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女神捕》 第一章 此乃楔子 浩瀚宇宙,璀璨银河。 XL边缘星系里,却正一片狼藉,几艘战舰几乎支离破碎,苟延残喘,静待死神降临。 然而,凭借最后一组原动力,一艘伤痕累累的银白色战舰终逃离仍残留着肃杀之气的硝烟战场,转瞬,它消失于时空罅隙间。 “上…上校,我们跳进了…XL2-11隧道?!”刚躲过星系核喷射高能粒子流会带来的灭顶之灾,惊魂未定,年轻男子盯着屏幕显示的战舰坐标,不禁露出惊愕的神情。 闻言,驾驶座上的女子抬眸,扫过一眼,抿直唇线,随即松开手中的推进器,她笔直的背脊微微弯曲靠后。 战舰上仅余他们二人,好不容易逃离战场,竟又来到XL2-11隧道,这无异于置身死神镰刀下,透过舰窗看去,眼前废弃的星球令她露出一丝苦笑,XL2-11隧道上最近的星球,便是几万年前才存在的地球。 大约在地球纪2060年,人类遭受毁灭性灾难,由于人口大幅增长及环境污染严重,一场突如其来的世界性洪水使得当时的伦敦尼斯坦、江户,甚至纽西兰等地被淹没,人类来不及缓口气,难以治愈的新型传染病迅速蔓延,瘟疫大面积爆发,最后,百亿人口只剩两千多万,集中幸存于沙漠或高原地区,但人类不再仅仅为单纯的灵长类生物。 五十年后,大脑得到深入开发的变异人,加快科学研究进程,他们终于冲出太阳系、银河系,发现真正的宇宙。 原来,那颗人类曾探测出液态水存在过的星球——火星,为人类真正的起源地,不过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火星千疮百孔之际,一部分人成功逃离银河系,并且关闭此区域,而剩下的人转移至地球,一切,从零开始。 如今,再次接触新宇宙,变异人类便是那沧海一粟。 银河系外有着无数星系,不光有类人类生物存在,还有许多其他生物,幸运的是,变异人类被以前先一批离开的火星人类找到且接纳,原来他们关闭银河系,居然是作为留给他们自己的最后的希望之地,不料,还是被人类给搞砸,因为新宇宙里竞争十分残酷,每一日都在上演争夺、杀戮、吞噬与被吞噬的戏码。 直到他的出现,结束了那段狼狈不堪的窘迫处境,他——星际战舰总舰长! “上校,这里不正是总舰长消失前的坐标吗?”一百多年前,总舰长莫名消失,彻底失联前返回给了总部一个坐标。 男子疲惫的脸上闪过惊喜的光彩,历经千辛,他们来到总舰长消失地点,可语气里又夹杂着无奈,太阳系早已列为禁区,有去无回之地,他们两人将活活困死于此,别无他法! “陆晗,抱歉,我做了错误的决定。”女子开口,嗓音带着沙哑,双眼无神望向远方。 他于此消失,她即将永存于此。 这亦,算一种陪伴。 “上校,你已经尽力了,否则…”深呼吸,男子想要走过去安慰两句一向严苛的上校,跳跃失败了,她必定深深自责,男子内心却认为根本没必要。 最开始选择了她,便生死相随。 踏出一步,一道强光不知从哪儿发射而出,男子顿时失明,顷刻间,整艘战舰仿佛被捏在谁手中恣意蹂躏,舰身剧烈晃动起来,他也不受控制,朝舰舱内壁撞去。 “上校!”倾倒前,男子大喊,殊不知驾驶座的女子几秒前已凭空消失不见。 ……… 大唐,景和三年冬,芙蓉城外。 万里烟茫色,银蛇遍地盘,就连龙缸山,皆素裹银装。 山脚木屋,一身材高大的男人拉开木门,瞅一眼背着一篓子干柴火趴在门框上大喘粗气的同伴,侧身,右手一横腰际刀鞘。 “都打起精神来,切莫让山里那帮宵小之徒钻了空子!熬过这两日,大家各回各家,搂着媳妇抱着娃,安安心心过个年!” 说话男人正是芙蓉城县衙有名的捕头秦小五,上头派他带人来守着龙缸山里的混蛋,生怕他们出来闹事,既然剿不掉这些个山匪,守着,难道还不成?! 年关口子上,谁都不愿接这活儿,秦小五给县令逮个正着,只能硬着头皮上,而且,自家媳妇怀胎十月,眼瞅着日子就这几天了,表面镇定,秦小五心里可真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秦捕头!”等秦小五说完话,还背着一篓子柴火的捕快喘过气来,赶紧喊道。“嫂子她…” 心里咯噔一下,明明是大冬天,秦小五脑门瞬间冒了一头汗出来。 “喂,你个傻愣,有话好好说,别一惊一乍!”大家知道秦小五娘子正待产子,都说女人生娃,便如鬼门关走上一道,此时,秦小五哪儿受得了惊吓,张捕快立马提醒道。 一时之间,秦小五嘴里倒蹦不出一个字儿来,紧张得眉头挤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死死个盯着他。 “嫂子昨日子时开始发动,到现在还没生下来,秦捕头,你快回去看看吧!”一大早背柴火出城,男子顺道去了趟秦家,半道上碰见张捕快的娘子,得知消息,立马拔腿往龙缸山跑,一路连着摔了好几个跟头。 嗡的一声响,秦小五来不及交代几句,双腿已不听使唤朝芙蓉城的方向飞奔。 一个多时辰后,他一脚踢开自家小院的大门。 “郎君赶得正巧,你家娘子快完事儿了。”隔壁来帮忙的妇人听到响动,端着血水盆走出,见是秦小五,笑道。 话音一落,秦小五心下一松,紧接着,他听见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心再一次高高悬挂半空。 “张家娘子,快看看,是…是个甚?” 从赵氏怀有身孕起,秦小五日日祈祷。其一,祈求母子平安!其二,一定要生个男娃! 可惜,秦小五似乎求什么,什么不来。 “恭喜郎君,是位小娘子,长得跟你一模一样。” “唉,完了!完了!”一拍大腿,秦小五如霜打的茄子,焉了气。“完了…” 第二章 女鬼索命 寒风凛冽,冬雪如刀。 “不…不好了!死人了!”一声尖叫响彻杏园,男子愣是被眼前的场景吓得双腿发软,想逃却挪不了半步,立在原地直哆嗦。 不过几息间,杏园老鸨李嫣带着丫头、杂役等人急急赶至北院,定睛一瞧,老鸨的脸霎时一白,白得连刚涂上的长安胭脂蜜都掩不住,随即,有人颤着嗓音大吼。 “女鬼索命…崔莺莺回来索命呐!” “投河淹死的崔莺莺来寻仇了,她杀了沈万海!”边喊边跑,冷清的北院一时嘈杂起来,里面的人往外退,外面的人往里挤。 此时,北院矮墙外,两人恰好停下。 “老大,女鬼索命耶,要不要去看看?”黝黑的眸子闪过一道光彩,男子踮起脚尖,拉长脖颈朝不远处张望。 “陆晗。”与他并肩而立之人侧身,淡淡瞥他一眼。“我先走了。” “老大…”似早猜到对方会拒绝,名为陆晗的男子急忙拦住,续道。“命案在咱眼皮子底下发生,走过路过绝不容错过呀,老大,咱总得去看一看,究竟是何人胆敢在芙蓉城地界犯事儿,太不懂规矩!” 那人不搭话,显然不吃这套。 “再者,咱也算出现在案发现场,过门不入,多不好意思啊?”说着说着,陆晗瘪了嘴,老实交代起原因。“老大…程赫上次破了个吊死鬼案子,足足吹嘘了三个月,我还没遇见过这女鬼的蹊跷事儿,你就算给我开开眼界?” 挑眉瞅着陆晗满脸期待的样子,那人略微颔首。 “谢老大…咳咳。”以变脸般的速度换下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样,陆晗摆出严肃状来,厉声喝道。“让开,统统让开,捕快办案,闲杂人等一律退下,否则,以同伙论处!” 杏园北院有道门,老鸨闻声立刻让人打开,请进捕快,若真为女鬼索命,她这杏园关门大吉都算小事儿,保不准连她自个儿都得命丧黄泉! 一开门,众人只见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先一步踏进北院的捕快虽板着脸,可偏稚嫩的少年样儿,嫩得足以掐出水的肌肤,以及横着卧蚕的眼眸,如何让人联想到他捕快的身份,更何谈应有的凛然之感? 但等他转过身子,微微弯腰,让身后之人露出庐山真貌,顿时,所有人心下一惊,这位捕快竟为女子?! 黑丝高束成马尾,悠悠微荡,似绸似锦,而肤如凝脂的玉盘上那副容颜,则源自天公的精雕细琢,她并无江南女子的柔婉,亦无大秦女子的妩媚,却是英气十足的飒爽之姿,眉似窄刀,眸似辰星,鼻梁直挺似刀裁,下置一口淡薄红唇,平添几分不怒自威之势。 她身着芙蓉城县衙捕快特制的赭红修身直裾袍,黑色菱纹滚压一圈交领边儿,碳黑布面裹小腿肚的白底高筒靴,左手紧握一把唐式横刀,女子眼波一扫,仿佛顿时寒气更甚,天地间,冷冽寒风刺入骨髓。 一个冷颤,众人纷纷后退一步。 杏园老鸨先是一愣,随后立马反应过来,难道,眼前的女子便是那号称成都府第一女神捕的秦冉?! “您…是秦捕头吧?劳烦您给查一查,一定要尽快逮住凶手!”见此,老鸨稳住心,先朝秦冉恭敬行上一礼。 秦冉没开口,角落里,两名正搂着衣衫不整琵琶女的公子哥相视一笑,他俩醉眼朦胧道。 “噗嗤!还查甚查,不就女鬼索命吗?” “鸨母求捕快抓鬼?笑死人了!” “对对对,还不如赶紧去求一求青云观道长呢!”随声附和之人大多同为沉醉于温柔乡的富家子弟,他们因仗着家世富裕,时常爱演一出强抢民女的闹剧,便和县衙捕快闹得不甚愉快,一逮着机会,巴不得狠狠踩上捕快们的尾巴。 老鸨一心求人,又得罪不起公子哥儿们,只能歉意一笑,希望秦冉大人有大量,可别像杏园里心高气傲的姐儿们,给人话刀子一刺,转身就走。 “一群酒囊饭袋。”瞅瞅起哄的公子哥们,陆晗不屑道。 “诶…”准备打个圆场的老鸨顿时噎住,此言倒不假。 而北院矮墙边的秦冉,似闻所未闻,她看向悬挂抄手游廊上的男子。 陆晗顺着秦冉的视线一望,眯眼,耳根子粉红一片——那可是一具赤裸裸的男尸! 其实,场面算不上多壮观,在这腊月初八的寒冬里,着实惊心。 死者一丝不挂,被捆住的双手手腕绕过头顶绑在廊顶,头耷拉着,辨不清五官,肚腩上挂着几圈赘肉,让人用尖锐之物刻出一个歪歪扭扭的“债”字,皮肤划开的伤痕有深有浅,有些浅留肌表,有些深入内腑,死者下半身少了一截生殖器官,至大腿根部齐齐割断,两腿内侧残留凝固的猩红血液,直至脚部,而游廊周围并无异样,唯死者脚下染血的石板间躺着一支精致银钗。 “流血过多可致死,死者出血量不足以致死。”心思转到案子上,陆晗跟在秦冉身后,盯着那滩血看了半天,便打趣一句。“身体外侧再无致命伤,莫非,真为妖孽作祟?” 秦冉偏头,快速扫过一遍后,将视线停留在死者身上几处位置,神情无异,只是双手不知何时套上一副泛着丝丝金光的极薄黑手套,她几步走至尸体旁,用手轻轻抬了下他的头。 再回身,秦冉瞥了一眼院子里的人,在几人间略作迟疑。 瞬时,女鬼索命的悬案在她心中似有答案。 “陆晗,让程赫带人来。”纹丝不动,秦冉道。 “不是吧…”陆晗沮丧着脸,杏园一带归县衙另一位捕快程赫管辖,他们顺路破了案没理由让他来捡漏吧? “凶手八成仍在杏园,此处人多。” 听到这里,沮丧着脸的陆晗又生龙活虎起来,他可听懂了秦冉的话。 其一,秦冉说“八成”,必定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其二,“此处人多”的意思极有可能一会儿混乱之中伤及无辜百姓,即使破了案,他们也讨不了多大好处,若让程赫的人出面,他们的风险几乎为零;其三,短短时间里,秦冉不光破解女鬼索命案,而且找到真凶,陆晗做不到不丢脸,可这不妨碍以天才自诩的程赫来丢丢人! 尚未了解来龙去脉,尚未询问一丝内情,仅凭借观察尸体、现场环境,以及周围人群,便能破案,陆晗显然非首次见识她的过人之处,这也是她成都府第一女神捕名头的由来! “好勒!”话音一落,陆晗未动,老鸨一激动,扑了过去。 “秦…秦捕头,你知道凶手是谁啦?”老鸨诧异不已,秦冉仅看了两眼,就能知道一切? 而无人知,比起真凶是谁,老鸨最最在乎的是凶手到底是不是女鬼! 秦冉不答。 “呵呵…明明晌午才见到的大活人,一转眼,就死在了我家院子…”见秦冉没作答,老鸨脸上浮现些许尴尬,笑了两声,转过脸,自言自语道。 “不可能。” “什么?” “他昨日便死。” “绝不可能!”老鸨抬起下巴,斩钉截铁般说道,她语气里是绝对的质疑。 她今日午时三刻才见过沈万海,昨晚亦瞧见沈万海离开,他怎可昨日便莫名其妙死在了她的杏园? 成都府第一女神捕的话,简直荒谬至极! -------- 【注1】本故事纯属扯淡,请勿深究,请勿较真! 【注2】书内同名人物纯属巧合,请勿随意脑补~ 第三章 谁是真凶 “娘西皮的,一个说昨晚就死了,一个说今日才见过,这不是闹鬼是甚?” “老子咋感觉后背发凉?阴森得紧…” “此地不宜久留,大家伙赶紧撤啊!” 秦冉和老鸨的对话,似一石激起千层浪,杏园里看热闹的客人们立刻炸开了锅,囔着要走,又稳稳当当站着,瞎起哄,全等着看笑话。 “秦捕头,你说沈万海昨日便死,这绝对不可能!先前就在院门口,我亲眼见他走进北院去!”听到凶手不是女鬼,老鸨大大舒了口气,加上人多一起哄,她觉得自己先前定是吓坏了,看花了眼,这秦冉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肚子里能有多少真材实料? “你确定那一定是沈万海。”秦冉自认为把话说得很明白了,事实反馈却并非如此。 “谁人不知我李嫣一双火眼金睛,怎可把沈万海认错?”嘴角噙着讥讽笑意,老鸨质疑出声,还成都府神捕呢?不过尔尔! 神捕的由头,说不准还是她从哪位达官贵人塌上得来的! “既然你今日见过他,请详说。”暗自叹气,秦冉看向老鸨,观察起她的面部表情。 老鸨清了清嗓子,眼珠子往左下方一转,随即,稍显松弛的眼皮一撑,视线偏向左上方,理直气壮说起晌午的事儿来。 “这不因先前崔莺莺的事儿,说实话,我心里也不痛快,沈万海那个混蛋让老娘白白失去一棵摇钱树,他就化成灰,老娘也识得他!”提到沈万海,老鸨就是一顿气,一口唾沫星子喷出。“大约午时三刻,一出门,我便见他套着件连帽貂裘,大摇大摆朝北院来了!谁知,不过未时四刻,他就给挂在了这儿,呸,太特么晦气!” “连帽貂裘?你可看清他的模样?确定其定为沈万海?”不急不慢,秦冉复问。 “没…没看清,那件貂裘绝对为沈万海所有!”这一问,老鸨声儿忽然小了许多。 “这可以证明昨日沈万海受害时,着此貂裘。” “好,秦捕头,就算你说他昨晚就死了…可一个死人挂在北院里,一院子的人进进出出好几趟,莫不成皆是睁眼瞎?!”不置可否,老鸨恰好记得昨晚沈万海离开时的确穿着同一件貂裘,可她认为这也说明不了沈万海昨日便死,她鼓圆眼,唾沫星子满天飞。“哈哈,真笑死人了!昨晚看不见沈万海,今早看不见沈万海,偏偏在这未时看见他?!” 杏园于酉时热闹起来,至四更差不多都静下,鸨母等人在午后才会起来活动,而北院为崔莺莺生前居所,在她投河死后,其他姑娘不愿搬来此处,北院显得冷清萧索,却也不至于门可罗雀。 “激动个啥劲儿,我们老大说了死者是在此处受害的吗?杏园的人不仅瞎,还耳聋脑残吧?”握着横刀,陆晗挡在秦冉身前。 “哼,何况,婉儿昨晚老早就送走了那位瘟神,婉儿,你说是不是?” 众人目光集聚,被点了名的瘦弱女子垂头,支支吾吾半天挤不出一个字来,纤细如柳的身子巍巍颤颤。 “老大,你干嘛跟他们解释,我们直接抓人不好?”陆晗一点儿都见不得别人质疑他老大,恨不得一鞋底板抽过去。 “对啊!有本事把凶手逮出来,磨唧个没完!” “磨蹭老半天…怕是没个头绪查不出甚来吧?哈哈,县衙捕快果真最无用!” 围观者开始新一轮起哄,与此同时,秦冉更没耐心待在杏园——周围弥漫着一股子熏香糜烂之味的地方。 抬眸,冷冰冰眼刀子四射而出,霎时,喧闹的院子安静下来。 …… 两步走至尸体旁,秦冉轻启薄唇。 “第一,死者肚腹之伤与下身之伤非一人所为,实施者,一男一女。” “第二,死者腿间血迹,与地面血迹不同,此处非第一案发现场。” “第三,死者脖子上有血红小点,死因是被掐死,窒息而亡,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亥时。” 简单的推论背后蕴涵不少专业知识,跟在她身边多年,秦冉一点,陆晗很快明白其中的联系,肚腹处伤口深浅不一,大腿根处伤口平切面却十分整齐,表明凶手出手干净利落,两处伤口对比鲜明,显然非一人所为。 另一方面,陆晗看出死者身上的血迹与地面血迹色泽不同,仔细辨认,能够发现死者双腿间的血液较枯竭,而地面血迹更鲜更润,再者,人死后血液循环停止,血液溢出不似常人,据此,他判断凶手将其杀害后,割了下身,转移至此,地面的血为后来泼上,那血——不是鸡血,便是狗血! “老大…如何确定死者真正的死亡时间啊?”陆晗不解道。 将横刀递给陆晗,秦冉绕到死者后方,一边解释。 “人死后,在尸体低下部位皮肤出现的紫红色斑块,称为尸斑,是尸体现象之一,正常来说,它在死后平均一至两个时辰内出现,六至七个时辰发展到最高度,一日至一日半固定下来不再移动。”说这话,秦冉用手摁在尸体上。“注意,一般五个时辰内的尸体,用手指压迫尸体可退色,除去压迫又复原;若将尸体翻转,原尸斑逐渐消失或转移,而在新的低下部位会又重新出现。” “鸨母,你自个儿来瞧瞧,沈万海早死透了!”回头,陆晗弯眼,得意一笑。 “看这儿,室内转移而出至室外,拖拉痕迹,尸体出血的部位既然擦掉,依旧回有血迹。”指着沈万海后颈肩膀处,秦冉接着说。“尸斑呈现的位置则与尸体的姿势直接相关,譬如,仰面平卧的尸体,尸斑出现在颈、背、腰、臀两侧和四肢的后侧;再如,悬吊的尸体,尸斑出现在下肢、下腹部和上腹的远端,多呈紫红色或暗紫红色。” “那窒息而亡,怎么判断?”陆晗想了想,问道。 “窒息死或者急死的尸体,因其死亡是极短时间的事情,血液呈暗红色流动性,尸斑出现的速度快,程度强,多呈暗紫红色。” “我懂了!”陆晗一拍头,双眼放光。 “怪不得寻不到致命伤,先前尸体耷拉着头没看清,他颈下的颜色跟其他部位不相同,沈万海是被人掐死的!”经秦冉一点,碎片立马在陆晗脑海里串着一串。 “沈万海那副体态还能被活活掐死,说明凶手力气极大,应该身材十分高大!另外,凶手耍了个小聪明,想利用冬季寒冷、低温混淆沈万海真实死亡时间,殊不知沈万海因窒息死亡,又被藏在室内,尸斑形成时间不会有多大变化,所以昨晚这姑娘送出去的沈万海,便为假沈万海、真凶手!” 秦冉的教学课堂上得差不多了,陆晗很满意自己的推理。 一边围观群众似懂非懂,直到陆晗说完,才好像突然明白了一切。 一时间,所有人猛然看向哭哭啼啼的婉儿,离她三丈远,甚至后怕般拍了拍胸口,特别是老鸨,一句整话都说不出,现场众人缄默不言,倒是一直沉默的婉儿猛然瘫坐于地,她抽泣起来,浑身颤抖着,没辩解一句。 同时,接到命案消息的捕快恰好赶到。 “死者那堆肉…嗞嗞,抗来扛去肯定不易,案发地点应该在这附近,不是北院,就是相邻的院子。老大,我带兄弟们去搜一搜!”只要在北院或者附近院子找到貂裘和血迹,这个案子差不多了。 “不用。” “啊?”陆晗不懂,不找到证据,如何判定凶手? “他就在这儿。”语闭,秦冉的视线落在人群里。 第四章 风花雪夜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秦冉看向一侧,角落里身材高大的男子,他脸色一黑,眉间纹紧紧皱缩,肩膀高耸,似无脖子;另一个角落,一瘦瘦小小的杂役(大茶壶)神色异常紧张,眉头紧锁,嘴角下垂,时不时舔着嘴唇,偷瞄垂头哭泣的婉儿。 至此,陆晗心下了然。 别人不知秦冉能够通过他人神情、身体语言等非言语语言,即微动作,得到很多有用信息。 最开始观察完尸体后,秦冉便转身观察他人,极其幸运,一系列排除后她找到那个人。 譬如,先前老鸨回忆见过沈万海之事时,眼睛看向左边,说明她在回忆,并非编撰出的假话。通常来说,人的眼睛看向左边,表示对于过去的回忆,看向右边,表示对于未来的想象、期盼等,而左上方或右上方代表认知,左下方或右下方代表情感,老鸨眼珠子一开始转向左下方,秦冉分析,她隐藏了自己的情感。问题在于,老鸨为何要隐藏部分情感,莫非,她知道某些真相? 譬如,婉儿从头到尾始终低头,未与他人有过视线交集,情绪低落,呈消极态度,拒绝发表任何看法,不承认,不否认,一昧哭泣,试图掩饰她的内心恐惧,焦虑不安,而她为何如此?是在后悔?抑或,被人胁迫,不得不如此? 譬如,秦冉推论前,高大男子的眉间纹就有,非瞬间皱纹,而是永久皱纹,拥有此相貌特征之人大多易怒、脾气暴躁、多焦虑,长期耸肩且似无脖子者,身体多时处于紧张状态,可能幼时遭受过家暴等,成年后很可能因情绪化,做出极端之事。然,男子强制保持镇定,似乎又不符合秦冉的推论。 至于那名****,虽为消极情感,但他添嘴唇,表示他想表达一些东西,许是因内心的恐惧、犹豫、顾忌而将情感隐藏起来,这又为何? 曾有人说,解开一个谜的钥匙,是另一个谜。 …… 北院里人不算多,秦冉正好将神色可疑之人筛选出来,结果顺其自然。 一时间,所有人徒然看向哭哭啼啼的婉儿,离她三丈远,甚至后怕般拍了拍胸口,特别是老鸨,从人群里瞧见了那高大男子,缩了脖颈,上齿死死咬着下唇。 “小娘子,你力气不小呀,沈万海那么大堆肉你也盘得动?小娘子,你胆子也不小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眨眼的功夫杀了个男人…”摇头,陆晗唱起红脸。 脑子里嗡一声巨响,婉儿立都立不住,嘴里憋住的最后一口气四散而去,她瘫坐在冰凉的地面,捂着脸,抽噎得厉害,仿佛下一瞬将断气。 “我想想…按《唐律》,蓄意谋杀应判何罪?徒刑?流刑?死刑?” 不待婉儿作答,有人跳了出来。 “不关婉儿的事儿,是他!是他杀了沈万海!”涨红了脸,角落里的瘦小****跳出来指向真正的凶手——庞胡。 “不!是她!一切都怪她!”跪在冰冷石板上,冷不丁,婉儿朝天磕了个响头,纤纤素指指向院中老鸨,竟满目含恨。 “你个死丫头,满口胡言乱语血口喷人,看老娘不抽死你!”作势,老鸨要冲过去给她两嘴巴子。 “住手!”角落里的高大男子终站了出来,他一把推开冲向婉儿的老鸨,依旧淡定,看婉儿的双眼,则有着惊涛骇浪。“你为何不说出我?” “莺莺姐…对我有恩。”止住哭声,婉儿擦了擦那红肿如杏的眼,拉开故事的序幕。 另一个谜,源自投河自尽的崔莺莺。 崔莺莺生相娇美,弹得好琴,吟得好诗,作得好画,被老鸨买来没多久,便当数杏园最为有名的伎子——即卖艺不卖身的女子,可娇宠惯了的人儿总有几分傲气,如沈万海那般满身铜臭的通秦商贾(往返于大秦与大唐间的商人),哪儿能入得了崔莺莺的眼? 不仅商人,连成都府一些个有头有脸的公子哥儿也没讨到好,崔莺莺身上那股子傲气似乎与生俱来? 可崔莺莺毕竟为一名伎子,长此以往,吃了不少苦头,渐渐,她沦落与其他杏园女子无异。 一旁,婉儿作为崔莺莺的丫头,却只能把她所有变化烙在心里,无可奈何,直到某个风花雪月之夜,婉儿见到崔莺莺和一身材高大男子幽会,此后,崔莺莺脸上总带着喜悦,而老鸨也几乎不替她安排活儿,婉儿问起才知,原来,崔莺莺曾经亦为有钱人家小姐,早早与青梅竹马的郎君许了媒,可那人家道中落不知所踪,崔家跟着蒙了难,她被卖进青楼,几年后,一场邂逅,两人再相见,崔莺莺得知庞胡竟一直在找她。 随后,庞胡找到老鸨称要替崔莺莺赎身,谁知老鸨狮子大开口,庞胡只能先给老鸨一笔钱,让她别让崔莺莺接客,待他回来,便将钱财交付,一边,庞胡找了个借口暂时回去筹钱。 老鸨答应得好,回头一想仍觉得不划算,动了贪念,勾结沈万海,硬把崔莺莺送上他床头。 除了婉儿,无人知老鸨的贪念使得崔莺莺流了产,大夫说她今后难以有子嗣,念此,崔莺莺自认为对不起庞胡,哪儿有脸踏进庞家的大门,恨极,悲痛欲绝,寻了短见! 崔莺莺一下葬,老鸨转身把婉儿给了沈万海,才有了后来的事,至于婉儿自愿一人承担罪名,只因前年,当婉儿小武两姐弟流落芙蓉城,小武即将饿死之际,崔莺莺几个包子救了他一命。 庞胡不识得婉儿,婉儿知道所有。 …… “索然无味。”凶手自首,秦冉便挪步,走出北院。 “老大…等等我。”没听完婉儿的讲述,陆晗见秦冉离开,立马跟上,反正剩下的事交给其他人便好。 “陆晗,下次先确定案子真同女鬼有关。” “嘿嘿,好勒!”陆晗笑嘻嘻答,秦冉破案之迅速,足以让他炫耀一番! 出了北院,香糜之气被隆冬的凛冽所取代,两人走在青石板路上,走向芙蓉城夜不锁市的窄巷。 寒气渐退,街头热闹起来,红男绿女,白叟黄童,一个个红灯笼,一串串红辣椒,高挂酒楼、邸舍门前,娘子们碎步于胭脂花粉铺、绸缎衣帽肆,郎君们穿梭于骡马行、刀枪库,也有农夫挑卖果蔬,商人进出柜坊,街角还有不少看客观杂技百戏,至精彩处,纷纷鼓掌,而一边的煎饼店飘出阵阵馋人的香味儿。 陆晗买了个金黄酥亮的烧饼,一咬一口香脆,他跟在秦冉身后慢悠悠走着。 两人前脚刚踏出窄巷,忽然停下。 “小秦,你怎么还在这儿?”街心一端,迎面而来一队巡捕,领头男子中气十足道。 来者肤如小麦色,五官端正,身材魁梧,他正是人送外号“蜀中大黑牛”的李晨。 李晨为芙蓉城县衙县尉,手底下百来号人,平时捉拿点什么小毛贼维持点什么治安倒没多大问题,可要论肚子里有点真材实料的人,唯有捕头秦冉和程赫带着的几人谈得上大用处。 “李县尉,有何事?”秦冉颔首示意,算打过招呼。 “县令正命人四处找你,你赶紧回县衙去,快两步啊!” “好。”没多问,秦冉径直往县衙方向而去。 …… 不知道为什么挂在后面不显示,啰嗦一下~ 【注1】本书关于微动作等相关知识,主要借鉴菲利普图塞所著《微动作心理学》,其他分析根据网络资料。 【注2】本章节提到左右跟过去未来的关系,直接套用的是现代情况。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五章 金都御史 秦冉脚程快,几步走远,后面的陆晗听是县令找她,自觉不便紧跟去,便干脆留在原地。 “晨哥,什么事儿那么急啊?嘿嘿,能劳您大驾?”他靠近李晨,眯眼,笑嘻嘻问道。 “兴许…”见陆晗问起,李晨没犹豫,看了眼四周低声道。“同龙缸山有关。” “龙缸那帮人?!” “嘘!你小声点!”瞪大眼,李晨赏他一记硬拳。 “唉,那事…她肯定会拒绝。”陆晗反应极快,脚底抹油似的一滑,恰巧躲过李晨的拳头,他故意扮出张苦瓜脸,说道。 “解决龙缸山那些家伙…咳咳,对小秦来说,的确没啥意思。”相处一年多,李晨很清楚,越是奇怪的案子,秦冉越感兴趣,否则,她宁愿拿根鱼竿上澜江边坐上一天,也没兴趣花心思去参与一个寻常案件。 一年多的时间,秦冉破的案子足以写出几册子《悬案录》,上到县令下至他县尉,哪一个不都沾了秦冉的光,官位上统统升了一升,仅李晨而言,他的县尉就从九品下升到从九品上,从九品上相当于一个上县的县尉,因此,县令等人平时甚至对她比对李晨这个县尉还客气好几分。 别看秦冉身为女子,实际上,大唐女子抛头露面于各行各业且位列顶端的例子并非凤毛麟角,例如,当今圣上身边的第一女官杨惠颖,江南第一富商独女金沁雪,相比之下,秦冉属于异常低调之类,不图名不图利,仿佛纯粹只为破案消磨时间而已。 “况且,秦叔若知道,必定反对。”秦冉父亲秦小五不准他人谈起龙缸,更不准秦冉靠近龙缸半步,陆晗想了想,续道。 “那窝山匪盘踞龙缸一带,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搞不懂县令为何非得在这两天瞎折腾,不能让咱安安稳稳过个年?”对此,李晨心里也不太乐意,大年三十恰好近了。 “对了,晨哥,眼瞅着你就快把嫂子娶进门啦,还不赶紧跟哥几个好好吃一顿酒?哈哈,可别还没讨到媳妇,你就成了耙耳朵!”一听李晨提起过年,陆晗立马想起那不正是李晨成亲的大日子。 “小兔崽子,你晨哥我能是耙耳朵?吃我一脚!” 此时此刻,芙蓉城县衙,致远堂。 县令郑超正背着手来回踱步,时不时看眼窗外,时不时长吁短叹。 “郑县令啊,你停一停、歇一歇吧!”脚踏过致远堂的门槛,县衙主簿李祖蓝扶额,皱着眉头说道。 “老李,找到秦冉没?”瞅见李祖蓝那副模样,郑超一脸嫌弃。“哎哟,那帮人全是废物吗?一个大活人都找不到?你让所有人去找她,一个不留!” “诶!等等,老李啊…”秦冉的性子,郑超可真是摸不透,话音一落,郑超一拍大腿,忽然侧了身子问他。“你说…秦冉会不会早听到风声,玩人间蒸发啊?” “郑县令,此举这般匆忙,究意为何?”李祖蓝才是真没猜出郑超想玩什么。 “哎哟喂,老李,你可不知…”郑超回头往外左右一望,拉着他,一手向上指,压低了嗓音说道。“府衙少尹透露的风声,那位金都御史要来啦!” “就那位圣上亲赐‘金都’二字的御史,宋天瞬?!”李祖蓝眼睛本就大,这一瞪,真应了那‘炯炯有神’一词,他收紧下巴,抿直嘴唇,显出几分紧张之感。 大唐御史台,其设监察御史一职,共十五人,正八品下。 监察御史负责监察百官、巡视郡县、纠正刑狱、肃整朝仪等事务,其品秩低而权限广,虽然官阶不高,但可以直接向皇帝弹劾违法乱纪和不称职的官员。 金都御史——宋天瞬,郑国公之子,年仅十八,连中三元,任监察御史,于长安一年,翻查旧案无数,一麻袋贪官污吏被送上了断头台,他雷厉风行、当机立断、不徇私情,甚至将未过门的付家小姐一家子送入大牢,使得长安官吏望而生畏,生怕他心情欠佳,逮着谁便一顿查!随后,宋天瞬离开长安,同时圣上特赐“金都御史”,管辖范围甚广,百僚、军戎、商旅等等,如今年二十五,便官达从五品上。 放眼大唐,几千万人口中,几万名官员,除受爵之人,三品以上大官不外二、三十人。 对于大部分唐朝官员而言,起早贪黑、提心吊胆干一辈子,能官至六品,达到中级官员水平也就差不多到头了,再往上爬,能坐上五品以上的官位,便会被大唐百姓视之为高官,乃光宗耀祖的大事。 而宋天瞬,最让外官们提心吊胆的一点,是他那令人琢磨不透的脾气,前一瞬还朝你笑,后一瞬便翻了脸,并且,听说他最近越发神出鬼没,郑超也担心他突然现身芙蓉城,搞个突击检查。 水至清则无鱼,尤其是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谁衣袖里装的全是清风啊? 郑超出身不高,深知黎庶其苦,芙蓉城任职几年,倒不怕宋天瞬来查。 思来想去,他还就怕,宋天瞬绕过芙蓉城不来! “老李,是挑战也是机遇啊!”郑超当初迫不得已选择离开长安、远离江南,让妻子吃了苦,他心里一直内疚,近年来,郑超便同府衙各方面走得特别近,只为寻一个机会。 “哦?” “剿了那帮龙缸山人,咱离长安就近了。”据他了解,宋天瞬此人倒赏罚分明。 “哈哈,郑县令,祖蓝必定紧跟您的步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双手抱拳,李祖蓝恭敬行上大礼,他一名小小主簿,能不靠着县令多多提携他吗?“不过…话又说回来,咱如何让秦冉在年前剿了山匪的窝子?” 之所以非让秦冉去,还不是因为郑超将她视为了破案吉祥物——有她在,破百案。 “老李,你看此乃甚物?”郑超佯装神秘,狡黠一笑。 “《芙蓉县志》?” “老李啊,你我任职于芙蓉城不过短短几载,这龙缸山的山匪们可待了十几年,期间,又发生了多少事儿?” 这两日细读芙蓉城尘封已久的县志,郑超发现一桩十七年前的血案——龙缸血案,同是一个接近年关的日子,被派往龙缸山巡视的县衙捕快,除秦小五一人侥幸逃过一劫,其余人,惨遭杀害,无一生还。 “秦小五不想报仇才叫奇了怪了,秦冉能不听她爹的话?老李,你速速前去带回秦小五。” “哈哈哈,真是完美!”激动得翘起兰花指,李祖蓝与郑超相视而笑,犹如两只深山狐狸。 …… 腊月初八,民间有着喝粥的习俗,坊间处处飘着米香。 “秦冉呐,别急着走,留下来喝口腊八粥嘛!”避免遭受秦冉的无情拒绝,郑超未开门见山让秦冉知道他真正的意图,家长里短扯了半天,等着李祖蓝把秦小五带来。 “好。”笔直坐着,秦冉淡淡答道。 郑超既然着急忙慌找来她,不可能只是亲切问候一句,秦冉见他眼角余光总是有意无意瞥向门口,了然于胸。 ------- 新人新文,求亲亲,求抱抱,求呵护,求包养~ 第六章 龙缸游魂 寒冬腊月,道路两旁的黄葛树早没了绿叶,光秃秃一片,树枝仿佛被冻得太厉害,为取暖,它们蔓延向一旁的院落——芙蓉城县衙。 县衙为三进院子,诉讼审讯的公堂在最外侧,县令与眷属的内宅在最内侧,二进院落的致远堂为县令寻常议事、会客之所。 通往致远堂的游廊上,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肤色较深、眼大有神的男子便是主簿李祖蓝,落后他一步之人,身材高大,长相端正,尽管鬓角藏有几缕白发,若时光倒退二十年,想必倒也英姿勃勃、气宇轩昂,可惜,天公不作美,他的右腿行走不便,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他,秦冉的父亲秦小五。 几步至门前,两人先后踏进屋内。 “庶民秦小五,拜见郑县令。”神情自然,秦小五朝郑超行礼,似没注意到屋内仍有他人。 “老秦来了,快坐快坐。”说着,郑超扫一眼李祖蓝,见他悄悄做了个‘我办事,你放心’的手势,郑超立马露出大大的笑容。 “秦小五谢过郑县令。”再次行礼,秦小五规矩坐下。 “咳咳…”郑超一边戳着手,一边清了清嗓子,换下平易近人的表情,换上一副略显严肃的样子,随即说道。“老秦,事情你应该再清楚不过,我们所做所为,皆为了芙蓉城乃至整个成都府的黎民百姓呐!” 说这话,郑超故意瞄着秦冉,想让秦小五主动提出,他愿配合秦冉一同上龙缸,将山匪们一网打尽! 然而,郑超万万没想到,秦小五的反应大大出乎他的预料。 “郑县令,鄙人愿尽全力协助县尉等人上山,不过,秦冉她娘偶染微恙,希望县令恩准她休假几日,回去多陪陪她娘。”揉了揉左眼上方,低头,秦小五不看对面两人,自道。 实际上,以秦小五的性子,他已经把话说得十分委婉。 上龙缸山,行,他可以去,但想让他女儿秦冉去,绝对不行! “老秦…”咽下一口唾沫,郑超装作没听到他的拒绝,续道。“把秦冉娘接到县衙,由内人亲自帮忙照看,你们安心去就成!” “郑县令,我秦小五不怕把一身皮囊丢在龙缸,可让秦冉去,绝无可能!”乍一听,秦小五气得不行,郑超要威胁他?猛拍那留有残疾的右腿,秦小五说翻脸就翻脸,直接摆出张臭脸,态度坚决,根本没一丝一毫可商量的余地。 秦小五似油盐不进,侧过脸去,一手放在眉心间。 话一出,郑超和李祖蓝脸色一沉,室内顿时一静。 “秦冉,过来!”一手握住秦冉的手腕,秦小五把坐在一旁看戏的秦冉拉到外面去进行‘再教育’。 “说吧。”站稳,秦冉开口道。 “啪——” “爹…”没动,秦冉任由秦小五一巴掌扇到她脑袋上去。 “你还知道我是你爹?!”见她淡定自若的模样,秦小五气不打一处来。 他真担心这孩子哪天被人卖了,还倒帮着别人数钱! 秦冉去年连着破了好几个大案子,郑超甚至将她“借”到蜀州去了好几个月,芙蓉城县令、县丞、主簿、县尉皆升了一升,却不见秦冉得半分好处,事后,秦冉反安慰起秦小五,跟他说是她自己不愿升职调动。 “…” “你别问了,我不准你靠近龙缸半步,那黑心鬼郑超再逼着你去,咱一家连夜搬走!”就算办不了户籍调转,宁愿成为黑户,他也坚决不准秦冉上龙岗去。 “莫非,龙缸山上,有鬼?”挑眉,秦冉盯着他,眼里添了抹异彩。 “小祖宗…别瞎嚷嚷!”捂住她的嘴,秦小五紧张得回头左右一探。 “爹,你得让我知道龙缸山上究竟有何厉害之处,我才能以合理理由去拒绝他。” 秦小五为人耿直仗义,虽有时过于执拗,但懂得分寸,待人处事上没有问题,今日的反常告诉秦冉,肯定有某种原因,她特别注意到,当秦小五提到龙缸时,产生了种下意识逃避的情绪,悲痛在他脸上闪过,她甚至看见他内心的隐隐恐惧。 [人所有情感,都可以通过面部表情和身体姿势清晰辨识。当人想掩饰内心情感时,手部动作总会暴露出面部或身体意欲隐藏的情感。]——那个人告诉秦冉的这段话,一直刻在她的心底。 他告诉他,手放在身体不同位置所代表含义不同,通常说来,头代表着‘问题’,头发代表着‘关系’,眉毛代表着对于外界或自己的看法、决定,眼睛则反映着情绪,嘴唇在强调权威和威信。 十七年前的事,秦冉知道,基于对父亲的了解,她认为背后另有故事,应该跟秦小五的腿伤有关。 为说服秦冉,秦小五无奈吐露不愿回忆的曾经。 那日,秦小五因妻生产匆忙回家一趟,确定无事,又连夜赶回龙缸山上小屋,谁知留给他的唯剩‘惨不忍睹’四个大字,那些曾一同吃酒一同吃肉的兄弟们,成了碎片,血肉模糊,秦小五至今难忘其惨状。 三年后,秦小五带人再一次上山,誓要替惨死的兄弟报仇,不料,他们遭遇“龙缸游魂”。 记得那日那时正当盛夏烈阳午后,他们行至龙缸天坑附近,忽然,狂风席卷而来,地面晃动摇摆,一团迷雾不知从何而出,将秦小五等人层层围住,几人立刻浑身冰冷,像让人剥了衣裳扔进冬日江水之中,颤颤发抖,转瞬,耳边响起一阵鬼哭狼嚎,差点刺破秦小五的耳膜,他随之见身边的人一一倒下,眼角、鼻孔、嘴角和耳洞都流着血,与此,秦小五立在原地动弹不得,使之毛骨悚然的事接踵而来。 一股似尸体腐烂的恶臭钻进他鼻间,来不及干呕,秦小五抬眼一瞅,恨不得倒下,不远处,一盏盏巨大的绿色灯笼向他飘来,越来越近,恶臭越来越浓,虚着眼一看,那灯笼里竟装满绿色的水,而那绿水里清晰可见人的胳膊、手指、内脏… 至此,秦小五才想起初到芙蓉城,从老人嘴里听到的一个传说,龙缸山上飘荡的绿灯笼,便是身首异处惨死他地的死者游魂,古人讲究死得全尸,否则无法转世投胎。 遇龙缸游魂后的事,秦小五脑子里并无记忆,只知醒来时自己滚落山崖,右腿被大石压住,回到城内,已过两个多月,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而其他人,神秘失踪。 两次上山,仅剩秦小五一人,失踪的捕快亲属不敢上山去寻,便纷纷上门讨要说法,秦小五更无脸待在县衙,半年后,秦小五一人再次上山好几个月,连山匪的人影都没看见一个,他不得不怀疑山匪为何能够待在龙缸山? 久而久之,他对那些人、那个地方产生了莫大恐惧。 …… “爹你先回去吧,我知道怎么做了。” “乖女儿,早点回来,等你喝粥。”秦冉答的乖巧,秦小五反莫名觉得奇怪,未作多想,他先走一步,离开县衙。 目送秦小五远去,转身,秦冉进了屋,见郑超和李祖蓝两人一副欲哭无泪的经典表情。 “县令。” “秦冉,你别说了,让我静静。”比起秦小五,秦冉的直接更能刺激到郑超,而且,人家不乐意,硬逼着去了龙缸山,也是白去一趟,还不如等着秦冉多破几个案子,金都御史来巡视一圈,他们升官调迁更有指望。 “县令,我走了你有的时间静。” “走?去哪儿?” “龙缸。” 郑超用手指蹭了蹭鼻子右侧,睁大眼睛,额头上仿佛写着不可思议。 “秦捕头,你们何时出发?”从地狱直升天堂般,回过神来,李祖蓝问道。 “立刻马上。” 第七章 天才与猪 至酉时,暖阳才舍得从云后探出个头,它将芙蓉城笼罩于一片金色余晖之中。 城外,澜江边,半江瑟瑟半江红。 一年轻男子独立岸边,双手环胸,面朝江水,闻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他伸了个懒腰,缓缓转过身来,眼带不屑般,瞅着走向他的人——秦冉。 众所周知,县尉李晨手下有两大捕头,程赫及秦冉,其实,在秦冉进入县衙前,程赫已然为成都府赫赫有名的捕头,破案方式独特,擅长寻找蛛丝马迹,再加上武功高强,简直就是整个成都府人民心目中的金牌偶像,可秦冉一出现,他的万丈光芒立马给掩盖得一干二净,为此,程赫郁闷得躲在自家茅房吐了好几海碗鲜血! 自然,程赫时不时爱给她找点茬。 “喂,听说…你在我的地盘上破了个案子?” “不客气。” “嘿!我谢你了吗?!” “不用谢。” “你…厉害!”如拳头击在了棉花上,秦冉一如既往的淡定使得他泄了气,准备大半个时辰的冷嘲热讽给硬生生堵了回去。再一次出师未捷,程赫也没多恼怒,食指指向秦冉,反而露出他一贯的迷之微笑——大白板牙后,蹦哒出一溜儿粉色牙床。 秦冉懒得同程赫拌嘴,抬眸,看向赶来的李晨,他手里正拎着紧闭双目的郑凯,身旁跟着陆晗。 几人几步到江边,李晨突然将郑凯扔了出去,眼瞅着他即将落入冰冷刺骨的江水,哪儿知,郑凯一个鲤鱼挺身,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形,稳稳当当站住,顺便摆出个‘大鹏展翅’的造型。 “我说你小子能不能正经点?大白天,睡什么睡?!” “我现在不睡,晚上哪来精神陪你们折腾?”耸肩,瘪嘴,郑凯一跃而起,在空地上活动筋骨去了。 一年多的时间,秦冉早已习惯大家的相处模式,没事儿吵吵嘴相互看不顺眼,但在关键时刻,没人会随便掉链子。 “李县尉,我们出发吧。”见人齐了,秦冉说道。 “小秦,你没问题吧?”李晨指得是秦小五那边。 “晨哥,你说你…咱一群大老爷们上山,为什么非得带上她?”嘴一张,讽刺的话钻了出来,程赫以为李晨问的是秦冉的身体能否支撑,夜晚的龙缸山,对人的身体和心理都是莫大的考验。 “程赫,闭嘴!”赏他一个大白眼,李晨恨不得拔下街尾那最邋遢的乞索儿的臭袜子塞进他嘴里去。 李晨眼中,比起秦冉来,程赫的破案风格简直就跟“瞎猫碰见死耗子”似的,走的无厘头搞笑路线,抓个犯人非得搞得鸡飞狗跳,全城皆知。 反观秦冉,解决问题干净利落,为人低调不图功名不图利禄,堪之新一代捕快典范呐!尽管她的思维跟常人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可“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耗子就是好猫”,总的来说,秦冉靠谱得多!去龙岗带上秦冉,李晨心底便多了好几分把握,感觉踏实许多。 “切,你看她那样…有个娘们样嘛。”程赫恰好侧过脸去,无人发现他一脸奸笑,一手拎着麻布袋子,一手拿刀,程赫径直往龙缸方向去。 “小秦,别搭理他,他吃多了撑得没事儿干。” “走吧。”程赫无聊的各种碎嘴,秦冉已视之为家常便饭,从没放在心上。 趁着夕阳西下,几人赶着上山,因对手为盘踞龙缸山多年的山匪们,他们既熟悉龙缸山头,又时常神出鬼没,李晨不敢大意,选择先由他带领县衙里最厉害的几人去一探究竟。 程赫和郑凯前行一步,李晨和秦冉边走边商量其对策,陆晗则紧随她身侧,瞪着水润双目警惕四望。 “龙缸地形复杂,若摸清底细,后援何时能到?”秦冉提出至关重要的时间问题,后援不及时,他们几人危险至极,匪盗向来作恶多端,穷凶极恶,时常游走刀尖的亡命之徒是不会顾及他们的身份。 “府衙会出兵支援,最多明日午后。”走之前,郑超已向府衙申请调兵,即使他们五人以一敌十,想要解决上百人,用脚趾头想也知不可。 郑超欲官至长安,必得大干一场。 而几个月前,郑超便找李晨研究过可行性,并探测出一些有用消息。 “好。”听完,秦冉点头。 十几二十年间,为何一直没人敢动他们?其一,秦小五所遇怪事,惹得其他人对龙缸产生恐惧,加上山上时常有猛兽出没,一般人都不敢靠近;其二,秦小五脱去一身捕快服后,县衙新上任县令不知如何同山匪达成协议,不准在芙蓉城地段犯事,而在其他地方如何,又不关县令的事,所以那位县令在芙蓉城安安心心干了八年,大家渐渐淡忘山匪存在的隐患,后来的官员根本不愿亦不敢动他们。 