” “好了,哭哭啼啼的,实在丢脸,你回去反省吧,户部你也别去了,你性子太死板,不适合在那里任职。”说完,康熙摆摆手,四阿哥戴着满脸的孺慕之情磕头跪安,直到出了宫门才恢复冷冰冰的脸。回到府中,他长舒了口气,心中放松了很多,又觉得失落。皇阿玛轻拿轻放,只是撤了他的差事,自然是好事,可是他的算盘也落空了,皇阿玛并不打算用他来分化太子阵营。是皇阿玛看透了他的心思,还是有别的打算呢?不会的,他所作所为,损己不利人,皇阿玛是个聪明人,一定不会看出他打算。或许是还不到时候。皇阿玛还没有下定决心如何处置太子,所以才没想到他的用处。所以,他要耐心等待。 四阿哥出宫之后,太子被宣进乾清宫。 太子行礼后,康熙语气和蔼道:“保成过来了,朕还有几份折子要处理,你先坐着等一会儿。”比起对四阿哥的恩威并施,这便是完完全全的慈父口吻,语气轻柔,像是对着几岁的孩子。 三十二岁的太子也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冲动,“那儿子便坐了,皇阿玛忙着便是。儿子口渴了,跟皇阿玛讨杯茶喝。” 不等康熙说话,乾清宫伺候的太监立刻给太子上茶。 康熙虽然盯着折子,可是目光扫过稳稳当当坐在下首的太子,心中却在思量,在乾清宫稳当坐着的,便是他和这个儿子了。别的儿子也好,大臣也好,都不敢坐踏实了。这是父子间的亲近,还是太子已经不掩饰他的野心?康熙又扫过拿着杯子优雅放松喝着茶的太子,目光更发沉,这乾清宫这样悠闲,分明已经不将他放在眼里了。 这个儿子已经太大,心也大了,他已经不甘于只做个太子,而是看重了他屁.股底下的位置,他在开始向他挑战,他败坏他的声名,掠夺他的财富。户部借去的银两,一半流入太子口袋中,这些银两只怕用来招兵买马在某处潜伏着,好给他致命一击。想到这里,康熙愤怒,又伤心。只是心中情绪越翻涌,康熙脸上越是放松。他不过十六,就能满面笑容除去权倾一时的辅政大臣鳌拜,如今更是能一脸笑容面对敢于挑战他的儿子。 康熙笑着道:“你啊,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一进了这乾清宫就要茶喝。” “这是因为乾清宫的茶好喝。”太子答道。这样引起误会的话,他说来一点儿不顾忌。因为他知道父子之间已经不能善了,就算他再谨慎也无用了。他大了,雄狮却尚未老,总有一场决斗要进行。输了,就是身首异处,赢了,便能坐拥这天下。太子早想赌了,现在才开始行动,已经是念及父子情分,压抑了许久。 第62章 琴声 “格格,奴婢有要事要禀报。瑞香凑在宜绵耳边道。 宜绵看她这样慎重,连忙去了内室。 虽然左右无人,地方又安全,瑞香的声音仍然压得低低的,“上回格格让奴婢想办法打探府外的消息,奴婢当时不能完成格格命令,却也一直盯着采买处,上个月终于将早就买通的一个小太监送到采买处。” 宜绵赞叹道:“瑞香真是能干啊,我真是捡到宝了。” 对于宜绵的称赞,瑞香脸上一点儿喜悦都没有,仍然是满脸的担忧,宜绵便知道她怕是打探到不好的消息,也不再嬉皮笑脸,而是认真听她说。 “格格,四阿哥在户部的差事黄了,而且京中百姓都在说四阿哥是无情无义之人。更难听的话也有。” 看瑞香满脸为难,宜绵也能想到更难听的话到底有多难听,她问道:“四阿哥做了什么,才得了这么差的名声?” “许多事,最主要的是两桩,一是拿了欠条去官员家中逼债,据说逼死了人。二是逼良为娼,替太子网罗美色。” 康熙已经开始对付太子了吗?要不然一个采买的小太监,如何能打探到有关太子的消息。历史上好像有康熙几废太子的事,具体哪一年宜绵不知道,现在太子的名声开始坏了,只怕离被废也不远了。 瑞香问道:“格格,四阿哥被骂,可有性命之忧?” 四阿哥就是做了皇帝也被骂,算不得什么,有事的是太子。不过太子不倒台,四阿哥也不能上位。她是四阿哥府的,没心情同情太子。宜绵安抚瑞香,“不碍事,四阿哥是皇子,就算声名再不好,也没人敢对他做什么。你让那太监打听的时候小心些,事关太子,被察觉只怕要掉脑袋。” 瑞香郑重点头:“奴婢知道。” 之后,京中的风向慢慢转了,骂四阿哥的人渐渐少了,反而是太子慢慢声名狼藉,残暴,好色,对兄弟像对奴仆,据说还有一个御史一口气上了五本折子参奏太子,却被皇上罢了官职。 康熙四十五年,宜绵过得胆战心惊的,就怕太子立刻被废了,四阿哥马上要加入夺嫡大战,但是随着关于太子的言论慢慢停歇,年节渐进,宜绵又安定了,只怕太子一时废不了,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储君,凭借流言蜚语不足以废弃。 太子没事,四阿哥却有事。被撸了差事,他只能在家中呆着,更可气的是,皇上派了八阿哥接任他的差事,却讨户部欠银,而八阿哥却得了仁善的名声。四阿哥甚是不解,请了李卫过来询问八阿哥的作为。 李卫叹口气,想要说话似乎又不敢说,喝了两杯酒,才道:“这位八阿哥,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要来的银子,都是从小官小吏手里抠出来的。这些人本就穷困,在京中这寸土寸金之地要租房买米,日子本就过得艰险,才斗胆像户部借银。如今俸禄都还了欠债,吃不上饭,用不上碳,更是可怜。这八阿哥倒是会收买人心,从内务府调来一批质量不好的木炭和陈米免费送到这些小官小吏家中,倒是让他们感激涕零。 至于欠了大债的达官贵人,他允许人家拿东西抵债,结果不少大人拿了破铁烂铁当古董抵债。如今大部分笔帖式都在登记各家送来多少古董,价值几何。我今日便记了一比,领侍卫内大臣隆科多,拿了一支去年官窑出的花瓶,说是前朝古董,抵了三千两。我记得胆战心惊,生怕事后被算账,却又不敢不登记。如今整个户部被八阿哥弄得乌烟瘴气,我都不想呆了。” “难道皇上不知道?”四阿哥问道。 李卫偷看了四阿哥铁青的脸色,又灌了两口酒,才说道:“皇上嘉奖的折子前日发到户部,所以八阿哥越发有恃无恐。” 看消息已经传到,李卫不敢再待,生怕四阿哥一生气把他给灭了。他一走,书房内的东西都遭了秧。 就这样从八月一直郁闷到十二月。月初,宋氏生了一女,四阿哥很是高兴,大办了洗三,可是未到年底这孩子便夭折,四阿哥脸上又是陈墨的颜色。但是进宫拜年时却要露出笑,免得惹了晦气。他心里的郁闷可想而知。好在,因为情绪太扭曲,他怕露在人前,也不去祸害人,只呆在书房里自己消耗。 因四阿哥一直不开心,致使整个府邸都是阴云密布,便是再嚣张的李氏也收敛锋芒,等待阴云过去,府中倒是一时相安无事。出了年,到二月,三月,猫了一冬的四阿哥随着天天渐渐回暖,心情也调试了过来,开始慢慢出入后院。他后宅的女人,跟花儿一样,也开始打扮地光鲜亮丽,等着他采撷。 四阿哥先去了那拉氏那里。那拉氏恭敬有足亲近不余地接待了四阿哥,将府上的事见了一两件重要的跟四阿哥汇报了,之后便相对无言。 “这段时间委屈你了。府中交给你打理,我很是放心。”四阿哥说完,便离开了。 那拉氏望着他不停留的脚步嗤笑,既知道委屈她,为什么还要那么做,为什么不多陪她?因为四阿哥强硬讨债,她出府应酬之时,多少人对她冷嘲热讽,便是几个皇子福晋都不搭理,那拉氏只觉得一辈子的脸面都丢尽了。四阿哥轻飘飘一句委屈,如何能抵消那些难堪?那拉氏心里怨恨着,却不敢多说一句,只能消极抵抗,对了四阿哥拿不出多余的殷勤。 四阿哥本想接下来去李氏那里,只是想了想,却走进了宋氏的院子。宋氏脸上的悲切还存,她已经殇了两个孩子,身上也毁了,这辈子怕是再没有孩子了,四阿哥能过去,她却过不去了,虽然眼中没泪,但是眼神中的悲伤却能让人真切感受。 四阿哥看着她精神不佳,还要费心思招待自己,便道:“你好好休息,身体要紧,缺什么便跟陈福说一声。”陈福是外书房的太监,是四阿哥心腹,当初是为了李氏临盆被派过来压阵,自从后一直留在后院照顾三阿哥,跟他说,便是绕过福晋,直接跟四阿哥说。宋氏听了心里动容又伤感,这样宠爱,是她从不曾得的,以前总是盼着四阿哥对她再特别一点,现在也算如愿了。可是若不是女儿殇了,四阿哥肯定不会改自己如此优待,比起女儿性命,她宁愿不要这优待。 四阿哥出了宋氏院子,便到李氏这里来看孩子。三阿哥虚岁三岁,被康熙赐名叫弘时。他活泼好动,最喜欢满地乱跑了,奶嬷嬷跟在他后头,胆战心惊的,生怕跌倒了,嘴里喊道:“我的小祖宗,快些停了,等嬷嬷抱着你,要是磕着碰着了,嬷嬷可不得到好。” 四阿哥看见了,冷着脸道:“不要拘着他。” 四阿哥突然出声,奶嬷嬷吓了一跳,连忙跪在地上请罪,四阿哥却不理会他,对苏培盛道:“你去外院找两个腿脚利索的太监过来跟在三阿哥身后。” 跟着三阿哥的,年龄自然不能太大,苏培盛直接去了杂役太监屋里,选了两个看着健壮的出来。被选出来的两人战战兢兢的,就怕自己犯了什么事。 苏培盛嫌弃地看着两人的衣裳,道:“快把收拾利索了,马上便去三阿哥那里伺候。” 阿哥身边伺候的太监可比杂役太监好上千万倍,两个小太监喜得连连给苏培盛磕头,也不敢耽误,飞跑进屋子将自己收拾利索,在旁人羡慕的眼光下提着东西去了后院。 等苏培盛等着他们过来的,便看到陈福被压在地上挨板子,苏培盛心里得意,这小子以前在外院很不得抢了他风头,现在被派到后院不说,还做不好差事,多打几板子才好,这是可惜了,四阿哥打他板子,想必还好要用他的,要是直接掳了他差事才好。 “好了,停手。”四阿哥阻止了打板子的太监,又看了一眼陈福道,“这次给你个教训,要是还不知道如何当差,你也不用活了。” 陈福忍着痛磕头道:“请主子放心,奴才知道教训了,以后一定用心当差。”被送到后院,陈福心里头是不甘心,觉得没前程,所以也懈怠了,只盯着三阿哥不被害就诸事不管,现在四阿哥打他板子,便是惩罚他没照顾好三阿哥。从伺候主子到伺候主子的儿子,等于是越混越差,可是若是这个都做不好,只怕是连命都没了,陈福再不敢有多余的想法。 苏培盛得意地瞟了一眼陈福,然后乖乖跟在四阿哥身后跟他进了屋,陈福气得心疼,却再不敢跟苏培盛较真,他踢了踢两个小太监,骂道:“这腌渍样子去阿哥身边伺候,还不得污了阿哥的眼。” 两个小太监连连磕头,“陈爷爷饶命,不是小的不换好的,只是小的们只有这衣裳。” 陈福又道:“便是只有这衣裳,最起码也得洗洗澡,浑身的味道,还不得熏着阿哥?” 两个小太监知道陈福这是拿他们出气,也不再辩解,只一个劲磕头赔罪,陈福磋磨了他们一顿,心里好受了许多,也大方给他们安排人给他们洗澡,又挑了两身新衣裳给他们换上,便带到三阿哥面前。 弘时一直是嬷嬷丫鬟看着,看到太监很新奇,指着他们道:“阿玛,我的?” 四阿哥笑着点头,弘时听了更高兴,对两个小太监道:“骑大马。” 两个小太监一个叫赵钱,一个叫孙进,赵钱机灵些,知道趴在地上做牛做马不行,因为不露脸,他将孙进弄趴在地上,让弘时骑在脖子上,他自己张开手在一旁护着,防着弘时跌下来。弘时开心地不行,指挥着太监往外爬,很快院子里便传来他清脆的笑声。 李氏在一旁看了心里很高兴,比起弘昀,四阿哥更宠弘时,这自然不是弘时更讨喜,而是四阿哥更珍惜孩子了,果然弘晖去了是好事。她笑道:“爷太宠他了,这孩子本就淘气,如今被爷宠着,更是会想法子玩了。” “男孩淘气算得什么?”四阿哥不在意地道。 李氏用帕子轻轻擦了嘴,叹气道:“我倒不是怕他淘气,就是怕爷太宠着孩子,别人看不过眼。” 这话没头没尾,也不知道在指责谁,四阿哥斜睨了她一眼,没搭腔。李氏说这样的话也不是一天两天,四阿哥不想搭理,他将陈福放在后院,虽陈福有些消极怠工,但对后院的情形还是摸得一清二楚,李氏这里根本没人敢来招惹。李氏说这些话,无非是看后院的孩子都是她一个人生的,想要借了孩子来打击别的女人。四阿哥能宠了孩子,却不会宠着李氏。 看四阿哥不说话,李氏再不敢多说,而是期盼道:“我给爷弹一首曲子,可好?” 四阿哥无所谓地点点头,李氏连忙开心地让人去拿了琴。只是她只弹了个开始,四阿哥便说道:“你自己弹吧,爷去别处走走。”心气俗了,琴也落了俗套,便是技巧再娴熟,也不动听了,四阿哥不想为难自己耳朵,大跨步走了。 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在琴上,双手紧紧拽着琴弦,李氏满脸狰狞,四阿哥不喜欢她了,她的琴声吸引不了四阿哥了,这叫人悲哀。 “啊……”李氏突然发疯似的把琴摔在地上,自己趴在案几上痛哭。 屋里这么大动静,丫鬟们听到了,相互看了一眼,都不敢进去,铃儿咬了咬嘴唇,走进屋里,忐忑道:“主子,您有两个阿哥一个格格呢。” 是啊,我还有孩子,四阿哥所有的孩子都是我生的,李氏擦了泪,眼里的柔软一扫而空,露出盛气凌人的眼神,“蠢货,还不快将屋子收拾干净。” “是,是,奴婢这就收拾。” 四阿哥从李氏那里出来,去了芙蓉院,他记得陈福说过,李氏曾经因为琴声羞辱过钮钴禄氏。 “听说你会弹琴?”四阿哥泯了口茶,问道。 “是,奴婢会一点。”钮钴禄氏紧张道。 “弹来听听。” 弹还是不弹呢?她已经两年多没碰了,若是弹得不好,四阿哥还会来吗?可是若是不弹,四阿哥现在就要走了。钮钴禄氏深呼吸了口气,戴上甲套,缓缓拨弄琴弦,弹起她最熟悉的《渭城曲》。叮叮咚咚的琴音响起,一开始有些生疏,可是慢慢便娴熟,对远行人的留恋,对离别的伤感,这琴声并不悲伤,而是十分幽静,四阿哥不觉闭了眼听着。 “这琴声真好听。只怕四阿哥很喜欢吧。”旁边院子里,秋蝶喃喃道,说完担忧地看着自家格格一眼。 宜绵淡定地吃糕点,她一直就准备着钮钴禄氏的崛起。钮钴禄氏现在才发迹,已经出乎她意料了。她不会弹琴,不会下棋,以后她跟钮钴禄氏如何,端看四阿哥喜欢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了。( ) 第63章 见到芳华表姐 事实证明,四阿哥是个杂食动物,他爱阳春白雪,也爱下里巴人。钮钴禄氏那里他去了几次,也过来听宜绵闲扯。 “爷,试试这双鞋?”宜绵拿出一双鞋给四阿哥试穿。隔壁发展出了新业务,她这里也不能落后不是。宜绵便决定表现自己的贤惠,从生活上关心四阿哥。她刺绣手艺一般,时常被讽刺,也就不拿出献丑,但是她做的鞋子,四阿哥还是挺喜欢的。一是她尺寸量得好,很合四阿哥的脚。她根据四阿哥脚型特制了一双木质鞋楦,每回做鞋前用鞋楦比一比尺寸,就能保证百分百合脚。 二来她的花样多,有一些让四阿哥很满意,当然有一些让四阿哥很鄙视。清朝男人的鞋品比较单调,只有靴子和布鞋,夏天偶尔也穿穿木屐,但是不会穿出门,或许是嫌弃不雅观吧。她将板鞋、帆布鞋、登山鞋等各种鞋的样式塞进四阿哥的靴子中,所以比起传统圆头、尖头两种简单的样式要丰富许多,而且她还偷偷加内增高。四阿哥身高不是太高,她穿花盆底能看到四阿哥的脑袋,所以在四阿哥面前一般都不穿花盆底,但是加了内增高之后,立刻能给四阿哥涨五六厘米的海拔,四阿哥虽然嘴里不言说,暗地里想必是很满意这增高鞋的。 现在她给四阿哥做的是皮钉靴,这是双雨靴,牛皮面,刷了桐油防雨,鞋底放圆头铁钉防滑,宝字型鞋头,筒子不高,只到小腿,内设三厘米牛皮增高鞋垫,非常适合中到小雨的时候穿出门。大雨的时候不能穿,但是也没谁大雨跑出门不是? 看宜绵满眼期盼,四阿哥配合地拿过鞋试穿,又走了两步,道:“还算合脚。” 这已经是很大的赞赏了,宜绵高兴道:“爷喜欢就好。这春季雨多,说不得明天就要落雨,这皮钉靴就能派上用场。” “为穿上你这鞋,还得先求雨,可是周折。”四阿哥耸着眉头道。 宜绵立刻道:“那我再做一双晴天穿的鞋子给爷。” 四阿哥不甚敢兴趣地道:“那些个怪模怪样的鞋你做了爷也穿不出门,你还是给自己做吧。” 宜绵不免讪笑,她有次给四阿哥做了一双皮鞋,虽然不像现在的皮鞋那样油光水亮,但是样式一模一样,牛皮面,露脚背,四阿哥穿着长马褂、灯笼裤,下面再穿皮鞋,非常有违和感,宜绵当下就将那双鞋偷偷藏起来了。自此后,宜绵便是创新,也不敢太过,只是在现有的基础上小小改动。 虽然被打击,但是宜绵还是拍着胸脯道:“爷放心,我再不瞎做,一双规规矩矩的鞋给爷。” 做鞋不仅能讨好四阿哥,还能跟外面联络。布鞋可以自己做,但是牛皮羊皮鞋她可奈何不了,得找专门的匠人。譬如说她做的这双皮底靴,她只设计个款式,匠人缝制鞋面,炮制牛皮鞋底,用牛筋缝鞋底,圆头铁钉也要鞋匠打制钉在鞋底。府里仆人多,但是没有鞋匠,得去外面找,一般出门的是马全,他出门溜一圈,自然能打探点消息。为了不至于对府外两眼一抹黑,她一直奋斗得很辛苦,混成她这样凄惨的穿越同仁,只怕不多。 四阿哥不懂自己的格格对做鞋的热情,但是讨好他的这份心到不讨厌,他便无所谓地道,“随你。” 有了四阿哥这圣旨一样的话,宜绵便能大方跟福晋回报,派了马全出门。马全回来后,便禀报道:“奴才打探到桩事,格格听了一定高兴。” 宜绵笑着问道:“什么?” 马全却慢悠悠不急不缓的样子,秋蝶在一旁看了,训道:“还消遣起格格来了,有什么事快说。” “秋蝶姑娘别着急,小的这就说,这就说。格格家中不是有个亲戚嫁到裕亲王府的格格,今日早上生了个阿哥,听说裕亲王很是高兴,过两日便要大办席面。” 这真是好消息,芳华姐姐都生孩子了。宜绵听了很替她开心,只是开心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有更多心愿:“要是能去看看芳华姐姐便好了。” 秋蝶建议道:“格格不如去求求福晋?裕亲王府是近支,福晋定是要赴宴的,带着格格去也方便。” 宜绵想了想,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这也不是大事,想必福晋也不会拒了。” 当下她便去了正院,那拉氏也没拿捏她,爽快道:“既是你表姐,你去道喜,想必主人也高兴,后日你便跟我一起去吧。” 宜绵立刻道:“多谢福晋。” 她走后,多嬷嬷厌恶看了她背影,对那拉氏道:“福晋真是好性子,容她这样放肆。瞧她轻狂样子,竟敢主动跟主子要恩赐,想必平日跟四阿哥要东要西要习惯了。” 那拉氏却不生气,感叹道:“像武氏一样谨小慎微活着也没甚趣味,她这样倒也鲜活,怪不得四阿哥喜欢。我若是她的身份,只怕活得没她光鲜。” 多嬷嬷立刻大声道:“她如何能跟福晋比?您是上了皇室玉牒的福晋,她不过是个死了连牌位都没有的人。” 那拉氏听了也只笑笑,多嬷嬷一向瞧不上耿氏,也不是一天两天,她听着多嬷嬷的话整治了耿氏几次,可是耿氏照样活得好好的,那拉氏也想通了,何必为难耿氏,用钮钴禄氏防着她便是,她还要别的事要做。 这边宜绵回了屋子,高兴地跟秋蝶宣布了好消息,又道:“秋蝶你去收拾一下,后日跟我一起去。” 秋蝶沉吟了片刻道:“还是瑞香去吧。她比奴婢伶俐,也能给主子多些帮助。” 不仅宜绵被困在府里,她们也都困在府里不得外出,好容易有出去的机会,宜绵是想让秋蝶去透透气的,只是秋蝶将这宝贵的机会让给瑞香,用以探听消息,宜绵听了很是感动,却没拒绝,她现在千方百计想要知道更多,能得去交际一次,瑞香有经验,定能跟别府的丫鬟套出话来。 时间过得快,去裕亲王府的时间很快便到了,宜绵简单打扮一番,便出了正院。那拉氏带去的是红杏,将多嬷嬷留在家中守着,宜绵看了心里暗送了口气。多嬷嬷对她不如从前的章嬷嬷亲善,对着老这嬷嬷她也做不到像对待四阿哥一样“不管你态度再差我都要讨好”的卑微心态,说不得更是得罪这嬷嬷几分,现在不用跟她多处,自然是你好我好。 一路上那拉氏也跟着宜绵说了闲话,却并不多谈,宜绵有经验,也不费尽心思讨好她,两人闭了眼养着神,到了裕亲王府才做出亲密的样子,那拉氏满脸的亲切,宜绵笑容恭敬,一副妻妾相和的样子。 裕亲王福晋姓瓜尔佳氏,是裕亲王第二任福晋,前一任病死了。她是今年去年选出的秀女,嫁入府中才几个月,而裕亲王府妾室甚多,她又年轻,根本还没站住脚,见了外人都有些怯懦,热情迎了那拉氏进府,“四福晋快请进,您来得早,好些福晋都没过来,只怕要坐着等些时候。” 那拉氏笑道:“那正好可以坐着说说话。”接着又指指后面的宜绵,“这是我府里的耿格格,与贵府的富察格格有些关系,前日就眼巴巴求了我,说想过来看看富察格格。”这溺着带着无奈的话,若是说自己的女儿,别人便要夸这母亲慈爱,但是若是说府中的格格,不仅说明这主母慈善,更让人联想这格格平日有多骄纵不守规矩。 那拉氏说的大声,不少人都听到了,相互会心一笑,眼中趣问甚浓,看来待会儿又有话题说了。 在旁边当壁花的宜绵看到那拉氏这话引起的周边反应,在心中叹气,果然她还太天真,福晋对她的敌意可不少,以后行事可要更谨慎了。 瓜尔佳氏便接口道:“既如此,耿格格便直接去产房看看富察格格吧。”她说着话到没什么坏心思,不过顺了那拉氏的话头说的,为的是讨好四阿哥府,只是若是宜绵应了,那骄纵的名声更是坐实了。可是宜绵却不想拒了,既然名声都不好了,也不必再顾忌了,跟表姐多说两句话才是正经事。 芳华见到宜绵,几乎不相信自己眼睛,爬起身道:“宜绵妹妹怎么过来了?” 宜绵连忙上前按住她,“姐姐快躺着。听说姐姐生了孩子,我便求了福晋,专门过来给姐姐道喜。” 芳华也不勉强,顺着宜绵的手躺下,孩子长得大,她挣了半条命才生下来,在上躺了三天才恢复些精神,便是今日待客,也没怎么梳洗打扮,只简单梳了头,洗了脸,看着十分素净,若是别人,便十分失礼了,只是宜绵是幼时玩伴,又是家中亲戚,虽许多年不见,但是也是一点儿不见外的。 好容易见到表姐,宜绵有一肚子话说,她笑道:“姐姐生了孩子,还是从前的模样,一点儿不变。小阿哥可是抱到前院去了?那我便将给他的洗三礼先放到你这额娘这里。”说着,宜绵拿出一对金镯子,还有一双这两日抢出来的的虎头鞋,另外还有些小儿玩的小东西。 芳华笑道:“那我替孩子谢谢你这个表姑了。妹妹从前文文静静的,到四阿哥府中,倒是活泼了许多,想必四阿哥待妹妹不错。” 宜绵抿嘴一笑,也说不得好,也不说差,不过能在四阿哥府,倒是别在别的府上做格格要好,因为四阿哥并不是十分留恋后宅,府里的妻妾不多。别的府,比如说九阿哥府,妻妾成群的,整日里宅斗,很是耗心力。便是这裕亲王府,裕亲王保泰还比四阿哥小四岁呢,便有七个女儿,八个儿子。表姐芳华只怕在府中还算得,若不然这洗三宴不会大办。 怕待会儿有人过来,宜绵抓紧时间问道:“姐姐在府中如何?” 芳华淡淡道:“王爷待我还算好,看在我姓氏的份上,也多给两分颜色。” “小阿哥长得如何?” 提到儿子,芳华便是满脸的幸福,“胖得很,哭得也大声,据奶嬷嬷说吸奶的时候力气可大了。” 宜绵很是想看一看的,只是孩子在前院,肯定不能为了让她看便抱过来,只能以后再见了。她遗憾了一下,又问道,“今日里表姐家里可会派人过来?” “我阿玛和哥哥都过来了,在前院,只是人多,我额娘过来不方便,等满月的时候,王爷说会派车接了我额娘过来。” 说了这许多话,芳华已经有些精力不济了,宜绵便不缠着她说东说西了,再者席面怕也开了,她一直在这屋里也失礼,只能起身告辞去宴席上。 芳华握了宜绵的手,认真道:“今日见到妹妹姐姐很开心,妹妹多保重,也早日生个孩子,有了孩子就有了指望。” 宜绵何尝不知道,不过四阿哥子嗣不丰,她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急也急不得,不过对了关心自己的表姐,宜绵还是郑重点了头,“姐姐也多保重,替我跟小阿哥问声好。” 说完,她便依依不舍出了产房,有丫鬟带去了专门给格格开的宴席,她一入席,说话的声音便停了,宜绵心中暗叹,这些人不会刚才都在八卦她吧? “妹妹真是厉害,姐姐还不知道妹妹在府中这样得呢。”这是老熟人郎氏的声音。她也不避嫌,特意坐到宜绵身边,压低声音道。 “让姐姐见笑了。”宜绵淡淡道。 郎氏却不管她的冷淡,仍然笑道:“妹妹别生气,这些人都是羡慕,都是格格,只有妹妹才得男人爱,哪个不是眼红得脸红脖子粗?” “姐姐说话真是好玩。” “姐姐跟你说实话呢。这些个闲话被放在心上,日子是自己过的,别人还能到四阿哥府去骂你不成。你们福晋是个见识短的,她以为败坏你名声,她就能得到好,别人只会笑话她,连个格格都比不上。而且你们爷要是知道她坏府里的名声,能给她好脸色?” 郎氏这番话,真心是为她想的,宜绵听了不免感动,道:“多谢郎姐姐宽我的心。” 被这样郑重道谢,郎氏倒有些不好意思,打了茬道:“谢什么,不过说两句话而已,又不费银子,你年轻又得,我还怕你瞧不上我们这些不得的半老徐娘。” 宜绵也跟着调笑道:“瞧姐姐说的什么话,我可没见过这么风情万种的半老徐娘。” 跟着郎氏插诨打科,被当做八卦女主角的尴尬与委屈也卸去了不少,到宴席散了,宜绵又跟郎氏道了谢。有朋友还是不错的,虽然她们的友情脆弱又单薄。 第64章 碧云寺引来的秘密 四阿哥府有个跋扈的格格的消息在京城传过一遍,四阿哥这里也最终收到消息。平头百姓把王公贵族的事当茶余饭后的消遣,越传越离谱,到最后都说这格格嚣张到连四福晋都没站脚的地方,不过好在他们没打听出这格格姓甚名谁。王公贵族版本中,宜绵有了姓氏,只说四阿哥府中有个姓耿的格格,长得美艳又轻狂,得四阿哥独。这话里不免说四阿哥有些耽于美色。 已经很有些消息渠道的宜绵不免哭笑不得,她怎么了,不就是主动要出个门而已,怎么就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福晋这性子真是小气,以后有机会,定是要好好报答一番的。 其实那拉氏也很无辜,她料不到自己随口一说的话,便造成这么大影响,连累整个四阿哥府不说,还将四阿哥拖下水。但是影响已经造成了,四阿哥只怕会不高兴,她耐心等着四阿哥的训斥。 四阿哥确实挺不爽快,尤其是隆科多拍了他的肩膀大笑道:“我还以为四阿哥是木头呢,想不到四阿哥也是解风情之人。你那府中的格格我虽没见过,但是能得四阿哥青眼,想必长得不差,就是不知跟我的四儿想比如何?” 李四儿不过是被别人拿了身契到处贩的奴仆之流,若不是碰到好颜色的隆科多,指不定在哪里营生,如何能跟耿氏这般大选出来的秀女比?隆科多的话让四阿哥心头怒火翻滚,只是发作不得,只能脸色铁青表示不爽。隆科多只当他听了闲言碎语不高兴,并不觉察自己惹恼了四阿哥,大笑着又离开了。他这人也甚是心大,因御下不利,被康熙从銮仪使的位置上撤下,如今领着一等侍卫上行走的职位,还大咧咧跑过来跟四阿哥打个招呼。 隆科多走后,四阿哥继续前行,在乾清宫耳房候着康熙接见。他如今身上没有职位,十日入宫一请安刷存在感,已经刷了一年多,康熙却一直没见他,今日他也不抱希望,不过当日行一例的事来做。 “四阿哥,圣上宣你进去。”传旨太监弓着腰道。 这声音听在四阿哥耳边,天籁都比不上啊。四阿哥藏住心里的兴奋,板着脸随了传旨太监走进内室,跪地磕头,朗声道:“儿臣请皇阿玛安。” 康熙抬抬手,道:“起来吧。” “谢皇阿玛。” 康熙缓缓道:“你最近倒是清闲,朕让你回家反省,你便是这样反省?” 四阿哥连忙又跪地,“请皇阿玛恕罪。” “知而慕少艾,倒也算不得错,只是你年纪不小,还这般不稳重,只怕是太清闲了。正好朕这里有一桩事交予你办,你可愿意?” 四阿哥恨不得连喊一百个愿意,只是康熙都说他“不稳重”,他自然得压抑住兴奋,十分稳重淡定地道:“儿臣愿替皇阿玛分忧。” “西山的碧云寺前两日遭了火灾,大部分建筑都烧毁了,工部上折子要重建,这事便交给你了。太后甚是喜爱去碧云寺礼佛,这事你不能马虎。” 听到只是监工建修佛寺,四阿哥心里有些失望,只是有差事总比无差事好,他当下便恭谨道:“皇阿玛放心,儿臣一定尽心尽力。” “好,你下去吧。” 交代了事情,康熙也不与四阿哥多叙父子情深,干脆利落打发了他。 四阿哥出了宫门,一点儿不耽搁,便往工部跑。工部之人都在猜测碧云寺的事情要交给谁,修建大工程很是有些油水,自认有资格的人都在摩拳擦掌,想着好好活动一番,将这事情弄上手。不过等四阿哥拿了圣旨过来了,起了心思的人打了个寒战,都想到这是个不管不顾的煞星,千万便让他知道我想图谋他差事。 四阿哥没工夫跟别人算账,他就想早日将碧云寺修好,就算烧得再厉害也要保证在明年佛诞之前能让太后过去礼佛。将圣旨交给工部尚书希福纳,四阿哥便开始要人要银子。银子好说,圣上亲自拨了款,这段时间户部到处讨债也有些成果,工部已经拿到款项。只是人员,希福纳却不敢胡乱安排,四阿哥这个人不好想与,若是派去他不喜欢的,说不得他这个工部尚书也要受排揎。 希福纳便恭敬拿出一份名单:“这里头记载了工部所有官员,手上有工事的也做了记载,剩下之人便随四阿哥挑选。” 四阿哥冷着脸接过名单,心中有种扬眉吐气之感。他原在户部做小伏低,连侍郎都要讨好,现在得了无情无义的名声,工部尚书都不敢假以颜色,也算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眼睛扫过名单,四阿哥突然看到李卫的名字,好奇道:“这个李卫可是从户部调过来的?” 希福纳对李卫无什么印象,但听四阿哥特意提起这人,想必是认得,便答道:“正是,此人做事甚是勤勉,可堪大任。” 四阿哥点点头,让希福纳将李卫叫过来。听说四阿哥叫他,李卫迅速过来了,他花了银子从户部调至工部,一时不得重用,已经坐了好长时间冷板凳,一件事情也没沾手,如今可是要抓住机会。 看李卫来了,希福纳很是有眼色地找理由离开,将自己的地盘留给四阿哥和李卫说话。李卫见了,连连赞叹,“四阿哥威严愈重,连尚书都要避让。” 四阿哥心中得意,脸上还是冷冰冰的样子,看了一眼李卫,问道:“你怎么跑到工部来了?” “户部乌烟瘴气的,我不想呆,便到工部来讨口饭吃,哪里知道这里水更深,尚书不太管事,左右侍郎斗得跟乌眼鸡似的,底下更是派系多,幸亏四阿哥您过来了,若不然我都想辞官回家种田了。”这话自然当不得真,他这样钻营的人,哪里舍得离了官场。 四阿哥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道:“你挑两个做事的笔帖式跟着一起去西山看看。” “好咧,四阿哥等着,我这就去。”李卫响亮回道,很快便领了人来,这两人都是老实相貌,见了四阿哥恭敬行礼,并不溜须拍马,看着是做事的人。 四阿哥满意地点头,也不管这两人跟李卫是何关系。他在工部不认得人,李卫他熟,有些能耐,若是用心,他也不介意用上一用。 一行人骑着马去西山,等到了地方,四阿哥心中微沉,情况比他想的严重,说是烧了大半建筑,中路除了个山门和金刚宝座塔,其余的正殿、偏殿、厢房全烧了。南路和北路没烧到,但那两路建筑少,主体建筑都在中路,全毁于大火了。 虽然寺中发生大灾,主持却甚是淡定,带人在山门外迎接了四阿哥,又侃侃与四阿哥聊佛法,似乎完全不将修复寺庙的事情放在心上。不仅是他,便是庙中的其他和尚,也都神色镇定,衣着干净,跟焦炭黑火满目苍夷的建筑很不相衬。 李卫在旁边嘀咕道:“这可都是些得道高僧呢,这份修养,一般人可及不上。” 四阿哥对佛法也有钻研,与主持对谈了小半个时辰,倒让主持心中坐不住了,双手合十道:“因我管理不利,致使庙中失火,烧去建筑,倒要劳累贵人重建,老衲甚是愧疚。” “主持不必在意,得失都是天注定,与庙中无忧。”四阿哥淡淡道。皇上只让他重建碧云寺,并没有指派他问责,四阿哥自然懒得管,对主持也是十二分客气。 这边,李卫带了两个笔帖式,将烧毁的建筑做了登记,又打探了失火的原因,等四阿哥出门,他的工作已经做得差不多,回程时便跟四阿哥禀报,“一共烧去四处大殿,两处偏殿,二十间厢房。”也就是说,连在一起的建筑都烧了。 “查明是什么原因了吗?” “庙中的一个小沙弥睡着了,不消息将油灯弄倒了,因都是木建筑,火势一下就起了,四处蔓延,烧得很快,庙中的人看火扑不灭,索性都不扑,免得伤了人。”说道后面,李卫都有些想笑,这和尚真是心大呢,烧了菩萨都不扑火,也不怕朝廷责罚。只是他知道四阿哥礼佛,便不敢胡言乱语,说话还算正经。 “那小沙弥如今在何处?”四阿哥又问道。 “说是在戒律司关押着。”只是他去问的时候,这些个和尚遮遮掩掩的,似乎很怕朝廷将这小沙弥砍了脑袋,说什么出家人慈悲为怀,怎能因物伤人。这口气也是大,这一烧,便是好几万两的真金白银,罪魁祸首居然还想安然无事? 这小沙弥如何处置,想必皇上早有决断,四阿哥不想沾手,他仅着银子将寺庙修起来便可。他对李卫道:“明日你直接去碧云寺,看看能不能从废墟中挖出点能用的东西,我拿着图纸去工部找人重新绘图,等上禀了皇上,便动工。” 这事李卫喜欢,各大殿中有金身浇注的佛陀,说不得能挖出金子呢。他大声道:“那我明日从家里拿点衣物,直接驻扎在碧云寺了,省得来回跑。” 四阿哥点头,现在需要人跟寺中和尚交涉,后期动工也要人监工,李卫能说会道,驻扎在碧云寺正好。 一大早出门,跑了一趟皇宫,去了工部,又去了西山,四阿哥没停过脚,虽然劳累,但是他精神却亢奋,直接去芍药院用晚膳。能得这差事,有宜绵几分缘由,他便想着赏赐宜绵一番。 宜绵这回晚饭都吃完了,厨房大碗小碗将四阿哥的膳食摆满她的桌子,她也不勉强自己再塞东西进胃里,而是接过太监手里的筷子,给四阿哥布菜。用的自然是银筷子,却没有专门试菜的太监,还没当上皇上,安全等级没那么高。 观摩了几次四阿哥吃饭,宜绵对他口味还算有些了解,不挑食,但是爱吃点儿甜口味的菜品,宜绵将桌上的菜都夹了一遍,又多夹了几筷子甜酸乳瓜、糖醋荷藕给四阿哥下饭。 心情好吃饭也香,四阿哥吃过两碗饭,才停了,看了宜绵道:“倒是像模像样。” 宜绵伏身行礼,“多谢爷夸奖,只不知有什么奖赏?” 四阿哥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还敢要奖赏,上次出门的教训没记住?” 听着口气似乎不是生气的样子,宜绵便也坦然了,笑道:“我长得多端正,可不像个狐狸精的样子,也不惧怕人瞎传。” “你倒是心宽。以后少出门,若是想要什么想问什么,跟爷说一声便是。” “有爷这句话,我更宽心了。”宜绵笑嘻嘻道。看来关于府外的传言,在她这里算是揭过了。这事虽然是她名声受损,但是空穴不来风,她求了福晋出门是□□,这事她并不是完全无辜的。四阿哥的反应比她预料的还要平淡,不仅不责怪她,似乎还有几分补偿的意思,宜绵便很满意了。 用完晚膳消了食,做了一番上运动,四阿哥才睡觉。第二天又充满干劲地起,先去工部找了有经验的工匠重新设计了碧云寺的图纸,各大殿自然要分开,免得又被一场大火一窝端。别的不过是将原建筑重建。将设计好的图纸连着折子呈到御前,四阿哥便回府等消息。只是圣上那里迟迟不见回复,四阿哥不敢动工,只能耐心等着。 又等了三日,没等到御批,却等来李卫来府里造访。 李卫被请进书房后,也顾不得行礼,当下便跪地磕头,“求四阿哥救命。” 看李卫面色沉重,只怕这事不小,四阿哥挥退左右才道:“有事好生说来。” 李卫脸色苍白道:“我在碧云寺驻扎了几日,耐不住寂寞便到处乱跑,这一带风景好,我看的入迷,越走越深,昨日……” 他定是撞到了什么,要不要听,四阿哥犹豫了片刻,决定听下去。李卫进了他的府邸,定是有人看到了,他便是想撇清也撇不清。 看四阿哥并没有打断他,李卫心里轻松了些,又继续道:“昨日我远远听到响声,很是好奇,便潜着身子凑过去看,我看到有人……在操练。” “多少人?” 李卫答道:“我看到几百人。” 四阿哥听了脸上也是一白,一个护军营才四百人,一片树林里有这么多秘密兵丁,可是大事。朝廷在碧云寺一带没有兵士驻扎,这些操练的兵只能是人偷偷养的私兵。谁有这么大胆,这么大能耐,养私兵,这事不用多思量便能猜到。就是能猜到,才让人毛骨悚然。太子,这是打算对皇阿玛用兵? 四阿哥看着眼前一脸死灰的李卫,神色复杂,自己胡乱跑卷进惊天大事之中不说,还连累了他,这李卫真是死不足惜。四阿哥声色俱厉道:“可有人瞧见你?” 李卫道:“该是没有,我当时上前的时候潜了身子,退下的时候更是小心,回了碧云寺呆了半天时间,也没有人来询问。只是,我越想越害怕,才忍不住过来找您。求您救我一命。” 四阿哥冷淡道:“你让我救你,我却有哪里值得救的。既没人发现你,你就当这事没发生,好生回去当差,等皇上批复了图纸,你便用心监看着工程。你走吧。” 李卫恭敬磕了头,一声不吭地告辞,他已经将事情禀报了四阿哥,看四阿哥的反应,只怕是不会杀他,就不知道他会如何用这消息。不管用不用,想必四阿哥以后能把他当心腹。在京中,若是上头没人,一辈子难混出来,李卫不想蹉跎一生,他想攀上四阿哥。这又是一个赌徒,拿了要掉脑袋的消息来换取信任,真是艺高人胆大。 第65章 一废太子 李卫走得轻松,将难题留给了四阿哥。他没有心思揣摩李卫的用意,全副心思都用在私兵之上。太子想要动手,他何时动手,在哪里动手?李卫发现了这些私兵,可还有别人发现,皇阿玛可知道?他要躲了这件事,还是迎上去,求个护驾之功? 四阿哥又一次在屋中困兽一般游走,想了两日,也想不出头绪,只能放下。工部派人来请他,说是皇上批复了图纸一事。四阿哥打开折子,看到上面简单的“知道了”三个字,心中又翻涌。作为高高在上的皇上,皇阿玛到底知道多少? 折子批复了,碧云寺那边便可以动工,四阿哥却完全没有心思在上面,将事情全权交给了李卫。李卫也知道自己让四阿哥为难死了,在碧云寺这事上,不敢有丝毫马虎,大事小事亲自盯着,务求不让四阿哥操一点心。 四阿哥自己想不出头绪,倒是想到了在府中一直像个教书先生一样的戴铎。他让苏培盛将戴铎请来。 “学生给四阿哥请安。”戴铎拱手弯腰行礼。他还自称学生,显然并未成为四阿哥家奴,也一直未得四阿哥看重。 四阿哥客气道:“先生请起。先生大才,却给小儿授课,甚是委屈。今日有一桩事要找先生参详,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能给府中阿哥授课,是戴某的荣幸。能为四阿哥解忧,戴某更是求之不得。” “这扬州有一大盐商,知天命之年,膝下儿孙众多,都觊觎盐商手中盐引,只是这盐商却并不想将产业现在交给儿孙。只是他有一嫡长子,去等不得父亲仙去,便想夺得那盐引,为此不惜铤而走险,若是这嫡长子一异母兄弟知大哥近日必有举动,这兄弟可是要阻了大哥?” 戴铎听得冷汗直流却又不敢擦,四阿哥既是假托这盐商家事,他必不能揭穿。虽心中滔天巨浪,但是戴铎目光却坚定,一直当个教书先生自然不是他所求,今日这天赐良机,他若是说出金玉之言,以后定能得四阿哥信重。思虑片刻,戴铎便朗声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兄弟自该躲得远远的。” 四阿哥又道:“照先生意思,不就白白浪费了这先机?” “也未必,可为后事先做准备。父子争斗,必不能善了,若是这兄弟能为善后提前做些准备,说不得能渔翁得利。” 听了这话,四阿哥不免赞叹看了戴铎一眼,这倒是个有谋算的。他拱着手道:“先生高见。” “当不得四阿哥夸赞,不过是直叙心中所言,还请四阿哥原谅小人失言。”戴铎谦逊道。他心中兴奋,从今以后,四阿哥会将他当谋士重用了吧? 然四阿哥看了他眼里暗藏的得意,觉汉人甚是虚伪,又满肚子算计,用上一用道可,还须多加防备,免得被反咬一口。他客气将戴铎送走,坐下沉吟半晌,决定按戴铎所言,不直面危险,只好生谋划后事。 四十七年康熙巡幸塞外,命太子、长子、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子随驾。 四阿哥一心扑在碧云寺重建之上。 九月,圣驾回京,昭告天下,废皇太子胤礽,并将其幽禁于上驷院,命皇长子和十三子看守。四阿哥前往探望,未受阻拦。 “四弟,过来看你的好兄长呢?”大阿哥手里拿着鞭子,似笑非笑道。 四阿哥并不回答,只拱手道:“给大哥请安。” “真是兄弟情深啊。”大阿哥将鞭子甩得啪啪直响,然后甩头走了。 四阿哥被太监领着一路前行,穿过层层兵防,终于见到了太子,见他身穿白色中衣,披发,赤脚,好在并未上刑,四阿哥心中惊惧,却神色恭敬,“弟弟给二哥请安。” 太子淡然一笑,似乎并不在囚笼之中,“四弟过来了。快坐。可惜没人给你上茶。不过过两日你可来喝我的断头茶。” 四阿哥满面露出凄然,“二哥放心,弟弟一定去求皇阿玛将二哥放出。” 太子淡淡道:“四弟虽然冷面,倒是兄弟中难得热心之人。二哥在这里谢谢你了。不过二哥犯了十恶不赦之罪,死不足惜,四弟就不必白费口舌了。” “二哥。”四阿哥大喊一声,已是满面泪水,过了一会儿又道,“二哥放心,弟弟便是弃了这条命,也要求皇阿玛饶过二哥性命。二哥见谅,弟弟先行告退。” 又穿过层层布防,才到达门口,十三阿哥等在那里,见了四阿哥,行礼之后,又带了些羞赫道:“弟弟好些天没换衣裳,四阿哥可随身带了衣裳?”他衣裳上都是泥与草,看着甚是腌渍。 四阿哥便道:“倒是有一件在太监那里,却不知合不合你身,我与你前去换上,若不合身,四哥想办法给你送两件衣裳过来。” “多谢四哥。”说完,十三阿哥带路,领着四阿哥去了自己所住的帐篷,又将左右摒退,人一走,十三阿哥立刻跌在地上,“四哥,弟弟这回怕是性命也难保了,看在往日弟弟还算恭敬的份上,求弟弟看护我几个孩子一二。” 四阿哥将十三阿哥扶起,“十三弟不妨将当时情形一一道来,让四哥看看可有转圜余地。” 十三阿哥满面凄惶道:“当时天色渐暗,兵甲搭了帐篷,我在太子帐篷之内。从出发开始,皇阿玛就将我派到太子身边。突然,有上千人突然从林中跑出来,他们手里拿着弓箭,骑了马,直接冲向皇阿玛的帐篷。我当时都吓呆了,站着不敢动。负责护驾的禁卫军拦在前面,死了好多人,突然另一边林中又跑出一营军士,与先出来的人缠斗在一起,厮杀了大半个时辰才停止。死了好多人,皇阿玛却不在帐中,梁九功出来下令,让在场之人不得泄露此事,否则被当做乱臣贼子判处。 后来我才知道,先冲出的是太子的人,我当时没有护圣驾,只怕被当做太子一伙。所以求求四阿哥,帮我看着我儿子,好歹给我留个后。” 没有亲历,四阿哥光听十三阿哥所言,也只其中惊险,不由庆幸自己并未随扈。他看着十三阿哥毫无形状,叹了口气道,这个弟弟曾想投靠他,现在也不怕责难将情况一五一十都告诸于他,也算是对他忠心,四阿哥也受触动。他安慰道:“既然皇阿玛没将你抓起来,可见并不疑你,你莫自己吓自己,你家中我一定会好生看顾。你快些起来,换上衣裳,若是拖得久了,只怕有心之人便要上前查看了。” 十三阿哥不敢耽搁,换上四阿哥的衣裳,他比四阿哥身量矮一点儿,换上四阿哥的衣服勉强尚可,他们一起出得屋子,说了两句无关紧要之话,四阿哥便拱手告辞。他先去了趟十三阿哥府,十三福晋进了他就要下跪,太子被废,十三阿哥一直不归家,十三福晋早已吓破了胆,就怕内务府通知她给十三阿哥收尸。如今见了四阿哥,她便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想要问清情况。 四阿哥让太监将十三福晋扶起,“弟妹快起。十三弟还好,劳烦弟妹收拾几件衣裳出来,我带过去给他。” 十三福晋还想再问,可是看着四阿哥的冷脸,却不敢问出口,免得惹了他厌烦,对十三阿哥不好。倒是四阿哥见她一脸担忧,开口道:“弟妹在家中将几个孩子照顾好,十三弟那里不必忧心。” 出了十三阿哥府,四阿哥并没有去皇宫,而是找来戴铎商量对策,戴铎还是那套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言论,劝四阿哥远离是非,四阿哥对此言论不甚感冒。富贵险中求,太子弑君杀父,却未被上刑,只怕皇阿玛心中还有几分情,他上前替太子求情,既符合他一贯做法,又能得皇阿玛高看一眼,为何不做?他若是躲得远远的,不受牵连,却也得不到丝毫好处,四阿哥权衡利弊之后,决定不再沉默。 他在书房踌躇半天,拟了折子,又撕了,最后决定直面圣面,亲口陈述。第二日一大早他便进了宫,没等多少时间便被宣进。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被亲儿挥刀相向,康熙虽然早有防备,但是真正经历,却受了巨大打击,面色苍老了十岁,不过他眼中却没有屈服。他用鹰一样锐利的眼神盯着四阿哥,道:“你来做什么?让朕杀了胤礽,还是放了他?” 四阿哥跪地磕头,“儿臣求皇阿玛饶过二哥。” “你可知他做了什么?” “儿臣不知。” “不知你也有胆替他求情?他做的事,杀一千次一万次都不可惜。” 四阿哥仍然道:“儿臣求皇阿玛饶过二哥一条性命。” “你下去吧,朕不想见到你。”康熙心灰意懒地说道。 “皇阿玛恼怒儿臣,儿臣却还有一言。”四阿哥连连磕头。 “你说吧。” “十三弟打小便敬爱皇阿玛,绝无不臣不子之心,请皇阿玛明鉴。” “朕知道了。”康熙淡淡道。 四阿哥磕头告退。皇阿玛恼了他,可是必然相信他是友爱兄弟的吧? 他离开后,康熙呆坐了一会儿,又翻开奏折。翻开一封,看到请封八阿哥胤禩为太子,他冷笑一声,一个儿子倒下了,一个又上来了。就这折子丢在一旁,他又打开一本,“八阿哥胤禩甚贤,可堪大任”。康熙突然暴起,将桌子上的奏折扫到地上,“我还没死呢,一个个就要谋求我屁.股底下的位置。” 十月,胤禩被削爵位,然他在户部的职位并未罢免。 十一月,三阿哥胤祉告大阿哥胤禔咒魇太子,胤禔被罢王爵。 康熙四十七年的后半年,朝廷一片腥风血雨,宜绵几乎不敢再打听外面的消息。康熙一个个溜着他的儿子,有野心的跑出来搅风搅雨,宜绵很怕四阿哥脑筋秀逗提前暴漏心思,被夺爵幽禁,四阿哥府也被禁卫军看住,只进不出什么的。不过显然四阿哥老谋深算,这场风波里他躲在了后头,没受波折。 时间滑过四十七年,四十八年的开春,官员们一上朝第一本还是上的立太子事宜,“太子乃国之副君,立太子正朝纲,十万火急。” 康熙讥笑着扔了这本折子,又拿起一本,大同小异的言辞,甚至了太子人选。 复立二子胤礽为太子,还是立这在群臣的甚贤的八子胤禩?康熙皱着眉头思虑。胤礽已经声名狼藉,再立之后,想要废去甚是容易,他做下大逆不道之事,若是复立,更显他是仁君慈父。再者,四子拥护二子,将他提拔起来,掣肘二子,更是保险。至于八子胤禩,不过辛者库之子,妄图觊觎国之重器,其心可诛,决不能轻饶。 三月,复立胤礽为太子,昭告天下。 七月京中选秀,赐一等公年遐龄之女年氏于四阿哥,封为侧福晋。 第66章 年侧福入府 “年侧福晋父亲是湖北巡抚,有一等公爵位,生得柔弱貌美。瑞香将打探出来的消息跟宜绵汇报。 巡抚,管一方军政、民政,身居要职,何况又有爵位,年氏家世可谓了得,便是皇子福晋也做得,被赐为四阿哥侧福晋,很是能显示出康熙对四阿哥的恩宠。这位家世显赫的尚未进府,府中已经开始为她的到来做准备。格格进府不过是贴几张红纸,赏赐下人一顿宴席,侧福晋进府,不仅府里张灯结彩,还要鸣鞭扬锣,敲敲打打,用大花轿子抬进府,内务府要给侧福晋准备嫁妆,侧福晋家中也可置办嫁妆,当然轿子和嫁妆只能从侧门进,以示嫡侧福晋的区别。 瑞香又道:“内务府已经订了年侧福晋进府的日子,就在下月十五,四阿哥要大宴宾客,福晋这些日子为宴席忙碌,也不知四阿哥这样抬举年侧福晋,福晋是何想法。” 宜绵笑道:“府中已经有一个侧福晋,再多一个也无妨,她正福晋的地位总不会变。倒是我头上又多了一位主子,实在该忧虑。” 秋蝶道:“我看格格一点忧虑的样子都没有。这年侧福晋身份高,又年轻貌美的,只怕对格格甚是不利。” “能如何不利?她又不能打我骂我,恭敬些便是。”宜绵无所谓地道。不是她心大,而是她现在还年轻,若是现在就担心年老色衰失宠,等四阿哥登基了,广纳后宫的时候,她还如何活?年氏自然是大敌,在历史上也是记了一笔的,有个牛逼的哥哥,是四阿哥谋夺大位的左膀右臂,不光是真心喜爱她也好,笼络她哥哥也好,年氏得宠是必然之事,她肯定要避其锋芒。只盼着年氏别找她麻烦,她是不想交恶年氏的。当然若是年氏真看她不顺眼,老找她麻烦,宜绵也不想太纵容,毕竟年氏不是最后的赢家,对上她顾忌没那么多。 心中思定了对年氏的态度,宜绵又问瑞香,“可知道福晋安排她住在哪里?” 瑞香答道:“宋格格旁边的百合院正在翻修,想必年侧福晋便住那里吧。只是那百合院不甚大,比芙蓉院还要小一些,倒与年侧福晋身份不符。” “身份不符又能如何?这府中只有这么大,难道还能让别人挪了院子给她?”秋蝶道。 瑞香点头,“秋蝶姐姐说得也是,便是她身份高,也是后入府的,若是如此跋扈,只怕要得罪人。当然,若是福晋安排就不同了。只是福晋将这小院子安排了,想来心中对这年侧福晋还是有几分忌惮的。” 福晋父亲费扬古是内大臣,从一品官职,只比巡抚高一阶,不过费扬古是京官,比地方官员要值钱一些,但是年遐龄身上有爵位,见了费扬古腰板挺得直,福晋忌惮年氏也是正常。 看秋蝶眉头还紧皱着,瑞香又道:“虽说比起府中别的院子不大,但是跟别的府比已经不小了。上次我跟格格去裕亲王府,裕亲王府的格格们二三个合住一个院子,还有四五个住一个院子的。” 这个宜绵也是知晓得,芳华表姐一个人住了一个院子,那院子却甚小,只芍药院一半大,还是因为她怀孕了才得以搬进去的。 “说来也是,九阿哥府里的格格也是几个人合住一个院子的,想来年侧福晋不会不满意的。”秋蝶也点头。这后宅的院子,除了福晋、李侧福晋,最大的便是芍药院,秋蝶心中担忧年氏对自己的院子不满,到时候芍药院就被动了,若是被逼着换院子,就伤了格格的体面。瑞香显然也知道她的想法,才一再安慰。作为正主的宜绵倒是没想到这层,毕竟她认为自己住的好好的,别人凭白让她搬家,也太无礼。 主仆几人闲话了年氏,又各忙各的了。瑞香自然还是去打探消息,秋蝶管着芍药院上上下下,也甚是忙碌,只宜绵这里,没什么正紧事,又甚是无聊,便抓了秋雨过来做糕点。八月开桂花,这样香香甜甜的花儿,可不能辜负,宜绵让秋雨去摘些桂花,到时候做桂花糕、泡桂花茶、用桂花蒸饭都是好的。 “格格稍等,奴婢这就去摘。”秋雨利索答道。她一直在厨房忙活,并不在宜绵跟前伺候,好容易被找过来,很是兴奋,自然要抓紧时间表现。 “好丫头,快去吧。”宜绵笑道。 等到宜绵将桂花产品享用个遍,一直期盼的年侧福晋也进府了。她来的时候甚是热闹,下人们被赏赐了一个月月银,是以忙碌得很有干劲,红彤彤的喜字贴得到处都是,锣鼓也敲得响。来道喜的宾客甚多,皇子们能出府的都过来了,福晋侧福晋也来了很多,府中摆了好几处宴席。又做了一次新郎官的四阿哥被兄弟们灌得酩酊大醉,被送入洞房。代不能离职的父亲送妹妹到四阿哥府的翰林院侍讲学士年羹尧也被灌得不轻,他是进士出生,做了庶吉士,才学过人,如今又攀上门好亲,以后前程远大,在席面上自然被热情对待。 格格入府三日新婚,侧福晋是一旬,四阿哥碧云寺重建的事已完成,手上也没有正经差事,不用打点上衙,一直在年氏那里流连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里,后院的女人们自然也见不到年氏的面,不过年氏的礼却送到个人手中。 宜绵看着桌子上堆得满当当的绸缎布匹首饰绣品,忍不住感叹:“真是好大手笔,想来她是不缺银子的。” “瞧格格说的,一省巡抚的女儿怎会缺银子?”瑞香笑道,“据说年侧福晋光是陪嫁的物品便花了一万两,还有五千两的陪嫁银子,这还不算内务府给她置办的。” 宜绵听了心抖了一下,真是好大一笔钱,不过接着她便嗤笑道:“这么隐秘的事你倒打听地清楚。”便是真花了这么多也不该宣扬出去,这么□□裸地炫富,招仇恨不说,不说明晃晃说她爹贪污了吗? 瑞香认真道:“格格别不相信,这可不是奴婢乱打听的,是年侧福晋的陪嫁丫鬟透漏的,奴婢看着抬进来的嫁妆,足足三十二抬,再看年侧福晋行事,只怕这话一点儿不假呢。派过去伺候年侧福晋的下人,都被赏赐了二十两银子呢。年侧福晋给各个院子送的礼,也值不少。格格这里不提,福晋和李侧福晋那里,据说有古董和双面绣品,都是值钱东西。” 瑞香这样郑重,宜绵也不免深思。是了,现在是康熙一朝,官员们贪污算不得大事,而且年家,只怕都是高调的能人,根本不惧怕炫富。这样看来,年氏只怕有些不好想与了。若是低调之人,你躲她便是,若是高调之人,你便是躲了,她也能找到你头上。 九月初一,那拉氏的正院开例会,四阿哥的女人济济一堂。这是年氏嫁入府中首次亮相,旁人也慎重。宜绵看瑞香恨不得将她脑袋都插满,不得不阻止,“快停了,快停了,你格格我脖子快顶不住脑袋了。” “瞧格格说的什么话。”瑞香嘟着嘴道,她嫌弃这话不吉利呢。不过,听了宜绵抱怨,她还是抽出几根,华丽闪眼的却仍然留着,又给宜绵找了件镶了金线富丽华贵的衣服穿上。 秋蝶盯了瑞香,问道:“你今儿是怎么了?难道想要格格抢年侧福晋风头?这不是给格格惹祸?” 瑞香看宜绵也用好奇的眼神盯了她瞧,这才叹气,“是奴婢莽撞了,格格勿怪。奴婢就是听了年侧福晋的丫鬟说格格相貌不过寻常,比起年侧福晋远远不如,心中不忿,才想让格格跟年侧福晋比上一比。”其实不止这些,还有更难听的,比如说格格也就仗着一张脸才引了四阿哥宠爱,年侧福晋一进府,四阿哥便再瞧不上格格,以后格格别想伺候四阿哥。这些话瑞香不敢说,就怕惹宜绵伤心,毕竟四阿哥是许久未过来了。 宜绵摸摸瑞香的脑袋,安慰道:“不如便不如。你格格取胜靠的不是相貌,而是性格。” 瑞香急得直跺脚,“格格还有心思说笑呢。这年侧福晋啊,就不是个省油的灯,您得当心她些。” “知道了,知道了,你啊,就放宽心,你格格我啊,可不是任人欺负的。”宜绵答道。虽然这么说,不够该避风头的时候也要避,今日是年氏的主场,她若是穿的太过花枝招展便是宣战了,宜绵换了件朴素的衣裳,又取下太亮眼的头饰。因换衣服的耽搁,她便到的最晚,不过年氏还未到,给那拉氏和李氏请了安,宜绵便在自己惯坐的绣墩上坐下,等着年氏登场。 家世好,相貌好,又有才情,年氏是骄傲的,她的出场也显示了她的骄傲,她穿的并不是旗装,而是汉服,长长的礼服拖到地上,金色丝线闪光,大朵大朵艳丽的牡丹花绽放得热烈,紫金海棠步摇随着她缓缓的步伐摇曳,若皎月一般的脸盘上贴了一朵莲花金钿,显得妖艳又神秘。年氏柔柔跪下,声音柔弱而清雅,“年氏请福晋安。” 那拉氏一瞬间也被年氏这华丽的出场镇住,待年氏行过礼才反应过来,立刻上前将她扶起,“年妹妹不必多礼。” “谢福晋。”年氏柔柔道,然后转过身子对李氏福身行礼。她跟李氏身份一样,只是李氏先进门,她初来乍到,要表示恭敬。 之后,便是宜绵等给她行礼。 宋氏武氏那里,她只淡淡说一句,“不必多礼。”便将人扶起。 轮到宜绵这里,她却不叫起,而是提了声道:“你便是耿氏?” “年侧福晋安,我正是耿氏。”宜绵朗声道。 “请起吧。以前在府外便听过耿姐姐的声名,以后还望耿姐姐多指教。” 虽说指教,可是她神色中的倨傲却说明她并不将宜绵放在眼里。 “侧福晋抬举了。”宜绵的回答简单而平静。 宜绵之后,是钮钴禄氏对年氏行礼。 年氏也不立刻叫钮钴禄氏起,“听说钮钴禄格格弹琴下棋都是极厉害的,正好这两桩我甚是喜欢,以后还要跟钮钴禄姐姐多讨教。” “侧福晋过奖了,我不过雕虫小技,比不得侧福晋。”钮钴禄氏轻声道。口中虽这样说,钮钴禄氏心中却不这样想。这两桩都是她唯二拿得出手四阿哥又看得上的,年氏这意思是向她挑衅?便是得罪年氏,她也不能退让,钮钴禄氏十分坚定。 年氏的下马威似乎温柔而没有杀伤力,可是所有人都知道她不是个好相与的人,若是她真出招,只怕十分狠厉。宜绵回去后,便让瑞香多盯着百合院。 “这年侧福晋柔柔弱弱的,也不知道四阿哥喜欢她什么,这都足足宿在她那里一个月了。”瑞香叹气。 “柔弱还不值得喜欢?”宜绵答道。 瑞香摇头,“若我是男人,便不喜欢那样的,话说重一点只怕就要吓到她,风大一点都能吹跑,这样的人多操心,还能好好呆着吗?” “可惜你不是男人。”宜绵回道。年氏大概便是在女人中没朋友,男人却个个爱得不行的那种人吧。她一来,后院所有的人都失宠了,也难怪丫鬟们看她都不顺眼。不过宜绵却不那么着急,四阿哥不可能一直宠着年氏,他不是那么长情的人。只是她也盼着四阿哥不去年氏那里之后,能多来她这里,有四阿哥的宠爱,她的日子才会好过。年氏华丽丽杀入,府中的风向立刻变了,下人们都去奉承她了,她这里冷落了许多,瑞香打探消息也不那么方便了。 第67章 与年氏对招 又是十五请安的日子,宜绵来到正院,她到的很早,除了武氏,别人都没来。宜绵跟福晋请了安,跟武氏问好,便坐下。 看宜绵悠闲坐下,那拉氏看了她一眼,笑道:“耿格格来得早,正好有件事要跟你说,昨日里年侧福晋跟我说,她的院子小了,想要挪到你的芍药院,她说的有理有据,我也不好推辞,还要耿格格亲自跟年侧福晋商讨了。” 你哪里是不好推辞,只怕你是求之不得吧,对专说漂亮话却不做好事的福晋,宜绵也是无语。心里意淫这将那拉氏模样的小人左右开弓各打了好几巴掌,宜绵才开口道:“多谢福晋提醒。” 一旁的武氏看了宜绵一眼又低下头,心中思量,对上身份更高更得宠的侧福晋,这个耿氏会如何应对?是主动避让,还是敢对上? “因伺候的人多,我的院子倒有些小,听说耿格格的院子不小,又有个小厨房,倒是和我心意,不知耿格格可愿割爱,与我换个院子?” 因早有准备,听到年氏这恬不知耻的话后,宜绵一点儿都不生气,而是冷静道:“侧福晋看得上我的院子,倒是我的荣幸,只是我在这院子住了六年,零零碎碎的东西堆得多,若是要挪院子,只怕太繁琐,还请侧福晋见谅。” “这不打紧,我派人帮耿格格搬便是。” 宜绵笑容满面,“可不敢劳动侧福晋,若是磕着碰着了便是我的不是了。” 年氏嘴角轻笑,又道:“耿格格不愿意?那真是可惜了。” 年氏这样云淡风轻,自然不是放弃了念头,后头还憋着招呢,所以宜绵见到四阿哥的时候,一点儿不意外,后院的女人,自己做不到的事,就耍了招让男人来做,跟小学生一样的幼稚。四阿哥曾经也因为福晋侧福晋的时候来她这里,倒也没有惩罚她,只是不知道这次年氏能不能棋高一着,让四阿哥降罪与她? 虽然带了几分看戏几分调侃的心思,但是宜绵心中其实是紧张的,年氏跟那拉氏和李氏不同的地方在于,她有个做四阿哥左膀右臂的哥哥,这不仅是后宅的事,还牵涉到四阿哥的大计,四阿哥对她的下限肯定更低。 四阿哥挑眉看了一眼在一旁发呆的宜绵,冷声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伺候。” 宜绵连忙将思绪抛开,给四阿哥脱鞋擦汗,又捶背。经过几年的调.教,她捶背的技艺已经有了进步,四阿哥也不嫌弃,只是宜绵力气小,不能长久伺候着,一般捶个十几二十分钟便自动停了。 “你不愿换院子?”四阿哥的声音从前头传来。 宜绵手上动作停了一下,这不是废话吗,谁的家住的好好的,愿意给别人?而且年氏想换就换,她的脸面何存?四阿哥问的轻巧,宜绵心中火起,狠狠捶了四阿哥的肩胛骨几通,他常年低着头看书,这块有些毛病,用力捶便会很痛。看四阿哥小斗了一下,宜绵可是小爽了一下。 一边捶着背,宜绵一边缓缓道:“不是我不愿意换,而是这院子里我住了六年,里面又有爷赏赐给我的厨房和敞轩,我舍不得换。再者,我这院子虽面积大,但是两间屋子做了厨房,两件屋子做了敞轩,能住下的人不多。侧福晋本就是因伺候的人太多住不下才要换院子,换到我这里,就是越换越挤了。” 四阿哥点点头,也没再说话,宜绵又默默捶了几分钟,便停了手,拿出自己给四阿哥做的荷包给四阿哥点评,顺顺找找虐。 四阿哥看了果然没好话,“怪模怪样,鹿不像鹿,马不像马,你绣得这是什么?” “这个就叫四不像,鹿的角,马的脸,牛的蹄,驴子的尾巴,是不是很神气?龙也好,麒麟也好,都是许多动物混在一起的,都是祥瑞,这个四不像也是很多动物凑在一起,也是厉害的动物。” 四阿哥不置可否,不过在床上的时候,没有轻饶宜绵,“小东西,还敢报复爷。” 这是就她捶他肩胛骨的事算账呢,宜绵连忙讨饶,只是四阿哥越听那断断续续的求饶声,越是兴奋,一直摆弄到自己身体疲软才罢手,而宜绵早已经晕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时,四阿哥自然已经走了。 瑞香凑在宜绵耳边道:“年侧福晋的丫鬟怜花一大清早就在院子外候着,接了出院子的四阿哥去百合院,瞧见奴婢看她,还挑衅地看了奴婢一眼。” “这丫鬟倒是起得早,你怎么也那么早起了?” 看宜绵只关心些细枝末叶的事,瑞香很是不满,“格格啊,您怎么不关心些正事?这年侧福晋什么心思,她派人将四阿哥接去,是想要做什么呢?” 宜绵笑道:“做什么?她必定是以为四阿哥说通了我搬院子,想大清早就搬了,也好找个好彩头,只是你格格我在四阿哥这里也有几分薄面,只能让她打的算盘落空了。” “四阿哥同意格格不搬了?” 宜绵得意地点头。 瑞香双手合十,欢喜道:“菩萨保佑,没让那坏心的人得逞就好。四阿哥心里念着格格,以后她们必不敢随意拿捏格格。” 宜绵听了也十分赞同。年氏换院子是假,测试她在四阿哥心中的分量,在府里扬威是真。她挑了自己做踏板,必定是听说了她得宠的名声,想着正好踩了她扬名。不过四阿哥并不如她以为的爱她,并未按她剧本走,想必年氏现在一定十分失望吧。不知道她是越挫越勇继续来撩拨她,还是换个软一点的柿子捏一捏? 按说,在她这里吃了亏,一般人会知难而退,不过有些人左性,越是难啃的骨头,越是要拿下。就不知道年氏是何性情了。不过再来挑战她,宜绵也是不怕的。一是四阿哥心中还是有她一点地位,能容她说几句话,二呢,年羹尧现在官职还小,跟四阿哥交情也浅,只怕还要几年才跟四阿哥勾搭上。她得抓住机会,尽快竖起年氏对她的忌惮,那样等她哥哥成了气候,年氏也不敢轻易招惹她了。 宜绵竖起小拳头,年侧福晋,不要怪我来招惹你了,我一般是求和的,只是你太麻烦,不想将你斗败几次,以后我难安。 宜绵吩咐瑞香,“府里别的地方你先别管,专心盯着百合院,她刚过来,人事比较疏散,打探消息也容易,你打听一下她爱吃什么。据说她身体不是很好,你看看她饮食有什么禁忌,身体状况到底如何。” “格格,你不会想对年侧福晋下毒吧?”瑞香惊呼。 “要是我想,你敢吗?”宜绵看着瑞香,认真道。 瑞香毫不迟疑答道:“只要是格格想做的,奴婢都敢。” 宜绵拍拍瑞香的肩膀,“好丫鬟,不过现在还不到害人的程度,我就是想给她个小教训,让她对我忌惮。” “格格放心,我一定好生盯着。” 百合院中,四阿哥跟年氏一起用过早膳,然后便道:“芍药院房屋不多,你人多,也是住不下。你先委屈几日,我让尤安将你的院子扩建。” 年氏连连摆手,柔弱中带着着急:“爷真是折煞妾,百合院景色好,妾再喜欢不过,丫鬟们没地方住,挤一挤便是。妾刚嫁来,不知事,纵容了她们,倒是惹恼了府里的姐姐,妾心里难安,求爷不要再提院子的事了。” 年氏并不在京中长大,穿衣打扮说话行事像个汉人女子,连脚都裹了点,虽不是三寸金莲,但是比寻常人小得多,说话娇声娇气,口里称“妾”,这做派四阿哥一开始不是很适应,只是过了几日,便觉得别有一番风情,听多了能让人骨头酥。 现在他看年氏着急了,便道:“耿氏心大,并不会计较,你跟她说一声便是。”至于丫鬟们的事,四阿哥心中原是有些恼怒的,堂堂的皇子府都要嫌三嫌四,这些个丫鬟难道是金子做的不成,只是他看年氏已经意识到了,也就不言说,心中只想着,这些丫鬟若是再作妖,他便将人全换成内务府的人。 因提换院子的事是年氏丫鬟怜花跟四阿哥说的,年氏又软弱,四阿哥便当年氏管不住丫鬟,什么都是丫鬟的主张。 四阿哥用过饭,便去了书房,这边年氏也关了院门,对怜花道:“原先在府外听到她受宠,我只当个笑话,以为她是个蠢笨的,被那拉氏随意摆弄着,现在看,倒是小瞧了她,能惹得那拉氏忌惮要毁她名声,她还是有几分能耐的。你挑几样不值钱的东西,待会儿我去请罪。”“请罪”两字,年氏是咬着牙说的,显然是十分不甘心的,只是四阿哥提了一句,她不敢违抗罢了。 “奴婢这就去。”怜花点着头道。 宜绵看着年氏的丫鬟拿着布料子来拜访,心中嘀咕,这是闹哪出?不过不管闹哪出,年氏比她身份高,先行礼总是不错的。 年氏扶起她,道:“耿姐姐真是折煞我了,你比我先进门,以后就别讲究这些虚礼了。” 宜绵只简单道:“礼不可废。”然后便扬着笑看着年氏。 年氏被宜绵看着,客套的话也说不出口,只捂着帕子笑道:“姐姐肤色白皙,我屋子里正好有几匹布料子,颜色清雅,最是适合姐姐,还望姐姐不要嫌弃。” “多谢侧福晋赏赐。” 年氏脸上笑容掩去,露出落寞的神情,“姐姐不愿多说话,只怕还怪着我呢。” 宜绵还未说话,年氏的丫鬟怜花立刻跪下,“请耿格格别怪我们主子,换院子的事都是奴婢的主意,奴婢们人多,住得有些拥挤,才撺掇了主子换院子,主子好性子,被奴婢们哄得同意了,耿格格若是不高兴,罚了奴婢便是,千万别怪罪我们主子。我们主子心善又心软,只想跟耿格格们姐姐妹妹好生处着,如今因奴婢的事生了间隙,心中不安得很,一大早便催着奴婢千挑万选了适合耿格格的东西来赔罪。” 宜绵愣了好几秒,被秋蝶不着痕迹地拉了拉衣袖才反应过来,连忙将怜花扶起,软着声音道:“你快起,我谁都没怪罪呢,这不是没换院子吗,你们人多住不开,提一提换院子的事算得什么错?只是我这院子虽大,屋子却不多,你看,进院子的两间耳房被四阿哥设计成了敞轩,靠着墙的两间耳房被改成了厨房,正经能住人的屋子是不是不多?” 怜花低了头羞愧道:“奴婢们初来乍到,并不知晓情况,只是听人说芍药院大一些,才想着换到芍药院。请耿格格勿怪。” “不知者无罪,我不放心上,你们也别放心上。” 年氏开口道:“听耿姐姐这样说,我就放心了,耿姐姐长得和善,我见了就亲近,只盼着耿姐姐莫因这事恼了我。” 宜绵连忙道:“不恼不恼,亲近还来不及呢。” 好容易送走了年氏,宜绵真想吐一吐,秋蝶看着她捂着胸口难受的样子,不厚道地笑了又笑。宜绵恼怒瞪了她一眼,秋蝶这才讨饶道:“格格别气,我就是看年侧福晋可乐,才忍不住作弄格格。” “她可乐,你作弄我什么?” 秋蝶笑道:“我看格格被年侧福晋作弄得不行,便坏心眼想着也作弄一下格格。我长这么大,也是见了好些个人的,年侧福晋这样的,却是第一次见。这明明是她做得不对,还要主子来赔礼道歉,真个能耐。若不是怜花请罪前我眼神亮,看见她扫了怜花一眼,我还真当年侧福晋是个和善的主子,管不住丫鬟,被丫鬟糊弄着呢。我看年侧福晋这一招实在高,装出柔弱的样子,出了什么事都推到丫鬟头上,她总是柔弱无辜的。虽我们不信,四阿哥必然是信的。男人们一定以为柔弱的女人,是心善无害的。” 宜绵赞叹看了秋蝶,“你倒是看得透。她这般做派,聪明是聪明,就是我一时受不住。府里的福晋侧福晋和格格们,虽说都不是个个好相与,但是都是坦荡荡的,李侧福晋的恶,便明白白显在脸上,便是福晋这样口甜心苦的人,害了你之后也不用你再去安慰她。她这样的,我真受不住。” 秋蝶笑道:“受不住也得受着呢,格格还要与她长长久久处着呢。” 宜绵叹气,“你说得对,受不住也得受,若是能轻松应付她了,我也算长进了。”最起码得个百花奖最佳女主角是轻而易举的,说不得奥斯卡都能得。 芙蓉院里,核桃将年侧福晋拿了东西去芍药院的事跟钮钴禄氏禀报了,又猜测道:“过了这么久没见动静,只怕换院子的事不了了之了。年侧福晋又提了东西过来,莫不是来赔罪的?” 钮钴禄氏点头,“只怕是了。” 核桃忍不住赞叹道:“这耿格格到真能耐,对上侧福晋福晋都甚少吃亏的。有四阿哥护着,便是身份低,也不怕了。” 她说完,钮钴禄氏也露出赞同的神色。 第68章 李氏对上年氏 府里的下人最是会见风使舵,年氏换院子的事情没落成,宜绵这里的待遇立刻便恢复了,大厨房亲自派了小太监给她提膳,还赠送了一道翡翠白玉汤,浆洗的衣服,拿去针线房做的针线,又都迅速而质好。这些事情虽然小,但是凑在一起便能影响生活质量,也影响心情。怪不得有人喜欢踩别人头上扬名呢,简单一个招式,让下人看到谁厉害,若是得胜了立刻便有好待遇。若是输了,待遇也不见得会差,反正年氏的身份高,又有银子,府里的下人是不会怠慢她的,何况四阿哥常去她那呢。 那日年氏提了东西过来恶心了她之后,倒是安静了许多,像是偃旗息鼓了,不过宜绵这里却策划着怎么回击。瑞香探听了年氏的日常,早起,不管四阿哥在不在她睡,都差不多跟四阿哥的点起床,这点跟福晋一样;晚睡,通常亥正(晚上十点)才睡,当然四阿哥过去的时候便按四阿哥的作息,当时四阿哥没去的时候,她一般都睡得晚,屋子里还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似乎是在练琴什么的。宜绵有时候晚上八点才睡,都被当做夜猫子,年氏这样闺阁中的女子,十点才睡的,在古代真是少见又少见。 除了早起晚睡的作息,年氏别的事也挺有特色。她几乎每天都喝药,她是侧福晋,分例里便可以有一个小厨房,她入府第二天尤安便过去搭小厨房了,好了之后这小厨房便没熄过火,一天二十四小时,不是熬药就是温药,年氏是把药当水喝的人。 “是药三分毒,她喝这么多,这么一点儿不顾及?”秋蝶咋舌。 瑞香答道:“你问我我也不知。年侧福晋就是个怪人,她的想法寻常人可猜不到。” “你可探听到她有什么病?” 瑞香道:“春天飘柳絮的时候会过敏,据说吸多了会昏迷不醒。别的,还不知道。” 秋蝶好奇问道:“这么隐秘的事,你怎知道?” 瑞香立刻回道:“那个怜花跑去跟吩咐管花木的太监将四阿哥府里的杨树柳树都砍了,说是剩下一颗都会害了侧福晋的命,管花木的太监不敢耽搁,直接回禀了福晋,福晋又跟四阿哥说了,四阿哥当下就命人就杨柳都清除了,所以这事府里的人都知道了。” 秋蝶摇头,“她这样大张旗鼓,也不怕别人拿了这个害她,别的不用做,只在她面前撒一把柳絮便行。” “这事真真假假的,谁也不知,她在我们芍药院要不到脸面,便拿府里的杨柳出气,如今可算如愿了,想必个个都知道她得宠了。” 秋蝶还是不解,四阿哥都天天去你院子里,还不够宠爱你啊,非得做出什么事啊? 她不解,宜绵倒是能理解,年氏只怕是个不甘寂寞的人,她喜欢别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喜欢万众瞩目,这样的人最适合当明星了。可惜古代没个娱乐圈任她发展。虽然对年氏有诸多腹诽,但是宜绵知道,自己不该小瞧她,就像李氏用她的冲动易怒来掩饰心机,年氏只怕是用她的高调来掩藏她的城府。越是不小瞧,越要趁着她根基未稳将她压制一回。 宜绵正想着事,瑞香突然看了她道:“格格不是要给年侧福晋个教训,这个怜花,跟四阿哥府格格不入的,不如送她回年府,格格看如何?” 秋蝶也连连点头,“她都在格格面前请罪撺掇了主子,送她走想必四阿哥也是赞同的。” 宜绵拍掌,“大善大善。” “只是要如何才能送她离开四阿哥府呢?”秋蝶又问道。 宜绵道:“这事不急,年侧福晋这样肆无顾忌,只怕惹恼了李侧福晋,等她们两个过过招再说。” 宜绵这猜测挺靠谱,年氏一进府李氏就憋了一肚子气,同样是福晋,只是她被赐进四阿哥府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大动静,那时候四阿哥还在宫中,可没有锣鼓和花轿接皇子侧福晋进宫的规矩,不过是摆了一桌宴席,四阿哥几个毛头兄弟过来喝了几杯水酒,再没有别人。年氏进府时就闹得动静大,哪里知道进府之后,她的动静更大,霸占了四阿哥一个月不说,又是换院子又是砍树的,生怕府里不知道有她这个能人。一向对宜绵没什么好感的李氏听说年氏在芍药院吃瘪,也是开心了好一会儿。只是府里的杨柳砍了,李氏就很不开心。她爱看杨柳垂条,特意在自己的院子里种了好几颗,四阿哥下令砍了整个府邸的杨柳,她院子里的自然也保不住,李氏气得撕了一条帕子。 “这个年氏这样目中无人,不给她点教训,倒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李氏恨声道,然后将铃儿喊了过来,“你去将宋格格叫来。” 铃儿为难道:“宋格格这两年闭门不出,也不见人……” “一个两个给我甩脸色,那宋氏要死不活的,算了算了,也别去惹晦气。你去把三阿哥抱来。” 怕一耽搁就要挨茶杯,铃儿飞快去了三阿哥那里,让三阿哥奶嬷嬷抱着他来到玫瑰院。弘时虚岁五岁,仍是调皮捣蛋的性子,不过四阿哥纵着他脾气,李氏也不愿多管教孩子,到让他越发胡闹了。 弘时虽然调皮,不过规矩是不差的,他一到玫瑰院便给李氏请安,“弘时给额娘请安。” 见了儿子,李氏脸上是真心的笑容,“弘时真乖,快些到额娘这里来。你今日都吃了什么?” 男孩儿大了便不愿缩在娘怀里了,弘时走到李氏旁边,却不挨着她,而是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两只脚一甩一甩,嘴里脆生道:“很多,数不过来。” 李氏笑着摸摸他脑袋,“额娘的懒阿哥啊。额娘让小厨房给你炸油糕,好不好?” “好,弘时就知道额娘叫儿子过来是有好事的。”弘时大笑道。油糕是重油炸的,吃进嘴里满嘴的油,一般人都不爱,嫌腻得慌,弘时口味却独特,最爱这种重油的东西,只是李氏怕他吃多了油长胖,不许他多吃,像今日这样主动让厨房给他做油糕更是绝无仅有,五岁的孩子不会考虑为什么,只知道能吃到的好吃的开心罢了。 因要现做,揉粉做型入油,要些时候,弘时等得不耐烦,在位子上动来动去,又跑下椅子要去院子里骑大马,李氏也不拦他,等叮叮咚咚的琴声从百合院传出,李氏连忙示意铃儿去将油糕拿来,又喊弘时进屋,“弘时,快洗手吃油糕。” “吃油糕了,吃油糕了。”弘时拍拍小太监的头让他停下,又被另一个太监抱下来,他跑进屋子,又坐到李氏旁边,嘴里欢喜道,“额娘,我最爱吃油糕。” 李氏笑着看他,任孩子发泄喜悦,等铃儿用小碟子装了油糕进门,李氏从她手里接过,将碟子亲自端给弘时,可是却只听“啪”地一声,碟子落在地上,碎成一片片,油糕也滚落了一地。到嘴的美梦就这样没了,原来还欢喜的弘时立刻大哭,“哇哇哇,我要吃油糕。” 李氏抱着他连声道:“弘时不哭,不哭,那琴声不吓人,额娘的弘时不哭。” 铃儿在一旁大声抱怨:“这年侧福晋天天弹琴,不仅吵得三阿哥晚上做噩梦,连白日里听到这声音都害怕,看他哭的这样可怜,奴婢真是心疼,主子,您可得跟年侧福晋好好说一说。便是再爱弄琴,也得分个时候。” 三阿哥的奶嬷嬷原先是发愣的,只是听了铃儿的话,立刻接道:“是啊,主子,您可得好生跟年侧福晋说一声,三阿哥连着好几日都做了噩梦呢。” 她们说话大声,屋外候着的太监自然听得一清二楚,相互看一眼,又低下头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 等到三阿哥晚上睡觉的时候,果然又哭了几次,隔日三阿哥被年氏琴声吓着了晚上做噩梦的消息便由陈福传到四阿哥的案头。 四阿哥看了面无表情,对苏培盛道:“三阿哥也五岁了,你去将二阿哥旁边的厢房收拾一下,顺便跟戴铎说一声,让他准备给三阿哥启蒙。” 苏培盛点头应是,心里叹道,李侧福晋这一招可不高明,不仅对年侧福晋没什么影响,反倒让主子不放心将孩子放在她身边,免得她再拿孩子陷害别人。 晚上,四阿哥便到李氏这里,亲自跟她说了三阿哥去前院启蒙的事。 李氏没想到自己精心做的局,确实这个结果,张了嘴愣愣道:“爷,三阿哥还小呢。” 四阿哥坚定道:“不小了,弘昀也是这个时候启蒙的,是我一直忽视了弘时,这时候才想到让他去外书房启蒙。” 四阿哥决心已定,自然容不得她再置疑,李氏紧捏着帕子低了头不言语。四阿哥看她这样子,也难得多说了一句,“你若是想他们,将他们接过来住一日也是可的。” 李氏摇着头道:“不了,孩子们读书是大事,我这做额娘难道还能耽误他们。只是弘时不在跟前,这院子便冷清,只盼着四阿哥若是得空,也偶尔来我这里看看,免得我一个人孤零零的。” 四阿哥没说话,李氏不甘心,想要说几句,尤其是年氏弹琴的事,只是“年”字在嘴边打了个转,到底也没说出口,跟着四阿哥沉默用过晚饭。到晚上,四阿哥难得宿在了李氏这里,又跟她道:“你若是嫌冷清,便给爷再生一个吧。”听到这个,李氏再多的不甘都没了,那些个妖妖艳艳的再得宠又如何,只有她生了四阿哥的子嗣,她在四阿哥心里是不同的。 李氏设计出年氏琴声吓了三阿哥的事,当日就传到各处,各个院子都拿着眼睛密切关注这后续,不少人幸灾乐祸等着年氏倒霉。等三阿哥被搬到前院的消息出来,许多人眼珠子都惊呆了。 秋蝶当下满脸诧异道:“难道在四阿哥眼里,三阿哥都比不得年侧福晋重要?” 宜绵摇头,若是年氏分量真这么重,她换院子的事情就成了,“只怕是四阿哥看透了李侧福晋的心思。” 秋蝶松了口气,“这就好,这就好,若是年侧福晋在四阿哥眼里这么重,以后我们可得离她远远的。三阿哥被吓着的事情只怕年侧福晋自己也是知道的,她这两日可还深更半夜弹琴了?” 瑞香回道:“昨日停了一晚上。想必她也是有些忐忑的吧,不过四阿哥这样维护她,想必明日又要弹起来了吧。” 