欲一锅端,其实并没多复杂,他们几人只要弄清楚山匪内部大致状况,配合后援,里应外合,搞场出其不意的袭击,便能大伤山匪元气,甚至将其一网打尽。 …… 天将黑透,山间小屋。 “小秦,要不要来一口?”晃动手中盛酒的葫芦,李晨担心大家受寒,随身带了烈酒。 “晨哥,我也带了。”贴着秦冉坐在一边,陆晗递过一只酒囊,笑着说道。“吃口酒暖暖身子,这酒不烈。” “谢谢。”抿了一小口,感觉暖和许多。 “姐,你知道龙缸传说吗?”当着其他人的面,陆晗称秦冉为姐姐。 先前秦小五提到龙缸传说,可具体故事,她却不知。 “陆晗,这种事…哈哈,你自然得问我这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天才啦!”芙蓉城愈加安宁、繁盛,关于过去的传说,老一辈才知道更多,而程赫家世代皆在此地居住,龙缸传说,他打小就听过。 龙缸,即,卧龙之岗,因山内有处巨大天坑,鸟瞰而望,极似圆缸,故名龙缸山。 相传,天坑为上神开天辟地之时,第一落斧处,神斧蕴含灵气,孕育崇山峻岭,然则,天坑之下有着一条深不可测地缝,它,通往地府之所。 人死,魂归于天,骨肉归土,魄则归于阴曹地府。 “…尤其是那些死相凄惨的鬼啊,它们会把自己的断胳膊断腿想办法弄到地缝里去,不然投不了胎入不了人道!”见陆晗明显很害怕的样子,程赫越发说得眉飞色舞,兴致勃勃。 “程赫,你滚出去…”身处深山,又黑又冻,搞得李晨觉得后背发凉,秦小五的遭遇他知道个七七八八。 “切!”起身,瞧见角落里的秦冉给吓得神情恍惚,程赫满意一笑,扯着郑凯一起“滚”了出去。 实际上,秦冉是难得发一回呆,只因对于程赫讲的传说,她不知该作何感想,从一个时空到另一个时空的事发生了,她穿越时空重生了,她甚至捡到跟她一同穿越重生的陆晗,还有什么不可能了? 小屋只剩三人,李晨往火堆里加了两根干柴火,他们将在这里休息至四更,所谓“一更人、二更锣、三更鬼、四更贼、五更鸡”,四更仍属于黑夜,且是人睡得最沉的时候,他们等山匪们熟睡时分,仔细摸一次底,确定个大概人数。 可几人快眯眼时,忽然,门被人一脚踹开,伴随着寒气,一股鸡肉香味飘进小屋。 三人一惊,只见程赫手里捧着个大瓷碗,碗里鸡汤仍冒着热气,他满脸堆笑,嘚瑟得吹了声口哨。 “你俩是猪吗?不是吃就是睡?!”这情形,惊得李晨下巴瞬间掉了一地,他们正身处龙岗山啊! “凯哥,你们上哪儿偷的?”肚子配合着咕咕叫了两声,陆晗笑着问道。 “偷?借的。” 第八章 秀色可餐 “受不了了。”摇头,李晨把手放在自己头顶右侧,表示对于外界的头疼且无奈。 “凯哥,你们不会是跟山匪厨房里借的吧?”陆晗说着,睁大双眼,一脸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样子,叹道。“太牛啦!” “一般般啦。”眨眼,扬眉,郑凯潇洒一笑。 “你们如何做到的?没被他们发现?”好奇心爆棚,陆晗超级想知道他们如何找到一窝子山匪,又神不知鬼不觉的端了碗尤热的鸡汤回来。 “小陆,晓得江湖人送小爷甚称号?” “云中小猎豹。”喝了一大口鸡汤,程赫啃着鸡腿,认真回答。 “小什么小?干嘛给我加个…喂喂喂,程赤赤,快把那碗鸡放下!”折腾一晚的胜利果实,眼瞅着快被那只猪吃完,郑凯猛然冲了过去。 两人扭打在一块,好不热闹。 “嘭!”秦冉起身,一脚踢在木屋壁上,眉头微蹙,不耐烦道。“你俩表演杂戏过瘾没?要造个舞台添些看官不?” 顿时,屋内温度骤降好几度,仿佛每个人身上都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打个冷颤,李晨赶紧合上小屋的木,躲在阴影里偷笑,果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只有秦冉镇压得住天才猪和云中豹,两人分别在她手下吃过大亏。 “程赫,你们没打草惊蛇吧?”秦冉眼波一扫,如两把锐利冰刀,似在说,谁搞砸了事儿,便将他扔到天坑底下喂阎王去! “废…话!”嘴角一抽,牙缝里全是鸡肉,程赫清了清嗓子,顺手摸了下鼻子,侧了身面壁去了。 “你有何打算?”用手抚摸鼻子,意为隐藏或掩饰自己的内心情感,他应该有事没说,秦冉主动问起。 “一句话,打入敌人内部。”面朝墙壁,程赫嘴里塞着鸡肉,不清不楚的吐出这话。 “擒贼先擒王?”眼前一亮,李晨立马联想到后期一系列可能性,若能进入山匪寨子,便为真正的里应外合,更易于将其围剿。 “晨哥,那是我的下句话。” “具体点。”秦冉引导程赫说出他的想法,要是合适就定下来,毕竟,她上山来主要是想去看看秦小五所说的天坑,抓山匪的事儿少她一个不少。 “与其偷偷摸摸,不如正大光明!”李晨提出的想法可实施,最后却并没绝对把握,因此,程赫早早准备好来个乔装打扮齐上阵的戏码。“哈哈,天才如我,早有预料,装备在此!” 话音一落,程赫扔出一个麻布口袋,打开一看,几套山匪装,及两套华丽女装。 “绑架?”瞅一眼衣物,秦冉随口说道。 “乔装成路径此地的强盗,带着某富商或官员的千金小姐,因身后总有人穷追不舍,你们打算分出一部分利益,以寻求龙缸山匪的庇护。”程赫开口前一瞬,秦冉接了话,续道。 “靠…我的台词!”程赫腹诽,难道秦冉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常常轻而易举盗走他想了好久的计划,呸,她简直就是天底下最最无耻的强盗! “厉害。”陆晗竖起大拇指,满脸自豪,像刚才的话是他说的一样。 “程赫,万一人家黑吃黑,怎么办?”想了想,李晨问道。 除非两边势均力敌,否则,他们几个人想要跟一大帮山匪合作的概率,可真高不到哪儿去,山匪一转过身就能搞出个黑吃黑的桥段,在戏本子里是常见的事儿。 “顺水推舟,府衙出兵剿了呗!你又不是不知道,凭借我们几个的身手,抓住个山匪头子,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嗯,牛吹得不错。”淡粉红唇轻轻上扬,秦冉实在是没忍住笑。“给你提个醒,要是不幸落入他们手中,切勿暴露出你的真实身份。” “我的…真实身份?”眼冒幽光,程赫倒真好奇他的真实身份。 所有人望向程赫,将其上下打量一遍。 “像你这般风度翩翩、聪明绝顶的天才猪,第一个被宰,非你莫属。” …… 方案一致通过,便到换装时间。 作为几人当中的老大哥,李晨着藏青色翻领袍衫,外套一件虎皮背心,腰间别着把匕首,他放下几缕紧束的发丝,额头沾有污泥,显得略微狼狈,而他身边两位哼哈二将自然更加入戏,同样一身粗布袍子,一个手臂处破了个大口子,一个衣襟角染了暗红的血液,郑凯脸颊上整了个疤痕,程赫则夸张得左眼至鼻梁全是伤疤,嘴边残留血迹,两人一笑,阴险又狰狞。 “为什么我也是女装?!”见三人换好衣裳,陆晗抱着套衫裙,委屈得眼泪花花的掉。 “你是你们小姐的婢女嘛。” “哎哟,别哭别哭,哥哥替你穿,好不好啊?” 于程赫、郑凯逼迫之下,娇滴滴的小美人诞生了,只见孔雀罗衫藕丝裙,内衬乳白夹絮短襦,衬得那张白皙嫩滑的小脸愈加招人疼爱,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掐上一把,小嘴殷红,皓齿齐白,水灵双眼一转,惹得几人不自觉咽下一口唾沫,郑凯还给他梳了个朝云近香髻,看上去不似婢女,甚似小姐。 “再看,眼珠子给挖出来!”嘟嘴,陆晗极度不满。 待秦冉进来,陆晗一声不吭,一溜烟低头钻了出去。 “谁欺负他,我给眼珠子挖出来,听见没?”撂下句狠话,秦冉转身关门。 半刻后,门复启。 “新换霓裳月色裙,疑似仙子下凡来。”李晨扬起脖子望眼天,自言自语。 程赫与郑凯瘪嘴不语,他们从未见过秦冉着一次女装,所以存着戏弄的心思,程赫故意找小凤仙拿了套艳丽襦裙,不料,穿在她的身上反多出一丝别样气息,未高髻盘云,未浓妆艳抹,未低领束胸,却实在吸人眼球,如云端仙子,她远离凡尘,可望而不可及。 一侧,陆晗眯眼盯着她笑。 “我去方便一下,你们进去吧。”在他们回过神前,秦冉已消失于一片黑暗中。 月光下,山林中,一道倩影快速蹿向龙缸天坑。 第九章 一击必杀 龙缸山月半轮冬,影入澜沧江水流。 沧江发源于大秦国北端,至西北向东南,一条澜江潺潺流过大唐西南部,芙蓉城附近的龙缸山则成了两国间的一道天然屏障。 暗香浮动,疏影快行。 靠近天坑一处山腰,几栋小屋,秦冉压低了脑袋,整个人夹在木板与山石间,紧贴冰凉屋壁,侧耳倾听。 屋内,烛火通亮,两大汉对立而坐,讲的是方言。 “大哥,还是开个腔撒,那件事情你想得啷个样老(怎么样了)?”问话大汉单手叉在他圆鼓鼓的腰盘上,耸着肩膀,一双倒三角小眼死死瞅着对面的大汉,似不打算放过他脸上任何表情。 可惜,年长他一些的汉子面无表情,并未开口。 “这块肥肉…我们不接,落到那些个大秦土鳖手头,斗(就)搞不倒着(不划算)了哈!”见自家大哥没反应,那人努力劝说。 “三娃子,你晓得那个人是哪个不?”眉间挤成几道川字,年长汉子撑开眼皮,语气里隐隐有着怒气。 “哪个嘛?有啥子霸道得狠的嘛?他硬是行式(厉害)得狠?不斗是他老汉爹在长安当官?!”三娃子便是龙缸山匪头子的亲弟弟龙三,他最看不惯龙一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一下子跳了起来,囔囔道。 “哟,三娃,你娃心头清楚得很,还跑起来问老子?想看到一山窝子的兄弟伙去送死嘛?”一巴掌拍在木桌上,龙一瞪他一眼。 “原来你担心这个,大哥,我晓得,我心头有数,你莫慌嘛,听我给你摆(说)嘛,我查老的,那个宋天瞬在外面混了这么多年,得罪的官少不到哪里去,我们把他宰老,不斗是浑水塘塘里头摸个鱼,别个查得到个屁!”摸清龙一的想法,龙三嘴上服了个软。 “你娃晓得个锤子…宋天瞬跟他老子关系啷个样?” “肯定很撇(差)撒!不然,啷个这个多年不回去一趟?大哥,你斗把心放到肚子里头去,那边说老,不得有人找我们麻烦!” “那边说老?哼,那边说老有几个卵子用?你娃哈(傻)吗?那边说的逼话有个铲铲用!” “哎呀,大哥,你年纪越大啷个胆子越来越小老哟!反正你莫管老,过一阵,他一来,我想办法给他宰老,带起他的人头直接去长安把金子换回来!” 仿佛权衡许久,龙一终被打动,其实龙三说的不错,那笔钱足以让他们好几年不用干活。 “三娃子,你过来给我下席(仔细)摆一哈!” …… 角落里,秦冉听了半天,自认为没探听到什么秘密,反而浪费了她不少时间,小心翼翼挪动一步,她准备朝天坑去了。 可才起身,便听嘶的一声响,不去看那被树枝割破的衣衫,直觉令她抬头,秦冉恰巧与一名黑衣人相视,他弓起身子趴在屋顶,淡定自若,又悠然自得,如一只即将轻易捕获猎物的猛兽,然而,一双剑眉凤眼直勾勾盯着她,目光冷酷,黑衣人全身上下散发出危险的气息,似已有一丝血腥味儿飘进秦冉鼻中。 刹那间,秦冉已经意识到眼前黑衣人的武功绝对高于常人,把李晨、程赫、郑凯三人加在一块都不够看,何况她?! 下一瞬,秦冉转身飞奔。 足尖轻点,落于一片杂草上,跑了将近一刻钟,听不见身后传来其他声音,秦冉试着调整呼吸慢下来。 “呼——”秦冉长吁一口气,并无武功的她若落在黑衣人手上,结果不堪设想。 说起来,武功这种玄乎的东西,秦冉上辈子倒听说过,等她穿越重生至此,想要学一学,却根本没有机会,而且,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没什么天赋。除去极少数真正拥有高超武艺的江湖中人,寻常百姓顶多多锻炼以求强身健体,如程赫、李晨一身武功,乃天赋异禀,再碰上家传技能,学会点东西,他们就同一般人拉开了一大截,而陆晗苦于得不到传承,便喜欢跟在李晨身后,亏得李晨为人大气不计较,反常常教他,使陆晗领悟且学会许多东西。 秦冉正欲回头一看,竟听一声冷笑。 来不及多作思考,她忽然身子后仰。 与此同时,一道幽寒剑气划过她的脖颈,不到半根手指的距离,秦冉差点命丧于此。 “你打不过我。”剑尖直指秦冉,黑衣人说道。“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他的声音犹如冷冽的泉水,使得秦冉浑身一个激灵,不怯不怕,内心反之燃起一团火焰来。 她上校的军衔可不是捡来的,比起前世,她的身体素质只好不差。 “我打不过你,我杀得了你。”秦冉身手敏捷,说完直接冲了过去,手里多了一柄巴掌长的匕首,近身赤膊,她的长处。 曾经,秦冉出手,向来,一击必杀。 两人离得不远,秦冉两步欺上,手持匕首逼近,手腕巧妙回转,宛若灵蛇出动,以诡异的方式一圈圈绕着黑衣人的长剑剑刃,直达他的手筋位置,只要她随便一翻转,就能割断他的手筋,手筋对一名习武之人来说有多重要,不言而喻。 而黑衣人大惊,虽说秦冉即将割断他的手筋,他自己的剑却即将插入她的心窝,再靠近一点点,她必死无疑! 毫无疑问,杀了她等于被断筋脉,黑衣人选择放弃,他扔掉手中的剑,身子甩向旁侧。 秦冉并非孤注一掷,要是黑衣人非冒着断筋的代价杀他,她下一个动作不是挑筋,而是猛然翻身,刺向他的脖子。 “后会无期。”挑眉,秦冉赶紧撤退。 黑衣人捡起剑来,眯了眼,忽的勾勒嘴角。 她倒聪明,无一丝内力,近身作战中,也能硬逼迫他扔掉武器,黑衣人运用内力,一跃而起,跳上身边一棵大树树干,欲知她离开的方向。 一看,黑衣人抿唇,飞身追去。 第十章 美人出浴 【播报】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杂草与荆棘丛生的山岩间,清澈的泉水从岩缝中汩汩涌出,顺着石壁,跌落至山腰一间小屋后。 摇曳烛光,散落门外。 其内,恰是一方天赐之汤池温泉,其间,似见一男子裸着半身靠在池壁上,慵懒、惬意。 轻云薄雾,香气氤氲,角落香炉里的缕烟钻过镂空盖子飘出,阵阵迷香,此味并不浓郁,淡淡药香,夹杂着一点儿柠檬草的清香、一点儿薄荷叶的清冽,仔细再一辨认,似有葡萄柚、佛手柑、绿蔷薇、长春藤、檀木、琥珀…那味,仿佛让人感觉翻开了一册厚厚的书卷。 滴答,滴答,两滴水忽落池面。 男子右耳微动,闻不远处,传来轻盈脚步声,步伐虽轻快,呼吸却不稳,往后,有衣料与树梢相摩擦之音,她身后有人施展轻功紧追而上,两人一前一后奔向温泉小屋。 略一扬眉,男子侧了个身,趴在池沿边儿,一动不动。 …… “晕死!”一边狂奔,秦冉忍不住一边吐槽。 仔细回想黑衣人的身形及模样,她百分之百确定自己同他不曾相识,亦无深仇大恨,可为何黑衣人非紧追不放,秦冉脑子里再浏览一遍刚才偷听对话时的场景,眼瞅着那人离她越来越近,她跑得快喘不过气来,头一次懊恼她为何没有一丝内力? 否则,不至如此狼狈! 再者,那人明摆着戏弄她,追上她不难,但黑衣人似吊胃口般有意将她赶到一个方向。秦冉总觉不对,抬眼一看,发现不远处有一排小屋,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于是乎她加快了脚步。 黑衣人追上她不过几息间的功夫,在确认秦冉真准备跑进小屋后,面色一冷,内力提升,足尖一点,在她单手触摸到门前,直接将她拎起扔至房顶,免得其他人看见。 亏得秦冉平衡感极佳,双臂一晃,稳稳立在顶间屋脊,她来不及张口说上一句,剑气袭来。 竖剑横直,黑衣人目含杀气。 “砯——” 剑落秦冉脖间,其下搁着匕首。 骤然一拨,秦冉使尽全力,身子侧转,她错过黑衣人的杀手。 “你我有仇?”对方力道太大,秦冉接住剑,却免不了连退好几步,退至屋顶边缘,险些摔落。 眼神飘至她身后,黑衣人瞥见山坳一侧隐隐火光。 “等等,难道…因你一开始没发现我,觉得丢脸?兄台,真没必要,在我眼中,你根本没脸,何谈丢脸?”她说的是事实,黑衣人用面罩遮住了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她能看见什么? 黑衣人不语,脸稍黑,正欲往前,只见秦冉脚下青瓦内凹下落,她以诡异的姿势掉了进去。 下一瞬,他才玩味般一笑,消失于此。 …… 屋内温度显然比屋外高,下落时,秦冉觉得空气里满是湿漉漉的温暖,下落后,她整个人却都湿了——没错,她掉入了池水中。 而在这间,秦冉倒诧异得眯了眼。 她双眼里映了何物? 一幅美男出浴图?! 肤如脂玉,发如泼墨,似大师精心雕琢,又似随心勾勒,犹素绢上的画作,应手随意,图出云霞,染成风雨,宛若神巧。 垂眸下扫,秦冉征住。 烛火微不足明满室,她隐约见一身形纤瘦、欣长的男子半坐池内,他白皙肌肤上两条优美的锁骨线,像岭南笼罩于朦胧烟雨中的山丘,惹人一探,像江南绵绵细雨中的柔波,惹人一漾,眼光顺势下滑,便是稍稍突起的胸肌,弧线异常完美,平坦结实的小腹处,能见左右一似马甲的线条,池水轻轻一荡,水纹面上再浮人鱼线,转身,背脊底端还有腰窝,一眨眼,该看的不该看的统统落入她眼中。 莫名,秦冉觉得这画面有那么一丁点的熟悉,却不记得在何处见过类似一幕。 晃过神来,那人已着一身锦衣。 前一瞬,人尚在水中,后一瞬,他衣衫整洁立于屏风旁,待秦冉意识到他的武功必高于黑衣人时,那人脚未沾地,漂浮半空,呼吸间便移至水池西边的木椅,彬雅而坐。 背脊弓成半圆形,一手搭在腿上,一手托着拥有美人沟的下巴,男子修长的手指划过他的唇瓣。 盯着水里的人,他脸上闪过一丝戏谑的笑容。 “闭眼,转身。”懒得多看一眼,秦冉对于异性一贯没多大兴趣。 况且,那样的身材居然配了那样一张脸,等同于四个字——暴遣天物。 不过,秦冉觉得怪可惜,他平淡无奇、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脸上仅有一只眼,另一只眼用黑色眼罩遮住,两根黑带子绕过大半张脸隐藏于万千发丝当中。 “不可。”男子嗓音低沉、富有磁性,说话时声儿很轻,带了笑意。“美人出浴,怎可错过。” 秦冉征住,他欲何意? 泡在水里,她身上襦裙浸湿,若此时起身,不等同在那人眼前露光? 秦冉头一次意识到竟敢有人调戏她,气结,她右手摸向腰间,不假思索,一道幽光嗖一声呼啸而去,匕首径直掷向男子,刹那间,匕首刃尖离他的脖颈不过一寸之距,眼见即将伤到他,那人则不紧不慢,稍稍偏动脖子,任凭匕首贴着他的肌肤飞过,笔直插入木屋屋壁。 出师未捷,秦冉赏他一记秦氏眼刀。 室内安静至极,男子瞅着她笑,添了些匪气,颇有市井无赖风范。 “二弟啊!”直到门口某人一声吼,打破僵局。“你在泡澡嘛?” “二弟啊,大哥听到别个说你这边有啥子在响,你有没得啥子事哟?要不要大哥进来看哈你?” 听着屋外问话,男子没答。 秦冉心道,声音很耳熟? 她随之反应过来,这说话的人不正是龙缸山匪头子龙一?先前,她躲在黑暗潮湿的角落偷听了他跟龙三的谈话,得知他们商量着打算干掉某人,之后,秦冉被黑衣人发现、追杀,要么因黑衣人怕她泄露他两人对话内容,要么因黑衣人怕秦冉暴露他的身份,可秦冉确定自己与他不相识,而再次放弃杀她,似乎跟眼前的男子——龙一的二弟有关。 可是,龙二不是多年前已经死了吗?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 第十一章 狼子春心 【最新播报】明天就是515,起点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515红包狂翻』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过来。”男子朝秦冉勾手,表情似笑非笑。 水溢在秦冉胸口处,她站在池子中央,单手伸向腰后——代表她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两人相视身未动,秦冉将他现在的动作一一分析,甚不解。 通常来说,手放在下巴可以理解为‘心绪不宁、神经紧张’或‘谨慎、怀疑’,而手腕是身体关节中最灵活、最柔韧的地方,思维的灵活度与手腕的弯曲程度有关,当手腕弯曲方向发生改变,人的内心情感亦随之改变,手腕弯曲,说明心情兴许不错,反之,手腕僵硬,说明呈现消极情感,右侧代表他人和外界环境,左侧代表自己和内心世界,此时,男子正用左手托着下巴,手腕朝外,手指摩擦嘴唇中上方,那是想要控制对方的含义,再加上右手搭在腿上,它告诉秦冉,他时刻准备着行动。 表面上,他做着开放性诱惑动作,秦冉觉得并非如此,他的行为告诉她,他对她产生了兴趣,他试图控制住她。 不管如何,问题的关键是他为何会做出这些反应? 此念一出,她脑子里闪过一道彩光,秦冉仿佛一下子弄明白了,看向他的眼神多了探究及堤防,而同一时刻,男子动了身。 秦冉尚未看清,男子已飞身而起,在她眼前渐渐放大,潇洒如他,无论是散落的墨发,抑或倾斜的袍衫衣角,皆未沾一滴池水,唯拉起秦冉肩胛骨衣衫的食指与大拇指被碰湿,一息间,他将她拎出汤池。 秦冉不知他有何打算,却知最好先发制人,于是她挥出挂着水珠的拳头,击向他的小腹! 男子挪动半步,欲单手握住她的腰肢,然后让她怎么来的怎么走。 可他真没料到她抢先一步,自己一错位,秦冉那本该落在腹部的拳头跑去了更下方,好在反应迅速逃过一劫,但也使得男子身子随即僵硬起来。 动作一出,秦冉一愣。 虽打了个空,可秦冉感觉手蹭到某个地方,跟打了个擦边球似的,脸颊马上像涂了层薄薄的胭脂般,绯红一片,以往并不是没见过****的男子,也并非没见过属于男性的那部分,她气息一滞,有些燥热,有些尴尬,身子不受控制前倾。 再者,秦冉不知脚下踩中什么东西,脚下湿漉漉一滑,下意识拉住对方肩膀,扑到他怀里。 那人刚想扔她出去,谁知闹出她主动‘投怀送抱’的一幕,门外脚步逼近,他便顺势翻身,将秦冉压在身下。 不过,那位置… “二弟,啷个老?大哥进来老哈?!”未听见回音,未得到答复,龙一一脚踹开木门。 冬季寒冷,却影响不了室内无限好春光。 靠近水池地面上躺着两人,其中一人不就是龙一的二弟? 只见他欺身压在浑身湿透的女子身上,脑袋埋在一对蹦脱而出的玉兔间,模样十分沉醉,连他们进来了都不知! 龙一身后的龙三及时探出个头,目光全炬在若璞玉般瓷肌的每一丝、每一寸,比起一丝不挂的诱惑,此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玩法似乎更有一番风味啊?龙三眼中窜出一团雄雄烈火,不自觉挠了下骨盆位置,眼睛贴在那片莹莹白雪之中,再挪不开眼。 “哈哈,怪不得,二娃子,你一天天的好情趣哟!跑到哪儿去搞来个妹儿回来,一个人关到屋头,疯起耍,整得我们以为你出了啥子事!”耸起的肩放下,龙一尴尬笑了一声,赶紧给龙二合上门,他自己常说,打扰别人好事可得天打雷劈嘛。 回身,龙一狠狠瞪龙三一眼,撤下笑脸,沉声呵斥。“你出的啥鬼主意!” “好老嘛,你搞快点哈!我跟大哥在堂屋头等你,把小妹儿整出来,我们看下乖不乖!”不顾龙一的眼神,龙三的三角眼眯成了一条缝,哈哈大笑说道。 龙一、龙三就这样去也匆匆,室内唯剩水滴声。 “别动。”没空理会那从未真实体验过的湿哒哒、软绵绵的触感,忽略鼻尖那抹淡淡香气,男子反手,将指缝间一颗丸药塞进她嘴里,运功一推,丸药自动滑进她喉咙并融化。 秦冉也是醉了,混蛋程赫给她拿的什么破衣裳? (程赤赤解释:小凤仙裙衫最大亮点——宽衣解带贼方便!) “乖,一会儿给你解药。”他点了她的穴,不准她逃跑。 …… 龙缸山匪头子小院,堂屋内。 几人各坐一方,龙一端坐正位,东面的龙二正抱着被迫坐在他大腿上的秦冉,西面为龙三,他一直朝对面女子未着履袜的洁白小脚丫瞧个不停,像恨不得把那圆润玉珠的放在手中好好把玩一番。 一件大大的披风裹住秦冉,她坐在他腿上,几人说着话,那人手掌贴着她的后腰,倒是大发善心,运功替她烘干衣裳,体内暖暖的,秦冉鼻尖拂过那人颈窝,嗅了嗅,味儿倒不错,不像程赫那种独特的“男人味”,不像陆晗那种独有的“奶香味”,为一种秦冉说不出的味道,可能是山间清冽的泉水,或是溪边染霜的劲松…不及深思,一个激灵,她意识到不对劲! 身上为什么越来越热? 那颗药,不会是那种时常出现在各大青楼的玩意儿吧?! 秦冉不安,扭动身子。 “咳咳。”东拉西扯半天,龙一注意到龙三的反常,便假装咳嗽两声,提醒他克制住,已过不惑之年的龙三最大的缺点便是好色,所谓色字头上一把刀,龙一不愿见到两兄弟因个女人翻脸。 龙二的确在十几年前失踪,龙一找寻多年无果,以为他被龙缸游魂给抓走了,没想到,今日终相见,龙一激动老大一阵后才想起龙三的提醒,时隔多年,他倒真无法确认眼前的龙二,一定是他们的亲兄弟。 由此,有了今晚的试探。 “累了?”男子觉得奇怪,前面给她喂了颗驱寒暖身的丸药,难道她有其他地方不舒服? “我要回去。”说完这话,秦冉又暗自咬舌后悔不已,他送她回去,岂不正如了他的意? “想回去…急了?”那人眯眼,降低嗓音,笑得邪魅。 “二哥,你和大哥多说会儿话,我替你送!”视线一直落在秦冉身上,耳尖如他,听见他俩的话,龙二徒然出声,着急忙慌说道。 “老三,你要送她?”那人看向龙三。 龙三笑时,黝黑的脸盘上都寻不到眼,他一副想入非非的色相,看了人家半天,心里痒到不行,想挠却挠不到的滋味实在漫长,他不知龙二怀里的女子打哪儿搞来的,比较往常那些躺在他怀里娇滴滴的小娘子,还有那些艳丽妩媚或风骚泼辣的风韵少妇,对他来说,一身冷艳美的秦冉新鲜得紧,仅浮想联翩,弄得他小腹燃烧起一股征服欲,龙三张开双手等着龙二把秦冉放进自己怀里去,他再顺道把她抱进自己屋里榻上去! 哈哈,光想想,便觉得滋味美到不行! “你敢?”不待男子回答,秦冉一口咬住他的肩膀,嘴缝里挤出一句话。 半刻钟后。 秦冉给无情扔到床上,一件男袍遮住她的眼眸。 “混蛋混蛋混蛋…”秦冉心道,他敢靠过来,她非得咬死他。 此时此刻,秦冉简直欲哭无泪! 传说中的‘血脉逆行、解开穴道’,到底该怎么破?! PS. 5.15「起点」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起点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 第十二章 他的存在 窗棂给歇开了条小缝,冬风阵阵。 眼前黑黢黢一片,秦冉听了一小会儿衣料摩擦声,干脆闭着眼不动弹,窝在床榻上像睡着了。 “咔擦…”门被拉开的声响。 “喂,你就这样走了?”倏忽间,秦冉开口道。 重新合上门,男子退几步,行至床边,揭开搭在秦冉身上的一件长袍,斜倚床柱,从上往下俯视着她,见她小脸气得红扑扑的模样实在挺逗趣。 而秦冉亦重新打量那换去锦衣,套上一身黑衣劲装的男子,他一头墨发让一根月白祥云纹丝带高束于脑后,无慵懒随性之意,取而代之的是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的精干状,一开始,注意到他的穿着、他的谨慎、他的戏弄时,秦冉便觉得古怪,他怎么可能为山匪龙二? 同她相视一瞬,男子未语先笑。 “好吧,我们尚未正式打过招呼,秦捕头,久仰大名。” “你究竟是谁?”相对于男子的悠然自得,秦冉略显紧张,右眉扬起,轻咬下唇,她问道。 “你既然已经猜到了,那我只能…”他作势要拿起长袍,接着让她两眼一抹黑。 “喂,别打岔!”秦冉从男子身上能得出一些信息,但真正有用的信息却少之又少,若想隐藏某些情感,人的面部表情、身体四肢总会出卖他,若坦然面对,则谁都看不透他的心。 他,要么属于极擅隐藏情感的人,要么便真没把她放在眼里。 “看来秦捕头不喜幽暗,行,不遮你眼。” “解开我的穴道,万一你走后谁溜进来了?”见自己无法拗开他的嘴,处于劣势的秦冉选择妥协。 “你提醒得对。”转身,男子从橱柜里翻出一根麻绳来,三两下将她牢牢捆住,续道。“约莫一刻钟,你的穴道便自动解开了,免得你乱跑坏我的事儿,给你捆起来的确有必要。” “你——” “秦捕头,时辰不早,早点休息。”点了秦冉哑穴,男子拿出一套男装摆在床头,道。“我想…男装更适合你的气场。” …… 子时,龙缸天坑。 折腾半夜,秦冉终从山匪窝子来到她本该来的地方,立在山岩顶端,任风吹打脸庞,她不禁回忆起刚才的事。 若真想把她困在那里,男子应该再一次点她穴道才对,并非用绳子捆绑住她,堂堂县衙捕头连一根麻绳都对付不了,她便可以直接钻进地缝里去阴曹地府一日游了。 他故意放她走,她不会不知。 “抓紧时间办正事。”摇头,秦冉禁止自己深想,借着皎洁月光,放眼望去。 天坑地势复杂,冬季显得光秃秃、白皑皑,但这影响不了秦冉将其印在脑海里使之立体化,模糊画面与多年前一副地图复相对比,那是秦小五曾经上山时绘制而出的地图。 两次遇险,险中求生的秦小五早对龙缸山产生畏惧感。 然而,听过程赫的故事后,秦冉渴望遇见‘龙缸游魂’,她想知道时光是否可以逆转,她想知道他是否跟她一样来到了同一片星空之下,既然秦冉能够找到陆晗,为何不可找到那个他? 降临到此距今,十七年的时间,秦冉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回响,是他,冥冥之中安排了所有。 “找到。”瞳孔一缩,秦冉收紧下巴,手戴金丝手套,举起一支火把朝天坑底部去。 时间一晃,月至中央。 秦冉来到一块巨大的石壁前,壁上附满深绿色青苔,弯腰围着石壁和地面交接位置看了半天,她突然钻进看似仅有一掌宽的石缝。 火把一碰到那石缝,草藤枯萎的枝叶立马被烧得嗞嗞作响,露出它原本的面目,原来,石壁间有着可容两人并肩通过的缝隙,不仔细观察辨认难以发现。 踏在泥土腥味极浓的地上,屏住呼吸,秦冉小步移动,两边的石壁逐渐变得干燥起来,拐了个弯,豁然开朗,狭窄幽暗的小道变得宽敞起来,可火把的光照有限,秦冉无法看见更高更远的地方,更不知前方有无危险。 念头一出,她用力将一个火折子抛出去。 火折子未落地,顿时,一片嘈杂声扑向她,秦冉瞥了一眼,马上靠石壁抱头蹲下,一群长着獠牙的小耳蝙蝠便从她头上飞过,飞向她来时的小道。 捡起火把,抬眸一看,秦冉心惊。 “爹说的真是这儿?”秦小五称他亲眼见到‘游魂’飘进这地。 阴森恐怖,惊悚连连? 不,秦冉仿佛置身仙境。 如仙子拂尘,一道柔光洒下,目所视处,皆变得色彩斑斓。 溶洞形成于石灰岩地区地下水长期溶蚀,因石灰质含量及受侵蚀程度不同,溶洞内出现奇异景观,千姿百态的石花石笋,陡峭秀丽的岩溶石壁,甚至攀附壁沿身长的葱绿茂盛的常绿木质藤本植物,以及色彩斑斓的花朵,其味馨香、其形瑰丽、其色艳丽,溶洞内部空间极大,一串串水滴样的钟乳石正下方有一潭清水,清澈见底,水面静躺几株含苞待放的莲花。 沉睡白莲,净透光洁,安静祥和,满赋灵气。 站在原地,秦冉一时没动。 仔细观察一遍,她着眼于近处,离她几步远位置,左右放置两块巨大石板,它们竖朝潭水,如两名虔诚、忠厚的守卫者,在漫长的岁月里缄默无言,安静守候。 犹豫片刻,秦冉试着推开石板,那石板却纹丝不动,明显,凭一人之力难以撼动。 没办法,秦冉摘下一只手套,试着把手放在石壁上,轻闭眼眸,紧接着,指尖果然传来一股酥麻之感,掌心灼热起来。 李晨几人皆知秦冉有个习惯,每日会随身戴着一副特殊材质的手套,尤其是在办案,她不得不接触尸体的时戴上,别人以为这是她的某种癖好,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理由,若直接触摸那些生命力逐渐消失的物体,她极其有可能看到一些本不应该看到的东西。 有时,它可能是一种捷径,有时,它也可能是一种困扰,所以秦冉不会轻易使用。 如今,当秦冉一触碰到石壁,顿时眼前模糊起来。 待渐渐清晰,她觉得似有人拉开了帷幕,透过层层烟雾,她捕捉到不知何时存在过的一段剪影,莫名,她的眼眶湿热起来。 是他,他的背影! 茕茕孑立,他停留水面,轻嗅白莲。 不顾其他,秦冉疯狂冲向潭水,一步一步,奔向中央,努力抓住他,即使那仅为镜花水月。 第十三章 石室再遇 “有人先我一步?”用手蹭了下自己右侧鼻翼,黑衣劲装男子的语气里包含质疑。 随后,他的想法被逐一证实。 石壁缝隙两侧有股焦味,他举过火折子一看,果真为枯枝枯叶被烧焦后的残余物,往里走,地面仍留着动物的新鲜粪便,没多久,他感觉前方无物旷,左脚恰好踩中一支火把,蹲下身子,单手一探,温热犹在。 吹灭火折子,男子立在墙边闭了眼。 闭上眼睛集中精力,他运用内力一探,轻易得知此岩洞中并无其他生物,除了他和洞顶的一些蝙蝠。 慢慢睁开眼,洞内昏暗难以看清周遭环境,男子从怀中掏出一块散发淡淡绿光的夜光玉佩,同一时刻,离他几丈远的位置亮起同样的光芒,他走过去,看了看自己手中玉佩的形状,将其贴了上去,瞬间,洞内变得通亮起来。 “别有洞天。”他感叹着不可思议,边抬头扫一眼岩洞。 此情此景,倒真同慧净大师《杂言》所描述一致。 幼时待在普光寺,男子偶得慧净大师遗留书作,里面大多讲述了他的游记趣闻,其中,慧净大师提到他年少游历剑南道一带时,曾遭猛兽袭击,奄奄一息之际,被一位高人所救,他将慧净大师带到一处神秘岩洞,喂食潭水,待慧净大师醒来,发现伤口已经愈合、自身精神十分充沛,且目之所见,乃天赐瑰宝,使得慧净大师惊叹不已! 似仙人执斧,潭水一分为二,正中一条淌水小径,远远望去,只见潭心处给分离出泉眼似的东西,金光奕奕。 何其幸运,此次上山,男子便找到它。 接着,他把玉佩摁进左侧巨石凹陷处,用力推动另一侧条形石块,几乎同时,两块石块往前滑动,而潭水被自动分开,男子未直接踏上,反运功悬浮于水面上,至潭心,才发现其下有排金色阶梯,思量片刻,他落了下去。 俗话说‘山外有山、天外有天’,等他进入一看,一贯淡定的他不得不佩服,潭水之下竟为一独立空间,全为汉白玉打造而成! 悠长的甬道,长不见头,甬道两侧石壁内每隔四步镶嵌一块未被打磨、雕琢的天然水晶,道旁摆放彩色小石子,蹲下细观,男子恍然悟之,这哪是什么普通石子,分明就是价值不菲的冰彩玉髓和碧玺原石,放眼整个大唐,谁拥有一块足已视之为传家宝,此地却满地皆是。 事出反常,他提高警惕。 然则,一路相安无事,连鬼影子都未瞧见一个。 大致两刻钟后,甬道尽头,男子停在一面玉壁前,白璧无瑕,镶满颗颗如星璀璨的宝石,宛若星空,盯着玉璧看了许久,他觉得那些看似无规律排列的宝石,颇有深意。 仿佛过了良久,仿佛仅仅一刹。 “啊——”刚要伸手按下一颗蔚蓝宝石,男子耳边响起一声惨叫。 手摸着下巴,他心道,这声音怎么有点熟悉? …… 越走越失望,因她没能再见到他。 呆坐台阶上,秦冉将脸埋在手掌里,沉默不语,眼前出现了他,秦冉紧跟着回忆起曾经两人并肩作战的场景,现在回想,他的容颜随着岁月模糊不清,渐行渐远,而她许久未像今日这般冲动,自嘲一笑,调整呼吸。 秦冉恢复正常后,反倒笑了笑自己,她甚至忘记她是如何稀里糊涂走进现在身处的石室。 “你可别把我困死在这个鬼地方…”重新戴上手套,秦冉自言自语道。 “什么?困死正好?” “哼,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秦冉没继续说下去,而是继续走下去,没找到他,她会一直找下去,就算最后没有她想要的结果——他不在这个世上,她肯定也得好好活下去。 说来,秦冉觉得自己应该好好感谢那个人,他给了她全新的生活。 比起上辈子,每日操心各种防御和出击,整日提心吊胆、如履薄冰,现如今的生活已相当美好,她有亲人,她有朋友,她还有案子可以查可以破,亲朋好友皆在,又能够做自己喜欢的事,便为最好的生活。 唯一的遗憾,秦冉一想到,头疼欲裂。 “啊——”走着走着,突然,秦冉一声尖叫。 秦冉正穿过一拱门,感觉好像有东西掉在右侧肩头上,她偏过脑袋一瞅,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浑身上下的汗毛齐刷刷竖了起来! 她一抖,一只蜘蛛落在地上,没算上蜘蛛纤长且刚硬的螯肢,光是主体部分居然有拳头大小,蜘蛛全身呈诡异的猩红色,齿间残留奶黄色液体。 秦冉余光一扫,才走过的通道顶端,竟密密麻麻挤满了一模一样的红蜘蛛! 她头皮一阵发麻,往前一步不慎踏空,通道口与地面有着接近两米的高度,翻身不及,倒了下去。 作好触地的准备,谁知,秦冉被人接住。 “怎么?”男子未好奇秦冉为何在此,反问她遇见了何事。 “蜘蛛。”显然,秦冉也没在意怎么又碰见了他,伸出一只食指指向一边,微微颤抖着。 秦冉落下的方位恰好能见到蜘蛛们一窝蜂般涌出,顺着石壁追了过来,仿佛不饮她的血不吃她的肉,便誓不罢休,至此,她赶紧拉住男子衣襟,把脸藏进那挺好闻的气味里,避免鼻间全是蜘蛛身上的腐烂血腥味。 一手轻搭她的腰肢,男子单手一挥,掌风逼迫蜘蛛纷纷后退。 “秦捕头,怕蜘蛛?”待蜘蛛退回去,男子放开她,跟着退了好几步,像是听了个极为逗趣的笑话般,悠然问道。 “警告你,不准说出去!”室内昏暗,却并不妨碍秦冉飞出一记眼刀。 死人都不怕,她会怕蜘蛛?秦冉只是对于蜘蛛这种生物产生类似秦小五对于龙缸游魂一般的恐惧,而恐惧源自于某次战役的后遗症,蜘蛛会让她回忆起在她身上发生痛苦折磨,死亡则是一种解脱,活着亦不易,当然,这些事情她肯定不会告诉别人。 “秦捕头,你怎么在这里?”男子似看不见秦冉板着一张脸,摸着下巴问道。 “喂,我还没问你,你怎么在这里?”翻个白眼,秦冉是真嫌这人啰嗦。 第十四章 软玉在怀 同一个问题,两人皆未答,室内一时静默无声。 “你从哪边进来的?”隔了会儿,男子看了眼四周环境,问道。 “那里。”秦冉埋着头,伸手往后一指。 “秦捕头,你来的通道是条死路。”进入通道察看后折返,他看着她。 “估计有密室、暗门之类的吧。”瞥一眼,秦冉耸肩,她可不愿再见一次令人头皮发麻的红蜘蛛,且以那人的做事风格,他们唯一的选择应是朝前走,秦冉上辈子的严苛来自于那人,他不允许后退、退缩,鼓励勇往直前。 再者,秦冉见到他,正暗自窃喜,身边带个武艺高强的保镖多好,神马黑蜘蛛红蜘蛛统统闪开! “你真的是成都府第一女神捕…秦冉?” “我不是。”瞧他那副表情,秦冉眯眼续道。“你是。” 秦冉内心深处狠狠吐槽一番,她才不会傻到没事儿给自己戴一顶高帽子,也不知道哪只处心积虑想要陷害她的蠢货给整出来的,若让她知道… 此时,芙蓉城县衙,郑超睡着睡着忽然打了个惊天大喷嚏! “郎君,你没事儿吧?”声儿太响,吓得同床而卧的县令夫人从梦中惊醒,她急忙撑起身子,担心问道。 “娘子快躺下,别着凉了。” 等她睡下,郑超披了件袍子,立在窗边,望向天边翻出的一丝鱼肚白,他摸了摸心口。 “我这心…怎么不安啊,定然将有大事发生!” …… 溶洞地下,某处石林。 秦冉和男子目光相视,一个默默叹气,一个默默扶额。 “你确定我们无法后退?” “确定。” “为何?” “直觉。” “秦捕头,鄙人实在不解,您破案一向靠直觉行事吗?” “你不懂,闭嘴。”那个人的脑回路岂是一般人能够琢磨明白的?所以当秦冉说出‘你不懂’三个字的时候,心里蛮骄傲,认识他那么多年,她相信不会有人比她更了解他。 对话结束,秦冉不看男子变幻莫测的神情,转头去研究眼前所见一切。 整个地下空间呈长方体状,秦冉两人来到的地方如一个巨大的泳池,不过池内不是溶洞里那干净的潭水,反而是浓稠的黑色液体,秦冉从怀中拿出一根洁白的绢布,布刚一沾到黑色液体,那绢布边角立马被染黑,极速缩短,散发一股奇怪的气味。 “腐蚀性严重。”男子道。 “你轻功似乎不错,能过去吗?”除非身着金钟罩铁布衫,不然,沾到那不明液体的结局大多得为悲剧,秦冉瞅他一眼,想起他出神入化的轻功。 池水上面并非空无一物,手指粗细的笋尖悬滴池面,石笋紧贴岩洞顶端生长,自上方倒立而下,如一片石头打造的树林,它们塞满前方的路,左右无空隙。 男子摸着下巴,摇头,石笋之间的间隙太过狭窄。 “不知硬度如何。”思量片刻,若石笋够结实,倒能通过。 放眼望去,大约三十米的距离,石林后连接了另一条通道,壁上似有画作。 “还行。”说话间,秦冉已经靠双臂的力量爬上一根石笋,她移动得不慢,兴许显得有那么一点迫不及待,因她也瞧见了一壁的彩绘,他给她留下了什么? 男子见状,用手腕推了推石笋,跟着穿越那一片石林,两人便一前一后悬于一根根石笋,缓慢前进。 往前一步,再一步。 快通过三分之一的路程时,秦冉手中的一根石笋忽然碎了! 她一只手牢牢抓紧前一根石笋,身子却不受控制前倾,眼瞅一丝秀发坠入黑色液体,发丝以极速腐蚀,秦冉只能灵活侧了身,两腿岔开撑在左右两根石笋上,模样有些狼狈。 “秦捕头,你赶着去投胎?”男子离她不远,跨越两根石笋,他一把搂住她的细腰,有力的臂膀竟将她夹在自己腋下。 他小心谨慎得多,每一次握住石笋,都会先试探它的硬度。 “放开我。” “放你去投胎?秦捕头,大唐百姓还需要你,别急着去见阎王爷。”低头,他在她耳边说道。 从未同男子这般亲近,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像是沐浴在了盛夏林荫间,极易让人沉醉,他特殊的温热气息传入她的耳里,秦冉不自觉耳根子微微发烫。 男子不放她,她亦不敢动。 …… 夹着她、搂着她、背着她、抱着她。 石笋的间隔差别,加上逗弄的心思,男子换了好几个姿势同她亲密接触。 虽没正眼盯着他,可在余光中,男子将她羞涩的样子印在眼中,右侧嘴角微微上扬,说来也奇怪,异性对他而言,从未刻意远离,更未有意吸引,但他遇见的秦冉却给了他一种特别的感觉,具体有何区别,他倒真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同。 反正,逗她玩,全当打发时间。 路终究有尽头,两人安全到达彼岸。 “喂,你眼罩戴反了。”双脚落地,秦冉瞥他一眼,提醒一句。 “无所谓。”眼罩本就是掩饰,他干脆摘下眼罩,先行一步,去看壁画。 隐约,秦冉好像看见他平凡的笑脸上有一个淡淡的酒窝,再眨眼一看,似乎只是她的幻觉。 他走在前面,石壁两边的夜明珠柔和的夜光照在他身上,悄悄拉长他的影子。 恍惚间,她呆在原地,他的背影… “你究竟是谁?”徒然出声,声线里藏了即将裂开的冰刀,秦冉问得急切,甚至能让人察觉出她有几分激动。 “我是谁很重要?”专注于壁画,男子连头都没回一个,看着壁画,想着慧净大师的《杂言》,联想秦冉的异常,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沉浸在过去与现在的罅隙之中,秦冉只觉心里缺了一块,永远都补不回来。 秦冉承认自己在关于感情的事上有多迟钝,经过了那么多年,她才意识到他对她的情感,可他早已消失在茫茫宇宙之中,任凭她如何找寻,不见他的踪影,想必…他失望了吧。 “秦捕头,来证明一下你成都府第一女神捕的实力。”男子转身时,见秦冉呆呆傻傻站着没动,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当然,你看不懂,我也不会笑话你。”见她不搭理他,男子续道。 内心纠结半晌,深呼吸,她靠近。 凑近一看,秦冉的眼眶立马被泪水淹没。 