秋蝶又问,“怜花那里可有进展了?” 瑞香摇头,“她虽然跋扈,可是一直呆在百合院,也拿她无法。” 秋蝶:“李侧福晋这回吃了个亏,只怕不甘心,不如借了她的手,将怜花送走?” 宜绵点头,“也好,不过我得先开头,免得被别人抢了功劳。” 秋蝶听了不免好奇看了宜绵一眼,格格一般都是与人交好的,这样主动得罪人倒是少见,只是她虽不知缘由,也不多问。 宜绵也不跟她解释,有些事没法解释,好在丫鬟们信任她,也不必多费口舌。 第69章 怜花 想要帮助人不容易,想要害人却不太难。宜绵去年氏拜访了一趟,送了上次从江南带过来的绣品,隔日年氏便派了怜花过来回礼。 “年主子知耿格格爱江南的绣品,特意让奴婢送了些过来。”怜花说着,将手上的绣品展开,百鸟投林的双面绣,又大又鲜亮,做个绣屏不知多好。果然年氏如宜绵所料的那样骄傲,丝毫不愿输于人,她昨日拿了精致的绣炕过去,她今日便回了更精致更值钱的绣屏。 “真是好看,这样精致的东西,也只侧福晋拿得出。有劳怜花姑娘了,我这里还有几只绢花,怜花姑娘若不是不嫌弃,不如拿回去戴一戴?”宜绵说完,秋蝶便进屋拿绢花。 宜绵这样赞叹,怜花见了很是自得,对于所谓的绢花虽心里瞧不上,却也给面子地说道:“多谢耿格格赏赐,奴婢就喜欢素净的绢花,倒是对珠宝的首饰不太爱。” “你喜欢便好。”宜绵笑道。 秋蝶很快拿出来绢花,笑着道:“这些绢花还是从京里的老铺子买的,很是逼真,这其中有朵绿色的桃花,与你头上的桃花簪很是相配,不如我替你插上?” 绢花用来固定在头上的花枝是铁丝扎成的,任何人见了铁丝往头上插都会下意识一躲,何况怜花也不是很瞧得上这绢花,哪里容得秋蝶往她头上戴,她不仅躲了,还伸手去拦秋蝶的手,秋蝶却要往她头上戴,拉扯间绢花落在地上,真丝捏成的花瓣儿和铁丝扎成的花枝摔得分离,秋蝶手里拿的别的绢花也洒落到地上。 怜花看了不免一愣,她不过是想躲了秋蝶往她头上乱戴花,如今将东西都弄到地上,可就有些失礼了,她正想说话赔罪,却听到秋蝶刺耳的叫声,“你为何要丢在地上?“ 秋蝶大喊了一声,又拿着帕子抹眼泪,一边哭着一边道:“你瞧不上这些绢花,辞了便是,何必都将它们打落在地上。这些都是格格从家中带过来,平日自己都舍不得戴,若不是敬重侧福晋,如何会赏给你?” “不过是几朵绢花,丢了便丢了,你这样子倒吓着人。”宜绵斥责了秋蝶,又对怜花道,“这丫鬟大惊小怪的,让你见怪了,我待会儿好好教训她,怜花姑娘先回,下次再好生招待你。” 看宜绵训斥了秋蝶,怜花也觉得无事,还替秋蝶求情,“秋蝶姐姐也无恶意,耿格格到不用责罚她,我先告辞了。” 秋蝶瞪了她一眼,“不用你假好心。” 怜花给宜绵一个无奈的眼神,似乎很是烦恼秋蝶不识趣的样子,宜绵对她笑笑,怜花便大咧咧走了。她走后,宜绵给秋蝶竖大拇指,好丫头,演技真不错,虽然事先预演了一遍,但是效果可没现在这么好。年氏是个自傲的,她的丫鬟也有几分高高在上,根本不把打落一个格格绢花的事放心上,想必回去也不会多做准备。 瑞香从外面进来,笑盈盈道:“芙蓉院刚探出个脑袋,只怕这事过一会儿整个府里都知晓了。格格,接下来怎么办?” 宜绵道:“等四阿哥过来,也等别人出招。” 隔日,怜花摔了李侧福晋茶盏的事情便传的到处都是。 晚上,四阿哥便道宜绵这里来了,深沉地看着她。 宜绵也不装傻,直言道:“四阿哥这样看我,可是因为怜花的事?” 四阿哥没说话,但是也没否认。 宜绵便继续道:“这事说来也不怪她,只是秋蝶想要讨好她,才主动往她头上戴绢花,只是她或是觉得绢花不好看,或是觉得与她头上首饰不搭,就将绢花打落。这绢花是我从耿府带来的,平日也还喜欢,秋蝶是个较真的,当下便哭了,所以府里传的沸沸扬扬的,以为怜花对我不恭敬。” “你自己以为?”四阿哥终于开了口。 宜绵缓缓道:“自然是有几分不恭敬的,我是个格格,她是奴婢,便是侧福晋的奴婢,我这里赏赐了东西,她难道不能受着?便是不喜欢,回去了再摘下便是,何必当场下我的面子?只是想想,我也不气了。这丫鬟不仅在我这里不恭敬,便是对了年侧福晋,只怕也有些拿大。侧福晋前些日子便过来跟我说,换院子并不是她本意,而是怜花撺掇的。侧福晋是个柔软性子,这丫鬟仗了主子性子好,没法没天的,只怕也不是第一日,我不过是个格格,她如何能恭敬?” 说了一大通,四阿哥还是没句话,宜绵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只能无趣停了口。怜花是年氏的丫鬟,不借着四阿哥的手,她是没法弄走的,如果四阿哥不把她的话当回事,宜绵也无法子了。 等二日宜绵起床后,瑞香便凑到她耳边道:“今天一大早怜花又在芍药院前等着,将四阿哥接到了百合院,早膳后四阿哥便发话,让她回年府。只怕明天就不用看到她了。” 秋蝶解气道:“真是不知死活,惹了这么多事还敢做这些没规没据的事,这四阿哥想去哪里,岂是她能安排的?” “四阿哥宿在别的地方,她也是一大早过去接人?”宜绵好奇问道。 瑞香笑道,“这奴婢便不知了,四阿哥这些日子只在格格这里和年侧福晋两处歇了。” 百合院里,怜花泪水涟涟跪在地上,“侧福晋,求求您跟四阿哥说一声,我以后再不敢了,您让我留在您身边伺候吧。只有奴婢最懂主子的心思,别的人如何有奴婢贴心?” 年氏轻轻柔柔道:“我如何能违抗四阿哥的命令?也是你不当心,都说耿氏是个不好惹的,你偏偏犯在她手上,隔日你又在李侧福晋府里那里摔了杯子,一连犯了两桩事,叫我如何周全你?” 怜花立刻道:“她们都是看您看重我,才下力气除了我,您可别上了她们的圈套。” 年氏叹口气,“我何尝不知?只是四阿哥开了口,便是圈套也只能钻了。好了,你别再说了,好生回府,就跟我额娘和哥哥们说,我一切都好,让她别担忧。” 怜花看年氏心意已决,不敢再说,只能收了眼泪,凄凄惨惨收拾了行囊,她一个丫鬟又有什么东西,年氏嫌她惹了麻烦,连银子都没赠,她只拿了几件衣裳几件首饰出院子,送行的只有一同从年府过来的惜月。 “人说出头的橼子先烂,果真不错,你平日不声不响,我嫌弃你是个笨拙的,却不想真正蠢笨的是我自己。在侧福晋身边,你好生照顾自己,她看着是个心软的,其实内里比谁都狠,你当心性命。我走了也好,虽然前程没了,至少保住了性命。”虽然这样说,怜花到底不甘心,她被陪嫁到四阿哥府,心里想的是以后能给四阿哥做侍妾,这辈子有个富贵,便是不嫁四阿哥,也得找个侍卫做正妻,如今刚到四阿哥两个月,便被赶了出去,回到府中只怕也没什么立足之处,只盼着能攀上大爷,做个侍妾安身了。 惜月看怜花满脸不甘,心里也叹气,她真是不希望怜花走的,有怜花在前头挡灾,她能好过很多,如今怜花走了,出头的便是她,侧福晋又是个不惜丫鬟的,只怕她日子过得要胆战心惊了。只是主子发了话,容不得她们丫鬟反驳,惜月安慰了怜花几句,又回了百合院。 “怜花走了?”年氏问道。 惜月低着头道:“回主子,刚走。” 年氏轻轻一笑,“你倒是比她聪明,以后我这里便仰仗你了。”什么侧福晋的,她听了便不太舒服,只是怜花那丫鬟一口一个,她还不好让她改口。惜月叫主子,听着便舒服多了。 “主子严重了,能够为主子效劳,是奴婢的福分。” 年氏看了惜月一眼,没说话。是不是福分,她也不管,只是这丫鬟是年家的家生丫鬟,几辈子人都在年府,定是不敢生出二心的,用起来自然比内务府的丫鬟太监放心。 芙蓉院里,核桃惋惜地对钮钴禄氏道:“早知道百合院这样容易击倒,我们也推一把了。听说年侧福晋整日跟四阿哥下棋弹琴,到让四阿哥不记得格格了。若是将她的丫鬟都去了,看她还有什么心思弹琴?” 钮钴禄氏看了核桃一眼没说话,耿氏和李氏不怕得罪年氏,她确是怕的,因为她唯二吸引四阿哥的东西已经没了,四阿哥不来她这里,她如何跟年氏斗?她扫了核桃一眼,严厉道:“你别给我惹祸,若是出了事,我也不能保你。” 核桃听了连忙缩了脖子不敢再说,自从菊花桂花相继死在芙蓉院,已经给了她很大的教训,知道这府里一着不慎便要死人,自然稳重了许多,也知道多用些脑。当初的事,她隐约也猜到,怕是桂花利用了她,只是桂花也死了,她也不敢多想,只将这事存在心里。 看核桃只怕害怕,钮钴禄氏也不多说,毕竟是从家中带来的丫鬟,便是不聪明,但是忠心却是不容怀疑的。她轻声道:“你去将那嬷嬷请来。” “奴婢这就去。”核桃连忙下去了。 “请嬷嬷过来,便是有一事要跟嬷嬷请教。”钮钴禄氏语气恭敬道。那嬷嬷虽然也是她奴才,但是她一直却当半个师傅的,那嬷嬷年纪大,身子也不是很好,钮钴禄氏平日并不让她在跟前伺候,而是在屋子里休养。虽不常见,但是钮钴禄氏却十分倚仗她,什么事自己拿不定主意,便叫来那嬷嬷参谋。 钮钴禄氏待她一片赤诚之心,那嬷嬷也感动,忙道:“格格有事吩咐便是。都是老奴身子不中用,不能时时伺候格格,心中惭愧。” “嬷嬷别这样说,您教我良多,我当您像长辈一般,孝敬些自是应该。”客套了几句,钮钴禄氏便将自己的苦恼说了,“如今府里的情形嬷嬷也知晓,年氏年轻貌美,才华横溢,与她想比,我便如野草一般,也怪不得四阿哥不过来。” 那嬷嬷安慰道:“格格别丧气,年侧福晋有年侧福晋的好,格格也有格格的好。” 钮钴禄氏看了那嬷嬷一眼,她实在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的。对了宜绵,她自觉家世好有才情有见识,四阿哥定是能瞧得上的,对了年氏,她却一点儿心里优势也没有了,年氏比她家世更好,才情也更好,更主要的是,年氏比她漂亮许多倍,年轻许多岁。 看钮钴禄氏的样子,那嬷嬷不觉也叹气,格格只怕被年侧福晋彻底打落了骄傲,这个样子,更是得不到四阿哥看重。她轻声道:“如今主要的便是生个孩子,有个小阿哥,格格就能稳当了。” 钮钴禄氏叹气,“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四阿哥不过来,如何能有孩子?再者,不仅是我,府里这么多年添孩子也少,只怕四阿哥让妾室怀孕有些困难。” 那嬷嬷突然道:“你这样一说,倒是提醒我了。四阿哥看着身子不差,为何子嗣不丰?莫不是早年不注意,内脏有损害?奴婢这里有一套对肾脏有利的按摩手法,格格不如学了,对四阿哥有利不说,也能让你尽快怀上孩子。” 也就是说,她怀疑四阿哥肾虚,想要通过按摩刺激四阿哥的□□,让耿氏早些怀上孩子。耿氏并不是黄花大闺女,自然也明白那嬷嬷未竟之意,她犹豫道:“可犯什么禁忌?若是让四阿哥知晓了,只怕不喜。” 那嬷嬷答道:“这手法甚是温和,并不对身体造成损害,而且也跟普通按摩说法,差别不大,只在太溪穴、涌泉穴几处与肾脏有关的穴位上多用些力气。” 这两处穴位都在脚上,给人按脚到底不如按肩按背体面,钮钴禄氏心里有些排斥,只是想到她无甚可吸引四阿哥的,按脚的活只怕盼来也不容易,也就狠了心,认真学了。 第70章 四阿哥的喜事 因怜花被送走,出来跟各个院子打交道的换成了叫惜月的丫鬟。听这名字,到也可知年氏多愁善感性子。惜月比怜花谦逊,也更聪明,跟别的院交往,表面上也算融洽。年氏那里,也安静了许多,不再半夜弹琴,心里头虽记恨宜绵和李氏将她丫鬟设计走,但是面上也并不露出,初一十五的时候甚是安分。 只是她便是再低调,有四阿哥常常过去,别人也恨不得咬她一口,特别是将脚底按摩学得差不多却不见四阿哥来实践的钮钴禄氏,看着百合院的目光都发红。只是再发红,她也无法子动年氏,只能盼着老天赏给她一些运道,让四阿哥过来。 许是她真有些运道的,十月十三颁金节,宫中发下圣旨,册封三阿哥胤祉为诚亲王,四阿哥胤禛为雍亲王,五阿哥胤祺为恒亲王。四阿哥被赐圆明园。这样大的喜事,让憋屈了好几年的四阿哥真正扬眉吐气了,高兴地恨不得大喊三声,只是他要维持自己稳重样子,便决定在后院雨露匀洒抒发喜悦。先去的自然是那拉氏那里。 四阿哥晋封亲王,她便是亲王福晋,走到哪里都有体面,那拉氏也喜得厉害,大笑着道:“恭喜爷,贺喜爷。” 四阿哥抿了茶,嘴角上翘,口里却淡定道:“算不得什么,兄弟们都晋封了,我居长,如今才晋封亲王,没什么值得恭贺的。” “虽说如此,到底封了亲王,也是值得庆贺的。”那拉氏仍然欢喜道。她只顾着开心,却没注意到四阿哥脸色不好。 四阿哥是个别扭性子,明明得意到不行,偏要是个谦逊话,福晋一时不慎,顺了他话头说出什么“虽说如此”的扫兴话,可不是将四阿哥彻底得罪了。四阿哥不爽快了还不好直接表现出来,毕竟是他自己要谦逊的,只是他却无心在那拉氏多呆半刻,勉强用了杯茶,他便告辞了,去了芍药院。 宜绵早从瑞香那里知道四阿哥晋封亲王和赏赐圆明园的事,可是她不动声色,等着四阿哥自己将这个好消息说出来。 四阿哥一边抿着茶,一边慢悠悠地道:“你原想在亭台上建敞轩,因亭子太小便是搁置了,只能用耳房改了,皇阿玛赏赐我一座园子,那里地方大,你若是还想要个敞轩,我便让人在里面建个大的。” 什么敞轩不敞轩的,自然不是重点,重点是四阿哥在炫耀他得了园子。宜绵对四阿哥装逼的性子无语,不过她可不会在他高兴的时候扫兴,她是识趣的小可爱。只听她语气轻快道:“皇上赏了爷园子?叫什么?在哪里?多大?”其实她也可以管康熙叫皇阿玛,只是她没见过康熙,康熙也不知道有她这个人,宜绵也就不厚着脸皮攀关系了。 四阿哥慢慢道:“皇阿玛亲自赐名圆明园,于畅春园之北。园子尚未全部完工,大小未定。如今建好的是后湖一带,有九岛,寓意九州,皇阿玛给这九州亲自命名,如九州清晏,镂月开云,天然图画,风雅又贴切,景色俱都甚佳。” 畅春园是康熙的避暑听政的皇家园林,太后也爱过去避避暑,很有政治地位,能召进去的皇子大臣都甚觉荣幸,四阿哥直接在旁边得了一座园林,可见深受皇恩,也怪不得他这么自得。其实不仅四阿哥自得,宜绵也很兴奋,刚建成的圆明园啊,她要是能进去一住,也算是死而无憾。如今四阿哥是需要人捧场的时候,宜绵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皇上亲自给园子和其中景致赐名,定会十分喜爱这园子,却将它赐予爷,可见爷在皇上心中地位不凡。若是能沾沾爷的光,入园一观,可就是我八辈子的造化。” 四阿哥嗤笑一声,“你倒是着急,爷都未入住。” 宜绵笑嘻嘻道:“我只听着镂月开云,天然图画这些名字,就心生敬仰,恨不得立刻见一见,不过爷都未住,福晋也未去过,我自然不着急,只是来日方长,爷可得许我小住一二。能住进皇上亲自督建的园子,我这辈子就功德圆满了。” 四阿哥心中点头,一个小格格能住进皇家园林,却是天大的造化,耿氏所言并不虚假。这让他想起一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因他受皇阿玛看重,他的妻妾自是比别人的妻妾有造化。 看着四阿哥翘起的嘴角,宜绵又巴拉巴拉说了一通对圆明园的景仰之心,虽然四阿哥未承诺什么,不过宜绵猜测以他的尿性,定是同意将他的后宅拉进圆明园一游。 在宜绵这里得了心里的满足,四阿哥的兴奋却也没退去,又去了李氏和年氏那里,只是李氏心思重,年氏维持着才女的风情,二人说的话均不如叽叽喳喳的耿氏得他心。四阿哥却也不失望,又去了宋氏那里。 他看宋氏气色甚差,体贴道:“你镇日闷在屋中也无趣,皇阿玛赏赐了一座园林,改日你便去那里散散心。” 宋氏垂了头,愁苦不散,“多谢爷关怀,只是我身子疲软,不愿出门,辜负爷的好心了。” 四阿哥听了不觉扫兴,青着脸道:“既如此,你好生歇息,爷改日再过来。”说完,甩着袖子走了。 宋氏的丫鬟白玉看四阿哥走得不回头,急道:“格格何必坏了四阿哥的好心情,惹四阿哥厌烦?” 宋氏用帕子擦着泪道,“孩子殇了,他不过悲伤片刻就放下,可怜我的二妞儿只在世上活了二十天,再无人惦记,额娘替你不值。” 白玉看了宋氏的样子,心中无奈又同情,殇了两个孩子,以后又不能生育,格格受了大打击,都有些魔障了,这辈子只怕都无法开怀了。伺候了宋氏七八年,宋氏平日待她也宽厚,白玉甚是忠心,不忍宋氏这样消磨自己,语重心长劝道:“格格的伤心我自知道,小格格殇了,我心中也痛不欲生,只是日后的时日还长,便是未小格格们有个人惦记,格格也要保重自个儿。” 宋氏哪里听得进去,她摇着头道:“保重了又有什么用,左不过苟延残喘罢了。我倒宁愿跟她们一起去了,好在下面团聚,只是枉死之人不得长生天召见,我若自尽,便见不到被长生天召走的孩子们。” 听了这话,白玉为宋氏淌了两滴泪,再说不出宽慰的话。 这边,四阿哥从茉莉院走出,在书房用过晚膳,便去了芙蓉院。武氏那里他也不想去了,免得坏了心情。 钮钴禄氏欢欢喜喜迎接了四阿哥,亲自给他脱鞋,再过一会儿便是安寝的时候,四阿哥这时过来,必是在她这里宿的,而且她也可以给四阿哥按摩脚。以前钮钴禄氏保持着才女的矜贵,这些伺候的事并不插手,今日她低下头,四阿哥倒是吃了一惊,不过他也不说话,任凭钮钴禄氏伺候着。若是钮钴禄氏继续弹琴,他还真有些不想呆了,因为比起年氏弹起琴时的赏心悦目,钮钴禄氏便有些不堪入目。 钮钴禄氏柔声道:“爷终日在外面为府里奔波,甚是劳累,奴婢跟嬷嬷学了些按摩脚的手法,给爷松松乏。爷看可好?” 四阿哥无所谓地点头,“可。” 原有些忐忑的钮钴禄氏立刻安心了,接过核桃带来的热水,亲自四阿哥脱了袜子,给他洗了脚,又轻轻按着。她学虽学了小半个月,但是学的用心,现在已经按得有模有样,四阿哥觉得浑身轻松了不少,不免闭着眼享受,钮钴禄氏看四阿哥不叫停,一直按了半个时辰,手脚酸痛也不管,直到听了四阿哥的鼾声才止。 她一停,四阿哥便醒了,看了她一眼,道:“天色不早了,歇息吧。”钮钴禄氏这个态度,是真把自己当伺候的下人了,跟耿氏那样随便按几下的并不同。只是,四阿哥也不觉得这样不妥当,他是主子,钮钴禄氏想法设法讨好他是正当,如他为了得到皇阿玛看重不也是掏空心思?府中的女人,各有各的手段,只是有些他看得上,有些他看不上。耿氏活泼知趣,年氏才情四溢,而且都有得天独厚的相貌,自是轻易得他喜爱,钮钴禄氏才情相貌一般,能独辟蹊径也算是聪明之人,倒是可以给些机会。 四阿哥这样高高在上的想法,若是宜绵听了,心里恨不得糊他一脸大便,手上也不敢有任何作为的。这个时代的主流思想,四阿哥天生贵渭的身份,几个女人伺候一个男人的现状,都注定了男性的种马。与其纠结不能改变的,不如多花些心思让自己生活的更好,譬如争取圆明园出游。譬如守住自己的小院子。 “今日让你们过来,为的是府中扩建之事。这府初建是按贝子爵位建的,因四阿哥封了亲王,府里规模便小了,四阿哥跟我商量,外书房不动,将后宅向右边扩建。年侧福晋身份高,却只在后院分得一个小院子,四阿哥的意思便是右边扩建的院子中,给年侧福晋选个大的。另外武氏、耿氏和钮钴禄氏三位格格的院子也有些小,我的意思是,你们三个院子并成两个,另一个跟着年侧福晋住进扩建的院子里,只不知你们三人谁愿意挪动一下?”那拉氏说完,特地看了宜绵一眼。 亲王格格和贝勒格格伺候的人也不一样,若是封爵的圣旨下来,也会有一批太监和丫鬟从内务府分派下来,到时宜绵等也会加两个伺候的人,扩建院子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反正就是好容易升官了,能讲究排场就要讲究排场。 芍药院在中间,若是扒了墙往将屋子往两边分,确实最省事,只是新进府的年侧福晋似乎对她隐隐有些敌意,宜绵自然不愿跟她做邻居。她低了头,当做没看到那拉氏的目光。 一向很少出声的武氏突然道:“我搬吧,我年岁大,住哪里都一样。” 那拉氏深深看了她一眼,才道:“我自不想惊动你这入府时间长的老人,只是你既然主动要求了,那就你挪动一下吧。年侧福晋、武氏、耿氏和钮钴禄氏,你们四人的院子要改动,暂时不好住人,正好圣上赏赐了圆明园,你们四人便去圆明园暂住,你们看可好?” 钮钴禄氏立刻答道:“自然好,听说圆明园中景致十分不错,多谢福晋爱护,让我们也能入园一观。” 那拉氏笑道:“圆明园却是极好的。我只住了几日便回了,未曾将所有景致都看完,你们这回倒是可以多住些时日。不知李侧福晋也愿跟着她们一起去住几日?这府中有我守着便是。” 那拉氏没提之前,李氏是极想过去一观的,只是那拉氏这样一说,她心中便提起警惕,断然回绝道:“多谢福晋想着我,只是三阿哥还小,离不得我,带着他来回跑又怕累着了孩子,我便不去了。” 三阿哥这称呼一出,便让那拉氏心中一痛,府中只两个男孩,排到三阿哥自然是将弘晖的排序还保留着,排序还在,孩子却不在,叫她听了如何不伤心?那拉氏深沉的目光看了李氏一眼,又扫过武氏一眼,便继续道:“既如此,你便留下吧。” 因要去圆明园久住,带去的东西自然不少,回了芍药院之后,宜绵便指挥人收拾东西,需要改动院子,屋子里内的东西都要打包封存,免得出现损毁。秋蝶和瑞香都是能干的,宜绵也只动动嘴皮子而已,而且秋蝶看着丫鬟们走动,又拿着东西,甚是杂乱,宜绵站这里似乎挺添乱,她便委婉道:“格格,这里杂乱,您不如去外头坐着,免得被冲撞了。”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嫌弃我碍事呢。”宜绵瞪了秋蝶一眼。 秋蝶也不害怕,讨好笑了两声。 宜绵出了院子,叫来马全,道:“你不是拜了尤安为干爷爷?你去问问你干爷爷,这屋子哪一间可以不动工,到时候把东西都封存在这间屋子里。” 马全弓着腰道:“尤爷爷瞧不上奴才,不愿做奴才干爷爷呢。不过问个事却是行的。格格等着,奴才这就去找他。” 看马全像兔子一样跑了,宜绵笑了笑,太监切了根,似乎长得也慢些,她初见马全不过十四五岁的相貌,过了六年,却也是十七八岁少年人的样子,白面无须,人也利索,很是讨喜。宜绵想了想,决定以后将情报工作的一部分交给马全,因为瑞香二十五岁便要出府嫁人,而太监却没出府一说,一辈子都要在皇宫各皇子府打转的。 宜绵不过想了一会儿事,马全便回来了,尤安跟在他后头,恭敬给宜绵请了安。外院的大太监,宜绵可不敢受他的礼,轻偏过身子,道:“劳烦尤公公了,还请你看看,若是这三间院子要改成两间,哪个屋子可不移动。” 尤安道:“请格格稍等,容奴才查看片刻。” 说完,他便前后左右走动了一番,又去了隔壁的芙蓉院和蔷薇院,过了一盏茶的时候才过来回禀,“奴才想着,格格这里能住人的屋子也不多,不如便不动,直将将旁边的蔷薇院打通,两院合成一院。芙蓉院那边,像右扩建一些。只是这是奴才拙见,还要回禀四阿哥。”虽然这样说,尤安已经将主意跟宜绵说了,自是是十分有把握的。这个院子好多东西是四阿哥费了心血的,若是拆了,多浪费,四阿哥只怕还不高兴,不如留着,像左打通,以这耿格格受宠的程度,一个人得两个院子也不过分。 宜绵听了也高兴,自己住惯了的屋子,能不动再好,她感激道:“多谢尤公公了。” 小院子要扩建,她还要去圆明园住了,宜绵的小心情可是要飞起来了。 第71章 入园 痛苦没人分担苦逼,但是喜悦没人分享也苦逼。嘚瑟的小心情没个人共享,也嘚瑟地不尽兴。太子虽然复立,但是已经不离事,大阿哥被拘禁,八阿哥拘禁,如今皇阿玛的皇子之中,最得宠的便是他了吧。三阿哥虽然也曾被赏赐园子,又主持编纂《古今图书集成》,但是四阿哥只当他是沽名钓誉却又行事乖张的跳梁小丑,不足为患。靠着告发兄弟得到的一时长久,岂能长久?他费尽心思,让皇阿玛相信他友爱兄弟敬重兄长,才是长久之路。而且,皇阿玛还对太子颇为忌惮,开始用他压制太子。他的恩宠只会更隆。 封妻荫子本就是人生至高追求,将荣宠跟妻妾共享更是人生乐事,对于宜绵的圆明园一行,四阿哥是欢迎之至的,跟园中的掌事嬷嬷交待好生接待,切勿怠慢,若不是他要主持修建圆明园其余工程,只怕会亲自等候诸人。 雍亲王府在北京城东北,圆明园坐落在北京西北郊,两地相隔颇远,宜绵大清早坐马车出发,到日薄西山才至目的的。这当然一方面是因为她们车马多行路缓慢,另一方面,也是两地不近所致。到达圆明园后,院中的掌事嬷嬷在九州清晏东边的花厅中给她们安排了膳食。简单用过饭菜,掌事便询问她们今日如何入住。 “现在天色不早,年侧福晋和几位格格奔波了一路,早些安置才是正经事,只是你们未来过,不知这院子格局,奴婢便简单介绍一下。九州清晏分西、中、冬三路,西路被四阿哥居住了,中路有三大殿,不适合居住人,东路被圣上赐名‘天地一家春’,房屋甚多,是专门给女子居住的,侧福晋和格格不如就在此择一合心意的屋子住下?”掌事嬷嬷慢慢道。 她虽被四阿哥交代切勿怠慢,但是因是从皇宫之中直接派代圆明园中,对着四阿哥尚且能恭敬,对了宜绵等人却免不了倨傲。只听她说完,便淡淡扫了众人一眼,似乎并不觉得有人会不赞同她的话。 不想,年氏却轻轻柔柔道:“多谢嬷嬷指点,只是我听说,这圆明园中,不止一座院子,便是这后湖一片,便有九岛,不知别的岛我等可能居住?” 想不到这么快便碰到了一个唱反调的,还是这样娇弱的美人,掌事嬷嬷愣了片刻,才道:“这……四阿哥并未说不能,只是不知侧福晋要住别处,奴婢并未派人好生收拾,倒是这‘天地一家春’的所有屋子都扫尘挂账,立时便能住人的。” 掌事嬷嬷本以为她话说到这份上,年氏该不会再生出别的心思,只是年氏却不如她想的安分守己,而是轻笑道:“嬷嬷放心,我带的丫鬟是尽够的,嬷嬷只需派人指个地方,我的丫鬟自会收拾妥当了。” 若是在宫中,这样喜出风头的,只怕早被吞的骨头都不剩了,便是她这有品级的嬷嬷也可凭宫规给她一顿排头。只是现在不在宫中,掌事嬷嬷无法,只得将心里的不耐压下,提了声问道:“那不知侧福晋看上了何处?” 年氏轻轻道:“听说有个‘天然图画’,听着便是好风景,不知我住这里可是方便?若是不便,‘镂月开云’也是不错的。这两处离九州清晏也近,嬷嬷安排起事来也方便。” 看年氏对这里的建筑信口说来,怕是看过图纸。能给她图纸的,自然只有四阿哥,这年侧福晋受宠的传言怕是不虚的,说来也是,也只有那些个受宠的,才敢出风头。想到这,掌事嬷嬷倒是恭敬了些,“这两处都无人,住哪里随侧福晋心意。” “那便住‘天然图画’吧。”年氏笑着道。 “奴婢知晓了,这就派人送侧福晋过去。”掌事嬷嬷说完,又看了宜绵几个,“不知几个格格可要住在别处?” 看武氏和钮钴禄氏并不说话,宜绵笑盈盈道:“请问嬷嬷,不知我住杏花春馆可方便?” 掌事嬷嬷深看了一眼宜绵一眼,又是个得宠又骨头轻的,不过有一也不怕二了,她自然不会再阻拦,“自是方便。剩下两位格格可有看重的地方?” 能挑一处不同的地方住,既能看到不同的景,又显出宠爱,钮钴禄氏心中也是极想的,反正有年氏和更是是在前,也不会有人说她什么,只是她对圆明园中景致一无所知,若是请教这嬷嬷只怕会被看轻,钮钴禄氏无得法子,只能道:“这里很是宽敞,我就住在此处了。” 武氏一贯是守规矩的,又对这高高在上的掌事嬷嬷颇为忌惮,哪里会做出别的选择,她轻声道:“随嬷嬷安排。”然后便低了眉不言语。 若是在宫中见到武氏这样的,掌事嬷嬷心中还赞她识情知趣,只是这番见识下来,她便知武氏在府里只怕过得憋屈,对她也轻慢了些。 一番入住,就让掌事嬷嬷决定了对待宜绵四人的态度。 宜绵这里,她派了两个丫鬟两个太监帮忙收拾院子。杏花春馆在后湖西北角,离九州清晏甚远,之所以选在这处,是因为宜绵知道这里有大片空地。原先她额娘便说,若是她在府中无趣,便养娃,无娃便种花种草养猫养狗,让自己有个寄托。这些年在府里她也慢慢建构着自己的小日子,不至于无趣,却有些寂寥之感。娃儿不来,她便想着种种花修身养性一番,也让心灵沉淀一下。而且,她还可以借着花儿未开的借口,赖在圆明园。 她的打算没跟丫鬟们交待,秋蝶等瞧见这里低矮的几排屋子,很是有些失落,住园林来了,为什么住的地方比府中还差?虽然心中有落差,秋蝶等却不敢说出口,免得坏了宜绵兴致。她们跟着院子里的下人一起,利落收拾起院子。除了马全和刘三被宜绵放在府中盯着动静,其余的人都过来了,包括两个身子壮实的媳妇子和灶上的刘大姑和秋雨,人多收拾的很是迅速,不过一盏茶时候便将宜绵的卧室铺了床挂了帐。 宜绵站在夜色中看丫鬟们忙进忙出,有种搬新家的喜悦感,连呼吸的空气都觉得比府里要清新自由。不行,她要赖在这里至少一年,宜绵在心中打定主意。 秋蝶将卧室收拾好之后,便过来道:“奔波了一日,格格怕是累了,您先躺着,这里有我盯着便是。” 宜绵还想在外头呆一会儿,不过如今是十一月份了,外面又有寒风,秋蝶怕她冻着了,劝了她进屋。反正来日方长,宜绵也就听了秋蝶的话,进得屋去。 秋蝶是个有条理的丫鬟,安排瑞香去陪着宜绵,指挥剩余几人将住的地方都收拾出来后,便吩咐人去打热水洗漱,带过来的行囊都等以后慢慢收捡。 躺在床上宜绵一时也睡不着,便拿眼四处瞅,不愧是皇家的院里,虽然她的屋子外表看着简朴,没有琉璃瓦,没有雕梁画栋,而且屋檐也没有高高飞起,而是简单的黑屋白墙,像民居,想来是为了迎合这里的氛围。但是屋内,却是一般民居比不得的,大梁高顶,刷桐油,雕祥云,窗扉大而宽,想来屋内很亮堂,屋子足足有她原先卧室的两个大。因不预备着现在就有人入住,这屋子里只简单用屏风隔成两半,前面放了一张案几,几把椅子,后面便是宜绵现在住的卧室,一张床,一个木柜和一个梳妆台,另外有几把别致的斑竹木墩,除此再没别物。天黑,只将床铺好了,别处并没有理会,便是首饰盒子也只简单放在梳妆台上。 反正也睡不着,宜绵便跟瑞香商量着怎么装饰下院子。 瑞香笑道:“两边的墙上光秃秃的,该挂些字画。另外,屋内没有花儿草儿,也干涩,总该摆上几盘花草。别的,奴婢就没主意了。” 她岂是没主意,只是让宜绵说过尽兴而已。 “这窗户边框雕着兰花,看着典雅,但是糊的窗纸却一般,该是好生换一换的。屏风那里也得挂个珠帘,另外屋内空荡荡的,香炉、冰盘、博古架都是要摆上的。 字画和花草都是容易得的,但是换窗纸、挂珠帘,却是大动静,而且香炉都器具也要从院子里的嬷嬷拿来,瑞香听了宜绵的想法,面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她小心道:“格格,咱们又不久住,何必如此麻烦?” 宜绵笑道:“怎么不长住,自是要住一年的。想来你是怕太麻烦,让院子里的嬷嬷厌烦。只是四阿哥如今心情好的,莫说简单装饰一下屋子,我便是提了要求要将这屋子改了重建,他都许的。” 瑞香连忙道:“是奴婢见识浅了。”格格便是格格,比她这个丫鬟要有底气,也看得透。 “你不是见识浅,你是被那掌事嬷嬷的派头吓住了,想着她是皇宫里出来的,便不敢放肆。可是你别瞧着她现在趾高气扬,过得两日,她是要毕恭毕敬的。”宜绵继续道。内务府的人,总是端了派头,特别是从宫中出来的,自以为高人一等,但是宜绵对她们可没有畏惧之心,等以后四阿哥登了基,这些个高高在上的嬷嬷们,全得对雍亲王府的人弯下腰来。就算现在四阿哥没做皇上,也容不得这掌事嬷嬷在她们面前摆派头。她既然被下派到圆明园,哪里能再回宫中,她现在便是四阿哥家奴了,讨好四阿哥以及他的妻妾们,才有她的出路。若不然,随时都能被换下来。康熙既然将院子赐下来了,还能惦记着院子里的下人不成? 宜绵将道理简单跟瑞香说了几句,瑞香也连连点头。 隔日用过早饭,掌事嬷嬷便过来,问宜绵昨日睡的如何。昨晚上睡得不好,宜绵正在补回笼觉,便有瑞香和秋蝶两个应付这嬷嬷。 秋蝶恭敬而谨慎地道:“多谢嬷嬷关心,我们初来此地,有些不适应,当半夜才睡去,怕面容憔悴见了四阿哥不体面,正在屋中补眠。” 掌事嬷嬷没说话,只是神色上有异,顿了片刻,她又问道:“这屋子原不预备住人,所以甚是简陋,不知道格格这里可缺什么?” 昨晚上探讨了这问题,瑞香甚是清楚,便抢先秋蝶开口。因受了宜绵影响,她对这嬷嬷并不如秋蝶恭敬,而是大方道:“木柜、字画、珠帘、香炉、绣蹲等物都是缺的,若是有窗纸、花草以及别的摆件,那就更好了。” 不过是一个格格的丫鬟,在她面前也这敢抬头挺胸,掌事嬷嬷自然不喜,尤其是想到宫中的宫女在她面前不敢动弹的样子。她抬了脖子冷淡道:“格格要的这些虽平常,库房里也有,只是这事奴婢做不得主,总是要回过四阿哥才好。” 瑞香笑道:“自是要问过四阿哥,嬷嬷不必担忧,我们格格并不着急。” 掌事嬷嬷听了气得倒仰,她哪里担忧了? 掌事嬷嬷走了,秋蝶瞪了瑞香一眼,“这个死妮子,做什么要撩拨她?” 瑞香回道:“我就是看不惯她的样子,听说格格在补眠,她那样子好似格格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 “便是如此,你也不该得罪她,若是她在四阿哥那里乱说话,不说我们,便是格格也够喝一壶的。” 瑞香却甚是自信,“放心吧,年侧福晋那里只怕更过分,她便是告状,也告不过来。” 秋蝶好奇看了瑞香一眼,“你如何知道?” 瑞香笑道:“刚提膳的时候,我碰到了年侧福晋的丫鬟惜云,她原是针线房的丫鬟,跟我也算熟识,我看她脸色不好便多问了一句,她便说年侧福晋嫌弃屋子里的东西粗鄙,除了床,别的都让搬出去了,她们忙到半夜才睡。” 这可真是大手笔了,确实更过分了,秋蝶点点头,又道:“虽说你跟惜云以前要好,可是也要记住秋月的教训。” “放心吧,秋蝶姐姐,我都明白。不是伺候一个主子的,便是以前再要好,都是防着的。”瑞香道。秋月被以前的好姐妹梅花弄得丢了碧玉簪给宜绵惹祸,芍药院一直引以为戒。 天然图画里,掌事嬷嬷听惜月要去库房亲自选东西,黑着面,冷着声道:“奴婢做不得主,姑娘容我回禀四阿哥。” 惜云:“这样大的事,嬷嬷做不得主也是正常。这是我们格格给嬷嬷赏赐的,还望嬷嬷不嫌弃。”说着,递给掌事嬷嬷一只五福簪。 这簪子是好簪,只是掌事嬷嬷却不领情,心不甘情不愿接过了簪子,走时脸色更黑上一层,在她心中,便是年氏亲自赏她簪子都不够格,由个小丫鬟代赏,更是侮辱了她。只是年氏在屋里喝苦药,根本不想见人,更没心思亲自赏她东西。 第72章 杏花村 “年侧福晋和耿格格都自己选了地方住下,并未住在九州清晏。年侧福晋住在天然图画,昨晚上将屋子里的东西都搬到别处,今早上又跟奴婢说想自去库房选家具,耿格格住在杏花春馆,也说要选几样器具。武格格和钮钴禄格格都住在九州清晏,并未说要什么。”掌事嬷嬷跟四阿哥汇报道。虽然语气平淡,当话中已经将年氏和宜绵的不逊道明了。 只是已经把园子当成自家后院的四阿哥并不认为他的妻妾必须要在院子里拘谨呆着,不能多行一步多说一句,以来显示对皇家园林的尊重。自己的后院,为什么不能自在随心? 四阿哥面无表情看了掌事嬷嬷一眼,道:“嬷嬷事忙,只怕打点这院子有些力不从心。”说着,他随意指了指旁边磨墨的太监道,“焦进朝,伺候年氏和耿氏等的事交予你了。” 掌事嬷嬷听了脸色一白,想要跪下辩解一二,只是刚还在磨墨的焦进朝比她更快速地跪下谢恩了,“是,主子,奴才一定用心伺候。” “好,你们都下去吧。”四阿哥挥挥手,掌事嬷嬷不敢再多呆,白着脸出了屋。 在外面焦进朝给掌事嬷嬷打千儿,“嬷嬷是院子里的老人,小的以后办差,还要嬷嬷多指教。” 掌事嬷嬷敷衍说了一句“公公客气了”便挺着腰走了。 焦进朝对她的背影吐了口唾沫,老虔婆,拿了这么长时间乔,真当四阿哥是好性子呢,若你不是从宫中出来的,只怕尸体早烂在乱葬岗。 焦进朝刚站了一会儿,立刻便有几个小太监围过来奉承,“焦爷爷如今发达了,可别忘了小的。” “胡说什么,什么发达,不过是替主子效力罢了,好了,都散了,各自去干活吧。”虽然板着脸说话,可是焦进朝心中却是得意的。原先他在书房不显,四阿哥记得他名儿,重要的事却不派给他,现在他被指派伺候侧福晋和格格,便是开始掌了圆明园的事,若是他做的好了,以后能更受重用。能掌皇上赐的园子的事,只要四阿哥来这园子,他便是头一份的,便是苏培盛在这里多要给他三分体面,这是多大的脸面,焦进朝想着都要流口水。不过这些年在外书房摸滚打爬,能让四阿哥记住名,他就是个厉害的,知道好事才开头,最是该谨慎勤勉,心中得意丝毫不敢露。 他先去拜访了年侧福晋,年氏在屋子里弹琴,兴致正浓,惜月不敢打断,自己去见了焦进朝。 见了惜月,焦进朝比见了亲姐姐还亲热,“惜云姐姐,小的焦进朝,给您请安了。四阿哥派奴才过来伺候年主子,听说年主子想要些家具器皿,劳烦姐姐跟奴才走一趟,亲自去库房里选了合适的。” “你小子倒是伶俐,这是主子赏你的。前面带路,我这就跟你去。不过你也别叫我姐姐,我可没这么大的弟弟。”说着,惜月扔给焦进朝一个荷包,里面有五两的银锭子。 焦进朝只怕惜月这是嫌弃太监肮脏,不愿听姐姐弟弟的话。他也不在意,在府里这么多年,早认清了自己的身份。他做出喜滋滋的样子将荷包收进怀里,似乎是得了天大的好东西,让惜月看了更高兴,与他一路说笑去了圆明园的库房。因为还有许多院子在建造,都是要拜访家具器皿的,园中便有一处挺大的库房,装了从内务府搬过来的许多东西。 惜月捡着色彩雅致质量上乘的选了一通,然后才道:“成了,就这样,别的只怕主子也瞧不上。” 焦进朝听了腿软,这可是内务府搬过来的精品,还看不上呢?这样大的口气,也怪不得那老虔婆看不惯了。不过焦进朝可不敢将心里的话道出,只陪着笑脸道:“这些东西被四阿哥选了一些进别的院子,如今剩下的精品不多。不过内务府隔几日会再送一批过来,到时候小的便立刻来跟惜月姑娘说。” 惜月赞赏看了焦进朝一眼,“那便有劳了,你机灵,我会跟年主子提你的功劳的。” 焦进朝夸张地打着千儿,“多谢姑娘提拔。” “嘻嘻,你倒是有趣,比一般的太监讨人喜欢。”惜月笑道。 焦进朝露出受宠若惊的样子,只是等惜月走后,他脸上的笑便散了,露出清秀而平静的脸庞,去了杏花春馆。 对于换了一个太监过来问事,宜绵是喜闻乐见的,这说明那掌事嬷嬷被削了职,想必这太监要恭敬许多。 焦进朝给宜绵请安,甚是恭敬,却也简洁,“奴才焦进朝给格格请安。四阿哥派奴才来伺候年侧福晋和格格,格格这里缺了什么,跟奴才说一声便是。” 宜绵道:“焦公公不必客气。我屋子里少了些器皿,还劳烦焦公公搬些过来。” 焦进朝低着头道:“库房便在九州清晏,格格这里若是有人得空,不如跟着奴才亲去选了?” “这感情好,瑞香,你跟着焦公公去吧。”宜绵道。 对了宜绵这四阿哥的宠妾焦进朝不敢嬉皮笑脸,但是在瑞香这里,他便又恢复活泼的样子,说两句讨喜的话,瑞香正好要跟他打听些消息,也笑着应付。 “昨日里这后湖还是张嬷嬷的地盘,今日便是焦公公掌事了,焦公公可是厉害。” “多可托了年侧福晋和耿格格的福。”焦进朝说着,将掌事嬷嬷跟四阿哥说的话跟瑞香说了。这话算不得机密,既能跟瑞香交好,又能给掌事嬷嬷添个堵,何乐而不说? 瑞香笑着道谢,“多谢焦公公告知,若不是焦公公,我还不知张嬷嬷这样可恶。这园林不愧是圣上赐名,每个院子的名字都甚是别致,比如说我们格格住的杏花春馆,不知焦公公可还知道别的名字,也让我长长见识。” “瑞香姐姐说得甚是,这些名字都是朝中大儒起的,个顶个的文雅呢,比如我原住的院子叫映水兰香,一听就是好地方,后头据说还要建什么月天云居,听着跟仙境一样。” 看焦进朝状似不知地将四阿哥住的地方透漏了,瑞香心知他有心卖好,自然不客气,又打探了不少消息,等到了库房,焦进朝又主动指了好东西给瑞香。 瑞香笑道:“焦公公是个心好的,姐姐念着你的恩,以后你若是有不方便的时候,姐姐若是有能耐,也替你回转一二。” 焦进朝收了满脸的调笑,认真道:“姐姐瞧得起我这太监,便是对我的抬爱,有姐姐这句话,我便是不找姐姐,心里也念着姐姐的好。” 别看焦进朝这样认真,似乎感激涕零,瑞香却知他也没多少真心,不过她是想结个善缘,而且也真心觉得焦进朝不错,才说了那话。交情也不是一时能攀起来的,开个好头便不错了,瑞香也不着急,笑道:“都是伺候人的,谈什么瞧不瞧得起。我们格格只怕要在院子里住一段时间,以后还要劳烦焦公公多行方便了。” “姐姐客套了。我在园子里当差,还有赖姐姐多指点。” 选了东西,自由太监送到地方,瑞香跟焦进朝告辞,回杏花春馆。 她到时,宜绵整跟秋蝶商讨着给院子给名的事儿,“这地方宽阔,房屋零零落落,有田有地的,不如就叫杏花村,你们瞧着如何?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多有意境。” 秋蝶犹疑道:“好倒是好,只是这是皇上赐名的地儿,格格改了可是会惹来麻烦?” 宜绵笑道:“有什么要紧?我又不会将牌匾换了,杏花村便是我们口头上叫的。” 说完,宜绵便带了人一起仔细欣赏杏花村的景色。昨晚上到的晚,今早上又要收拾东西、装扮屋子,只在院子里随便扫了一眼,还没来得及将杏花村上下转上一转。这里是皇家花园,请了名家大师、大儒设计,每个院子都有个主题,杏花村的主题便是让居住之人感受村居之乐,体会农家四时艰难,所以房屋简朴,三两间一家,零乱排列,总有九处屋子,勉强可算作一个小村落,村中之路都用青石板路连接,家家户户屋前屋后种植杏树,另外有院子围了竹篱笆,也有屋檐下挂红辣椒、玉米的,还有门前堆了稻草垛的,村前有大片可开垦的农田。小时候宜绵去过保定乡下庄子,见识过真正的村落,自然是比这杏花村破落百倍,泥巴路,鸡鸭牛羊乱串,有野趣,住着却并不舒适。这仿的村落有些不伦不类,迎合的是养尊处优心目中的村中印象。勉强也算是高级贵族的宜绵,自然更适合这假村。 她选了在村西一处三间的房住下,屋子中间做了我卧室,两旁的两间给秋蝶和瑞香住,玉兰、秋月等选了附近的房子,将宜绵的屋子拱卫在中间。村子正中有一处最大的屋舍,宜绵不敢住,那是留给康熙或四阿哥的。村西有四处屋子挨着,三处住人,还有一处没住人,不过这家搭了农家的灶台,可申请用处小厨房,想来四阿哥不会拒绝,毕竟升起几缕袅袅炊烟,更有农家之感。 屋前是开阔的土地,面积可不小,机灵的瑞香打听到,足足有一顷地。一顷便是十五亩。土地都被犁的平整,只是没种庄稼,也没用坝分隔开,就这么一大块放着,有待建设。空地东侧,值了几株高大的樟树,樟树之间是一间八角亭,想来是给在空地劳作之人休憩所用。亭子以东和空地之前,都是假山,凑近能听到水声,翻过假山,便是河流了,不知是从后湖开凿出支流环绕这小岛,还是填了后湖造了小岛。 湖中水清澈见底,只是冬日天冷,并不见鱼虾踪影,不过想来该是养了鱼儿做景的,开春之时便可钓鱼尝鲜。 花了半个下午将杏花村前面参观之后,后面却只能留到以后,因后面是高山,足有百米,需要攀爬而上,举头而望,能看见蜿蜒上山的石板路和矗立的亭台,山顶之处更是建了屋舍。想来在大儒眼中,村居之人闲时会爬山自娱吧。 不管村落之人爬不爬山,宜绵是挺喜欢爬爬山锻炼一下的。爬山、种地、垂钓,这许多平日接触不到的休闲活动,定能让她在此处过得充实,她冒了轻狂的名声做出的选择是值得的。若不然住在像在府中一般屋舍环绕的九州清晏,赏些新鲜景儿,过得两日怕又是无趣了。 因拿着钥匙的是刚晋升的小太监,除了给大人物住的屋子,宜绵让瑞香将杏花村别的屋舍的钥匙都拿来了,翻找出放在不同屋子里的锄头、梨等种庄稼的农具,还搜找出了不少种子。 秋蝶看宜绵很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劝阻道:“格格,这冬日怕不是种庄稼的时候。” “放心吧,我不会真种地的,不过是看着有些兴奋罢了。”宜绵笑道。她对种地的热爱就是叶公好龙。日落而出日落而归,听着还有几份浪漫,若真要去操作,只怕要骂娘,农活的劳累程度很高,她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绝对做不了。 “这就好,这就好。”秋蝶大松了口气,格格种地,若是将手弄粗糙了,若是晒黑了,可如何是好?再者,种地多不雅观,被别人瞧见,也损了格格颜面。 宜绵又道:“虽我不种地,不过这块地也不浪费了,咱们好好合计一下,看开春了能中些什么,到时候让焦公公派了杂役太监过来开垦。” “奴婢可从来没种过庄稼,格格要找人参谋,若是哪日四阿哥过来了,您跟四阿哥参谋吧。”秋蝶打趣吧。 四阿哥啊,刚升了爵位得了园子,只怕满腹的雄心壮志等着为皇上效忠,这一两年只怕没有闲情逸致琢磨种庄稼了,不过过个几年,等他的兄弟们轮流登台唱戏,他选择坐收渔翁之利的时候,怕是会来做做老农装个天下第一闲人的样子 第73章 武氏的变化 趁着阳光晴好的日子,宜绵带着丫鬟们爬上了山顶,不过她体力真是废渣,爬到山顶已经累趴了,手脚都不听使唤。早些年跟闺蜜们爬山虽累,爬到山顶还能吃糕点补充体力,现在这山还低些,她却恨不得累趴在地上,喘气喘得像破风机。在府上几年,她的体力可下降了不少。正是二十出头的大好年华,却这样弱不禁风,真不是好兆头,宜绵决定以后要好好锻炼身体。 在山顶足足休息了一个时辰,秋蝶和瑞香两个又是给她按腿又是按脚的,宜绵才好了些,自己能站住了。下来的时候,秋蝶想让两个媳妇子背了宜绵下山,宜绵却坚持要自己下,便是累死了,也不能在二十岁做个废柴。 走得脚打摆满脚泡,宜绵也终于下了山,只是就差一口气就要晕过去了。 秋蝶不懂宜绵的坚持,看着她的可怜样子,心疼道:“格格,这好端端的,您何苦这样为难自己呢?” 宜绵喘着气答道:“就是以前太放纵了,若不好好为难一下,便不知道教训。” 秋蝶更是不解,“你天生就是贵人,有丫鬟伺候着,体力差些,又有什么打紧?反正累活重活自有奴婢们呢。” “别的事能让你们做,这以后生孩子还能你们替我生不成?”古代妇人生孩子十死九生,一当然是因为医疗条件差,二也是有些贵妇人体力差,熬不过去。 秋蝶听了这话,再不阻拦宜绵锻炼了。便是每日早上看到怪模怪样伸手伸脚,她也帮忙打着掩护。对于宜绵自虐一般的三日一爬山行为,她也憋着不说反对的话。 锻炼了一个月,宜绵感觉浑身轻松了许多,饭量也增大了。不过,她也将杏花村探索地差不多了,很想出岛一游。这一个月,没个人过来拜访她,四阿哥也没过来,她很有自己带了一帮人自立山头的错觉。就在这杏花村里,她还低调过了一个生日。她生日之前,自然也该四阿哥准备了生辰礼,不止她,年氏等都托焦进朝转交了给四阿哥的生辰礼。只是四阿哥收了礼,却一个都没见。估计是年节近了,他憋着气想要将园子快些完工吧。 四阿哥不好打扰,宜绵打算去拜见一下年侧福晋,顺便观赏天然图画。因天然图画叫起来不顺口,现在被改为竹子院,听说是因为院子里遍植了竹子。 后湖四周的九座小岛虽是独立的,但是岛与岛之间有桥相连,杏花村和竹子院隔得远,要跨四座桥。宜绵带了秋蝶和瑞香慢悠悠走着,花了一个时辰才走到竹子院。竹子院的建筑在东侧,有康熙御赐的牌匾“五福堂”,是四合院的建筑,大概寓意五世同堂吧,待走近院子,便能看到有竹子从院墙伸出。五福堂的院门紧闭,瑞香上前敲门,很快便有太监开门,有种走亲的感觉。 这太监宜绵不眼熟,想来是宅子里派过来伺候年氏的,他虽伺候年氏时间不长,却学会了年氏下人倨傲的派头,弓着腰道:“请耿格格稍等,奴才这就去禀告年主子。”说完,他虚掩了门,跑进去了,将宜绵一行丢在了外头。 宜绵见了不免一笑,真当自己是这里的主人不成?便是主人,有客至也至少请到偏厅等待,将人拦在门口,年氏这派头摆的可真大,也不知她可是这么对待武氏和钮钴禄氏的。 很快小太监便出来了,道:“年主子请耿格格进去。” 秋蝶和瑞香两个都黑了脸,并不理会这小太监,随了宜绵进院。果然满院子的竹子,品种甚多。由小太监领着一路沿着回廊走了一路,看到的都是各色竹子。 年氏虽然对了她摆派头,可是正院却也不敢住,而是住在东厢中。宜绵扫了眼西厢,看也有屋子开了门,想来是年氏的丫鬟住了些在那里。 一进屋宜绵便福身给年氏请安,“给年侧福晋请安,虽不敢扰侧福晋清净,只是园子里侧福晋身份最高,若不过来请安,我心里十分忐忑。” 这并不是好话,毕竟一个月来请一次安,算不得恭敬,有点儿故意恶心人的感觉,宜绵带了气说出这话,给了年氏一个软钉子,却听年氏轻声道:“耿格格客气了,我是爱清净之人,耿格格以后不必过来请安了。若是有些闲言碎语,耿格格也不必放心上,我知你心便是。” 这便是说年氏的回击了,我就是爱清净,你请安就是扰了我清净,至于你长久不请安,别人怎么说你不恭敬,可就跟我没关系。 若是这话说给钮钴禄氏听,只怕她要为难,因她在乎个好名声,但是宜绵却好应付,她本就顶了宠妾的名头,也颇做了几件轻狂的事,再多一件也压不垮。她笑着答道:“既年侧福晋吩咐了,宜绵自是听命。” 年氏楞了一下,正准备说话,却见丫鬟打了帘子,说是武格格过来了。 宜绵听了一愣,似乎刚才没人过来禀报,武氏能直接进屋,是她脸面大?想着宜绵便摇头,武氏低调,便是进府早,也不会比她更有体面,只怕是她常过来,年氏这里便吩咐了不用通报吧。所以,武氏常过来给年氏请安? 虽然心中想着事,见了武氏,宜绵也能笑着打招呼。 武氏看了宜绵在这里,脸上一刹那有些诧异,不过很快便掩饰过去了,轻微跟宜绵点了头,便恭敬给年氏请安。 年氏亲自扶了武氏起来,亲切道:“武姐姐不必如此客气,咱们在外头,规矩上疏忽一些也无妨。你每日过来请安,可是辛苦了。” 年氏以前不曾这样客气,只怕现在是做给耿氏看的,武氏心中虽知晓,可是仍然做出受宠若惊的样子,“侧福晋抬举我,我却不能失了规矩,给侧福晋请安,本就是我这格格应当做的,谈什么辛苦?” 这谦卑的态度,越发显得宜绵无礼,年氏得意看了宜绵一眼,又跟武氏嘘寒问暖,武氏都恭敬答了,言语利落,比在府中出息了许多。 被冷落在一旁,宜绵也不觉寂寞,只是惊奇地听着武氏的回话。 “不想这园子里这么冷,又怕麻烦,并未戴十分保暖的衣裳,若不是有侧福晋赏的狐皮,我只怕要受冻了。” “侧福晋这里做的糕点真个别致又味美,我在别处从来没吃过。” “侧福晋人美性情又好,怪不得四阿哥喜欢。您能穿我做的衣裳,比衣裳穿在我自己身上还高兴。”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木讷的武氏吗? 或许是宜绵打量的太出神,武氏不自在地挪挪了身子,问道:“我脸上可是有什么,耿妹妹这样盯了我瞧?” 宜绵连忙道:“武姐姐请见谅,只是有些日子没见,我看武姐姐似有不同,白皙了许多,脸色也甚好。” 武氏一时不知回什么,倒是年氏先接话道:“这园子养人,武姐姐确实好看了许多。” 武氏听了便摸了脸,有些不好意思,“比不得两位相貌好。”说完,她便抬起头,紧张看了年氏,她怕夸了宜绵,惹年氏不高兴。 拿她跟耿氏并提,年氏却有些不喜,蹙了眉头,不过看武氏紧张的样子,又转而一笑,“武姐姐说笑了,我年纪小,哪里比得上耿姐姐有风情?” “侧福晋才说笑,您现在便貌美,过两年长开更是了不得。”宜绵笑着道。攻击我年纪大,我还嫌弃你是个没张开的黄毛丫头呢。 斗了两句嘴皮子,宜绵觉得没什么意思,看年氏脸色也不好了,宜绵便不撩拨她,轻声道:“时候不好,我先辞了。” “耿格格自便。”年氏道。 武氏也趁机告辞。 她们走后,年氏轻蹙了眉头,满脸不悦。 怕这主子憋了气要拿她们出气,惜月连忙劝慰道:“耿格格不逊,也不是一日两日,福晋和李侧福晋那里的丫鬟对她都没个好话,主子千万不要因为这样跟这样坏了名声的人动气,气坏身子不值得。” “你说得对,她还不值得我生气。”年氏听了,眉头舒展了,一个格格而已,身份不如她,无才无德的,有什么值得她忌惮?年氏想通了,便让惜月将琴拿来,她要练琴,等四阿哥来了,便在竹林里给四阿哥弹新曲子。 宜绵在五福堂门口跟武氏告别,一个向南一个向北,各自回屋。 离得远了,瑞香轻声说起了武氏,“这武格格真是让人琢磨不透,在府中一句不多言,对了福晋除了恭敬,言语上也吝啬,如今到了园子里,却巴上了年侧福晋,比对福晋态度还恭敬,也不知她图个什么。” 秋蝶回道:“福晋是个心硬的,说奉承话,拿东西贿赂,都不成,只有像钮钴禄格格那样为她卖命才能讨得好,武格格给福晋做了多少衣裳都白做了,做给四阿哥的衣裳还给抢了功劳,只怕她对福晋是心冷了,才想着要投靠年侧福晋。只是年侧福晋听得两句好话能给笑脸,却未必真愿意护着她。” 瑞香点头,赞叹道:“还是秋蝶姐姐聪明。” 秋蝶道:“也算不得聪明,多想一下便知道了,你消息打探的多,自然不用多想,我知道的少,只能在心里多琢磨。武格格这里,虽然投靠年侧福晋有些损脸面,但是却比投靠福晋要好些。一是年侧福晋高傲,若是真接纳了武格格,为了脸面也能维护一二。二来她在府里根基浅,人事不熟,武格格是老人,这些年在府里虽没什么作为,至少对府里的情况摸得透,能给年侧福晋一些提点。倒是福晋那里,能用的人多,又看不上武格格,对她冷淡也是寻常。” 瑞香却道:“照我说,靠谁都不如靠自己。还是咱们格格这样好,自己靠自己。像宋格格,以前投靠了李侧福晋,可是孩子还是没保住,现在了无生趣的,甚是可怜。钮钴禄格格别看现在得了福晋好处,管的事比格格还体面,以后偿还的时候,便有她后悔的。” 秋蝶点头,“你这话自然是对的,只是若是情况不好,自然要找个助力。不过格格这里确实极好的,有四阿哥回护,在福晋、李侧福晋和年侧福晋争斗间,也能自己站稳脚跟,若是有个阿哥,便稳当了。” 宜绵一直听着秋蝶和瑞香说话,心中是很赞同的,等她们说完了,才打趣道:“好了,你们两个别指点江山了,走了一上午,我肚子都饿坏了,都走快些,吃上饭才是正经。” 虽知宜绵并未生气,秋蝶还是请罪:“格格恕罪,一时说的有些忘形了。” 瑞香也道:“格格莫怪,都是奴婢嘴长,引了秋蝶说话。” 宜绵笑道:“你们两个既然请罪,那我就罚你们继续分析一下府中形势,府中一半的人都在圆明园,只怕过节的时候也在这里了,府里可会发生什么大事?”因冬日常有大风雪,府里扩建的工程进展缓慢,她们的小院子工程小,却排在年氏的院子之后,还没有动工,福晋派人问了四阿哥意见,已经决定她们在院子里过新年,年氏到时候直接从圆明园出发跟着福晋和李侧福晋一起在宫门口汇合去宫中请安。 秋蝶抿了嘴,道:“只怕有大事发生。” 秋蝶难得这样慎重,宜绵当下心中便觉异样,只是在外头,虽然眼见之处并无外人,但是也不好多说,只得回屋再谈。用过饭,宜绵将秋蝶叫道屋中,让瑞香守着门。 “你说有要事,你想的是什么大事?” 秋蝶看了宜绵一眼,沉着声道:“大阿哥的事,只怕在福晋心中还没过去呢,这些年她又未再生育,心中更是惦记着大阿哥。这回能到园子来,一方面自是您求了四阿哥,另一方面,却是福晋促成的。福晋肯定没那么好的心思让格格们出来轻快,只怕是有目的呢。奴婢猜着,她是想引李侧福晋离开,然后找机会害府中两个阿哥。” 不想秋蝶能说出这等骇人之话,宜绵消化了片刻,才问道:“他们都在外书房,由太监里三层外三层护着,福晋能插上手?” “若是以往,肯定插不上手,可是现在四阿哥在园子里,府里大半的人也在园子里,福晋有所动作,只要瞒了李侧福晋,便无忧了。这么些年,福晋一直不发作,定是在摸清李侧福晋的底细,绕过她在外书房安排人并不算难,尤其是这回四阿哥升迁,内务府拨下一批人,直接将早就收买的安排进来也好,现收买人也好,都便利。” 宜绵本就不比秋蝶心思少,只是她一直沉浸在住进圆明园的喜悦中,并未对府中之事多想,如今经秋蝶提醒,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她面色沉重看了秋蝶道:“福晋只怕已经动手了,如今我们能做的,便是尽量在园子里多呆,等到这场暴风雨过去,才能回府。”说到这,宜绵又想到另一人,一直在院子里主持工事的四阿哥。 秋蝶看宜绵坐着发呆,以为她在担忧,便安慰道:“格格放心,只要我们不回去,这事便跟我们没关系。” 宜绵喃喃道:“我在心疼四阿哥。他现在有多志得意满,等到听闻又有孩子殇了,他便有多伤心愤怒,连孩子都护不住,他只怕认为全天下的人都在看他笑话。” 秋蝶听了吓得面如死灰,“格格你可不能犯傻啊。福晋已经撒网了,便是鱼死网破都要收网,您横□□去,除了彻底得罪福晋,对结果无济于事。四阿哥也不会念您的恩。”她现在后悔,不该将事情跟宜绵说了。若不是怕宜绵不知情贸贸然闯进去,她自不会说,可是她说了,难道格格还要闯进去? 宜绵何尝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她看了秋蝶,神色痛苦地摇着头,“我不知道,你容我再想想。” 第74章 宜绵的选择 腊月二十五推磨做豆腐的好日子,北京城飘了一场大雪,从半夜起一直下到清晨的大雪将整个古城都盖上了盖头,不过风雪虽大,却挡不住年节的喜悦,瑞雪兆丰年,想着明年的好收成,平民百姓都冒着风雪磨豆腐,预备年货。圆明园中,又一批年货送来。 焦进朝搓着手道:“请瑞香姐姐清点一下,这是年前最后一批年货了,过后大雪封路,缺了什么也不好再要了。” 瑞香笑道:“你做事我还不放心,天怪冷的,不用清点了,让这些太监卸了东西早些回屋暖着。这天可真冷,难得你还亲自过来,我给你做了双护手,你看大小可合适?”说着,她将护手递给焦进朝。所谓的护手,便是手套了。 焦进朝立刻套上手,连连道:“合适,合适,一戴上人都活过来了,瑞香姐姐大恩大德,小的真是无以为报。”说完,还挤出几滴泪。 刚带上,手上都没回暖了,焦进朝如此形状,自然是演戏居多。太监的夸张,瑞香在马全那里也见识了,她也不当真,笑道:“合适便好。我在里面缝了羊毛,外面又加了一层牛皮,保暖又防潮,在风雪天戴着最合适不过。你虽不用做苦力,但是要在园子各处到处奔波,有这东西也能护住手不生冻疮。” 听了瑞香这话,焦进朝知瑞香也是用了心思,并不是随便送他个东西打发人的,他也收了夸张样子,扬了清秀小脸笑道:“瑞香姐姐一贯是周全人,你做的东西自然是好的。杏花村有小厨房,库房里有牛羊肉,待会儿我给姐姐带些过来,冬日里炖个羊肉锅子可是暖和。四阿哥也爱这一口,这些日子又得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过来了,做一锅备着可是好的。” “多谢了。”瑞香认真道。 焦进朝走后,瑞香便进了屋,跟宜绵说了四阿哥可能会过来的事,说完又忐忑看了宜绵,却不知道说什么。宜绵这里的事也不瞒她,所以她知道府中可能发生的事,她想劝了宜绵不要插手,免得得罪福晋不说,还让四阿哥怀疑,惹一身的骚。可是,四阿哥平日对宜绵的好她也是看在眼里的,她知宜绵不是个冷心的,若不然也不会对她们这些丫鬟这样纵容爱护,所以知道宜绵若是袖手旁观心中也痛苦。 瑞香神色复杂,宜绵也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叹气道,“我想要提醒一句,也不只是看四阿哥对我的情谊,更是为了自己心安。做人再怎样,总要存些良知,若不然活的不明媚。”四阿哥三妻四妾的,平日对她常常冷嘲热讽,算个十足的渣男,让人想爱又爱不起来,可是他对她的好,对她的宠爱和维护,却也是真的,对他宜绵做不得爱,也做不得绝情。便是这事得不到好,她也要提一句。至于说良知什么的,也是个理由,只是慢慢见识了宅斗狠厉的她,也不知道这理由能占几分。 四阿哥过来的比宜绵想的快,他当日下午便过来,那时候屋外还飘着小雪,连日雪不断,雪堆满了屋顶,压弯了杏树,大风一过,雪花飘扬,洒落得到处都是,宜绵便在屋外看雪景,四阿哥进来了,看她脸上通红,对了秋蝶道:“怎么当差的,不知道劝着些?” 四阿哥很少在宜绵这里跟丫鬟说话,秋蝶被他严厉的语气吓到了,连忙跪下请罪。 宜绵笑着替秋蝶解围,“怪不得她,是我任性。” 四阿哥冷着脸道:“别纵容了她们,主子任性,做奴才的就该劝着。你们女人身子本就娇贵,还偏喜欢赏雪景,真是拿自己身子开玩笑。” 这话特指年氏了,下雪之后年氏病倒了好几次,太医也被请进来两次,却一直不见好,躺在床上,宜绵还过去请了一次安,年氏的脸色是真差。 都到了她这里还提别的女人,宜绵瞪了四阿哥一眼,心中有些为自己不值,这么个渣男,你还念着他呢。 “还敢瞪我,胆子越发大了,看你脸色发红,莫不是发烧了?”说着,四阿哥便用手去摸宜绵额头,他冷手,宜绵动的一激灵,四阿哥尴尬地将手放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还好。” 宜绵笑道:“我前些日子常爬山,身子好着呢,爷别为我担心了。倒是您冒了风雪过来,只怕受了寒,快些喝点生姜红糖水去去寒。” 四阿哥也不推辞,咕噜噜喝了一碗,出了一脑袋的汗,觉得好受了许多,示意宜绵也喝上一碗,只是宜绵不爱生姜味,便打着马虎眼道:“我刚喝过茶,一肚子水,等会儿再喝吧。” “别任性,乖乖喝了。”说完,四阿哥扫了宜绵一眼,大有你不喝我不介意灌进去的意思。 被一个眼神威胁到了的宜绵缩了脖子喝了一碗,被呛得咳了好几声,不过喝完感觉好了许多,一股暖洋洋的气流从胃里蔓延到全身。 进屋脱了挡风雪的裘衣,四阿哥捧了一杯茶,听宜绵不停歇地说着这些日子所作所为。 “这杏花村真是个好地方,能爬山,能下水,还能种地呢,若是再给些种子,自己种地种菜,又养些鸡鸭鹅,都能在这里隐居一辈子。” 真是可笑的想法,便是能有菜有粮食,没有丝绸布料首饰珠宝,女人如何获得下去?便是不谈这些女人爱的无用东西,没有盐铁药材,也是活不下去的。虽对宜绵的说法不屑一顾,四阿哥却也没打断,继续听着她说些天真又好玩的话,就当放松脑子了。 宜绵又继续分享她的种菜计划,“我想着,开春便开荒,选块地种葵花,等到夏天便有葵花籽吃了,然后再种些青菜,这么长得快,很快便能吃。豆角、丝瓜也种一些,到时候都用竹子搭架子,看着便壮观。因院子里太监少,暂只种这些。” 四阿哥听了她的宏图大计,只是嗤笑一声,“别的不说,只这个葵花,便是个喜温的东西,要到夏日才好种,开春怕是中不了。” “种不了吗?”宜绵失落道。她还真不知道,没看过人种庄稼,这里也没从庄子里出来的,她也就是跟秋蝶参详一下,可是秋蝶也是个五谷不分的,她们两个闹了笑话也是正常。 四阿哥不回答这弱智问题,只是道:“你别乱折腾,我让焦进朝派个懂农事的太监过来。” 宜绵立刻笑道:“多谢爷。” 四阿哥喝了口茶,随意道:“你也不用谢我,糟蹋了地,我对皇阿玛难以交代。” 康熙都将园子赐给儿子了,还管这里的地如何?这就是她的男人,总将好心藏在恶言恶语之中。宜绵笑着看了四阿哥一会儿,才慢慢道:“爷待我如何,我心里都清楚呢。这辈子能进爷府里,是我的福气。” 看宜绵这样深情款款,四阿哥颇有些不适应,皱着眉头道:“好端端的,说这些好听话,难道又要做什么幺蛾子?” 宜绵嘟着嘴道:“爷说什么呢,我是那样罐**汤讨好处的人吗?就是快过年了,心里有些感触,我想着今年是入府的第六个年头,一直得爷维护,才活得开开心心的,只是一直未曾为爷生儿育女,我心中愧疚。若是能像李侧福晋一样,能我也生个阿哥,我这辈子也算对得起爷了。” “不急,孩子总会有的。”四阿哥宽慰道。心中却想,耿氏进府六年未生育,想来是有些急了,才说了这样的话。 “若我能生一个阿哥,如二阿哥一般勤勉,或如三阿哥一般调皮,都好。听侧福晋提起二阿哥的自豪、提起三阿哥责备中带着的宠溺,都令人心生羡慕。便是福晋和宋格格,虽说孩子殇了,最少还有怀胎十个月的喜悦,可惜我却是个无用的,肚子未曾有个动静。” 听到宜绵提起福晋和宋格格的孩子,其实四阿哥已经有些不喜了,只是看了宜绵有些恍惚的样子,压着没说出训斥的话,只是不耐烦地道,“你还年轻,孩子的事不急。” “多谢四阿哥宽慰。四阿哥若回府,待我替两位阿哥问好,我没法子给他们添个弟弟妹妹玩耍,只盼着他们健健康康、开开心心,多孝顺爷一些。” 四阿哥已经被宜绵彻底扫了性,又因宜绵的话想到弘昀和弘时,也不多呆,留下一句“过年了,别胡思乱想”便回了府。 看了四阿哥离开的身影,宜绵有些呆呆地站着门口,秋蝶上前给她披上一件衣裳,劝道:“格格已经尽了心,结果如何,只能听心意。” 宜绵摇头,“我提醒的太隐晦,只怕四阿哥并不明白。” 秋蝶叹气,“格格说了这些话,已经担了干系,便是福晋一时探听不到,等出了事,四阿哥回想过来,也是要对格格起疑的。万盼着马全在府里,千万谨慎,不要撞在这上头,若不然格格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格格,可是要个马全传个话,让他躲远些?” 宜绵摇头,“最好不要跟府里有丝毫联系,若是传了信,做得再隐秘也瞒不了人。马全一身的心眼,应该知道躲开这事。” “奴婢就怕他贪功,想要抓住福晋的把柄。” 宜绵轻声道:“他将小命看得重,不敢跟福晋对着干。你也别担忧,若是运道不好,福晋那里嫁祸一遭,莫说马全,便是我也脱不开身。”福晋侧福晋两个心狠手辣的,拿了别人的子嗣下手,她们这些小鱼小蟹看着就吓破了胆,只能盼着这些大人物手下留情,别胡乱牵扯人。 秋蝶点头,没再说话。 四阿哥回到府上,直接去了外书房。虽到年底,但是两个阿哥的功课却没停,年节统共只有十天假,年前五天,今年腊月又有三十日,所以要上完今日才能停课。不过虽然功课未停,戴铎也并未讲枯燥的四书五经,而是跟弘昀和弘时说年节的习俗。四阿哥在窗外听了一会儿便转头走了,未发一言,戴铎看他离开长松一口气,他说的是汉人传说,就怕四阿哥这个满人听了不舒服,四阿哥未说话,想必是不在意的吧。 弘昀和弘时个子矮,并不知道四阿哥在外面听了课,只是下完课后听了太监的回话知道四阿哥回府了,他们脸上露出笑,决定去给四阿哥请安。 弘时淘气,虽然地上都是雪,他却不耐烦慢慢走,非要跑着,还对后面喊道,“哥,你快点,要不然阿玛该等急了。” 弘昀稳重些,嘱咐太监好生牵着弘时,又劝弘时慢些走,免得滑到,他道:“若是你在地上摔个大马趴,还要回去换身衣裳,岂不是更耽误时间?” “我走的稳当呢,不会摔的,二哥,你就是个胆小鬼。” 何桂在旁边小声道,“我的阿哥啊,可不能这么说兄长,若不然被主子听到了,可要挨训。” 弘时瞪了他一眼,厉声道:“你不许跟阿玛告状。” 何桂低头恭敬道,“奴才哪里敢呢。” 两个小阿哥过来请安,自有机灵的太监汇报给四阿哥讨赏,所以等弘昀弘时到时,书房里已经准备了他们换脚的靴子,还砌了热茶等着。 弘时看了自己的小靴子,惊讶道:“阿玛,您这里怎么会有我的靴子呢?” 弘昀紧张看了四阿哥一眼,生怕他因为这个蠢问题训弘时,不过四阿哥却只笑道,“阿玛这里,什么都有。” 弘时惊喜道:“真的?有我练布库的衣裳吗?若是有,中午我就赖在阿玛这里不走,下午直接去跟师傅练武。” 苏培盛连忙将衣裳捧出来,喜得弘时连声大叫。 四阿哥看他开心,嘴角也露了笑,只是却目光却看向一旁紧张盯了弟弟的弘昀,这孩子年纪大了,心思也重,没有弘时放得开。瞧了一会儿,四阿哥又觉得弘昀脸色似乎不太好,红的不太正常。他突然想到宜绵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话,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他悄声吩咐张保去请来太医。 怕吓到孩子,四阿哥面上不动声色,只道:“今日咱们父子三人便在一处用饭了,苏培盛,你去厨房选两样两位小阿哥爱吃的菜。” “我要吃糖醋荷藕。”弘时大叫道。 苏培盛弯着腰道:“小的知道了,这就去跟厨房说,不知弘昀阿哥想吃什么?” 弘昀板着脸严肃道:“多谢苏谙达,捡着厨上有的上便是。” 父子三人用过饭之后,却有太医等着弘昀弘时,他们甚是好奇,都回头看四阿哥,四阿哥道:“没什么,只是要进宫请安,给你们把个平安脉,免得到时到时打喷嚏流鼻水,在宫中不雅。” 第75章 性格不同的两个阿哥 “福晋,四阿哥请了太医过来。”多嬷嬷凑在那拉氏耳边道。 那拉氏抓了抓手帕,神色慌张了一瞬,之后便回复了正常,“没关系,关键的药没用,太医也看不出什么,顶多便是查出他身子虚弱罢了。” “就怕这太医高明,看出个什么。”多嬷嬷担忧道。 那拉氏问道:“请的是哪位太医?” “张太医。” 那拉氏听了更放松了,“这人年老谨慎,便是看出什么不妥,只要没有实实在在的病症,他也不会说什么。” 多嬷嬷拍了胸脯道:“这就好,这就好,放了这么长时间线,若是前功尽弃可就不好了。福晋,何时召钮钴禄格格回来?” “不急,等开春天气晴暖之后。”那拉氏道。她要他从春天一直病到冬天,受一整年的罪,给李氏希望,又让她绝望,最后在弘晖的忌日送弘昀下去陪着他。 看那拉氏在沉思,多嬷嬷恭敬退下。 外书房中,太医把着弘昀的脉象,有些奇怪,在寸口之处把不到跳到,太医连忙换了几处,终于向后三寸找到了脉象,不沉不浮,不大不小,节律一致,正是平脉,只是似乎跳得有些慢,一息三至?不过想到有些人天生跳得慢,太医犹疑之后,便道:“阿哥身子甚好,只是冬日天寒,多穿些衣服御寒尚好。另外,只怕阿哥脾胃弱,该少食辛辣之物。” 本来太医把着弘昀的脉过长,让四阿哥心下有些担忧,现见太医如此说,又放松了,只紧张看着太医给弘时把脉。到弘时这里,速度便快了很多,沉稳有力的脉象,很是健康。 两个孩子都无差错,四阿哥也就放心了,又想着自己倒如一个女人般多思多想了,实在可笑。耿氏所言,无非是因为久不孕所发的郁言,他却认真对待了。年后,倒是该派个太医给园中之人调理一下,只三个孩子,到底少了些。 四阿哥难得嗤笑了自己一回,过后,便亲自领个两个孩子去练武场学武。天冷的结冰,却还要脱了护手射箭,便是平日喜爱舞刀弄剑的弘时都满脸不情愿,不过四阿哥对孩子文武艺要求高,即便心疼,也不令止了课,而是陪着他们一起练习射箭和布库。虽然一开始冷,不过慢慢活动开了便热了,弘时玩得小脸通红,非要缠着弘昀摔跤。弘晖比他大五岁,力气和技巧上都要高上一筹,想要摔倒他很是容易,可是又怕大冬日摔疼了弟弟,便耐心陪着玩,掌握了力道,保证着不输便可。 弘时自以为能跟弘昀斗个旗鼓相当,扬起脑袋得意对了四阿哥邀功,“阿玛,您看我可厉害?明年,我就能胜二哥了。” 四阿哥摸了摸弘昀的小脑袋,这是个好孩子,知道爱护弟弟。他也不训斥弘时得了便宜还卖乖,只道:“戒骄戒躁。” “知道了,阿玛。”弘时响亮道,也不知道懂不懂这话的意思。 上完这下午的课,便得十天的假,弘时喜得厉害,跑着欢呼“过年了过年了”,四阿哥被他感染了好心情,也不禁露出笑,彻底将心里那一丝因宜绵而起的疑惑抛在脑后。 到年底入宫,弘晖弘时两个也都跟这四阿哥一样早早起了,入太和殿贺年。便是把自己当尼姑的大格格也跟李氏坐一辆马车,由那拉氏领着去永和宫中给德妃请安。因今年年氏入府,四阿哥府能入宫请安的又多一人。年氏从圆明园出发,比福晋晚到神武门一刻钟,李氏早等到不耐烦,看了她嗤笑一声,那拉氏却不漏声色,将请罪的年氏扶起,道:“无妨,我们到的早,并未耽误时辰。” 年氏感激道:“福晋这样宽厚,让我心中暖融。” 李氏冷眼看着她们在神武门前演妻妾相和的戏码,心里腻歪地厉害,大格格垂了头口里念念有词,即便出行,她还默念这经文,虔诚之心,这宫中也是有名的,只是年轻女孩子做出这幅样子,宫中褒贬参半。 宫中宴会也如往年一样热闹而奢华,皇子大臣,济济一堂,只是离康熙近的人又换了一批,皇家的巴图鲁大阿哥被幽禁,举家不在席,八阿哥、十三阿哥也未在席。太子仍然在康熙下首,上前与他敬酒搭话之人却寥寥无几。三阿哥、四阿哥两人面前却热闹非凡,弘昀、弘时两人在皇孙中也颇受欢迎,匀被敬了酒,弘时想要喝一杯,被弘昀拦下,只能遗憾地以茶代水回敬别的皇孙以及年幼的皇叔。 “宫宴上也喝茶水,没得意思。”人走后,弘时不满地对弘昀道。 弘昀认真道:“阿玛来前嘱咐了我看着不让你喝酒,你便是烦我也无用。” “二哥真是个无趣之人。”弘时又抱怨了一句,却不得不听。他的太监听了弘昀的话,根本不给他酒喝。 应付完一**的宫宴,将假期耗尽,弘昀和弘时两个又要开课。四阿哥跟着戴铎确定了他们二人今年需学的课程,又亲自教导了他们几日,等到二月天气渐暖能开土动工之时,他便回了圆明园。 四阿哥一走,那拉氏便吩咐多嬷嬷,“你去让工匠先将钮钴禄氏的院子完工,传信让她回府。” “老奴知道了。”多嬷嬷答道。 有多嬷嬷压阵,不过一个月钮钴禄氏的院子便完工了,这边钮钴禄氏也收到那拉氏让她回府的传信。 核桃说道:“不知福晋让格格回去做什么?这园子里宽敞又有好景致,比府里住着好呢。再说四阿哥也在这里,若是回了府,只怕难见四阿哥了。” 钮钴禄氏也觉得可惜,在园子里,四阿哥过来个两次,这是冲了她过来的,不用承福晋的情。只是福晋让她回去,钮钴禄氏却不敢不听,她依仗着福晋,若是不听话,福晋那里不会轻饶她的。 她清淡道:“想来也无甚大事,那嬷嬷还在府中,到时问问她便是。”那嬷嬷身子不好,钮钴禄氏怕她奔波加重病情,就将她留在府里。芙蓉院住不得人,福晋还特意选了个朝阳的好屋子给那嬷嬷修养,让钮钴禄氏很是感激。 又想了一想,钮钴禄氏也想不出什么要紧事,心中觉得福晋叫她回去,不过是搭把手管管家或者对付一下李氏,所以也没放在心上,对核桃道:“你去跟焦公公说一声,说我想回府,让他回禀四阿哥一声。” “奴婢知道了。”核桃答道,当下便去找焦进朝了。 焦进朝听了核桃的话,笑道:“这真是巧了,昨日里年侧福晋也找了奴才,说要回府呢。” 核桃疑问道:“年侧福晋也要回去?不知是因为什么?” 焦进朝左右看了一眼,低声道:“这也算不得秘密,小的便多嘴跟核桃姑娘说一句了。年侧福晋的丫鬟过来说年侧福晋受不住柳絮,想找人将院子里的杨柳都砍了,这么大的事,小的可做不得主,便跟四阿哥回禀了。”说道这,他故意停了。 核桃跺着脚急道:“快说呀,四阿哥同没同意?” 焦进朝轻笑了两声,“姑娘别急。容小的慢慢说来。这么大园子,多少景儿里有杨柳树,砍得过来吗?再者,这是御赐的园林,皇上都满意呢,能随便大动吗?四阿哥自是没应,不过却亲自去看了年侧福晋,也不知跟年侧福晋说了什么,她的丫鬟也没跟小的闹。只是,隔日,却听说年侧福晋因吸多了柳絮满脸通红,人还昏了过去。她的丫鬟便匆匆过来说要回府呢。” 病得好,怎么不多吸一点呢?核桃心中遗憾想道,对了焦进朝她也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听说五福堂的景致极好,可惜年侧福晋无福享受了。” “可不是?”焦进朝回道,又看了核桃奉承道,“姑娘放心,钮钴禄格格的事我马上跟四阿哥禀报,想必晚上便有消息了。” “多谢焦公公了。”核桃递给焦进朝一个荷包便走了。焦进朝捏了一下荷包,感觉到是几个碎银子,有些看不上,随手扔给了旁边的小太监。 小太监喜得连连磕头,“多谢焦爷爷赏赐,小的又发了笔大财。” 焦进朝斜眼看了那太监一眼,“瞧你那出息,要是想发财,多去年侧福晋那里奉承。若不然去耿格格那里也行,虽说东西不值钱,好歹用了心,能用得上。像这样的,出手小气又不用心的,也敢用来打发人。” “小的可比不上焦爷爷有体面,能得几两碎银子便千恩万谢了。”小太监嘴里奉承,心里却骂道,主子赏你东西还要用心呢,不够你脸大的,去年这时候你可比我窝囊,这一管了事尾巴就翘上了天。不过,瞧了焦进朝得意的样子,他心里又羡慕的厉害,若是他也能管点事,是不是也能这么神气了? “格格,年侧福晋和钮钴禄格格两个都说要回府。”瑞香道。 “因为什么?”宜绵问道。 瑞香回道:“年侧福晋说是园子里柳絮多了,对身子不利,要回府修养,钮钴禄格格那里却不知。” “钮钴禄回去只怕没什么好事。”宜绵担忧道。 瑞香提声道:“格格,您就别为别人担心了,您都提醒四阿哥了,而且过了这么长时间什么都没发生,只怕是秋蝶想差了也说不定。” 不会想错的,福晋那个人,宜绵还是知道的,她是个有仇必报的性子,拖得越久,就会计划得越周全,现在钮钴禄回去,怕是她要拉钮钴禄下水,将自己完全摘出去。 这种感觉太糟糕了,明知道有人要遭殃,她却阻不住,而且不敢阻,总是提着一颗心。什么时候她才能冷漠地面对女人互相倾轧时对人命的摧残? 想的太多,第二日宜绵又病到了,四阿哥正好过来看她,看她躺在床上,比年氏还苍白的脸,叹气道:“原想问你回不回府,看你这个样子,只怕一时也回不得府。” 宜绵将眼睛盯着四阿哥,喘着气道:“爷,若是我去了,你可会一直记得我?” 看着宜绵幽深的眼眸,充满了愁思,四阿哥心中勿的一疼,他摸了摸宜绵的脸,缓缓道:“我也不知,只是你若活着,我定是记得你的。” 宜绵垂了眸忧愁道:“死了容易,活着却很难,病魔伤痛时时来侵,要用十二万分的力气才能活得好。” “有爷护着,你又担心什么?别胡思乱想,好生养好身子,病好了,爷带你去骑骑马散散心。”四阿哥说道。隔日,他请了**师过来念了经,他认为这里太空阔,宜绵一个女人住着,只怕是被山精鬼魅扰了魂魄,才会胡思乱想不说,身子还遭了秧。 “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温柔慈悲的《大悲咒》在耳边连响了七天,宜绵也从床上起身。 看宜绵好了,秋蝶喜得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格格,您终于好了。