第十五章 香肩温雪 她的反应恰中他的大胆猜测,无人知,男子内心掀起的波澜。 来龙缸原因之一,便是想要探知慧净大师《杂言》的真实性,从而验证另一个疑问,游历西北几年,男子曾经在一处神秘洞穴得知类似于慧净大师遭遇的故事,而故事的主角似乎为同一位拥有神奇力量的男人。 如今回想,秦冉进入岩洞的原因,应该跟他一样——为了那个男人。 不过,秦冉仅仅认识那个男人,他不至于如此惊愕,可因慧净大师已圆寂多年,时间的年轮转过了一圈又一圈,秦冉究竟如何与那个男人纠葛至深? 而她看壁画的眼神,过于炽热。 看不懂壁画里的文字,内容却不难猜测,男子大胆推论着,答案,不敢轻易说出。 “秦…”她落泪,那些打趣逗乐的话堵塞喉咙上下不得,男子舌尖舔了舔下唇。 掌腹划过脸颊,秦冉拭去眼角的泪,把所有的情绪收藏心底,她朝男子挤出一个难得的笑脸,恢复以往沉着冷静的模样。 尽管失去才懂得珍惜,但他教会她永远都要向前看。 “氧化程度不高,根据壁画的色彩鲜艳度等情况判定,它起码有百年历史。”算是为了分散注意力,边看,她边解释道。“池内黑色液体主要控制洞内湿气扩散,防止其他生物破坏壁画完整性,石笋也可以阻止误入岩洞的人继续前进。” “他做的一切,就为这壁画?”男子回首一望,再看她的神色,眸光一暗。 “显而易见。”挪动脚步,秦冉不再多看壁画一眼,径直往另一头走去。 “这符号有何深意?”壁画异常逼真,画风异于寻常,想了想,男子指着一侧问道。 壁画讲述那个男人从天而降,足迹踏遍整个大唐和其他国度,似在找某个人,他最终回到龙缸山留下这幅画,以及一旁几个类似文字的符号。 他一问,她脑海里自动浮出一行小字——「我一直在你身边」。 “秦捕头,这符号是哪国文字?”见看不出更多信息,男子跟上去。 “不知。” “秦捕头,壁画的内容可为真?” “不知。” 仿佛猜到了她的回答,男子也不接着追问,只是盯着她笑,笑得颇有勾出她魂魄来瞧一瞧的意味,惹得秦冉学秦小五那样一巴掌扇了过去,男子则轻易躲开。 他一闹,她的伤感淡化不少。 没几步,他们来到一个有着三条通道的岔路口。 秦冉连停下来思考的动作都没有,就往中间那条黑漆漆的通道里去了。 “诶,你如何确定是中间这条道?” “爱走不走。” 小道不过两人肩宽,其内漆黑一片,她知故意如此,黑暗容易给人造成恐惧心理,加上越来越大的嘈杂声和越来越低的温度,很容易精神崩溃,每一步必须小心翼翼,否则难以离开。 “跟着我脚步走,别碰任何东西。”穿越黑暗,渐渐明朗,秦冉突然说道。 小道前方无路,秦冉面对石墙站着,伸手按在几个位置上,一敲一打,光线变换,一个圆洞样的出口,挂满草藤,看不清外面的情形,她弓着身子一下子便钻了过去,没碰到任何位置。 “狗洞?”男子额头掉下三根黑线,出去前脚尖略微刮到洞口边沿。“到底有多无聊。” “咔咔——” 机械运转的声音蓦然响起,男子身子一僵。 只见无数根箭头闪着幽绿光泽的短箭猛然射向他,横向、竖向皆有,身子一半卡在洞口,往前,他免不了中一箭,而身后亦启动了其他机关,他听见如蟒蛇贴腹而行的声音,十分诡异! 千钧一发之际,男子给一股大力拉住,顺势翻身一滚,他让她压在一个角落。 她的双手紧紧抓住他衣肩,她的侧脸紧紧贴靠他胸口,抬眼,男子脸色骤变,一根短箭插在她的左后肩! “你为什么救我?”心弦被拨动,男子不禁语气生硬。 一直以来,想要杀掉他的人不计其数,冷漠与血腥警告他,世间绝无无缘无故的牺牲与付出,无法从此处离开,他大不了另寻他路。 “两不相欠。”撑起身来,秦冉疼得‘嗞啦’一声。 “别动,箭上有毒。” “放手,我死不了。” “你可以试试看。”男子说完这话,见秦冉脸色已经很不好,嘴唇发紫,像身体每一丝血液都在失去活力,生命即将流逝。 同一时刻,先前通过的小洞,正快速涌出那具有腐蚀性的黑色液体! “坚持住。”趁液体尚未靠近,男子抱起她来,走向石室唯一的石门前,那里有一块石板,一看,他便知这镶嵌宝石的石板恰为前面见过的星图,但其间空了一些位置。 旁边,十几颗颜色、形状、大小几乎一模一样的宝石。 相较之将它们甄别开来,若要将这些宝石准确无误放入一一对应的凹陷中,对于一般人来说,它的难度可想而知,毕竟没人会背下见过的东西,何况那张无逻辑的星图! 男子看看身后迅速逼近的液体,闭眼,飞快回想。 此时,他怀里的秦冉意识变得模糊,抬起沉重的眼皮,扫了一眼,立马得知那是宇宙星际图的一部分,她掐了自己一把努力清醒过来,复杂的星际图他怎么会知? 就算是她,银河系的行星图,她也需要一定时间去回忆。 哪知,秦冉手指尚未动,男子已经用一只手填满空缺。 “摁…蓝色。”来不及有其他反应,秦冉指着代表地球的宝石,合上眼。 …… 出汉白玉石门,男子横抱着昏迷的秦冉来到一处干净的洞穴。 “秦冉?”褪下自己衣袍铺在地上,他把她慢慢放在袍衫内侧,使秦冉后背朝他,见无反应,他摸了一下脉搏。 气血不足,脉动减缓。 他屏住呼吸,一手按住肩部,一手拔出短箭。 无一丝犹豫,他的手探向秦冉腰间,解开腰带,微凉的指腹碰到她的锁骨肌肤,丝绸般顺滑,暖玉般温热,未停留片刻,至肩胛骨两侧,他从她的后背衣领处往下拉,她的体温在下降,却仍然比他的手温要高,男子继续下拉,动作温柔,直到露出一大截雪白香肩,无一丝绮念,他俯身吮吸毒素蔓延的伤口。 连着吐出几口染绿的血液,他掏出一瓶描金葫芦玉瓶,洒了止血消炎的药粉。 随后,他不做任何迟疑,直接把师傅留下的最后一颗丸药放入她嘴中,淡漠金光从她唇间散发,直至消失不见。 “放心,不会让你有事。” 第十六章 玩过家家 秦冉觉得周身暖乎乎的很舒服,仿佛睡了几天几夜,精力异常充沛,脑子开始运转,欲睁眼前她嗅见柴火的味道,才突然想起中箭昏迷前的一瞬。 眯着眼,秦冉透过一排卷翘浓密的睫毛望出去。 不看不知,原来,她的身下竟铺了床软软的被子,身上搭着块雪白貂毛。 洞穴没多大,光是趴在地上的她就占了一半的面积,另一个角落里有燃得正旺的火堆,火星子时不时翻身跳跃而起,像贪玩的小孩,它跳啊跳,跳到洞穴出口边儿上坐着的人腿边。 他换了身干净衣物,泼墨黑发紧束后脑,每一丝熨帖其上,他以半莲式盘坐着,背脊挺得笔直,如横刀刀刃般,他闭着眼眸,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安静祥和的静坐,让秦冉联想到得道高僧冥思时的状态。 远望,见洞外飘着小雪,而他似欲随着风雪一同化去。 动静的他相差太多,秦冉一时搞不清楚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看够了吗?”忽然,他出声。 “没。”她张口就答。 秦冉见他睁开双眼,眼中是一如往常的笑意,有些许淡漠,给人似笑非笑的感觉。 有时,一个人笑,并不代表他真的在笑,何况发自内心的笑。 “喂,我还不知你叫什么?”身侧,有个水袋,秦冉起身饮水。 “怎么,秦捕头打听我,是想把我抓回去好生研究一番?抑或,是想上门提亲把人家娶回去?” 秦冉一口水呛在气管里,猛的咳嗽起来,他居然用了‘人家’二字。 “兄台,你误会了,我也就想问问你是否戴着传说中的人皮面具。”仔细看了半天,秦冉试图在他脸与脖颈相连接处寻找到一条缝隙,可惜她没能成功。 “姓名与皮囊一般,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有何意。” “那可不一定…”秦冉小声嘟囔着,眼珠子转向左边。 据隔壁张婶婶说,秦小五从她出生起,便对她的长相遗憾不已,一直念叨着好生生一个女娃为什么非长得像他?秦冉的娘亲虽心疼女儿长得一副‘男娃娃’样儿,嘴上从来不提,但眉头从未舒展过。 长得不符合时下大众的审美,也容易处处碰壁,莫名委屈一下子。 然而,一个铜钱总有两面,铜钱的另一面就是像她那样长得说丑不丑,可既无江南女子的柔婉娇媚,又无长安女子的知书达理,也无大秦女子的风姿魅惑,更无高丽女子的温和可人…总而言之,秦冉便是长得特别的典型,‘特别’带给她最大的好处之一——年过十七,皆无媒婆主动踏过她家的门槛! 于大唐,女子十六破瓜之年可成亲,男子需年满二十。 “没问题了吧?”看看洞外,他问道。 点头,她起来活动四肢,扎起松散开的头发,低头一瞅,大惊,她的男装怎么跟她之前的不一样了?转过身,拉开里衣一探究竟,舒了口气,只是外面的袍子被换过而已。 “你尽快下山吧,我们是来解决那窝子山匪的。”回身,她道。 “凭你们几个人能做什么?过家家?”不快不慢,他笑着说道。“赶紧下山,此乃正道。” “你…”秦冉发现他说话气人的本事不小,虽然她也不太赞同凭借他们几人的力量去解决盘踞龙缸山多年的山匪,可他可以质疑她,却不能轻易质疑共患难的兄弟们。 “喂,现在什么时辰?”提到他们,秦冉收拾收拾准备离开了。 “戌时一刻。” “遭了。”李晨不是说府衙会在今日午后派兵剿匪,他们事后见不到她,肯定得四处找她,最重要的是可别去找来秦小五,非得急坏他不可。 “走了,后会有期。” 秦冉走后,他继续合眼运功,短箭之毒可要人命,为确保她无恙,男子甚至直接传给她内力精华,损伤部分元气。 …… 走了一阵,秦冉才发觉她穿得不多,可一点儿都不冷,没多想,她急步向昨日大家待的山间小屋。 “应该有人留在这里。”秦冉如此猜想到,至小屋门前,徒然停下。 雪花落在她的肩头,她的内心却无比复杂。 门半掩着,一股子淡淡血腥味钻入鼻间,刺激秦冉大脑的每一根神经。 她不会经历了秦小五那样的事吧?! 多年前,秦小五两次带着县衙捕快上龙缸,每次都遭遇了令人悲痛欲绝之事,第一次,他面对了满屋子的残缺肢体,血液与肉体混合在一起,几乎使他崩溃,第二次,他面对了诡异的龙缸游魂,亲眼见着一串绿灯笼从他身边飘过,而身旁的捕快一一蹊跷死亡。 秦小五对于龙缸的恐惧,并非凭空想象,那些活生生的人确确实实或失踪或惨死! 现当秦冉同其他人一起山上,遭遇同样的情况,她应当作何感想?她应当作何反应? “这种事还能遗传?搞笑。”愣然一瞬,秦冉这般回答。 轻推木门,秦冉立在门口观察屋内。 对比昨日离开的场景,小屋一片狼藉,唯一的简陋矮腿木桌坏得桌腿和桌面分了家,桌面还被烂成好几块,很难想象它曾经是一张木桌,最远一角,有个脑袋大小的洞,冬风呼呼往里刮,阵阵寒气逼人,洞口并不规则,像是被人一脚踹破,木板挂住一块藏蓝粗布料子,它在风中挥动。 “显而易见,这里经过一场打斗。”她道。 而血腥味来自门边地面,秦冉俯身摸了摸,分析光泽、硬度,她初步推测血液于午后留下,再根据其形状,她觉得不像受害人在门口遇害,更像谁故意泼了一盆血,或者说被害人被强行摁在地上捅了无数刀,流血过多死亡。 走进去,一个不显眼的地方,秦冉掀开一块木板,里面的几套衣物皆在。 见此,秦冉一手握紧拳头,一手落在眉心——他们出事了。 依照原计划,李晨几人乔装匪徒劫持陆晗假扮的千金小姐将于今日上午联系到龙缸山匪,午后,他们便能同赶来的府衙官兵里应外合,来个瓮中捉鳖。 危险性不低,可行性也不算太低。 退一万步来说,若半路露馅,凭他们几人的身手对付几个山匪,错错有余,别提还有大批府兵作为有力后盾,而解决了山匪,他们不可能不回来取衣物,尤其是程赫。 难道,真发生了不可预测的意外? 转身,她出了门。 第十七章 想占便宜 龙缸山腰,平顶峰。 月色朦胧,黑夜浓。 一抹黑影游走山间,悄然溜进一间热闹非凡的屋子,里面众人正欲开怀畅饮,然而,主位上的龙缸山匪头子龙一的脸色倒不大好,显出几分沉重之色。 “大哥,你心头莫急,不在老斗不在老嘛,那个人突然冒老个脑壳出来,本来斗怪得很!”小眼一眯便成了一条缝,龙三有些得意的说道。 “喊兄弟伙再找一下,莫出老其他啥子岔子。”沉默一瞬,龙一吩咐道。 趴在窗边听到这里,秦冉起身往最冷清的地方去。 一路上,秦冉表面淡定如常,脑子里却一直绷紧了一根弦,不仅仅是担心陆晗一人而已。 柴房,门口守着一名山匪。 秦冉藏在不远处的山坡下,打量半天,才移动到柴房背阴面,找到木板之间最大的一条缝隙,虚着眼睛往里瞅,好在他们点着蜡烛,一看,秦冉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上也不得,下也不得。 如果可以,秦冉肯定恨不得抓狂了。 “他俩真属猪吗?走哪儿都能睡!” “李晨说好的府兵呢?” 柴房没多大,一个角落里挤着狼狈不堪的四人,昏暗的烛火中,程赫和郑凯两人一起霸占了一截干草,相互倚靠,鼾声微响,闭眼睡得香甜,一旁,若不仔细看,黑黢黢的李晨,黑得似乎快找不到他,他兴许是累得不行了,不停小鸡啄米般打瞌睡,而剩下那身着女装的陆晗,仍红着眼眶,时不时低声抽泣着,他看看被五花大绑的几人,看看对面睡着的山匪,眼眶又染红一圈。 “我可怜的宝儿…”见此,秦冉心疼不已。 陆晗是秦冉在他五岁的时候在澜江边捡回来的,那时的他,脑海里没有任何关于秦冉的记忆,只知道他自己叫‘阿宝’。 而那时的秦冉也就六岁,一眼认出了陆晗,直接把他往家里抱,吓得秦小五和她娘赶紧把陆晗偷偷送去县衙——长得那般水灵的娃儿,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能捡到呢?! 秦冉从小便异于其他小孩,作爹娘的完全摸不着她的心思,生怕她是从哪儿给人家偷、骗、拐或硬抢来的! 紧张万分,他俩立马把人送走,可陆晗前脚被送走,一转眼,秦冉爹娘又见陆晗好好在院子里逗秦冉的弟弟秦安玩。 这时,秦冉开口了——“你们敢把他弄走,我就把秦安扔到深山老林喂豺狼虎豹去。” 一听这话,两人惊得心肝脾肺肾没一处不疼,没办法,秦小五只能托了关系,给陆晗上了他家户籍。 亦因此,秦安一向讨厌她姐——偷、骗、拐或硬抢来的陆晗! 画面转至那日那时的龙缸山,秦冉稍微一想,以最快的速度折返。 …… 时间再往回推,昨晚,小屋几人一直未等到‘方便结束’的秦冉,渐渐,陆晗心里隐隐不安,来回踱步。 “晨哥,我出去看看。” “傻狍子…你姐不会被山匪头子抓去作压寨夫人去了吧?”抄手抱胸,郑凯随口一说。 “喂喂喂,谁说一定是山匪?保不准,是野鬼呢?秦捕头那么特别,保不准龙缸游魂全出动,搞个抢亲大作战,郑凯,咱去瞅一眼?”程赫哈哈一笑,露出一排大白牙,讲得绘声绘色。 “你们别乱说!”一急,陆晗紧锁眉头,狠狠瞪着两人。 “程赫、郑凯,你们俩跟他出去找找,我守在这里。”李晨算着时间,觉得不对,憋了一阵没敢说,就怕陆晗瞎着急,谁也不知秦冉到底干什么去了,万一秦冉没事了? 又过了一会儿,别提陆晗,他自己也不安起来。 “晨儿,我留下吧?”听见孤魂野鬼什么的,郑凯缩了脖子,小声道。 “好啊。”说着,李晨拎起郑凯把他扔了出去。 几人里,属郑凯和陆晗的脚程最快,穿越树林之类的地方,他俩最为灵活,程赫虽在这方面比不过他俩,可程赫胆子最大,想法常常跟别人不一样,说不定他能先找到秦冉。 足足一个时辰有余,三人先后回来,皆苦着一张脸。 尤其是陆晗,快急哭了! 他一身女装搞得脏兮兮的,发髻乱了,白皙水嫩的肌肤被寒风吹得红扑扑的,看上去,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小陆,小秦这人聪明着。”他安抚陆晗。“这龙缸那么大,我们再等等。” “恩。”的确,龙缸那么大,他们除了等似乎没有其他办法,陆晗无奈点头。 屋子里寂静无声,突然,程赫跳了起来。 “我说…她不会想鄙视我们的计划,跑去抓山匪头子了吧?!”他就知道,从未穿过女装的秦冉,怎么可能老老实实服从他的安排。“一定是这样,她想证明她比我厉害!唉,女人就是愚蠢!搞不好,到时候还得我们去救她!” “不用证明…”嘟嘴,陆晗低估道。“她本来就比你厉害…厉害百倍。” “小秦的确有可能先去一步。”鉴于她偶然出人意料的举动,想了想,李晨道。“这样吧,天一亮,我们按原计划执行。” “龙缸太大,我们几人不一定能找到她,等明天解决了山匪,请府兵帮忙找找。”郑凯补充一句,拍了拍陆晗的肩膀。 随后,几人真像说好的那样去做,山匪假装同意他们对半平分利益的说法,却背过身将他们四人统统绑起来关在了柴房里去,于是乎,芙蓉城四大名捕——大黑牛、云中豹、天才猪及傻狍子,在经历了一天的‘望眼欲穿’和‘饥肠辘辘’后,恐慌在他们心尖沸腾。 秦冉究竟去哪儿了? 府衙派来的后援了? 山匪头发打算将他们如何处置? …… 月未央,山间温度越来越低。 洞穴里,男子闭目盘坐,周身散发淡淡金光,外部形成一层普通人肉眼难见的金光,直至附近有极其细微的脚步声响起,那层光才弱了下来,消失殆尽。 “喂。”喊了声,喘不过气的秦冉终舒了口气。 “秦捕头,良心发现了?” “啊?”摸不着头脑,秦冉没跟得上他的思维。 “舍不得我孤零零一个人,回来陪我。”一手摸着下巴,他扬眉,眼里染了层笑意。 “你…帮我个忙。”性格独立的秦冉从未请人帮忙,第一次开口,难免有些别扭。 “秦捕头莫非想占人家便宜?”说话间,男子有意无意拉了拉衣领口子。 第十八章 别太感动 听到这话,秦冉第一反应不是对面的男子有多危险,更不是自己可能有多危险,而是有种奇怪的感觉,具体是什么她说不出来,反正就是感觉奇怪。 撇开奇怪的想法,她盯着他。 “帮不帮,一句话。”俯视着他,秦冉像在说——你敢拒绝,我就敢占你便宜! “有你这么求人的?”掌心翻转托住下巴,他纤长的手指蹭过唇边。 他悠然的模样使秦冉气恼不已,她求他了吗?她不是找他帮忙吗? 秦冉如鲠在喉,可一念想山匪窝子里的那帮可怜家伙,又心下一软。 “算我欠你个人情。”侧了脸,秦冉道。 “说吧。”其实他已经猜到秦冉准备说什么,不过想逗逗她而已,见她现在这副半傲娇半别扭的小样,偷着笑,不再逗她。“你想如何行事?” 她的性子,他自认为能摸清几分。 “告诉县令郑超,让他赶紧带人滚上山。”提到郑超,火气倒不小。 凭她一人之力,救出李晨几人并不简单,别看他们被关在了柴房,根本没太多人看守着,她便可以大摇大摆打晕门口的山匪进去把几人弄出来。山匪们霸占龙缸多年,脑子绝不可能装的全是豆腐渣,山匪老大龙一为人谨慎,在地势平坦的平顶峰附近,几步设一岗,居住地周围布了好几处明岗暗哨! 再者,近年来,龙缸山匪表面上同芙蓉城等地县衙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站在长远角度来看,他们亦为隐患,她若打草惊蛇,保不齐山匪寻芙蓉城百姓撒气! 他们一行人的目标应为——剿匪,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这时,府衙兵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就这样?”托着下巴,他朝她眯眼笑。“你了?” “你别笑,怪慎人。”直接偏转过身子,秦冉不看他,像是多看一眼就得折取十年寿命一般。 男子微摇头,不自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一侧,心道,早知道换张好看点的脸,生平头一次被人嫌弃他的长相,多多少少,有些不爽。 “你快去吧,我去找龙三。”下来时,秦冉见几名五大三粗的山匪正搬一口巨大的油锅,听说要煮人肉?直觉不妙,她续道。 “秦捕头…”懒洋洋一声,正拔腿要走的秦冉竟给他定住。 “干嘛?!”知道他武功不赖,也不是这么炫耀着玩的啊! 秦冉只觉像细绳一般的东西附上她的腰肢,低头一瞅,见一圈淡淡金光围在身侧,如云似霞,笼罩其间,绳子的另一端在男子手上把玩,秦冉像被突然施了定身法术那样,呆呆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秦捕头是否乐意跟我分享一下你的计划?”起身,他缓缓靠近,低沉悦耳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他诱惑性道。“龙三,能帮到你什么?” “反正…你不行。” “哦?那可不一定。” 前者语气僵硬到不能再僵硬,仿佛快恼羞成怒,后者轻轻一笑,笑容拂过她的侧脸,秦冉恨不得把他生吃活吞,而他却慢慢走到洞穴边缘,拿出一支信号弹往空中放去,不多时,一名黑衣人嗖一声停在他的面前。 黑衣人瞅她一眼,眼神颇含深意。 另一侧,秦冉猛然深呼一口气,她就知道…他俩是一伙的! “借兵,剿匪。”他道。 黑衣人在他面前的态度显得不卑不亢,离开前特意瞟向秦冉,颔首,转身不见,从头到尾未要一句解释,像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而他完全理解。 “哼。”秦冉鼻子里哼了声儿,对两人的默契表示不屑。 若不是因为黑衣人的穷追不舍,她不至于发生后来那一连串乱七八糟的事儿。 “喂喂喂,你放手…你搂着我干嘛?”一个晃神,秦冉已被他搂在怀里,两人出了洞穴。 “向你证明。”他怀疑,她根本不懂对一个正常男人说不行为何意。 一刻后,半山腰小屋。 “不行。” “不行。” “不行。” 连着三个不行,他否定了她换上的三套女装,仍认为她适合男装,唯有男装的简洁能够衬托出她的英姿。 “我不认为这多有意思。”让他参与行动,秦冉明显被迫,她从不喜好女装——麻烦。 “我记得你说,你欠我个人情。” “不是指这个。” “唉,我知道我人好…你别太感动,送佛送到西,帮忙帮到底。” “别太过分,我没时间陪你玩。”她原本打算一个人搞定那小眼睛胖子龙三,利用他放了李晨四人,反手挟持龙三,而若他们泄露了捕快身份,再尽量拖到后援赶到。 谁知,他自编自导一出新戏,即将开唱。 …… 平顶峰柴房,静悄悄。 “猪,别睡了。”踹一脚程赫,李晨嘘声喊道。 “晨哥,你以为我真在睡啊?他大爷,这特么啥绳子,老子手腕磨破皮了都打不开。”忽然睁开眼,程赫扭头,一脸欲哭无泪状。 丢死人了,他堂堂捕头竟然玩不过一根小小的麻绳,他简直可以切腹自尽了! “我也打不开…”郑凯闭着眼,嘴缝里溜出一句话来,缚在身后的手扔掉割了半天没起一点用的石块。 “等不到秦冉就算了,我们怎么等不到府兵?!”要不是柴房里还有几个睡得正熟的山匪,程赫恨不得仰天长啸一番,绳子解不开,后援也不来,他们难道要等死吗? 龙缸山匪的神秘与残忍,大家早有耳闻。 “嘘!记住,灵机应变,谁能跑就跑。”李晨耳朵一动,有脚步声,急忙说道。 “嘭——”大汉踢开柴房木门。 “哈哈,大哥说今年提前祭山,恰好用这送上门的几个傻儿!”厚唇外翻,露出一口大黄牙,大汉扯着嗓门大喊。 “啷个嫩个早斗要祭野鬼哦?”龙岗山匪自十几年前龙二出事后,便有了这习俗,惊醒的山匪接着问道。“你看那个小妹儿啷个乖,大哥得不得留下来给兄弟伙们耍哈哟?” 转悠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陆晗屏住呼吸。 “莫啰嗦,把人带起走,油锅都摆起老!” “野鬼?!”郑凯脸色苍白。 “油锅?!”程赫倒吸口气。 第十九章 油炸四宝 约二更,龙缸山匪集中于平顶峰‘聚宝堂’——平日里山匪们奖惩、庆贺之地。 “龙…龙二?他怎么回来了?!”两人一出现,守在屋子附近的山匪皆惊讶不已,一整日不见他,大家伙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或这失踪多年又突然蹦跶出来的龙二根本就是个西贝货,被戳穿后,连夜慌忙逃走! 角落里,鼠头鼠脑的黑脸山匪神情怪异,他额头处皮肤上抬,呈波浪状皱纹,眉毛上扬,眉峰高高拱起,贼亮的眼睛睁得特别大,甚至露出上眼白——典型的恐惧或紧张的表情。 “他奶奶的…阴魂不散,三哥晓得了不掐死我啊!”黑脸山匪身子灵活,一眨眼功夫溜进聚宝堂。 另一边,秦冉扫过众人神色。 “别紧张,像昨日那样便可。”众目睽睽之下,男子悠然自得道。 “我想亲手剁了你。”回神,秦冉嘴里挤出一句话,竭力控制住将他撕成碎片的冲动。 昨日那样?提起昨日他故意给她喂了颗丸药以钳制她,秦冉眼前仿佛就能冒出龙三那双自带绿光如饿狼般的色眼,只要是个正常人,就能看懂他的意图! 秦冉不仅没着鞋袜****双脚,而且浑身湿漉漉。 于大唐寻常人家,女子露出双臂,赤脚在他人面前展现等行为须统统禁止,否则,将视之为轻浮的风尘女子。然则,半露****这种现象属于王公贵族家千金小姐、豪门贵妇的专利,视之为高贵的象征。 她对外界某些反应再迟钝,也懂得一二,尽管来自未来世界的她的内心没多在意。 而这一切,皆因他起。 “嘘…成都府第一女神捕可不许有如此龌蹉的想法。”离她半步远的距离,他用只她能听见的声音,笑道。 “龌蹉?我龌蹉?”来不及跟上他的思维,秦冉已被身后的人拎了起来,那人左手掌风一推,几步开外的大门呼啦一声朝里打开。 …… 半刻钟前,‘四大名捕’给山匪用刀子逼着走进聚宝堂。 “龙老大,这是何必了?”李晨试着谈判,他们黑吃黑也太狠了点,完全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龙一皱着眉头看他一眼,不说话。 “你们知道她是谁不?”见李晨没讨到好,程赫露出他那一排大白牙,神秘兮兮说道。“你们以为我们能把到手的肥肉、煮熟的鸭子随随便便送给你们?哈哈,别妄想了!” “大家都在江湖上混,今天落在你们手上我们也认了!”一瞧程赫的样子,郑凯心领神会,立马跟着唱起大戏来,即使被绑着,他边昂着头边抖腿,痞子范儿十足。“不过,你们也讨不了多少好处。” “哦?这小娘子究竟是个啥身份?”从女装打扮的陆晗进门开始,龙三的眼睛里、脑海里,甚至整个世界便都是他一人,龙三痴痴的笑,殊不知酒碗里的酒早溢了出来。 混迹江湖,大多数人讲究一个江湖道义,但例外总存在,黑吃黑这事对于龙缸山匪来说称不上有多稀奇。 “哼哼,你们可别被吓傻!”郑凯本站着,话间一扭腰,凭空跃至一旁位置坐着,特殊材质的绳子虽捆住了他,却并未妨碍他耍帅吃杯酒,心道,渴死小爷了! 一串动作,行云流水,好不潇洒,山匪立即暗自佩服,他武力不低啊。 “程赤赤,告诉他们!”霸气一吼,郑凯对程赫眨眨眼,似乎在说,你说不出个惊天动地的名头来,就对不起小爷配合你演这出戏。 “她——就是大秦国尊贵无比的…卡嚓哈雅维耶阿努比斯和大秦国神圣无比的多图哒哒神玛馍馍芝莲嘎嘎的女儿——具有天降圣女之称的无与伦比美丽的迪卡曼帝菲尔伊利佩拉坎帕妮桑塔维亚艾斯碧朵朵公主!”灵机一动,程赫张嘴就来,可说得太快,他差点一口气没喘得上来。 现场,鸦雀无声。 大黑牛、小猎豹以及‘傻狍子公主’本人,下巴碎了满满一龙缸山。 “我知道…你们要问她是如何落在我们的手上!”所有人傻眼的表情,使得程赫自信心爆棚,接着编。 “公主未进长安,立马被像我这般足智多谋、才华横溢、智勇双全、聪明绝世…帅气逼人的天才施计抓住…历经千辛万苦,在面对官府的重重围剿和残忍血腥镇压之下,损失数百人,数百人呐,不是一人,不是两人,而是数百人呐,最后只剩下我们三人…你说,我们容易吗?” “啷个说是起来,你们要走哪里去?”将信将疑,龙一耳朵开始嗡嗡作响,他问道。 “这个嘛…”程赫眼珠子一转,看向右上方,脸上显现出一丝无奈。“唉,告诉你吧,南疆。” “南疆?” 南疆位于大唐南侧,与之毗邻,联系却甚少,因南疆人神秘莫测,性子毒辣,手段残忍,圣上专设镇南都护府在那一带,防止他们侵入,一般连武林人士都不敢踏进。 “南疆可花了大价钱买她,再具体的东西,你打死我我也不会说。”程赫拽得个二五八万。 “可以换个大价钱?好,那就把她留下,他们几个下油锅。”当机立断,大手一挥,龙一道。 “她是个烫手山芋,你们接着吧,小心死得比我们还惨…”嘴角狠狠一抽,程赫赶紧瞥一眼郑凯。 他话说得的确不错,谁知道这么个乱七八糟的公主究竟是个什么来历,龙一心里犹豫不定。 与此同时,一名黑脸山匪从侧门溜进,一瞅那屋子中央的程赫,徒然暴睁双目,他认识他! “大哥,你莫听他吹夸夸,斗是扯谎俩白的,他们就在这里装疯迷窍!大哥,他哪里是啥子跟我们一条道儿上的哟,他斗是县衙头那个捕头——陈喝!”说起来实属偶然,黑脸山匪总听人讲起程赫如何如何厉害,寻了个机会,他特地跑去见了程赫真面目。 一看,程赫无厘头的破案风格使得黑脸山匪嗤之以鼻,道,哼,怪不得叫‘陈喝’,果真吆喝得厉害,所以他印象十分深刻。(山匪不识字,听的是谐音,‘喝’不代表喝水,主要是吆喝的意思。) “捕头?”顿时,所有人刷的一下站了起来,盯着几人,警惕性极强。 “统统下油锅,炸了!”不管他到底是不是,反正,龙一觉得同县衙扯上关系都不是好事。 官、匪,自来相互对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大哥,那个公主留给我哈!”龙三跑过去,拉住陆晗小手不放。 “屁个公主!”一看那陆晗娇滴滴的小脸、水汪汪的大眼,龙一有些迟疑,会不会是黑脸山匪看错了?县衙那些个傻二愣子,上哪儿去找那么乖的小妹来客串公主! 而且,龙三好色的本性无人不知,莫非,他故意让黑脸山匪说出这番话?其实,龙一昨日原本高兴得不得了,失踪多年的龙二回了龙缸山,他怎么瞧都觉得没问题,可龙三非说龙二有假,试探一番,得不出所以然,龙二半夜再次消失,让兄弟们寻了一日,龙一心里头乱糟糟,甚是不安。 “小崽儿,你把眼睛擦亮了再说,恁个人真尼是那个人?!”犹犹豫豫,反反复复,龙一觉得有大把的金子不赚,他是傻子嘛?想了想,他又厉声道。 可话音一落,门忽开了,一阵寒风刮进。 第二十章 真假龙二 有人抬头,有人回头。 门口,斜斜戴着眼罩的独眼龙二正一手搭着女子左肩,一边,他将自己的下巴搁在她的肩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张脸,露出邪魅的笑容,两人的关系显得亲昵,甚至暧昧至极。 然而,龙二‘怀里’的秦冉若仅仅是面无表情就算了,她板着脸,双眸中迸射出的一道道冰刀,足以使人在灼灼烈日里瞬间速冻结冰,何况寒冬黑夜,秦冉眼刀子扫过全场,室内温度骤降,大家不约而同打了个冷颤,仿佛外面更能让人舒心点。 所有人接到她传达出的信号——姐,不开心。 “二弟…你,你们到哪里去老哟?”起身,龙一悄悄把手放到了身后,不知为何,见到那个女人他心底有些莫名发怵。 “秘密。”暗自控制住秦冉,龙二意味深长说道。“大哥,那个地方可不能告诉别人,回头跟你讲。” “我找了你一天。”蜻蜓点水一提,身为男人哪会不懂。 看来,这小妹被他折磨得不行了啊! “对,不知不觉…我们过了一天。”顺着话头,龙二说着,深情凝望,同时用暗劲推秦冉往前走,在他人眼中两人可算亲密无间了,尽管郎有情妾无意。 “一天?!”龙一尚未答话,龙三倒蹦了出来,他快步走至两人跟前,上下打量一番,不禁伸手擦了擦自己的口水。 比起这种着女扮男装的冰山美人,龙三想象着同大秦公主在神秘之所好好玩上一整天,该多爽,不过究竟选冰山美人,还是大秦公主呢,龙三有些纠结…念头一出,灵活多变的龙三马上想起一个问题来,只要他戳穿眼前这个假龙二,劝龙一留下大秦公主,他哪儿用得着纠结二选一? 脑袋转悠得快,龙三赶紧思量对策。 一侧,四人齐齐盯着秦冉目不转睛,像是发现了外星生物宇宙来客般,不敢置信! 从认识秦冉的第一日起,李晨、程赫及郑凯打心底就没觉得她该为一名寻常女子,她的沉着、她的冷静、她的不拘小节使得他们将她的性别与自己归为同类,再加上,秦冉甩程赫几条街的神奇破案方法,隐隐,几人嘴上没承认,心里亦认同她,因此,当秦冉同一名异性以亲密姿势出现时,三人都接受不了! 秦冉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跟个山匪勾搭上?别提,同他有那种什么…其他的…关系。 阴谋,一定有惊天大阴谋! 三人对视一眼,立马得出真相——秦冉为了救他们,牺牲了自己啊,瞧瞧她那副悲痛欲绝的表情。 “为了救我…太感动了…”偏过头去,不忍直视,程赫偷偷抽泣起来。 “呜呜呜呜——”一旁,全身血液冲至大脑,陆晗一时半会无法正常思考,深受打击的他边哭着边要冲过去找人拼命了,被捆着双手,可他冲刺的速度堪称光速。“混蛋!” “不好,要露馅儿的节奏啊。”反应灵敏,看似一倒,程赫撞向陆晗。 可怜陆晗花着一张娇俏小脸儿,冷不防,给人横空撞了出去,眼瞅着得重重摔在地上。 谁知,有人张开了怀抱站在目的地正等着娇滴滴的身子落入他的怀抱。 …… 离芙蓉城东南边不远处,一大队行军安营驻扎。 即使为临时休整,士兵各自忙碌,忙而不乱,每一处帐篷安设井然有序,硕大营地悄然无声。 如果无渐燃的烛火、袅袅炊烟,怕无人相信他眼前竟有一支军队。 显然,此军军规甚严,士兵素质甚高,一切说明主将严谨的治军风格。 “镇南大将军,名不虚传呐。”一袭黑衣劲装,如丹鹤立于峰顶,风中,男子单脚立在一根竹竿顶端。 “呲——” 嗖一声,一支短箭刺破空气,射向竹竿,欲将其拦腰折断,而竿顶的黑衣人随之落地。 “怎的?打探我军军情?”中气十足一声吼,那人说着便欲开打。 “镇南大将军,我今日来是有事请你帮忙,咱改日再打?”黑衣人眼前之人,乃大唐赫赫有名的镇南大将军——李明,两人于几年前相识,只要一碰面,准得切磋一番。 “哦?季与,你小子有何急事?”嘴角上扬,李明一笑,左侧脸颊的一条伤疤便消失在黑夜里。 “好事,回长安前,让你顺便立个功。”凑过去,季与道。 一直以来,借兵剿匪,说的并非成都府府衙的兵,而是镇南都护府的兵。 …… 芙蓉城另一边,龙缸山。 陆晗凝望秦冉,就差双眼泪汪汪。 火气蹭蹭往上冒,秦冉只觉一小团火焰在她腹部燃烧,全身血液上涌至头顶。 自从捡回陆晗,她才真正意识到一切都变了,那个人不在了,陆晗和她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而那个人和陆晗成了唯一会使她情绪波动的逆鳞。 忽然,僵硬的上半身似乎可以动了,说时迟那时快,她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左手恰好及时拉住陆晗的肩膀,重力转移,两人转了半圈,秦冉后背朝着目瞪口呆的龙三,右手搭在陆晗肩头,踢腿,来了个后侧踢。 龙三来不及躲挡,直接被踹飞了出去。 可惜,他身后为墙壁,胖子龙三撞上墙后又给反弹回来,而整栋屋子跟着一震! “嗷嗷嗷嗷!!”没爬起来,龙三觉得自己门牙生疼,一摸,牙齿碎成好几瓣,他疼得嗷嗷大叫。 “三弟,没事儿吧?”敛去一丝对于秦冉解开穴道的惊讶,龙二笑着走过去,单手摁在他的肩膀上,作势扶起他。 “你特么少碰我,谁特么是你三弟?!给我上,把他抓住,他根本就不是龙二!”他一摁,龙三肩上一阵软麻,太阳穴疼得突突直跳。 “三娃子,你啥子意思?!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哈!”乱成一堆,龙一挥手让人先把门合上。 “锤子乱说,大哥,你是暴眼麽?!我不晓得你是哪只眼睛遭叮叮猫嗷了一口,你看清楚嘛,他哪点像龙二?” 时光年轮早已转过十七圈,经龙三那么信誓旦旦的当众一说,龙一越发觉得模棱两可,当年,龙二不过二十出头,现在的他看来,除了独眼眼罩的唯一特征,他同自己的确有几分相似,其他方面,倒真无法确定,毕竟龙二称他当日掉下悬崖连记忆都只剩一点。 十七年前,快至春节那日,龙二、龙三带人去教训山脚的县衙捕快,哪知龙二一去不复返,从此莫名失踪。 后来,他们打听到县衙去才知那些捕快遇见了龙缸游魂,断胳膊断腿一地,死得相当惨。 “既然我是假龙二,那真龙二了?”不见被戳破的慌张,龙二眼中闪过睥睨之意。 第二十一章 尘埃落定 所有人将目光集中在龙三身上,期待他的答案,另一边,秦冉把陆晗拉到一侧。 “没事了。”轻按他肩上代表负担、压力的斜方肌一带,秦冉柔声道。 “姐…”把脑袋放在秦冉身上,想了想,陆晗把下巴挪到她肩上去,左晃晃右擦擦,偷偷擦掉某些痕迹。 眼神飘向那人,陆晗若有所思。 他像隔壁张婶婶家小狗一样的动作,使得秦冉忍不住弯了嘴角。 从在河边捡到湿漉漉的他开始,陆晗对于秦冉来说,便是她认定这辈子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没有之一。 他选择相信她、跟随她,在最后一刻,他仍无半句怨言,这般信任刻在了秦冉骨髓里。 庆幸的是秦冉最终与他再次相遇,那么软软糯糯的阿宝长得跟她一样高了,陆晗不仅是朋友、伙伴、亲人,比起这世的秦小五等人,他俩才算最亲——潜意识里的另一种血脉相连。因上辈子,在宇宙空间,每个“人”来自于试管,基因工程不断优化,将所有随机基因最大限度调配提升,才能得到独一无二的独立体。 “傻瓜,你陪他们瞎折腾什么…折腾得连绳子都弄不开啊?”瞧见他手腕磨破些皮,秦冉眸光冰冷。 “姐,我们差点就要被扔进油锅里啦!”觉得靠着她好舒服,陆晗不动,只小声在她耳边说。“不光是我,晨哥他们都割不开这破绳,像被施了法术一样。” 让他转过身,秦冉一看那绳扣,不禁眯了眼——专业的水手结,看似简单普通,实则繁复、牢靠,一般人能轻易打开吗? 况且,一看绳子的材质便知不一般。 绳子,通常由两股以上的棉、麻、棕等纤维绞合而成,眼前的绳,若不仔细看不能发现,这捆绑住陆晗的麻绳里竟掺杂得有金属丝! 别提这个年代是否产生了制作极其纤细坚韧的金属丝工艺,唯财力投入这一项,拥有它的人便不可小觑,如果它出现在哪国的宝库中,秦冉可以理解,平白出现在山匪窝子里,勉强可以理解,但山匪们用它来随便捆绑,该作何解释? 一瞬,秦冉的目光深邃起来,看向旁边。 …… 一句话,龙二成功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如果龙三认定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人是个西贝货,那么,龙三就一定知道真正的龙二在哪儿,假龙二的话显得耐人寻味。 历经那事的山匪不多,因陪同龙二、龙三下山的绝大多数山匪皆不知所踪,当时留在山上的人后来也渐渐离开,或因害怕,或因其他。 话说完,包括李晨三人,敏锐察觉出龙三有大问题。 至此,龙一反倒是一屁股坐了下去,左手搭着扶手,些许是太用力,弯曲的手背青筋凸起,他微微收拢下巴,眼珠子不停来回转,焦虑不安,一息而已,龙一已用右手挠过左侧耳朵,再伸向他的后腰,他的动作正试图掩盖内心某些情感,并且想要逃离现场。 “你心里明明有几分猜疑,为何不同他对质?”龙一的反应落在龙二眼中,他手托下巴,直接问道。 被戳中心事的滋味,难以言喻,龙一开始坐立不安,对上龙二仅有的一只眼睛,他的眼神有些闪躲,看向别处。 见龙一不语,龙三倒着急死了,大哥开始怀疑他了? “你扎起嘴巴乱劈柴(胡言乱语),大哥,你莫听他乱扯,他在挑拨我们兄弟之间的关系!”心底发虚,龙三跳起来用食指指着龙二,后背却湿了一片。 本来打算拆穿他,龙三哪知自己反被将了一军,狠狠咬了他一口! “挑拨?”淡淡一笑,侧了个身,龙二不着痕迹的往秦冉所在方向扫了一眼,续道。“这么多年,你当真没想过那日究竟发生了何事?每晚入梦,你当真没见过鲜血淋漓的龙二?” 龙三急得握紧拳头,眨眼频率加快,他三言两句,即将挑破龙一的心理防线。 屋内霎时一静,众人纷纷将视线集中在三人身上。 而不待有其他反应,忽然之间,不知打哪儿吹进一阵寒风,冷得刺骨,屋内又顿时一暗。 诡异寂静后,接着乱成一团,双眼一摸黑,山匪四处乱窜,瓷碗酒盏破碎声,桌椅台架翻倒声,一串跟着一串,有人跑去开窗开门,却发现门窗皆被锁死打不开。 “二弟啊二弟…大哥对不起你。”龙一本快崩溃,这寒风一吹立马浑身一抖,跪倒在地,大声囔着,因他的确时常梦见龙二来找他,鲜血染身,四肢不全,模样极惨。 出那事后,龙一时常心不安,县衙捕快惨死一片,他们下山的兄弟们离奇失踪,不是鬼怪作祟,便真为内鬼作怪,多年来,一想起龙三对此的态度,他内心深处一直不敢相信的事实浮出水面——他贪财好色的三弟会亲手杀了他的二哥,编造出一个弥天大谎! 山脚的捕快,为他所杀。 身边的兄弟,为他所杀。 他不知龙三为什么偏偏要杀死自己的二哥,龙一从未想通! “滚…滚开!”漆黑一片,似有一条细蛇攀附上他,于脖颈间蠕动,冰凉、润滑的触感使龙三浑身上下的寒毛齐齐竖立,他听龙一噗通一声跪下,紧张得结巴起来。 未见鬼怪,非不存在,夜路多走,难免遇鬼! “谁特么阻止老子得到宝物?谁就该死!他就该死!”龙三呼吸一滞,只觉那条蛇缠得越紧,那日血腥画面涌现他眼前,龙三意识开始不清。“哈哈,金子、玉石、宝石、琼浆玉露…全是老子的!” 龙三就跟中邪一般,不知为何,他眼前浮现十几年前的场景。 龙二、龙三那日带人下山去,半路拐进一条小道,龙三想起关于天坑地缝的传说,拉着龙二几人跑去一探究竟,结果误打误撞进入一处洞穴,一时,龙三仿遭魔怔,疯狂扑向宝石,而龙二想要拦住他,龙三竟挥刀捅向龙二,其他闻声而至惨遭毒手。 事后,待龙三清醒过来,哪儿有什么宝物,身边只剩跟着进洞的兄弟们的尸体,心知自己闯了祸,龙三狠下心将计就计,带着地缝外延的心腹宰了县衙捕快,自编自导一出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戏本。 可他不知,龙二伤不至死,让龙三推下悬崖后被路过的道士救了,苟且偷生几载,假龙二碰巧听过这关于洞穴的故事。 地缝之穴,乱人心智,执念越深,越易出现幻觉,愈加无可自拔。 …… 山匪一乱,秦冉趁机溜到李晨那边,替他们解开绳索。 几人不及擒住龙一等人,屋门大打而开,灯火通明,一黑一亮反差巨大,使所有人紧闭双眼。 “统统蹲下,否则,乱箭射死。” “军队?”见一排排晃眼的刀甲,李晨终于露出喜色,如释重负。 “还好…我们没被捆着,不然丢死人了。”暗自呼气,程赫抹掉额头的汗珠,老老实实蹲在角落里。 黑白分明之处,秦冉抬眸,瞧那马背上的男子。 火光奕奕,只见他红袍黑裤,外套明光铠甲,轮廓分明,一双浓眉星目,目光如炬,仿佛比黑夜里的光亮更甚,他坐骑一匹黑色骏马,马儿同主人一般神气,鼻腔里吐着气,他手持红缨长枪,远远视之,便能见一股子战场弥生的杀气。 可惜,眼前飒爽英姿、正气凛然的武将,脸颊一侧有道长长的伤疤。 仅一眼,秦冉已猜出他的身份。 年三十二,已然为镇南都护府都护,圣上封从三品的镇南大将军——传奇式人物李明。 秦冉不清楚他怎么恰好出现在龙缸平顶峰,不过,强大的实力面前,剿匪便是分分钟的事儿。 第二十二章 宝宝心里苦 在两千精兵前,龙缸几百山匪欲反抗,无易于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这是…镇南大军?”待李晨看清那面金色旗帜上‘镇南’二字,屏住呼吸,睁大双眼,不禁肃然起敬。 大唐三支精锐之师,镇北都护府的安北军,东北都护府的江陵水师,以及镇南都护府的镇南军。 三军之将,仅李明一人出身卑微,十四年的军戎岁月,造就大唐寒门高官第一人,他亦打造出一支纪律严格、精益求精的镇南军,谁人不知镇南军的汉子个个铁骨铮铮,刚正坚贞! 