**师真是法力高深。格格你知道吗,你可吓死我了,我可生怕你要像三年前一样,要病上许久。” “让你们担心了。”宜绵喝了药,笑道。 看到宜绵这样虚弱,还要笑着安慰她们,秋蝶用帕子擦了泪道:“格格,你就是心太软。” “我这样还算心软,世上便没有心软之人了。”宜绵叹气。她终究是个凉薄而自私之人,也会会因自扫门前雪会产生愧疚,却终究做不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境界。那拉氏也好,钮钴禄氏也好,李氏也好,她只能冷眼看着她们争斗。 秋蝶道:“格格,谁活着都不容易,您已经搭了手,已经够了,难道还要搭上命?” 宜绵摇头,“不说了,我也只管得了我们这些人死活,别的人,以后都不管了。” 第76章 钮钴禄氏的选择 年氏和钮钴禄氏两人回府,先去给那拉氏请安。 那拉氏笑道:“回来了,一路辛苦了。听说年侧福晋在园子里病了,如今可大好了?” 年氏轻咳了一声,娇弱道:“多谢福晋挂念,好了许多,只是还是要喝药的,我这身子无用,风一吹雨一打的就要躺在床上许久,这许多年也习惯了。” 那拉氏连忙关切道:“那更该好好修养,你先回去吧,什么时候好全了,什么时候再过来请安。” “多谢福晋体谅,我这就告退了。”年氏咳嗽了一声,便告退了。她的院子是新建的,并未建好,还得回到原来的百合院住着。 年氏走后,那拉氏对了钮钴禄氏的态度更和蔼了,笑道:“这些日子在园子里可好?” 钮钴禄氏恭敬道:“还好,只是惦念着福晋。不知福晋传信让我回来,有什么吩咐?” 那拉氏笑道:“不急,你刚回来,先回去休整着,你的院子我派人盯着,已经扩建好了,你回去看看可还满意。那嬷嬷也安置在院子里了,你回去便能见着了。” 钮钴禄氏:“有福晋看着,院子定是极好的。那嬷嬷那里,让福晋费心了。” 那拉氏笑了笑,没说话,那嬷嬷倒是个厉害人,怪不得钮钴禄氏愿意为了她麻烦她这个福晋,只是再厉害的人,手里没人使唤,也兴不起风浪。 “格格,你回来了?”那嬷嬷看到钮钴禄氏,急得又倒在床上。 钮钴禄氏看着那嬷嬷虚弱成这个样子,又惊又急,亲自扶了她,“嬷嬷快躺着。” “我的格格啊,我派出人跟你说别回来,你还是回来了啊。”那嬷嬷却不管自己,看了钮钴禄氏,满脸的不甘。 钮钴禄氏看那嬷嬷这样失控,心下一沉,却还是强装镇定道:“嬷嬷先躺着吧,身子要紧。” 那嬷嬷靠着床,长叹了气,脸上神情灰拜,“只怕是福晋将我派的人拦住了。哎,她是福晋,将府里牢牢抓在手里,我是斗不过了。” 核桃在旁边急得直跺脚,“好嬷嬷,你有话好生说,弄得格格一头雾水呢。” 那嬷嬷也不买官司了,叹气道:“这半年里四阿哥不在府里,府里人也少,福晋可是到处安排了人手,她让格格回来,只怕是要格格替她对二阿哥三阿哥动手。” “啊!”核桃大叫了一声,钮钴禄氏更是跌坐在床上。 看钮钴禄氏久久回不过神,那嬷嬷又是一声长叹,“若是格格能在园子里不回来,就能躲开这事,如今回来了,便是躲了福晋也能将事情牵扯到你头上。如今之计,只能是主动配合福晋,清除痕迹,免得被四阿哥抓住马脚。” 钮钴禄氏愣了一会儿,才道:“嬷嬷说的是,既是回来了,就是入了福晋圈套,只能谋后路了。劳烦嬷嬷为我费心费力,可是我却辜负了嬷嬷心意。” 那嬷嬷握了钮钴禄氏的手,语气悲伤,“都是老奴没用,没能通知到格格。” 钮钴禄氏回握了那嬷嬷的手安慰道:“福晋势大,嬷嬷如何能瞒得了她?怪不得嬷嬷,只怪我思虑得少。虽其中也风险,但也不是无利可图,我既替福晋卖命,想来她更信任我几分,以后也能从她那多得些好处。” 钮钴禄氏说出这番话,那嬷嬷也有些欣慰,“格格说的是,也并不是全无好处。格格长大了,能自己独当一面了。” “我还差得远,要嬷嬷多提点呢。” 那嬷嬷却摇头,“老奴身子是不行了,以后只能靠格格自己了。” 钮钴禄氏强忍了泪,“嬷嬷别说这样丧气话,我求福晋放了嬷嬷回钮钴禄府,你好生修养着,我这里,嬷嬷放心便是。” “便是回了我也放不下心,格格闯了这一关再说吧。” 听了这样不好的消息,那嬷嬷身子又差的厉害,钮钴禄氏也无心看扩建的院子,只扫了一眼,让核桃将床铺好,简单洗漱便躺下睡了。只是在床上,她却睡不着,心中思索,福晋会让她做什么。翻转到半夜,才因疲累睡去,第二日一大早,钮钴禄氏又醒了。 涂了厚厚一层粉将坏脸色遮住,钮钴禄氏便去那拉氏那里请安。 瞧见钮钴禄氏神色深沉,那拉氏自是知道她晓得了自己的计划,她也不隐藏,直言道:“既然钮钴禄格格明了,我也就长话短说。李氏害了弘晖,这个仇我不报枉为人母,只是我出手动静大,李氏定是防的死死的,只能拜托钮钴禄格格了。你放心,万万查不到你头上。” 钮钴禄氏心中冷笑,她刚回来便出了事,就是找不到证据,也会让人怀疑到她头上。心中愤怒,面上她却不敢表露,只低着头道:“不知福晋要让我做什么?我自愿为福晋赴汤蹈火,只是能耐低微,只怕误了福晋的大事。” 那拉氏缓缓道:“两个阿哥那里伺候的下人,有三个是我安排的。这里有包药,劳烦钮钴禄格格送到其中一人手中。”说着,那拉氏将一包药和写着三个人名的纸递给钮钴禄氏,钮钴禄氏咬紧牙关脸色苍白地接过。 回到院子中,钮钴禄氏打开纸,愣愣看了三个人名,又交给核桃看了一眼,然后命核桃将纸烧了。 核桃捏紧帕子,狠狠道:“这三个人我们根本不认识,如何将东西交到他们手中?” 钮钴禄氏靠在床边喃喃道:“所以要去打听啊。” 核桃急得满脸泪水,“这一打听不是露出痕迹,以后追查起来,四阿哥如何不知晓。” 刚还软得站不住脚的钮钴禄氏看到核桃委屈的哭声,不知怎么心中突然有股气,她怒道:“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又不是给你下药。” 核桃被吼得一愣,失语道:“奴婢害怕。” 钮钴禄氏将头抬得高高,“别怕,有事也是我在前头顶着,你做事便是,这事如果不能善了,咱们主仆黄泉下见,若是侥幸逃了一条命,以后便不会这样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握了我把柄,我也握了她把柄,以后我也不怕了。” 核桃立刻擦了泪,语气坚定道:“格格说的是,以后便不惧了,也不止她会害人,我们也会害人,以后她若是再这样过分,大不了鱼死网破,谁都不活。” 钮钴禄氏点头,看核桃斗志昂扬出去了,刚才那股气也泄了,躺在床上流了一回泪,手指恨恨在墙上划了那拉氏。那拉氏,你今日这样逼我,他日莫怪我对你无情。 很快核桃便回来了。这些年,钮钴禄氏也在府里收买了几个人,那嬷嬷便是想要通过其中一个人往外传消息,只是消息被拦下,显然钮钴禄氏的人,都被那拉氏掌握了。如今打听这三人,核桃又用了这些人,钮钴禄氏却是不惧的,那拉氏不会主动将交出来的,只有实在顶不住了,她才会将她推出来顶罪,可是那也意味着那拉氏自己也脱不开身。被四阿哥审的时候,钮钴禄氏可不认为自己会替那拉氏瞒着。 核桃凑在钮钴禄氏耳边道:“这三人,有两个是弘时阿哥的太监,有一个是弘昀阿哥的太监。只一包药,给谁?还是要分成两半?” 钮钴禄氏道:“只有一包药,想来是她想先害一人。” 核桃问道:“为什么只害一个,若是两个都去了,不是心里更痛快?” 钮钴禄氏讽笑道:“她的心思谁能知道,只怕是想一个一个除了,让李侧福晋痛不欲生吧。” “那是二阿哥还是三阿哥?”核桃看了钮钴禄氏,等她拿主意。 钮钴禄氏思虑了片刻,道:“我去问了她再说。” “两个对我而言都是一样的,看钮钴禄格格喜好。”那拉氏轻笑道,语气甚是平淡,似乎选的只是两颗白菜。 钮钴禄氏袖子里的手紧紧扣进肉里,后悔自己居然投靠这样蛇蝎之人,有今日也是自作自受。 “主子,不好了,二阿哥晕倒了。”玫瑰院里,铃儿慌慌张张跑进屋子,大叫道。 “什么?”李氏听了,也顾不得多问,快速跑到外书房。 她到时,弘时正守在弘昀床头,见了李氏立刻哭道:“额娘,二哥突然昏倒了。” “怎么回事?”李氏问道。 “这个……”不想四阿哥内眷这么快跑到外书房,守在一旁的戴铎尴尬咳嗽了一声,连忙又拱了手道:“学生刚在上课,二阿哥便突然扑在捂着肚子倒在桌子上,怎么叫都不醒,具体原因学生也不知,只是将他抬到床上,等着大夫过来看诊。” 李氏冷淡扫了戴铎一眼,便对守在门口的人喊道:“铃儿,你去福晋那里拿帖子去请太医,另外派陈福去园子里将四阿哥请回来。” 戴铎更尴尬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思虑再三,还是得避嫌,便回了自己屋子。 屋里,李氏抖了手探了弘昀鼻子,发现还有呼吸,松了口气。 “额娘,二哥这是怎么了?”弘时还在一旁哭。 李氏安慰道:“别怕,你二哥太累了才晕倒的,你回去歇息一会儿。” 弘时却连连摇头,“我不去,我要在这里守着二哥。” 李氏本就心烦意乱,甚觉弘时在这里捣乱,想要将他吼回屋子,只是看到弘昀昏迷不醒,心中又怕是被人害的,又不敢让弘时一人回屋,只得按下脾气道:“好,你乖乖守在一旁,别发出声音,免得吵了你二哥。” 弘时不服气地道:“我怎么会吵了二哥,二哥最喜欢听我说话了,我若是多叫上几声,二哥说不得便醒了。” 李氏头痛地揉着脑袋,对弘时吼道:“闭嘴。” 弘时嘟了嘴,想要说什么,只是看李氏脸色严厉,不敢发出声音,却不肯坐着,就围着李氏和弘昀打转。李氏用帕子给弘昀擦脸,看他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心中更害怕,对外吼道:“怎么太医还不到?” 弘昀的大太监正好跑进屋,也顾不得行礼,慌忙道:“奴才请了大夫过来,可是要进来给阿哥诊脉?” 请太医要经过那拉氏,李氏知道只怕一时半会儿只怕请不过来,便点头,“让大夫进来。” 太监立刻将大夫来进屋,李氏狐疑地看着这年纪一大把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的老大夫,厉声道:“今日你若是治不好二阿哥,你这条老命也别想要了。” 老大夫吓得手一抖,深呼了口气才稳了心神,只是一把脉,心跳得更厉害,怎么把不到脉? 李氏看他神色有异,质问道:“怎么,二阿哥有什么不好?” 老大夫拱了手回道:“没,没不好,请贵人容老朽仔细诊断。” 李氏也知太过吓唬大夫对诊治不利,便站到一边不说话。到底是老大夫,没人威胁之后,也稳了心神,仔细寻了脉,找到脉搏之后,他更是困惑,这脉象这样缓慢,莫不是心脏有异?他又翻了弘昀眼皮,看了舌头。口干,舌红少苔,脉细数,胃热之兆,本该无甚大事,为何会晕倒不醒?大夫心中疑虑,用手掐了弘昀人中,却见弘昀慢悠悠转醒。 李氏看了弘昀醒来,喜道:“弘昀,你醒了?可有什么不适?” “额娘?你怎么会在书房?我无事,就是肚子有些胀痛,儿子受不住,便昏过去了。” 老大夫又用手敲了敲弘昀的肚子,弘昀痛得闷哼一声,李氏立刻吼道:“你如何诊治的,若是阿哥有个好歹,我要了你的老命。” 老大夫知这是雍亲王府,虽然被女人大吼小叫心中不爽,却不敢发作,只低了头请罪,又道:“府上定是能请来太医的,老朽医术平庸,不敢献丑,便先告辞了。” 李氏本就瞧不上民间大夫,见弘昀醒了,太医只怕也快来了,便同意了这老大夫走了。 过了一会儿,太医过来了,望闻问切之后,也得出胃热的结论,至于二阿哥为什么会昏迷,他扯了一通药理,无非是吃坏了东西,胃受不住。李氏怀疑人下毒,让太医仔细查看弘昀可有中毒之象,又让人将弘昀吃的东西都拿过来检查。太医都看了一遍,摇头道:“小儿肠胃弱,阿哥不过是吃多了**之物,消化不了才至胃热,并无中毒之象。” 弘时在一旁总结道:“原来二哥没什么大病,就是吃坏了肚子,可是吓坏弟弟了。” 弘昀脸色一红,道:“儿子累了额娘担忧一场,心中愧疚。”他本就是个不想麻烦人的性子,看李氏都跑到书房,先生还停了课,心中十分不安。 李氏摸了他的头道:“没大碍便好,额娘回去了,你好生歇着,下午的课便别上了。” 弘时在一旁大叫道:“这招好,这招好,以后我也生场病不上课。” 弘昀本觉得浑身无力,想躺了休息,听了弘时的话,却不敢休息了,怕额娘和先生真以为他是托病逃课。 弘时本就淘气,李氏也不训斥,只笑着道:“别瞎说。”对于弘昀要继续上课,劝说了两句,见他不听,也就没多说,孩子上进,总是好的。 四阿哥回到家中已到下午,弘昀正跟着弘时练布库。 “既病了,便好生修养,为何还要拖了病体练武?”四阿哥问道。 不仅惊动额娘,连阿玛都惊动了,弘昀更是愧疚,低了头道:“儿子无大碍,只是肚子有些痛而已,如今已经好全了。” 四阿哥点点头,没说什么,却也跟李氏一样,将弘昀和弘时吃的喝的东西仔细检查了,却未见异常,他也放了心,只当是弘昀受不住**之物,还特意吩咐厨房,以后给弘昀和弘时的吃食都要是清淡养胃之物。 红杏对多嬷嬷道:“也不知福晋如何得知钮钴禄格格会选弘昀。” 多嬷嬷冷笑道:“不管她把药交到谁手中,这药最后还是会吃进弘昀肚子里。福晋盘算了这么长时间,岂能因她坏了好事?” “啊?”红杏惊呼一声,又问道,“不知福晋给钮钴禄格格的是什么。” “金刚石粉末,海外得来的,吞进肚子,一辈子都消化不了,等到这东西占了胃,人就会慢慢虚弱,大便不畅,不能吃喝,最后活活腹痛而死。这些个太医不仅没见过,怕是听都没听过,如何能分辨出这种□□?” 红杏听了毛骨悚然,悔恨自己怎么这么多嘴,问了不该问的,以后她若是背叛了福晋,只怕这等□□就要用在她身上了。 看红杏打了个抖,多嬷嬷嘴角嘲讽一笑,福晋足足花了一万两银子转了无数道手才得来的昂贵□□,一个丫鬟如何配享受?吓她一吓,也让她安稳。 第77章 弘昀去世 晕倒一次动静太大,弘昀心中不安,此后有时肚子不适,他也忍耐着,若是胀得厉害,便不食。 他的大太监看到他不吃东西,劝道:“阿哥,您这样如何行?不如去请个大夫瞧瞧,您脸色这样蜡黄,奴才看着就害怕。” 弘昀摇着头道:“不碍事,我不饿,多喝些水便是。你不准告诉旁人,若不然我打你板子。” 太监也知道弘昀心性,只能一边担忧着一边哄着弘昀喝了些粥,可是弘昀的情况却越发严重,一日日消瘦不说,又晕倒在课堂之上。再醒来之后,他一直未离开床,撑到十月,已经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了。 四阿哥已经知道这孩子不行了,他看着他,目光悲伤道:“你想去哪里玩,阿玛带你过去。” 弘昀低着头道:“儿子让阿玛忧心了,儿子哪都不想去,就想躺在床上休息,阿玛有大事,不必守着儿子。” “你是阿玛的儿子,就算再怎么麻烦阿玛,也是应当。马上便是颁金节了,你想去宫中玩吗?” “我可以去宫中吗?儿子有些想念皇玛姆了。”弘昀抬起头道。 四阿哥点头,若是弘昀想见皇上,他不敢做主,但是德妃那里,他去求一求,还是可行的。 颁金节前一天,四阿哥来到永和宫中,对德妃道:“儿臣有一事求皇额娘。” 德妃看着这个一个恭敬有余亲热不足的儿子如今这样恳切,目光中又暗含了悲痛,心中免不得一软,柔声道:“有什么你说。” “儿臣的二阿哥弘昀,想要明日给皇额娘请安,还请皇额娘允许。” 德妃听了松了一口气,若是太为难的事,她只怕还有些犹豫,这事却是她力所能及,她轻声道:“你带他过来便是,我这么大年纪,也没什么避讳,只是到时候小心些,莫让皇上撞见。”她也知道弘昀病得厉害,按说颁金节这样的好日子,病歪歪的人进宫并不吉利,但是四阿哥难得求她,这事她也能一力担了,所以并不为难。 “多谢皇额娘。”四阿哥低了身子道谢。若是真冲撞了什么,德妃也是要当干系,可是她答应的痛快,这个情分他记在心中。 当日,德妃一大早派了马车去雍亲王府接了弘昀进宫。德妃看着这他瘦的只剩下骨头,硕大的脑袋顶在竹竿一样身躯之上的样子,心中长叹一口气,这孩子只怕不行了,也怪不得老四为他求人呢。 “孙儿给皇玛姆请安,祝皇玛姆福寿永安。”弘昀走路都有些打飘,却强撑着给德妃行了大礼。 德妃亲自将他扶起,看见他羸弱身子之下仍然清亮的眼神,眼眶一热。在宫中浸淫这么多年,已经许久没有什么能触动德妃了,弘昀这个样子,是让她想到早殇的六子胤祚。轻轻摸了摸弘昀脑袋,德妃语气轻软道:“好孩子,不怕,长生天会保佑你的。” 弘昀吸了好几口气,才虚虚道:“多谢皇玛姆,孙儿不怕,孙儿只是想见皇玛姆,想跟皇玛姆说,阿玛面冷心热,心中惦记皇玛姆。我弟弟弘时有时调皮,可是却乖巧听话,皇玛姆多跟他说说话,一定会喜欢他的。” “好孩子,皇玛姆知道。”德妃用帕子擦了眼角的泪,“你回去好生修养,皇玛姆以后再派人接你进来。” “孙儿告退,皇玛姆是慈祥仁爱的长辈,见到您,孙儿很高兴。”说完,弘昀又行了大礼。四阿哥牵了他离开永和宫。 德妃在四阿哥身后道:“不要小瞧女人,她们不上战场杀敌,不进朝廷为官,可是她们胆略谋算,却不比男人差。” “多谢皇额娘提醒。”四阿哥回头恭敬道。 看着他们父子身影消失在门口,德妃忍不住又落了一回泪,王嬷嬷也在旁边擦眼睛,“这真是个好孩子,跟六阿哥一模一样,临死了还念着别人,一辈子都为别人着想。这样心底良善的人,长生天都要招去陪伴他。” “是啊,这样好的孩子。”德妃也感叹道。 在马车上,四阿哥轻轻摸了弘昀的脑袋,他想不到这个孩子进宫见德妃,是替他这个父亲说话。 看到四阿哥脸上伤痛,弘昀不安道:“阿玛,你不要为我伤心。儿子没有孝顺过阿玛,心中惭愧。” “不要说话,阿玛会将你治好的。” 不管四阿哥有多么想要治好弘昀,这个孩子终究去了,颁金节过后三天,他就着四阿哥的手喝过一碗清粥,之后小睡片刻,便再没醒来。四阿哥心痛的厉害,眼眶却干涩。他看着弘昀的尸体,不愿挪动脚步。李氏在外面哭天抢地,被他派人拦在外面。 苏培盛战战兢兢在门口道,“主子,时辰到了。” 四阿哥寒声道:“你去将太医请来。” “是。”苏培盛一句话不敢多问,快声应了,跑出去请太医。 太医来得很快,进屋时也脚也打着抖,听说这孩子已经死了,将他叫来,难道是要偿命? 四阿哥鹰鹫一样锐利的眼神盯着太医,一字一句道:“劳烦张太医将小儿的肚子剖开。”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得损伤……”张太医结结巴巴道,给亲儿剖尸,这还是他听到的第一回,实在是吓着了。 “我是他生父,他这身体是我给的,你剖了便是。”四阿哥冷冷道。 “是。”四阿哥浑身的黑气,张太医不敢挑战他的耐心,抖着手剖开了弘昀的肚子。 “继续。”四阿哥冷冷道。 张太医又硬着头皮划开了肠子,看到溃烂的肠胃,以及肠壁之上闪光的亮粉,张太医惊的坐在地上。 “苏培盛,送张太医回宫。”四阿哥道。 苏培盛将张太医扶起,将他拉出屋子,出了屋子之后,张太医也不用苏培盛扶,他迈起两条老腿逃命一般跑出雍亲王府,又是一桩下毒的案子,若是四阿哥发起狂来,只怕又是一番腥风血雨了,万盼着这事别牵连上他,他就是个看病的大夫,没害过人,也不知道这样高明却狠毒的□□。 四阿哥冷厉道:“陈福,将这东西都收集起来,将府里的人一个个查了,就是翻出个底朝天,也要给我查个一清二楚。” “是。”陈福应声,他知道若没查过什么出来,他这条小命就不保了,四阿哥派他看着两位阿哥,如今二阿哥被毒死,他还侥幸未死,只怕便是为了查清二阿哥死因,只盼着他查清之后,四阿哥会留他一命。 “福晋,听说四阿哥剖了弘晖肚子,这可如何是好?”正院里,多嬷嬷慌张对那拉氏道。 那拉氏紧握着手帕,声音抖动,“不想他对这个孽子这样用心。便是查出来又如何?我是御赐的福晋,他能杀了我不成?” 不能杀了你,但是能杀了我啊,多嬷嬷瘫坐在地上。 看着瘫软的多嬷嬷,那拉氏嫌弃道:“你怕也没用,与其等死,不如去做点什么,你去放出风声,将陈福的视线引到府外去。” “好,好,奴婢这就去。” 到下午,她又慌张张跑进来道:“我引着陈福抓住了别府的几个探子,他却不多审这些人,而是紧盯着府内的人。” 那拉氏摊坐在椅子上,四阿哥只怕确信是她了。过了一会儿,她又冷笑道:“好,好,他要查,索性将弘晖的事也查清楚。你去派人将弘晖的事抖出来。” 除了那拉氏、年氏、李氏贴身的嬷嬷丫鬟,整个雍亲王府的下人都进了慎刑司拷打,一封封说辞摆上四阿哥案头,所有的人互相攀扯着,有罪的人,没罪的人,所有人都不清白了,整个府邸人心惶惶、流言满天飞,可是四阿哥不在乎,他耐心地翻着这些证词,一条条分析着,翻出不少有用的线索。 金刚石是稀罕物,从海外流入而来,总有迹可循,陈福顺着一条条线索,终于查到多嬷嬷这里,很快红杏、多嬷嬷都被送了过来。 纸包不住火,秘密也挨不住板子,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四阿哥都知道了。 他面色发寒站在塔娜面前,冷声问道:“弘晖喝的茶,是你斟的?” 塔娜点头,“是我斟的。” “里面下了毒?” “有毒。” “李氏指使你的?” 塔娜犹豫了一瞬,点头道是。 四阿哥没有说什么,转身走出了塔娜的屋子。 塔娜在他身后喃喃道:“阿玛,即便你不原谅女儿,但是今日能跟你说了实话,女儿很开心,愿阿玛以后不受丧子之痛,塔娜会一辈子给您祈福。” 四阿哥将金刚粉以后多嬷嬷、红杏的证词扔到那拉氏面前,“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那拉氏坐在椅子上道:“我无话可说。”似乎是笃定四阿哥不能拿她如何,她脸上很是镇定。 四阿哥冷笑道:“我是不能废了你,可是我能废了那拉府。” 那拉氏脸色立刻变了,求饶道:“不要啊,四阿哥,这事是我一人的主意,那拉府并没有参与过来。李氏害了弘晖,我害了她的儿子,这是一命偿一命。求四阿哥看在我没动弘时的份上,饶了那拉家吧。若是没死,弘晖现在十四了,可以娶妻生子,能替爷分担忧愁,李氏害了他,害了雍亲王府的长子,我如何能放过他?”越说,那拉氏脸色越狰狞,这些年压在心底的仇恨又被拉出来,她张牙舞爪,似乎李氏就在眼前,她要将她挠碎。 听到那拉氏提起弘晖,那个勤奋听话的长子,四阿哥脸上露出悲痛。他看着疯癫的那拉氏,转头走了。李氏那里,他也不去了,不过又一张狰狞的脸,又一个名字。他有多少儿子被害,弘晖,弘昐,弘昀,三个大的都下去了。还剩下一个弘时。他一定要好好保护弘时,不让这唯一活着的孩子被这些毒妇害了。 “是不是福晋害死了二哥?是不是,阿玛?”弘时脸色扭曲地抓着四阿哥的衣袖,问道。 四阿哥不回,只道:“从今以后,你便在圆明园中读书。那里地方大,骑马射箭场地更宽阔。” 弘时却握了拳大声喊,他不过五岁,脸上却青筋暴起,看着偏执又可怕,“我要替二哥报仇。我要替二哥报仇。” “来人,将三阿哥送到圆明园。”四阿哥对了外面高声喊道。进来的不是弘时的太监,而是张保。弘时身边伺候的人换了不少,跟弘昀的太监一起被送到庄子里做苦力。 “我不去,我不去,我要杀了那拉氏。”弘时大声喊道,对抓着他的张保拳打脚踢,张保着实挨了几下,却不敢松手,一直将他抱到马车上。一到马车弘时又要跳下来,张保只能死死按住他,又催促着赶车的快行。 “你知道我过来做什么?”四阿哥冷冷看着钮钴禄氏,像是打量一件死物。 钮钴禄氏抖着身子,颤声道:“奴婢知道。”她看着四阿哥的眼光,几乎相信马上就有一把刀从四阿哥手中拿出,直接捅向她的心窝。 “杀你脏了你的手。”四阿哥掀起嘴角嘲讽一笑。就是这个看着谦卑的女人,居然敢伸手给他的子嗣下毒。四阿哥抓着钮钴禄氏发抖的手,轻声道:“你这手给太监□□的时候可曾发抖了?” 钮钴禄氏痛苦地摇着头,她何曾想要害人,她是被逼的,四阿哥难道不知道? “哭,哭了我就能饶了你?”四阿哥冷笑,他神色狰狞拖着钮钴禄氏进了内室,像是施暴一样将钮钴禄氏的衣服一件件撕开,屋外核桃惊骇地长大了眼,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四阿哥走了,核桃跑进去将跌落在地上的钮钴禄氏扶起来,看着她满身的青紫,吓得泪水直流。 钮钴禄氏虚弱道:“你多使些力气,我腿不能动了。” 核桃哭着道:“格格忍着点,奴婢这就找药来给您擦。” “别哭,我还没死呢,你该高兴。”钮钴禄氏道。 心里头像有只野兽出笼,想要摧毁一切,四阿哥知道自己不正常,在钮钴禄氏那里发泄之后,他深呼吸了几口气,感觉心里的野兽似乎被关了笼。 “去圆明园。”他对苏培盛道。这个府邸太可怕,地上流淌的都是血,再不走,他只怕又要将地上染上一层。 第78章 钮钴禄氏怀孕 府里惊涛骇浪,宜绵并非完全不知。弘昀的死讯传到圆明园,她便知大事不好。只是具体如何不好,她却难以揣测。 “格格,有个小太监过来投靠,可是要收了他?”瑞香问道。 宜绵摇头,“算了,也不能在这里住一辈子,收了也无用,还惹四阿哥忌惮。” 瑞香叹气,“哎,如今真是眼聋耳瞎了,府里的消息传不过来,也不知道弘昀阿哥的事,四阿哥会不会又要打杀一批人。” 若不是人葬的事有违天和,已被禁止,只怕弘昀的太监都留不下,便是现在,也要打杀一批贴身的吧。宜绵叹气道:“府里的事动静不小,弘时已经被送了过来,四阿哥只怕已经不相信府中的任何人了,只想将孩子在园子里养着。我们侥幸避过了府里的事,在园子里就小心翼翼,不能让四阿哥感觉有丝毫异心。” “知道了,格格。”瑞香道。 瑞香是知道分寸的,宜绵嘱咐了两遍,自是放心,别的丫鬟那里,她也拘着,不让她们跟园子里的太监胡乱说话,便是一贯亲热的焦进朝,她也让瑞香疏远。其实不用宜绵这里疏远,焦进朝打听到府里的事,听说许多外书房的大太监都被打了板子送回内务府,已经吓破了胆,不敢再自己来杏花村,生怕宜绵这里让她打听弘时阿哥的时候,叫四阿哥抓住首尾。四阿哥信任的大太监张保、陈福都驻守在园子里,明里暗里看着弘时阿哥,一点儿风吹草动就要打板子送内务府,将所有人吓得不敢越矩丝毫。 躲事躲得像个龟孙子的焦进朝却听小太监回禀道:“焦爷爷,武格格派丫鬟过来说,让您过去一趟。” “什么事啊?”焦进朝问道。 “那丫鬟没说。”小太监低着头道。 “真个麻烦,这时候不缩在院子里好生呆着,还瞎出来闹腾出来?也不怕把小命玩完了。”焦进朝抱怨道,却也不敢不去,他管着后湖一片的事,武格格那里叫了他不去,便是渎职,也讨不得好。 焦进朝新官上任的时候是和气生财的策略,对着不受宠的武格格这里也态度亲热,是以在府里总有些底气不足的赏蝶对了他却声音很高,也不套近乎,也不转弯,道:“叫公公过来,便是请公公回禀四阿哥,我们格格要回府,不知可行?” 焦进朝真想对赏蝶说一句,“武格格不要四阿哥宠爱便罢了,难道连命都不要了?”只是想到武格格大概不知道府里发生的事,也就禁言了。这武格格不知是自己脑袋发热了还是受了谁的蛊惑想要进府找死,他是管不着的。 “赏蝶姑娘稍等,容小的跟四阿哥回禀。”他低了头道。 “多谢公公。”赏蝶道,想要赏焦进朝点银子,又想到格格放在她这里不多,这太监既然已经答应了,不如就省了。 听了焦进朝的禀报,四阿哥面无表情道:“她要回去就让她回去。” 此行颇是顺利,又想到年氏的承诺,一贯心如死水的武氏心中也火热,以后投靠了年氏,银两衣物上总是要宽裕些的吧。等武氏欢欢喜喜回了府,想要跑去奉承年氏的时候,却听到留在府里的赏花将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跟她说的时候,武氏一下子呆坐在床上。 赏蝶比武氏有出息些,反问道:“弘昀阿哥死了?四阿哥将府里的丫鬟太监都审了一遍?” 赏花点头,然后用稀奇的眼光扫了武氏一眼,“这样大的事,你们在园子里不知?” “格格和我都整日待在屋子里,没听到外头的消息。若早知道这样,不如在园子里呆着,想必四阿哥一时不想回到这伤心地,定是在园子里呆着的。”赏蝶惋惜地道。 武氏喃喃道:“回不回来又有什么区别?”反正她不讨四阿哥喜欢,只能讨好后宅的女人求生,福晋指望不上,如今攀上了年氏,只盼着年氏是个有良心的,不会亏待了她。 赏蝶急道:“怎么能一样?园子里只有您和耿格格,四阿哥总有想换个口味的时候吧。真是被年侧福晋给害惨了。” 武氏心中也有一刹那的后悔,只是接着又摇头,总是她命不好,便是不回府难道能更好?她对赏蝶道:“别说了,收拾一下,待会儿去福晋和两位侧福晋那里请安。” 很快武氏又带了赏蝶回来了,赏蝶嘀咕道:“真是奇怪,福晋和李侧福晋都不见人。可是她们恼了格格?” 赏花看了她们一眼,想要说什么,又闭了口。府里隐隐传说弘昀阿哥的事情跟福晋有关,福晋被四阿哥厌弃了,不过这事只是私下里传的,府里如今又风声鹤唳,抓住乱传话不守规矩的就要打板子,赏花自然不敢冒了风险将这话告诉武氏。 武氏心里也害怕,只是怕了一会儿,又凄凉一笑:“恼了便恼了,也一贯不喜欢的。你去将给年侧福晋的针线拿出来,现在就去百合院。” 到了年氏院子里,武氏被惜月笑盈盈迎进门,年氏在屋子里抚琴,听说武氏来了,特意停了。武氏见了她恭敬道:“给年侧福晋请安。” “武姐姐客气了,我让姐姐回府,是有些事情想要请教姐姐呢。”年氏轻笑道。府里这场风波没有波及她,却也吓坏了她,让丫鬟去打听消息,又打听不出什么,尤其陈年往事,她便想到了在园子里对她讨好的武氏,想着跟武氏打听以前的事。她看着像个娇柔天真的小妹妹,可是做事却是蛮横的。 武氏低着头道:“侧福晋客气了,不知您想问什么。” 年氏轻柔道:“听说府中以前的弘晖阿哥是种痘去了,还有个弘昐阿哥,也去得早。武姐姐不如跟我好好说说这两个阿哥的事。” 武氏听了年氏的话,吓得脸色一白,这都是府中禁忌之事,也不知年氏从哪里听了风声,想要翻出来打听。武氏本不想说的,只是她要投靠年氏,总要显示些能耐,只得硬了头皮将府里的传言给年氏一一说了。 福晋毒死了弘昐,李氏毒死了弘晖,那么如今府中传言福晋害死弘昀的事,只怕不假了。这些女人这样心狠手辣,也怪不得四阿哥不想回府了,只是便宜耿氏了,能在园子里独占四阿哥,可惜她对柳絮过敏,若不然便能好好用琴声抚慰四阿哥的心。现在,四阿哥一时不会儿不想回府,她要如何见到四阿哥?等传个信让哥哥想个办法,他一向足智多谋,又宠爱她这个妹妹,一定能替她解了这困局。 宜绵并不像府里别的女人想的那样美好,一个人在院子里独占了四阿哥。四阿哥根本没有过来,宜绵一个人过着种菜爬山的日子,也颇为悠闲。 如今正是开春的好时机,她的青菜已经发芽了,密密麻麻嫩嫩绿绿,看着便让人心情好,她恨不得每日去看一眼,还亲自浇水。旁边还有开垦的太监在翻地,播下葵花种子。四阿哥承诺的懂农事的太监没来,宜绵便照着自己心意胡乱种植。 每日一看青菜的事完结之后,宜绵又指挥太监,“院子里有竹子,你们去砍些过来,搭起架子,等时候合适了,便种豆角、黄瓜、丝瓜这些牵藤的蔬菜。” 至于合适时候是什么时候,这些个太监也不是太知道,他们不太记事就被卖到宫中,学的是伺候人的活,对农时也生疏。不过这些也不必较真,照了吩咐做事便是,反正是哄着主子玩的,难道有谁指望有多少收成不成? 不过秋蝶和瑞香两个却比她们认真,她们就怕宜绵这样热情,到时候颗粒无收会很沮丧。虽没人精专农事,却总有种过庄稼的,两个媳妇子和李大姑都是早些年下过地的,秋蝶便找了她们。下地是苦力活,伺候人虽然身份低,但是活轻空闲也多,好容易不用地里刨食了,这三人实在不愿往前凑,只是被问到跟前,她们却不敢糊弄了,将自己知道的都一五一十说了。秋蝶又让两个媳妇子去翻地,她们二人犹豫了一下,也不敢不听话。 瑞香笑道:“你看她们不甘不愿的样子,只怕扫了格格的性子。” 秋蝶严肃道:“伺候主子还容她们挑三拣四不成,这些年纵了她们一身懒皮,若再不敲打,只怕都忘了自己姓甚名谁。” 秋蝶大气凌然,瑞香却不怕,笑道,“还是秋蝶姐姐有派头。可有掌事姑姑的威风。” 秋蝶斜睨她一眼,“你个死妮子,打趣你姐姐来了。” 两人调笑两句,俱都笑了,能躲了府里风雨在园子里过活,她们都觉自在而开心。 “你们两个笑什么?”宜绵在亭子里喊道。 “笑……给四阿哥请安。”秋蝶正想回答,转过头却看到四阿哥,连忙福身。 四阿哥点点头,神色冷清看着芍药院的人在这里热火朝天开荒,又对秋蝶道:“去将你们格格叫回屋。” 四阿哥浑身散发的冷气将秋蝶冻得不敢动弹,她僵着身子回了“是”,立刻快步走去亭子,宜绵也看到了四阿哥,自己走了过来。 给自己斟了茶,宜绵坐着观察他,觉得他浑身都是负能量累积。原先四阿哥也是冷着脸,可是那只是表情少,现在的冷脸,似乎冷到了骨子里。一贯随意的宜绵,再不敢轻举妄动。她怕自己还像以前一样吵闹,四阿哥能冒出“拖下去斩了”的话。 四阿哥沉默地喝了一杯茶,握着杯子无言,宜绵连忙上前给他续杯。可是她太紧张了,手抖了一下,一下子就水散在四阿哥衣袖上。宜绵吓得连忙将壶放下,将四阿哥衣袖撸起来,嘴里惊慌道:“烫不烫?有没有发红?” “不烫,刚能入口的水。”四阿哥淡淡道。 宜绵用手派了胸脯,松了口气道:“这就好,这就好,若是将爷的手烫伤了,好几天不能读书写字,我可就罪过大了。”说完,她愣住了,不过一闪神,她又恢复了话唠的样子,习惯果真强大,她话唠了这么多年,都戒不掉。宜绵小心扫了四阿哥一眼,见他神色并无变化,又松了口气,心中想到,便真是一块冰,他也要是与人说话的,四阿哥到她这里来,难道是想看人胆战心惊吗?她何必如此小心翼翼,不如大大方方做自己,反正四阿哥不喜,自然会少来。 宜绵想通了,也就不禁口,跟四阿哥开心说起她的菜园子,“等到夏日来的时候,这里必然结了满院子的瓜果蔬菜,不知多热闹。而且到时候要吃什么,直接去摘一把,新鲜又水灵,您说多好?” 四阿哥随意点了点头。 宜绵受了鼓励,笑道:“爷也觉得不错吧,到时候我还要种西瓜,长得大大的熟熟的才摘下来,往年吃的瓜儿,有些熟透了,有些又不太熟,总是没那么甜。自己种了,便能在它熟得最好的时候摘下,然后放在河水里一冰,又甜又凉爽。” 说了一会儿话,四阿哥难得主动道:“喝口水吧。” 宜绵摆着手道:“我不渴,爷喝。我这里有去年晒的杏花茶,爷要不要尝尝?” 四阿哥摇头,宜绵也不沮丧,男人很少有喜欢喝花茶的,她又道:“还有杏花酒,爷可一定要尝,这个可香了。” 等到用膳的时候,四阿哥却也没有喝杏花酒,他只是随意夹了几筷子菜,宜绵感觉他几乎没什么食欲,若不是强大的自制力使然,只怕根本就不想进膳。四阿哥不吃饭,宜绵也没得法子,只能在心里记下,让灶上煲汤给他补身体,免得坏了肠胃。 用过晚膳后,四阿哥兴致却好,拉着她做了好几回,跟之前要死不活的样子差了许多。宜绵喘气喘了许久,才回过神。 “钮钴禄氏怀孕了。”黑暗中,四阿哥突然说了一句。 宜绵惊讶地停止了呼吸一秒钟,然后才道:“多好,爷又多了一个孩子。” “睡吧。”四阿哥道。是啊,多了一个孩子,不必管这个孩子的母亲如何。 第79章 宜绵怀孕 第二日起床,四阿哥有一瞬间的失神,到看到安静睡在一旁的宜绵,才回过神,他昨日听说钮钴禄氏怀孕,情绪复杂,才到耿氏这里静脑子的。不管耿氏是真心爱种田种地也好,还是想在他面前表示与世无争也好,听她说话,他心也能得片刻宁静。 他的女人都是血淋淋,唯二还算干净的两个,一个目下无尘整日弹琴作诗,一个挽起裤腿想要下地种田,人生真真奇妙。 嗤笑了两声,四阿哥颇觉无趣,也不想再想,想多了,人也不必活在这世上。他用手拍拍宜绵的脸,道:“一日之计在于晨,起来种地吧。” 宜绵艰难睁开眼,使劲甩甩脑袋将困意甩去,半睡半醒将衣服穿了,在秋蝶伺候下洗了脸梳了头,等到用早膳喝过一碗暖胃的甜粥才彻底清醒了。生物钟是七点起床的人四点被叫起,伤不起。 醒过来后,她便发现四阿哥是有些奇怪的,就着三两个咸菜喝着她同样的粥品,啃着白馍馍,而不是他分例内的这个几样那个几样,而且他穿了短打的衣裳,而不是松垮的袍子,这是要跟她一起下地的节奏? 狐疑地用过早饭,等四阿哥跟着她一起站在土地前指手画脚,宜绵也见怪不怪了,似乎是记得这个爷在康熙晚年自诩天下第一闲人,做了颇多的闲事,种地,问教之类的,现在只是将这事情提前,也算不得稀奇。 光指挥已经满足不了四阿哥种地的热情,他瞧了太监用锄头将地一寸寸翻了,又撒上种子,颇觉这重复又枯燥的事情很能静心,他让太监拿过一把锄头,自己跟在后头慢慢学起。 苏培盛看到四阿哥要种地,差点要跪下,我的阿哥啊,这锄头可是铁器,若是一个不小心能锄断脚的。他自不敢对四阿哥叽叽歪歪,只能在一旁眼不错的盯着,以防四阿哥失手要挖到自己的时候他能及时伸个手挡一挡。 苏培盛满腔的护主之心,四阿哥却转过头冷冷看着他道,“滚一边去。”他嫌弃苏培盛凑这么近,他不好下锄头。 苏培盛连连退后了后几步,也不敢盯着了,若是扫了这位爷的性子,一锄头舞过来,他这小命可不保了。 劳作了一上午,身体疲累,脑子却难得清明,四阿哥洗过手换过衣裳,小憩片刻,下午又接着下地,他这一天成果不错,翻了半亩地,全撒了辣椒种子。别看面积不大,但是他做活认真,一寸挖一个坑,一个坑里撒上三粒种子,齐齐整整,分毫不差,简直像一个个量好的。懂农事的太监看了,连连点头,这四阿哥若是去种地,也是很有出息的。他认真给四阿哥翻的地铺上一层稻草。这时候晚上气温低,铺了草能保暖,让种子早些发芽。 有了四阿哥这个专业种地的,宜绵想要的蔬菜瓜果种子都撒下了,另外太监还搜集了菊花、蒲包、报春等花种。地里收割过一次青菜、小葱,发出的辣椒、豆角、黄瓜等幼苗被好生栽下,四阿哥的汗水一直挥洒到四月,那个时候宜绵吐了几回酸水,被大夫诊断出二个月的身孕,而府中的钮钴禄氏,已经怀孕五个多月。 “去将钮钴禄氏接到圆明园中。”四阿哥吩咐苏培盛。 苏培盛马车来接,钮钴禄氏不敢耽搁,稍稍收拾了行囊就准备出发,只是那嬷嬷拉了她的手,道:“格格给老奴一盏茶时间,老奴还有几句话要跟格格说。” “你去请苏公公喝杯茶。”钮钴禄氏对核桃道,然后拉了那嬷嬷的手进了内室。 那嬷嬷身子已经有些佝偻了,说话也是上气不接下气,“老奴不行了,只怕等不到格格再回来了。只是,我却还有几句话要交代格格。” “嬷嬷不要说这样不吉利的话,我还指望着您帮我教导孩子呢。”钮钴禄氏道。她心里伤心,却已经不会轻易流下泪了。 那嬷嬷深深看了钮钴禄氏一眼,道:“格格,孩子就交给四阿哥吧,让他在园子里护着孩子,这个宅子里,凭了您,是护不住的。” 钮钴禄氏听了沉默不语,她插手害了弘昀,李氏必定是知道了,这几个月,她吃不敢吃睡不敢睡的,还是着了一次道,孩子生出来了,只怕李氏的手段更猛烈,她未必能护住。 那嬷嬷又道:“不仅是李侧福晋,还有福晋,别看着她依然信重你,只怕心里也防着你呢,你因她得了四阿哥厌弃,又好运怀了孩子,她如何不忌惮?” 喘了几口气,那嬷嬷继续,“就算福晋忌惮着,格格心里也记恨着,可是福晋那里,千万别得罪了,便是格格生了阿哥,也别得罪了。为了孩子,你得好生忍着,跟她耐心周旋,别让她生恨,不管不顾要来对付格格。她没了四阿哥信任,没了孩子,什么事做不出来?” 钮钴禄氏郑重点头,这都是金玉良言,是那嬷嬷一生的智慧,她快去了,还费心替她琢磨,钮钴禄氏感激她的用心,一字一句都记在心间。 “咳,咳,格格去了园子,对耿格格客气些,老奴观察了芍药院几年,发觉耿格格似乎对格格您颇为忍让,虽不知缘由,但是若是不惹恼了她,你们总是能安然相处的。她有手段,笼了四阿哥的心,格格莫要嫉妒,有些人活男人,有些人活孩子,有的人先甜后苦,有的人先苦后甜。格格运道好,这个艰难时候有了孩子,只要将他安然养大,后半辈子是不愁的。咳咳……”说到后来,那嬷嬷有些接不上气,钮钴禄氏连忙拍了她的后背,“嬷嬷别说了,我都懂,忍让,周旋,便是打落牙齿和血吞我能。现在我有孩子,只会更好,您别为担心,好生修养着。” 油尽灯枯,如何能养得好?那嬷嬷凄然一笑,道:“苏公公只怕等得不耐烦,格格快走吧。” 钮钴禄氏起身,深深看了那嬷嬷一眼,转身离开。她们都知,这怕是永别了。 那嬷嬷目送钮钴禄氏的身影离开,脑中回想起初离开家时在路旁见到的糖葫芦,又想到在宫中时候放在湖中的宫灯,目光里含泪,她这一辈子,可真是苦啊,早早被卖进宫中,不记得爹娘,不记得家乡,宫中熬到二十五岁出来,辗转在各个高门大户做教养嬷嬷,临老了,跟了贵女入得皇子府,也没过几天安生日子。无儿无女,无权无势,不敢大笑,不敢大哭,被尺子量了一辈子。下辈子投胎,能不能入个普通农户,有爹有娘,能嫁人生子一回? 一个老嬷嬷的心酸有多少人在乎,钮钴禄氏留下个丫鬟伺候这那嬷嬷,只是等那嬷嬷咳得爬不起身,她便回禀了福晋,将那嬷嬷挪出府,在府外过得几日,那嬷嬷便病死。丫鬟看钮钴禄氏平日还算看重那嬷嬷,便找上钮钴禄府,将那嬷嬷买了棺材收敛了。 这边,钮钴禄氏进了圆明园,身边的丫鬟除了核桃,全换了,吃喝都有人先尝了,辛辣刺激的从不上桌,每日里都是养胎的肉汤,她多早起多晚睡,都受一位叫安嬷嬷的安排。越是这样无自由的生活,钮钴禄氏心中越安定,这些人都是四阿哥安排的,目的都是为她肚子里的孩子好,她照了吩咐吃睡,汤水喝不下也捏着鼻子罐,不过一个月,便将瘦成一把骨头的身子养圆了。 “格格要去哪里?您身子虚,不能多走动,不如在屋子里好生修养几个月再出去走动?”话说的客气,可是语气不容置疑,钮钴禄氏收回走出去的脚步,转身回内室。 核桃跟了钮钴禄氏进内室,隔了帘子看了一眼,看安嬷嬷坐在门口做针线,低了声音抱怨道:“这安嬷嬷管得真严,这不许那不许。格格你且先忍着她,等小阿哥生了,再治她不迟。” 钮钴禄氏看了核桃一眼,心中虽然不赞同她的话,不过也松快了一些。娘家带过来的丫鬟,再无能也是向着她的,也不枉她特意保全她。若是让核桃去递□□,只怕现在她已经成了四阿哥板子下的亡魂吧。想到这,钮钴禄氏又想到那嬷嬷,只怕现在是不行了。那嬷嬷做了不少事,四阿哥也未动她,是知道她不好了,还是看了她面子?转而钮钴禄氏又嗤笑,她在四阿哥那里可曾有任何脸面?若是有丝毫脸面,也不至于被一个嬷嬷拿捏得这样厉害。 四阿哥自不知道安嬷嬷如何拿捏钮钴禄氏,钮钴禄氏初到圆明园时,他看了一眼,看到她满脸菜色神情萎靡,心中不喜,这个样子孩子如何长好?钮钴禄氏将自己糟蹋成这个样子,耿氏那里也上吐下泻,四阿哥便从内务府要来两个养胎的嬷嬷,一人一个,耳提面命道,若是两个格格肚子里的孩子有丝毫不好,你们二人一家老小都不好活。安嬷嬷受重命,又看钮钴禄氏甚是软糯,便这样拿捏了她。 派到宜绵的那里嬷嬷有个讨喜的名字,叫喜嬷嬷,团团脸,嘴角常带笑,不知是本就是好性子,还是得知宜绵比较受宠,到了宜绵这里,虽也有诸多要求,态度却和软。 这些年也见了不少嬷嬷,对于嬷嬷这种生物,宜绵自然不会像小时候那样害怕了,却也谈不上喜欢。嬷嬷们技能多,能耐广,难免带了几分长辈过来人的高傲,比不得年轻丫鬟讨人喜欢。喜嬷嬷自然也是自恃经验丰富对她所作所为颇多意见,譬如吐得再多也要她吃,而且吐多少吃多少,并且让宜绵跟燕窝鲍鱼等营养品死磕,恨不得宜绵拿它们都饭吃。 “格格啊,您肚子里长了个小的,若是不吃不喝,他如何生根发芽?”喜嬷嬷拿着一碗燕窝粥,语重心长道,似乎宜绵是个淘气不懂事的孩子。其实叫她看,宜绵这就是任性,多少妇人怀胎不吐,越是吐越是要吃多,若不然孩子如何能好?只是秋蝶和瑞香两个厉害,四阿哥又时常过来,她不好强硬了,只能软言软语劝着。 秋蝶用背拦住她要强喂宜绵的举动,一边拍着宜绵的背,一边道:“吐得酸水都出来,孩子又能得到什么?嬷嬷别为难我们格格,您好生坐着,我带着格格转一转,等格格有胃口了再吃不迟。“ 喜嬷嬷叹气道:“好姑娘,我做什么为难格格,我这是为格格着想呢。” 瑞香连忙上前,哄了喜嬷嬷道:“您对格格的用心我们都看在眼里,嬷嬷见多识广的,奴婢还要跟您讨教如何做酸粥,我们格格就那个能吃下一小碗。” 喜嬷嬷扬了笑颇为自得道:“这个却容易,酸粥用的是糜米,软烂又好消化,不少孕吐的妇人都能吃下些。” 瑞香将她拐带到厨房,宜绵总算落了个清净。她拍拍胸口,长吸了口气,总算好了不少。真是遭罪,居然是个孕吐的体质。 “格格放心,一般妇人吐过前三个月便好了,您再忍忍。”秋蝶安慰道。 可惜宜绵一点儿没被安慰道,还要吐一个月,多苦逼,而且说的是一般妇人,若她是吐十个月的奇葩,那日子如何过?拍了拍瘪瘪的肚子,宜绵故意板着脸道:“小家伙,可是折磨死你额娘了,出来打屁.股。”虽然这样说,不一会儿宜绵便绷不住笑了。能有个孩子,是多美好的事情啊,想着以后能一点点养大一个小娃娃,她都觉得整个人生都亮了。 看宜绵笑得甜蜜,秋蝶凑趣道:“只怕到时候,格格舍不得呢。”自从知道宜绵怀孕后,她脸上也没停过笑。有个小阿哥或小格格,对格格,对她们,都是天大的好事呢。只怕耿府的老太太老爷太太知道了,也能放下心了。 “什么舍不得?不听话就揍。”宜绵笑道。 “揍什么?”四阿哥从后面走来,递给她一个篮子,宜绵好奇接过,便看到一篮子酸水果,李子,杨梅,杏子,居然还有两个柠檬。 看宜绵拿着柠檬流口水,四阿哥嗤笑一声,“就没见过你这样没出息的。” 宜绵一点儿不以为耻,不服气地辩解道:“这个叫宜母果,爱吃的孕妇多着呢。” 四阿哥不置可否,又道:“别直接啃,让丫鬟给你拨皮。” “我泡水喝。”宜绵答道,说完不免露出笑,居然给她带来这么多酸水果,也算体贴了。 第80章 痛并快乐的养胎日子 怀孕之后,宜绵吐得厉害,口味也怪,恨不得拿了醋直接喝,嗜酸到不可思议的程度,秋蝶她们吃得牙酸的东西,她都觉得无比美味,虽然美味之后多半会吐了,但是她就爱吃酸,而且只有酸的,她才能留点在肚子里。至于甜的辣的咸的菜,她都是立即吃立即吐的,白米饭也吐,白开水也吐,吐得苦胆都出来了,而且喉咙发寒,痛苦到不行。 所以宜绵每天扳着指头数,希望能快点将五月数过去。五月不容易过,太阳也越来越大,每次吐完之后还一身汗,漱口洗手不说,还要换衣服,若不然黏答答的衣服披在身上,她便感觉浑身痒。 可是折磨死你额娘了,每日里宜绵都要对肚子里的坏孩子说一遍。可惜小家伙没个反应。宜绵便问喜嬷嬷什么时候胎动。 喜嬷嬷回道:“还早呢,最少得四个月才能感觉到孩子动。格格得多吃点,若是长得健壮些,说不定能早些动。” 对于喜嬷嬷见缝插针劝她多吃的行为,宜绵也是佩服。她苦着脸道:“我也想多吃啊,这不是吃不下吗?” 喜嬷嬷便道:“您就当喝药了,捏着鼻子一罐就下去了。” 说的轻巧,好端端的,谁愿意喝药?而且她吃的这样痛苦,心情不好,也影响宝宝啊。这些跟喜嬷嬷说不通,好在有秋蝶和瑞香替她挡挡喜嬷嬷,她虽听得两句牢骚,也不至于受罪。 吐着吐着,人也习惯了,等五月过去,再不吐的时候,宜绵居然有几天的不适应,老摸着喉咙预备着食物涌出。 看宜绵好几日没吐,喜嬷嬷喜道:“谢天谢地,总算不吐了。老奴给格格做几道滋养的大汤,好生将这些日子的亏空补上来。” 宜绵连忙道:“嬷嬷您悠着点,胃里多少日子没有踏实东西进去,一下子大鱼大肉的只怕不适应,您不如先弄点清淡的给我缓缓。” 喜嬷嬷甚是自信地安慰:“不怕不怕,都是汤水,养胃养肺。”内务府出来专精养胎的嬷嬷,自然是有两手的,因宜绵一直吐着没来得及施展,这下子能吃得进了,可不是要好好表现。她从刘大姑拿过小厨房,捣鼓了一上午,炖了四物鸡汤,味道很是鲜美,刚开了胃的宜绵一下子喝了两碗汤,只是鸡肉却不爱吃,喜嬷嬷却也没强劝,在她看来,营养都是在汤水中的。 她手里头汤水的方子多,乌鸡、排骨、牛骨、羊骨,凡事滋补的都能拿来炖汤,又放些中药散去肉汤的油腻,宜绵每回都捧场地喝汤喝到肚饱。 能吃,日子就好过了,她每日心情莫名的开心,对着肚子说说笑笑,又预备着给孩子做衣服鞋袜。不过喜嬷嬷却道怀孕之人莫动针线,免得孩子看了害怕,虽然这话无甚道理,但是秋蝶和瑞香两个却执行地彻底,不让宜绵动拿针,而是自己做起衣物来。不仅她们,玉兰和秋月两人也不忙别的了,天天做小衣服小鞋袜。因不知道男女,每个人都是两手准备着。 她们做好后都给宜绵收着,宜绵每日里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将这些迷你的衣物摊在床上,然后一件件收理进衣柜。带兔子帽的和尚服,活灵活现的虎头鞋,只用一尺狐狸皮做的小小披风,各种大小颜色的布制动物玩偶,丫鬟们的创意无限,每个宜绵都爱到不行。 吃得好,心情好,肉也长得快,宜绵觉得每回四阿哥来看她,都带了惊奇,似乎今天不见,又换了个人。她原本带了婴儿肥的微胖脸,两个浅梨涡,娇娇俏俏的长相,现在是大圆脸、大胸、大屁.股,丰满到一只手抱不过来。难得四阿哥也不嫌弃,有时候一起睡时还摸摸她,逗弄一番,不过却不到最后一步,不知道是怕承受不住她还是怕伤了孩子。宜绵也不管四阿哥如何想,肚子里小宝宝的事情都操心不过来,哪里还有心思管别的? “马全没跟来,没法子出去采买拨浪鼓、九连环等给孩子的玩物,另外摇床、吊床、推床、学步车这些也没法子自己置办,也不知内务府什么时候送来。” 四阿哥看了宜绵一眼,未说话。下次过来之时,便带了许多玩具,带来了摇床、吊床和可以让孩子推着走的学步车,皱了眉头问道:“内务府问推床是个什么。” 四阿哥将她的话放在心里,宜绵的开心毫不遮掩,“我不过随口一提,不想爷都放心上。这推床就是有轮子能够推着到处走的小床。这小婴儿整日呆在屋子里定也是烦闷的,这园子里景色也好,若是能被推着到处走走,想必他定是极高兴的。” 虽觉得有丫鬟太监抱着,这推车未必有什么意义,但是四阿哥还是点点头,将推车弄了过来。车床之后,宜绵又跟四阿哥要了小木马、七巧板、木质拼图等,她想到什么便跟四阿哥提一嘴,大概形容个功能,下次过来时四阿哥都能带过来。 准备了这么多东西,自然可以着手布置婴儿房了。她住的屋子是三开间,她自己居正中,左边是秋蝶、瑞香住了,右边用做临时库房,婴儿房便设在库房,这两年在园子里也没存多少东西,不过几幅字画几个花瓶,收在柜子里便是。婴儿房也是内外间,地面全部铺上柔软的羊羔毛毯子,卧室在内间,只摆放一张小床,床头雕的虎豹等动物,打磨得光滑圆润,免得孩子磕碰。床下是宽榻,预备着奶嬷嬷住。外间便是孩子的游戏室了。长长的铺了厚厚垫子的矮榻,可以像秋千一样摆动的吊床,可以骑在上面的木马,到处摆放的布置木偶,随手可拿的各种玩具。 四阿哥看了宜绵布置的婴儿房,用了一个词评价,“凌乱不堪。” 宜绵不解地看着四阿哥,多温馨,怎么会乱呢? 看宜绵不受教,四阿哥无奈道:“你喜欢便好。” “我自然喜欢。对了,还忘了大事呢,洗头洗澡的木盆木桶没预备,吃饭喝水的碗勺也没备呢。” 四阿哥道:“孩子生下来,内务府都会送过来。” 宜绵摆手道:“不行啊,都要提前洗好放在日头底下晒一晒的,生了送过来就晚了。” 四阿哥也不知自己是什么心里,听了宜绵的话之后,又去找了工匠。 工匠房中,几个太监聚在一起说话,一个问道:“这回四阿哥又要了什么?” 另一个回道:“洗澡吃饭的家伙。” “按说这不是四阿哥头一个孩子,这一会儿造这个一会儿造那个,倒像是刚做爹的傻小子。咱们这些造房子的太监,倒要大材小用做些小儿用的东西。” “这你就不知了,殇了好几个呢,孩子看得重。”另一个压低了声音道。 “听说园子里中有两个怀孕的,却不知他为何每次要东西只要一份。” “想必怀孩子的,一个得宠,另一个不得宠,到时候另一个生了,照着备一份便是。” “那如何知道哪个得宠,哪个不得宠?” 这消息颇为灵通的太监将声音压得更低:“有位耿格格,从前年入园之后,一直便没有出去,前些日子还怀了身孕,这神通广大之人,只怕便是她了。” “另一位呢?” “是钮钴禄格格,倒是一位满族大姓,只是人长得普通,四阿哥并不爱,也不太去她那,听说那养胎的嬷嬷管这钮钴禄格格,像管个丫鬟似的,连院子都不许她出。” 一直问三问四的太监此时却打起马虎眼,“啊,时候不早了,该做活了。”这老小子不知得了谁的好处想要老子给他传消息呢,这钮钴禄格格如何,跟他一个小太监有什么关系,他还是安生做事,免得嘴太长被陈福抓住乱棍子打死。 “天地一家春”里,核桃对钮钴禄氏道:“格格,您放心,我已经收买了好几个小太监,这老嬷嬷拿了鸡毛当令箭折腾格格的事,整个园子里的人只怕都知道了,看四阿哥如何惩治这老东西。” 钮钴禄氏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只是过了两日,一切风平浪静,安嬷嬷将一碗乌黑的药汤端到钮钴禄氏面前,似笑非笑道:“这些日子天热,格格只怕火气大,喝了这汤药,免得热气影响到胎儿。” “你……”核桃气得呼吸一滞,想要跟这老嬷嬷大闹一顿,又怕她加倍折腾钮钴禄氏,只得憋了气忍着。 钮钴禄氏却像是看不到安嬷嬷的嚣张和核桃的忍耐,面无表情端起汤药,一口喝进肚中。苦味缠绵在喉头和舌尖,却比不得心中的苦。她任核桃做出收买太监的冲动举动,不过是想看看四阿哥态度。他,果然还没原谅。那嬷嬷说得对,孩子不能自己养,免得被这个四阿哥不喜的额娘拖累。只是,她的孩子,她辛辛苦苦得来,小心翼翼保着的孩子,不能常伴她左右? 钮钴禄氏想到这,心中一疼,似乎不能呼吸,“啊……”突然她捂了肚子大叫一声。 “格格,您怎么了?”核桃连忙上去扶住钮钴禄氏。 “我肚子疼,有东西流出来了。”钮钴禄氏惨白着脸。 安嬷嬷一瞧这架势,也不惊慌,镇定道:“只怕要生了,核桃,扶了你格格去床上,我去叫接生嬷嬷。” “怎么突然就生了,不是说还有半个月的吗?”核桃惊慌道。 “妇人生产,没个准时,你也莫大喊大叫,连累你主子都慌张,生孩子不是一时片刻的事,先留些力气免得后头使不出劲。若是痛得受不住,多吸几次气便好了。”安嬷嬷嘱咐了钮钴禄氏几声,便出得门去。 核桃气得跺脚,都是这老东西气得格格早产,现在却是这个态度,等格格生了阿哥,有这老东西好受的。一边气着,核桃一边扶了钮钴禄氏去产房。 虽安嬷嬷是个高高在上的态度,但是她说的话都是有理的,钮钴禄氏肚子痛得厉害,却不敢大叫,而是按安嬷嬷说的深呼吸,疼痛未减缓,钮钴禄氏却找到了桩事分散注意力。 很快四个接生嬷嬷过来了,安嬷嬷赶了核桃出去,“姑娘还请移步,这里不是你这未婚女子该呆的地方。”看核桃不动弹,她粗暴地推搡着核桃。只来得及说一句“格格,您一定得撑住,小阿哥还要您护着呢”,核桃便被推出产房。 钮钴禄氏在痛苦中扫了一眼这些板着脸看着个个都不良善的嬷嬷,心里头知道这些个老嬷嬷哪个关心她死活,只能她安然生下孩子便是,可是她得活着,便是以后孩子不在她身边,她也得尽了力气为他谋划。 “还请格格用力。” “啊……”混着不甘和痛苦,钮钴禄氏大叫着。凄厉的声音几乎要冲到天际。这些折腾她的,总有一天会付出代价的。 第81章 生产 “格格,钮钴禄氏格格生了。”瑞香道。 宜绵满脸惊讶,“这么快?不是刚才来说进产房吗?” “只怕是孩子小,才生的这样顺。”瑞香猜测道。 宜绵又问道:“是个阿哥还是格格?” “是个阿哥。” 看来她这只蝴蝶没将弘历煽走,宜绵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难过,好像更多的是无所谓,只要她的宝宝健康就好,皇位什么的,她并不觊觎。 宜绵道:“不知钮钴禄是不是睡着了,若是醒了,去看看她。” 瑞香劝道:“格格不如过两日再去,这时候产房脏乱。” “那也好。” 过得三日,是一个阴天,宜绵去了“天地一家春”。她如今七个月的肚子,从杏花村走到那里只怕要一个多时辰,沿路还要准备着补充体力的糕点。 秋蝶看宜绵走得喘气,劝道:“格格,不如您在这里稍等,我去找个轿子让人抬着您走。” 宜绵道:“你格格我没那么娇贵,再者,多走走也不算坏事。”主要是一路过桥过山,她怕抬轿子的人若是一个不小心,将她摔下轿子,就坏事了。 秋蝶不知道准妈妈这点被害妄想症,索性拿了一块布在地上铺了,让宜绵坐着歇息,“钮钴禄格格那里也不等着格格,格格就当出来游玩的,一路歇息着。” 可是宜绵看着秋蝶囧囧道:“我想如厕。”孩子压迫了子宫,她一天要小便十几回,即便一路喝得水少,她也憋不住了。 秋蝶一脸的镇定,“马上便到茹古涵今了,格格忍耐片刻,奴婢前去找找如厕之处。” 等放了水,休整了一盏茶时候,总算一气儿到了地方。九州清晏是圆明园的主体建筑,有圆明园、奉三无私、九州清晏三大殿,是园中举行宴会、典礼之处,容不得她个小格格去参观了。宜绵被太监直接带路到“天地一家春”。因这里本来的打算便是给后院女人住的,便有重重幢幢的小院,又遍植了花木,没什么不好,住进来说不得还很舒服,但是总有种被圈养的感觉,宜绵扫了一眼,不免庆幸自己选择杏花村的决定。 被引进产房,宜绵一个人进去了,秋蝶瑞香都留在了外头。 宜绵这样有诚意地过来了,她只以为钮钴禄氏不会领情的,只是钮钴禄氏比她以为的要热情三分,见她露了笑,客气道:“耿姐姐有心了,只是我衣衫不整,污了耿姐姐的眼。” “钮钴禄妹妹客气了,生产的妇人自然是修养重要,仪貌一时顾不得也是正常。”宜绵也客套道。其实钮钴禄氏也没什么失礼的地方,梳了头,净了面,衣裳也整洁,只是未戴首饰未添妆。 钮钴禄氏道:“多谢耿姐姐体谅。起不得身,只能这般躺着,只觉得浑身都是汗,难得耿姐姐不嫌弃。” 宜绵笑道:“我可不敢嫌弃,只怕到时候我还比不得你呢。听说钮钴禄妹妹生产甚是顺利,一点儿没遭罪,真让人好生羡慕。不知四阿哥在哪,可是睡着了?” 提到孩子,钮钴禄氏脸上笑容更真挚了:“奶嬷嬷刚喂了奶,只怕这会是睡着了。我让奶嬷嬷抱过来给耿姐姐瞧瞧?” 宜绵连忙摆手,“可别折腾他了,以后再见也是一样的。” 又说了几句,宜绵便起身告辞。钮钴禄氏也未挽留,只客气道:“不能起身相送,还请耿姐姐见谅。” “钮钴禄妹妹客气了,你躺着便是,以后我再来看你,顺顺瞧瞧四阿哥。” 这时候是午膳的时候,只是钮钴禄氏没留饭,宜绵也不饿,便绕着九州清晏走了一圈。“天地一家春”是东路建筑,中路是三大殿,她进不得,再往西,是乐安和,设计上是给园子主人住的,但是四阿哥并不住在这里,而是为了监工方便,住在月天云居。 宜绵正看着高翘的屋檐以及屋顶上的雕梁画栋,却见几个小太监簇拥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儿走来。这大概是弘时? 弘时走上前道,“给耿额娘请安。” 宜绵偏过身子,“三阿哥多礼了。不知三阿哥要去何处?” “用午膳。”弘时回道,眼睛打量了宜绵的大肚子,歪着嘴角露出一抹笑,宜绵看了心中一慌,只觉得那笑很是有些不怀好意。 “不打扰三阿哥用膳。”宜绵说完,便走了。虽然被小孩子吓走有些丢脸,可是这是四阿哥硕果仅存的宝贝之一,她得罪不起,只能远远避着。 弘时用阴沉的目光送了宜绵离开,然后转过头对身边的太监赵钱道:“阿玛什么时候过来看我?” 赵钱低了头道:“奴才不知。主子定是一得空便来看阿哥的。” “哼,只怕是要去看刚出生的那个孽种吧。”弘时愤愤道。 赵钱吓得跪倒在地上,“我的阿哥啊,这样的话可说不得,若是让主子听了,可是要训人的。” 弘时握了拳头,都是这些碍事的小孽种,阿玛不止他一个儿子,自然舍得训他。 走出一段路,秋蝶便道:“这三阿哥年纪小,看着却阴森森的,可真吓人。以后小阿哥出生了,得离他远些。” 瑞香:“他是亲眼见了二阿哥被害的,只怕心里受了刺激,性情上有些影响。你说的对,小阿哥以后得离他远些。” 宜绵却担忧道:“只怕他们兄弟们是要在一起读书的,不是想远就能远的。”若是个男孩,肯定是要跟弘时直面对上的,若是个女孩儿,倒是好些,她就可以护在怀里。 秋蝶怕宜绵忧虑过深,影响肚子里的孩子,赶忙换了话题:“等小阿哥启蒙,还有个四五年,到时候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形呢。格格肚子可饿了?这出来一趟,得好几个时辰,又没得吃饭的地方,可真是折腾。” 宜绵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笑道:“我一路没停过口,倒是你们,若是饿了,也拿些糕点吃。” 秋蝶和瑞香立刻连连摇头,宜绵看了乐得不行,她嗜酸的胃口一直保留着,便是糕点,对常人来说也酸得掉牙。 等到了杏花村,喜嬷嬷早准备了营养汤,宜绵咕噜噜喝了一大碗,又就着爽口的凉菜吃了两个大馍馍,才感觉肚子皮好受了,又觉浑身腻腻的,只得洗了澡换了衣裳。秋蝶和瑞香两个也是大吃大喝一顿,然后洗澡换衣裳。 出去一趟就是大半天的行程显然不适合孕妇,宜绵也不想着再出去了,就呆在杏花村,反正这里大,还可以种花种草,一点儿不枯燥。 越到后期,孩子在肚子里越不耐烦了,就像鱼儿一样,每天都要打好几个挺,而且晚上尤其活跃,一动弹就是手脚屁.股一起动,恨不得要将她肚皮撑开。 睡到半夜,又被小家伙给弄醒了,宜绵轻轻拍拍肚皮,“你可真着急,还有一个月才到时间呢。在额娘肚子里多好,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吃穿不愁,出来了不听话小屁屁得挨揍呢。” 隔着肚皮交流了几句,孩子倒是被安抚住了,可是宜绵却睡不着了,只能闭着眼数羊。数到五百之后,还没睡着,到睡着,她都没记住自己数了多少只。 喜嬷嬷道:“我看格格睡觉,喜欢往左边侧着,只怕会压着孩子,何不如正躺着?” 这个宜绵却知道,孕妇的正确睡姿是左侧睡,她跟喜嬷嬷解释,“正躺着压了我的肺,呼吸不畅,血流也不畅,对孩子不好。” 喜嬷嬷给人养胎,自己却未生过孩子,经验都是东拼西凑的,并未亲自体验,而且每个妇人怀胎时情况也不同,所以她对宜绵说的话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道:“若压着左边的肚皮,也是不好的。” “这个却好办。”宜绵轻笑道,然后招来手巧的玉兰来缝一对孕妇抱枕,里面放着软绵绵的棉花,一个垫着腰,一个托了肚子。 有了孕妇抱枕,肚子里的小东西也乖巧了许多,在她睡前动弹几下,跟她玩耍一番,她睡着之后,就再没大的动静。想来之前怕是压着他的手或脚了,小家伙不舒服,才将四肢拱起来,免得被粗心额娘压坏了。 因为解决了睡觉问题,瘦了一点点的宜绵又胖了。这样胖,肚子自然非常得有规模,四阿哥瞧了,总有些胆战心惊,李氏怀胎他也是见到的,却未有耿氏这般夸张,只怕生产之时颇为费力。 看宜绵在他一愣神见又吃了一碗米饭,还用手又抓了一个馍馍,四阿哥终忍不住,道:“大晚上,若是吃多了不好消化,不如明日再吃?” 宜绵拿着馍馍可怜巴巴道:“不吃我就会饿。”那水光闪闪的眼睛似乎就在说“你不让我我就哭哦”。 四阿哥无奈道:“算了,你吃吧。” 吃过之后,果然肚皮都点撑,宜绵便拉了四阿哥散步。金黄的夕阳撒下,倦鸟低飞着回巢,气氛这样温柔,四阿哥也难得话唠,跟宜绵说着开春之后的开荒计划,“明年这一片除了青菜、辣椒等,再不种不实用的菊花、兰花,倒是小麦、红薯、油菜等作物可种些。” 这地不大,当个菜园子、花园子多好,种什么经济作物,若要收成得忙活一年,不过四阿哥的地他做主,宜绵也不反驳,只随口附和道:“爷高兴便是。左右种地不过图个乐子。” 四阿哥严肃道:“种地便是种地,如何是图乐子?凡事须得认真。” 宜绵呆呆地点头。 四阿哥看她并不受教,正想再教育两句,却见宜绵张了嘴发愣,忙问,“怎么了?” 宜绵抬起她的手给四阿哥看,囧囧道:“好像要生了。” 四阿哥不识得她手上的羊水,也没空分辨这是什么,听说要生了,立刻抱起宜绵往院子里走,又大喊苏培盛,“去请接生嬷嬷。” 四阿哥快跑一路将宜绵抱到产房,放在床上躺着,等他要离开时,宜绵却拉着他手不让他走,“爷,我肚子好痛,我好怕。” 四阿哥回握宜绵的手,摸摸她的额头,轻声道:“怕什么?我在外面看着。” “我怕再见不到爷了。”宜绵哭道。她肚子真的好痛,似乎有人用大棒子搅动她的五脏六腑。 “别说傻话。” 痛得死去活来,宜绵受不住,大哭道:“呜呜,爷,就算我去了,你也得记着我几年。” 这话很是不吉利,四阿哥听着直皱眉头。 “爷,别皱眉,胤禛,记着我。”因为痛得有些神智失常,宜绵大喊大叫,至于叫的什么,她自己也不甚清楚。 接生嬷嬷看了四阿哥,又看了宜绵,不知道如何行事。四阿哥那么大一个人杵在这,挡了她们做事。 四阿哥也知道自己不好一直呆着,从宜绵手中拉出自己的手,说了一句“别担心”就出了产房。他出去了,接生嬷嬷也各自忙活了,有人将帘子拉了挡住外面的视线,有人将生产的工具一一拿出来摆着,有人嘱咐厨房烧热水,有人将宜绵下身衣服脱了检查情况,给她嘴里塞软塞,并轻声细语劝道:“只开了两个宫口,格格莫要大喊大叫,真等要生了,只怕使不上力气。” 说完,这嬷嬷用力气按了按宜绵的肚子,心中微沉,孩子不小,只怕要难产。她在园子里呆了许久,知道这位受宠,大人小孩稍有不好她们都得不到好,又认真劝解宜绵,“耿格格,孩子不小,只怕要生些时候,您惜些力气。” 宜绵听了也知道事情严重,努力从剧痛中找出自己的理智,大喘着气道:“让喜嬷嬷给我煮点儿鸡汤补补力气。” 几个嬷嬷对看一眼,都点点头,一个嬷嬷出去要鸡汤,其余人继续做准备,怕到时候要用剪刀,她们用热水将剪刀仔细烫了,又让外头准备好止血的药膏棉布,便是能生下来,也要预防着产后大出血。 外头四阿哥吩咐苏培盛,“去请太医来。”嬷嬷们听了心里有些底了。若是情况真不好了,让太医拿主意,她们也少担些干系。 一整个晚上,产房的门都未打开,时断时续的喊叫声和着外面呼啸的狂风,四阿哥一直未离开,苏培盛劝了一次,被四阿哥赏了一个冷冰冰的眼神,不敢再劝,吩咐人取来了最保暖的狐皮大裘以及三层底夹了厚厚羊毛的牛皮靴。 四阿哥换上这臃肿的靴子,不由想起宜绵送这靴子说的话,“爷,您别嫌弃它笨拙,可这是好靴子,防水防潮不说,还保暖,你看这鞋底和四周足足一寸的羊羔毛,便是下再大的雪都冻不着。” 天光微亮,产房四角却仍然点着粗壮的蜡烛,将床上宜绵惨白的脸色照得一清二楚,几个嬷嬷面色疲惫,心里沉到谷底,催产药也喝了,太医也瞧了,孩子仍没生出来,而耿格格却气若游丝,闭着眼似乎是睡去了。嬷嬷们看了一眼,并不打扰。天色大亮了,产房里渐渐又有动静,只是喊叫的声音,却听得那样微弱。秋蝶和瑞香两个呆愣愣看着产房,不发一言。 又是一个焦急的白天,仍然没有听到哭声,四阿哥一直未离开,只用了一个馍馍喝了一碗水。秋蝶和瑞香两个更是滴水未进。等日头又落下,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嬷嬷们已经不敢出去了。她们看着宜绵眼神熹微,知道她只怕力气不多了,若是现在剪开宫口,或许能安然生下孩子,只是宫口一剪,必是大出血,而耿格格又虚弱,只怕熬不过这关。若是不剪宫口,便只能指望着耿格格睡上一觉恢复些力气,只是孩子在肚子里憋得久,就怕有个三长两短。 嬷嬷们相互推搡,最后一个年级小些的被推了出去,她战战兢兢站在四阿哥面前,颤着声问道,“请问阿哥,耿格格难产,是保大人还是保小孩?” 第82章 八斤的胖小子 保大人还是保小孩,这话四阿哥并不是第一次听,以往他是如何?大概是板了脸训斥,严词要求母子平安。但是内心里,他却想说的是保小孩。三年一选秀,宫中能赐下多少女子?即便是福晋去了,宫中也能赐个家世相当的继福晋。那拉氏一直自持是皇上赐婚,上了宗室玉牒,便以为他不敢动她。若不是念了弘晖,那拉氏那样狠毒的女人,他一杯毒酒灌死,宫中还能为此惩治他?皇阿玛知道真相,只会为他扫除痕迹,而娘娘,下次必会选个家世清白的。那拉府,更是一句话不敢多说。 四阿哥摇摇头,发现自己想得有些远。那拉氏不值得他费脑子,留她一命已是他最大极限。 保大人还是保小孩?他只三个孩子,一个病歪歪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去了,一个还在襁褓之中,他缺孩子。可是大人呢?四阿哥眼前闪过宜绵的脸,笑得眼角弯起的,鼓着脸颊故作生气的,更多的是上下嘴唇动个不停神采飞扬的样子。那么多女人,最放肆的便是她,想要什么便要什么,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丝毫没掩藏她的小心思小算计。在她眼里,他这个阿哥不是如天一样的敬畏,而是撒娇任性予取予求。 想到宜绵的任性,四阿哥却也能想到她的讨好和付出。她每日练字,她学下棋,她捶腿捶背,她给他做的鞋袜荷包衣裳,做过很多努力,虽成效不大,但也用了心。 没有人比她更鲜活,更贴近他。在芍药院,他得到欢愉,在杏花村,他得到平静。 四阿哥淡淡道:“保大人。”她似乎很爱说话,已经两天未说话,肯定憋坏了。 这嬷嬷诧异了一瞬,连忙恭敬退回产房。 核桃对钮钴禄氏道:“听说耿格格孩子还未生下来,格格,要不要去看看?” 四阿哥只怕在那,她何必过去讨嫌?钮钴禄氏温柔看着握着小拳头睡得沉沉的儿子,轻轻摇头,“不过去了。你收拾一下,我们过几日便要回府。” 核桃惊讶道:“这天寒地冻的,只怕还要下雪呢,小阿哥如何能行远路?” “只我们回去。”钮钴禄氏淡淡道。 核桃惊呼出声,“啊?格格你要将小阿哥一个人留在这里?” 钮钴禄氏平淡地点点头,能守着孩子这么久,已经是偷来的福分了,四阿哥惦记着耿氏,没空来管她这里,等耿氏生产了,四阿哥只怕也要来处置她了。她这样蛇蝎的女人,四阿哥如何放心见孩子交给她养?她听那嬷嬷的话,识趣些,主动回府,得四阿哥一分好感,对孩子也有好处。 钮钴禄氏这里的事情没瞒着核桃,所以核桃虽没听到那嬷嬷的话,也知钮钴禄氏心里的顾忌,她犹犹豫豫道:“若是……若是耿格格那里……格格是不是就可以养着小阿哥了?” 钮钴禄氏沉默半晌,又摇头,“没有她还会有别人进府,四阿哥不喜我,她在不在都无所谓。” 核桃却仍然道:“可是若只小阿哥一个人,四阿哥肯定更看重,看在小阿哥面子上,只怕四阿哥能原谅格格。” 钮钴禄氏没说话。 “阿弥陀佛,保佑我们小阿哥得四阿哥看重。”核桃双手合十,嘴里喃喃道。 杏花村,凝重了两日的气氛稍有松解,接生嬷嬷喜道:“看到头了,耿格格再使把力气。” 已经不知道昏睡了几次的宜绵听到这话,心中攒起一把力气,她大叫了一声,恍惚间听到“哇哇……”的哭声,可是来不及仔细分辨,便又睡了过去。 康熙五十年十一月二十七日未时,生下八斤四两的大胖小子一枚。记下这段话,已经是十天后了。这次生产,将她一辈子的力气都掏空了,躺了三天她才有力气开口说话。好在能说话之后,她的胃口也开了,一餐又能喝下两碗喜嬷嬷的营养汤。 喝了一碗鸡汤,宜绵才爽快道:“这回真是累死我了。” 秋蝶泪眼朦胧道:“格格还有心思说笑,您真是吓死我了。您足足生了两天两夜呢,接生嬷嬷都出来问保大人还是保孩子了。” 她真是厉害,生了两天两夜啊,这需要多么大的毅力才撑下来,感谢杏花山,若不是常常爬山锻炼了点体力,只怕就要挂在产房里。自我嘚瑟了一番,宜绵才开口问道:“四阿哥是如何说的?” 秋蝶道:“四阿哥说保大人。所以嬷嬷们一直拖着未剪宫口,若不然主子也好不了这么快。”宜绵躺了三天是因为力竭,睡睡滋补一下就回来了,若是剪了宫口大出血,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了。 看着旁边的胖宝宝,宜绵心里略感复杂,能当机立断说保大人,四阿哥是顾念着她的,只是生了两天,宝宝出来的时候脸色有些发青,便是过了这么些天,青色还未完全散去。宜绵爱怜地摸摸孩子的小脑袋,愧疚道:“为了额娘,委屈宝宝了。” 秋蝶嗔怪道:“格格说的什么话,奶嬷嬷都说了,她接生的孩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小阿哥这样壮实的可是头一遭见。瞧这胖墩墩的小胳膊小腿,没三两个月,可长不出来。不仅如此,小阿哥胃口也好,一个奶嬷嬷都喂不过来。” “这可好了,我们母子两个都成一对胖子了。以后让奶嬷嬷给他少喂些奶。” 秋蝶捂住耳朵,起身道:“格格说什么,我没听到,外头还有好些个尿布要洗,格格一个人待会儿,我去把尿布洗了。” 宜绵瞪了她一眼,这丫鬟真是主意越来越大了。她摸摸儿子的小胖手,感叹道:“算了,胖就胖点吧,身体健康最重要,咱争取做个微胖界的小帅哥。”至于她自己,却是要减肥的,一是她爱美,已经美了这么些年,以后要以大胖妞的形象过日子,对不住前些年的貌美如花。二呢,她还要靠美貌吸引四阿哥呢。 如今躺在床上,减肥的事自然不能实施,而且每日好汤好水喝着,又胖了十斤,真是心酸。好在四阿哥也不是十分嫌弃,过来看了她几次,还捏了捏她的胖脸,道:“捏着软乎,甚好。” 这是放冷箭吗?宜绵瞪着大眼控诉。 本意是听说宜绵抱怨自己胖好意安慰的四阿哥咳嗽了一声,才道:“爷不在意这些,你安生修养,不要胡乱折腾。” 宜绵甜蜜地一笑,这是安慰她呢?不过人可不能没有追求,肥还是要减的,脸都有四阿哥两个大了,真是不好继续撒娇,不过四阿哥这片好心却也不能辜负了。宜绵感激道:“多谢爷不嫌弃,不过我自己却嫌弃,肉多了,不好动弹,还费衣服,没啥好处。对了,爷,跟您商量个事。” “什么?” “我想亲自喂养小阿哥。” 四阿哥板着脸道:“不行,没这规矩。” 宜绵连忙道:“我听说亲娘喂养的孩子长得健壮。” “这是哪里听来的胡话?喂奶的嬷嬷一日三餐都是由太医指定,忌辛辣刺激,不讲究口味,只看是否利于发奶,你嘴刁,能吃得几日?” 宜绵不说话了,若叫喜嬷嬷说,她吃饭那叫一个任性,肯定不会乖乖做个奶牛。而且,亲娘的奶一定比奶嬷嬷好吗?也未必,孩子的体内总不会有什么激素分辨是不是亲娘的奶。不过初乳似乎挺有营养,宜绵将初乳挤出来给小胖子吃了之后,便喝了回奶的汤药。 出得月子,已经是过年了,一个月没好生下水的宜绵将自己里里外外洗了三遍,搓下一层灰。洗干净之后,她让秋蝶拿出玉兰新做的衣裳给她穿上。一个月没下地,腰围又放了一寸,以前的衣裳都穿不上了,只能重新做。之后,她又画了个檀晕妆。吃得好,脸上白里透红,画个淡妆便美美的,可惜就是脸有些大。她刚将自己打理好,正准备出门遛遛,四阿哥进来了。 看了宜绵一个月清汤挂面,如今画上妆,四阿哥不免仔细看了一眼。 宜绵用帕子遮住半边脸,给四阿哥侧面,笑眯眯道:“是不是美若天仙?” 四阿哥嗤笑了一声,表示对她脸皮的不屑,却也没说打击人的话,只道:“我待会儿便回府,你自己在园子里中呆着,有什么事吩咐焦进朝,陈福也在园子里,若是焦进朝做不得主,你便让丫鬟去月天云居找他。” “知道了,爷。”宜绵笑道。孩子这么小,跟着一块回府自然不行,她留下来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只是不知道钮钴禄氏那里是如何安排的。 四阿哥走后,瑞香便将打探的消息跟宜绵汇报,“钮钴禄格格和四阿哥都在园子里,只三阿哥回……”她话未说完,便被孩子的哭声打断,宜绵也顾不得再听,慌忙跑去隔壁屋子看孩子。 她到时孩子奶嬷嬷已经抱在手上了喂奶,宜绵弹弹胖小子的小脸蛋,“不是刚喝了奶,怎么又饿了?” 奶嬷嬷笑道:“五阿哥身体壮实,能喝呢。” “那你每次少喂些,免得喝多了。”宜绵道。 奶嬷嬷连忙应是,五阿哥这里四个奶嬷嬷,她们除了喂奶,也没有安排别的事,多喂几次又算的什么? 吃过奶,小家伙便安静了,宜绵从奶嬷嬷手里接过,将他抱在怀里,小家伙用小眼睛看着他一动不动,乖巧地让人心都化了。 宜绵亲亲他的小脸蛋,笑道:“看你胳膊腿上都是肉,不过长了张讨便宜的脸。”这孩子小鼻子小眼,脸型也小,一点儿不像她,跟四阿哥像了个八成,再胖脸也看着瘦。 “噗噗……”小家伙吐了几个唾沫,打了个哈气,刚吃饱饭,他又困了。 刚出生的孩子就是吃吃睡睡的,宜绵也不打扰他睡觉,将他抱回他自己的屋子,轻轻放在摇篮里,轻踩着摇篮嘴里哼着睡眠曲哄他入睡。我的宝贝宝贝,给你一点甜甜,让你今夜都好眠。 第83章 年氏兄妹 四阿哥携了弘时回府,直接去了外书房,只是晚上宿在年氏处。 年氏泪眼涟涟看了四阿哥,柔声道:“爷许久未归,妾甚是想念,不知爷在园中可吃得香睡得香?” 四阿哥没有心情跟年氏说些儿女情长的情话,他看了年氏弱柳扶风的身子却只在旗装外罩了一件毛皮坎肩,对了惜月训斥道:“你是如何伺候的?还不快拿裘衣过来。” 惜月先是被训得跪在地上,待要起身去拿衣裳,却听年氏轻柔道:“爷莫怪她,女子总爱在心爱之人面前表现得身姿轻盈,我怕穿太多衣裳粗笨了,才自作了主张。” 四阿哥瞪了惜月一眼,惜月不敢再耽搁,去内室取了年氏的裘衣,四阿哥亲自给年氏披上,“身体要紧。” 年氏目光含泪,“多谢爷,您对妾的关爱之心,妾感怀在心。” 四阿哥不应答,年氏也并不多纠缠,她做出深情款款的样子,将自己表现地像水一样柔弱的女子,但是心中却是有成算的,知过犹不及的道理。男人喜欢柔情似水的女子,却不爱胡搅蛮缠之人。她领了四阿哥进内室,倾身抚筝,将一曲表现女子幽怨远行的《汉宫秋月》弹奏得情意绵绵。