景和6年,李明武举高第入仕从军,戍守北疆四载,草原的饿狼、吞骨的沙漠,嗜血的弯刀、凶残的蒙人…未能将他击败,李明反履建奇功。随后,他主动请缨带军平定南疆之乱,那年南疆内乱导致大唐南域边境百姓受害,毒虫横飞,异兽横行,简直防不胜防,以至于短短几月内,岭南道各州县百姓死的死、伤的伤、搬的搬、逃的逃,当时朝廷武将无人敢前往,而李明却用半年时间向那些曾瞧不起他的人证明一切,至此,朝廷设镇南都护府,李明封都护府都护。 五年前,景和十五年,李明击败大秦国,两国签订和平协定,其功不可没,而后为减轻百姓负担,他鼓励休养生息的政策,带领军民发展生产,李明特此上奏——民为本,民顺,则国安。 “李将军?”几人一惊。 连一贯吊儿郎当的程赫,见到马背上的镇南将军李明本人时,面上皆露出敬佩的神情,陆晗更是一脸崇拜,李明的战绩他听秦小五讲了不少,李明可算西北、西南百姓心目中的大英雄,而末尾的郑凯见他反倒退一步,隐没在了阴影里,便无人看见他眼中闪过的不屑之意。 “何人?”见李晨几人反应不同被捕山匪,一尉官问道。 “将军,吾乃芙蓉城县尉李晨。”问这话时,李明下马朝他们走来,李晨抱拳行了一礼。 “李县尉。”李明颔首,目光一扫而过,在秦冉身上略作停留。“无人受伤吧?” “将军如何得知山匪之事?”几句话,李晨大致说明了情况,说真的,无论是作为县尉,抑或为他们的兄长,李晨宁愿自己有事,也不愿见他们任何一人有事,亏得有援军相助。 李晨可不相信小小县衙县令能够遣得动镇南军大将军亲自上山一趟,深夜里,一支精兵还来得那么及时? “有人半路求救。”李明看向山上唯一的女子,说道。 感受到几道目光,左右张望的秦冉偏过头来,对上一双清澈透亮的眸子。 秦冉心知应与黑衣人和假龙二有关,李明不提,她亦没解释,礼貌性点头示意。 “哦。”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李晨猜该为秦冉的功劳,没空多思其中细节,例如,秦冉如何找到镇南军驻军地,例如,秦冉如何说服李明带兵剿匪,他再一次表示感谢。“多谢将军援手。” “李县尉不必多礼。”李明话不多,说完便离开。 士兵们训练有素,很快擒住大部分四处逃窜的山匪,他们给五花大绑着堆在平顶峰空坝上,李明则亲自清山匪老窝去了,李晨几人刚坐下,只见不远处一小群人举着火把靠近,有人尖着嗓子颤吼一声。 “哎哟,县令您慢点——” 县衙主簿李祖蓝那独特的嗓音,几人甚是熟悉。 闻声,李晨和陆晗起身,秦冉、程赫两人齐齐侧了个身子,脸一黑,表示他俩心情极度不爽,前者怨他没及时搬来府兵,差点让山匪把陆晗几人扔进油锅炸成人肉丸子,后者怨他差点毁了自己的一世英名,他程赫不说下有小,家里的确上有老啊,他老娘若得知他丢了祖宗十八代的脸面,给山匪关了一日柴房,不得再关他一日茅房?! “李晨,你们几人怎样?”郑超属文官,体力自然不如他人,半夜上山,寒冷不提,他心急如焚嘴上起好几个泡,磕磕碰碰上到平顶峰,他整个人都不好了,途中摔了好几跤,头发凌乱,额头一处还破了皮。 “郑县令呐,先把鞋穿上。”李祖蓝气喘吁吁追上郑超,手里还拿着一只郑超刚摔一跤摔掉的鞋,模样略显滑稽,看了眼几人,不见缺胳膊少腿,他道。“看我说的…他几人命大着呢!” “命大不代表嫌命大,李主簿怎不试试命大的滋味儿?”一听这话,秦冉冷不丁飘出一句话来。 李祖蓝一噎,下一口气没喘得上来。 “小秦呐,这事儿怪我,出了纰漏…”哪儿还有什么官架子,郑超惭愧万分。 “县令。”再怎么习惯秦冉的‘冷言冷语’,该说的时候,李祖蓝亦不含糊,他打断郑超,看一眼身后,把其他人支走,只剩他们几人才替郑超解释道。“你们不知,郑县令也是被人摆了一道,受了不少委屈,他怎可忍心罔顾你等性命?” “你俩不精得跟深山狐狸一般,谁能坑得了你们?”秦冉建议用他俩换下陆晗,然后一起扔进油锅里试试。 翻个大大的白眼,李祖蓝制止住想昏倒的冲动,扯了扯郑超的衣袖,让他自己解释。 “唉,官大一级压死人啊!”郑超感叹一句,无奈至极。 “县令,到底怎么一回事啊?”见两人支支吾吾似不方便说,可李晨心里有些窝火,嘴一快就问出了心底话。 此事讲起来,郑超自己最憋屈难受。 记得,今早天边刚翻出一丝鱼肚白时,郑超心窝子里总觉裂了一个口子,不安得很,仔细一想县尉带人上龙缸的事儿,他干脆直接乘了马车上蜀州府衙,虽说几人替他办事,最终利于整个芙蓉城和周边地区的百姓,但郑超不可不顾他们的性命——人命关天的事儿不容疏忽大意! 辰时末,郑超终敲开府衙那铜头乳钉、兽嘴衔环的朱红高门。 得到通传,郑超见了少尹,少尹听完大赞他为国为民的领悟,肯定他大干一场的决心,于是乎,少尹当着郑超的面儿笑眯眯安排下去,让他在偏院稍作休息,郑超等啊等,衣袖都快捏烂了也不见人影子一个,按耐不住出去一看,郑超即使惊愕,又是气愤——少尹竟将他软禁起来! “人心险恶啊!”着急来回踱步,郑超恍然大悟,想必,少尹定不愿见他立功便不愿派兵协助,要么少尹借此拖延段时间,等他们赶到更是水过山丘,李晨几人下场可想而知。 事后,郑超要不了好,反遭参奏弹劾! 想通关键,郑超当即决定赶回芙蓉城,就算带着县衙里那些个捕快,他也要上山救他们。 然则,现实总比想象要骨感许多,郑超真真是不要了脸面才从府衙离开,李祖蓝以为他翻了府衙院墙逃了出来,实际上,郑超可哭丧着一张脸寻了个极窄的狗洞,费了大劲儿钻了出去。 郑超边防着少尹找来,边一路狂奔,好不容易磨烂脚跟回到芙蓉城,已至酉时,连水都没顾得上喝一口,他召集人上了山。 “哑巴吃黄连。”秦冉评一句,几人听了唯有叹气。 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第二十三章 秦家爹娘 不挖不知道,掘地三尺吓一跳。 “他奶奶个熊,这窝子山匪肥得流油啊!”盯着从龙三后屋地里抬出的十几个大铁皮箱子,士兵个个双眼冒金光。 别看龙缸山匪人数不多,可藏的好东西确实不少,银条珍珠金元宝,翡翠瓷器玉如意…看得一旁围观的李祖蓝咽了大大一口唾沫,羡慕半天,只能自我安慰一番。 功劳分给镇南军,总比给没心没肺专坑爹的府衙少尹要好! “咦?”取回半山腰的衣袍,程赫恰巧见士兵手里拿着只精致的木匣子,他问道。“这不是秦国的玩意儿?” 程赫的话引起秦冉的注意,视线落在那木匣子上,只见匣子一侧雕刻得一朵栩栩如生的莎棘花——大秦国特有花卉,它生长于沙漠之中,一生只待一次绽放,美丽之无与伦比,莎棘花是秦国奉之为最圣洁的国花。 请那士兵打开一瞧,众人眼前一亮。 红绸丝上躺着六支造型别致、制作精良的五锐尖飞镖,每支飞镖长约两寸,不知何种材质制成,纯黑色的镖亮得堪胜铜镜。 “麻绳。”见那飞镖,秦冉不自觉想起掺杂金属丝的麻绳,此物工艺精湛,若出于一家之手倒可理解,想着,她欲伸手取来一支看看。 “嫌命大了不是?”程赫先伸手挡在秦冉之前,以‘你不懂’的嘚瑟眼神,瞪她一眼,用一块粗布裹住飞镖一个锐角才拿起来。 “有毒?”角度不同,飞镖闪烁过幽绿光泽。 “原来没傻啊?还知道上面会淬毒。”露出一排大白牙,程赫借着李晨陪快虚脱的傻狍子去整理衣物一事讽刺她,心里乐呵呵的,说她傻可真得劲儿! “谁造的?” “哟,秦捕头莫非是我程赫肚腑里的蛔虫?” “婆婆妈妈,不知道拉倒。”已不耐烦,秦冉送他一记眼刀。 “我说…这种东西,没点眼里架子没点渊博学识的人能够知道吗?”假装没看见秦冉的冷脸,吊人胃口的机会可不常有,程赫玩得很开心。 “玄铁门。”两人身后,有人给出答案。 他俩回头,见李明从另一边走来,眉眼染了寒冬的凛冽,明光铠甲套身,背脊挺直,破风而行,他如剑的目光停在程赫手中,淡淡道出三个字。 “大将军果真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天资聪颖博学多才啊,连玄铁门都知道…呵呵呵呵。”嘴角笑得僵硬,程赫脑子转得倒快,马屁一拍而上,可惜人家仅留给他一个背影。 见此,秦冉没忍住唇线一弯。 李明一走,程赫不敢藏私,讲起玄铁门——江湖之中的神秘所在,据说,它位于南部一处深山峡谷中,玄铁门之人不染尘世,却极其擅长打造各种神兵异器,偶有人求得,必定卷起一袭江湖风云。 “玄铁门、秦国、龙缸山匪。”程赫兴头十足讲着某年某月某日的江湖恩怨,秦冉站在原地发着呆,试图将它们联系在一起。“消失的龙二和黑衣人…” 想得认真,不知谁一巴掌狠狠朝她脑袋招呼去。 “傻丫头!” …… 四更天,秦冉让秦小五拖回了家。 秦小五已过不惑之年,尽管因龙缸山匪的事儿使他瘸了一条腿,可秦冉从未觉得她爹遭受过多少岁月的摧残,在她心中,他目光炯炯、精神健旺,为人正直,替他人着想。 但是,深夜里出现在秦冉眼前的爹,仿佛一日老了十岁。 不知不觉中,秦小五耳边染霜的发髻竟银白一片,一轮明月下,清晰可见他双眼红肿,脸颊给寒风刮得赤红皲裂,破了两条口子,见到那样的秦小五,秦冉心底某个地方紧跟着深裂一道口子。 秦小五昨日望眼欲穿,一锅腊八粥热了又热,等至天明,不见他闺女,秦小五忧心秦冉不听话跑到龙缸去,赶紧敲了程赫家、李晨家的门,一问才知他们昨晚皆未归。心知不妙,他立马闯进县衙,结果没寻到县令郑超,秦小五反被李祖蓝以‘扰乱治安’之罪扔到了大牢里,蹲在牢里干草地上,秦小五吓得六神无主,心道,遭了遭了,他闺女肯定出事了! 直到李祖蓝得知镇南军到,他才命人放了秦小五,他独自一人举着个火把立刻上了山。 “爹。”秦冉打算服软道歉,她还是应该跟他说一声。 “别叫我爹!我不是你爹!我要跟你那什么…割袍断义,不对,是恩断义绝,你我父女俩从此以后恩断义绝!”激动得舌头捋不直,秦小五把秦冉推进屋,啪一声合上门堵在门口不准她踏出房门一步。 “女儿回来就好,大半夜你瞎折腾个啥?”一道黄鹂声响起,赵初月赶到秦冉门前。 “哼,他不是我女儿!” “秦小五,她不是你女儿,她总是我女儿,你给老娘滚开!”赵氏长相柔美,看着温柔似水,可性子跟朝天椒一般火辣,秦小五离开县衙后,精明能干的她一人张罗着支起现今的秦家酒肆,赵氏为典型的蜀地女儿,敢招惹就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不滚!”说着,秦小五不看赵氏,只死劲儿贴在秦冉的门板上,似乎他一走开,闺女下一瞬得消失了一样。 “找抽呢?爱堵门堵茅房门去,别杵在这儿,我要看看我闺女受伤没!我跟你说,别蹬鼻子上脸,碍事儿!”双手叉腰,赵氏一副准备干架的阵势。 一少年伸手,挡在两人间。 “爹…姐怕是尚未吃过饭。”凉在半边老半天,秦安终插得上一句,他心知父亲最看中姐姐秦冉,倔脾气偶尔一发,脑子便只剩一根筋了,倔到不行。 “哼,我堵厨房门去。” “娘,我去看着他,有事你喊我。” 屋内,三人对话传入秦冉耳里,作为人类的她第一次强烈感受到了亲情的暖意。 她以为,她跟陆晗才算严格意义上的同类,因秦冉的关系使陆晗跟着她来到这个时空,那么她就得对陆晗负责,她懂得什么叫亲人,可她却不太懂什么叫亲情。 从小大大,秦冉独立得像怪胎,并未见过父亲为她着急,母亲为她争吵,原来,被人疼爱的滋味是这样的。 秦冉感动之际,赵氏进屋,眼眸溢满柔情,一开口却似往秦冉头上浇了一盆凉水。 “好啦,你欠我的这个大人情,就后日还我吧——给我相亲去!” (注:秦冉上辈被创造的时候,神经反射元可能有点问题,导致某些情感缺失。。。诶欸) 第二十四章 街尾烂白菜 这一世,秦冉最大的苦恼,便是隔三差五的被迫相亲。 这一世,赵氏最大的苦恼,就是如何把秦冉给嫁出去。 在芙蓉城寻常百姓里,秦家家境尚且殷实,秦家一儿一女,儿郎随母白嫩玉面,女儿随父英姿飒爽。 秦安越长越大,越生越俊,不到十五,上门的媒人已来好几波,而大他两岁的秦冉,简直跟街尾的烂白菜似的——无人问津! 打小,秦冉表现得跟他家小娘子不一般,别提温柔贤淑、勤俭持家,赵氏估计秦冉连‘三从四德’这词儿都没听说过,针线女工、烹炒调制样样不会,何谈今后相夫教子、侍候姑婆?赵氏试着将她带回大唐正常女子的道路,可在秦冉说出她要把秦安扔进深山老林喂豺狼虎豹后,她爹她娘才意识到他们根本管不了她! 毕竟,赵氏作为她娘,实在不忍女儿一辈子偏离作为女子的人生轨迹,赵氏打算趁着白菜烂得太明显前给卖出去,因此,从秦冉十岁起,赵氏便替她物色各色男子,又不敢硬逼她,只能徐徐图之,谁知,这一图便是六年的光阴。 十六那年,赵氏放了狠话,她再不配合,赵氏给她相中的人家可就由不得她愿意不愿意了! 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秦冉及笄那日直接跑去县衙作了捕快,从此,她在烂白菜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娘,我困了。”秦冉装作没听见,催赵氏出去。 “听见没有?!你可都十七了,老大不小了还一天天不干正事,娘跟你说,你可该让娘抱抱孙子了…” 一听这话,秦冉两眼一翻双腿一蹬,倒下了。 …… 秦家酒肆为临街铺面,两层的木楼,后面带着个两进小院,没多宽敞,倒也够秦家四人居住。 不似高门大院那般规矩甚多,男女之防防范甚严,穷苦人家有个避风小窝便不错了,所以秦小五、赵氏住在前院,秦冉、秦安和陆晗三人的房间在后院。 后院,三间屋,一棵大树,一口老井。 “宝儿,你过来。”一进院子,赵氏一手抱着个簸箕,一边朝陆晗招手。 “婶。”陆晗在院子里锻炼,一见赵氏,放下手中秦冉专门给他弄的健身器具,笑着跑过去。 “可别着凉,这还在大冬天里!”都是赵氏看着长大的孩子,哪儿能对他没有感情,她伸手擦了擦陆晗额头的汗珠,颦了柳叶细眉,赵氏柔声说道。 “我身体好着了。”陆晗比赵氏高出半个脑袋,看着她给自己擦汗,倒有些不好意思,小脸粉扑扑一片。 “宝儿,婶问问你…”瞅一眼秦冉那房门,赵氏把陆晗往外拉了拉,降低音量。“你姐跟你们县衙里谁关系最好啊?” “我。” “啊?不是,婶的意思是…”赵氏见陆晗偏着头,水灵的大眼盯着她极认真回答,像一只呆萌小兔,那一副纯真的模样使得她几番欲言又止,最后摇头不好意思再问,便道。“你去喊上你们那一伙子人,今晚到酒肆来聚聚。” 经过昨晚的事,赵氏心里头忽然冒出个大胆猜测,自家闺女莫不是瞧上县衙里的谁啦?一想到这可能性,赵氏天不亮就趴了起来,扳起手指细数县衙里的老少爷们。 县令郑超?不会吧,那老男人有妻有子,秦冉是打算小三上位挤掉原配,还是后门抬进作个姨娘? 主簿李祖蓝?不会吧,他们身高都不在一个海平面,况且,那老狐狸拥有相中一颗白菜的独到眼光? 县丞陈思铭?不会吧,病秧子不都爱比他们更弱不经风的柔弱女子?凶悍如秦冉,哪儿能入得了他眼? 再往下,便是县尉李晨,那小伙子人不错,可人家眼瞅着过年就得成亲啦,秦冉若真喜欢李晨,不会抢亲吧? 赵氏埋头死劲儿想,差点把手指头给抠烂了,得出一个惊碎自己下颚的结论——不会是那瞎眼疯婆的儿子程赫吧?! 程家原本在芙蓉城算大家族,历经多年难免衰败,到程氏一代仅她一个独女,赵氏听说程氏当初嫁得不错,一家子都去了北方,后来不知何因,就她一人回到家乡身边带着几岁的小程赫,而她双眼也失明了。一个瞎眼女人为了养大儿子受了不少委屈,吃了不少的苦,渐渐,她如疯婆子般泼辣的名声在城内传开,至今,程赫都没娶着个媳妇。 赵氏敬佩程氏,她知程赫倒也是出了名的孝顺,却不愿把自己女儿推进那火坑里去。 想着程家的状况,赵氏越想越心惊,越想越气愤,敢把主意打到她闺女头上,看她今晚不当场把程赫给解决掉! …… 因龙缸山的事,郑超特地放了他们五人一日假,一更钟一敲响,秦家酒肆好不热闹。 几人于酒肆二楼围着一个大方桌而坐,赵氏亲自下厨作了好几个大菜,搬出两坛子好酒,时不时关注秦冉对每个人的态度。 李晨过不了几日就得成为有家室的男人,郑凯和程赫便起哄劝酒,陆晗瞧着热闹跟着一块玩儿,李晨豪爽着饮得最欢,不多时,四人都醉眼朦胧。 逗完李晨,他们开始逗默默吃菜不搭话的秦冉。 “小秦啊,你帮我个忙…”说着,李晨从怀里掏出个银钗,不敢看秦冉,麦色的脸颊上竟升起两团绯红彩霞,他小声道。“替我送给林姑娘。” 林姑娘,便是李晨未过门的娘子。 “没空。”话到嘴边的两个字,秦冉突然察觉一道犀利眼光射向她,一回头,恰好见赵氏背过身去。 “秦捕头,够意思啊!小爷好久没吃剑南烧春…浊酒啥的,小爷可真心瞧不上,一点儿酒味儿都没点!”眼睛眯成一条缝,郑凯胡乱一抓,握住她的手,又哭丧着脸。“秦捕头,你说…为啥她非得等那个人,他究竟有什么好?” “全长安,打着灯笼都找不到我这样的长腿美男!” 秦冉抽出手来,继续无语。 郑凯来自长安,据说,郑凯有个青梅竹马,奈何人家姑娘就是不喜欢他,非得苦等另一个连他小脚拇指都比不上的男人,郑凯郁郁寡欢,跑到芙蓉城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颐养天年’。 “云中豹情伤受挫,夜至深暗自挥泪。”吃口肉,程赫吟诗作对起来。 “别吃了。”秦冉把程赫面前的菜碟推远一点,说道。“送他俩回去。” “别以为我脸大,就不会翻脸!”抱起那碟肉,程赫龇牙咧嘴,气得不得了,凭什么要他送他们回去啊? 懒得搭理他,秦冉拉着陆晗撤退了。 笑容比夜空的星更加灿烂,陆晗软哒哒挂在秦冉身上,下巴搁在她肩窝里,只觉软糯香甜,他回忆起五岁那年见到秦冉,她眸中的惊喜,她怀抱的温暖,印象再深刻不过,无父无母又如何,他一生有她便好。 两人渐行渐远,对话飘进角落里赵氏耳中。 “姐…婶明天让你去相亲,你…别去啦。” “好。” “嘿嘿,姐,四年后我就二十了。” “嗯。” “等我四年,我娶你。” 扑通一声,赵氏倒了。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第二十五章 吃飞醋的少年 未至十五,黑幕镶嵌的一轮明月渐圆,随着风儿,枝叶在这望月下婆娑起舞。 夜深了,灯犹亮。 少年饱蘸翰墨,一挥而就,待他放下手中的羊毫,抬眼瞅着书案上的檀木匣子,不禁有些发神,他知里面躺着一支精致紫毫,它便是极受书画大家仰慕追求的宣城兔毫,曾有诗人云:每岁宣城进笔时,紫毫之价如金贵。 记得,当年她将它给秦安时,少年欢喜得抱着檀木匣子几天几夜不撒手。 屋外响起脚步声,打断秦安的回忆。 “姐,那我回屋啦,你可别忘你说的话。” “睡吧。” 门咔擦一下关了,小院另一侧屋里的少年憋红了脸,立在窗边,握紧了拳头。 “明明是我姐。”每次见陆晗哈巴狗似的跟在秦冉身后,走进走出,秦安便觉得一阵莫名的烦躁,可陆晗是秦冉拎回秦家来的,他有气只能埋在心里。 秦安不过年过十五,本该同其他家姐弟一般,关系亲近,却感情平淡,但他受陆晗这个超级粘人的‘假弟弟’影响,总认为陆晗抢走了他的亲姐姐,秦冉跟他亲密无间才应该,跟陆晗黏在一块便不应该。 吹熄蜡烛,秦安藏到被子里生闷气去了。 …… 一刻钟后,秦冉刚躺下,听见秦安敲门。 “姐。”秦安立在屋门口,犹豫半天喊了一句又不知说什么,他先前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跑到这边来,可一来,秦安后悔自己太冲动,后悔自己太幼稚——像只争宠的小狗,幼稚鬼。 “怎么了?”秦冉可没什么防范意识,拉着秦安进屋坐在她的床塌上,卷起被子裹住他。 其实,秦冉跟秦安的关系真不如陆晗。 赵氏怀上秦冉的时候,秦小五期待生出个健壮男娃,好继承他一身本领,可惜秦冉是个丫头,好不容易再接再厉盼来第二胎,如愿得了个男娃,秦安偏偏要走文人仕途的路子,秦小五那叫一个郁闷,因此,秦小五偏爱秦冉和她屁股后面跟着的陆晗,赵氏则偏爱秦安。 而秦冉一天天在外折腾,同秦安相处的机会少很多。 “哦…没事。”不自觉转移视线,秦安用右手蹭了蹭鼻翼右侧。 “你在说谎。”秦安的动作表示他隐藏了内心的想法,典型的有话没说,秦冉亦盯着他直接说道。 秦安面如白玉,五官精致,她话音一落,他的脸随之一红。 “说吧,怎么了?是不是念书太累了?太累就别念了,反正没啥用。”秦冉不知弟弟准备考今年的童生试,以为自己在很好的安慰他。 沉默一瞬,两人不语。 “姐,到底谁是你弟弟?” “你啊。” “那他了?!” “亲弟弟?” 闻言,秦安气得跑了。 秦冉傻傻坐着,不知所措,她能够感觉到秦安不仅不开心,脸上甚至有些痛苦的神情,可任凭她想破了头也没能得出结论,他究竟为何生气啊?她不就开个玩笑嘛。 “人类啊…”秦冉自言自语。 人类的感情,果真为世上最最复杂的东西。 …… 翌日,恰逢集会,街上熙熙囔囔,人流如潮。 秦冉立在城南那棵挂满红绸绳的姻缘树下,一脸寒霜。 天一亮,赵氏使出浑身解数,用一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法子逼迫秦冉,无奈,秦冉再次踏上久违一年多的相亲旅程。 “人家老爷子,可是追随过先帝的武将啊!” “濮阳家郎君,可是魁梧奇伟、仪表堂堂!” “咱这算踩了****运才遇见这么好一户人家,濮阳家请人亲自来咱家问的娘,闺女啊,你可长点心吧!” 赵氏的炮轰之下,秦冉捂着耳朵,急急出了门,她实在无法理解,为何女子非得在规定的时间内把自己随随便便嫁出去,否则,得受到邻里之间鄙夷、嘲笑。 堂堂星际舰行最年轻的上校,却遭遇逼婚的窘境,秦冉也是醉醉哒。 秦冉瞅一眼天色,心道,他若不准时,她立马撤走,念头一出身后有人唤她。 “秦姑娘。” 回身,只见来人的确仪表堂堂,一身靛蓝骑装,黑发束起以一根碳黑发带固定着,他看上去精神抖擞、神采奕奕,见了秦冉礼貌一笑。 “嗯。”秦冉淡淡一答,依旧面无表情,却在心底琢磨着是否可以离开,反正这人她是算见过了。 “秦姑娘知在下是何人?”男子打量着秦冉,问道。 瞧她的样子,没小娘子的娇羞,反倒像颇有经验,而她似乎并不在意自己见的是哪家公子郎君? 秦冉冷淡的性子,男子早已猜到,其实他对于相亲这事儿本提不起一丝兴趣,若非祖父硬逼着他来,他也不至于到此。 古时,男女婚姻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相亲之事亦由媒婆张罗、父母操心,男女双方在未拜堂同房之前,很难见上一面。即使安排见面,也是在集会、庙会上遥遥相望一眼,甚至会‘手遮羞脸面火红,心撞****怀忐忑’,要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必定不会同意与男方私下相见。 显然,过于镇定的秦冉和濮阳易皆非常人,未按常理行之。 “你若不是濮阳易,那我就走了。”瞥他一眼,秦冉有点不耐烦。 “哈哈,秦姑娘果真不同。”照理说,两人并不门当户对,濮阳易的父亲如果知道这事儿,肯定不会同意,而他之所以出来见秦冉,完全因祖父对于成都府第一女神捕之名的好奇。 濮阳易说,既然祖父好奇,你何不自己亲自去瞧瞧? 当然,说了这话的结果——他被祖父痛揍一顿。 “你我见面都不是出于本意,既见过,你就能跟你祖父交差了。”转身,秦冉欲离开。 “秦——”濮阳易心下诧异,她怎知他不是心甘情愿而来?她怎知他来是跟祖父交差?这事儿,可就祖父、管家和他三人知道,管家亲自上秦家一趟,绝不会说出祖父来,那她如何洞察一切? 她,有点意思。 “别叫我。”‘秦姑娘’三个字听得秦冉浑身起鸡皮疙瘩,怪难受。 不再理会路人甲濮阳易,绕过姻缘树,秦冉见李晨急步从不远处走过,神色慌张,没多想,她跟了上去。 “李县尉,发生何事?” “林…林姑娘失踪了!” 第二十六章 消失的新娘 林家门前,李晨一脚踏在门槛上,边扭身回望秦冉,朝向她的那侧面庞,右边嘴角微微上扬,有见着她的丝丝欣喜,而嘴角左边下垂,眼角鱼尾纹及法令纹浮现,秦冉看出他情绪低落,更多紧张和担忧。 十分明显的不对称式表情,表明他此时情感十分强烈,内心想控制情感,以免情感过分流露。 [要隐藏一种情感,就得用另一种情感来掩盖这种情感。]——她记得他说过,秦冉心下了然,不点破,直接问起情况来。 “今日一大早,林伯父差人寻我,说林姑娘…”李晨眼珠子转向左边,回忆起先前的事儿,似再一次陷入痛苦之中,停顿片刻没说得下去。 “怎么不报官?”见他只身前来,秦冉猜测林家或许没有报官。 “林家怀疑是绑匪所为。”李晨斜着脑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一副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若为绑匪所为,林家怎敢大肆张扬?这不等同于坏了林家女儿的名节吗?尚不知具体状况,林家人仅能寻求县衙县尉李晨的帮助,希望能够尽快找到她,再者,眼瞅着过不了几日李晨便成为林家女婿,节骨眼上无人愿意见到谁出差错。 “进去看看。” …… 林家后院,月洞门伸延而出,左右连接着两条抄手游廊,显得古雅宁静。 秦冉未至林家小女闺房,已闻里面传来女子断断续续的哭泣声,屋外是林父林母,林父双手背在身后垂头来回走动,林母则手执丝绢抹着红润的眼眶,李晨先一步走了过去,秦冉径直进了屋。 淡淡扫一眼四周,她看向门槛角落边哭,边瞅着她的丫鬟。 “出去。” 丫鬟杵着没动,估计是给秦冉冷然的态度及锐利的眼刀给吓蒙圈了,一时,忘记抽泣。 见她没动,可安静不少,秦冉就干脆自动忽略她,观察绑匪留下的现场。 林家小女的闺房并未十分宽敞,一屋分为了三块,总体上看较为雅致,正门对着花开富贵满华堂的六折水曲柳木嵌玉屏风,两旁各置一支白底描金印红梅的插花宝瓶,屏风前三张坐塌,凭儿、茵褥皆精致,珠帘将屋子隔出东西,西面置得翘头书案,一架子书卷,窗棂正半掩,而东面便是林家小女就寝的地方,屏风床垂着彩锦霞幄,床头放着几本书,床边儿上立着一兽面腿三彩柜,其下为两张月牙凳子,窗边有长塌、香炉、长烛… 看起来没什么稀奇的地方,秦冉却眸光一冷。 屋内其实很乱,屏风倾斜、宝瓶破碎、茵褥躺地、书卷乱散、凳子翻倒、炉灰一地…其间,似乎能看出一些拖拉痕迹。 然而,在秦冉眼中,这屋太过混乱。 究竟是绑人,抑或,绑人加打劫? 回身,秦冉的视线碰巧落在书案后墙的一副字画上,看着那字那画,她想象着林家小女——林丹丹,会是一个怎样的姑娘。 林家乃书香世家,祖上出过贡士,林父现为举人,也许命里无多子,林父林母奋斗多年唯林丹丹一个女儿,林家便疼爱得紧,一直视她为掌上明珠——于整个成都府,林丹丹亦称得上有名的才女,温柔贤静、淑惠可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而这样的才女,如何肯同小小县尉联得姻亲? 当年,林父同怀有身孕的林母从外地回乡时遭遇匪徒,恰好被县衙李捕头给救下,林家后了解到李捕头家境不错、人品不错,两家一来二去结了亲家,可没过两年,李晨父亲受山匪所害,李母悲痛欲绝跟着离世,李家其他亲戚不知打哪儿冒出来抢夺财产,孤苦伶仃的李晨在街坊邻里帮衬下,勉强度日。 时过境迁,李晨听说过这事儿,却从未向林家提过婚事,倒是林家几个月前自己提了出来,李晨才犹犹豫豫应下。 “我的丹儿啊…苦命的丹儿啊!”屋外,林母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 秦冉一听,英眉一挑。 “你一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会遭贼子惦记,绑谁不好,偏偏把你绑走了啊?真真是没天理啊!” “呜呜…李晨,你好好想想,是不是你得罪了谁,他们才绑走我的丹儿?!” “李晨啊,你好好再仔细想一想,丹儿的命可就交到你手上呐!你不能不管她啊,不然你的良心怎么过得去啊?” 这话越说越变味,李晨尴尬站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李晨,你倒是说句话表个态啊!” “林伯母,你别急,我们——” “你不急,我能不急?你大不了可悔婚,我们林家可就这一个女儿!” 对付难缠加无理取闹的丈母娘,李晨简直就是一个头两个大,无能为力,林母说李晨可悔婚,他自己觉得好委屈。 实际上,李晨连林丹丹的面都没见过,直到两人的婚事确定开办,至此,他才听人提起她是如何的多才如何的多艺,区区九品县尉算不得多大的官,平时看着威风凛凛,要跟长安里的官比起来,李晨那县尉不就跟芝麻似的惹不得瞧。所以,林家愿意将女儿嫁给他,那是上辈子积来的福分,李晨高兴都来不及,怎会起了悔婚的念头? 林母口中的他,倒像一个背信弃义的男子。 …… 闻此,秦冉心里堵了一口浊气,正要踏出房门,有人拦住她,那人便是跟在李晨、秦冉身后一起溜进林家的小尾巴——濮阳易。 “你看出了什么?” “赶紧出去。” “告诉我,我就走。” “好狗别挡路。” “…”濮阳易瞅着秦冉出去,悻悻然。 院子里,墙角跪着两名家丁,林父立在一旁垂眸不语,依旧保持着秦冉进来见到的模样,左手摸了摸右手手臂,而丫鬟此时站在林母身边,见秦冉看过去立马转移视线,不敢与之相视,反倒是林母一边激动着不顾形象、不顾礼仪扯住李晨的衣袖,另一边,眯眼瞥过从屋内出来的女子。 林母心里咯噔一跳,偏过脸去。 仅一眼,秦冉看清林母的面部神情。 仿佛有根线条将她的脸划分了两侧,右面悲伤、隐隐愤怒,左面庆幸、隐隐得意——不对称式表情。 “濮阳易,你去县衙把程赫给我喊来。”忽然,秦冉抬头看他一眼。 秦冉认为程赫自带大喇叭功能,让他张嘴一嚷嚷,保准明儿早整个成都府百姓都能知道这事儿! “要玩,人多才热闹。”秦冉冷声道。 ====== 大家要不要复习一下微动作点呢? 1.CC脸上出现不对称式表情,说明CC正在经历复杂、激烈的内心情感哦,更有可能是为了掩盖个啥 2.眼睛看向左边,回忆(过去),看向右边,想象(未来) 3.CC把手放在头顶,他觉得问题非常复杂,难以解决啊,肿么办,抓狂ing 第二十七章 婚事作罢! 秦冉如一棵傲雪劲松,立在林丹丹闺房门前,冷眼瞧着,不置一词。 约莫一刻钟,濮阳易未能与程赫相遇,程赫和郑凯却在听到消息后,急忙带了些人赶到林家,进了后院,只觉气氛诡异。 院内墙角处为背对众人的林父及跪着的家丁,林母由丫鬟搀扶站在与之几步相隔的地方,而李晨杵在院中央,看样子似乎有些困窘难堪。 “程赫,问案。”冷不丁,她张口说道。 “嘿——”徒然冒出一声来,程赫本能想刺两句回去,她凭什么指使他啊?昨夜他辛辛苦苦将李晨和郑凯扛回去,累得半死,今早她又开始使唤他!心里那么一想,可眼角余光不自觉扫到黑脸的李晨,见他没说话,程赫又舒了眉心,转换表情,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好!” 给个机会,让秦冉看看他的能耐! 程赫走到院中,准备向林父询问案情,可那人仿佛根本没注意到有一批人进了他家似得,眼盯一面墙,傻傻个站着,显然就是完全不配合,程赫暗自叹息,将视线转向林母。 “林夫人,怎么回事啊?”一手握着唐刀,程赫略微扬起下巴,拖长了音调,架子摆得十足问道。 “小女…呜呜,遭匪徒绑走了。”一听,林母再次挥泪雨下,一根丝绢已被她绞得不成形。 “何时?”所谓问案,便是向受害者家属或者目击者等人询问一些详细情况,例如,案发时间、地点、人物云云,以便于了解更多的信息及时解救受害者,将凶手抓捕归案、绳之以法。 “半夜…雪儿天明起来,未能寻至丹儿。”林母垂着头,伤心过度的模样,像光回忆起林丹丹不见的事,就是她生命无法承受之重。 一旁的丫鬟雪儿小鸡啄米般点着头,跟着哭哭啼啼。 “你如何断定是匪徒所为?不是你闺女出去散散心什么的?不是要成亲了嘛,最近听说,有个什么成亲恐惧症的玩意儿?说不定,林小姐不就是上哪儿玩去啦?”说着这话,程赫回头故意看了看秦冉,咧嘴笑。 看不清林母的神情,程赫总得想办法让她抬头不是,谁知,林母就跟炸了毛的猫似得,反应激烈。 “程捕头,小女闺房那般狼藉,莫非为小女所为?!”林母右手按住自己的鼻子,侧了脸,一边伸出抹了蔻丹的红指指向屋内。 程赫朝里瞄了一眼,点了点头。 “哟,乱成这样,只有匪徒做得出来啊。”顿了顿,程赫续问。“你家最近可与人结怨?或者,有没有什么仇人啊?” “程捕头,我家乃书香世家,平时一向与人和善,哪儿会与人结怨,何况有甚仇人?!”说着,她有意无意看向李晨。 “哦,那你可有怀疑的对象?” “有!” “谁啊?” 林母不回答,只是用怨恨的眼光看着李晨,至此,在场的人都搞明白这究竟是怎样一回事儿了。 昨晚,林家小女林丹丹于闺房被匪徒绑走,林家认为自己并无仇家,林丹丹一闺中小姐怎会与匪徒积怨,因此,匪徒八成为李晨的仇家。大唐县衙内,县令自然为长官,负责统筹全县政务;县丞为副官,辅佐县令行政;主簿是勾检官,负责勾检文书,监督县政;而具体负责执行办事的则为县尉,其职掌包括行政、司法、财政等各个方面,事儿多且杂,一般人还干不下来。李晨身为芙蓉城县尉,难免要得罪一些人,他未过门的妻子林丹丹正因此受到伤害。 林家针对这点,显得极其不满。 “林夫人,眼下,先找到林小姐比较重要吧?我再具体了解一下——”矛头指向李晨,程赫肯定得转移一下视线。 先抓紧时间找到林丹丹,才是正事,程赫在怀疑会不会是逃窜的龙缸山匪打击报复。 “不用了!”林母出声打断他,气势汹汹道。“你们这帮人都向着他,能尽心尽力帮我寻女儿吗?!我不信你们!” “林夫人,你的逻辑好奇特…”郑凯愣住,忍不住感叹一句。 一杆子打死了一群人,捕快们纷纷气愤不已,林家夫人的脑子里究竟装了何物? 照理说,出了这档子事儿,他们都会更加努力、认真的找人才对,怎么可能不尽心不尽力?退一万步,就算跟县尉没一毛钱关系,他们吃着县衙的饭,负责一方百姓安全,怎会不管这案子,不去寻人?还不信任他们,他们需要她信任吗?没她信任,他们是要缺胳膊少腿,还是怎的? “哼,我林家没报官,我家女儿不用你们管,说实话,我们就是信不过你们!谁知道,你们一个个安了什么心?李晨,事因你而起,你还有脸面娶我家丹儿吗?我看呐,咱两家的婚事就此作罢!你赶紧把当年定亲交换的信物交出来,我们不同你计较!” 刚刚是愤怒,如今,在林家的捕快们简直要气炸了! 他们替李晨抱不平,这林家分明就是欺负人啊!说作罢便作罢,婚姻大事岂同儿戏?李晨的情况他们都知道,当初林家派人来说这事儿时,程赫几人都当做玩笑听了,哪儿知为真事,不过现在看来,这美事也不是什么好事! 一听这话,郑凯恨不得第一个冲过去给她一巴掌。 而一侧,秦冉终于知道林家绕了一大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 “啪啪。”忽然,秦冉拍起掌来,冷然道。“不过如此。” 捕快们看向秦冉,不禁暗自期待。 “林家,看来是女子当家啊。”一句话,使得墙边的林父背脊微微一抖,秦冉续道。“林夫人今日的一番表演,真可谓淋漓尽致,将担忧女儿的慈母形象演得深入人心,不错不错。可惜,剧本编得不怎样,真可谓漏洞百出,若你事先能跟你夫君商量一番,两人相互配合一下,想必效果更好。” “再者,以林丹丹恃才傲物、目空一切的性子而言,一开始,她便不愿嫁给李晨,小小县尉能入她眼?”秦冉根据屋内字画多少能分析出林丹丹的性格,再注意着丫鬟雪儿的神情,她的表情告诉她了答案是否正确。“你们林家玩这一出,不外乎逼李县尉退婚,这有意思吗?” “血口喷人!”牙齿咬住下唇,林母瞪圆眼珠子。 “这词儿用在林夫人身上才恰当吧?” “一派胡言,你凭什么乱说一通栽赃到我身上?程捕头都说乃匪徒所为,你又凭什么说是我林家的阴谋诡计?!哼哼,今日你不给我好生赔礼道歉,我定到县衙告你去!” “放心,会让你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勾勒嘴角,秦冉淡淡一笑。 ====== 林夫人有问题哦~ 啥问题? 手触碰左侧鼻孔下方——林夫人没有完全或如实说出自己的想法(有隐瞒) 手触碰右侧鼻孔下方——林夫人:本夫人才不相信你说的鬼话! 第二十八章 秦冉问案 林夫人有多嚣张狂妄、目中无人,秦冉一会儿就会让她有多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郑凯。”秦冉喊过郑凯,在他耳边细语两句。 郑凯不知她的猜测从何而来,压下心中疑惑,他点了点头,在其他人的目光跟着秦冉走向林丹丹闺房时,不着痕迹溜了出去。 …… “雪儿,你家小姐昨夜被掳走时,你在作甚?”蓦然回首,眼波一扫,秦冉盯着林夫人身边的丫鬟雪儿。 秦冉看着她,所有人便皆看着她。 “我…”一时,小丫鬟紧张得额头出汗,手指拧着自己的衣角,磕磕巴巴说不出话来。 “看看,室内如此混乱,莫非,林家上上下下全耳聋了?夜深人静之时,竟无一人听见室内有响动,愣是让匪徒成功绑走大活人?抑或,雪儿你跟匪徒串通一气?”秦冉没深究这个问题,冷笑一声,继续问道。 “你个死丫头!”林母反应倒快,作势要打她,雪儿脸色惨白。 “雪儿不敢啊!雪儿…雪儿昨晚身子不适,服侍完小姐…偷懒去睡了,睡得太死真没听见任何响动。”雪儿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小姐好静,丫鬟们都轮流为小姐值夜,昨晚伺候的婆子家中有事,匆忙出去,只剩下雪儿一人,雪儿念着无事,才…” “行,当你睡得晕死过去了。”秦冉转向林母,抬眸与之直视,突然问道。“林夫人既然把林丹丹放在心窝子上了,应该十分清楚女儿的喜好吧,譬如,她平时偏好看何书?” “哼,那是自然。”林母不知她为何问起这事儿来,不过她不揪着雪儿不放,她便松了一口气,没多想,林母对答如流。“小女熟读《女论语》、《孝经》、《女诫》,寻日里爱看点诗词歌赋。” “雪儿可算林丹丹的贴身丫鬟?” “自买进林家,雪儿便在丹儿身边照料,谁知这狗奴才竟敢犯这毛病!”眼皮子一跳,林母不知怎么又绕回雪儿身上去了。 “雪儿,你家小姐偏好诗词歌赋,会在自己床头摆放上几册子史书、地理集?”不被林母带偏话题,秦冉续问。 先前进屋,秦冉大致扫过一眼西室书架上的书籍,乍一看摆放凌乱,仔细一辩,便能发现书籍类别太杂。平常百姓家的女儿多的是针线女红,林家女儿身为才女,多几本书不奇怪,可书架上的书一大半为新书,且整个数量与书架并不对称——没人会每日把书架子上的书整理一遍,所以日子一久,书册与书架木层之间会有条痕迹,另外,窗边装字画的大瓶,里面显然少了不少林丹丹作品。 林丹丹的书和字画,去了何处? “小姐…想换换书看。”不敢看他人,雪儿仿佛想把自己藏进尘埃里去,她喘着气答道。 “行,把平常看的旧书给我看看。” “这…” “随便拿本常看的诗词集都成,怎么,这都做不到?行,我知道这也难为你,因为你怕是拿不出任何一本你小姐常看的书,可你能解释一下原因吗?难道,是因为匪徒把它们统统打包带走了?” “这…” “我明白,肯定不是匪徒文学气息浓厚,喜读书,谁绑人还带一筐子书走?匪徒必定是心疼你家小姐,带些书,给你家小姐路上解闷用?” 听到这话,雪儿猛然愣住,她觉得秦冉其实已经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他们在她眼中——不过为跳梁小丑! 院子里,几名捕快憋不住笑意,噗嗤一声大笑。 一向冷面冷语的秦捕头,竟然会如此问案? 林夫人狠狠剜了雪儿一眼,见她愣着,直接用手指使劲儿掐了她一把,立起身子来深呼吸,面上若无其事。 “好,我们再看看现场。”秦冉耐着性子说那么多,不会没有用处。侧身,她指着正对屋门的屏风下的一支破碎花瓶。“花瓶不会无缘无故就碎了,林夫人,你看这碎了的花瓶,会不会为林丹丹与匪徒相挣扎导致的?” “废话!”担心她给她下套子,林母紧绷着神经。 “林夫人,你生个女儿,力大如牛啊!” 这话一出,其他人顿时乐得不行了。 林母面色极其不好,生怕自己再被她套住,干脆红着脸不说话。 程赫咧嘴大笑,力大如牛,这跟李晨不挺配的吗? 蜀中大黑牛? 蜀中大母牛? “深闺女子,多手无缚鸡之力,能挣得过绑匪?”见大家看出林家有古怪,秦冉接着说道。 “…” “绳子,绑人?绑物?”林母不配合,并不能阻止秦冉继续问案,她拿着一根从闺房里三彩柜底部抽出来的大指姆粗细的麻绳。 没人答,秦冉便让人寻来林家左邻右舍。 “老人家,最近林家可有搬箱抬柜出入?”开门见山,秦冉问道。 “前阵子吧,听说林夫人娘家来人,老夫见着搬了些东西走。”老人不知秦冉问这话有甚用,就照实回答。 “你——”林母嘴皮子一翻,插话了。 “闭嘴。”秦冉瞥过她,冷声呵斥。“问你你不答,我问他人,关你何事?” 林母气得险些站不稳,用手捂住胸口。 “唉,算了,见你对这话题感兴趣,我便再给你个回答的机会,瞧瞧地上的拖拉痕迹,林夫人,你家女儿闺房如此乱,到底是因匪徒所为,还是你们自己搬动过?有这一事儿,你们为何不提?”扔掉手中的绳子,秦冉朝郑凯使个眼色。 “忘了!” “你能忘记那事,你能忘了你夫君如何受的伤?” 语闭,大家四处找林父,只见郑凯直接把林父拎到门前,郑凯拉开他的右手衣袖,果真有道挺深的血痕,同时,他拿出一件破损的外袍,而林父面如死灰。 “怎样解释?”踏进屋子,秦冉随手扯了块白布,抹了抹漆红窗棂,白布染上干竭猩红。 院子里,寂静无声。 “咳咳。”程赫假装清了清嗓子,满脸愁云,她明显就是早看出了端倪,还让他问案,这不有意让他丢脸吗?“秦捕头之意,匪徒便是林小姐双亲?” “最大的漏洞——林丹丹屋子太乱,哪个匪徒既时间充裕又心情甚佳,把屋子搅得那样乱?你要是匪徒,绑了人不赶紧走?要不要留下来吃点宵夜?”秦冉觉得自己不需要再解释,用四个字评价。“画蛇添足。” 第二十九章 案件还原 秦冉一袭问,问得林家人哑口无言,跟着程赫、郑凯来林家的捕快们终觉出了一口恶气,林家实在是自作孽不可活,自编自导一出戏,硬生生将李晨套了进去! 被喊来问话的周邻街坊窃窃私语一番,才搞懂今日究竟发生了何事。 既然你林家看不上人家,觉得配不上你家成都府鼎鼎有名的才女,又何必大费周折?林家虽为书香世家,林父为人倒是低调谦和,林母在街坊里口碑却另当别论,她从来都是斜眼瞧人,傲得跟能上天似的! 养了个出息的女儿,跟养了只能飞上天的凤凰一般! 邻居们看看他们家的热闹,回去也好当茶余饭后的谈资。 “秦捕头,仅仅是你一面之词而已。”丝绢给林母抠出一个洞来,她正了正脸色道。“哼,今日诽谤之事我也不跟你们计较,你们都给我出去!” 恼羞成怒,林母下了逐客令。 “你不跟我计较,不代表我不跟你计较。”不知何时,李晨立在了人群的末端,秦冉看了看他,厉声道。 林家欺负李晨,不过看人家没有家人会来闹,好欺负,他最后不也得牙齿打碎了往肚子里吞! “你什么意思?!”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可她林家现今有了大靠山还怕她不成?况且,他们本打算这事一了,立马举家搬迁。此时,林母恨不得不顾形象的跳起来对着她破口大骂。 “反正是我一面之词,不妨,让我猜猜你家宝贝女儿如今身在何处?” 