她自小天赋了得,家中请了大家指点,才情上是府中诸人之最,便是师从顾八代、张英等大儒的四阿哥也自叹弗如。所以虽然年氏行事做派颇似扬州瘦马,与侧福晋身份不符,四阿哥也不计较,只当她是风花雪月之人,不识人情世故。 第二日,年氏亲兄年羹尧亲雍亲王府送年礼,四阿哥亲自接待了。 四十八年,年羹尧被任命为四川巡抚,深受康熙重用,只是四四十九因剿匪之事受川陕总督音泰弹劾,被康熙召回。 四阿哥见年羹尧,安慰道:“亮工不必忧虑,你之才能,皇阿玛甚是看重,待年后上朝之事,必还你清白。” 年羹尧拱手道:“多谢四阿哥关怀。我此次回京,一是避开川陕党派之争,二也是不放心家中之人,特回京探望。” 四阿哥点点头,又道:“音泰早年跟着皇阿玛讨伐三藩,根基甚深,可是要我从中斡旋?” 年羹尧摆着手大声道:“不必,这匹夫病入膏肓,只怕没几年好活,何足惧之?” 音泰之主,便是太子,川陕之地离京甚远,又有重兵,是太子与大阿哥争夺重地,大阿哥被幽禁,如今川陕是太子囊中之物。四阿哥属于太子一派,说从中斡旋,并不是虚言,年羹尧却颇为自信,四阿哥听了不免沉思。太子虽被复立,可是东宫一举一动都被皇阿玛监视,太子只怕不敢联络任何人,音泰只怕是孤立无援,若是他助年羹尧夺得川陕,此地不就是他之物?只是年羹尧此人恃才傲物,只怕不好驯服。他如今手中无人,只年羹尧一人可堪大用,便是不好驯服,只要也要尝试一二。 四阿哥便笑道:“亮工如此气魄,胤禛佩服,便不多此一举了。月儿昨日言甚是思念家中父兄,不知亮工可愿一见?”年月儿便是年侧福晋名字。 年羹尧露出惊喜表情,“自是愿意一见,只是怕坏了规矩。” 四阿哥道:“亮工多心了。苏培盛,去将年侧福晋请到书房与兄长相聚。” 年氏很快便过来了,她不想能见到二哥,自是喜出望外,四阿哥也不打扰她们兄妹说话,避了出去。 年氏看了年羹尧,担忧道:“二哥,听说你被弹劾罢职,可是要紧?不如让小妹求四阿哥周旋。” 年羹尧笑道:“妹妹不必为我担忧,这不过是小事,二哥自会解决。倒是妹妹这里,一切可好?雍亲王福晋可曾为难妹妹?听说府中有一位得宠的格格,对妹妹可恭敬?” 年氏低了头回道:“我这里都好,只是挂念着父母和兄长。不知娘的咳嗽之症可好了些?侄子们可曾入学了?” “娘好多了,你那淘气侄子也都被关入学堂,你就不必多费心。你在雍亲王府受了什么委屈,只管往家中递书信,我们一母同胞的兄妹,哥哥一定替你出头。” 年氏轻轻道:“多谢哥哥,有哥哥这句话,妹妹心里就安定,妹妹只当自己嫁了人,家中之人都不记得妹妹了。” “看妹妹说的什么话,娘一直念着你呢。”年羹尧连忙安慰道。年氏比年羹尧小了十岁,是年母老来女,又从娘胎里带了弱症,打小就受全家宠爱,要什么给什么,便是现在,年羹尧对了她说话也是轻声细语,全心关爱。 因四阿哥还在外面,两人不好久谈,说了几句便停了,分别之时,年羹尧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年氏,年氏却摇头拒绝,“哥哥在外面做大事,需要银两上下打点,妹妹不能为哥哥分忧便罢了,怎能要哥哥的钱?” 年羹尧把银子往年氏手里塞,“给你就拿着,还跟哥哥客气呢。建功立业的事自有男人来做,女人在后院享福便是,妹妹放心,哥哥一定努力上进,让妹妹在雍亲王府腰杆子挺得比谁都直。” “多谢哥哥。”年氏不再推辞收下了银票。在银票之中,却有硬邦邦的纸张,年氏不动神色,纳入怀中。 年氏回后宅之后,四阿哥又热情款待年羹尧用了膳。四阿哥拉拢之心这样明显,年羹尧却装傻,并不表示效忠之心。虽他妹子在雍亲王府,但是四阿哥优势并不明显,他若是早早投靠了四阿哥,只怕受皇上忌惮,倒不如一心做个纯臣,让皇上看重,等他更受重用,再为以后则一明主成为其左膀右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才是大丈夫所为。 年羹尧的傲慢四阿哥如何不晓得?只是他手中无人,不得不放低姿态。送走年羹尧之后,他在书房抄了一本经书平复心绪才去年氏那里。 弘时回到府中,便要去李氏那里。赵钱想要拦又不敢,只能苦口婆心劝道:“阿哥,李主子那里,您不能去。” 弘时将拦着他路的赵钱一脚踢开,骂道:“你个狗奴才,胡言乱语,我要去找我额娘。” 赵钱不敢再劝,苦着脸跟在后头。弘时到达玫瑰院,却被李氏这里的嬷嬷拦住,“李主子请阿哥回去。” 对了嬷嬷弘时不敢像对待自己太监一样打骂,但却不管不顾,就要往里面冲。 “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拦住阿哥?”嬷嬷大喝道,立刻便有几个太监出来将弘时拦住。 弘时被人驾着,脚不断踢人,嘴里喊着,“额娘,儿子来看你了,这些刁奴拦了儿子,额娘,额娘。” 李氏在屋中眼泪直流,弘时,不是额娘不想见你,而是额娘不想害你,你阿玛恨额娘呢,额娘不想牵累你。 弘时在屋外闹得筋疲力尽,被赵钱抱着回了前院。赵钱将他小心放在床上,又给他盖上被子,弘时任凭他摆弄。他眼里含了泪,这孩子倔强,在李氏那里怎么都不哭,躲了人才落泪。 赵钱安慰道:“阿哥别伤心,李主子不见你是疼你呢。” 弘时愤愤道:“你知道,你个奴才什么都知道,可是我不知道。” 赵钱趴在地上回道:“那是因为阿哥年纪小,等阿哥大了,便知道这世上有许多无可奈何、由不得自己心愿的事。” 弘时抿了嘴拽紧拳头双眼圆瞪,“等我长大了,看谁奈我何?” 赵钱心中叹气,仗了年纪小都不能随心随意,更何况长大呢? 年氏回到屋中,将左右摒退,从怀中掏出年羹尧给她的一叠纸,她将银票随意放到一边,珍而重之翻开书信,“雍亲王府后宅之事,愚兄已尽知,妹妹勿忧,虽王府龌龊,诸女不善,却正是妹妹大展宏图之时,唯有一人是心腹大患,妹妹需警惕,此人便是耿氏。愚兄有一计,可助妹妹除去此心头之患,并除四阿哥一子,对妹妹以后子嗣甚佳……” 年氏一字字读完,露出一抹轻笑,喃喃道:“还是二哥厉害。”说完,她唤惜月进屋,将信烧去。 年氏看惜月要退下,对她道:“这些银票好生收起来,都是要派上大用场的。圆明园中,可还有能用之人?” “回禀主子,上次在园子中只收买了三人,两人被陈福调去了乡下庄子,另一人却不知如今如何了。”惜月低了头道。 上次年氏让武氏回府,便动用了收买的人,想必此人有此举动,被园中发现处置了。年氏不由恨恨,武氏如今没得价值,凭白为她浪费一个人。她吩咐道:“三阿哥如今在府里,你想办法收买一个他的太监。” 惜月犹豫道:“三阿哥在外书房,他的太监内宅不好接触。且四阿哥防得紧,若是一个不慎,只怕惹来灾祸。” 年氏抬头看着惜月,片刻之后扬起嘴角冷笑道:“你若做不到,我叫别人做便是。” 这柔声细语听在惜月耳边,却觉全身毛骨悚然,她连忙跪下地上答道:“主子放心,奴婢一定不让您失望。” 年氏立刻露出开心的笑容,握着惜月的手亲热地拍了两下,然后将银票放在她上面,“这就好,这些银票都拿着,若是有多的,便是你的了。” “多……多谢主子。”惜月抖着声道。 第84章 隆科多 “爷,这是给宫中的年礼,请您过目。”那拉氏将礼单双手递上,四阿哥接过礼单,并不看那拉氏,而是随意扫着礼单,最后淡淡道:“加一对景德镇花瓶、一对玉器。待会儿我让苏培盛送礼。” “是。”那拉氏答道,她看了四阿哥想要说什么,只是四阿哥却不给她机会,他起身道一句“辛苦了”便大马金刀走出正院。 那拉氏用手拽紧了帕子,目光呆滞站了半天,直到红杏出声,“福晋,时候不早了,可是要摆膳?” “摆上吧。”那拉氏无所谓地道。 红杏喏喏道:“福晋,您……” 那拉氏回头看了红杏一眼,这个丫头是同章嬷嬷劝她放下身段讨好四阿哥,还是同多嬷嬷让她端起皇家福晋的派头跟四阿哥平起平坐? 被那拉氏期盼的眼神望着,红杏有了更多自信,说话也顺畅了许多,“若是您有一个孩子便好了,有了孩子便有了生气,四阿哥看了孩子面子也能多您多谢宽容。钮钴禄格格身份低,若是您将她的孩子抱过来,便是抬举了她,想必钮钴禄格格也是高兴的。” 那拉氏摇摇头,“四阿哥不会同意的。” “福晋还年轻,何不自己生?” 若是章嬷嬷多嬷嬷两个都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看着眼前充满期盼眼光的少女,那拉氏苦笑,四阿哥早不她同房,她如何生?如今她这里已经陷入死局,解不开,挣不脱。她才三十,便要慢慢等死吗?好不甘心。 年宴,四阿哥带了弘时入宫,在金水桥碰到隆科多。四阿哥正踏上御路桥右侧王公桥,隆科多从他身后而来,与四阿哥并行。隆科多算不得宗室亲王,按理走的是品级桥,只是他一贯嚣张,又是皇亲国戚,自然没人弹劾,便是四阿哥见了,目光一沉,便转而拱手道:“恭喜舅舅得授步军统领。” 隆科多拱了手大笑道:“同喜同喜,听说四阿哥今年一举得二子,这可真是大喜。只是你怎么不办个宴会,也让舅舅前去祝贺一番?” 四阿哥淡淡道:“两个孩子身子弱,不敢大张旗鼓,免得折寿,等他们立住了,再办周岁不迟。” 隆科多拍拍四阿哥的肩膀,“难得你这片慈父之心,只是养孩子还得粗着养,看你这样仔细,还不是殇了好几个?像我这样有事没事抽一鞭子的,反倒容易成活。在草原上,可没有让孩子躲在帐篷里不出去的,只有经历风沙才是我满族勇士。” “多谢舅舅教导。”四阿哥拱手道,努力压住满心的怒气翻腾。 “好了,咱们甥舅两人何必如此客套。以后你若有什么事,找舅舅便是,原先舅舅没什么能耐,也帮不上大忙,现在承蒙皇上看重,守卫京畿,若有宵小之辈为难四阿哥,只管告诉舅舅一声,舅舅必替你讨个公道。” “多谢舅舅。” 隆科多大笑了两声,又矮下身子拍拍弘时的肩膀,道:“你便是弘时吧?看着文弱样子,跟你阿玛一模一样。”说着,随身摘下一块玉佩放到弘时手中,道:“拿去玩吧。”他也不等四阿哥父子反应,又转过头与后面的人大声打招呼,“八阿哥别来无恙。” 八阿哥身量不高,脸也圆胖,与康熙和四阿哥容长脸不同,看着和气十足,只听他笑道:“舅舅安好,四哥和弘时侄子也在呢?地上雨雪刚化,是以行路缓慢了些,倒是有幸碰到佟统领和四哥。” 四阿哥并不多说,只轻微点头,便举步向前。这个八弟,职位升升降降,荣光时几欲被满朝大臣推举了太子,落魄时被削爵提停薪,却不管何时何地均是笑脸迎人,果然如皇阿玛所说柔奸成性。 四阿哥不给面子,八阿哥却不介意,笑着与隆科多说话。四阿哥曾被佟贵妃收养,叫隆科多一声舅舅名正言顺。八阿哥却也叫舅舅叫的亲热,对这主动攀上来的便宜外甥,隆科多却不嫌弃,热切与他相谈,态度亲热,与面对四阿哥无二致。四阿哥走在前面,心中火气更旺,隆科多,果不是可信之人。 宫宴之上,四阿哥见到瘦成一把骨头的太子,心中诧异,在颁金节上见时还好,不到两月,为何面色差成这样?难道,宫中又发生了什么?四阿哥自然不信民间传言太子通宵达旦喝酒纵乐之言,明心之人都知这不过败坏太子名声的谣言。 在四阿哥看着太子发愣时,太子隐晦给了四阿哥一个眼神,四阿哥心中一跳,却立刻轻微点头。 宫宴之后,四阿哥将弘时送到永和宫,找了借口出去,被一名不认得的小太监带到一处空置的屋子里。 在屋中见到太子,四阿哥并不吃惊,低下身子给太子请安,“参见太子。” 太子扶起四阿哥,“四弟莫多礼,时间不多,我们长话短说。这里是一份名单,是二哥平日用来探查密报之人,颇为神通广大,四弟收好。” 四阿哥却不接,“这等紧要之人,臣弟一介散人,拿之无用,还请太子收好。” 太子盯着四阿哥,转而露出一笑:“四弟手段,二哥到如今也能看透一二,四弟不用推辞,二哥是将死之人,拿之无用,留给弟弟,只盼着以后四弟得偿所愿,莫要为难我子嗣。” 四阿哥听了此言,心中惊骇,他知多少? 面对四阿哥的戒备,太子仍是轻笑:“四阿哥不必多想,你也未曾做过对不起二哥的事,所作所为不过是顺势而行,无非会揣摩人心而已。” “咚咚”,门口突然传来两声敲门声,屋内二人心中一紧,太子抬起脚对了四阿哥心窝子就是一踹,大声骂道:“狗东西,你以为你做了雍亲王,便能违抗我不成?听说四弟殇了好几个孩子,以后可得更小心些才是。” 太子揣完人,便怒气冲冲打开门,对了外面太监大声喊道:“回东宫,今日之事若是有人传出,别怪我匕首尖利。” 四阿哥坐在地上良久,直到苏培盛将他扶起,才回过神。他轻拍了自己身上的泥土,冷着脸回到了永和宫中。他一进屋,十四阿哥便大叫道:“四哥,不是说出去醒酒吗,怎么这么久才回?” 四阿哥并不回答他,只对德妃道:“让额娘担忧了。” 德妃不着痕迹停在他心窝处瞬间,便柔声道:“你打小酒量就不好,只怕是醉得厉害走远了路,苏培盛,快给你主子换身衣裳,这天寒地冻的,风雪都浸湿了衣裳,只怕回去就要咳嗽了。”一般进宫,都多备一身衣裳,以防意外。 十四阿哥大笑道,“我这里有件狐皮的大衣,保暖着呢,正好给四哥穿上。只是要借额娘的屋子一用。”说着,他拉了四阿哥进屋。 十四凑在四阿哥耳边恨恨道:“你为你的主子卖命我不管,只是在宫中还请四哥顾忌额娘一份。她熬了这么多年攒了点体面,如今儿子被揣一脚,只怕宜妃容妃等人便要过来嘲笑了。” 四阿哥看了这个比他还高的弟弟,眼中神色莫测。这个弟弟桀骜不驯,小时还听管教,现在却要爬到他头上,真是枉费了他一番心思。 虽然比四阿哥还高,可是看到四阿哥眼里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十四阿哥又有些心虚。只是转而他便想到,他心虚什么,如今丢面子的不是他。不就仗着年纪比他大,得了皇阿玛重视,如今还不是窝在家里修园子,还被太子修理了一顿。十四阿哥鼻子里一哼,跺着脚气愤道:“你别瞧不起我,跟你说,皇阿玛答应让我进兵营历练,以后我要当大将军,要统兵百万,看谁还敢小瞧我小瞧额娘?” 对十四阿哥的挑衅,四阿哥并不回应,他换了衣服,直接出得内室。想要统兵百万,无异于痴心妄想,皇子中第一巴图鲁的皇长子曾经多辉煌,军功累累,如今却也不过幽禁。 东宫中,太子端坐在书桌前写字,只是写得几字,他便暴起,将刚写好的纸张揉成一团,随意扔到地上。 正在低头磨墨的小太监惊讶抬起头,“奴才虽不识得字,但可认得美丑,太子您写的可比这墙上挂的书上刻的不差,为何要将它毁了?” 太子扫了这小太监一眼,嗤笑道:“你倒是敢说,你知这墙上挂的是什么?” 小太监摸了脑袋讪笑道:“这奴才可不知道。” 太子道:“记着了,此乃天下第一帖,王羲之真迹,《兰亭序》,下次拍马屁可别乱夸。” 小太监谄笑道:“奴才觉得太子爷的字比起这一帖也差不离,既然太子爷您不喜欢,不如赏给奴才,奴才贴在床头,也装个文人。” “这个你可拿不走,好生磨墨吧,孤还有功课未写完呢。”年尽四十还在读书写功课的太子,只怕也是天下第一人吧,太子自嘲一笑,提笔写字。 磨墨小太监再不说话,专心磨墨。等太子写完功课,他熄了灯,将地上的废纸都揣在怀里,然后转过走廊,交到一名蒙面之人手中,此人是谁,磨墨太监不敢问,他前任死不见尸不过几日,他专心听话只怕能多活几日。 四阿哥一路出得宫去,每个人都将目光往他身上扫视,待他看过去,却又装模作样转过头时,四阿哥心中便叫苦,太子将他脸面踩在地上,可是狠狠出了口气,而且后续更麻烦。他并不回府,而是带了弘时回到圆明园,连夜将张保和陈福叫来,让他们白天晚上都派人巡查。太子既说了谋害他子嗣之事,只怕有人想要借刀杀人了。 将园中护卫提高了一层,四阿哥才稍微放下心,他将人遣退,喝了一杯茶清心静气,然后打才开太子塞到他怀中的名单。在内心,四阿哥对名单所抱希望不大,太子今日所为,更主要的是猜透他假意投靠实是借机引起皇阿玛主意的用心的报复,怎可能真心实意将神通广大之人交给他?随意一扫,不过十个人名,宫中两人,其余八人都在各皇子府,包括雍亲王府。四阿哥心中一紧,这人他平日还算看重,不想居然是太子派来的。若是其余诸人,都有此人能耐,那倒是能探听不少机密之事。只是,这些人可信吗? 思虑片刻,四阿哥用茶水将名单毁去,信不可信,来日再验证,当务之急,便是将三个孩子守护好。 第85章 弘时落水 “四阿哥,钮钴禄格格传话来要回府。”焦进朝低着头回道。 正在提笔写字的四阿哥一愣,一颗墨汁滴在纸上,他连忙将笔放在笔架上,小心将滴了墨汁的裁去,又提笔将未写完的写完,然后递给陈福,“这是弘时这月需要做的功课,你送到乐安和,交给戴铎。” 等陈福出去之后,四阿哥才抬头看向焦进朝,只简单说了两个字,“准了。” 焦进朝恭敬道:“奴才知道了,马上就打点钮钴禄格格回府之事。只是小阿哥年纪小,这两日又刮风,只怕要得几日才能成行。” “只钮钴禄氏一人回去便是。小阿哥交给安嬷嬷。”四阿哥淡淡道。 “是,奴才知道了。这就回去打点钮钴禄格格的行囊。”焦进朝愣了片刻,才道。 四阿哥点头,便摆手让焦进朝出去。 出得月天云居,便有几个小太监巴上来给焦进朝请安,焦进朝不耐烦地左右摆手,“去,去,别来烦你爷爷,你爷爷有要事要忙。” 小太监不敢上前,只在肚子里偷偷吐口水。 焦进朝也不管不着他们如何,他低了头快步往前走,钮钴禄格格一个人回府,却将一个六个月的婴儿留给嬷嬷照顾,这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只怕他们这些年都要掉脑袋。还有,待会儿他该如何跟钮钴禄格格那里回话?便是钮钴禄格格平日再和气,听到儿子不能回,只怕也要不休不止吧。 焦进朝急得满脑袋大汗,想了半日也没想到个好法子,也找不到替罪羊,只能自己硬着头皮到了“天地一家春”,磕磕巴巴对核桃道:“钮钴禄格格回府的事四阿哥准了,只是小阿哥……小阿哥……得留在园子里。” 核桃脸上的失望一闪而过,不过还算平静地对焦进朝道:“知道了,以后小阿哥这里,还劳焦公公多照应。” “姑娘客套了,小阿哥那是什么身份,岂容我一个奴才怠慢?”焦进朝连忙道,心中大松了口气,不闹就好。 核桃自然没心思跟他多说,很快去内室回禀了钮钴禄氏。虽然心中已经知道结果,但是四阿哥真这样绝情,钮钴禄氏心中的痛比预想的还有剧烈。不愧是冷心冷肺之人,她在喃喃道。 “格格,您说谁呢?”核桃问道。 钮钴禄氏并未回答,只吩咐核桃收捡行囊,又叫安嬷嬷将儿子抱来。这两日她便要回府,留孩子一个人在这,再见还不知几时,心中万千不舍,唯有多看几眼,好将孩子记在心里。 “额娘的小阿哥,额娘虽不能陪着你,但是额娘的心一直跟着你。”钮钴禄氏搂住孩子,看着他眼睛慢慢说道。六个月小婴儿自是听不懂这话,他只是见了熟悉的人,瘦弱的小脸上露出笑,惹得钮钴禄氏眼泪涟涟。 这边钮钴禄氏哭哭啼啼离开了圆明园,杏花村中宜绵也得到了消息。瑞香甚是不解,道:“听说是钮钴禄氏格格主动要回府的,这四阿哥才不过是六个月,她不好生留在园子中照料孩子,回府做什么?如今府里乌烟瘴气的,回去也得不到个好。” 马车上,核桃看着钮钴禄氏眼睛还巴巴地望着圆明园的方向,目光说不出的哀痛,忍不住道:“格格,您既舍不得孩子,何苦要走呢?小阿哥一个人多可怜,没格格看着,也不知安嬷嬷尽不尽心。” 钮钴禄氏说了一句“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并未在做解释,核桃不明白,看钮钴禄氏不想回答也不敢再问。 有嬷嬷丫鬟照顾,饿了肚子撒了尿拉了巴巴都是嬷嬷们收拾的,饮食安全之类也有孩子爹把控着,亲生额娘起的作用很小,就宜绵来说,每天不过抱孩子过来逗趣而已,最多是震慑一下嬷嬷们,这还得看她脸面多大,嬷嬷们听不听她的。所以,钮钴禄氏回府对孩子的生活影响不大,但是对他的未来是大有好处的。钮钴禄氏大约是做了什么,四阿哥已经不待见她了,如果她带着孩子,这孩子也难免被迁怒两分,如今钮钴禄氏回府了,只留着孩子孤零零一个人,四阿哥难免不多牵挂些,至少每日都要问上一问吧,免得嬷嬷们怠慢孩子。这慢慢多关心了,就有感情了。 虽然宜绵想得通钮钴禄氏的目的,但是她自己却狠不下这个心离开孩子。他那么小,不会翻身不会说话,光会吐奶泡泡饿了哭两声,她不看着,怎么能放心得下?这世上的最高位只一个,就在荆棘丛中,她狠不下心让孩子披荆斩棘夺皇冠。听到瑞香回禀说四阿哥将孩子挪到月天云居,宜绵愣了一下,然后继续轻轻给孩子擦小脸上的奶沫子。 四阿哥将孩子接到月天云居,一开始并不是每天都去看的,只是将安嬷嬷叫过来问几句孩子的饮食,免得下人不尽心伺候。安嬷嬷说了几句孩子喝奶的情况,总会说几句闲话,看四阿哥并无不耐烦,说的也越来越长。 一开始只道:“小阿哥真是聪明,不过七个月,就会爬得顺当当的。昨日给他小铃铛玩,今日换个大的,他却哭闹,换了昨日一样的,立刻便笑了,奴婢竟不知道,七个月的小娃娃也会认得自己的东西了。” 到后来便要说上好长时间,无非是小阿哥怎样聪明怎样乖巧,真真假假,讨四阿哥欢喜而已。 耐不住好奇,四阿哥每日都要过来瞧一瞧,虽没嬷嬷说的那么厉害,当也发现这孩子似乎是聪明的,八个月叫他说话也能学得勉勉强强,走路似乎也比寻常孩子早。四阿哥没养过孩子,倒是从他身上感受到不少孩子长大的乐趣。有时,他也去宜绵那里看看另一个更小的,比较一下进展。 “爷,您看,他抓得可紧了。”宜绵快乐地像四阿哥展示她被儿子紧紧抓住的小拇指。小孩子力气不小,小小的手指能抓住小物品表示这是自己的。 孩子抓握东西不过寻常,四阿哥看了一眼像拣着宝贝的宜绵,转过头去,有个傻额娘,这个肯定没那个聪明。不过这个白白胖胖,又喜欢笑,长得倒是讨喜些。 宜绵可不管四阿哥嫌弃她,仍然非常幸福地说着儿子的点点滴滴,“他胃口可大了,一个时辰便要吃一次奶,每回都要吃得饱饱的才停口。吃完了就爱睡,可乖巧了,一点儿不哭闹。” 宜绵正说的兴起,四阿哥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突然陈福慌张张跑了进来,跪下禀事:“弘时阿哥落水,已被救起,只是身上受了寒。” 四阿哥脸色一寒,对宜绵道一句“我去看看”便大跨步去了乐安居。 听到弘时落水的时候。四阿哥心里愤怒又担忧,失去的孩子太多,他已经有如惊弓之鸟了。等他到时,大夫已经诊断完了,对四阿哥道:“阿哥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寒气,另外惊吓住了,喝两贴药便好了。” 四阿哥点头,进屋去看弘时。 “阿玛,我可是要跟二哥一样要死了?”弘时一见四阿哥,便哭着问道。 “休得胡说。”四阿哥呵斥道,看弘时身子一抖,心中又忍不住怜惜,软言道,“你落水受寒,喝些驱寒的药便好了。” 弘时又抖着声,情绪激动,手胡乱挥着,似乎要将什么打走,“我每日都去那里玩,以前都没有落水。阿玛,有人要害我。阿玛,你要救我。” 这孩子只怕是被府里的肮脏事吓怕了,一点儿风吹草动就吓破了胆,四阿哥却不忍责怪,上前搂住弘时,拍着他的背安慰道:“阿玛一定会护着你。” 弘时哭了一会儿,抓着四阿哥的手睡着了,四阿哥将手抽出来,轻手轻脚走出屋子,招来苏培盛问情况。 趁着四阿哥安慰弘时的时候,苏培盛便找人问了清楚,回了四阿哥道:“今日午时阿哥用过午饭,如往日一般去河边消食,不想他踏上一块松动的大石头,一下子跌入水中,万幸赵钱机灵,当下扑入水中将阿哥救起。” 四阿哥蹙着眉头道:“好生生的石头缘何会松动?将伺候弘时的都审一遍,看是外人,还是他们这些狗奴才中有人动了手脚。” 苏培盛答道:“除了赵钱躺在床上,其余人都拘在了西厢里。” 四阿哥点头,又道:“让大夫给赵钱看一看。” “奴才知道了。”苏培盛低了头道,心中感叹,这小子吃了一肚子水,倒是因祸得福,入了四阿哥眼,以后在弘时阿哥这里怕是头一分了。 四阿哥进得西厢,厌恶看了满屋子的太监一眼,这些背主的东西,怎么都除不尽。他也不多废话,让苏培盛拉了人,一个个打,嘴硬的直接打死。这些事苏培盛是做熟了的,很有经验,将人一个个拉去打,没挨打的也让他们听着声,这些太监年纪都不大,没挨打就吓得尿了裤子,连自己祖宗八代都交代了。 苏培盛将审讯的结果跟四阿哥回禀了,“这些时日没有外来乐安居,动手脚的是阿哥身边的,据孙进交代,昨日看见刘全鬼鬼祟祟去了河边,另外也有三个太监看见了。” “把刘全带过来。” 很快刘全一瘸一拐进来了,在四阿哥冷冰冰的眼神下打了个寒战,趴在地上道:“求四阿哥饶命,奴才一时糊涂,求四阿哥饶命。” “是谁指使你的?”四阿哥厌恶地道。 “是,是,耿格格。” 苏培盛听了这话,抬头看了四阿哥一眼,见他脸上一僵,立刻又低下头。 片刻后,四阿哥道:“可有证据?” 小太监摇头,又拼命磕头,求四阿哥饶命。 好生生的,怎么就掉水了?宜绵心中正担忧,瑞香在一旁道:“格格,不如奴婢去打听一下?” 宜绵摇头,“四阿哥过去了,我们别插手。” 跟儿子说了几句话,宜绵便让嬷嬷将他抱下去休息,她感觉心跳得厉害,总有不好的预感,也没心思逗孩子了。弘时掉在水里,是他自己贪玩,还是被人推下去的?可是有什么妨碍?这些念头正在脑中转个不停,宜绵便听到屋外陈福的声音。 “四阿哥请耿格格去乐安居一趟。” 秋蝶看陈福面色沉重,心中感觉不好,悄悄塞了一个荷包到陈福手中,低声问道:“请问公公,四阿哥请我们格格去所为何事?” 陈福并不接那荷包,躬了腰道:“奴才不知,还请姑娘快去回禀耿格格,免得误了事让四阿哥不喜。” 宜绵连忙出来,阻了秋蝶说话,“我这就跟你去,秋蝶你在杏花村好好看着小阿哥。” 秋蝶应了,担忧看了宜绵带着瑞香走了。 从杏花村到乐安居路程不短,陈福在前面一个劲儿快走着,宜绵不敢耽搁,快步跟上。到达乐安居时,她已累得气喘,更重要的是,心沉到谷底。略微调整了呼吸,她进得屋内,见四阿哥脸色铁青坐在上首,底下黑压压跪了一群人,却鸦雀无声,宜绵连忙上前问道:“弘时可好?可请了大夫?” 四阿哥审视的目光扫过宜绵,见她一脸的担忧并不似作伪,才缓缓道:“大夫刚走,弘时受了寒,又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现已睡了。” 宜绵又道:“虽说无大碍,但是现下是三月,水里寒,也是要好生修养几天才好。” 四阿哥轻点头,目光从太监孙进挪到宜绵身上,最后又挪到一名小太监身上,寒声道:“将你刚刚交代的事跟耿格格说一遍。” 那小太监慌忙爬过来对了宜绵磕头道:“格格,奴才办事不利,只能以死谢恩。”说着,就要冲向柱子。瑞香自一进屋,看见屋内沉重气氛就一直戒备着,当着小太监要撞柱子,她更是眼疾身利,一把拦住,那小太监见被拦住,愣了一下,又要咬舌自尽,却被陈福对了脑袋劈了一下,昏了过去。 宜绵看着这瘫软在地上的太监,知道自己摊上大事了,若是解释不清,只怕这辈子四阿哥都不能原谅。 第86章 嫁祸的人 “将他带下去好生看着,防着他寻死。”四阿哥吩咐陈福,又对宜绵道:“你有什么要说的?” 宜绵看了四阿哥,冷静道:“弘时落了水,这太监又说办事不利,这中间似乎牵扯到我,只是我却不知自己与这事有何关联,还请爷派人将前因后果说一下,也让我死个明白。” 四阿哥示意苏培盛说话。苏培盛便将刘全的话复述了。 宜绵道:“这太监我并不认得。”说完转头看瑞香,见她脸上沉重,心中知道这话洗不脱嫌疑。 果然,只听苏培盛道:“去年,有太监看到刘全去过杏花村两次,而且他跟耿格格的大太监马全是同乡。瑞香姑娘,是也不是?” 瑞香跪下道:“这太监确实来过杏花村讨好格格,只是都被奴婢打发了,格格并未见,自那后,奴婢也未见过他。至于他是不是马全同乡,奴婢并不知。” 她见未见都没关系了,这太监曾经跟杏花村有联络便是大不好,至于马全同不同乡自是无足轻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宜绵看向四阿哥,证据似是而非,光是这太监一张嘴,如今就看四阿哥信不信她了。只是四阿哥回避了宜绵的眼神,他想到了弘昀出事前宜绵莫名其妙的话,甚是他还想到弘晖、弘时两人出事前宜绵的大病。耿氏,有问题。四阿哥心中有直觉。他待下一步思索,传来弘时叫“阿玛”的声音,四阿哥连忙快步过去,宜绵也跟在后头。 弘时见了四阿哥,一下扑到他怀里,刚想说话,见到后头跟过来的宜绵,大喊大叫,“快让她走,快让她走,她要害我。” “你回去吧。”四阿哥抱过弘时,对宜绵道。 “是。”宜绵只能无奈回了杏花村。 瑞香看宜绵低了头,低声安慰道:“格格,别担心,这事与我们不相关,光凭那太监信口开河,四阿哥是不会信的。” 宜绵点点头,未说话,她该庆幸,四阿哥没将她抓住,或者留下瑞香拷打,可是心里为什么这么难过?四阿哥不信她,她感觉得到。 回去后,秋蝶担忧跑上前,瑞香简单跟她交代了刘全的话,秋蝶恨恨道:“真是该死的东西,为何污蔑人?” 瑞香道:“如今不是生气的时候,该想好怎么应对,只怕四阿哥随时会找我们两个过去问话,咱们自然不怕,就怕陷害的人还有什么别的手段,这屋里里里外外也做个检查,另外几个小丫鬟也要好生盘查一番。” 宜绵呆愣坐着,看两个能干丫鬟忙里忙外,心里知道这样不好,该是她问话才更有威信,只是她实在打不起精神,秋蝶将孩子抱到她面前,宜绵接过他。 “咿咿呀呀……”看儿子笑笑的跟她说话的笑脸,宜绵突然害怕了,难道她也要向钮钴禄氏壮士断腕将孩子留在圆明园自己一个人回府?不,不,她不能,她舍不得。 四阿哥如今对她的感觉是半信半疑,因为证据太少,她不该为得不到四阿哥全身心信任而感伤,而是要为自己洗清冤屈。她一个小格格,无足轻重,府外大概没有人处心积虑害她,只有府内的人才会对她下手。这是个一箭双雕之计,既可以除了弘时,又可以除去她。只是因为计划不周全,所以弘时只是受了寒,而她这里是戴罪之身。 这事可以用排除法。李氏不可能,与她利益不符合。武氏、宋氏不可能,她们手里无人,肯定不能成事。福晋也不太可能,她在府里经营这么多年,若是要做绝了,弘时肯定难活命。只是上次弘昀之事,只怕四阿哥对福晋的势力梳理了一遍,或许将她的人手清去了大半。不过宜绵还是觉得福晋的可能性不大,福晋是个狠厉的人,要是出手,肯定要见血的。剩下钮钴禄氏和年氏,才是这事的关键人物。她和弘时不好,两人都得好处。 “是年侧福晋。若是格格这里得了四阿哥厌弃,这府里的女人就她一个冰清玉洁了,以后四阿哥只会宠她一个。”秋蝶道。 瑞香却不认同,“奴婢认为是钮钴禄格格。若是弘时阿哥不好了,就算不死,哪怕是身子不好了,我们阿哥又因为格格的事得四阿哥厌弃,以后的世子就是钮钴禄格格生的四阿哥了。” 秋蝶反驳道:“现在四阿哥只有三个小阿哥,可是谁有说得定以后有多少?若是为了世子之位害人,太过早了,四阿哥的独宠才值得人冒险。” 瑞香楞了一下,才道:“秋蝶姐说的对,为世子之位害人,总是过早了,毕竟阿哥们都还小,以后是个什么情形,四阿哥看重哪一个,也说不定。” 宜绵点头,“我也觉得是年侧福晋。她刚进府,手里的人不多,手段也还稚嫩,所以才让弘时这边轻易脱了险。” 秋蝶恨声,“看着那么娇滴滴的人,居然使这么阴毒的手段。格格平日与她无仇,她为何如此要害格格?” “挡了她的路便是仇敌了。”宜绵冷漠道。 瑞香叹气:“只是知道是她又有何用?凭了我们的猜测,四阿哥总不会相信的。” “办法总是有的。你可能联络上马全?”宜绵问瑞香。 瑞香点头,“虽说格格为避嫌不让我接触园子里的太监,但是以前在府里收买的采买太监,现在被提拔在陈福身边,很得陈福重用,偶也跟四阿哥回府。” 这世上的事不是避嫌能避开的,祸事临头哪管你多清白。宜绵苦涩一笑,将自己的计划低声跟瑞香说了。 弘时落水的消息传到雍亲王府,首先知道消息的是那拉氏。她冷笑两声,你千防万防,以为能防得住吗?她对红杏道:“这么大的事,别瞒了。尤其是李侧福晋那里,好好说道说道。” 红杏领命,不过片刻,便将这事散播到整个府邸。 玫瑰院里,铃儿慌张张跑进来对李氏道:“主子,大事不好了,阿哥被耿氏害得落了水。” “什么?可有大碍?”李氏惊起,急切问道。 铃儿缩了脑袋道:“这个奴婢没打听到。”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打听?”李氏怒吼道,她紧捏着帕子脸色凶狠,“耿氏,你害我儿,我要你不得好死。” 年氏听到弘时落水无大碍的消息,手中的动作停顿了片刻,又接着弹奏起来,只是片刻之后,琴弦断裂,手指被割出血。 惜月立刻慌张道:“主子,您怎么了?” 年氏摇着头道:“无大碍,你出去吧。” 等惜月走了,年氏轻轻拭去手上的血,叹了口气,真是可惜了,弘时不死,耿氏那里也容易脱困,不过就算脱困了也无妨,四阿哥心里总是对她有嫌隙。 芙蓉院中,核桃正跟钮钴禄氏说着话,她虽没笑出声,嘴角的上扬总是泄露了好心情。 钮钴禄氏却一脸的冷漠,“耿氏遇到的事也不是一桩两桩,这点子事扳不倒她。”而且耿氏若是自己名声有碍,学她一样回府避着,四阿哥那里便有两个小阿哥,对她的孩子未必是好。 核桃不懂钮钴禄氏的深思远虑,兀自高兴着,“这事与旁的事不同,谋害子嗣是大罪,四阿哥最是深恶痛绝,便是宫中知道了说不得要赐一杯毒酒一尺白绫。” 钮钴禄氏厉声道:“耿氏得不到好,我这里也不得益,你下去吧,不要开心太过,免得让人误会。” 核桃心里不服气,看钮钴禄氏语气严厉了,却不敢再放肆,低了头应道:“是,格格。” 看着核桃离开,钮钴禄氏心中想起那嬷嬷。若是嬷嬷还在,肯定能给她出了主意,如何在这事上得益,如今只敢远远避着,免得沾染是非。 府里的人都知道了,马全那里自然也得了消息,他听了,长叹口气,我的好格格啊,还以为您生了孩子能飞黄腾达,哪里知道惹了这等麻烦,这可如何是好?只是担忧了片刻,他又有些兴奋。宜绵去园子里好几年,丢下他在府里,只言片语都传不过来,他这个原先宜绵跟前一等一的红人可是彻底失宠了,原先到处受逢迎,便是阿哥那里的大太监也给几分薄面的好日子,彻底没了,他马全现在就像冷宫的太监似的。 格格那里出了事,他这闲太监可就有大用了。马全斗志昂扬地想着,他得替格格好生查一查,看哪个心狠手辣害了格格,到时候他再将消息递到圆明园,让格格重新见识了他厉害,说不得要招他去圆明园照顾小阿哥呢。马全越想,心里越是美滋滋的。 开心了片刻,他突然脸色一变,若是陷害的,难免露出痕迹?若是这事真是耿格格做的,又被四阿哥查的一清二楚了,他这个芍药院的老人还能逃得脱罪吗?马全狠狠跺跺脚,不成不成,他的好日子还没到呢,如何能去乱葬岗?便是这事是耿格格做的,他也得做出耿格格是被人诬陷的证据来。 “马哥哥,您这事做什么呢?又是咬牙又是跺脚的?”刘三在一旁小小声道。 马全大声道:“做什么?做大事。你小子快别猫冬了,要干活了,快些摆动起手脚来。” 第87章 四阿哥回府 弘时喝了三天的药,大夫便道体内寒气已除,只是他却时常夜里惊醒,吵着要四阿哥,四阿哥陪着他睡了两日,弘时又要闹着要额娘。 哄了好几日,四阿哥的耐心有些告窑,只是看着弘时消瘦的小脸,到底不忍心,让步道:“你好生休息,阿玛明日带你回府见额娘。” 弘时立刻开心道:“多谢阿玛。” 四阿哥看了他笑脸,心情也好了些,又让弘时睡觉,只是弘时却不睡,而是昂着头问道:“阿玛,耿氏要害死我,您为什么不处置她?” 四阿哥沉默半晌才道,“是谁害你暂还不知晓。”撞柱子的太监到底还是死了,为此四阿哥发了好大的脾气,可是也无济于事,人也没救回来。 弘时大叫道:“怎么不知晓,那狗太监明明说是耿氏?阿玛,你为什么要偏袒她?是不是因为你更喜欢五弟,不喜欢我,才不治罪五弟的额娘?” 看弘时又要大闹,四阿哥捏捏额头,好声好气将他安抚了,哄了他睡了才离开。 到了书房,四阿哥吩咐,“陈福,明日你派人将杏花村围住,不许耿氏的人外出。” 陈福弓腰道:“是。” “耿氏的丫鬟,叫瑞香的,你押过来审讯。” 陈福继续应是。 “还有个叫……”四阿哥停顿了片刻,摆摆手道,“你下去吧。” 陈福躬身退下,心中明了对瑞香的态度,审讯可以,最好不用大刑,看四阿哥,明显是对耿格格还是维护的,若不是这事铁证如山,只怕耿格格的人都不会动分毫。只是,现在的维护,等回了府,被吹吹枕头风,可还能维持多久? 四阿哥回府之后,将弘时送到李氏那里,李氏见了四阿哥高兴极了,扬着笑脸迎接,又亲自端茶倒水,四阿哥却只淡淡道:“弘时受了些惊吓,你好好安抚他,过两日我领他回圆明园。” 四阿哥走的干脆,徒留李氏望着他背影发呆。 因上次李氏不见他,他这次自作主张让阿玛送了过来,弘时怕李氏生气,怯怯地叫了她,“额娘,额娘。” 听得弘时叫了好几声,李氏才回过神,无精打采回了句,“哎。” 李氏表现地这样冷淡,弘时满脸的不满,他大声道:“额娘,我落水,差点死了,额娘,您不担心我吗?” 男人不可靠,你有再多情爱他也不放在心上,说厌弃就厌弃,李氏将帕子松开,将巴望的眼神从屋外转过来,一把搂过弘时哭道:“我的儿,你受苦了,额娘一定替你讨回公道。” “额娘,额娘。”弘时也大哭。 母子两个哭了一场,也解了心结,李氏问了弘时病情,听到如今已无碍,大松了口气,又问他每日在园子里如何度过。 “也跟在外书房一般,每日上午读书,下午练武,先生夸我学问进展快,就是不得见额娘,不过阿玛常过来看我。” 看弘时坐在凳子上甚是规矩,并不像小时一样摇晃了腿,李氏不免心疼地摸摸他脑袋,这孩子终究是长大了,再不像小时候那样淘气。她道:“你用心读书,才得你阿玛看重。额娘以后就全靠你了。” 弘时点了头道:“额娘,我知道。阿玛看重我学问,我就认真读书,不让阿玛失望,也把那两个奶娃娃比下去。” 李氏听了欣慰,也不忘嘱咐:“别小瞧了他们,一转眼就长大了,到时候就要跟你争了。” 府中给年氏建了新的院子,却也叫百合院。百合开花容易,只要小心护理着,四季都能开。四阿哥走进院子,便看到满院子开得旺盛的百合花,看着甚是活泼,而年氏穿了一件月白色的绣了几朵清雅百合的旗装俏丽在门口,与这景色倒是相得益彰,烦闷了好长时间的四阿哥不免心中一松,快步走上前挽了年氏的手进屋,“外面日头大,莫晒伤了。听说前些日子又病了,如今可大好了?” 年氏用帕子捂了嘴,略带了感伤道:“我是常病的,也不打紧。” 四阿哥也放轻了声音,“你身子底薄,该好生调养,我明日便找个太医过来替你诊诊脉,你莫要嫌弃药苦涩讳疾忌医。” “劳爷惦记,只是娘胎里带来的弱症,也吃了许多药,怕是好不了了,爷就不用费心了,倒是我听说弘时阿哥落水,现在可是好了?” 提到弘时,四阿哥脸色便不好了,他点点头,并不说话。年氏似若不觉,继续道:“虽是大好,可也要好生调养,若是伤了底子,便如我这般一辈子病怏怏的,动不动就要吃药看医,可是麻烦。”说到这里,她偷眼扫了四阿哥一下,轻咳了声,缓缓道,“爷别嫌弃我多嘴,我自己身子弱,这辈子只怕难得子嗣,对府里的几个阿哥可是真心疼爱,弘时阿哥懂礼又知事,妾更是爱得不行,难免替他忧心。” 看年氏忐忑的样子,四阿哥安慰:“不必多虑,你心疼弘时,我高兴还来不及。” 年氏立刻展颜一笑,“爷知我便好。若不然妾便是心忧也不敢多说的。听下人说弘时阿哥是被耿姐姐派人推下去的,妾是万万不信的,耿姐姐自己也是有孩子的,只会比妾更心疼爷的子嗣,怎会做如此心狠手辣之事?还请爷早日调查清楚,莫让耿姐姐蒙受不白之冤。” 有了自己孩子便会心疼他的子嗣?四阿哥讽刺一笑,那拉氏,李氏,钮钴禄氏,一个两个的,哪个不用使劲了手段要除了不是自己生的,何曾理会他感受?耿氏,也是这样吗?四阿哥目光望向芍药院,不免想起一些跟耿氏相处的情景,耿氏在他面前是时常犯蠢的,便是有了孩子也见不得聪明到哪去,这样的人,可会变得手段通天? “爷,爷。”年氏连唤了好几声,才将四阿哥从思索中叫醒,年氏握紧了帕子,心里头充满了嫉妒,提起耿氏,四阿哥倒是走神了,只怕这耿氏跟别的几个不同。 “怎么了?” “没得什么,只是看爷有些走神了。可是妾不会说话,让爷无趣了?”年氏用雾蒙蒙的眼睛看了四阿哥,哀愁道。 “莫要胡思乱想,不过是最近有些劳累。”四阿哥宽慰道。 年氏便道:“那不如妾抚琴一曲,给爷解解乏?” 四阿哥点头,“如此甚好。” 年氏便洗手焚香,弹奏起轻快的曲子,四阿哥听着,不自觉想着,若是他在耿氏那里走神,耿氏是从不说穿的,她仍会絮叨个不停,待他自己回过神来,比起直白的年氏,耿氏更有心机?四阿哥心里头烦躁,他握紧了又松开,握紧了又松开,重复了几次,感觉到年氏投注过来的视线,他才停下这动作,敷衍一笑,又拿起茶杯喝茶。年氏理了理思绪,回之一笑,将弹错的几个音重新弹过。 喝过一杯茶,四阿哥的神思又跑远。年氏与耿氏不同,他对待年氏与对待耿氏又何尝一样。年氏这里,他耐心足,时常哄着她,藏了五分的心性,耿氏那里,他倒是不介意将自己的脾性暴露完全。耿氏,耿氏,可是个毒辣的?四阿哥心里又烦躁,拿起桌上另外一杯茶一饮而尽。 年氏看了又一愣,琴声停顿了,四阿哥也意识到自己喝了年氏的茶,他慌忙道一句“我有些劳累先走了”便走了。 年氏看着四阿哥背影,愣愣无言,总是她在四阿哥心里分量不重,才让他中途离开。不过没关系,很快四阿哥便会发现,这府里的女人,只她一个能爱。 杏花村中,瑞香对宜绵道:“那太监已经跟着四阿哥回了府,只怕联络上马全了,就是不知马全如何行事。” 宜绵道:“别担忧,马全是个稳重的。” “奴婢倒不是怕在马全那里出差错,奴婢怕的是李侧福晋如何行事。” 宜绵听了也沉默。李氏会如何呢? 玫瑰园里,马全趴在地上,一字一句道:“我们格格常说一句话,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钮钴禄格格为了孩子,狠心从园子里回到府,就为了让小阿哥被四阿哥抱到身边养着。奴才相信,李主子爱弘时阿哥的心一点儿不比钮钴禄格格少。不过钮钴禄格格再苦心谋划,也比不得李主子您。一是您身份高贵,是府中侧福晋,弘时阿哥子以母贵,二弘时阿哥居长,如今正在读书进学,而两个小阿哥还不会说话,如今四阿哥更喜欢谁更关心谁,不言而喻。 只是,弘时阿哥也不是高枕无忧的。毕竟四阿哥年轻力壮,世子之位总要十几二十几年才会传下,到时候这居长的优势只怕变成劣势,到时年幼的阿哥更得四阿哥喜欢呢。但是,子以母贵总是不变的,两个小阿哥在身份上要吃一辈子亏。只是,府中还有跟李主子一样身份尊贵之人。福晋年纪大了,不足为虑。年主子年轻貌美,又家世更显,很是对李主子有些威胁。听说年家一门父子三人都是高位,年主子二哥如今更是川陕总督。若是年侧福晋生得一子,又有这样外家扶持,以后得个世子之位,可是容易。” 李氏手握紧了帕子,像盯着一只狗一样轻蔑盯着趴在地上的马全,可是却半晌无言。 第88章 李氏的选择 若问李氏想不想要世子之位,便是再违心她也说不出个“不”字,若不然也不会下了那么大力气将弘晖除了。所以她虽然看着马全像蝼蚁,却下不定决心将他大棒子打出去。 李氏神色变了几变,最后冷笑道:“告诉耿氏,她的请求我应了,让她记着欠我的,以后还回来的时候别想着讨价还价。” 马全却不起身,“李主子此言差矣,这事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可不是我们格格求着您,您若是不应,我们格格也是有别的法子。” 李氏气得将桌子的东西都扫到地上,气道:“好,好,你这奴才好大的狗胆,敢这样跟我说话?拖去乱葬岗的太监也不是一个两个了。” 马全趴在地上,全无动静,似乎未听到,李氏见恐吓不住,一字一句恨恨道:“滚吧,告诉耿氏,我应了。” “奴才告退。”马全起身躬身后退,到出了玫瑰院,腿肚子直打摆。格格啊,小的可是用命在为您做事呢,您可得记得小的功劳呢。 当日晌午,李氏将四阿哥请到玫瑰院,四阿哥看了弘时面子过来。李氏穿了一件木兰青旗装,梳了个简单的平鬟,戴一支海水纹青玉簪,因体重清减神色哀愁,不禁让四阿哥忆起李氏刚入宫时羞怯的样子,他叹了口气,也多了几分耐心,跟着李氏和弘时安心用了一顿午膳。 午膳之后,弘时被李氏哄着去休憩,四阿哥也不立刻离开,李氏明显是有话要说的,他且听来,看她是为自己辩驳,还是又要说谁的不是。 “许久未跟爷一起吃饭了,想起以往的好时光,我心里头就难过。是我做事不当,让爷厌弃了。”李氏用帕子擦了眼伤感道。 四阿哥听了不觉腻歪,蛇蝎之妇,有何可多谈?他正待要起身,却听李氏缓缓道:“今日我却不是为自己说话,而是替耿格格说两句公道话。” 四阿哥不觉停住身子。 李氏苦笑一声,才继续道:“弘时落水,爷担心不已,我也彻夜不安,想将下毒手的人绳之于法,初初也是恨透了耿氏,只是思索了几日,倒是认为这事只怕与耿氏无关。耿氏入府这些年,我也知晓两分,最是明哲保身一个人,她在园子里许久,若是想要害人,只怕弘时难逃毒手。再不济没得手,也不至于扫不清尾,将把柄送到爷面前。这事,明显是有人陷害她,为的是一石二鸟之计。” 四阿哥饮过一口茶,并未开口,而是审视着李氏。 “爷怕是疑虑我为何替耿氏说话?也不是为别的,只不过是怕爷连个相信的人都没有,在外面辛辛苦苦,回到家中又孤零零,寒了冷了没个知心人体贴。”李氏道。 她说的情深,四阿哥却是不信的。只是,李氏关于耿氏最是明哲保身的评价,他却听了进去。从一开始,耿氏便是远着后宅的孩子,不像武氏给弘晖做衣裳巴结福晋,对大格格也不卖弄慈母心肠,李氏怀着弘时的时候让她捶背她宁愿冒了不敬的罪名也拒了,唯一例外的一次便是四十八年过年之时说的话。 她是提前知晓了这些孩子早殇? 四阿哥不免为自己的想法嗤笑,子不语怪力乱神,耿氏一个内宅妇人还能通天不成?她怕是大智若愚之人,知道孩子这里是非多,才打一开始就避嫌。她既是这样的人,便像李氏说的,不会行莽撞之事,达不到目的不说还将自己牵扯进去。 四阿哥想通了,心里便开朗了。他对李氏淡淡道:“好好照顾弘时,明日我便带他回园子。” 李氏苦涩地点头。她是一个女人,如何不知心心爱爱的男人,四阿哥的好心情她感受地清楚,眉头舒展了,眼神也不含着愁闷,这所有的变化,不过是因为她替耿氏解释清楚了。四阿哥,是真真将耿氏放在心上。 待四阿哥走后,一直在屋里伺候的铃儿慌忙道:“主子,您怎么替耿格格说话呢?” 李氏苦笑道:“我替不替她说话,又有什么关系?四阿哥总会想通的。我说了,能卖耿氏一个人情,能让四阿哥多看我一眼。” 铃儿不懂,还要再说,李氏却轻轻挥着手,将她打发了。四阿哥她可以让出去,但是弘时的世子之位是她唯一的指望了,便是没了命也不能让出去了,耿氏暂时不足为虑,如今最要紧的,是想想怎么不让年氏生出孩子,最好是先让年氏和耿氏两个斗得死去活来。 杏花村中,瑞香站着宜绵面前,虚弱地笑道:“格格,我回来了。” 看她都站不住了,脸色苍白,唇齿发干,宜绵心疼地道:“快下去休息。秋蝶,你扶着瑞香。” 瑞香连忙道:“格格别担心,奴婢没受刑,就是饿了几顿,没什么力气。” 秋蝶抹了眼泪道:“便是审讯,怎么能不给人饭吃呢?你快去躺着,我去灶上给你端碗粥。” 瑞香笑道:“你啊,真是没见识过,进了慎刑司的,还想吃饭的,没吃板子就是脸面大了。” 看她还拖着虚弱的身体说笑,秋蝶也不再抱怨,扶了她下去休息,回来禀报宜绵,“想必是累狠了,刚还强打着精神说话,一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宜绵道:“怕是吃了不少苦,你等会儿喂点粥给她喝,喝完让她继续睡,别让人打扰她。” “知道了,格格。”说完,秋蝶便有些犹犹豫豫。 宜绵见了,问道:“有什么不敢说的?怕下个轮到你了?” 秋蝶摇头,“奴婢倒不怕,就是担忧格格,瑞香都被审讯了,她自然不会交代什么,只是若不是四阿哥疑了格格,怎么把她叫过去?” 宜绵笑道:“担忧我做什么?莫说我没做,便是做了,弘时还好好的,四阿哥也不会将我怎样。” 秋蝶跺脚,“格格,您别笑,我知道您心里难过呢。” “难过什么?”宜绵淡淡道。 秋蝶看宜绵不想再说的样子,叹口气出了门,去给瑞香喂粥。 瑞香一觉睡了一天一夜,到醒来时,已经是大中午,秋雨正端了饭菜进来,见她醒了,立刻道:“瑞香姐姐你醒了正好,我还想着要不要叫醒你呢。” 瑞香接过她手里的浓粥狠狠喝了两口,感觉肚子不叫了,才有力气说话,“外面怎么这么吵?” 秋雨答道:“格格在指挥太监种菜呢。灶上还有粥呢,瑞香姐姐可还要?” 瑞香连连摇头,“够了,够了,这一大碗,要不是饿狠了,以前我可吃不完。” 秋雨指指咸菜,说这爽口让瑞香吃点儿,又探着脑袋低声问道:“听说慎刑司甚是吓人,都是刑具,姐姐可都见着了?” 瑞香一边喝粥一边道:“见到了,还见到了用刑的人,有太监的手指头都被夹断了。” “啊?”秋雨吓了一跳,“他们可对姐姐用刑了?” “没,他们不过是摆着吓唬我而已。不过若是真做了什么,夹手指头,拔指甲,用火钳子烫,手段可多了,保证什么都能交代出来。”看秋雨吓得脸色苍白,瑞香才止住话头。 等瑞香吃完了,秋雨慌忙将碗碟用篮子装好端回灶上。秋蝶正好进屋,看她走的匆忙,好奇问道:“你跟她说了什么,怎么像是逃一样走了?” 瑞香说道:“不过跟她形容了一下慎刑司的手段,免得她起了不该起的心思,格格这里有小阿哥,府里几个主子又虎视眈眈的,难免有人被财帛动心,做出不恰当的事。” 秋蝶点头,“很是应该,她是灶上的,最是紧要之地,若是起了不该起的心思,防不胜防。对了,格格让我跟你说,园子里的太监,选几个没紧要差事的收用了。” 瑞香立刻笑道:“格格可算想通了。手里头没人如何好行事,只能眼巴巴盼着麻烦别上来,可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便是你再清白,想要陷害也容易。” 秋蝶叹气,“格格就是太信任四阿哥了,想着有他护着,必是无忧的。” 瑞香喃喃道:“格格这回只怕伤透了心吧。” “可不是。好几日都不笑了,便是见了小阿哥都是心事重重的。好了,不跟你多说了,我去替格格看着种地的太监,格格好容易打起精神做事,免得那帮太监糊弄,坏了格格心情。你再躺会儿,等身子大好了再忙不迟。” 瑞香摇头,“再躺着骨头都动不了了,我也起来干活了,这园子里想要出人头地的太监太多了,我需要好好筛查下,选两个妥帖的人。” 宜绵正抱着儿子在凉亭看太监种地,秋蝶走了过来,低声道:“奴婢已经跟瑞香说了,她一听就躺不住了。” 宜绵笑道:“她就是个急性子。” “她等格格这句话,可是等了许久。” 宜绵听了不免沉默。不遭受打击,如何能治好天真病?她以为府里的人都遭四阿哥厌弃,她就能得到格外的青眼,可是她却不知,就是因为她在院子里得天独厚的条件,府里的人才看不过眼,个个想要对付她呢。她要积蓄力量,好好保护自己和孩子。四阿哥终究不可靠,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和抓在手里的人。 第89章 四阿哥的讨好 四阿哥回到圆明园,将弘时送到安乐居,看了养在月天云居的四阿哥,才去了杏花村。 宜绵请了安,让秋蝶给他上茶,便坐在一旁不吭声。四阿哥让秋蝶退下,咳嗽了一声,望了宜绵,见她不说话,又咳嗽了一声,慢慢道:“怎么不说话了?” 宜绵淡淡道:“不知爷想听什么?” “听说你这两日让太监种地,不知种了什么?” 宜绵简洁道:“西瓜,黄瓜,菜瓜。” “只种了这几样?我看前面的地都翻了。” 宜绵只哼出一个“嗯”字,便低着头自己喝茶。四阿哥又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又问道:“孩子这几日可好?” “好。” “你……休息吧。”一瞬间的恼怒,最后四阿哥叹口气,走了。 宜绵恭敬送他出门,礼数周全,只是一直在外面的苏培盛却用看高人的眼神偷偷扫了她一眼,敢甩四阿哥脸色的后宅女子,他还是第一次见。 “格格,您……”秋蝶也是欲言又止,她在外间虽听不到屋内具体说了什么,但是宜绵冷淡淡的语气和样子,她却见了的。 “怎么了?”宜绵看了她一眼,笑道。 “您怎么能跟四阿哥怄气呢?”秋蝶忐忑呢。 宜绵淡淡道:“没什么能不能的。” 秋蝶艰难将自己的话头止住了,格格这么做,自有格格的道理,她还是少插嘴为妙。 第二日四阿哥又过来了,宜绵仍是爱答不理的态度,只是四阿哥却比昨日也热情些,跟宜绵说了不少话。 “你在娘娘宫中的表姐,去年正月生了二十一皇弟,甚得皇阿玛喜爱。” “表……”宜绵听了很是高兴,本想多问一句,只是一开口便想到自己在生气,立刻止住了话头,冷淡道:“多谢四阿哥告知。” 四阿哥盯了宜绵片刻,轻微点头,告辞而去。宜绵还以为他是生气了,毕竟四阿哥脾气不好,宜绵可没指望着他会一直哄着人,她心里有点儿难过,却很快就想通了。跟四阿哥说说笑笑的当然好,只是一时的欢愉又有什么用?还不若一开始便冷冷淡淡,不抱期望,也不会伤心了。 只是第三天四阿哥再过来了,宜绵倒是有些意外,不过她态度却也没变,做足了礼数,一副应付的口吻。 四阿哥抿了一口茶,看了宜绵清淡淡的样子,慢吞吞道:“你也好长时间没见你额娘了,不如接了耿夫人入园子?” “我……”宜绵听了很是心动,却偏偏又记得自己的态度,想应不能应,想笑不能笑的。 四阿哥看了宜绵纠结的脸,心中好笑,面上不动声色,好整以暇看她如何选择。 宜绵挣扎了不少时间,终究抵不住诱惑,盈盈拜谢,“多谢爷,不知爷打算什么时候接我额娘过来?” “怎么,不赌气了?”四阿哥一边喝了茶,一边慢悠悠道。 宜绵长叹了口气,她真是个没骨气的,一点点蝇头小利就被收买了。只是已经松了口,自然做不出冷淡的样子,她认真道:“我可不是在赌气,我是在生气呢。” “你有什么可生气的?”四阿哥问的也认真,他对女人的心思真不了解,之所以愿意花时间精力哄宜绵,不过是心里不愿与她疏远了,就弘时这件事的处置,他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做错的地方,对了耿氏,他可是留情了。 宜绵答道:“我生气的是爷不仅小瞧了我的人品秉性,更是看低了我能耐。” “哦?”四阿哥很是好奇了。 “莫说我不会歹毒到那孩子动手,便是真动手了,难道会能让个小太监污蔑在眼前?在爷眼中,我便是这样没用的人,连个无关紧要的小太监都控制不住?” 四阿哥听了倒是点了头,耿氏能耐不好说,但是她的丫鬟太监倒是个个厉害,在事情败漏之前弄死刘全倒也容易,这事却是他因为恼怒少虑了。 宜绵又道:“爷曾经答应我,若是我遇到是非,会平心静气分析一番,只是爷却没做到。” 四阿哥听了宜绵哀怨的声音,不禁一愣,听到孩子出事他除了暴怒哪里还记得什么承诺?四阿哥认错自然不可能,不过脸上还是带了些郝然。 宜绵扫了他脸上一眼,又继续悠悠道:“人多了就有是非,这世上的人,总是许多人想要踩了别人往上爬,以后若是我再卷入是非,还请爷替我想一瞬,我这么做可是得益?人做事总不会想要损己。譬如弘时这事情,我若是做了,又有何好处?五阿哥这样小,能不能立住都难说,我何必现在造孽?若是发现了,遭爷厌弃不说,只怕连孩子都不能照顾着,得不偿失了。我现在这般就好,爷能哄了我,便是眷顾我,又有孩子在身旁,这样好的日子,拿什么都不换的。” 听宜绵又絮絮叨叨的,四阿哥顿觉熟悉,心里也通顺了,难得,他还听进了宜绵说的话。道理自然不尽然,人做事许多时候身不由己,许多时候不过是意气之争,理由很多,光凭了是否利己来分析有何用处?不过耿氏这番话语,倒也反应了她三分心性,天真又安于现状之人,又没得通天的手眼,没得十分益处,却不会铤而走险。 见四阿哥点头,宜绵自以为自己的道理让他很是赞同,不免心中高兴,却不知四阿哥是从另一个角度定义她。 说了半天,宜绵也渴了,又缠着四阿哥问了她额娘入府的事。这事不过是四阿哥用来哄人的话,其实心中并不当真,不过看宜绵十分迫切,园子里又是他的,接个人进来比在府中还方便,四阿哥便爽快应道:“那就明日吧。” 宜绵高兴地恨不得亲四阿哥一口,不过她可不敢冒犯遵颜,只是自己愉快的拍着小手表示高兴,“多谢爷,多谢爷。” 四阿哥哼气,“道谢的话不必多说,只是以后少给爷摆脸色,爷长这么大,还没多少人敢在爷面前蹬鼻子上脸。” 这是要秋后算账了,宜绵尴尬笑道,“爷别介怀,您是大丈夫,何必跟我个小女子较真?这女人有脾性发泄一二,可不是正当?” 四阿哥继续哼气,总是仗了我宠爱才使了小性子。他捏捏宜绵的小脸蛋,“得了,爷不跟你计较,好生养着身子,也别想减肥什么的,这脸上也没二两肉了。” 宜绵将脸从四阿哥手中解救出来,得意地摸摸自己又恢复了的小脸,颜值又恢复到生产前,她可是下了苦功夫,每日爬山不说,还亲自种地呢。这些得意四阿哥不懂,要炫耀得在女人面前,额娘马上过来了,一看她跟出嫁前都没什么变化,肯定是大吃一惊。 在宜绵热切的盼望下,陈氏被接进圆明园,因这园子里四阿哥完全做主,她进来的很是顺畅,没有一个拦路的,照了规矩从侧门进,一入园便下了马车往里走,四阿哥免了她请安,一路直行到杏花村,见了女儿想要行礼便宜绵一把拉住,兴冲冲将儿子塞到陈氏手中,“额娘,看您外孙。” 陈氏打眼一瞧,这孩子肉乎乎的,长睫毛翘鼻子,可跟女儿小时候像了个八分,长大以后一定是个俊小伙儿,喜得也顾不得礼节了,抱起孩子连亲了好几口,欢喜道:“长得好,长得好。” “也不看谁生的?”宜绵得意道。 陈氏看女儿还是这活泼性子,心里更高兴了,只是嘴上却故意道:“跟你有什么相关,都是奶嬷嬷们奶水足呢。” 对了宜绵是打击,亲外孙陈氏却是不吝喜爱的。孩子被亲了几口,不免瞪大眼盯了陈氏瞧,让陈氏爱得不行,一个劲儿夸着。 宜绵看陈氏跟儿子亲热了一会儿,便道:“额娘,这小子重,抱久了手酸,您把她给秋蝶,我们两个好好说说话。” 陈氏依依不舍将孩子给了秋蝶,说道:“好孩子,辛苦你了。你弟弟考中了秀才,可是出息了。等他成了亲,我就将你爹娘放出去,让你一家子团圆。” 秋蝶笑道:“多谢夫人恩典,我弟弟能中秀才,都是托了夫人的福气,只是我爹娘都是老实人,出府了都不知道怎么谋生,还求夫人让他们在府里安生立命。” 等秋蝶出去了,宜绵跟陈氏进了内室说话。 陈氏道:“秋蝶比从前更稳重了,只是她年龄不小了,秋桃都生了两个,她只怕也要嫁人了。” 宜绵叹气,“不仅她,我这里的丫鬟,年纪都到了。” “那慢慢的都放出去吧,哪个女人不想成亲生子,若是强留了,只怕心生怨恨。我这些年也□□了两个伶俐的丫鬟,给你送到园子里来?” 宜绵摇头,“额娘可别为我操心了,丫鬟的事情我自己有分寸。我看额娘脸上很是有些劳累,可是家里有人淘气了?” 陈氏摸摸自己眼角的皱眉,笑道:“年纪大了,总会有老态,家里一切都好,你就别瞎担忧了。” 刚过来时,陈氏还是个妙龄妇人,到她出嫁,陈氏也是美妇人,现在却真有些老了,头上有几丝白发,皮肤也松弛了,穿着打扮也老沉许多,宜绵不免有些伤感,喃喃道:“额娘您怎么能老呢?” 陈氏哭笑不得,“额娘都是做玛姆的人了,怎么就不能老了?看你孩子都有了,额娘再不老便成妖怪了。”陈氏说着,不免摸摸宜绵的头发和脸,笑道:“你倒是比上回见到更精神,有个孩子便是不同。听你阿玛说你生了儿子,我喜得一宿没睡呢。有了孩子,就站稳脚跟了,老来也有依靠了。” “才不是呢,有了孩子,就得为他操心为他担忧,额娘不看我手上好多痕迹,都是被那臭小子抓的。” 对于这爱的抱怨,陈氏也不搭腔,只是笑着仔细盯了女儿看,她入府不容易,得瞧仔细了,好回去跟富察氏和耿德金说说。 跟陈氏说了一通家常,又留了她用午膳,等到天色不早了,宜绵才依依不舍送别自己额娘。陈氏走时又塞给宜绵银票,看宜绵要拒绝,立刻板着脸道:“你这里有阿哥,以后花销只会更多,我知你是想着没给家里带来富贵还用家里银子不舒服,可是你想着若是阿哥以后长大有出息了,能不顾忌着外家?带契家里不在这一代。” 宜绵听了甚觉有道理,便厚着脸皮收了陈氏的银票。 “可高兴了?”晚上四阿哥过来了,看宜绵止不住笑,便打趣道。 宜绵连连点头,“高兴,像喝了蜜一样,甜到心里。”她又摆出陈氏给儿子带过来的衣裳鞋袜玩具,一一指给四阿哥看。 四阿哥听了一会儿,便道:“成了,别弄乱了。睡觉吧。” 在床上,宜绵搂了四阿哥的脖子,开心道:“爷真好。” 他脾气不好,能想法子哄她,她便应该感恩。虽卑微到尘埃里,却是最真实的现实。 四阿哥将宜绵作乱的手拨开,轻声道:“你开心便好。”她开心了,他心里竟也难得开怀。 第90章 夏日的好时光 宜绵突然感觉跟四阿哥的关系进入了蜜月期一般,十分的甜蜜,她不用像以往一样用按摩、写字、读书等手段来讨好四阿哥,只按了自己心意说些闲话,四阿哥都会认真听着,便是没话说也不用特意找话,四阿哥会喝喝茶,有时候拿本书打发时间。他现在闲得发霉了,园子的设计已经完成,不需要他多费功夫了,他又没什么差事在身,不用上衙门。若是以往,四阿哥会发愁发苦,没得差事,他如何得到皇阿玛重视?只是现在他却平静下来了,他得了雍亲王的爵位,又被赏赐了圆明园,本就显眼了,若是再出去晃荡得了好差事,他的兄弟们只怕会咬死他。如今朝廷上波诡云谲,几乎是出头的皇子都被摁了下去,藏拙才是上策。每日里品品茶,读读书,养养娃,顺便听耿氏说说话,四阿哥过得十分自在悠闲。 宜绵除了跟四阿哥说话,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呢,夏日到了,她的瓜果都熟了,西瓜去籽切小块,放酸奶和冰块,再拿凉水一冰,可不就是简易版的水果沙拉?若是不够,再啃一个拳头大小的黄金瓜,又能饱口腹之欲又能补充水分,而且现摘现洗,多新鲜。宜绵还让丫鬟们手动捣鼓了各色的果汁给馋的流口水的儿子尝了,便是四阿哥也开始接受这些个酸酸甜甜的果汁,最爱简单易得的西瓜汁,一天能喝好几杯,说是清热降火,宜绵喜欢拿着勺子挖着吃,满口的汁水了,就是容易弄脏衣服。 这园子里有自种瓜果,临水多树,天气也比府中凉快,晚上睡觉都不用人打扇,睡得香甜着呢,可是唯有一桩不好,蚊虫多,她自己着了好几道,手脚都被咬了,挠得红彤彤的,可怜小娃手上好多红点点,咬一口十天八天都退不去。看宜绵摸着孩子的手心疼,四阿哥便让让苏培盛拿了帖子却请太医过来治蚊虫。 “这也可以?”宜绵惊讶道。让太医防蚊虫不是大材小用? 四阿哥挑挑眉,“有何不可?” 果然是皇家人,着实气魄,不一会儿太医便过来了,带来的东西可不少,给小儿擦的粉末,说是清热解毒,功能估计跟痱子粉一样,驱蚊的香包,里面放了薄荷、菖蒲等,闻着一股药味。 看宜绵在闻,太医特意解释,“都是些平和的药材,便是小儿闻了也无碍。不过若是再谨慎些,就挂在帐子四角,那就万无一失了。” “多谢太医。”宜绵道谢。 那太医拱拱手,又拿出不少东西,驱蚊水驱蚊粉之类都不缺,还有蚊虫叮咬之后的消肿水消肿粉,名目众多,宜绵都记不住,只能感叹与蚊虫的奋斗从古至今都未懈怠。等到晚上,秋蝶按了太医嘱咐,用艾草将屋子熏了一遍,四角撒上驱蚊粉,用驱蚊水将竹席擦一遍,果然就一夜无蚊了。 因蚊子少了,幸福指数又上去了,宜绵又将精力放在捣鼓吃喝上,四阿哥和儿子两个跟着沾沾福利,喝了不少稀奇古怪的汤汤水水。虽然奶嬷嬷给力,但是总是要慢慢断奶的,宜绵便给孩子想了些营养丰富又口感好的辅食,材料都是现成的,茄子野苏子粥、甜南瓜梨粥、甜瓜土豆粥、苹果羹、黄瓜芝麻粥,虽不常见,但是吃起来口感也好,四阿哥在嫌弃了一秒钟之后,都会端起来认真喝完,心中想着,毒不死,而且夏日多喝粥消化好。虽不言说,他对每日的食谱居然还有些期待。不仅四阿哥,刚长了牙的小家伙也每日里流口水,等到吃饭的时候格外欢腾,给他为什么颜色古怪的粥都挥着双手表示高兴,可让宜绵成就感满满。 烈日炎炎,她们一家三口似乎生活得其乐融融,不过这样的好日子也不长久。 陈福躬身道:“四阿哥,府中年侧福晋派小太监过来说府中炎热,想到园子中避暑。” 四阿哥沉吟片刻,道:“你去回复,现在天热,路途上容易受暑气,等哪日阴凉了再派马车回府将年侧福晋接过来。” 陈福领命而去,四阿哥呆坐了片刻,又去了杏花村。 “爷,瞧瞧这衣服可好看?”宜绵将自己设计的连体游泳装举起来给四阿哥瞧。 “这是什么?”四阿哥皱着眉头问道。 宜绵讨好道:“戏水的衣服,天太热了,岸上不好呆,水里头清凉些。爷放心,我不在别的地方,就在杏花村这里,周围都派人把守着,一上岸就披上衣服,保管妥妥帖帖的。我也给爷缝制了一套,爷可愿瞧瞧?” 露这么多,太过伤风败俗,宜绵再讨好,理由再充分,四阿哥也不会同意,他果断拒绝,“你若是太热,多让两个丫鬟打扇。别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宜绵不死心,还想继续求情,四阿哥却脸色严厉,宜绵不敢再说,只能委屈地将衣服放下,却找儿子求安慰了。 拿了拨浪鼓左右摇着,等孩子快要够着的时候又往上提,将儿子玩得睡眼朦胧了,宜绵心气也平了,怎么能挑战古代男人的贞洁观,对他们来说,女人穿中衣出屋子都是失礼,何况是暴漏的泳衣? 瞄了四阿哥一眼,看他低了头看书,宜绵慢吞吞走过来去了,故意发嗲道:“爷别气,我不穿便是了。” 四阿哥将目光从书中抬起来,看了宜绵慢悠悠道:“穿了又如何?坦坦荡荡有一处池子,冬日是温水,夏日是冷水,若是想要戏水,去此处便可。” 宜绵呆愣愣看了四阿哥,所以是她自以为周全说什么派人把守才误了大事,若是没说这一句,说不得现在已经游了好几个来回?只是看四阿哥眼里的亮光,宜绵不免嘟着嘴道,“爷可真是个坏人,戏弄我呢,有个水池子怎么不早说?” 四阿哥仍旧不急不缓道:“前些日子便看到你做这怪衣服,我只当你知道呢。” 看四阿哥是诚心要气人,宜绵跺跺脚,也不跟他较劲,只是催促道:“事不宜迟,不如现在便去游一游?” “到没看出你是个气躁性子。” 你倒是个气躁性子,可是逗起人来却这么慢悠悠,成心耍人玩,宜绵心里腹诽。不过想到要游泳,对四阿哥的那点儿怨念也没了。 坦坦荡荡就在杏花村的南面,里面养了许多金鱼,又称金鱼池,走进去便是一大片的金鱼池,各色的鱼儿悠悠晃晃,宜绵撒了把鱼食入水,抢食的鱼儿却不多,看得宜绵十分稀奇,连吃食都不抢,这些鱼儿是有多懒? 沿着金鱼池往里走便是高粱深栋的屋子,水池建在最后头,看到波光粼粼的水面,凉爽之感立刻直面而来,宜绵恨不得一下子扑下去,不过四阿哥就在面前,她只得假装羞羞答答去了隔壁脱了衣裳,换上泳衣,然后跳进水。水面不深,她这个半吊子的划水技术正好够用。 四阿哥也脱了衣裳躺在水里,看宜绵怪模怪样手往后划,在水里掂了脚尖也不知道划没划起来,嗤笑道:“你这是从何学来的?” 宜绵胡诌道:“小时候在永定庄子里,看有妇人下水这样玩,我看了稀奇便记住了,只是从未自己游过,学得不好。” “就你这戏水的功夫,还敢在水里游?”四阿哥道。杏花村旁边的水可是后湖的分支,甚深,一个不慎就可能淹死,他看着宜绵的目光都像是看傻子一样,真是为了玩连命都顾不得。 宜绵尴尬解释道,“我还准备了浮水的板子。”她原先游泳的技术挺好,哪里知道许多年没接触过水,那点儿功底全没了。不过救生圈她确实也准备了的,用的牛皮,就是效果如何没怎么实验过,她想的是让四阿哥在一旁护着。她就是听到四阿哥在月天云居戏水,才起了自己做泳衣的念头。 “顾头不顾尾。”四阿哥评价了宜绵一句,也不埋汰她了,带了她游了几回,倒是让宜绵好好满足了游泳的愿望。 不过身体接触了,难免有些擦枪走火的趋势,在水里大战三百回合自然不可能,但是晚上四阿哥却格外的激动,让宜绵一顿好受。 整个六月,都是宜绵最爱的时候,吃吃瓜果,游游泳,带了儿子来看金鱼。小家伙对水里游来游去的东西特别好奇,盯着不错眼,宜绵见他喜欢,让人捞起来几只在水缸里养着,让他可以就近观察。小家伙便要伸手去水缸里抓,他手脚还不灵活,如何抓得住游水?不过他却不沮丧,用手打着水,见水溅起,咯咯直笑。 “倒是个好性子的。”四阿哥见了便道。 宜绵得意道:“这孩子确实性子好,怎么逗都不哭的,像我。” 四阿哥吐槽:“你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跟我赌气的时候可还少?” 宜绵立刻答道:“若不是因为爷爱戏弄人,我为何会跟你斗气?” “倒是爷的不是了。”四阿哥哭笑不得。 这些不过打情骂俏的话,自然没人放在心中,看着四阿哥难得平和的眉眼,宜绵在心里叹口气,这样的好日子还有多少天?后事莫想,有一天便珍惜一天吧,她安慰自己。 第91章 年氏入圆明园 百合院中,年氏正在提笔写信,只是写得片刻,她却将五色粉笺撕得粉碎,惜月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一两银子一张的信笺,主子平日也是爱惜的,只有给重要之人通信之时才会用,今日却撕了好几回,可见心中烦闷,莫不是又要拿她出气? 只是,年氏将信笺撕得粉碎,一点点投入废篓里,再说话时却平心静气,“惜月,你去将东厢里紫檀木匣中的东西取出来。” “主子?”惜月声音有些发抖。 年氏扫了她一眼,惜月不敢耽搁,瞧了左右无人偷偷进了东厢,小心翼翼从木匣中将一个紫色小瓶拿出,放在怀中,心跳得发抖,这东西若是用了,她可能保全?转而又苦笑,伺候人的奴才,哪里还顾得住自己的安危?她小心回了内室,将小瓶交给年氏。 年氏摸着自己的手指甲,轻飘飘道:“收在身上吧,此时还不是用的时候。这等好东西,也不是什么人都配的。” 惜月打了个冷战,将瓶子收回怀中,又奉命将年氏写的书信交给外书房的张保,让他转交给四阿哥。 “张爷爷,您又要去园子里?”小太监看张保换了骑马的衣裳,立刻凑上前奉承。 “可不是?”张保敷衍应了一句,心中骂娘,天热得冒火,还有心思鱼雁传情,这年侧福晋真是闲得慌,偏偏四阿哥又嘱咐了,不能怠慢她。 张保怨气冲天到了园子,一见四阿哥立刻卑躬屈膝,双手将年氏书信捧上。 四阿哥打开散发淡淡清香的五色粉笺,看着上面娟秀字体,“久不见君,妾思之甚深,辗转不能成眠,盼君怜乞……”,沉默半晌,道:“你回去,择日将年侧福晋送到园子中来。” 择日是择哪个日子?张保心中不明,可是却不敢问四阿哥,只能等着回去问年侧福晋了。 “格格,年侧福晋入了园子。”瑞香道。 宜绵淡淡道:“想必这两日年侧福晋要收捡一下,等过两日再去请安吧。”说完看瑞香满脸的欲言又止,不禁苦涩一笑,年侧福晋来了,四阿哥自然不再可能天天到她这里来,可是她又有什么法子?府里的女人是不可能允许她一直霸占着四阿哥的,年氏入园子是迟早的事情,她早做了准备,虽难过但是不至于失态了,到底是共享的,不能太认真便是。 “上次的事没得证据,但是最可能便是年氏所为,她对我起了歹心,如今又在园子里,做什么都便利,要小心防备着。” 宜绵一句话立刻转移了秋蝶和瑞香两个的焦点,她们都打起精神准备去战斗了。 年氏仍然住在五福堂,过得两日,宜绵带了丫鬟去请安。年氏的人这回倒没拦着,宜绵顺利进得内室,被引进花厅,上了花茶,只是过了许久年氏才拖着步子过来,娇娇道:“让耿姐姐久等了,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只是身子疲软,起得辛苦。”说完,娇羞地脸一红,其意不言而喻。 宜绵看了腻歪,被四阿哥宠幸是很荣幸值得炫耀的事吗?她孩子都生了,这档子事还能放在眼里?这年氏小女孩儿的做派,实在比不得李氏明火执仗的为难让人爽利。年氏做出这幅样子,宜绵也不介意恶心她一下。 “左右在园子里度假,也不用讲究规矩体面,便是日上三竿起了也无妨,倒是我扰了侧福晋好眠,实在罪过。” 这是说她没规矩体面?年氏听了心里一怒,却不将扭曲露在脸上,而是用帕子擦了眼,做出委屈的样子,“耿姐姐教训的是,我以后再不敢起晚了。” 宜绵轻笑,“侧福晋言重了,我可没这个意思。”她也不多解释,年氏肯定要跟四阿哥告状的,到时候直接跟四阿哥解释便是,免得要说两遍。既然请了安,年氏这里又不欢迎,宜绵说得两句,便告辞离去。 晚膳过后,四阿哥到年氏这里,未进门便听到惜月劝年氏用餐,“主子,您多少用一些,中午便是没吃,晚上再不吃,身子如何熬得住?” “你放下吧,我没有胃口。” 惜月刚开口说了“主子,耿格格……”像是突然看到四阿哥,惜月将要说出口的话停了,福身请安。 “怎么回事?”四阿哥皱着眉头道。 只听年氏慌忙道:“没什么,夏日里没得胃口,这丫鬟却偏要难了我吃饭。” 惜月一脸的欲言又止,四阿哥便看向她,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惜月跪下道:“主子别怪我多言,若是不叫四阿哥知晓,只怕您要一直委屈着呢。四阿哥,今日耿格格过来请安,稍等了片刻,便言主子没得规矩,日上三竿才起。不是主子懒惰,实在是她身子弱,晚上又睡得晚,才起得不早。” 年氏羞怯看了四阿哥一眼,转头又训斥惜月,“你这多嘴的丫鬟。耿姐姐不过与我玩笑,你为何这般说,让我如何面对耿姐姐?” 惜月似乎并不害怕,嘟囔道:“主子,耿格格对您不敬,您何苦拿了冷脸贴热屁.股?” 年氏握了帕子,似乎十分无措,大声道:“胡说什么,还不快下去。” 四阿哥一直在一旁冷脸瞧着,待惜月不满地退下,年氏拿眼慌张瞧了他,也未出言。年氏心中不免不安,四阿哥可是瞧出什么不对?她连忙露出笑,“爷快坐,妾给你斟茶。” 四阿哥点头,喝了茶,年氏张罗着给弹琴写诗,四阿哥都配合着。是到睡觉的时候,四阿哥躺在床上,并无动静,年氏心中不安,想要说什么,却不知该说什么,又不敢大胆去撩拨,只能忍耐着,听得四阿哥呼吸声,她恨得握紧双手。四阿哥全无兴致,是因了什么?是因她说了耿氏不好,还是只是累了?耿氏这样欺侮她,四阿哥为何不言语?是她分量不重,还是耿氏分量太重? 年氏本就心思重,又恼又怨,真个辗转到半夜才成眠,等四阿哥醒了,她又立刻醒了,挣扎着要起。 四阿哥看她睡眼朦胧,想要起来又似无力气,便道:“天色还早,你再睡一会儿。” 年氏低了头弱弱道:“多谢四阿哥体谅,只是我宁愿早起些,也不愿再起晚了违了规矩。” 四阿哥随口“嗯”了一声。与年氏用过早膳之后,他便离去,年氏挽留他听琴,他只道书房有事,只是年氏派人盯了他走的方向,分明便是去杏花村的。她恨恨地握着帕子,目光锐利,耿氏果是心头大患。 四阿哥过来,看了孩子一眼,看他挥着小胳膊小腿玩耍,目光温柔,伸出手想要抱起却又缩了回去,宜绵知满人讲究抱孙不抱子,就自己抱起孩子,将他往四阿哥怀里送,嘴里笑道:“快给你阿玛吃吃你的童子尿。” 四阿哥瞪了宜绵一眼,却也未说什么,也小心接过孩子,生疏抱着,他未托住孩子头和脊柱,小孩儿却不管大人抱没抱稳当,胡乱动弹,要去抓四阿哥的刚刚蓄了点儿的山羊胡,他手短总是快要够着就够不着,可是却不放弃,动弹得越发欢乐,四阿哥怕摔着他,只得配合着低下头,被抓痛了也不好说什么,只闷哼一声,宜绵看了咯咯直笑,在四阿哥恼怒的眼神下将小胖家伙接过,递给了奶嬷嬷。 孩子一见了奶嬷嬷就要喝奶,奶嬷嬷连忙告退,留了宜绵和四阿哥两人在室内。宜绵给四阿哥看茶,见他捧了茶并不喝,知他大概烦躁,要知道,很少有让他喝不下茶的时候。 宜绵想了想最近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唯一特别的便是跟年氏请安的了。不管四阿哥是不是因为这事不开心,宜绵自己主动解释。她笑道:“刚我胡言乱语,爷可别放心上。” 四阿哥楞了一下才知道宜绵说的是喝童子尿的事,他哼道:“爷还不至于如此小性。” “爷不计较就好,我是个嘻哈性子,爱开个玩笑,偏又管不住嘴,对了谁都心大,昨日给年侧福晋请安,怕是说了些不恰当的话,爷若是得空,帮我解释一下,并非有什么别的意思,不过是玩笑话,万莫放心上。” 四阿哥看了宜绵一眼,“你自己如何不去解释?爷就这么闲?”他的语气是十分不爽的。 虽然四阿哥是真闲,但是他很不耐烦后宅女人的官司,若不是年氏一副受尽委屈而他又疑虑耿氏为何如此作为,是根本不会露出丝毫情绪的。宜绵很早便知道四阿哥的这个秉性,他思虑家国大事呢,对后宅处于一种非得管却十分不愿管的心态,所以她从来不会主动给人上眼药,这样做只会让四阿哥厌烦。 宜绵笑着安抚四阿哥,“不是我不愿跟年侧福晋请罪,只是年侧福晋年纪小,在家里千娇万宠地长大,只怕听得都是温柔话,偏我又是个大嗓门,最不会轻声细语,吓着了年侧福晋,又是罪过了。” 四阿哥听了不置可否。 宜绵看他并不生气,又道:“再者,我养着孩子,有时候难免沾了些屎尿,只怕污了年侧福晋的眼,既已请过安,实在不好再去讨嫌,所以,还是麻烦爷替我说一声,年侧福晋本就身子弱,若是再存了心事,身子有个好歹,那便不美了。” 宜绵将自己不会哄着年氏而且以后不想请安的想法表达之后,四阿哥终于将茶喝完了,然后慢慢道:“你顾着孩子便是。” 这就是同意她了,宜绵立刻开心了,以后不用给年氏请安了,真是个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