林母愣住,她能知道林丹丹在哪儿? “林夫人娘家谁来了?”她问着那老人家身后的老妇人,眼睛却不放过林母脸上的任何神情。 “嗯…老夫见那人跟林夫人有几分相似,琢磨着该是林夫人的大姐,丫鬟下人带了不少呢。”林夫人娘家来了人,她可风光了一阵,附近邻里无人不知。 “还有了?”秦冉提醒老妇,她可没说到重点。 “还有…林夫人的外侄,婆子喊他表少爷。”老妇挠了挠头,认真回想。 “好。”注意到林母呼吸一滞,秦冉举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续道。 “林夫人,表少爷看上了你家闺女?” “还是你家闺女瞧上了人俊多金的表少爷?” “哦,乃两情相悦。” 林母同雪儿大惊,睁大眼睛露出上眼白,红唇再也合不上,而林父把自己的脸埋进双手中,一副无颜见人的样子。 “林信志将至不惑之年,仍为举人,早年的荣光逐渐消散,林家不过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也许当年两家交换的定亲信物十分贵重,或有其他用处,林夫人念着将它换回来,可想着林丹丹在外的好名声,只能委屈着找到李晨,准备随后任意找个借口取回信物,谁知,前些日子,林夫人久未能见的亲姐姐找上门来,带来的表少爷恰巧瞧上自家闺女,两姐妹便一商量,干脆亲上加亲。然而,林信志却不同意她们的做法,林夫人临时决定送走林丹丹时,他与林夫人起了冲突,误伤了手臂,可碍于林家脸面,以及自己的前途,他不得不忍气吞声。” “至于林丹丹,跟表少爷离开了芙蓉城,正通往富贵荣华的路上。” 如亲临其境,其他人不知,林夫人等人可心里清楚,秦冉的猜测与事实极其贴近。 实际上,林父的态度对于秦冉来说很重要,从她进来,林父便背着手离得远远的,后背代表逃避、撤离,面朝他处,说明林父不愿面对他人,而秦冉在见到闺房内窗棂边不寻常的血迹后,想起她见到林父不自觉摁手臂的动作,便有了郑凯偷偷去一趟正房一事。 后面关于林夫人娘家的推测,来自于林夫人的各种微动作,她对于一个问题的反应,表情、动作、甚至呼吸等,皆可告诉他人她内心隐藏的真实想法。 林父的态度铺垫,林母的异常举动,现场更是漏洞连连,消失的新娘——并不难解。 秦冉说完,无人搭话,霎时一静,落针可闻。 “如此龌蹉,即使她貌美如花、才高八斗,亦配不上他!” “我告诉你,林丹丹,她不配!” “这婚,我们退定了。” 详细分析一番,秦冉的目的在于告诉林家告诉所有人,是他们林家女儿配不上李晨! 听到这话,一直未开口的李晨抬头看向她,一句话,仿佛掷地有声,李晨眼眶一热。 双亲离世时,李晨才十来岁大,衣食无忧的好日子一下子到了头,他一边要对付没心没肺的亲戚,一边要努力适应完全不一样的生活,冰冷如石的硬馒头和变馊的残羹冷炙,李晨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直到过了好几年,凭借自己的辛勤和曾经父亲同僚的关照,他进入了县衙,从最低层到县尉,没有人知道他吃了多少苦。 答应林家,李晨本想圆了父母当时的心愿。 发生今日这事,李晨最多也就一笑而过,再介意只会藏进心底,可谁知,秦冉会为他出头?! ‘感动’二字,并不足以表达李晨此时此刻内心强烈且复杂的情感。 “说得好,管他什么北丹丹南丹丹,统统配不上我们晨哥!他奶奶的,飞上枝头就能作凤凰?麻雀飞上枝头,还不是一只破麻雀!”程赫大喊一声好,头一次认可秦冉的话。 “表哥表妹,天生一对,让他俩凑一对去吧,谁多稀罕?!”点头,郑凯跟着说道。 院门口,一身骑装的濮阳易眼中波光一闪。 …… 一出《林家小姐深夜闺中遭遇匪徒》的闹剧终收场,围观群众作鸟雀散,抓紧时间串门唠嗑去了,而林家上下收拾起东西,赶着连夜出城。 折腾一上午,县衙来人找到李晨几人。 来人,正是被赵氏折磨了一上午的陆晗。 “大家伙赶紧走啊,县令着急找人了!”一挥手,陆晗又蹦又跳。 “小陆,知道什么事吗?”解开心结,李晨恢复得很快,县衙的事儿对他来说更重要。 “哦,好像是…上边派什么监察御史来了。” 第三十章 慢走不送 一进芙蓉城县衙,秦冉便见衙役个个忙上忙下,清扫积尘、修剪枝叶、添置物件…特别是那县衙大门旁趴着的衙役,巴不得赶紧把漆红大门附近的犄角旮旯打扫得比自己脸面还要干净几分。 “郑县令,相当重视这大人物啊!”望着那县衙匾额,程赫感叹一句。 在芙蓉城活了二十多年,程赫可从来不知这时常路过的芙蓉城县衙匾额原来不是灰扑扑的,清整和补色一番后,匾额竟泛着丝丝金光。 “走吧,县令该着急了。”李晨招呼程赫跟上,他们三人需先去致远堂一趟。 芙蓉城县衙顶多算一个中等县衙,除了县令郑超等人有着官身,县衙里的衙役、捕快可不算吏官,衙役负责站堂、催差、征粮之类的琐杂事,捕快负责缉捕罪犯、传唤被告证人、调查相关事项,而仿照长安城武侯铺制度,县尉手下的两名捕头则挂入县衙名谱。 前朝时期,衙役每日薪资,不过一顿饭钱,所以很多吃不上饭的闲人,往往都跑去当衙役,而他们根本不靠那点钱活,他们的主要收入来自陋规(多指不正当的收费)。比如,发生一桩杀人案,从勘察现场到审结案件,衙役其中可收取多项费用,像什么车驴费、鞋袜费、茶水饭钱等等,若无案件,他们主要从娼妓户和宰牲户收取陋规。因此,俞是大县的衙役,规费花样俞是繁多而过得十分滋润。 至大唐,先帝曾大力整治陋规,身正为范,上行下效,效果显著,而芙蓉城的县衙县令可谓尊其典范,来此四年,他革新吏治,勤政爱民,深受当地百姓拥戴。 这边,李晨的话刚出,主簿李祖蓝迈着碎步,眼尖如他一眼瞧见几人。 “你们几个干什么去啦?还不快上致远堂去。”翘着兰花指,李祖蓝拂去额头的虚汗,长吁口气,总算找人他们几人了。 …… 致远堂,郑超远远见到三人,快速扫一眼秦冉脸色,确定她没有心情不好等异样,才张嘴一笑。 “都坐下吧。”手一搭,郑超让他们快坐下。“长话短说啊,御史台派人来咱们芙蓉城了,在这期间,大家可得好好表现!李晨一定要好生传达下去,别粗心大意。” 金都御史本说年后会来,谁知明日便到?! 郑超争取给人家留一个好印象,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起码不能让金都御史阻挠他郑超调转。 他当年亦为学富五车、殚见洽闻,会试后高中贡士,回江南任职四年,仕途蒸蒸日上,却因那贵为嫔妃的表姐欲往后宅添人进来,他不愿夫人受一点儿委屈,毅然决然带着夫人来到蜀地,如今有妻有子,郑超又念着去长安,给家人更好的生活。 眼瞅着,任期四年即将满期,郑超能不着急吗? “县令啊,御史台的御史不过正八品下,您可是正七品上的县令。”见他那高度紧张的样儿,程赫呵呵一笑,提醒着郑超。 “你懂个啥?我跟你小子说,绝对不可得罪宋御史,不然我剥了你一身皮!” “宋御史?那个金都御史?”嘴皮子一翻,程赫惊讶得露出好几颗大板牙。 程赫不仅自带大喇叭功能,而且消息网甚宽,各种小道消息得知得比一般人快上许多,金都御史的名声在整个西北可不小,前两个月,程赫便听说那人会来西南一带,没想他第一个来的地方就是芙蓉城。 御史台的副官,御史中丞不过正五品上,而圣上亲封的金都御史便已从五品上,且,那人似乎性情古怪,秉性难猜。 “怪不得。”程赫小声嘀咕一句,瘪嘴。 “知道就好,低调低调。”郑超嘘一声,转眼看向坐着端正不语的秦冉。 他早已习惯了,跟案子没关的事儿,她便如老僧入定,两耳不闻窗外事,一点兴趣都没有,不过,这样正好。 “秦冉啊,最近累了吧?没事儿啊,你在家呆着去吧,好好休息。”用哄他家儿子一般的语气,郑超笑眯了眼,轻声说道。 突然见此,李晨和程赫一个冷颤,落了满满一县衙的鸡皮疙瘩。 两人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句话——阴谋,大大滴有! “不累。”瞅他眼,秦冉答。 郑超捂住胸口,心道,他的心好累。 “宋御史不是要来了嘛,传闻他性子怪,而你又性子直,为了避免你莫名其妙得罪了人家连累了我们…”怕说太直接了她闹脾气,可郑超又怕没点透,她不懂,他干脆一狠心,开门见山道。“你可不可以最近…别在县衙里出现啊?” “你不是喜欢钓鱼嘛,去澜江边坐坐?”见她没反应,郑超复问一局,样子显得小心翼翼。 “好。”不作迟疑,秦冉起身就走。 “哈哈,慢走啊,不送啦。”头一次,秦冉答复得如此令郑超满意,他开心得好想握住她的双手,道一声——好人一生平安! 原本,郑超准备努力挖出一多年前的悬案,让秦冉在御史来芙蓉城的时候给破了,表现良好,招待舒适,升迁便足以顺顺利利,谁知经过龙缸剿匪一事,有了镇南军的参与及那一堆金银珠宝,他郑超今年转入长安城任职一事妥妥当当,那么剩下的事,只要四平八稳就好。 权衡利弊,郑超最终认为,秦冉,还是乖乖的别出现的好! …… 秦冉出致远堂院子没几步,一颗小石子扔到她的后肩,有人喊着她的名字。 回身,只见一个四岁大的孩童蹲在老树粗壮的树干上,探出个小脑袋,一双极其黝黑明亮的眸子转悠着,他朝她伸出一只小爪子。 “秦,过来。”悄悄喊一声,像怕被人发现般,他立马缩了脖子。 致远堂的后院为县令家眷所在的内宅,而树上孩童的模样,几乎就是县令郑超的缩小版,明眼人一看,便知他的身份——县令之子,郑涵。 “怎么?”秦冉不禁跟着压低了嗓音,走到院墙边,仰着脖子看着他。 每每见到他,秦冉便想起陆晗来。 “娘亲找你,快来。”郑涵见到秦冉很高兴,不停挥着小手,像夏日里被风拂过的掌心叶。 秦冉没到县衙作捕快前,郑涵和秦冉已相识,虽说秦冉性子偏冷,但小孩天生就能分辨出谁对他是善意、恶意,秦冉话少,恰好听他说话,郑涵有时甚至会让小厮带着偷跑出去寻秦冉玩,他可喜欢她给他做的稀奇玩具,还有秦家酒肆那些美味吃食。 秦冉左右一望,顺着墙角跃身翻了过去。 第三十一章 我的小祖宗 县衙后院的大树兴许长了几十年,开春后渐渐枝繁叶茂,足以撑起后院半边天,冬日里,却孤零零只挂着几片干叶子,风一刮,掉两片。 “以后不准爬树。”秦冉把小家伙从树上弄下来,冷声道。 秦冉板着脸,但郑涵一点儿都不怕她。 “为什么不准啊?”闻言,郑涵嘟起小嘴,郑超和他娘都不允许他爬树,称爬树太危险,可再说了,他不爬树如何替娘亲寻来秦冉呢? 摆出小大人的样儿,郑涵双手叉腰,不禁觉得,甚是愁人。 “你为什么爬树?”看他傻乎乎的样子,秦冉边往前走,边问道。 “掏鸟窝!”提起爬树这个话题,郑涵一下子忘掉刚才的不开心,跟了上去,跳起来兴奋的回答。 “没出息。” “…”面对她的无情,郑涵只剩嘟嘴,隔了好一阵,快到正房,他续道。“怎样才算有出息?” 不待秦冉回答,屋内正好有人走出。 身姿婀娜,徐徐而来,一袭鹅黄长裙配着翠霞窄袖短襦,仿佛能从她身上嗅到初春的气息,生机盎然,暖意浓浓,若非不是梳着妇人的朝云近香髻,极易让人将她识作未出阁的少女,白皙的肌肤,精致的五官,她有着江南女子的婉约,又自带一股子清秀明俐,倒真如了她那芳名——孙俐,聪慧伶俐。 “涵儿,你真找到她啦?”孙俐的目光自然先落在郑涵身上,牵过他的手,轻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尖。 “秦冉,快进来坐,我有话同你说。”往秦冉身后瞧了一眼,孙俐笑着招呼她进屋。 秦冉坐下,看她忙乎。 把郑涵抱到窗边榻上,让他自己擦了擦手,她才从柜里给小家伙端出一小碟子蜜饯,孙俐随后合上房门,转过柳条细腰来瞅着秦冉。 “你也知道我,不喜欢弯弯绕绕,我话说直了你莫恼…听说,婶子又在给你相看郎君啦?”见秦冉脸色如常,孙俐稀松平常的问道。 秦冉瞬间黑脸,垂头,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她丢人都给丢到县衙后院里去了! “我在你这么大时都嫁给涵儿他爹一年了…”以为秦冉脸皮子薄害羞了,孙俐接着劝说,不过一提到郑超,她眼里柔情似水、蜜意甚浓。“你救过涵儿,我从不把你当外人。” 去年,孙俐带郑涵去看花灯,灯如花海,人如潮水,可一个不留神让拐子将郑涵给抱走了,孙俐当时吓得六神无主,他们夫妻间历经四年好不容易得了个孩儿,平时紧得跟宝贝疙瘩一般,亦幸亏那晚遇见秦冉,一番周折后,郑涵完好无损的回到孙俐的怀抱。 说来倒巧,随后秦冉找到郑超,称自己要进入县衙成为捕快,郑超大惊,放眼整个大唐,有女子入仕、有女子从商,却从无听说有女子肯作捕快,这活儿讨不了多少好,占不了多大光,整天劳神劳力,还得跟一堆大老爷们呆在一块,谁愿干?正当他皱眉不解之时,孙俐向郑超说起那晚的险要经过,郑超一边将信将疑,一边算给了妻子脸面答应了她,可在见证她如何神奇一连破好几个案子后,郑超面无表情的默许了。 回过身来,郑超笑了足足好几日,他简直是人品大爆发捡了宝啊! “最近,要来个宋御史,此人不一般哦,你可得抓紧机会好好表现。”孙俐听闻那人长得俊俏,偏偏也是个不走寻常路的主儿——这不跟秦冉最搭? 孙俐说着女子间的私密话,一双染了星彩的漂亮眼眸转悠着,倒同榻上乖乖吃蜜饯的小家伙一模一样。 一抬头,秦冉见吃得正欢的郑涵朝他挥挥小手,心里在想,红娘这一闲职近来很流行啊…要不要她也客串一把,给郑涵介绍个小娘子? “唉。”见秦冉无动于衷,孙俐还想再说说,可话到嘴边又觉不便说。 郑超告诉孙俐,他们今年应该能够顺利到长安去,若是她愿意,孙俐肯定能让郑超递个折子,将她一块带去,但念着长安离芙蓉城相距甚远,且背井离乡,许多男子都不愿,何况女子。 徒然,榻边木窗伸出个脑袋。 那人偏头,用惊悚的眼光锁住笔直端坐的秦冉! “你怎么在这儿?!”郑超张大嘴,惊愕道。 “她——”孙俐来不及解释,只见郑超飞快跑了进来,官袍的领子仍往外掀着。 “哎哟喂,宋御史说好明日到,结果今日就到了,怎么又提前啦?!”扣好领扣,郑超催她离开。“小祖宗,赶紧跟我出去。” “郑郎,秦冉她——” “回头解释。”顾不得其他,说着,他拉着秦冉往外走。 由于不放心秦冉四处乱转撞上宋御史,郑超打算亲自送她出县衙亲眼见她离开,然而,前脚踏出县衙门槛,李祖蓝一阵风般扑了过来。 “来啦来啦!县令啊,人拐弯便到街口啦!”李祖蓝个子小,劲儿可不小。 秦冉稍微挪动半步,郑超恰巧被扑个满怀,险些没站住脚,他急急一眺,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李祖蓝不但想得周到,办事效率更高,街口离县衙不过百十来步远,从昨日起便命人守在城口,就怕搞个突然袭击,而他早把县衙附近街面清理干净,路人甲乙丙丁都不曾有一个,郑超秦冉一出来,李晨和程赫两人带着人也来了,就连县丞陈思铭也拖着病怏怏的身子及时赶到。 “秦冉啊,算我求你了,千万别惹事,老老实实站着别动啊!”给秦冉安排在人群最末,郑超捂住胸口,心里开始惴惴不安。 “放心,不动。”秦冉实在没搞懂,郑超他们在瞎折腾什么。 但鉴于郑超满脸的焦虑不安,李祖蓝那楚楚可怜的小眼神,她一直想说的那句话还是咽了下去——其实,她明明可以从县衙后门走啊。 …… 微风略过路边黄葛树枝头,送来一队人马。 芙蓉城县衙门前,上至县令,下至衙役,每人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或挺直腰板,或伸长脖颈,齐齐望向街口,视线却皆聚在了那当首骑着骏马的锦衣貂裘男子身上。 他外套着件紫蓝貂裘,一看便知价值不菲,领子处裹了圈雪白貂毛,轻柔结实、毛绒丰厚、色泽光润,双肩用金色缕线勾勒出繁复的图案,手臂同下身衣摆同为黑金蟠螭纹,他内着银丝锦衣,衣襟与拉着马儿缰绳的袖口处用湛蓝丝线绣着祥云纹,腰间一根同色窄边锦带,其上唯饰一块古朴墨玉,而立领领口处竟别着一颗椭圆形蓝宝石,闪烁璀璨光芒。 一时间,男子的模样似乎不易让人看得真切,隐约、朦胧。 直到走进,对上他的目光,众人不禁征然。 凝眸如幽深深邃的沧海,波澜不兴,流转如飞驰天际的星辰,摄人灵魄。 忽然之间,仿觉不可直视,气势甚威,纷纷垂了脸眸,恭敬行上一礼。 “下官芙蓉城县令郑超参见宋御史。”李祖蓝偷偷用胳膊肘一撞,郑超立马反应过来,扬声道。 语闭,郑超未闻宋御史的答复,抬眼一秒,只见身骑纯黑骏马的宋御史正微扬嘴角,笑颜之中似乎藏了把软刀,郑超心窝子一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差点吐血。 “小祖宗…喊你别动,又不是一动不动!” 所有人弯腰行礼,剩下笔直而立的秦冉该多突兀? 第三十二章 秦捕头的嗜好 霎时一静后,一道低沉稍缓、略带沙哑,磁性十足的嗓音响起。 “郑县令。”收眼,宋天瞬开口。 “宋…宋御史?”扭过脖子来,郑超眨了眨眼睛,觉得男子脸上那一抹浅浅的笑意,蕴含无数深意,深不可测。 郑超后背,不由得幽幽冒了一层冷汗,他正了正神色。 御史台监察御史乃正八品下官吏,虽说品秩不高权限广,但尤其得罪人,少不了受到他人的打击报复,保不准什么时候谁在背后冷不丁放支暗箭,能在此职位上熬下来的人大多双鬓染了白霜,面容甚是憔悴。在此之前,郑超以为年过二十五的宋天瞬亦为年少老成,起码看上去得会稍微有些古板、苛刻、不苟言笑,性子难以琢磨、阴险狡猾、诡计多端,这样才与之名位相符,镇得住宦海里沉浮多年的老油条们。 谁知,郑超眼前的监察御史,不仅高调,衣着貂裘锦衣,佩戴珍宝玉冠,且投手投足间居然带着一丝皇族之势,眼眸里隐有睥睨天下之意。 “御史远道而来,请先入县衙歇息片刻,吾等备得宴席,为宋御史——”不敢深思,郑超挂上一副以往的表情,不卑不亢道。 “免了。”说话间,宋天瞬跃身下马,恣意潇洒。 “啊?”不料,宋天瞬直接拒绝他设宴接风洗尘,郑超一瞬忘记接着该说什么。 宋天瞬未多作解释,径直向前,所有人没见着他如何挪动脚步,而他手中已经拎着一人。 …… 秦冉的目光落在宋天瞬的脸庞上,似乎再也挪不开。 毋庸置疑,说话的男子便是龙缸山上的假龙二,短短几日而已,秦冉不可能忘记他独特的声线,可是,秦冉几乎惊得目瞪口呆——他怎么敢戴了这样一张脸出现在她面前?! 心底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如果,宋天瞬脸上并无人皮面具,那么他的容貌竟同那人一样? 怪不得…那晚,秦冉会觉得岩洞里他的背影似他。 一时,秦冉即是欣喜,又是害怕,有时候期望越高失望越大,经过龙缸一事后,她告诉自己要向前看,不管这一生是否能与之相遇,他可能不存在,亦可能再次存在,而这几率渺小甚微,秦冉心知肚明,能够捡到陆晗,她觉得上天已经十分眷顾她了,不敢多求。 盯着宋天瞬,呆呆的,秦冉甚至没发现自己给人家拎了起来。 “秦捕头…”直到那人把她如缚小鸡般放在马前,秦冉才听见身旁有人小声唤她。 秦冉是行动派,神智一清醒,她立马伸出一双素手附上那人的脖颈,摸过去摸过来,捏过去捏过来,两人贴得极近,能够嗅见对方身上的气息,原野的清新,松竹的青翠,甘草的香甜… “呼——”隔壁老郑倒吸一口气,猛然后退。“大胆!秦冉,你…你作何呢?!” “撕脸。” “秦捕头的嗜好,果真不同寻常。”宋天瞬不着痕迹侧了腰身,不让她碰到自己身体部分。 “真脸?”找不到破绽,秦冉不知自己到底该开心或失望,便不自觉退了两步。 “如假包换。”宋天瞬满意她的反应,得意一笑,还是本人脸面最好用,不过下一瞬他却起了疑惑,从她眼神看来,她似乎见过他的容貌? “酒窝?”手指一戳那脸侧的凹陷小窝,眉梢一扬,秦冉语带不屑道。 那人可不会有酒窝,那人也不会笑得他那般…****,哼。 换汤不换药,若真是他,怎会相差甚远?长得相似的人多着去了,秦冉念此,瞬间失去兴趣。 如一面镜子落地打碎,再拼凑不起。 “我还是先走了。”收回手来,秦冉像是随口跟郑超说‘我就不来你家吃饭了’般,也不顾惊掉下颚的他人,转身就要走。 眨眼间的功夫,秦冉迈出去的腿定住,她扭头看向宋天瞬,狠得咬牙。 “郑县令,本官提前至芙蓉城,主要是想找你借一人,听闻秦捕头擅长——” “请自便。”闻至此,郑超舒了口气,不待宋天瞬说完,已伸手做了个慢走不送的姿势。 意思是,瘟神你就带走吧,不客气。 轻笑一声,宋天瞬真没客气,无视她欲吃人的眼神,一手搂过秦冉腰肢,上了马背,绝尘而去。 来的来,走的走,县衙门前还剩那么些人,面面相觑。 “幸好小陆不在。”拍拍胸口,李晨如此道一句。 “赶紧告诉他去。”程赫咧嘴偷笑,有好戏看了。 “机会来了。”背过身,郑超两眼放光,瞎子都能看出来秦冉跟宋天瞬关系匪浅,扯过李祖蓝,奸笑道。“改变策略。” “哈哈,恭喜县令,升官发财指日可待。”搓了搓手心,李祖蓝翘起兰花指。 一侧,病怏怏的县丞陈思铭咳嗽两声,望着一队人离去的方向,眼里倒添了一分深沉。 …… 马儿出了城,驶向澜江边,靠近龙缸山脚的一处空地安置了不少行军帐篷。 “李明从龙缸山匪窝子里得到一些信件。”临近澜江,宋天瞬在她耳边说道。 宋天瞬当初让黑衣人季与去寻的救兵,便为李明的镇南军,可顺道立的功里并不包括额外价值——从山匪处收缴一堆金银珠宝,特别是那雕有莎棘花的木匣子,以及几封足以判定通敌之罪的书信。 他一手扶着她的后腰,一手拉着缰绳,身子却不相贴近。 “…”秦冉不搭话,保持缄默。 “龙三已然神志不清,龙一拒不承认,企图自杀。”情况说得差不多了,宋天瞬瞅着她,嘴角噙笑。“莫非…秦捕头不擅审查问案?” “解开我的穴道。”秦冉才不会理会他那蹩脚的激将法,唯冷着声道一句。 “不可。”宋天瞬摇头时,下巴不小心蹭到秦冉的耳珠尖,一息而已,他翻身下马。 “我还欠你个人情。”言下之意,他大可放心解开她的穴道,她是绝对不会狠狠暴打他一顿。 秦冉气恼,他总没事儿运功钳制她,瞎炫耀瞎嘚瑟有意思吗? “秦捕头的人情,得之不易,况且…” “别磨叽。”一记眼刀刺破空气,直直飞去。 “对了,你都不感谢我救了你?”宋天瞬眯眼,双手环胸,笑道。 究竟是谁救了谁,秦冉觉得这个问题不好说,她救他不过念着两不相欠,她一贯不喜欠着他人人情,可他在岩洞内多多少少帮她不少,她救他之时并未想着自己会中那一箭,好在宋天瞬算为人正直,没弃她不顾,最终说来,也许只能算两不相欠吧。 当然,除去秦冉请宋天瞬帮忙的事暂且不提。 “箭上之毒夺命之快,你如今安然无恙,多亏我的菩提子。” “那是什么玩意儿?”起初不痛不痒,她没多注意,秦冉今早起来一看,箭伤竟已逐渐愈合,而且他一提,秦冉觉得自己呼吸比以前更加舒畅,像经历过练武之人所说的洗精伐髓般。 “能起死回生之物。”当初师傅圆寂之前,未肯吃下仅剩的菩提子,反倒给了他,宋天瞬回想那日之举,其实也意外自己为何不假思索要救她。 两人视线相对,秦冉能够感受到他的真挚,整个面部微微下拉,眼里似有悲痛一闪而过。 “走吧。”叹气,秦冉妥协了,她从他面上寻不出一丝虚假。 第三十三章 识字辨人 兴许是为人过于高调,抑或,守门的小兵吃过宋天瞬的苦头,连问都没问,让他带着秦冉大摇大摆进了军营,停在岸边主将帐篷前。 两人刚至,一侧的帐篷内走出一身黑衣劲装的季与,秦冉瞥一眼他,依旧是那张剑眉星目的冰块脸,跟谁欠了他十万八千两似的。 “不知秦捕头,准备如何审问?”宋天瞬未语,季与先开口问道,语义里却似乎藏有挑衅之意。 “随便。”秦冉连视线都懒得转移,持‘姐把你当空气、视尘土’的姿态,随口道。 “随便?那问问李明吧。”收到她的软刀子,季与嘴角微微一抽,人不大,口气倒不小,他转过身说着。 门口守卫如两棵苍天大树,脚底扎了根,尽忠职守保护着镇南军的主将,待里面的人同意放行后,守卫才揭开帐帘,一缕午后阳光直射篷里,像一束熠熠金线,穿透层层阻碍投至帐篷最里端的矮案上,案面铺着几张信纸,木案后身着锁子甲的男子正抬眸对上秦冉的双眼,不禁露出一丝喜色,带兵打仗他在行,治军管控他能行,李明面对几封书信,有些头疼。 因事关本国边境安全,李明又必须上心监管,便没把人送至芙蓉城县衙,反而扣押在了镇南军里。 “秦捕头,请坐。”虽说官至三品,但李明为人和善、待人客气,他端坐一方,向秦冉伸出右手。 轻轻颔首,秦冉入座。 “有进展吗?”见秦冉果真坐下,宋天瞬笑着望向李明。 “这两封信你也看了,除了证明他们替大秦运送武器,还能看出什么?”书信非大唐文字而著,为秦文,李明在西北待过好些年,秦文和蒙国的蒙文多多少少能懂一部分,如今,他手中的书信内容却极其简单,李明研究了足足半日,仍无任何进展。 “龙一那边?”话间,宋天瞬不着痕迹扫一眼对案饮茶的秦冉,续问。 “唉,软硬不吃,不过倒是条汉子。”长长吁口气,李明暗自点头,山匪头子龙一愣是吃尽苦头不肯朝外吐露一个字,他的那股子忍劲儿不得不让人佩服。 说话间,秦冉徒然起身,随手拿起一页信纸。 季与抄手抱胸瞥向李明,李明讪讪然看看宋天瞬,宋天瞬则抿嘴笑。 “让我来此,不就是为了看书信吗?”头也不抬,秦冉道,声音不冷不热。 挑眉,宋天瞬朝李明淡然一笑,对于关系匪浅的三人来说,秦冉必定得算作外人,她的一句话恰巧戳在几人心窝子上,事关幸秘,一般人肯定不能得知此事,而宋天瞬能带她过来自然是信得过她,他们调查这事,暂且未摆在明面上,多一人知,对于大唐来说愈加不利。 秦国不善冶炼之术,铁矿资源尤其缺乏,而他们从大唐秘密打造武器大批量运送回去,邻国之心,防不胜防,于大唐言,有害无利。 宋天瞬摆明了态度,李明倒没多说,他巴不得事情尽快有新进展,能够查个水落石出。 “秦捕头,竟懂秦文?”见她看得认真,李明憋了半天复问一句。 “不懂。” “那…”李明没说完,既然看不懂,她为何目不转睛看得那般认真? “字的形体、大小、倾斜角度、字间距、行(列)间距以及个人习惯等等,皆可于一定程度上反射书写者的性格。”秦冉说完,见几人一愣,补充道。“字如其人,听过吧?” 古有言——‘字如其人’意谓人与字,字与人,二而一,一而二,如鱼水相融,见字如见人。 以往,看字看的是个整体笔风形态,今日闻秦冉一提,几人方知这‘见’的说头竟分得如此之细。 几人一点即透,然而,分析字体,知道那人的性格对案子有何用? “可有出自不同之人的字迹?”看出他们的疑惑,秦冉放下手中的信纸,耐着性子道。 “稍等。”晓得她欲解惑,李明便亲自出去一趟,约莫半刻钟后回来,递给了秦冉三张纸。 秦冉扫了两眼,抬眸看着三人,快语道。 “大体上看,此页字体偏向右侧,一般而言,字体偏右者,积极进取,能动性强,独立自主,不怕困难,为人慷慨大方,性情较为开朗,待人友好,有同情心,且有奉献精神,集体观念比较强,偏好社会互动。如果字体向右倾斜,而行向向下倾斜,反映书写者好内省,但意志于某些方面较薄弱,易受他人影响。”说完,秦冉把纸拍到李明胸口处。 “与此相反,字体左侧倾斜者,观察力十分敏锐,他小心谨慎,好内省,比较关注自己,对周围环境反应冷漠,也许情感压抑,可能是个好的倾听者,不容易与人产生正面冲突…他习惯自力更生,独立行事,因同幼时生长环境有关。”秦冉虽指着第二张纸,但眼睛一直盯着季与,仿佛能将他看穿一般,她接着道。 “同时,他的字较细小,亦能说明他有良好的观察力和专注力,办事认真细心,却过于谨慎小心,警觉性很高,容易受外界环境的影响,非常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 被人剖析一遍,季与脸色不太好,有种给人扒得赤裸裸的感觉,他讨厌别人过于了解他。 “剩下这位的字体垂直感较强,头脑理智,会根据自己的分析判断来做决定,一旦做出决定后,就不容易改变。自我控制力强,注重实践,为人谨慎,责任感、原则性强,情感反应不强烈。” 也不用说明,谁都知道最后一页纸上的字迹出自何人,宋天瞬听完目光一沉,他已经明白秦冉究竟要表达的含义——她能够从一个人的字迹分析他的性格、成长经历,从而推论出那人的身份! 念此,宋天瞬的视线立马变得灼热起来,她真的可以? “你知道这些又如何?”季与倚靠帐篷,冷不丁抛出问题。 “拜托,你出门带上脑子,不要拉低我们所有人的智商。”闻言,秦冉毫不客气的回答。 “你出门带眼珠子了吗?你确定没见着脑子在我脖子上?”不明‘智商’为何物,季与觉得反正不是好话,一贯淡定如常的他,不知为何,面对秦冉不自觉有些沉不住气。 “我确定你脑子里空空如也。”秦冉马上将他堵了回去,不给他反击的机会,续道。“根据字迹,可判断几封书信的笔者为一人,长安人士,此人为人低调,善于隐匿,城府至深,年纪在二十五至三十五岁间,他或他身后之人身份尊贵,可及庙堂之高。” 第三十四章 南疆苗蛊 “呼——”李明倒吸一口气,若秦冉的推测为真,那幕后之人真可及庙堂之高? 何意?那可涉及通敌卖国、谋危社稷之罪! 《唐律》内‘十恶’第一项——谋反的重罪! 连季与一时都征住了,仔细瞅着秦冉认真的小脸,在怀疑她是不是故意唬他呢? 他深知秦冉把上次想杀她的事情牢记于心了,时不时便捞话刺他,季与不怒,反隐隐觉得有趣。但此一时非彼一时,此等之事可并非儿戏,关乎国家大事! 立在秦冉身旁,宋天瞬取过那一页纸,面上无笑。 “看这儿。”秦冉指着几处,解释道。“笔者字体细小,小字不引人注意,注重细节,谦卑恭顺,细字理智冷静,善于分析,细辨可见画虎藏龙之势,而他又温和,敏感,有才气,做事耐心,仔细。” “藏钩——个性明快,做事干脆,内心却常矛盾。” “圆钩——目光远大,勤奋,顾全大局。” “而且…他很注重家庭,以家庭为核心,能自我牺牲、自我奉献。”顿了顿,用手蹭了蹭鼻尖,秦冉说道。“个人而言,我偏向于…笔者因家庭之事所困,才帮助幕后者做这些事,或者,他为幕僚军师之类的人才,因这等机密之事,莫非关系亲密,怎可假手于人?” “庙堂之事怎么说?”李明急急问道。 “平民百姓能联系得到玄铁门之类江湖一流替大秦打造武器?况且,私制能比得上大唐官制的大批量和精准度?我怀疑,幕后之人要么身居要职,要么同军器监的人同流合污。” 又扯出了军器监,李明瞧一眼宋天瞬,无奈坐下,这事他有心无力管不着啊。 跟着李明一起看向宋天瞬,秦冉一侧脸就对上他深沉似海的眼眸,恍惚间,只觉先前马背上的味道钻入她鼻间,秦冉不禁稍微挪远了半步。 “秦捕头,可需再审龙一等人?”她的小动作他收在眼底,敛去异光,宋天瞬笑之如初。 这家伙看似问她,实则早安排好了一切,秦冉不语,转身出了帐子。 …… 靠山一带的某顶帐篷前,秦冉尚未走进,已嗅见一股子血腥味儿,她屏住呼吸偏转了腰身,面若冰霜。 自古以来,折磨人的法子就不少,上位者为了达到某种目的或自己的欲望,用极其残忍的方式对待另一条生命,迫使从对方口中或身体得到想要的东西。上辈子,面对不停弥漫硝烟的战场,她同样漠然生命的挣扎,可等秦冉不慎落入敌方手中,领略一番那些变态的招数,有些东西便悄然有了改观。 如果可以,她是不愿看见这些的,有些疼痛隔了几世,记忆犹新。 “怎么?”尽管还是那幅无表情的表情,宋天瞬却察觉出她脸色不对。 “打开帐篷,透气。”感觉出他是关心自己,秦冉摆了摆手,续道。“把龙一的脸打整干净。” “为何?”作为围观群众之一,季与提问。 “为何?为何?你是传说中的十万个为什么吗?哪儿来那么多为何?”显然,秦冉的耐心耗尽,直接飚了一句。“愚蠢的人类。” 一时,季与风中凌乱了。 李明吩咐人去办,见季与气得遁走,侧了身子偷笑,终于看见有人能够收拾得了季与了,怎么感觉比李明自己与他大战三百个回合,最终自己胜利了还要高兴? 果真,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没多久,三人进了帐篷。 秦冉没在意那么多,径直坐在了主位之上,将镇南军的将军和金都御史当作衙役使唤了。 “弄醒。”人昏迷着可无法审问,秦冉盯着龙一道。 帐篷内除了他们三人,只剩地上的龙一,李明瞅瞅宋天瞬,见他拍拍自己领口一片雪白的貂毛,李明暗自叹息——这就是穿锦衣貂裘的优势吗?可以以此为借口不干活儿。 大冬日里一盆水浇下去,龙一不醒也得醒。 一睁眼,龙一倒没看主位上的人,瞥一眼两侧的李明和宋天瞬,露出一丝讥笑。 “龙一。”秦冉一双眼波如寒刀,锁住他每个面部神情,身体姿态。 “一群老爷们不顶用,找个婆娘来凑数!”清冷一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看清那人,龙一不怒反笑。 “你们替那边运送武器有多久?三年?五年?十年?” “一般在哪儿接头?锦州?交州?会川?” “书信来自何处?长安?” “他们运送武器长达十年之久,在会川一带还有一部分他们的人马,送书信之人来自长安。”根据他的反应,秦冉得出相应的结论。 龙一大惊,他可一字未提,秦冉竟然看穿了所有! 难道,她会读心之术?! 李明和宋天瞬一样诧异,类似的问题他们问过不少,各种手段也用上了,龙一愣是强撑着不开口吐露半个字,秦冉究竟如何得知?而从龙一的反应看来,秦冉似乎‘猜’得八九不离十! “知道那人的身份吗?”像这种详细的情况秦冉难以判断,只能让他自己开口说话。 秦冉解开一截扎着马尾的细绳,展开,便如两根如银针一般的物件,套上黑色手套,她蹲在龙一身旁,他的四肢手脚筋已被挑断,无反抗之力,秦冉面无表情,却忽然挥手将一根针插入龙一左边眼角处,下手极快,龙一无任何疼痛,倒是吓了一跳,然而,待秦冉将银针插入右眼角时,龙一心跳加快,渐渐不齐,心闷发慌,喘气困难,额头涌汗如泉。 龙一啪一下子后仰倒地,躺在地上浑身颤抖,眼睛死死盯着秦冉,满是恐惧,想紧闭,但似再合不上。 “他不会疼痛,只是感到恐慌而已。”秦冉算着时间,估摸着他几近精神崩溃的边缘,接着道。“说吧。” “十年前,长安有人联系到我们运送武器给秦国…三娃子偷偷撬开看过,说是官造的,我们不敢过问…景和十五年同大秦打仗的时候,三娃子认出来了!”断断续续,龙一瞳孔紧缩,说话时不停打颤,牙齿将舌尖咬出了血。 提到景和十五年的秦唐之役,李明愤然握拳! 刺进那些保家卫国的大唐士兵躯体中的武器,竟出至大唐! “那晚,龙三与你商量干掉那金都御史,出至何人之意?”回想起秦冉和季与躲在角落偷听龙三劝着龙一一同干掉金都御史时的场景,那时的她,尚不知他们口中的金都御史便是如今她身旁正瞅着她的宋天瞬。 他的目光,似乎有一丁点灼人。 就这一分神,事情出了变故。 “长安有人花了重金——啊!”来不及说完,龙一双目暴睁。 眼皮子与上下眼皮往外翻,显得异常突兀,紧接着,他眼眶子内挤出两条小指粗细的乳白色软体虫,似蛆虫,那虫受到惊吓般翻身外涌,龙三眼球随之挤爆,白浆液体、猩红血肉,齐齐外喷,龙一立刻暴毙而亡。 “南疆苗蛊!”李明一脚将他踢开,紧锁眉头。 事发突然,秦冉本就离得很近,身子来不及撤远,她准备伸手遮住脸部等裸露肌肤。 刹那间,一双手,先搂住她的腰肢,卷向他的怀中。 第三十五章 你瞧上他了? 不似她看上去那样冰冰冷冷、锋利如刀,宋天瞬只觉怀中的她香香软软,一如那晚洞穴里趴在貂毛上甜睡乖巧的她,没了冷冽之气,眉宇之间添了丝别样柔情。 宋天瞬拉起秦冉,惯性使得她往他胸口一撞,莫名,使得他的心漏跳一拍。 怀中香软让他眼前不自觉闪现出氤氲一幕,龙缸山间,汤池小屋,蹦脱而出的一对玉兔,倏忽间,他耳根子便是一热。 “我是不是该尝尝女人的滋味了?”放开秦冉,他暗自道。 秦冉于他,不过为一个会破案的奇特女子罢了,可宋天瞬却不知为何,自己心底深处仿佛对她存有极大兴趣,甚至,短短几面,他觉得自己已十分信任她——这对一向谨慎的宋天瞬而言,非比寻常。 实际上,运用手段套取龙一口中的信息,不难,他不过想看看她的精彩表现,如何辨字识人,如何审查问案,抑或只是很简单的缘由——他想见她。 “秦捕头,我又救你一次。”从衣袖间抽出一条雪白丝绢,宋天瞬擦了擦手指,边朝她深深浅浅一笑,笑出个浅窝来。 “怎么?你又要以身相许?”秦冉总觉得那抹笑怪异得紧,让她一身不自在。 秦冉不看他,走向李明。 “不该求我娶你?” “不是你死皮赖脸要嫁给我?” 一旁,无意听到这几句对话的李明险些跌倒,听闻,曾有人送宋天瞬外号——笑面虎,李明但愿成都府第一女神捕别被一口一口吃掉。 “怎么?”抬眸,秦冉见李明身体有些僵硬,遂问。 “没事。”李明对某些方面再迟钝,也不可能把心头的话掏出来说了,他摇头,续道。“看来,龙一早遭人种下南疆苗蛊,我见过一次这类种在眼部周围的蛊毒,他们将蛊毒埋于此,一定程度上能够操控人心。今日,你将银针插入他的眼角,使蛊虫被迫反抗,不过就算它不爆发,过不了两日龙一同样会暴毙。” 李明还真以为龙一是条汉子,现在看来,想必存在很大部分蛊毒的作用。 “将军,龙三死了,死相异常。”帐外,有士兵前来回报。 南疆有蛊为双子蛊,一死,则另一伴同亡。 “线索断了。”知道最多的人都死了,秦冉将此事在脑海中过一遍,希望找到新的点。 十年的时间,足以说明他们之间合作稳定,他们若及时赶去会川那边查一查,说不准能得到一些有用线索;另一边,从秦国边境入手,也肯定有收获,玄铁门那边可派人打探消息,而军器监… “秦捕头,剩下的事不用你操心。”宋天瞬阻止她继续思考,让她出帐篷。 “你已经帮了我们不少,感谢不尽。” 李明要亲自收拾龙一、龙三的尸体,避免发生其他情况。 “不必。”查了个开头,便不让她参与,秦冉明白其中关联,亦不强求。 “诶…李某有一点好奇,秦捕头可否解释一下那银针插眼的法子?”龙一承受住了李明等人其他更加残酷的法子,却没挺过两根银针,几息间,溃不成军,李明说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事。 “疼倒没多疼,主要造成胸闷、心悸、恐慌等现象,一种精神上的折磨,很容易让人崩溃,你要不要试试?”秦冉说这话,可没讽刺或其他意思。 “不客气了。”呼吸一滞,李明的笑容凝在脸上,离开的背影略显仓促。 李明让人将附近封锁,一把火烧了龙一和龙三,再命人挖了个特别深的大坑,骨肉烧焦的味道飘到秦冉那儿,她才想起自己没吃午饭,折腾一阵,也不知陆晗去了哪儿,就要回去,因军营禁止随便走动,只能让宋天瞬带她出军营。 “谁教你的?”出军营大门,宋天瞬忽问。 “敌人。” 秦冉没理会宋天瞬,一人走在前方,她看不见他的眼神有多复杂,眸底翻过怎样的惊骇,敌人教给她的含义,是否代表她经历过同样的事? …… 镇南军临时所设营地离芙蓉城不远,宋天瞬将她送至城门,便原路折返,秦冉则径直回了秦家酒肆。 晌午至现在,滴水未进,秦冉饿得肚子咕咕直叫。 话说回来,秦冉觉得自个儿投胎来了大唐最大的好处之一在于——吃,比起宇宙星际里各种食之无味的能量软膏,她娘赵氏的厨艺所作食物,堪称人间美食之最! 可惜,此时此刻迎接她的非美食也,她右脚一踏上自家门槛,只觉一股腾腾杀气迎面袭来! 秦冉一闪身,及时躲过一把明晃晃的杀人利器——菜刀。 “你厉害啊?”中气十足一声吼,赵氏一手持刀指着秦冉,一手叉腰。 明明一嗓黄莺脆音、一副柔静娇颜,赵氏非得演绎出骂街泼妇的粗狂、火辣气息。 而早就习惯的秦冉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悠哉悠哉的模样,有点似听人讲评书。 “李晨退婚关你什么事?秦冉,你老老实实坦坦白白一次行不行?你是不是瞧上人家李晨了?哟,就算你心窝子里装的全是他,你也不能把人家好生生的亲事给戳掉啊!你知道你自己干的事儿,是个啥性质不?有多恶劣!”赵氏劈头盖脸一顿骂,先前听见隔壁张婶跟她提起这事儿,她险些背过气去! 大清早的闹剧,仅一上午的时辰,芙蓉城大街小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咕噜…娘,我饿。”肚子咕噜一响,秦冉微微瘪嘴。 秦冉突然觉得有些委屈,这哪儿跟哪儿啊?她完全跟不上赵氏的思维逻辑,如果可以,她真想研究一下娘的大脑究竟是个什么构造。 “少打岔!娘就当作你不中意他,可别人会以为你喜欢他,再说了,恭喜你我的好闺女,你声名远扬了,这事儿不热闹个三五俩月我跟你姓,我琢磨着吧,这下倒好,芙蓉城所有婆婆都不敢让你进门了!”赵氏把菜刀重重一下放在桌面,看闺女可怜兮兮的小样,软了声,续道。 秦冉眼前一亮,诶,好事啊! “你瞎嚷嚷啥?哈哈,我闺女啊,做得好!”听见动静,秦小五一瘸一拐跑了出来,朝秦冉竖了个大拇指。 秦小五初来芙蓉城时,李晨父亲曾帮助过他,只是他不料那么好一个人竟会落得那般下场,打心眼里说,其实秦小五倒有意秦冉和李晨能凑成一对,那孩子是看着长大的,他心里有底信得过! 赵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往天上一抛,不及反驳,端着吃食的秦安插了一句。 “娘,我姐用得着上赶着求进谁家大门吗?”秦安放下木盘,坐在她身侧。 一碗黄橙橙的蒸小米饭,水煮鸡胸肉,青菜汤——大唐百姓饮食标配,当然,还有一小碟赵氏特制的甜萝卜片。 秦冉会心一笑,拿起筷子开动,两耳不闻身边事。 “说得好!我秦小五的女儿只配那慧眼识珠之人,一般人我还真心瞧不上!” “你懂个啥?秦冉,别吃了,娘问你,那濮阳家公子如何?”赵氏懒得理秦小五,看她晚上不好好收拾他,她赶紧问起濮阳易来。 可话一出口,‘家贼’从天而降。 “姐——”陆晗一个箭步来到秦冉身边,搂住她没拿筷子的胳膊,仿佛十年未见的思念样儿,声儿拖得老长。 赵氏和秦安脸色一黑。 “一整天没见着你了…”陆晗一边生气,一边带着点撒娇的音调。 他给赵氏缠了一早,错过秦冉揭穿林家的阴谋轨迹,后回了县衙,去趟茅房就再也没找到秦冉,直到他听程赫说她被金都御史给拎到军营去了,陆晗急匆匆赶去,人家却死活不让他进…反正,一波好几折,他最后听到守城门的人告诉他秦冉回来了,他才飞奔而回。 “小秦!”突然,门口出现一道魁梧的身影,几人转了头看去。 顿时,赵氏脸色更臭,他还嫌事情不够乱? “出大事了,快跟我走。”秦家酒肆前,李晨脸上满是焦虑。 第三十六章 无头骑士 芙蓉城外,龙缸山麓。 离镇南军临时营地不远的西侧,镇南军主帅李明同金都御史宋天瞬脸上皆染一丝凝重,除了那个目睹一切的士兵,李明命其他人立即退回营地。 宋天瞬单手托着微翘的下巴,中指来回摩挲他的嘴唇。 诡异的一幕,令他心头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 先前,因某士兵长期闹‘后不利’,一直大便不畅,恰巧今日突发有感,他特地请了会儿假寻了个自认为不错的地儿准备好好解决一下,可谁知,刚脱下裤子露出两瓣白花花的******,他就听见附近有不急不缓的马蹄声,探头一望,眼前场景,惊得士兵吓尿了,顾不得其他,提起湿漉漉的裤子他便一路狂奔。 亦亏得李明平时训练有素,虽说士兵胆子吓破了个洞,但他不失理智,不吵不闹,径直上报。 待李明和刚回营地的宋天瞬赶来一瞧,不禁愣住。 远远而望,一匹雪白骏马垂着脖子吃着大树脚下一堆油绿的青草,见来了堆人,未惊慌,反倒悠然,尾巴一摇一摆,左右晃得自在。 然而,剩下的人远不如白马来得安然自若,个个差点瞪掉眼珠子,或吞下自己口中不慎咬断的舌头。 另一边,马身正骑着一人,那人稳稳坐在马背上,却项上无头! 那人脖颈以上空无一物,腰间竟系着一颗头颅! 此景,甚为诡异,现场,寂静无声。 “报县衙。”不知过了多久,响起一道低沉嗓音。 …… 不到两刻钟,郑超接到消息带着李祖蓝和程赫赶到,见到无头骑士,面露异色,人死后怎可仍稳坐马背? 并非没见过死得凄惨的尸体,记得,去年盛夏,秦冉被借到成都府东南方的清城区破了个水尸案,当时他还跟着几人一起去了一趟,谁知仅仅看到那打捞上不辨五官不似人形的尸体——已出现巨人观现象,他便难受得大病一场,此后,每想起江水他都会犯恶心,就尽量再不参与此类基础工作。 如今,在龙缸山脚发生这等蹊跷事儿,郑超祈祷着,千万别又同龙缸游魂扯上关系! “程赫,郑凯了?”几人还没靠近那边,郑超先瞄了瞄四周,忽然偏头,低声问道。 “没来。”程赫绽放一抹秘之微笑,直愣愣答。 “哼!”郑凯再偷瞄一眼背对着他们的李明,扶额,嘴里一阵碎碎念。“混小子,真以为跟我一个姓,我就得罩着他!” “县令…”李祖蓝一向眼明耳尖,一见李明投过视线来,他赶紧用胳膊肘碰了碰分神的郑超,眨巴眨巴眼。 “李将军,宋御史。”郑超向两人行礼后,朝程赫使了个眼色。“程赫,你去看看!” “县令大人啊,我又不是仵作,还是先让仵作验尸吧,免得影响其他。”程赫耸了耸肩,双手向上摊开,作无奈状。 郑超瞪他一眼,回头看看李明和宋天瞬,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 李明为武将,宋天瞬乃文官,一个带兵打仗,一个严查贪腐,总不能让他俩亲自查看尸体吧?程赫不去看,他和李祖蓝更不懂如何具体操作,一堆人又总不能大眼对小眼干瞪眼吧? 念此,郑超踮起脚来往后瞅,县衙仵作年纪大了行得较慢,得稍微等上一等,的确,如验尸等事一向为仵作的活儿,捕快负责查案缉拿犯人之类,程赫一说表面上看没问题,可郑超心里清楚着,这偷奸耍滑的小子八成又打算给秦冉找茬了! 没空问问李祖蓝,秦冉怎么不经意间惹程赫小心眼毛病发作,郑超已见仵作蹒跚而来。 待仵作至,年近知天命的仵作一见那无头骑士,急忙刹住脚,眼里充斥着恐惧——年纪越大,越易相信那些个牛鬼蛇神的东西! “怎么回事?”郑超见仵作反应不对,太阳穴突突一跳,立马上前去问。 “这…” “这什么这?”起初,郑超以为人家年纪不小,哪儿不舒服了,等了老一阵,还是一阵支支吾吾后,郑超觉得他又不像哪儿有事儿,便催促着道。“仵作,验尸。” “郑县令,这万万使不得啊!人无头,怎可活?尸无头,生异象,万万不可触碰尸体,否者亡者怨灵将附至人身,非要验尸,须得满三天三夜才行。”仵作一脸严肃,说得信誓旦旦。 “程赫,你去。”都不用犹豫,郑超指着程赫让他去。 若是往昔,他大可真等上个三天三夜,有些事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可如今特地来芙蓉城视察工作的宋天瞬专门找人上报县衙,明显就是让他审查此事,他怎敢拖? “啊,秦捕头来了。”一句话,程赫成功将自己撇了出去。 …… 秦冉来不及换身衣服,放下筷子就同李晨快步赶来,身后自然跟着条小尾巴陆晗。 “姐,无头骑士耶。”眼里饶有兴趣般,陆晗凑近秦冉耳边,小声道。 “嗯。”秦冉的注意力停留在一方,没注意到,前一瞬,一道视线射了过来落在她身上。 三人朝同一个方向而去,李晨停在郑超身前,秦冉却径直走向尸体。 “呼——”一声鸣叫,无任何预兆,马儿徒然冲向秦冉。 见此,宋天瞬目色一沉,刚要抬手阻止。 “停下。”秦冉已举起手来,冷声一呵。 一声呵斥而已,白马居然老老实实停了下来,可因先前奔跑的冲劲儿使得马背上无头男子一晃,尸体直接倒地。 尸体离众人甚近,一股令人作呕、略带酸腐的臭味,隐隐散开。 当所有人下意识屏住呼吸之时,那只白马一步步靠向秦冉,撒娇般蹭了蹭她。 显然,白马同秦冉有关系! “马的视力不好,它才看清我。”说着,秦冉摸了摸它的脑袋。 “姐。”陆晗把手套递给她,顺便从怀里掏出一个类似口罩的东西,先开口解释道。“县令,这马认得我姐,它是城内李记骡马行的马。” “哦?”听到这里,郑超暗自舒了口气,看来案子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小陆,还不赶快找李记老板来问问,免得他人以为是你姐犯下的案子。”专业使绊子选手程赫开始捣乱,上午李晨的事儿让她借着自己出了风头,程赫心情不爽,什么室内过于混乱他又不是没看出来,不过没来得及深问,秦冉便‘义愤填膺’抢了他的戏份! “程赫,中午又吃多了?”李晨言下之意,说他又闲着没事儿找事儿干了。“也不看看场合。” “是啊,我得赶快找找老李来问问,别是被程捕头你栽赃嫁祸去咯!”扯开嗓门,拉高调子,陆晗笑嘻嘻道。 “嗞——”程赫瞪眼,心道陆晗这小子胆子越来越肥了。“饭可以乱吃,话可以乱说?” “程捕头,你不也认识这马嘛,也不知道谁乱吃了饭,没事儿把人家尾巴点了鞭炮,惊得全城乱跑伤了人!” “胡说八道。”龇牙咧嘴‘哼’两声,程赫坚决不承认。 好几年前的事了,谁会承认? 两人斗着嘴,秦冉已简单勘察过一边周围环境,无任何异样,回身瞅瞅地上的尸体脖颈及他腰间的头颅,秦冉觉得凶手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割掉死者的头,究竟为何? “陆晗。”打断他俩,秦冉喊过陆晗把横刀递给他,挽了一截衣袖。 第三十七章 两具尸体 挽起赭红衣袖上那圈纯黑菱纹滚边,露出一截藕色玉腕,有人的目光不自觉贴了上去,仿佛能穿透相隔的一段时空,他能清晰感受那玉腕的顺滑、细腻及温暖。 不自觉,某人脑海里浮现出另一幅画卷,九霄雪峰春欲晚,玉梅疏影暗香来。 刹那间,从未有过的念头使得宋天瞬怔然,佯装咳嗽一声,他挪动半步,侧身看向顿觉索然无味的无头死者。 有人发出响动,立马惊醒了仵作。 “秦捕头,不可!”仵作喊道。 老仵作就算同秦小五不相熟,亦必定识得近年来颇有名气的女捕头秦冉,破案如神,验尸的法子于他来说也是不同寻常,仵作干了将近大半辈子,很多东西来自父辈传承,秦冉的分析理论对他而言,无异于天方夜谭,刚开始倒是不屑一顾,老仵作现今可佩服着她,因此,不管出于和秦小五的交情,或是秦冉本身,他肯定得阻止她! “为何?”秦冉立身未动,问道。 “老夫祖父曾提过,无头尸者生异象,千万不可触碰,如此类尸,最好过三日再验,不然容易引来邪祟妖灵作怪。”自己没亲自经历过,仵作听过的怪事少不了。 “邪祟妖灵?”见仵作说得煞有其事,秦冉一愣,前几日才遇见女鬼索命、龙缸游魂,今日又来了个邪祟妖灵的玩意儿? 秦冉没反应,其他人倒以为她吓住了,事关己,谁不重视几分? “秦捕头之见?”秦冉发愣之际,宋天瞬抬眸看了她一眼,淡道。 “多耽搁一日,便多任由凶手逍遥一日,将至年关口子,城内百姓安危甚重。”秦冉不及回答,李明先道。 李明征战沙场无数,手底鲜血染得不少,他若相信这档子有的没的事儿,那早被无数敌国战士的幽魂弄到阴曹地府去了,何谈现在的他?而他希望这事尽早查清楚,其一,他得尽快赶到会川去一趟查查龙缸山匪遗留的事情,其二,他的兵遇到这种事,若没解决好,容易影响军队士气。 镇南军欲回长安,不容有差池。 “验。”如落地有声,一字,定心。 其实,秦冉并未在乎那邪祟上身,只是觉得最近发生的事儿似有联系一般。 …… 由于陆晗要给秦冉打打下手,回城寻李记骡马行掌柜一事便落在了程赫头上,他一走,秦冉俯下身准备验尸。 “死者为大,一会儿还是找人将他抬回去,头身合在一起。”站在最末端,郑超见秦冉亲自操手,对于破解案件的信心上升好多,就偏头对李祖蓝说道。 “非一人。”秦冉尚未伸出手,先抬了头。“头、身为两具尸体的一部分。” “什么?!”郑超和李祖蓝齐齐瞠目结舌,这种诡异的事儿在一个人身上发生一次就好,怎么到秦冉嘴里就变了味,两人不约而同后退一步。 回想以往,真是有秦冉参与的案子,总得添抹上几分诡异。 至于李明,倒往前一步,仔细打量起尸体来,她只是看了看,如何知晓头与身不属于同一个死者? “很明显,头颅脖颈处创伤与无头尸体脖颈处不同,前者伤口扁平、锋锐,应为寻常百姓家用砍柴斧头,后者…比较有意思,你们看,像不像灌香肠时用细绳捆绑肠衣留下的痕迹?”秦冉蹲在一旁,手指指向头颅底部,看看陆晗,看看李明,一边解释道。 “这真为两…两人。”听她一说,李明立刻分辨出来。 “很简单,想要知道是不是两人,你可以试试把头与尸体合在一起,看是否切合。”秦冉说着要将头颅递给李明,但他尴尬着摆手。 不是李明害怕,而是凑近一嗅,尸臭酸腐味儿异常明显,且十分容易令人作呕。 “细绳?”开口甚少的宋天瞬,托着下巴,重复秦冉刚才说到捆绑肠衣的细绳,突然想起一件东西来。 “银丝。”他一提,李明张嘴便得出同一个答案。 两人相视一瞬,只听秦冉续道。 “能够用紧勒的方法快速致死,并且截断尸体头颅,凶手力气不小,武力值偏高。观察附近环境,并无异样,若凶手在此行凶,难免不会留下痕迹,但他没有,说明他十分细心、谨慎,这样的凶手怎么会粗心大意任白马托着尸体来到军营周围?他又怎么会随便把两具尸体拼凑在一起?” “凶手…究竟是为了掩盖死者身份,或者,这些皆是他的挑衅之意?”紧靠着秦冉,陆晗心有灵犀般说出秦冉心中所想。 点了点头,秦冉撑开死者眼皮。 “死了…应有一日。”看到那浑浊的眼角膜,陆晗推论。 “对,你离远点。”秦冉打算解开死者衣袍,提醒陆晗别靠太近。 得到认可,再加上她对他的关心,陆晗嘴角上扬,眼眸里那条银河磷光闪闪、盈盈流动。 “秦捕头,此话怎讲?”老仵作没能阻止秦冉验尸,可见她动手,他又忍不住围观。 “人死后,角膜透明度逐渐下降。一般室温下,角膜轻度混浊为死后三个时辰至半日,角膜局部或弥漫性混浊,但瞳孔仍可辨认,为死后九个时辰至一日,若角膜显著混浊呈白斑状,瞳孔已不可辨认,为死后已超过两至三日。”秦冉非专业人士,只是前世学过一些系统知识,有人问,她便答,并没藏起来不告诉他人之意。 虽不知角膜为何物,但老仵作记于心中,认真观看。 秦冉直接拉开他圆鼓小肚下的松散腰带,素手未作停留,没往上去,反而小心翼翼扯下死者裤头,一条红艳艳的亵裤暴露眼前,在场几人来不及反应,只见秦冉面色不改,镇定如常,她快速除去男子下身仅剩的遮挡衣物。 见此,李明第一个猛然倒吸一口气。 “非寻常女子所为啊…”李明暗自道。 一边,郑超同李祖蓝早有防备般,掐着时间点,不约而同望天去了,就连李晨都觉得不好意思,转移了视线。 宋天瞬略微挑眉,脸上看不出任何异常。 “这是?”蹲在秦冉对侧,陆晗指着一揉成小团的东西。 秦冉拎起那顺着亵裤一路褪下的玩意儿,展开一瞅,随手扔在一旁,低头看尸体去了。 忽然,陆晗脸颊一片绯红,那被秦冉随手一扔的一小团桃红柳绿的布料,不正是女子的贴身之物——肚兜? “非女子也。”终于,宋天瞬忍不住评价一句。 第三十八章 一丝不挂 没在意他人反应,秦冉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尸体身上。 蹲在一旁,她挪动无头男尸的一条大腿,使之摆成一个‘大’字,入眼,尸体大腿内侧有着紫红色云雾状或条块状尸斑,两腿中央,那东西的模样已经变形,不似寻常,而且,因先前尸体从马背上落地,导致****处一部分排泄物往外涌,看上去十分恶心。 除了秦冉,其他人见此不自觉退后一步。 验尸,绝对不是正常人能干的活儿! “已出现尸斑现象,集于下身,死在马背之上。”秦冉边看,边说。“受死亡方式影响,死者尸斑主要出现在双腿内侧和臀部。” 几人才觉恶心,秦冉下一个动作却让人几乎惊掉下颚。 低着头,秦冉正仔细打量着那腿间变形的东西,样子极其认真,仿佛研究着一项绝世瑰宝,她看了看,甚至用手捏了一捏。 女子对一具男尸作出如此‘猥琐’的举动,实在让在场所有男子难以接受。 目光随之移动,她一捏,众人便觉呼吸一滞,腿间一紧,不由得胸口堵得发慌! “纵欲过度。”面无表情,她冷冷道。 无人接话,现场只剩寒风时不时刮过树枝的声响,而她不带温度的嗓音又压过一切。 “肥胖者因体内水分散发较慢,尸体腐败会比瘦弱者更快。” “再加上他颈部受伤,细菌从皮肤伤口进入于体内促进腐败加快。” 几人瞅瞅秦冉,不见她脸上有一丝尴尬,看完下身,解开上衣,大家才重新被尸体肚腹处一片色泽较淡,但肉眼可见的绿色斑块所吸引。 “这是?”见此,李明问道。 “尸绿。”偏了偏头,离他不远的陆晗回过神来,顺口答了一句。 “死亡一至两日后,在尸体右下腹的皮肤上出现的绿色斑块,称作尸绿。通常来说,它最早出现于尸体右下腹部,经三至五日后逐渐扩展到全腹、胸部和全身,使尸体皮肤染成深浅不一的污绿色。”看一眼脸颊仍有些红润的陆晗,秦冉接着解释道。 感受到她的视线,陆晗一下子忘记刚才的小尴尬,朝她笑眯了眼。 “为什么最早出现在尸体右下腹部?”从一开始,宋天瞬的目光追随着她的手,听到这里,他才看着她脸,声色如常问道。 “人体中,因回盲部容易积滞粪便,故死后该处发生腐败较早,产生硫化氢较多,所以尸绿首先出现于右下腹部。”说完,秦冉见他蹭了蹭嘴唇,不由得多解释了一下。“嗯…这么说吧,死者死前,用过大量酒水吃食,它们堆积在肠道中不及消化分解,人一死,身体各方面机能停止运作,那些食物便在肠道中腐烂变质,产生一种东西,出现在尸体外侧相应部位。” “原来如此。”宋天瞬托着微翘的下巴,对上秦冉那双似染冰霜的眼眸,忽然笑了笑。“秦捕头,已有头绪?” 白马,无头男尸,两具尸体,尸斑、尸臭、尸绿,纵欲过度,女子肚兜,酒水吃食,死亡时间… 不用秦冉回答,宋天瞬心中似有答案。 而秦冉未开口,前面去寻李记骡马行的程赫骑着一匹黑马风尘仆仆赶回,停在不远处。 …… 黑马打了个响鼻,程赫故作潇洒般跃身下马,盯着恰好抬眸的秦冉,他咧嘴露出一排白闪闪的板牙,右面嘴角微微上提。 “人病了?”秦冉起身,没再看赤裸裸的尸体。 “蛔虫…”没有白马的线索,准备等着瞧秦冉难堪的程赫突然瘪了嘴,表情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脸上再寻不出一丝一毫的嘚瑟劲儿。 为什么,她怎么又知道他要说什么?! 程赫真想趴在地上,伸出爪子狠狠挠地,太令人抓狂,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啦?! “李记骡马行掌柜年纪不小,没跟你来,该为昨日丢失爱马又找寻无果,郁郁寡欢,躺在床上起不了身。”瞄一眼程赫的神情,她已猜到他的心思。 不过,秦冉倒没觉得他多讨厌,兴许是因程赫今日的大喇叭效应,使得芙蓉城的婆婆们对她望而却步。 意外惊喜,让她看他顺眼多了。 “…”程赫耷拉着脑袋,不语。 “何时丢的马?”嘴边隐隐多了抹笑意,秦冉续问。 “据我推断,大概在昨日巳时三刻的样子。”虽说爱没事儿跟秦冉折腾一下,但对于案件本身,程赫是相当负责的。“李记掌柜的和伙计都没注意这马不见了,还是掌柜的午时去看他的爱马才发现,我呢,问了问周围邻里,以及守城门那几人。” “城门守卫应有出入通行记录,你查到了死者身份?” “那几个蠢货!”提到这里,程赫便是一顿气。“守卫称那人手持府衙通行令,他连看都没看清,就让人出了城。” “混账东西!”事关案件,事关已身,围观的郑超立马蹦了出来。 他不说句话,不等同于默认自己管理疏忽大意?百密一疏,即使出了差错,态度端正很重要! “程捕头,他们总还记得那人离开的时辰吧?”郑超表达着愤怒,李祖蓝赶紧配合着转移大家注意力,把中心问题绕回案件本身。 “巳时四刻。”答完,程赫没多话。 眼瞅着白马丢失一事上查不出更多东西,这边的线索又引向府衙,一时,郑超跟着沉默下来,偷偷望向宋天瞬。 而宋天瞬看向秦冉,不急不躁,噙着笑,意思是等待她开口。 “李记白马丢失于昨日巳时三刻,无头尸体死者在四刻时出芙蓉城,时间点上复合尸身情况,初步推论,他死于昨日巳时末,死前去过芙蓉城某青楼。” “青楼?” “城内最有可能让一个普通男人在大清早吃好、玩好的地方,你觉得在哪儿?”秦冉在‘吃好‘‘玩好’两词上加重了语气。 突如其来一句反问,使得问这话的李明倒有些害羞,他常年同一大群大老爷们待在一起,荤段子没听不少,女子接触得机会可少之又少。 “程赫。”没等他人有所反应,秦冉捡起地上脏兮兮的女子肚兜,便欲把它递给程赫。 当然,程赫不进反退,更不会接。 “干嘛?!我可是正正经经清清白白的正人君子,休得用此物羞辱我!” 见此,李晨咳嗽两声,陆晗没憋住笑,笑得眼角溢出泪来。 “‘凤’字。”指向肚兜上绣着的那个字,秦冉相信程赫能懂她的意思,她相信程赫能够以极短的时间找到肚兜的主人。 “速去速回。”见程赫一脸欲哭无泪的傻样,李晨拍了拍程赫的肩膀,这事儿只有他能够最快高效完成。 说来也算是优点,程赫擅于交友,他的关系网甚宽,结识之人甚多,所以他要查个什么,很快就能得到消息。 “喂,秦捕头。”走了两步,程赫停下转身,瞥向****男尸,问道。“先给我解释解释,无头骑士究竟怎么一回事儿啊?” 程赫一问,老仵作立马跟着问,秦冉的样子像一点都不相信邪祟妖灵一事,她就真不怕吗? “对对对,秦捕头,这人死后怎会稳坐于马背之上?” “况且,你说他昨日巳时死,且死于马背之上,尸体如何保持一日未动?” 第三十九章 尸挛之谜 人死后应再无任何能动,可无头男尸为何能一直保持一种骑马姿势? 此等诡异之事,无人不好奇。 众人纷纷侧了目,将视线集中在秦冉身上,等着她的解答,除了仵作所说的邪祟妖灵,她是否能够告诉他们一个另外的答案? “去年秋末,程家沟一案,农妇拿刀刎颈,我们赶到之时,见农妇死后手中仍紧握一把菜刀;前月月中,城北张记首饰行伙计被冤偷窃,自勒死于首饰行房梁,死时双手仍抓紧勒绳,直到仵作将其放下,他的手一直未曾放开…”秦冉眼珠子朝左一转,随口举了两个例子。 一提同芙蓉城有关的案件,郑超李晨几人立马能够回想起来,他们若有所思,仿佛能通过这两个例子得出一些相关结论。 “程赫,上次你破的一个喂毒案,仵作所作尸单上有写,死者面上留有痛苦表情,并且尸体呈蜷缩状,手指呈鹰爪样,指甲间残留泥土和青草,后来仵作验出死者果真为中毒而亡。” 程赫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心底诧异,他的案子她为何记得清清楚楚? “李将军,你应有所耳闻,抑或亲眼所见,战场上,有些士兵虽已死亡,手中却仍紧持兵器,有些士兵死时紧抱着敌人,便是本与对方同归于尽的姿势。” 李明先看了一眼宋天瞬,然后轻轻颔首,的确有此类情形发生,可没人会去分析尸体为何会这样! “这些都属于尸体痉挛现象,它是一种特殊的尸僵现象,人死后没有经过肌肉松弛而在临死时的一瞬间,身体局部某些肌肉群肌肉立即强硬收缩,并迅速形成尸僵,将肢体固定在临死时的姿势或者面部表情。”举例的目的在于生动形象的说明,在于向他们更好的解释尸体痉挛现象。“总的来说,出现尸体痉挛的场合,大多为局部尸体痉挛,只有极少数出现全身尸体痉挛。” 秦冉说完,几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她像揭开了一层神秘面纱般,还原了本质,虽说他们对于一些闻所未闻的词汇不太明白,可似乎心头又极其清楚秦冉想要表达的含义。 “无头骑士,便为尸体…痉挛?”从来都认为是邪祟妖灵作怪,今日听了个新说法,仵作挠着头问道。 “正是。”秦冉回身指了指地上男尸,续道。“死时他正于马背之上,不料身侧同行之人徒然出手,取了他的项上人头,造成死后仍骑马背的痉挛现象。” 至此,无头骑士一事,终算有了合理解释。 “那马怎么解释?”程赫追问。 “马蕨香。” “马蕨香?”这玩意对程赫来说并不陌生,它特产于蜀地靠南一带,用马蕨草混合其他药草喂给病马。 他们看看垂着脖子吃着路边青草的白马,不自觉走了过去。 “马蕨香由马蕨草制成,专门治疗食欲不振的病马,若剂量增大至两倍,一定程度上能控制马。”原理很简单,前面观察周围环境时,秦冉已发现些许马蕨香的痕迹,其实,白马的肚腹已经撑得不小。“陆晗,拉着它,免得被撑死。” 挪了脚步,陆晗去牵马。 “有人将马蕨香洒了一地,故意留它在此附近,为的就是让镇南军的人发现。”摘了口罩、手套,秦冉走向李明,一双染了寒霜的眸子盯着宋天瞬,冷声道。 得到这个消息,李明紧锁眉头。 一个眼神,宋天瞬似能收到秦冉欲说未说的话语,未多言,他朝她眨了眨眼,勾勒嘴角一笑,梨涡浅浅。 又笑? 秦冉一见他笑,便送去一记眼刀。 …… 依照秦冉的说法,无头骑士一案乃有人蓄意报复镇南军所为,既然如此,芙蓉城县衙县令一时倒不便做主。 “宋御史,您看?”郑超把难题抛给宋天瞬,大有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的意思。 “快过年了,郑县令最好多注意城内安定。” “极是。”郑超点头,答了一句。“民安,则国安。” 郑超明白宋天瞬话里的含义,其一,这事儿得暂时封口,绝对保密,他们几个搞懂了尸体痉挛现象,可城内百姓和镇南军士兵可不懂,若流传出去,保不准引起军民不安,整出更大的麻烦。其二,凶手有意如此,他们必定得压下去,芙蓉城本处要塞,与大秦和南疆皆为一衣带水的关系,因此,郑超更得摆出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气势来。 “那剩下的事,就交给秦捕头吧,相关人员多多配合。”郑超极有眼力架子,看看几人,马上吩咐道。“秦捕头,抓紧时间,尽早破案。” 于是,程赫给派去查肚兜的线索,郑超又寻了个挑不出漏洞的借口,把陆晗交给李晨带走了,一袭人匆匆离去,表情各异。 李明见人都撤了,回想起近两日发生的事,龙缸山匪、通敌买国、南疆蛊毒、无头骑士,一件事接着另一件事,不禁忧心忡忡。 才一抬头瞅着宋天瞬,他恰好开了口。 “放心,他的目标不是镇南军。”宋天瞬侧身北望,视线之中似无焦距。 李明看着他,恍觉得并不真实,明明他就在面前,可觉得他周身仿佛裹了一层浓浓的烟雾,让人看不清看不明,只觉一种叫落寞的滋味漫上他的心尖,认识宋天瞬那么多年,外面口中捉摸不透的他,在他眼中不过为一个被寂寞缭绕的人罢了。 “让季与留下。”李明欲言又止,只道。 “不用,你们现在就走。”李明亲自带人去一趟会川,查一查山匪余党。 宋天瞬做的决定,一般不容再改,李明知道自己劝不了,暗自叹息,把目光落在背对着他们而立的秦冉身上,神色有些复杂,想了想,走到她身边。 “劳秦捕头费心。” “份内所在。” 不知再说甚好,李明未作停息,径直去了会川。 他刚一走,程赫折返回来,一边哭丧着脸,一边扔给秦冉一张手绢,她展开一看,丝绸花绢一角绣着一团凤锦花,花芯处不正有一个小小的‘凤’字? 不用对比,两个‘凤’字一模一样。 “哪家?” “凤仙阁,小凤仙。” 第四十章 简单粗暴 凤仙阁,乃芙蓉城档次最高的一家青楼,个个小娘子得精挑细选过一遍,才许踏入凤仙阁,就连守门的大茶壶也生得俊俏。 “哟?这不是秦捕头吗?什么风把您吹来啦?”一瞅见秦冉,男子脸上跟开了花、嘴上跟抹了蜜一般,急忙相迎。 青楼门前的大茶壶可非常人能担,他们不仅脑子灵活、嘴涂甜蜜、能屈能伸,而且熟记县衙里每个有头有脸的‘大官’,因此,并非他只识得秦冉,上至县令郑超,下至县衙里哪个小人物,谁踏进来,他都是一样的笑脸。 然而,秦冉的名号他再熟悉不过,用脚趾头想便知她来青楼非吉事! 念此,男子直接忽视她身边那一身锦裘的金主,眼中心中唯剩秦冉一人,他面上虽喜,心底却绷紧了一根弦,高度紧张,可千万莫在凤仙阁出事儿! “找小凤仙。”秦冉没啥表情,冷道。 “好勒,我这就去寻凤仙姐姐,不过请两位暂且等一等,吃口热茶。”男子态度相当好,将他们引去歇息室,忙前忙后,招呼小娘子进来添茶倒水。 但男子一转身,立马跑向凤仙阁老鸨的院子。 室内,两人一站一坐。 “秦捕头,常逛青楼?”瞧她一股子熟稔劲儿,某人幽幽然道一句。 “你没来过?”不是专门要反驳,秦冉只是随口一说,谁知没听到回答。 “…”她太直爽,一时之间,搞得宋天瞬有些不知怎样开口。 “宋御史没逛过青楼?没去过妓院?窑子?”忽然来了兴致,秦冉紧紧盯着宋天瞬,将他的每一丝表情装进自己的眼眸中,快速问道。 依旧镇定,可秦冉还是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丝丝不同寻常。 “唉,还以为你是大金主。”秦冉一声叹息,脸颊一侧,极其难得的染上笑意。 宋天瞬背手立在屋子正中央,回首,恰好见到从窗棂洒进的一缕微光,轻轻拂过她的面庞,最初至现今,他眼前的她全无小女子的娇柔,反为少见的英姿飒爽,说来也怪,这倒令他有种润泽暖阳、沐浴清风之感,莫名,觉得心窝间流过暖流,温暖全身,她的笑,宋天瞬有着说不出的奇妙之感。 “你期望我是,还是不是?”步步靠近,宋天瞬俯下身子,带有磁性的低沉嗓音如歌似曲缓缓响起。 “关我何事?”眼波一扫,秦冉侧脸不看他。 “我的,不就是你的?”他身子压得更低,双手搭在木椅扶手上,仿佛将秦冉禁锢在椅间,使之动弹不得,见她不得不对上他的视线,宋天瞬失笑。 秦冉对于某些暗示差了不止一根筋那么简单,有时能够明白,有时却完全无法理解,可此时此刻,她居然懂了宋天瞬的意思。 上句话的意思应为‘我的(金子),不就是你的(金子)’,而如何才能让他的金子变为她的金子,不就是他的荷包她可用的意思嘛,等同于,他让她娶他嘛! 秦冉觉得自己的逻辑推理,应该没什么问题。 “滚粗…我才不会娶你。”一掌推开他,秦冉道。 “秦捕头不用操心,这等俗事,容我操心便可。”听到这个答案,宋天瞬又笑了,眼里都带上笑意。 宋天瞬不舍似的起身,门口便出现一道体态臃肿的身影。 “哟哟哟,这是哪家的贵公子啊?”手绢向上一掀,浓艳花香四散开来,来人不看秦冉,一双眼,如狼似虎,直勾勾盯着宋天瞬。 …… 凤仙阁老鸨扭着水桶腰,一摇三晃走进屋来,短短几步路,眼睛可没从宋天瞬身上撤开过,上下打量着他。 宋天瞬仍瞅着秦冉,他不及开口,未有任何动作,只见秦冉启了薄唇,发出冰冷如寒刀的声儿。 “你是小凤仙?” “我自然不——” “我见的是小凤仙。” “秦捕头,别急嘛,凤仙那儿正待着客人呢!有什么事情,有什么需求,你尽管告诉我就好啦,由我转达,再合适不过咯!”说着,她开始朝宋天瞬挤眉弄眼,其间,有意加重了‘需求’二字。 “行。” “啊?”准备了一肚子话,老鸨不料秦冉那么好说话,一时惊诧,硬生生转了眼珠子,终看向她。 “事关命案,那你跟我回去一趟。”拿起桌面上的横刀,秦冉起身,说走就走。 “等等!秦捕头,这冤有头债有主,怎么命案扯到我们凤仙阁来啦?怎么又跟小凤仙有关啦?我可是老实本分的人,你可不能污蔑我啊…”听见‘命案’二字,老鸨后背出了一身虚汗。 于成都府,秦冉的名字可是家喻户晓,她参与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大案,早被茶楼里说书先生说烂了,听闻,她前两日当场逮住女鬼索命的凶手!听闻,她近日端了盘踞龙缸十几年的山匪窝子!听闻,她今早替县尉李晨退了年幼时定下的婚事! 总的说来,自从有了秦冉,芙蓉城甚是安定、太平。 为何?因一般人想犯事儿的人,都跑到隔壁县城去了。 但对于像青楼那样鱼龙混杂的地方,看见秦冉,老鸨的脑门上便是三个大字——麻烦精,有了杏园的先例,凤仙阁防她防得紧。 “啰嗦。”秦冉自认为她已经给足了面子,可惜,有人偏偏不爱要。 若不是郑超怕秦冉某天‘大水冲了龙王庙’,特意给她上了一堂有关‘讲文明懂礼貌树新风’的课,告诫她,进青楼必须讲文明懂礼貌,该通报得通报,免得遇上哪位高官,一不小心丢了乌纱帽! 不然,以她的性子,以往的风格,必定是直接走进凤仙阁后院,不管谁在小凤仙的床榻上肆意缠绵,该问的问,该抓的抓,简单,粗暴! “诶!秦捕头,凤仙真接着客人呢!” “关我何事?” 至此,有人笑了,并笑出了声。 “哎哟,我的小祖宗耶,究竟怎么一回事儿,你跟我说嘛!这凤仙阁上上下下,没我不知晓的事儿!”顾不着其他,老鸨着急忙慌先一步跑去合上门。 “这是小凤仙的?”见老鸨态度尚好,秦冉才扔了一张手绢过去。 定睛一看,老鸨点头。 “你可有她肚兜?” “我拿那玩意儿作甚?哎哟,秦捕头想要,我让人取来便是。”秦冉正儿八经问着,老鸨险些摔倒,她又没甚特殊爱好。 “昨日凌晨至巳时,她可有接客?” “没有。” “为何?” “她小日子来了。” “今日便走了?” “哎哟,秦捕头,岂敢骗你?可不是只阿猫阿狗就能爬上我们凤仙阁头牌小凤仙的床榻,她的恩客,一只手都能数清,她小日子来时,也就白日里陪人谈谈心,不做那档子事儿!” “她有几个丫头,谁保管贴身衣物?” “翠云…惹事啦?”突兀一顿,老鸨小心翼翼看向她。 第四十一章 壁咚壁咚 凤仙阁靠后一处雅致的独立院落,门前竖着一块青石,上书——凤仙居。 老鸨领着秦冉及宋天瞬踏进凤仙居,入眼只见处处布置精巧、别出心裁,行至垂帘小堂,彩锦霞幄,玉屏横卧。 “翠云留下,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可别给我偷懒!”老鸨把其他人唤出去,屋子中央便剩下一脸茫然的青衣丫头。 “秦捕头,你问吧。”人都走了,老鸨看了看翠云,才道。 说实在话,纵然今日来寻小凤仙的人为县衙县令或成都府府衙的谁,老鸨都不至于如此紧张,她没点过硬后台,怎能把凤仙阁办得风生水起?可今日这节骨眼上碰见秦冉,老鸨一个头两个大,谁让秦冉实在太令人头疼,再者,小凤仙可为凤仙阁的摇钱树,事情又同翠云扯上关系,老鸨真没办法。 堵不如疏,阻止秦冉来,不如让她来查,真有什么事儿,老鸨也好及时找人压下来。 翠云约莫十五六的年华,模样普通,看身段倒是别有几分丰腴之感,感觉到几人瞅着她,她耷拉着头不语。 “翠云,你负责小凤仙的饮食起居及衣物首饰?” “嗯…是。”瞅一眼说话的人,翠云急急垂了头,把手放在身后。 有一词叫‘人心向背’,通常说来,把手放在背部代表想或暗示着回避一些问题。 “抬起头来。”秦冉将她的动作收在眼底,续道。 秦冉声音一贯偏冷,眼波一扫,落在他人眼中自然成了寒霜眼刀,翠云一听这话,抬眸对上她的眼睛,立马颤颤巍巍,心虚得不敢再看她,上齿咬住自己的下唇。 “翠云,怎么回事?”见状,老鸨心里突突一跳,难道翠云真犯事儿了? “坐下。”似乎知道她不会乖乖听话,秦冉有意看看等着看热闹的宋天瞬,微微挑眉。 未曾言语,一个简单的眼神,宋天瞬朝她眨眼一笑,右手无意间一挥,杵在屋子中央的翠云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送到窗边的矮榻上去了,下一瞬,翠云大惊失色,却不敢再垂着头。 老鸨捏了捏手绢一角,脸色略沉。 “近日,小凤仙贴身衣物,可有遗失?”秦冉转过头去轻轻一点,算是谢谢他的默契合作,接着问道。 别提其他寻常处,就算在青-楼,女子贴身里衣亦不是大街上随随便便能捡到的不值钱玩意儿,多数仔细收藏于闺房内,嫌少有人拿出去乱丢,何况,凤仙阁的头牌小凤仙?因此,无头男尸的身份要么显贵,小凤仙心甘情愿送给他她的肚兜,让他卡在自身腰间,要么就是另有隐情。 无论如何,从小凤仙的丫头身上入手,来得最快。 “秦捕头问话,你可要好好答!”翠云不及回答,老鸨乍然冒出一声,颇有深意般看了翠云两眼。 “翠云好好答。”边说,翠云将双手放在膝盖上,左手却摸着右侧膝盖窝。 膝盖意味着‘做好准备’,左侧有着更多积极性,右侧则为隐藏、犹豫等义,而翠云用左手摸着右侧膝盖的动作,明显为一种自我保护、自我掩饰,翠云做好准备配合秦冉,又为何要故意掩饰什么? 秦冉把视线转向老鸨,答案,不言而喻。 “你出去。”秦冉起身,指着老鸨,满脸不悦。 “我出去?”突然转过身来,老鸨吓了一大跳,秦冉又要演哪出?没空多思,语气已经十分不客气。“为什么?凭什么?!” “那我就请她到县衙大牢去坐坐好了,想必,你侄女会很受欢迎。”秦冉也不怒,只是耸了下肩膀,学着程赫的说话方式,淡淡说道。 “翠云不要去大牢,姑姑,你救救我!”翠云不过十几岁的姑娘,一听秦冉说要送她去大牢,立马就慌了。 牢房,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哼。”老鸨深呼吸,努力控制住。 不接触倒真不知,她眼前的秦冉果真有几分本事,老鸨确信凤仙阁不会有第三人得知她同翠云的关系,而秦冉却一眼看穿! 没再多一句,老鸨起身便走,她总不能眼瞅着自己的亲侄女给带到大牢里去。 “说吧,你把小凤仙的肚兜给谁了?”室内静下来,秦冉开门见山道。 “还不是那个死胖子!”下唇给翠云咬得一阵红一阵白,她嘟起腮帮子,带着哭腔说。 “谁?” “他说他是府衙衙役,叫任三。” “小凤仙的爱慕者众多,你怎么偏偏挑了他?” 小凤仙的名头在整个成都府可不小,如老鸨所说,她平时也就陪人谈谈心吟诗作对云云,真若同她发生过何关系的男子,非富即贵。 至于任三,自然为众多仰慕者之一,身为翠云的丫头都不曾将他放在眼中,可任三似乎本事不低,总能寻着机会溜到凤仙居来,一来二往,同翠云倒是熟了,他嘴又甜,出手大方,翠云被他缠不过,昨日偷偷卖了件小凤仙许久不用的肚兜给他。 “他可是只大肥猪,一件肚兜,我可卖了不少钱。”提到这个,翠云反有一丝得意洋洋的样子,任三可真出手阔绰。 “昨日何时?” “辰时末,巳时初。”想了想,翠云只能说出一个大概的时间。 “这个时辰,你未觉得奇怪?” “怎么不怪?听说,他可是昨日子时中才来,又吃了些助兴的玩意儿,把雪梨、桃儿折腾到卯时才肯躺下,谁知道他有何毛病!” “怪不得。”秦冉回想起尸体下身情况,默默点头。 说话的翠云没觉不好意思,全程围观的宋天瞬悄悄挪了半步,他再一次怀疑,秦冉究竟是不是挂着女子的皮囊揣着汉子的心肺? …… 见得不到更有用的信息,秦冉和宋天瞬离开凤仙居,打算上府衙确认任三的身份,因翠云称她确实见过任三于府衙任职的牌子。 “你事先得知她俩的关系?”刚踏出屋子,宋天瞬便问。 秦冉不打破两人的关系,老鸨没那么容易松口。 而看老鸨的反应,她应该不知道这事儿才对。 “没。”停下脚步,秦冉分析道。“老鸨再熟悉青-楼,也不至于将小凤仙几个丫头,哪个丫头负责贴身衣物这种细微之事记得如数家珍吧?其次,她俩相见时的表情,相视时的眼神,都可以说明老鸨和翠云不仅仅只为表面上的关系。再者,你注意到小凤仙其他两个丫头的长相了吗?各有特色,各有风姿,相比之下翠云会不会太平凡?而且,翠云手上戴着一双玉钏子,细嫩的手部肌肤…宋御史,你觉得了?” “有意思。”宋天瞬心叹她的观察能力,一边勾勒嘴角笑出浅浅酒窝。 “别笑了。”一见下陷的小窝,秦冉脸色一沉。 “嗯?” “喏,你快把人家姑娘的三魂六魄勾走了。”努嘴,秦冉看向他身后不远处婷婷倚靠栏边的窈窕淑女。 宋天瞬瞥眼一瞧,称得上倾城之色的小凤仙正朝他含羞娇笑,淡粉螺裙,人如雪,恰若一朵冬日初初绽放的香梅。 他轻笑一声,似云淡似风轻,其间别有他意。 刹那间,宋天瞬倾身向前,伸手将未做任何防备的秦冉禁锢在身后树干与他的胸怀间,动作潇洒,笑靥迷人,低沉带有磁性的嗓音仿佛真能勾走天下间任何女子的芳心。 “你了?”他的气息撩过她的鼻尖,他慵懒问一句。 第四十二章 我不挑食 什么圣上御赐的金都御史? 分明就是专门调戏女子的臭流氓! 先前将她困在他与木椅间,现在又将她困在他与树干间,秦冉可没那么多闲心陪他消遣。 “淫贼。”秦冉偏头错过宋天瞬的‘袭击’,抬腿,膝盖前踢击向某个中心位置。 虽早有预感挪开了身子,但宋天瞬不禁目色深沉,再次打了个擦边球,滋味…难以言喻。 不过,原来在她眼里,他的本质竟等同于淫贼? 秦冉挣脱出来,送去一把凛冽的冰冷眼刀后,便自顾自出了凤仙阁,心里怨念着县令郑超,为何非要她和宋天瞬一块儿查案?! “干嘛?”凤仙阁华丽的大门前,落后她一步的宋天瞬拉住她的手,秦冉冷语道。“真要试试断子绝孙撩阴腿?” “…”嘴角一抽,宋天瞬额头挂满黑线。 门边杵着的两大茶壶一听这话,齐齐撒腿蹿远,拼尽全力要同成都府第一女魔王拉开最大距离,怪不得县衙里当差的兄弟们都说她惹不得,与此同时,大茶壶朝宋天瞬投入同情的眼光——兄弟,保重! “还不放手?”眯眼,秦冉欲动腿。 应声放了手,瞬息间,宋天瞬已恢复往日的神情。 “不是要去府衙?秦捕头,你打算趁天黑,走着去吗?”一边用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蹭着下巴,一边打量着秦冉。 话题转换及时,并且非常完美。 提到案子,秦冉的思维就会跟换了个频道似的。 “不,搭你的顺风车。”双手环胸,秦冉望着驶来的一辆奢华马车,话风忽然一改。 有资源不利用,实在太过矫情,她独自一人去府衙,若正大光明的查,肯定不易查不出个什么有用信息,可有金都御史的金子招牌,想必应省心又省力。 …… 一般人出行乘的马车为两轮,而高调得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布他有多奢侈的某人自然拥有‘骚包’到不行的四轮双马红木马车,车轱辘又大又圆又板正,拖车骏马又黑又亮又精神,整个车厢居然为不知具体是何木材的红木料子制成,边角皆裹着一层薄薄黑金般的东西,马车精美别致,前后四角甚至挂有精致木雕花灯。 远远看去,颇有几分后世欧式马车的影子。 其后,跟着约莫二十余人,个个精神抖擞、气宇轩昂,一身深蓝劲装,有着军人将士的挺拔,一双睥睨豪目,有着江湖中人的霸气,且似带着肃杀之意。 秦冉伸手拉起一缕搭在肩头的长发,用食指绕过一圈圈,他们究竟是去行军打仗,还是去参加武林大会,抑或,竞选天下第一美男? 回身瞅一眼仍盯着她笑的宋天瞬,秦冉长吁一口气,径直走向马车。 “很会享受啊。”进了宽敞舒适的马车,秦冉喃喃自语。 “秦捕头未闻过‘及时行乐’一词?” “怪不得…”秦冉想起谁说宋天瞬的特长就是查贪腐案,她当时还以为他多少有点愤世嫉俗、匡扶正义,谁知是别人腰包出他的腰包进。“宋御史,这是不是你常常抄人家底所得?” “秦捕头说是便是。”宋天瞬优雅落坐,骏马随即起步。 车马驶向城外,秦冉掀帘一看,日偏西山,正值酉时,她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秦冉正纳闷怎么忘记买两个芝麻糖心烧饼,害得自己要饿肚子,回首只见宋天瞬从镶在车壁的木柜里拿出一个盒子,动作不急不缓,他揭开盒盖,饭菜香味立刻钻入秦冉鼻间。 白米颗颗饱满如珍珠,芝麻晶莹剔透如黑玉,光瞧瞧这黑白搭配的主食,秦冉忍不住偷偷咽下一口唾沫——她真饿了,再看看那葱爆羊肉,奶香芙蓉羹,翡翠嫩葫芦…她根本没犹豫。 “谢了。”毫不客气,秦冉直接拿(抢)过食盒。 “不客气。”一点都不意外,宋天瞬随口道。 说完,秦冉埋头开动,吃了一小会儿,才见对面的男子又拿出一玉制方形食盒。 食盒内置切鲙,分量不多,旁边放着个黑底描金五格梅瓣小碟,其中一格盛着葱碎、豆豉、芥末、橙丝等物,秦冉知晓其定鲜腻带甜,又滑又凉,因秦小五亦喜好着类似生鱼片的美食,剩下的格子装有青梅、杏仁、秋葵及几颗葡萄干,接着,宋天瞬将一壶宜城九坛摆在案上。 悠然自得般,宋天瞬在极其平稳的马车内用起晚膳。 “你看着我干嘛?”几口吃完食盒里的佳肴,秦冉没忍住问道。 “佐餐。”宋天瞬慢悠一笑,犹如春风拂过枝头,一路上,顿时开出雪白梨花来,眼中带了些许深意,他温柔着说。 “…”秦冉听不懂。 “免费用了我的吃食,我看看都不成?”猜她必定不懂,宋天瞬略显挫败,续道。 “成。” “再者,不看看,怎知是否符合秦捕头的口味?” “我不挑食。” “你会挑食。”宋天瞬昂着头,单手抚摸着下巴尖,他轻轻摇了下头,意味深长道。 秦冉懒得理他,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他总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实在是太考验她的智商,一时之间,秦冉忽然觉得宋天瞬是宇宙派来惩罚她的终结者! …… “咚咚咚!”锣夫敲着锣,告知众人已至黄昏一更时,天地昏黄,万物朦胧。 府衙门前两只石狮威武而立,石阶前,马车上走下两人,一人劲拔如寒松,一人却看不清身形。 衙役见此,上前问话,得到回复,赶紧让行,一行人便进了府衙大堂。 “宋御史。”府衙少尹打算给宋天瞬整个下马威,故意晚到一刻,谁知他一进门,见宋天瞬坐在了主位上,正对着他笑。 “湛少尹。” 见主位那人一副慵懒样儿,湛少尹眉头一皱,府衙少尹官从四品,宋天瞬不过从五品上,见了他不光摆架子,甚至托大,湛少尹恨得牙痒痒,恨不得一手捏死他。 “不知宋御史深夜前来,所为何事啊?”憋住气,湛少尹怫然甩袖,语气僵硬。 “岂敢深夜打扰,湛少尹,此时不过一更而已,倒是你一天天忙些何事,忙得天昏地暗?连时辰都分不清了。” “府尹之位长年空缺,本官掌管一方之地,自然得劳心劳力,分不清昼夜的操劳。” “操劳得丢了个大活人竟也不知?” “宋御史,明人不说暗话,有何事请你直说,本官为人正直,拐弯抹角的话不甚明白。” “任三死了。” “任三死了?”听到这里,湛少尹瞪大了双眼,露出上眼白,嘴也张成了一个圆形。 “他并不知情,人不是他杀的。”一侧,秦冉突然开口。 他惊讶的第一反应为真,身体语言无一丝不协调作假之意,紧张之中带着恐惧。 宋天瞬不知她如何得知,但他选择先相信她。 “你…哼,老夫不屑同你等小儿计较。”湛少尹两只手握成拳头,转了身子朝向门口。 “湛少尹,既然你不知情,能否配合搜查?”来之前,宋天瞬已经确认府衙确有其人,之所以要来府衙一趟,只因任三在蜀州的落脚处在府衙内,要搜府衙,肯定得经过府衙少尹。 “请便。”一挥手,湛少尹自个儿出了大堂,脸色苍白。 ========== 我不挑食的,打滚卖萌求包养~~ 第四十三章 投怀送抱 “搜。”轻启唇线,宋天瞬嘴里吐出一个字。 “且慢。”立在他身侧的秦冉忽然举起手来,但准备进屋的几人似闻所未闻,撬开门,进了屋,见状,她只能侧身看向宋天瞬。“他们知道要搜什么吗?” 宋天瞬淡笑不语,看了眼不远处一劲装男子,那人便命其他人退了回来。 “少添乱就对了。”满意点完头,秦冉踏进小屋。 任三的屋子在府衙后院一间偏僻的小院里,他算是个小头目,七个人挤着四间房,任三一人就占了一间单独的屋子。进了屋,秦冉发现任三的屋子不大,倒也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桌案、橱柜、床榻一应俱全,不过,桌案上杯碟翻倒,皮刀鞘、臭袜子、汗巾、抹布揉着一团,榻边堆满脏衣服的木盆里甚至塞有几张小面额银票。 屋子可谓一片狼藉,秦冉凝思片刻,试着从这混乱中寻找出规律。 “如何?”让人把所有窗户打开,宋天瞬才进了屋。 “如翠云所说,任三确实有钱。” “仅为有钱?”宋天瞬盯着她笑,秦冉却没看他,也没回答,转身钻进任三那脏兮兮的床榻上去了。 宋天瞬似已提前预测到秦冉的举动,看她爬上男子的床榻,唯微眯了眼。 翻箱倒柜般,秦冉接连着扔出好几条艳丽的女子肚兜及亵裤,还有一些打磨光滑的二指宽长的石头一样的东西,宋天瞬见此,脸色忍不住变了又变,一个眼神,原本待在屋内的劲装男子纷纷撤了出去,人刚走,宋天瞬见秦冉抱着个木匣子走到他跟前。 一向染了冰霜的眼眸,添了些许别样的东西,瞅着,不觉甚是迷眼。 没察觉宋天瞬的怔然,秦冉将匣子放在案面上。 “你看。”秦冉从匣子底部拿出几张纸和笔墨,饶有兴趣分析道。“任三那种人会常需要写东西?存在即合理,既然合理,那么任三没将纸笔放在另外的地方,反而放在他常用的匣子里,究竟为了什么?” 宋天瞬没注意那纸笔,视线却不自觉转向那匣子,匣子内有几瓶装着粉末的小瓶,和两本春光无限好且图文并茂的小册子,而秦冉的声音在他耳边续起。 “假设一,纯粹为写写画画陶冶情操,可你看这画风字迹,显然跟他不搭调。”秦冉指着春宫图某一页,评价起来。“绘画者将人物、风景融为一体…能够体现出他的细腻,多情。” “咳咳。”宋天瞬咳嗽两声,移开目光,他才真想扳开她的脑子看看,她究竟如何做到这般面色不改? “假设二,为掩人耳目,若为此,那么问题来了,即使写,任三会写些何事?寄给谁?” “话又说回来,任三有钱,定非来自同府衙有关的明面,看看这几张银票,一个衙役得存多少年才会有这些积蓄?再者,根据湛少尹的反应,我认为他们之间存在一定关系,但并不是十分亲密,因为任三一日没在府衙,他也不知,在得知他死了,湛少尹面上又出现紧张、惊恐的情绪。” “湛少尹…”托着下巴,宋天瞬若有所思。 “他那儿,先不急。”郑超前两天才吃了‘官大一级压死人’的亏,秦冉深知要去探探湛少尹的底,不易。 他们能够光明正大的查任三住所,不外乎因湛少尹一时慌了神,没有十足的证据,切莫不可再打草惊蛇。 “我们重新梳理一遍,无头骑士,两具尸体,凶手的真实意图里其实没有隐瞒他们的身份,不然军营旁边就不会出现尸体,所以我们应该从死者身份上查,李县尉正带人在城外搜索,搜到城内得明日,而我觉得城内的可能性更大,因此,如果能找到任三在芙蓉城的住宅,保不准能寻到第二具尸体。” 秦冉知道要想查任三在芙蓉城城内的住所,也没那么简单——房契极有可能不在任三名下,这也是为什么她要来府衙查看的原因。 可惜,她找了一刻钟,也没能在屋子里找到房契。 “我让人查任三周围的人。”见线索断了,宋天瞬说道。“寻个客栈,休息下吧。” “回芙蓉城。”揉一揉太阳穴,秦冉再拿起横刀,便往外走。 “案子亦不是眨眼的功夫就能破,明日——”宋天瞬以为她心情不好,想要赶紧回去找其他线索。 听出他话里的安慰之意,秦冉蓦然回身,差点撞上他,惯性使她身子往后一倾,只觉一只手附上她的腰肢,既温柔,又不失力度。 抬眸,对上他的眼,顿如坠入深渊,心底被不知名的东西拨动了一下,秦冉不禁觉得仿佛有那么一点点的熟悉。 “秦捕头,何时学会了投怀送抱?”他嘴边噙了笑,浓密剪羽随之一颤。 …… 回程路上,像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马车车厢分割成了两个独立的空间,秦冉靠在车壁上,一双眼紧盯着门缝,目不转睛。 “秦捕头,你不累?”不知隔了多久,宋天瞬问道。 秦冉不语,车内继续静默。 也许这一日发生太多事,一闭上眼,秦冉脑海里便自动回播起来,一大清早,秦冉给赵氏逼着去见濮阳易,没说两句,她跟着神色慌忙的李晨去了林家,戳穿林家悔婚的诡计,又急着回了县衙,郑超的催促,孙俐的相劝,然后又是一连串的案子,识字辨人,苗疆蛊毒,无头骑士… 秦冉打算再想想案子,忽然觉得身上有一股暖流潺潺流过,浓浓倦意随之袭来。 她撑开眼,狭窄缝罅中,恰好见他露出一抹暖笑。 “天大的事,明日说罢。”宋天瞬单手一抬,淡淡金黄的光芒包裹住她,她缓缓倒下。 秦冉没力气反抗,眼皮子愈发沉重。 翌日,清晨。 一夜无梦,秦冉睡得香甜,待她看清眼前空荡荡的车厢,倏忽坐起,她扎起自己不知何时散开的长发,掀帘而出。 车停在芙蓉城外,黑亮的骏马正拉长了脖颈吃着一堆草料,晨曦懒懒散落在地。 澜江边,那人一身锦衣貂裘,盘坐西域米色长毛毛毯,杳然垂钓,沐浴晨泽。 宋天瞬不曾转身,秦冉便一直立在车边,一动不动。 直到马儿打了个响鼻,秦冉愣了愣,回过神来,她终打破这一刻的静谧。 “我知道任三在芙蓉城住处的大概位置。” 第四十四章 美人佐食 秦冉说了这话,宋天瞬才明白昨晚她为何徒然转身,原来,她是想告诉他这个。 “我饿了。”盘坐于毛毯之上的宋天瞬仍闭着眼,淡然回一句跟案子毫无关联的话。 “啊?”秦冉那双英眉一皱,挤出一个浅浅的‘川’字,她似乎真的追不上他的逻辑思维,他们何时谈到了饮食? “边吃边说。”将鱼竿插在土里,起身,宋天瞬朝靠近岸边石壁方向走去。 石壁下正生着文火,黑色石锅内飘出阵阵香气,凑近一瞧,雪白的大米粥与剔透的鱼肉已完美相融,米粥熬得香糯、浓稠适当,鱼给剔了骨、挑了刺,留下精华部分,两者之间未完全融合在一起,能分清鱼肉和米粒,用时便能尝出不同质感。 旁边,楠木镂空雕花的案面上静静躺着两碟香油凉拌的野菜,一碟紫红,一碟松绿。 “你都打哪儿弄来的?”挪了一步,秦冉见此,惊讶得张开红唇。 花有百样红,这人吧,真是个个都不同,他俩一相比立马分出高下——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秦冉不解,他到底是如何时时刻刻保持这般悠闲惬意? “没见我钓了一整夜的鱼。”一伸手,先前岸边的毛毯飞落在了桌案旁,宋天瞬潇洒坐下,模样倒有些委屈。 “…”一整夜?说谎也不害臊,秦冉送去一记眼刀,然后沉默了。 因为光是那飘入鼻尖的鱼肉香味,已经触动了她的味蕾,没客气,她过去自己给自己盛了碗粥。 “如何?”另一张毛毯落在她身边,宋天瞬见她自然坐下,随口问道。 “不错。”鱼肉粥稍微有点烫,秦冉却吃得挺急,像真饿得狠了。 说实话,秦冉一丁点挑食的概念都没有,想起宇宙空间里的各种营养膏和能量条,赵氏的家常菜已相当美味,等她再尝尝宋天瞬讲究的美食,秦冉觉得自己能立马被收买! “你不用?”他瞅着她,吃了半碗粥的她只能暂时停下来。 微微一笑,他眼眸里竟含了姗姗来迟的春光,寒冬腊月,四周别开天地,渐生春意。 秦冉不明所以,只听他认真道。 “看你吃,已饱三分。” “什么意思?”隔了好一会儿,秦冉偏头,他的意思是她看起来十分倒胃口吗? 对侧,看她的傻样,宋天瞬已经彻底明白秦冉不懂什么叫作秀色可餐,什么叫作美人佐食。 头一次,他意识到言语的力量对秦冉来说,有多苍白,唯无奈暗自叹气。 “任三平时看着粗犷,实则行事缜密,暗查一番下来,周围之人竟无一人与他相熟,他们不知他在芙蓉城的事。”不纠结她缺失的脑神经,宋天瞬换了话题。“秦捕头,你是如何分析出他的大概位置?” “一个人的性…性…性格…你干嘛?”说起案子,秦冉恢复神色,可某人忽然的一个动作似乎吓坏了她。 一瞬前,她刚开口,宋天瞬右手中指附上她的嘴角,轻轻拂过带着粥汁的微热唇瓣,触感奇特,秦冉浑身上下一阵酥麻。 “继续。”收手,他拿出一张洁白的丝绢擦手,一边低头窃笑,一边回温着那柔软的感觉。 秦冉不自觉退后一点,心道,神经! “人的行为源自于某种动机,动机可以说明一种经历或者其他。比如说,饿了,要吃饭,但具体吃什么怎么吃,都是不一样的。像你,吃饮用度,讲究一个精致,但你又会亲手而作,说明你小心谨慎,也许…幼时遭遇过一些事情,让你不得不习惯如此;当你选择吃食时,偏凉性食物,且进食缓慢,分量不多,说明常笑的你只是用笑容伪装而已,你的内心较孤冷,也许…曾受过严重的创伤。”两口喝完,秦冉舔了舔唇,续道。 “继续。”视线落在盛粥的碗里,他道。 “你关注细节,会替他人着想,你不容易信任谁…”不知为何,秦冉不想再说下去,便又把话题扯到案子上来。 “关于任三,他用混乱掩盖了某些东西,可他的本质不会变。我要说的是他的习惯,他喜好逛青-楼,所以他若在芙蓉城择一处住宅,一定会在便于出行、便于吃喝、便于嫖赌之所,鉴于他后天习得的障眼法之术,他不会选择热闹的地方,位置应在窄巷附近的一处僻静小院。” …… 两人在城门前等守卫开门,恰巧碰见刚巡查完城外准备返城的李晨,他昨日带人在附近山麓和几个村子搜索,城内的治安则交给了程赫等人。 “小秦,有收获吗?”让兄弟们回去休息,李晨折回来,顶着两只熊猫眼低声问道。 “收获不大。”秦冉摇头,续道。“我推测任三可能在窄巷一带有住所,打算去找找。” “一起吧。”说了几句话,李晨才反应过来宋天瞬在秦冉身后,没多在意为何只有他俩,他朝宋天瞬简单抱拳行礼。“宋御史。” 宋天瞬不语,仅悠然颔首。 “走吧。”李晨不及多寒暄两句,秦冉已先行一步,向城北而去。 李晨对着宋天瞬拉起嘴角,略显尴尬的笑了笑,便加快脚步跟上去,两人并肩而行,宋天瞬慢悠悠跟在后面,不远不近,他见两人一一走过窄巷的院子,一间又一间,最后停在巷子中段一间小院前,李晨敲了门却无人应答。 “我先进。” “小秦,你——”话没说完,秦冉翻身进了小院,李晨来回踱步等她打开门梢。 等了几息,担心她的李晨还没能跟着翻进院子,谁知隔壁院门大打而开! 里面传出一道冰冷的声音,令人后背一凉。 “找到尸体。” 些许少了人气,些许时常空置,小院显得冷冷清清,在靠院墙角落边的柴房门前,门半掩着。 李晨和宋天瞬走向门边,随着立在门前的秦冉一同望去,首先,一双瘦小的脚出现在他们眼中,尸体外观挺明显,为男尸;其次,尸体的确无头,柴房墙壁上给洒满暗红色不规则小点,为受害人被害时留下。 “第二具尸体!”李晨一把推开了木门,一脸惊诧。 凭借一具无头男尸和一个头颅,若要抓住凶手,需得时间以及运气,而要查出死者的身份,并非易事,因为他们很有可能没有任何身份信息备注(黑户口),所以,李晨真佩服她能在半日多找到第二具尸体。 秦冉未立马验尸,反而查看一遍院子其他房间,折回来,她看了看宋天瞬。 “没有任三的头。” ========== 咕噜咕噜,好饿。。。求喂饱 第四十五章 目击证人 “没有发现任三的头颅。”秦冉微微偏头,将那话重复了一遍。 他们找到城外两具尸体中的另一部分,无头骑士腰间的头和窄巷院子柴房内的无头尸相对应,剩下的部分也应该出现在某地,而此处未能发现,只能说明凶手将头藏在了其他地方——指引他们前去找寻的地方,说明凶手真实意图的地方。 “侧面表明,任三确实死在马背之上。”想了想,仔细看过柴房内的墙壁痕迹,秦冉续道。“柴房,为第一案发现场。” “第一案发现场?”宋天瞬头一次听闻这词,虽不难理解,却免不了用略带不解的眼光看向秦冉。 李晨倒是不陌生秦冉的话,同着她一般认真打量起四周环境来,试图找出些蛛丝马迹。 “李县尉,你来。”看一眼宋天瞬,秦冉接着把柴房的门完全推开,使屋内的气味消散些出去,然后朝李晨招手。 “怎么?”李晨抬起头。 “假设你是死者,我是任三。”秦冉边说话,边立在李晨身后,模拟案件。“任三微胖,下盘极稳,力气不小,死者瘦小,其他情况暂且不知。昨日,我谎称有事与你商量,将你引至柴房,你先一步进柴房等我,而我趁你不备,用砍柴斧头把你杀害,当时,你面朝内壁,我的斧子从后颈砍下你的头。” “你看尸体,后颈脊椎断裂明显,且他背对着我们倒下趴在地上。”为了说服力更足,秦冉蹲在尸体边上,素手指向无头尸的半截脖颈。“再加上任三宿醉,尚未完全清醒,手劲儿差那么一丁点,他挥出第一斧后,又立马补上一斧。” 尸体旁的李晨和门边的宋天瞬一起看着尸体,能够清晰分辨出颈部伤痕真不止一道。 “小秦,柴房里会不会出现第三个人?死者正跟那人说着话,任三从身后偷袭?”挠头,李晨想知道有没有第三个人在场,不然他们的线索又得断了。 “没。”秦冉答得肯定,不待他人再问,说道。“我有证据。” “啊?!”莫非,她亲眼看见不成?否者,她如何能如亲眼所见般讲得那样详细,若不是相信她,李晨可得认为人八成就是她杀的了。 “墙壁上的血迹。”秦冉正要开口,又觉得这个不太好说清楚,想了想,才道。“受角度、高度、远近程度等不同因素,血液呈现的迹象也是不同的。” “例如,屠夫杀猪,如果是死猪,屠夫杀猪时猪不会有挣扎,猪若躺在地上,那么猪身上流出的血滩会在地上形成大片较完整血泊,猪若挂在梁上,那么猪身上的血会往下流,掉在地面会再弹射一次,四处出现溅散所形成的点状血迹,挂得越高,溅得越厉害,小点分布范围也就越大;如果是活猪,猪被杀时会挣扎,血迹形态就多了,抛洒状、流柱状…” “这就是血液形状分析,我知道我这么讲会比较抽象,可没办法,有机会我可以演示出血流动图。”见两人有些楞然,秦冉就没再说下去。 她以为两人没太懂,可他竟懂了。 “墙面血迹干净、完整,没有阻断,死者应面朝内侧,任三在外侧,根据死者倒下的位置,这小柴房里再挤下另一个人的可能性不大。”食指蹭了蹭下巴,宋天瞬想通些许细节。 “对。”秦冉心里称赞一声,他领悟能力挺强。“因此,要是那时柴房有第三个人,他们根本不需要跑到柴房来谈事,但实际上,院子里还有一人。” 出了柴房,秦冉带两人进了堂屋。 任三本来就一人住着,时常打扫屋子什么的就基本不可能了,几张靠背木椅皆铺了一层薄薄的灰尘,而桌面和上位一张椅子的椅面却擦得干干净净,桌面上一盏未动过的茶水,这些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真凶。 真凶身份高于任三,并要求任三杀了同样相互有着某种关系的柴房死者,随后,真凶在城外杀了任三灭口。 “任三由于某种原因,在昨日早些时候接到消息,于辰时末、巳时初匆匆离开凤仙阁,赶回小院,杀了死者,带着他的头路过李记骡马行,顺手牵走李记掌柜的白马,城门守卫在巳时时刻左右见他出城,不久后,任三死。” “凤仙阁,此地,城外。”宋天瞬根据秦冉的说法,在脑子里把所有点串在一起。 “总的说来,整个逻辑推测符合时间顺序。” “我去找人把这地儿守起来,顺便问问周围邻里是否有谁看见什么。”听他两分析完,李晨也算是搞清楚了来龙去脉。 现如今,案子仍得继续从任三及瘦小死者身上着眼,与此同时,若能找到目击者,他们就能查到极有可能为真凶的人! 此案并不简单,乌云重重,李晨心头不觉添了丝凝重。 约半个时辰,秦冉刚再次查完现场,仵作验了尸,李晨倒找到一名特殊的“目击者”。 …… 早些年,窄巷有着几家大院,后来大院里的人要么搬走,要么没落,院子便分割成了多间小院或屋子,越来越多的居民搬来,窄巷随之就变得十分热闹,茶楼、酒肆、衣帽首饰行、纸墨笔砚店等等应有尽有,才有了芙蓉城现在最繁盛的地方。 发现尸体的小院对面,便为一家高门大院。 可惜好景不长在,大院里早空荡荡,人只剩一瞎眼妇人和两名年轻男子,守着一屋子落寞繁华。 然而,也许外人眼中的落寞,对他们来说都是过眼云烟。 “诶!娘,你慢点!娘啊,你着什么急啊,关你什么事啊?” “小兔崽子,你以为你娘瞎了就真看不见啦?滚回去,少给老娘添乱!不然,老娘打折那双狗腿子!” 两人的对话飘进小院,院子里的人齐齐回身,只见一名妇人杵着拐棍,以寻常眼盲之人不可能有的速度踏过门槛,走进院子,且径直走向秦冉等人。 而她身后正跟着一人,自然为睡眼蒙松的程捕头程赫! 程赫昨日窜走大街小巷,边警告那些吊儿郎当的人安分点,边暗自查线索,天快亮了他才回去躺下,李晨查了查附近的人,复敲开程家大门。 谁知,开门的瞎眼妇人称她“见过”前日上午有人进出对侧小院。 “秦捕头,秦捕头在吧?”一手杵着拐棍,妇人伸出另一只手,在空中抓了抓。 “程大娘,你知道什么?”秦冉两步走过,拉住她的手。 第四十六章 无解之谜 “娘啊——”如得犬疫,程赫突然扯开嗓子一顿狂吠,跑去抱住他娘。 “小兔崽子,一通鬼哭狼嚎要吓死老娘啊?!”程赫即将抱上程氏胳膊前一瞬,程氏一棍子挥去,吓得他儿猛退好几步。 “不是,我…” “给我闭嘴!” “娘你瞎掺和啥?我跟秦捕头说两句,秦捕头,你可别听我娘乱说,她什么都看不见,能瞧见什么凶手啊?”眼瞅着从程氏那儿不便入手,程赫立刻转移了对象。 “小兔崽子!”闻言,程氏朝某个方向扔出木棍子,目标自然为程赫。 “哎哟,娘…我们回去,我陪你玩儿,你就别添乱了。”接住拐棍,程赫准备强行拖走她。 就算程氏知道些什么线索,程赫也坚决不让程氏说出来,倒不是故意给秦冉他们使绊子,而是程赫看出无头骑士一案牵涉面甚广,再加上秦冉一贯无视权贵的性子,程赫担心秦冉真查出什么惊天大案来,保不准惹怒了谁谁谁,若程氏所知真的至关重要,凶手一旦得知,程氏的处境便相当危险! 程氏为程赫唯一的亲人,一个瞎眼女人一把屎一把尿将他拉扯到大,岂为易事? 无论如何,程赫绝对不能把她至于危险之中! 可程赫所想,程氏根本没放在心上。 “好了,小崽子,给娘把摊收咯。”自家儿子,程氏怎会不知他想表达的真实含义。 说起收摊,其实程家住的是大院,实际状况也就跟一般小户人家类似,他们不愿卖老宅换得一世舒坦,所以程氏虽看不见,却练得好手艺,每日卖烙饼,辛辛苦苦养大程赫。 “娘…”知道自己拗不过她,程赫只能妥协,如一堵墙般挡在她身边,时时刻刻保护着她。“管那摊干啥?有什么事,你赶紧说,说完赶紧回家。” “秦捕头,你过来点。”程氏见儿子没招了,就招手让秦冉过来。 一只手扔在程氏手中握着,秦冉就算不想凑近也不行,她再靠近一点,程氏一巴掌朝她头顶招呼去! 周围几人一惊,程赫他娘玩哪出啊? “嗯…那人能比你高一个头。”众人不及有何反应,程氏已放下手来,续道。 “那人?” “程大娘,你能说得详细一些吗?” “前日巳时初,我不是给街东老谢送了两烙饼去,回来顺道买了些冻梨,我家小崽子从小到大都爱吃口冻梨嘛,快到家门时,有人撞了我一下,梨落了一地,那人也不帮我捡捡,拉着身边的人就要走,我啊气得想抽棍子一棍子敲瞎他,可还没张口,又有人替我捡起冻梨。”程赫张口开说,说到有人撞了她不管,气得用棍子跺地。 “我吧,眼瞎,但耳朵好着呢!” “先前撞我的两人在见到后面替我捡梨的儿郎后,停了下来,应该是等他,他们三人最后一同进了这里。” “大娘,你确定是这院子?”听到这里,李晨问道。 “嘿,窄巷哪儿有我不熟悉的地儿?我程家对门的唐家院子拆了又拆,不还是这个烂样子?”识出李晨的声音,程氏挥着拐棍指指点点。 “程大娘,你是不是可以根据每个人的脚步声,能猜测出那人的外貌体态?”忽然,秦冉绕有兴趣问道。 “秦捕头…你,你怎么知道?” “你说他比我高…一个…头。”每每提到身高,秦冉就觉得是个无底黑洞,上一世她有175公分,这一世竟投了个160公分的胎,十五公分的的落差让她觉得很悲催。 “每个人的身高体重及个人习惯不同,走路的姿势肯定不尽相同,前者受基因影响,后者受生长环境或经历影响。”低落一瞬,她向大家解释道。 “小崽子,你不说秦捕头…娘怎么觉得你在骗娘?”又是惊讶,又是质疑,她表情有些不对称,程氏挑眉,随后承认。“秦捕头,对,我的确能利用声儿‘看见’一个人。” “那屋子里有县衙仵作老郑。”程氏手朝一个方向一指,道一句。 “这位郎君,身量高于秦捕头一头又两指,体型匀称,内力…深厚。”侧了身,她又对着宋天瞬道,其实他没动,但早年习武,她能够从他的呼吸推断出一些东西。 见此,众人恍惚间想起程赫他娘不就出至当年赫赫有名的程家,些许,程氏早练就一身不同寻常的本领。 “程大娘,说说前日撞你的人。”秦冉把话题拉回来。 “记不大清楚了,不过,有一人偏胖,有一人偏瘦,个头应不大。” “那给你捡梨子的人了?” “稍微有些瘦,年纪约莫在二十至三十间,他身上有股子奇怪的味道,像…羊膻味,有点莫子血腥味,要不是我顺手摸了摸他的衣料,就要以为他是宰羊的屠夫。” “衣料?” “屠夫等老百姓不过穿的是粗布衣裳罢了,那人穿的可是大秦上等的菱衫,我估摸着吧,他可能是个通秦商人,但他还年轻,可能家里经商!” “还有吗?” “反正那人很奇怪…我觉得吧,他像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身上有种死人的感觉。”想了想,程氏道,因她从小习武且游走过江湖,有种江湖人对于危险的直觉。 正因如此,程氏更要告诉他们她的‘所见’。 “娘…别玩了!”程赫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嘴皮子一翻,露出两个大板牙,打断程氏继续说下去。 “郑凯那小崽子也来了。”程氏像没听见他说话一样,倒去听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话音一落,郑凯出现。 “正好你们都在,回县衙大牢吧!找到任三的头了,而且…”他看向秦冉,模样有些怪。“庞胡死了。” …… 县衙大牢,关押庞胡的牢房。 没有窗户,四面都是石墙,木栏栅之后,不久前因杀害通秦商人沈三入狱的庞胡,此时,正背靠墙壁坐在干草地上,双目巨睁,望向牢房天定,而他人早没了生气。 在他身边,摆放着一颗头颅。 那头脸上同样未曾瞑目,角膜混浊呈白斑状,瞳孔已不可辨认,被斧头砍掉的颈部一片猩红,白肉外翻。 秦冉进了门,说不出的诡异之感围绕着她整个人,立在庞胡旁边,她抬头看向天顶。 第四十七章 救救我吧 日子一晃而过,眼瞅着便到除夕。 距离在县衙牢房发现庞胡的尸体和任三头颅的日子,已过半月有余,那日仵作验尸,称庞胡死于中毒,根据现场痕迹及死者自身无反抗反应来看,最后得到的结论竟然为服毒自杀! 秦冉完全无法将庞胡与无头骑士一案联系起来,记得,不久前杏园女鬼案子的证据指向,他自己也承认为他因为投河淹死的崔莺莺报仇杀了沈万海,他又为何要在任三的头旁自杀? 寻不出新的线索,仅从程氏那通秦商人一点来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不对…”秦冉走在道上,一边摇着头。“肯定有被忽略的地方。” 仔细从头捋一遍,秦冉只能想到一点,整个事件都同他有关——宋天瞬。 暂且撇开庞胡的事不提,无头骑士骑着白马出现在临时扎起的军营附近,凶手的意图肯定是为引起李明的注意,而李明之所以把营地选在芙蓉城外,因他们上山端了山匪窝子,而他们会那么做,则出于宋天瞬。 当然,秦冉可不认为凶手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向她挑衅,她觉得自己面子还没那么大,用得着凶手绕那么大一圈,利用府衙衙役和龙缸山匪来跟她较劲儿,相反,把事情闹得越大,对于凶手本身来说岂不是更加的危险? 至于那柴房内的尸体,程赫找了人来辨认,认出是龙缸的山匪。 秦冉想了想,似乎问题的关键是凶手明明留下了线索,又掐断了线索,像是他只是想要宋天瞬知道有这么一件事儿一般,他的杀人动机到底是什么? “杀人动机…”通往窄巷罗记衣帽铺的路上,秦冉‘发呆式’走着。 “秦冉,你一路上嘀嘀咕咕嘀嘀咕咕,念啥呢?一家人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能不能专心点?!”赵氏瞅见秦冉那个样子,忍了又忍,实在是没忍住。 “?”秦冉不解,她走路挨着她道了?“你先走吧。” “婶,姐她——”跟在秦冉身边的陆晗早见赵氏不耐烦想批准她一顿的模样,但他知道秦冉在想案子,又不舍得打断她的思路。 “你闭嘴,都是你们给宠出来的坏毛病。”赵氏心里有气,抿着嘴,伸出食指点在陆晗额头上,再顺便指一指一旁的秦安和秦小五。 面对家里的母老虎,几人一时不敢接话。 “…”陆晗看看秦冉,作委屈状,近几日,他发现赵氏同他越来越疏远了,似乎总有什么防备防着他,不再如以前与他亲近。 “娘,你心情不好,找他发什么火?”挪动一步,秦冉将陆晗护在身后。 实际上,秦冉也发现了,赵氏瞅着陆晗的眼神就跟防贼的感觉一模一样,可秦冉自认为她真摸不透大唐妇女的思想,陆晗在她家养了十几年,难道会是贼? 连江南首富家大宅子,她都带他溜过,陆晗能瞧上秦家酒肆里的何物? 唉,秦冉暗自叹气,果真是——女人心海底针,看得见摸不到,摸得到也猜不透。 “哟哟哟?还护着呢?怎么不见你维护维护你亲弟弟?”秦冉一个动作,气得赵氏红了脸。 “娘。”秦安扯一扯赵氏的衣袖,略微垂了头。 “一大早,发什么疯啊?这可是大街上!”凑到赵氏耳边,秦小五打着圆场。“赶紧上罗记拿了新衣回家,等会儿人家可关门咯!” 赵氏四下一看,瞪了秦冉一眼,往罗记衣帽铺去了。 “几位,来啦?快请进,快请进!”当初秦小五帮过罗记掌柜,所以他亲自等着他们几人来做完今年最后一单生意。 “老罗,生意不错吧?” “哈哈,托您几位的福,老秦,就等着你们来拿衣物了。”寒暄几句后,掌柜让伙计把前阵子定做的衣物拿出来。 话又说回来,到衣帽铺做衣裳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赵氏本来舍不得这个钱,以前给孩子夫君的衣裳鞋袜哪样不是出自她的巧手,可念在把秦冉包装包装加把劲儿嫁出去的想法,赵氏干脆花钱给每个人都做了套新装,那日酒肆里忙,便让秦冉和陆晗把定钱和衣样送了过来。 伙计捧着个木盘,上面规整叠好新衣裳。 “哇塞,姐,这个好酷啊!”一眼认出属于自己的衣物,陆晗看着双眼冒光。 照着季与的黑衣劲装,秦冉给陆晗画了样子给陆晗做了两套,一套银白的祥云滚边墨蓝底袍衫,虽说是袍衫,却更加的修身,窄袖处多了块类似护腕的加厚耐磨布料,裤腿也窄得能扎进长靴,另一套为紫玉菱纹滚边碳黑底的。 “秦捕头,可还满意?你看看这绣工,可出至芙蓉城最好的绣娘”掌柜笑眯眯道。 “闺女,你怎么不给爹整一套?想当年,我可是气宇轩——”光是看看,秦小五已在想象曾英姿勃勃的他穿上是个啥样。 “秦冉!” 三人回头,见赵氏的小宇宙彻底爆发。 “有你这么做姐的吗?一碗水都端不平?你看你给秦安做的袍衫?”一相比较,搞得秦安的袍衫跟满大街的乞索儿无异。 “首先,不是我做的,其次,秦安的衣样不是你给的吗?” “你你你…” “他经常在外跑,娘你画的衣样对他来说不合适,我就给改了。” “不合适?秦安的怎么就合适啦?” “书生…穿什么不都差不多?” 这话一出,秦安倒是委屈了。 早在秦安很小的时候,秦冉就告诉他‘百无一用是书生’的理论,秦冉上一世听他人说过此种现状,套用他人之言,古时读书人虽有满腹学问,可惜有志难伸,到头来,空有一番豪情,发挥之地少得可怜;再者,当代读书治世人才太过多了,百人之中才有可能有一个会有施展抱负的机会,机会渺茫啊。 而且,柔弱书生肩不能抗,砍不了柴,手无缚鸡之力,杀不了鸡,上个战场怕见着敌人撒腿跑,考不上功名,温饱都成问题。 因此,秦冉没觉得秦安需要置办特别点的衣裳。 “婶,我跟秦安换吧?”陆晗见秦安耳根子一点点红起来,便心下一横,忍痛说道。 “你少掺和!还有,你的女装到哪儿去了?” …… 罗记衣帽铺对街,恰好为二层高茶楼,几人正凭栏而望。 “宋御史?”捂住眼睛,郑超好想假装自己没有见到属下一家子吵架的‘趣事’,可直觉告诉他,宋天瞬似乎蛮有兴趣? 陪宋天瞬考察完整个芙蓉城的各项指标后,郑超虚脱得只剩一身臭皮囊了,他终于知道哪些贪官污吏究竟是怎么被宋天瞬给玩坏的了——精神崩溃,连续半个月,他天不亮就起,天快亮才睡,离精神崩溃还远吗? 但相处一阵,郑超也算摸着一点宋天瞬的脾气,此时见着秦冉,立马计上心头。 “秦捕头!”郑超突然朝那边喊一声,心底在祈祷,秦捕头,你可要救我一命啊! ========== 要过年至除夕了,李明上长安见未来媳妇去了,季与也回家吃饺子了。 只剩,咱家男主独自一人,孤零零,呆在偏远的小县城,看着别人一家子其乐融融(听起来好可伶),怎么破???? 我好心疼哦~~要不,放出绝色美人一纸,他俩一块过年吧,同意的举手。 第四十八章 同道中人 郑超将身子贴在茶楼二层的护栏边,朝秦冉挥手时激动得险些跌落,闻声,罗记衣帽铺的几人纷纷抬头往外一看,众人大惊。 因郑超大半个身子都置在空中,挡住了身后之人,罗记衣帽铺的几人没看到其他人,只见他脸上的喜悦难以用语言描述,他看秦冉的眼神仿佛是失散多年的亲人,眼里还闪烁着泪花。 “郑县令,不对劲儿啊…”嘴角狠狠一抽,秦小五杵在秦冉耳边道。 明明是他闺女,秦小五怎么觉得郑超才像她亲爹一般? “瘆得慌!县令是不是中邪啦?”陆晗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一下秦冉,小声说一句。“姐,赶快退回来就当做没听见,千万不要理他。” “嗯,好主意!”说完,秦小五和陆晗一左一右拉着秦冉的手臂,拎着她转了一圈倒回衣帽铺里边去。 同一时刻,茶楼那边的郑超惊掉了下颚,他们居然假装看不见他?! “哼,我才不信你看不见我。”郑超咬紧牙齿,深吸一口气,扯开嗓门大喊,喊得整栋茶楼的人都能听见。“秦捕头,你给我过来。” 半刻钟后,茶楼。 “宋御史,下官家中有急事,就让秦捕头陪陪你吧。”郑超笑眯了眼,活像一只深山老林里的千年狐狸。 也不管冷着一张脸的秦冉,郑超看看面带微笑的宋天瞬,自认为事儿办的不错,说完就撤。 …… 大唐除夕七日假,除夕及前三日,初一至初三,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吆喝声、喝彩声,从街头到街尾皆能听见,嬉戏玩闹的孩童,在街角踢着毽子,嘴里唱着歌谣。 “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割年肉。” “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 “二十九蒸馒头,三十儿晚上熬一宿。” “大年初一访亲友,大年初二祭先祖。” “初三初四逛庙会,十五晚上街上走。” 与热闹的氛围相反,秦冉和宋天瞬一前一后走着,各自保持着沉默。 秦冉认为陪着他又不代表非得说话,而且她觉得自己同他除了案子上的事情,也没什么可说的,庞胡死后没两日,李明和季与从会川回了芙蓉城,处理一些后续事件,两人一起赶回长安。 仅留下宋天瞬,他一人。 像‘你怎么不回家’之类的话,秦冉不用想,也不用问。 听说,他三元及第后在长安待了一年,此后,便一直在外未曾归家,若不是有其他苦衷,就真是那个家回不得。 忽然想到她捡到陆晗的时候,他脑子里没有任何记忆,连是否有家亦不知,比起有家不能回的宋天瞬,后者承受的痛苦更甚。 “宋御史。”秦冉站住,想找些话来说,一开口却又是案子。“庞胡牢房天顶上数字所代表的含义,你破解了吗?” 庞胡死时双目巨睁,眼睛盯着天顶,他们看了许久,终在角落里找到一排极小的字,仔细辨认,为几个数字,刻下数字的人除了庞胡,便是凶手。 “秦捕头,有何高见?”见她停下等他,宋天瞬笑着两步向前,立在她身侧。 “数字,应为一种逻辑关系,简单点,譬如日期、时辰等,复杂点,数字代表的数相加减运算或反转平移等方式得到的一组逻辑含义,即,凶手欲传达的真实含义,不明写意味着并不是想要所有人都知晓,他,只是想告诉某个人而已。” “所以…”目含深意,宋天瞬再近半步。 “我试了好几种方式去算,如果数字为笔画数,答案可能是——准备好了吗?”秦冉不解凶手想要表达的含义,虽没头没脑,但隐藏的意义不言而喻。 “秦捕头,今日是除夕。” “啊?”莫名,他冒了句毫无关联的话,秦冉茫然,听他续道。 “明日便为‘元正’,新年伊始,元正有着除旧布新、一切重头开始之寓意。” “…”他的意思是明日的事明日再说?可那明明是好几日前的事儿,怎么不今年事今年毕? “秦捕头,既然陪我,就请好好完成任务。” 秦冉飞去一记眼刀,谁心甘情愿要接下这任务? 秦冉明显一副不愿合作、坚决不完成任务的神情落在他眼里,使他笑意更浓,她就是这般不假修饰,让他觉得异常真实,她说是便是,说不是便不是,没那么多令人不得不防的心眼。 他人见她冷若冰霜,他却见她温暖舒心。 “我离家之时,正是除夕前夕。”秦冉不语,宋天瞬接着说。 “你不知道除夕后再走?”这句话秦冉没说得出口,取而代之说了后一句话。“多久了?” 宋天瞬笑着伸出五根手指,素洁白净,骨节分明,在她眼前晃了晃。 “你娶妻了吗?”眼珠一转,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跳出她大脑,秦冉脱口就出。 “以秦捕头之见,我该娶妻了?” “怪不得。”秦冉恍然大悟,边走边点头,看看他,顿时有种同道中人的感觉,要不,她也学宋天瞬玩几年失踪吧? “什么?” “怪不得你不归家,因为逼婚,对吧?我听说你整得你未过门的娘子一家入了大牢,不过不愿娶人家,也不至于…唉,逼得你那么大把年纪了,连个媳妇都没有!” “…”宋天瞬好想撬开她的脑子瞧一瞧,怎么推论到逼婚之事上去了? 联想刚才秦冉说的‘逻辑’解释,秦冉的思维,真叫神逻辑! “没事,成亲那种庸俗之事,不适合你。”以为宋天瞬尴尬了,她安慰道。 “庸俗?怎么就不适合我了?” “诶…适合适合,你想适合就适合。” 两人不再说话,又是一阵沉默,一人面无表情,一人黑脸,两人走出窄巷来到一个岔路口,岔路口左边通往宋天瞬暂时居住的客栈,右边则是秦家酒肆的方向。 “我回去了。”说完,秦冉离开。 “秦捕头。” 秦冉回身,波澜不惊的眸子里染上一层惯有的冰霜,扫他一眼,让他有话赶紧说,他可比赵氏还啰嗦! “客栈冷冷冰冰,像冰窖,食何物都食之无味。”微微抿了抿唇,宋天瞬依旧是副笑颜,可那笑容里藏了一丝苦涩,他带着磁性的嗓音响起,似感冒了,略显沙哑。 秦冉见他站在原地,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落寞得像被全世界所抛弃一样,她不觉皱起了眉。 “跟我走吧。”挠头,秦冉说完转身。 “去你家?”宋天瞬未犹豫半分,跟上她,俯下身,在她耳边重复道。 “废话。”温热的气息擦过耳边,秦冉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立马退后好几步。 见此,宋天瞬不语,唯笑。 “诶,你能不能别笑?”瞥见他笑,秦冉心头涌上难以言表的感觉,十分奇怪。 不就去她家吃个饭,他干嘛非笑得那么猥琐? 他饭量跟猫儿似的,多他一个又不多,他至于高兴得像捡了一万两黄金吗? 第四十九章 相聚除夕 尚未踏进秦家酒肆,早隔着半条街的距离,秦冉便已听见酒肆里响起赵氏黄鹂般的清脆声儿,她把各种蜀地方言融汇在了一块,内容自然足以和谐。 “你还知道回——”原准备气呼呼一顿臭骂,可当赵氏一眼瞅见秦冉身侧锦衣貂裘的男子,圆溜溜的明眸马上变成了一弯上玄月。 赵氏瞬间打量一遍那衣着华丽的男子,盯着那男儿如雕如刻的面庞,她诧异不已,秦冉身边竟然会有如此不俗的男子? 但不管为何,做娘的见到身为大龄剩女兼有名的街尾烂白菜的闺女终于带了个男人回家,激动之意,根本无法用任何形式表现,所以,赵氏反而淡定了。 “莫非,这位郎君乃宋御史?”待两人走进,赵氏收了下颚,轻轻一笑。 “正是。”宋天瞬颔首。 “宋御史真是一表人才啊!您的大名早有耳闻,如今一见,这气度、这…”因先前秦冉给郑超喊走,赵氏心里的郁闷未消,秦小五才把宋御史来芙蓉城的事儿说了说,此人出身,此人功绩云云,宋御史高大形象仍清晰存在她的记忆里。 赵氏来不及美言一番,酒肆里其他人探出个脑袋。 其中,程赫给程氏倒水的杯子满了又满,溢出流到桌面,程氏一棍挥过去,程赫边瞅着宋天瞬,一边蹦了三丈远;秦小五和陆晗正面面相觑,他怎么会跟着秦冉来秦家酒肆? “宋…宋御史。”李晨手里还拎着一只光溜溜的老母鸡,他以为秦冉回来了,就出来打个招呼,谁知见到了宋天瞬。 “怎么都在?”望一眼四周,秦冉问着陆晗。 “姐。”陆晗走到她身边,用略带敌意的眼光瞥一眼宋天瞬,然后拉了拉她的衣袖,微微撅嘴。 “怎么了?”收到陆晗不开心的信号,秦冉没空管其他,牵着小可怜的手朝后院去了。 某人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在相握的两只手上,有那么一丁点的灼热。 “来者是客,大家除夕一块儿过呗!宋御史,快来,进来坐坐。”赵氏瞪两眼难防的家贼和难嫁的闺女,笑脸迎上宋天瞬,顺便遮挡住他的视线。 所有人都知道秦冉待陆晗比亲弟弟还要好上三分,两人亲密起来,可没有豪门大家里的男女之防那一说,但赵氏知道宋天瞬出至规矩甚多的地儿,她怕他误会。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赵氏一反往常的作出知书达理、温柔贤淑且热情好客的样子,她旁若无人的硬是请宋天瞬上了酒肆二楼。 此刻,除了秦小五,怕在场众人无一人能够琢磨出赵氏心里的小九九。 本来,赵氏便跟秦小五商量好了,李晨从小就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两口子对他知根知底,放心着呢,再加上,李家就剩他一人,秦冉嫁过去不还等同于他们老秦家的闺女嘛?对秦冉来说更是天大的好事,人家住着祖上留下的老宅子,县尉在芙蓉城算有头有脸的官了,最最重要一点,秦冉不用侍候姑婆啊! 作爹娘的,哪儿希望见到自家孩子受气? 而秦冉的性子,若嫁作人妇,估计得气死她姑爷上上下下一家子! 为了寻来李晨撮合他俩,赵氏费了心思把县衙里平时相熟的几人都请来了,不光有李晨,程赫和他娘,以及一直借住他家的郑凯,这两家人人丁也不旺,赵氏一说,他们便都来了。 可谁又知,半路杀出个宋天瞬,赵氏决定先亲自摸个底去! 没多久,赵氏满脸堆笑的下了楼,顺带着收了几坛子宋天瞬让人送来的酒。 “你过来一下。”秦小五好奇她到底跟人家说了些啥,可别讲些乱七八糟不该讲的。 “你很闲是吧?上后厨帮忙去!”一开口,赵氏跟变脸似恢复本色,一手叉腰,一手指向厨房。 大过年的,秦小五也不愿跟她吵,便悻悻然走了,他一走,程氏开口道。 “秦捕头他娘,你为何对陆晗那小子有偏见啊?” “偏见?程赫他娘,你哪只眼看见的?”说出这句话,赵氏就后悔了,她只是顺嘴一说,没有讽刺她眼瞎的意思。 “妹子,我眼瞎心不瞎。” “唉…程大姐,我不是那个意思,妹妹先给你陪个不是。”赵氏在她边儿上坐下,才道。“你是不知…陆晗同秦冉毕竟不是亲姐弟啊,我这心里不愁嘛。” “你们这些做生意的人啊,就是复杂!一天天都瞎琢磨些啥?我看秦捕头和陆晗都是好孩子,摊上你那么个娘——” “复杂?程赫他娘,你是说我心眼儿多吧?哼,我做娘的怎么了?哪儿像你,你家程赫多大把年纪了,媳妇的影子都没看见一个!” 两个女人,足以一台戏,在场男子纷纷撤退,远离有她们的世界。 …… 另一边,郑凯不知从哪儿溜了出来,往置酒坛的桌子那儿一凑,陶醉般一嗅。 “醉春酿?”郑凯抱了两坛子酒,从吵架的两人面前过,朝后院去了。 跃身上树,寻着个舒服的位置,郑凯咬开酒坛塞子,仰头一饮,虚着眼看向东北方。 “过了那么多年,你心里还有他…如今他回去了,你开心吗?”饮着长安特有的醉春酿,郑凯眼中添了乡愁,也不知为了故乡,抑或,为了故乡的她。 不知过了多久,郑凯忽然捂住胸口。 “晨儿!别打,我不就尝一口嘛?!” 郑凯睁开眼,一把扔了酒坛,跳进厨房。 李晨在厨房里帮忙,准备晚上的吃食,程赫被打定是因他偷嘴了嘛,李晨刚收拾完吃货猪,哪儿知吃过豹又闪亮登场。 一见郑凯进来,程赫趁李晨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急忙抱着盛烤鸭的陶盆跑了。 溜达了一圈,程赫听见他娘同赵氏正大战三百回合,啃着鸭腿,他跑到后院秦安房里去了。 “干啥呢?”见秦安在书案那儿提笔写字,他没话找话。 “娘让我写些春联,晚上好送,你看我娘剪的春花。” “哥们,你说…你娘到底有个啥阴谋啊?”别提,那春花挺漂亮,程赫拿起看了半天,总觉得赵氏热情得不真实。 “…”秦安瞅瞅痞子无赖样儿的程赫,无语。 “开玩笑啦!瞎紧张啥?诶,秦安,你画画怎样?你给我画个门神吧?” 门神?秦安望天,她姐的同僚好奇特。 “嘿嘿,把你姐画上去就成,我把秦冉贴我家大门,一切妖魔鬼怪必定望而生畏啊!” 第五十章 除夕礼至 除夕之夜,秦家酒肆头一次聚集那么多人,两张方桌拼凑在一起,九个人刚好坐下。 赵氏请宋天瞬坐至主位,她跟秦小五坐在对侧,一面为李晨、秦安、陆晗、秦冉,一面为郑凯、程赫及程氏。 赵氏手艺不错,一桌子饭菜色香味俱全,松菌炖小鸡、党参枸杞母鸡汤、烤炙芝麻香鸭、酸菜豆腐鱼头汤、清蒸豆豉鱼、鱼肉切鲙、香烤羊腿、葱爆羊肚、风干秋葵、蒜蓉油菜、香脆胡饼、乳酪团子… 因鱼代表着‘年年有余、吉祥如意’的寓意,桌上有不少跟鱼有关的食物,而三十晚上吃小米和大米一起蒸的饭,又称金银饭,代表财源滚滚。 在此之前,赵氏特意准备了屠苏酒和五辛盘,用于调理脾胃、解毒避秽的传统吃食;再者便为汤中牢丸,各种馅儿塞进面粉皮儿里,捏成半月形,扔进沸水里煮,煮好捞起来后沾醋或咸辣酱吃。 俗话说好吃不过饺子,不过唐时的饺子被称作汤中牢丸。 光瞅着桌上的美食,程赫已经快无法自控,他好想那看起来显得十分亲民的宋御史立刻马上消失,整得怪别扭,他又不好意思开动。 “咳咳。”程赫清了清嗓子,朝秦冉眨眼。 “咳咳。”郑凯学程赫,也朝秦冉眨眼。 秦冉看看他俩,看看一桌美食,问一句。“为什么都不吃?” “宋御史,要不,您先说两句?”赵氏一听,立马接住话头,笑着开口说道。 “能聚在一起,便是一种缘分,望来年一切安好。”自从九岁离家,宋天瞬其实从未在除夕这日同这么多人坐在一张桌上,见赵氏热情说着,他便不推辞,真诚祝福道。 宋天瞬刚说两句,有人无情打断。 “啰嗦。”秦冉瞅着美食不能食,已不耐烦。“你到底吃不吃?不吃拉倒。” 她看他可怜让他一起上她家吃顿饭,又不是找虐,让所有人看他脸色才能吃饭。 秦冉冷冰冰抛出一句,令秦家酒肆的温度骤降不少,一桌人屏住呼吸,偷偷瞧着宋天瞬的反应。 大家习惯秦冉的冷场,毕竟她真就那么一个人,不耐烦时甚至会朝县令吼一顿,别提他们几人,可她居然敢对金都御史那样说话? 程赫反应最快,他胡乱往嘴里塞了个羊腿,一边捂住眼睛,他可听说,连郑超都怕宋天瞬这笑面虎,谁晓得他在这儿丢了面子,能不能转过身就让几人统统剥掉一身皮? 大家以为他得生气,拂袖而去。 然而,他却酒窝陷得更深。 “吃,为何不吃?”宋天瞬脸上寻不出一丝怒意,纤长素指随意一指,语气倒异常熟稔,杳然道。“我要切鲙。” “拿去拿去,堵住你的嘴。”秦冉直接将她一盘切鲙递到他面前,顺便还盛去小半碗金银饭。 比起秦冉吼宋天瞬那种极易挑发战争的事,她给宋天瞬盛饭这种看似平淡的举动,反而让所有人觉得惊悚! 他俩究竟什么关系啊? 念头在每个人脑子徘徊,却不会有人傻傻问出来。 “我要那个。”陆晗把碗放在秦冉面桌前,指着一道挺远的菜,撒娇道。 秦冉自然的给陆晗和秦安夹食,宋天瞬则慢慢开吃,见有人吃,程赫先把桌上精华放进程氏碗里,这才和郑凯饮酒划拳,气氛稍好,心里一直紧绷一根弦的李晨终放下心来。 “秦叔,你和婶是怎么认识的啊?” 李晨一问,几人回头,秦安和陆晗都还不知道他们的故事。 “好好吃饭,说那啥做啥?”赵氏难得害羞一次,说着端起一个空碗去了后厨。 “我们呐?”问起他俩,秦小五的眼睛看向左侧,翻开多年前的回忆。 原来,赵氏为秀才的女儿,秦小五曾经为流浪儿,两人能走到一起,实属缘分。 秦小五家里很穷,五个孩子只活下他和大哥,后来实在穷得吃不起饭,他被后娘怂恿着卖了,几年后流浪至蜀地,现已过世的乔老爷子见其可怜且聪明,便收留了他,传授一身好本领,秦小五才进了县衙作了捕快。 关于赵氏赵初月,她爹本为秀才,却在进京赶考途中病死,闻此消息,她娘不久病亡,只剩她孤零零一人,好在赵初月念过两年女书,女红汤水皆拿手,不至于活不下去。 可家中仅一女子,长久下去也不是一回事,总有人小流氓使坏找茬,渐渐,长相柔美、性子柔弱的她性子火辣起来,直到遇见他——赶走地痞流氓救了她的秦小五。 “来来来,秦叔叔,祝你们百年好合!”秦小五把故事说完,赵氏都未回来,程赫举起酒碗来,一口饮尽。 这种类似戏本子里的故事,对于程赫来说可提不起太大兴趣,他更不在乎他从未见过的爹在哪儿,他和娘到底发生过什么,只要他娘平平安安就好。 程赫才放下酒碗,有人敲了敲秦家酒肆的门。 “谁啊?”程赫一点不客气,当自己家那样问道。 …… 开了门,只见一长随打扮的男子将一个小杌子大小的盒子呈上,礼貌道。 “我家公子给秦姑娘的礼物。” 一时,程赫立在原地没动,咧嘴坏笑。 “你家公子…谁啊?”假装听不懂,程赫回头看看陆晗,有意大声说道。 “小的耐濮阳家长随。”男子懂礼,双手托着盒子等人收下。 “濮阳家的公子?蜀州濮阳?濮阳易?濮阳易不乖乖在家守岁,为何命你给我们秦捕头,不,秦姑娘送礼啊?” 第五十一章 你在想我 程赫一口气连着几问,边瞅着长随,边露齿笑着,眼神里闪着幸灾乐祸的意味。 “小子,问你了。”见长随支支吾吾答不出,他复问。 “小的就是个跑腿的,您别为难小的了。”长随垂了头,眼色变了又变。 长随还真不敢细说,这事儿吧,他们公子倒真不知! 一般说来,既没定亲,又没深交,濮阳家向他家未出阁的闺女送礼,便不符规矩,而他之所以顶着濮阳家公子的名头来送礼,还不是因他们濮阳家的老太爷。 濮阳易熬不过祖父的念叨,同意去见了见秦冉,两人没说几句,濮阳易却通过李晨退婚一事,对秦冉有了些许兴趣,她跟他所知晓的女子都不同,虽说两人门不当户不对,但祖父不反对,濮阳易爹娘不也没辙。 觉之有趣,却不代表濮阳易会做出出格的事情,而这事儿就让看着干着急的老太爷帮着给做了。 一时,酒肆里安静得能听见某人的抽气声,所有人随之把目光聚在了秦冉身上。 熟悉程赫的李晨、郑凯两人一眼看穿程赫那一连串阴阳怪气的问话,不过,他俩也意外,比男人还男人的秦捕头给人瞧中了?一般的男子能相中秦冉那样不同寻常的女子? 她要嫁人了,还能待在县衙作捕头? 两人瞄着秦冉,她仿佛闻之未闻。 她身边的陆晗转过脸去看着她,他忽然想起半月前一日,便是林家闹着退婚那日,赵氏一大早就缠着他要他去城外老远的寺庙替她上柱香,原来,是为了不让他跟着秦冉一起去见什么濮阳家公子? 瞬间,陆晗涨红了脸,又转回头来,秦冉不是答应了他会等着他,嫁给他吗? 一桌子人,除秦冉,唯一人淡定如常,宋天瞬噙着笑,夹起一块薄如蝉翼的鱼片沾了酱汁放进嘴里。 对于其他事儿,他看似漠不关心。 区区濮阳易,根本不需要某人多操半分心。 再说,她的反应足可表明一切。 而秦冉,她背脊依旧笔直,如一棵雪峰之巅的劲松,直到咽下嘴里吃食,秦冉才放下筷子,轻启淡粉红唇。 “不收,关门。”前一句同长随说,后一句是告诉程赫的话。 程赫正可惜好戏就这么快结束了,徒然听见一声响。 “诶!等等!”端着盆新鲜果子的赵氏,径直走向门边,她掏了掏耳朵,她怎么觉得自己听见濮阳家之类的话了?“濮阳公子让送来的?” 不可能吧,那濮阳家公子真看上他家闺女啦? “夫人,的确是濮阳公子让小的送来给秦姑娘。”见赵氏脸上有惊有喜,长随觉得他快把烫手山芋给扔出去了。 “真的啊?”赵氏把装鲜果的盆子递给程赫,舔了舔嘴唇,认真道。 “劳烦夫人转交,小的先回了。”长随立马把双手伸了过去,赵氏下意识接了盒子。 “小哥,谢了。”说着,赵氏顺手塞了碎银子过去。“大过年的,买点酒暖暖身子。” 长随告辞,赵氏没在意屋子里的人,视若无人般,把盒子放在怀里就像抱了个宝贝,没再说一句,转身独自一人回了后院。 剩下的人,反而不知所措,只能在诡异的气氛里埋头吃着年夜饭。 奇怪,濮阳家公子究竟是送礼给秦冉,还是给秦冉她娘? …… 吃得差不多了,大家收拾的收拾,溜达的溜达,说悄悄话的说悄悄话,也有人在后院捣鼓守岁的铁桶、爆竹等物。 “你不回去?”饭也吃了,秦冉认为他该自觉撤退了。 “秦捕头,你不懂何为守岁?”不回答她的问题,宋天瞬反问。 “不就不睡等着过子时?” “陪我坐坐。”宋天瞬给她一个‘既然你懂,就别废话’的眼神,将一只手置于身后,走向她。 “坐?”秦冉话音才落,觉得一股宽厚温暖的力量裹住她的腰肢,一个不留神,她已经被宋天瞬带着飞上自家后院的屋顶,在一棵撑天大树树干后。 不知打哪儿来一张厚厚的毛垫,搁在他俩眼前,宋天瞬悠然坐下,模样惬意,像并非坐在人家屋顶上,而在璀璨星空之下、柔情花海或旖旎云端之上。 “秦捕头,觉得芙蓉城风景如何?” 听闻,秦冉放眼望去,再吸一口高处寒风,忽觉有不一样的东西划过心尖。 她回首,俯视着他。 自龙缸山上,秦冉从屋顶掉进温泉汤池,她对屋顶有种不自在的感觉,总觉得一切即将失控,没敢多动,没去多想,秦冉直接坐下,靠着宋天瞬坐在同一张毛垫上。 秦冉坐在他身边,属于他的独特气味飘入鼻间,她微微偏了头瞄了瞄,只见一排浓密剪羽和深陷的酒窝。 明明附近有好多人,秦冉却似乎只觉得这个世界只有她和身旁的他。 压下心头蔓延滋长的情绪,秦冉把注意力转到院子里去。 院子里挺热闹,因垃圾不外倒的传统,赵氏让秦小五把自家垃圾都放在角落里去,再把一年里用坏的扫帚扔进院子庭燎大火堆里,意为‘仓库不虚’。 “秦安,你的破鞋了?”子时前,赵氏又问秦安。 这话惹得程赫哈哈大笑,秦安的破鞋? “傻兔崽子。”坐在屋里烤火的程氏听见自家儿子的傻笑,一拐棍扔了出去,不偏不倚,恰好击中程赫的大腿。 “娘,你儿子折腿,你乐呵是吧?” “把穿破的鞋在院子里埋掉,是‘印绶之子’的意思,就是说当大官的儿子。”知道程赫不懂,程氏解释道。 秦安那孩子能念书,他们都知道,也都希望他好,但程赫能不能别出来丢人。 “哦。”程赫自然知道自己想歪了,但又不知真正含义为何,在听娘说了后故意一瘸一拐把拐棍送了回去。“娘,我的鞋你给埋了吗?” “赤赤啊,你不是天才吗?这都不知?你脑子里是不是被猪粪填满啦?”郑凯趁这机会落井下石,说完,抱着酒坛躲得远远的。 此时,屋顶上,秦冉想起一个画面,宋天瞬见郑凯时的表情。 “你以前认识郑凯?” “郑家公子,长安城内无人不知。”未作遮掩,宋天瞬道。 关于郑凯,听上去里面蛮有故事,但秦冉没细问,郑超来芙蓉城上任后不久,郑凯便来了此处作了捕快,没人知道他到底来自哪儿,也没人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似乎每日就爱借酒消愁,同程赫相熟后,更是一直赖在他家不走了。 将子时至,秦小五几人问起秦冉来。 “他们看不见我们?”秦冉略微惊讶,坐了半天,别人还看不见他们? 宋天瞬笑了笑,送她回了院子,随后消失在秦家酒肆。 除夕子时,晚辈给长辈行礼,说些‘福延新日,庆寿无疆’的吉祥喜庆话,便可开始放爆竹,放爆竹最开始是为驱走年兽,后来演变为一种除夕乐趣,当时尚未有烟花,用爆竿放在门前烧得旺盛的火桶里烧,竹竿会爆得噼里啪啦作响。 今年家里多了不少人,李晨、程赫、郑凯和陆晗玩爆竹玩得开心,秦安和秦小五将字联和春花拿出分好,赵氏在厨房里忙着宵夜,程氏则坐在门前,仔细听这一夜的热闹。 剩下秦冉,她折回后院,望向那婆娑树枝后的月色。 岁岁年年皆不同,明年是否仍相守? “在想我?” 低沉男声倏忽响起,秦冉下意识朝右转身,撞进一人怀里,微凉的额头贴上微热的唇瓣。 ========== 出差中,莫有电脑,这里是存稿君,不知道有没有小伙伴会想我呢~~~ 第五十二章 纳为小妾 触感微妙,宋天瞬的心轻轻一荡,他忽然回忆起那日汤池里的玉峰白雪,心跳加快,似乎快跃上他唇间。 子时时,宋天瞬未回客栈,临时起意返回先前两人待在一起的屋顶,周围逐渐响起爆竹的啪啪声,孩童嬉戏的欢叫声以及长辈们语不带怒的招呼声,一如每年除夕。 垂了眸,一抹熟悉的身影步步靠近。 本起了逗趣的心,谁知,他竟在除夕之夜吻了她?倒拨动了自己的心? 出于本能,宋天瞬想要后退,可不知为何他的双腿似迈不开一分一毫。 “流氓。”秦冉一怔,随即冷言道。 “实为流氓之举。”也不知说的是他,还是秦冉。 因秦冉话一出,一个反手扣住宋天瞬的胳膊,来了个过肩摔,其间,她还朝他的腹部去了一拳,脚尖踢向膝盖内侧,迫使他顺势前倾,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像刻在骨子里的自然反击,仅仅一息,秦冉已将他压在身底。 宋天瞬没反抗,任由她把他压在身下,反正他也不觉膈应。 两人之下,正为不知何时落在地上的毛毯,毯子厚实、绵软,虽说眼看着秦冉收拾了他,可他先一步的铺垫,却说不清是他反应太快,还是有意为之。 “宋天瞬。”一见毛毯,秦冉顿时发现自己被他摆了一道,气得从嘴缝里蹦出几个字。 他,根本就是早有预谋! 来不及有其他动作,无耻的宋天瞬又用老招数让她定在原地,一股暖流潺潺流过她体内经脉,温润、舒适,像躺在温热的泉水之中,所有热能从后腰泉眼扩散开来,秦冉便觉浑身软绵无力,可越发如此,她越是气愤。 一动不动,任他欺负,秦冉欲哭无泪,这简直就是游戏黑洞! 可别提无耻,某人还有更无耻的语言攻击,秦冉动弹不得,只听他自语续道。 “呀,一会儿来人了,可要如何解释?” “秦捕头你趁着四下无人,贪图本官美色,欲行不轨之事?” “唉,本官的清白就这样被你毁了,秦捕头,你说该如何是好?” “与你已有肌肤之亲,只能委屈一下——” “亲你个大头鬼,赶紧解开我的穴道,不然跟你没完!”秦冉哪儿来的耐心听他瞎磨叽?几欲张口,却发现不怎么能发得了声,待她鼓足了气说出话来,又听见有人走向后院。 就连她都听见有人朝后院走来,她就不信宋天瞬听不见了! 难道,他真要当着其他人的面‘陷害’她一次? 拜托,哪个出门没带大脑,抑或,带了大脑却装着猪粪或粗糠的人会相信她秦冉要非礼宋天瞬?! 秦冉就跟遇见一生当中的死敌一般,猜不透对方的心思,摸不清对方的想法,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没完?是指没完没了吧?嗯,本官觉之甚妙。”见她气焰嚣张,宋天瞬一个翻身反将她压在身下,然后一手撑地,鬼使神差般,他缓缓靠了上去,凑近一点,再近一点。 同样的月色,无轻云薄雾,无香气氤氲,雪峰之中的触感依旧,如云似雾,如水似露,一股清香,一股甘甜,宋天瞬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熟悉这种味道,迷恋这种感觉。 并非源自任何欲望,而是,她令他感到温暖、踏实、安全。 说不清道不明,宋天瞬明白他的行为无法解释,异常疯狂,可他就是贪恋她带来的感觉。 “宋天瞬,你不想活了,是不是?”如果可以,秦冉的头顶都要冒青烟了,脸上结了一层又一层的冰霜。 秦小五和赵氏正要走进后院,而他居然躺在她的胸口,太变态了! “古语有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今日,本官死在秦捕头的怀里,也没白活一场。”贴在雪峰之上不曾挪动,宋天瞬张了张口,慵懒道。 “厚颜无耻。”些许因宋天瞬过于淡定,秦冉吐出一口浊气,一下子又不再挣扎了。 她秦冉怕谁啊?八岁便带着陆晗离开成都府,走遍大唐河山,什么人没看过?什么事没遇过?她能怕他了不成? “唉,就是可惜,没能纳你作第十八房小妾。”为了应景,宋天瞬作出满脸可惜的样子来,眉头上扬,嘴角两遍下垂,酷似没吃到美味的小奶狗,扮完可怜,他朝她耳边送去一团暖风,表示无限可惜。 同时,他右手拇指和食指快速变幻,一道淡淡金光亮起,把两人笼罩起来,正巧有人进了后院,待走进后院的秦小五夫妇若无其事径直走进屋子,宋天瞬才起身。 “冉冉,该就寝了。”低声富有磁性的男声复起,他亲昵唤着她的名字,笑道。 闻言,秦冉瞳孔紧缩,却眼前一黑。 …… 次日,正月初一。 一大早,秦家酒肆里回荡着陆晗哼的轻快小曲,他边哼曲,边刨松一块后院空地,把地松好,然后寻来一根纤长的竹木竿子,埋扎土里,将周围松软的土地夯实,竿顶则挂上纸布做的长条旗子,旗为彩色,随风摇动,活像一条飘悬空中的鲤鱼。 陆晗看着做好的幡子,喜上眉梢,心情颇好。 今儿一睁开眼,他便看见桌上的礼物,不用问,一定为秦冉给悄悄放进来的新年礼物,高兴得忘记穿鞋,陆晗直接赤脚跳了过去,又蹦回床上,打开盒子一看,陆晗把水盈盈的双眼瞪圆咯! 一把镶嵌红蓝宝石的银白匕首,脱了鞘,巴掌大的匕首刀身明亮,造型别致,前端微微后仰,拉出一个漂亮的回弯,刀刃小尖似笑非笑,有着恶魔嗜血之意,且刀刃之锋利,足以吹毛断发。 陆晗放下匕首,才见盒子里有条像软鞭的玩意儿,如蛇一般盘缠着,他握住长条一端‘土’字型往外一甩,顿时笑出声来,这哪里是软鞭,分明就是一把软剑,剑身之柔,可绕于腰身,不仔细打量还真不能发现! 陆晗身子灵巧,速度之快,最适轻便的利器,如此两样,太合他心。 “秦安,早!”陆晗一回身瞅见走出屋子的秦安,愉快打着招呼。 “早,我来帮你。”抿嘴一笑,秦安同样心情不错,原因一样简单,秦安一大早也收到了礼物,而且都为他心仪的礼物! 一套极其精致的文房四宝,以及整整一箱子的书籍,包括人物传记、朝代通史、至理名言、医学杂书等等,其中甚至有些为珍藏孤本,而且,还有好几本近年来的乡试和殿试的题样,秦安见此能不兴奋吗?这算是支持他走上仕途,鼓励他参加近年八月秋闱。 两人收到了礼物,各自心中雀跃,没空去想秦冉一时之间为何能得这些个宝贝? “咚咚咚!”有人敲门,陆晗跑去开门,一开门,便一见小不点双手抱着一只糕点匣子,白嫩嫩、粉嘟嘟,黝黑大眼不停转悠着。 “小涵,你怎么来啦?”陆晗露出大大的笑脸,一抄手将他抱起来。 “给大家拜年啊!”郑涵用‘鄙视’的语气说着,这种问题弱爆了有木有? 大年初一,自然是走亲访友嘛。 “郑夫人。”放下郑涵,陆晗才摸了摸想起该向孙俐问好。 才说出口,他就看见李晨急忙跑来,也许出门匆忙,李晨头发都还显得散乱,也许跑得太急,李晨满头大汗。 “你姐了?”顾不得其他,李晨把陆晗拉到一边,赶紧问道。 “晨哥,出什么事了?” “府衙的湛少尹死了。”把嗓音压到最低,他道。 第五十三章 他的维护 绕芙蓉城跑了一圈,秦冉大汗淋漓。 回秦家酒肆的路上,她回忆昨晚发生的事,与其怪宋天瞬,不如侧面证明秦冉自身能力不足,她若也拥有一丝内力,不至于令自己如此难堪,念此,秦冉四更天便醒了过来。 憋的一肚子气没地儿发泄,干脆溜到芙蓉城首富的宝库里摸了两件玩意儿给陆晗,又在半路上想起赵氏说她‘一碗水端不平’的话,折去某文豪书斋里搬了一箱子书。 直到天大亮,秦冉才运动完回去,早在街尾,她就看见李晨仓促的背影。 “怎么?”加快脚步,她走过去。 “宋御史已经去了府衙,让我来通知你,湛少尹——”尚未说完,李晨的话被秦冉给截去。 “湛少尹毙。”秦冉的语气并无多大意外,当初既然通过沈三查到府衙,神色有异的湛少尹自然凶多吉少。 且她猜测,湛少尹该死于自杀。 “你?”李晨得到这消息时都吓了一跳,他哪儿知秦冉像早有预料般,十分淡然。 府衙少尹可是从四品的大官,比宋御史品级还高,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无声无息死了,任凭谁听了不惊? “我去一趟。”未作迟疑,她当下道。 无头骑士的案子因庞胡的死,再添疑云,看似毫无关联的庞胡,实在无法让人联想到真凶的真实意图,若仅仅从大秦商人入手,无异于大海捞针,可现在,湛少尹的死反而说明凶手沉不住气了,弃掉湛少尹这颗棋子,他们恰好有理由去查,找到新线索的可能性极大。 “姐,我同你一路。”一听见‘宋御史’这词,陆晗那富有灵彩的眼珠子一转,多了些许防备的机警。 “好。”换了身利落的捕快装扮,两人赶去蜀州府衙。 …… 近年来,成都府府尹一职一直空缺,府尹之下设置的两名少尹倒分工明确,配合默契,把成都府治理得不错,可谁也没能预料到湛少尹就这样急匆匆去了。 长随发现湛少尹的尸体后,立马告诉了徐少尹,而徐少尹则通知了在芙蓉城的宋御史。 湛少尹院子,书房门外。 “宋御史,眼瞅着就快晌午,我命人准备着吃食,大家歇息片刻再…”看了看正翻账本的宋天瞬,徐少尹不卑不亢说着。 徐少尹比品秩高于宋天瞬,态度言语却拿捏得当,很有分寸,只因他懂得,外人眼中,这位秉性古怪的郑国公嫡妻所出公子不太受本家重视,可没人能忽视他的身份和宋家在大唐的地位,宋家大公子和郑国公同朝为官,二公子远赴北疆为有名武将,并且,宋天瞬本身深受圣上器重。 宦海沉浮多年,徐少尹能感觉出不一样的东西来,反正湛少尹死了,不论出于何因,同他干系不大,更影响不了他的前途。 因此,徐少尹没必要给宋天瞬脸色看,反而表现得客客气气、大大方方。 徐少尹没等到宋天瞬的答复,却听有人禀报。 “御史,秦捕头已到。” “哟!宋御史把秦捕头都请来啦?”徐少尹眼前一亮,心底佩服,宋天瞬果真有些本事,能找来秦冉。秦捕头的大名,成都府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她的怪脾气的确让人伤脑筋。 其实,宋天瞬早感觉到她到了附近,手中的账本似看了许久,不曾翻过一页。 他人之声,根本未入他耳。 不自觉宋天瞬想起昨晚唇上的触感,他微微挪了步子,背对外侧,舌尖扫过上唇。 “…看来湛少尹的事儿很快就能水落石出,唉,虽说他为自杀,可倒也死得蹊跷,完全没有任何预兆。” 徐少尹仍自言自语,话间,秦冉已到书房门口。 “人了?”仿佛没注意到宋天瞬,秦冉径直走进,看一眼门边的徐少尹。 闻言,徐少尹脸上的笑容一滞,这姑娘真不把他当回事啊?! “秦捕头,宋御史在这里。”咽下一口气,徐少尹堵在门口,手指向内侧,不急不慢道。 “没眼瞎,我说的是尸体。”丢出一记眼刀,秦冉冷若冰霜。 徐少尹捂住胸口,眼皮子猛跳,她敢这样跟他说话?看来,真没把他当回事啊! “大胆!秦冉,见了宋御史你不行礼?见了本官你更是无礼!”有别的人在场,徐少尹怎可拉得下面子来?而且,他凭什么给她面子? “哼。”秦冉心情不好,冷哼一声。 “哼?哼什么哼?看本官不治你个——” “好吵。”揉一揉耳朵,秦冉把看热闹的宋天瞬拖下水,侧身留出空来,让他赶紧办。“宋天瞬,还不把他扔出去。” 给秦冉点名指姓,宋天瞬只能回了身,手中账目还停留在那一页,嘴边不禁噙笑。 秦冉的举动已使徐少尹发怒,不及有什反应,宋天瞬突然一句话让他面上失了血色。 “徐少尹,劳烦你准备些精致菜肴。”未作解释,宋天瞬和风细雨道。 “…”徐少尹愣住,脑子一片空白,宋天瞬赶他走? 他眼睛跟着秦冉动,只见她走进书房,而宋天瞬的目光紧紧跟在她身后。 “对了,请务必置一道‘金丝卷玉’,秦捕头喜欢。” 听到这里,徐少尹再想不通,再看不懂两人的关系,他就可以学湛少尹上吊自杀了。 刚才的愤怒顿时烟消云散,原来如此! 想通关键,徐少尹又一下子心理平衡了,官场上的弯弯绕绕,谁不懂?哼,女人,有你好受的!他不过利用你替他办事而已,有你哭的时候! 他今日给宋天瞬脸面,他日,被打脸的保不准就是秦冉自个儿! 徐少尹朝宋天瞬挤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悻悻然离去。 …… 宋天瞬让人出去,房间里只剩两人。 “仵作已验尸,自缢而亡。”看出她生着气,宋天瞬便自觉不提昨日之事,说到正事上来。 他知,无论何时,讨论案件一定是最好的开始。 秦冉边戴手套,边打量四周环境,房梁上挂着湛少尹自缢用的麻绳,尸体旁边一张翻倒在地的杌凳,书案干净整洁,暂时没瞧出异样,秦冉蹲下看尸体。 “如何?”没多久,见她合上遮盖尸体的白布,宋天瞬问。 “自杀。” “湛少尹死前留有一封书信,称他搜刮民脂民膏,罪孽深重,以死谢罪,我查了,湛少尹确实因公便利,贪腐不少。”自杀原因合得上,宋天瞬把账本放回案上,看着她。 “以死岂能谢罪?”秦冉才不看他,起身走到门边。“以死解脱才对。” 第五十四章 黑夜烛火 “以死解脱?”宋天瞬重复一遍秦冉的话,徒然走向尸体,盯着看了良久。“你的意思是…蛊毒?” 宋天瞬觉得她就像黑夜里的烛火,总能指出关键的地方,让他把所有的碎片串联在一块,恢复其原本的面容,他们冲破重重迷雾,最终找到真相。 湛少尹的死有了眉目,无头骑士的案子便算有了进展。 “原来你脑子里不全是豆腐渣。”立在门框边,秦冉双手抱胸,冷不丁‘表扬’一句。 “冉冉。” “闭嘴。” “抱歉。”耸肩,宋天瞬往她的方向靠近一小步,脸上露出歉意的笑容,情感真挚。“昨晚的事…是个意外——” “意外?你当我傻?”及时打住,秦冉终抬眸瞧他一眼,眸子里依旧染着冰霜。 “一开始是意外,后来…怪我冲动。”宋天瞬垂着头,嘴里传出低沉的嗓音。 昨日,宋天瞬故意挑在子时离开是不想回忆起年幼时的记忆,可回客栈,不如回秦家酒肆后院屋顶,起码,那样能够离她更近一点,他会觉得更加安心。刚上屋顶,还没坐热,宋天瞬忽然见到折回的秦冉,他的心跳自然波动甚之,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你对我来说,十分特别,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令我…觉得…踏实的人。”见秦冉不搭理他,宋天瞬再靠近了一点。 “离我远点。”伸手禁止他靠近,秦冉背过身去不看他。 “秦冉,你听我说…我觉得很久很久以前,我们就认识,你对我来说,有种特别的熟悉感。”见她无动于衷,宋天瞬头一次尝到怅然若失的滋味。 不知何时,她走进他的心。 “你确定?”秦冉听到这话,倒征住,转过身来认真看着他,他脸上所有情绪,他身体每个动作,她在心里一一分析判断。 她必须仔细分析,谨慎判断。 他不会真与那人有联系吧? “你难道…没有同样的感觉?”眼中闪过些许失望,忽然间害怕她的回答,害怕是自己独身一人多年产生了不该产生的幻觉。 一切,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在冷然且镇定的她面前,一贯潇洒的宋天瞬似乎显出几分莫名的卑微。 “宋天瞬。”感受到他的情绪变化,秦冉偏头往外看了看,续道。“你非要当着一具尸体跟我讨论你的内心历程?” “抱歉。”扯了扯嘴角,他苦笑。 “道歉值几毛钱?我记下了。”秦冉再次转身,不看他。 实际上,秦冉并未过于懊恼昨日之事,她清楚一开始的确为意外,而他随后的动作——埋在她的胸前,因出于内心的不安与渴望。 人之胸部,代表养育和奉献,当然,女性的胸部也是性感和美的象征。宋天瞬埋在她胸前时,她能感觉出他是纯粹喜欢甚至迷恋那种类似于‘母爱’或‘母亲怀抱’的情怀,如同幼时缺乏母爱的人,长大后或许会有恋母情结一般,秦冉猜测,他是觉得她在一定程度上能给他安全感。 所以,他的不安来自于孤单,他的渴望来自于幼时的缺失。 秦冉生气,气的是自身能力太弱,这些话她可不会直言告诉他。 …… “姐——”秦冉话一落,门外响起陆晗的声音。 “快进来。”一见他,秦冉微微弯了唇。 陆晗身子灵活,速度极快,两步一跃跳了进来,见到一侧一身锦衣的宋天瞬,不免自动敲响警钟。 “他也在?”凑到秦冉身边,陆晗如小狗样儿在她肩头蹭了蹭,噘嘴。 “那边怎样?”似旁若无人,她没管宋天瞬,摸摸他的脑袋,问起正事来。 到了府衙,他俩兵分两路,秦冉来书房查看尸体,陆晗去找发现湛少尹尸体的长随了解情况,她的本领,他已学会不少,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他并不知情,今早卯时末未见湛少尹,便寻他来着,长随进屋时发现湛少尹的尸体已经冰冷僵硬,吓得他直接找来徐少尹。”顿了顿,陆晗接着往下说。 “姐,我得到一些信息。通常,湛少尹会在二更吃宵夜,但昨晚不是除夕嘛,他却因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同湛夫人大吵一架,然后他跑到书房,一待就是一晚上。” “我去查了厨房记录,昨晚不曾有宵夜送至书房,而一直以来替湛少尹作宵夜的厨娘也不见了人影。” “厨娘人间蒸发了?” “嗯哪呗!我问了所有人,竟然没有人同那厨娘相熟,听说是湛少尹专门找来给他作宵夜的,人挺怪。” “何时开始?” “一年前。” “把门窗合上。”沉思片刻,秦冉道。 “好勒!”陆晗猜到她想干嘛,便得意着瞪了一眼宋天瞬,去拉上书房里的窗棂。 宋天瞬看两人配合极佳,没多言,立在一旁,他见秦冉揭开白布,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造型奇特的长扁小刀,刀身银白一片,刀刃之锋利,她摆正湛少尹的头颅,一手执刀挥向其太阳穴。 手起刀落,划开皮肤,她的手动了几下,小心翼翼掏出一条胖嘟嘟的白色小虫,然后回身看他。 “这是什么?”陆晗不知蛊毒一事,瞧见那虫子,恶心得后退老远。 “是自杀,更为他杀。”她用行动证实先前的推论,宋天瞬不会不知,他便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聪明。”这次,秦冉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 她两个字的称赞,让宋天瞬想起小时每次祖母见他背出诗词的场景,忽然之间,他觉得心情愉快。 “与其活着,不如死了,况且他不得不死。”一年前便受蛊毒控制,那失踪的厨娘应该就是控制他的人,湛少尹知道沈三出了事,下一个就是他,干脆自杀。 秦冉点点头,蹲回去收拾尸体,《唐律》有言,‘肢解’为十恶里不赦的大罪,她破坏尸体一事总归上不得台面。 不过,把宋天瞬扯在里面,她肯定便没罪了,能利用的不利用,她傻啊? “你有其他发现吗?”整理完,她问。 第五十五章 中了埋伏 宋天瞬命人把湛少尹的书房搬了个精光,不知他又同陆晗说了些什么,陆晗主动要求负责将东西一块送回芙蓉城县衙,便稍微晚点离开。 傍晚时分,骑马而行的两人正在通往芙蓉城的官道上。 “查账本能有用?”秦冉想起木箱子里的一摞子账目,不太能理解让人搬走账本的含义,湛少尹就不知道作些假账?既然是假的,那他能够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闻言,宋天瞬勾勒嘴角。 其实,根据以往的经验来说,不可能所有账目皆为假,根据府衙里的出入账,以及湛少尹私藏起来的账本,他们能够从中得知许多信息,账本不仅仅只为记录开支,湛少尹的人际往来都在其中,但得慢慢理,才能不漏掉每个同湛少尹有关的人。 “有了这些东西,就可揪出向湛少尹行贿和他所贿赂的官员,清查出徇私枉法的案件…”宋天瞬说着,顺便举了好几个例子。 “整条产业链都给你挖出来了,你就不怕?”如此一来,秦冉算见识过他如何查贪腐案,忽然,她想起术业有专攻一词,倒反思起自己对秦安考取科举的偏见,想了想,她继续问道。 “怕?” “触动那么多人利益,你早成他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一般人可不敢接这种活儿,简直就是得力不讨好,他为的并非个人前途,而是整个国家的大义,放眼全天下,有几人敢为之?又有几人能为之? 秦冉偏过头,望向他,夕阳的橙光恰好拂过他的侧脸,天宇、眉峰、剪影…一一染上层层金光。 尚沉浸在金光之中,她耳边响起熟悉的嗓音,不知不觉中,声声敲打入心。 “鱼肉百姓,民不聊生,国之将亡。”马背上,宋天瞬眺望远方,却看不见路的尽头。 至此,秦冉有些哑口无言,她打从心底觉得某人值得敬佩。 然而,她仍晃着神,宋天瞬却猛然一手拉住缰绳,一手朝她作出一个停止的手势。 “停下!”迅速扫一眼官道两侧的树林,侧头蹙眉,他小声道。 “有异?”不像有内力的练武者能够探测出附近的情况,秦冉只能随着他的目光四周张望,试图找出不寻常的地方。 “有埋伏。”偏过头,宋天瞬用口型说了三个字。 “多少人?”秦冉跟着紧张起来,比划起手势来。 “约莫十几人,你先折回府衙。”见她紧张,宋天瞬反而悠然一笑,微微一挑眉,嘴角边的酒窝悄悄陷了下去。 “不可。”秦冉见不得他笑,他一笑,她便冷颜瞪眼。 “你想怎样?” “陆晗在后面,你若挡不住,他会有危险。” “…”她一脸担忧的模样,仿佛有人拿刷子筛过他的心尖,宋天瞬面上失去笑容,剩下没有表情的表情。 她担心他,却一点都不担心他。 “快马加鞭,我先一步。” 秦冉以为不过十几人而已,以宋天瞬的能力应该可以对付,哪儿知完全不是那样,故事轨迹便在此发生一百八十度逆转。 …… 残阳如血,冬风如刀。 骏马疾驰,忽见拐弯处多了一条麻绳横在路中,仔细一看,绳上扎满淬毒尖刺,马背上的人不得不急拉马缰。 她一停,宋天瞬立马停在近处。 与此同时,官道左右两边的树干上跳下十几个身着墨绿紧身衣的男子,而前方随之出现一些打扮得的人。 因对方没有蒙面,秦冉能够看清他们的面部,男子个个五官立体,额头宽阔、浓眉大眼、高鼻厚唇——标准的秦国本土人样,她的视线继续往下挪,见每人腰间挂有一支拳头大小的流星锤,以及一串指甲盖大的铁质骷髅头铃铛。 见此,秦冉立马辨认出他们的身份,秦国杀手。 而提到秦国杀手,秦冉脑海里不自觉浮现腊月初八那晚在龙缸山听见龙一和龙三的对话,他们说,长安有人花大价钱买他的命,而他们若是不接下这活儿,长安的人将会寻来大秦杀手。 他,不正是她身边的宋天瞬? “我引开他们,你先走。”未作犹豫,她道。 毕竟,他们的目标是宋天瞬,而秦冉有办法脱身。 “傻瓜,你闪一边去。”听见秦冉的话,先前的阴霾一扫而光。 秦冉看了看他,也没多说,一人面对十几个训练有素的杀手,肯定不能与会点花拳绣腿的山匪相提并论,既然他认为他可以,秦冉自然不再参言。 她一退到边上,领头人一挥手,杀手们立刻掏出腰间的流星锤冲向宋天瞬,气势汹汹。 可宋天瞬依然为那副不急不缓的模样,端坐马背之上,合十的双手绕着掌心一转,一团金色的光芒渐生。 眨眼间,杀手们即将靠近黑马。 宋天瞬的手臂撑开,朝外而去,形成一个大圆,一层薄薄金光顿时四散出去,如火似箭,烈日灼心,瞬间穿透杀手的躯体! 眼瞅金光将至,秦冉眯眼,心中犹如波涛骇浪,惊略翻滚——这群攻技能会不会太炫酷拽上天?! 本以为会被误伤,但金光没能袭击她,倒形成一个淡淡暖色罩子把她护在其中。 秦冉一边羡慕,一边注意到杀手们怕是心脉被震碎,口中纷纷吐出鲜血,无力倒地,仅有一人早有预料般拉住同伴挡在胸前避免重伤,那人就是杀手的领头人。 “还想走?”她看领头人快钻进她那面的林子,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巧力一击。 那人小腿窝咋呼一疼,往前扑倒,秦冉赶紧追上去。 抓个活口,她便能知道到底是谁雇了龙缸山匪和秦国杀手来暗杀宋天瞬! “别追。”宋天瞬一收手,只见秦冉冲进了路边小林。 秦国杀手,生性奸诈,绝对不可能仅安排十几人在此对付他。 因跑得太快,秦冉没听见宋天瞬那句‘别追’,而她前脚踏上湿乎乎的泥土,马上觉察出不对劲儿的地方,领头人刚才明明从对侧逃跑来得更快,为何要滚入她这一侧? 遭了,有诈! 念头一出,秦冉看见领头人霎时刹住脚,回头露出瘆人的笑。 第五十六章 不死也瘫 即便反应再快,秦冉也没快过秦国杀手早布下的天罗地网! 她觉察出领头人的异常,赶紧后撤,可没预料到杀手会使用撒网的方式将她套进金丝网里,从临近官道起,林子上端便布有一层掺杂金丝编制而成的渔网。 杀手们屏气凝神,躲藏在树干之上,待秦冉踏进林子,立刻收网。 于是,秦冉被倒拖至林子深处。 “十几年没上战场,竟中了这种把戏。”绳子收得紧且急,一股大力将她拖走,她一边避免撞在树干上,一边自嘲道。 “你上过战场?”悠悠然,忽不知从哪儿飘入他的声音,语气里有藏不住的惊讶。 “你有时间闲聊?为何不先救我?” “你求我。”含了笑意,那人颇有无赖式道一句。 “…”秦冉懒得理他,不再说话,她当然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其实,仅看一眼,秦冉知晓这金丝网同龙缸山匪用来捆绑陆晗等人的类似,既然如此,她反倒不再挣扎。 顺势而为,下一个线索即将浮出水面。 她能看出金丝网的不同寻常,宋天瞬不可能看不出,不然他早就救下她,而秦国杀手以为他顾及秦冉,担心她受到伤害才有所收敛。 杀手不知,两人正等着同他们的大本营会师! 说时迟那时快,不过几息而已,秦冉被拖至林子另一侧的溪边,晃眼一瞧,等待她和宋天瞬的秦国杀手大军居然不下百余人! …… “花了大价钱…”秦冉终于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又忍不住感叹,得花多少银子才能找到上百杀手干掉宋天瞬? 对于那买凶杀人幕后之人,秦冉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到底得多有钱,会那么怕宋天瞬去查?非得杀了他? 而且能买通上百人去杀一人,根本不只是银子的问题,幕后之人想必在整个大唐都有深厚的权利、地位、人脉。 秦冉思考的时候,宋天瞬已骑马追至溪边,他潇洒落马,手在空中一晃,四周杀手赶忙惊惶远离,而他只是随手一拍马背,黝黑骏马不管其他,全无危险意识,而漫步行至一旁吃草去了。 见此,旁观的秦冉也是醉了,人和马简直一个德行! 有人悠闲着,局势却紧张。 秦国杀手占据有利地势,围成了一个大圈,将宋天瞬包抄于中央,再一圈圈靠近收拢。 “宋御史,明年今日就是你的祭日!”领头人立在秦冉身后不远处,他正用秦腔说着拗口的大唐话。 “抱歉,你得失望了。”挑眉,他的嘴边牵起一个漂亮的小勾。 语音一落,宋天瞬身形一动,只见他手中多了不少粗细不一的树枝,枝头闪着点点金光,它们朝向杀手们飞射而去,如此枯枝皆作武器,使之杀手手中的流星锤顿时变成可笑的装饰物。 黑幕将沉,远远看去,宛如流星陨落。 即便如此,杀手们举着流星锤齐齐涌上,重重围住宋天瞬。 无人顾暇的角落,秦冉三两下解开锁住金丝网的一头,一出来,立马放倒几人。 “你——”领头人眼眸紧锁,流星锤甩向她。 “兄台,姐连个破渔网都弄不开,还活着干嘛?”根本不怕他的流星锤,秦冉直接冲了过去。 “找死!” “谁找死?” 接近领头人时,秦冉戴上黑色手套,她一拉左右衣袖处的口子,柔软的袖口突然武装上两块软甲似的东西,既能护住手腕动脉,又能防御袭击,她蓦地俯身,流星锤紧贴背脊而过,秦冉起身,一拳袭向领头人手腕内侧,一脚踢向他双腿正中。 领头人哪知她一女子会出如此下流的招数,撕心裂肺的疼痛感席卷全身,他急忙后退,跌落水中。 周围人见状,反过身对付秦冉。 抢过两支流星锤,秦冉借力用力、借力打力,每一次击打都精确在对方的致命点上,从不偏倚,准确率极高,而且她对于危险有强烈的预感,总能及时躲过。 片刻间,落水的领头人挣扎着爬了出来,眼里冒着火花,用秦语骂了几句,意思大概为——势必要宰了她! 一群人奔向秦冉,欲将她困住,人越围越多,杀宋天瞬的杀手立马被秦冉分散,趁她无法设防,有身子灵活的杀手把她摁倒在地,领头人快步走来,不过,走路姿势略显怪异。 见领头人靠近,躺在地上的秦冉冷眉一横,腰部一扭,大腿从压在她身上的杀手抽出,顺着那人的肩头,绕过他的脖颈一挽,像大秦沙漠里最令人胆战心惊的龙蛇,纤细美腿紧紧一勒,杀手随即没了生机。 杀戮无情,不是他死,便是她亡! 领头人下意识想拉人挡住自己,不及秦冉之快,她没准备靠近他,而扔过两个流星锤,一个接着一个,前者不及触碰目标,后者撞击前者加了把劲儿,砸向领头人的裤裆处。 力道极大,准头极高。 领头人两眼一翻,倒地。 瞥见这一幕的宋天瞬,不禁倒吸一口气。 被杀手包围,宋天瞬也同时留心她那边的情况,谁知,她过于令他感之惊艳,速度太快,动作太准,致死率太高! 倏忽之间,秦冉那句‘上战场’的话在他脑子里回荡起来,宋天瞬称奇,没有丰富的战场经验,的确难以达到最小损伤率。那么多年,宋天瞬见过如她一般杀敌的人寥寥无几,镇南大将军李明算一个,镇北军的华将军算一个。 原本打算速战速决,可他不料秦冉欲抓住那领头人反遭了暗算,若想要再来一次大规模的,需要一段时间恢复。 可面对剩下的几十人,宋天瞬能支撑下来,他怕毫无内力的秦冉支撑不了,因此,他渐渐向她靠拢。 “车轮战,耗不起。” “撤?”朝他靠了靠,秦冉有些喘气。 “对岸,你先走我垫后,拉住我的手。”把手伸向她,宋天瞬打算把她送过去,他一人离开容易得多。 “好。”这个时候,没什么好迟疑不决的,秦冉踢开一名杀手转身拉过他的手,一接触到掌心,她莫名觉得踏实。 可宋天瞬正要将她抛至对岸,有人看准时机下黑手。 刺尖锐利的流星锤敲打向将后背露出的宋天瞬,流星锤下落方位,恰好为他的后脑,若击中,不死也瘫! 第五十七章 以身相许 拉着他的手,秦冉置身半空。 宋天瞬的手贴过她的掌心,温热的触感忽觉有些不舍,此时却不是时候,他手臂用力,正要大力把她抛向对岸。 快要松手之际,秦冉的指尖紧紧扣在他的掌腹,他见她脸色一沉。 “低头。”秦冉匆忙之中喊了句,声音不大。 同时,半晴傍晚的天空忽至黑龙,它们盘旋于头顶,一道闪电无声袭来,吞没大地之音。 所有人不约望天,神色各异。 趁这罅隙,她腰肢九十度侧转,后踢腿蹬飞围攻上来的杀手。 宋天瞬如一根石柱般劲然而立,如一座山峰般岿然不动,任由她绕着他,将其他本不该出现的人一一踢出该宁静的世界。 以为她想扫踢一圈,宋天瞬却见秦冉才身过一半,突然紧紧将他抱住,一股外力透过她的后肩,将她往前推送,使她贴上他的胸膛。 “听不懂低头?”秦冉有气无力,感觉心肺都快给敲碎了。 顿时,宋天瞬脸色一变,无先前的悠然,无先前的淡定,一手搂住秦冉,一手快速变动,似朝阳初升,金光大盛,抬手间,四周的杀手被震飞出去。 金光消失,天际黑沉。 天气变幻莫测,乌云密布,骤然大雨倾盆。 雨来得如此之急,模糊眼帘,溪边的秦国杀手缓过神来,早寻不见两人的踪影。 …… 离溪边不算太远的山间密林,一处洞穴隐藏其间,雨水敲打石壁青苔,洞穴深处似有点点微光。 “你又救我一次。”见她脸色略白,宋天瞬有些懊恼。 一路上,宋天瞬只能让她尽量靠着自己,抱太紧,怕她难受,抱太松,自己又不放心。 “谁要救你?不愿见你在我面前蠢死而已。”秦冉合上眼,懒得瞧他,也没力气多看一眼。 她与习武之人不同,武者拥有内力至少可以防御外力保护内腑,秦冉不过比普通人身体素质好上许多而已,若真内脏损伤,以这个世界的医疗水平来说,她真凶多吉少。 回想起来,秦冉开始后悔,她干嘛非得替他挡一下? 她换个其他方式,努力让他错开不就好了,就算非得硬挨一下,也应该让他去嘛! 秦冉一时间没搞懂那一瞬为何那样做,她挂了,留下陆晗一个人怎么办?! “好,我蠢。”不辩解,他道。 对方坦率承认自己蠢,秦冉一时没了语言。 “躺在上面,面朝下。”左手托住她的后腰,使秦冉倚靠在他怀里,宋天瞬边把脱下的裘衣铺在地面较干燥处。 秦冉不语,照做。 “锤尖上淬过毒。”伸出手指摁在她的手腕上,凝神片刻,宋天瞬眉头舒解些许。 师傅留下的药丸真乃神物,竟能令平凡人变得不平凡,自从那晚给她服下,她的体内已形成一种护膜,淡漠的月牙色聚集于丹田,如一弯沙漠之中的清泉,每人自身体质不同,所倾向的本质自然不同,而如今的她,便似一朵月下玉琢清莲。 确定她并无大碍,只是肩部肌肉有伤,宋天瞬则去附近寻些木柴生火。 火光渐明,洞内渐暖,幽然间,似有松香萦绕。 “干嘛?”本闭着目,秦冉突觉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腰间。 “脱衣。”未作停留,未作掩饰,他的答案如此坦白。 宋天瞬似看不出她的虚弱无力,直接三两下松散腰带,手附在了秦冉锁骨处,往内一滑,掀开一截玉色。 “我——你!” “又不是没见过,在我面前,习惯就好。” 此话一出,洞穴内静得只剩水滴滴答滴答的声儿。 经他一提,秦冉这才想起上次不也是他替她拔了后肩的毒箭,排了毒,虽说他并无过分举动,可秦冉难免觉得有些不自在,尽管她认为自己本不该是过于在乎这类事情的人,事急从权,更何况她又不是真正的古人,什么一旦碰个小手就得以身相许,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 秦冉面朝石壁,露出半边后背。 涂了些药在掌腹,宋天瞬看了看肩头淡淡的疤痕,微眯眼。 “你——”他没反应,秦冉回头。 “再闹,我有的是办法让你闭嘴。”回过神来,他拍一下她的脑袋,见她赶紧一缩老实得多,宋天瞬语带怒意却又含笑。 看到旧伤的伤疤和新伤,他嘴里发涩。 “心脉有些损伤,最好尽快修复,你能不能坐起?” 心脉损伤?秦冉觉得听起来蛮严重,便乖乖撑地坐起,谁知他越来越过分。 “正对着我。” “少得寸进尺!” “我闭眼,不占你便宜。” “鬼大爷才信你。” “放心,对你负责。”秦冉摆出风雨不动的姿态,不搭理他,他续道。“我在此发誓,从今往后…冉冉?” 话没说完,冰山美人已两眼一闭,昏倒过去。 宋天瞬无奈一笑,暗道,安魂香起用得真不是时候。 两个时辰后,宋天瞬替她打通全身经脉,盘坐调息闭,他躺在她身边,望着摇曳火光,向前挪动一点,将她揽在怀里,靠近心的方位。 …… 翌日,秦冉醒来,一方面是因肚子咕噜咕噜直叫,一方面是因梦里见到好多美食,却无论如何都吃不了。 一睁眼,秦冉只见某人正烤着一条鱼,她嗖的一下起身。 “饿了?”宋天瞬没抬头,手拿白色瓷瓶朝翻转的鱼身撒着香料。 “嗯。”别提那香味,秦冉的眼睛立马落在烤鱼上去了,昨晚经过打斗又受伤,睡了一晚她能不饿吗? “上次的事,还记得吧。” 秦冉偏头,看着他。 “你吃了世上仅剩的一颗菩提子,占了我极大的便宜。”宋天瞬将鱼又翻了一面,香味四溢,他不急不慢道。 提起上次的事,秦冉没接话,倒沉默起来,因话到嘴边,她努力忍住没说,他的意思不会是——让她以身相许吧? 她不语,他噙笑。 不多说,宋天瞬只是把烤鱼递了过去,接着烤另外一条。 不能确定宋天瞬言语的完全真实性,秦冉干脆不搭那话茬,喝了些水,专心吃着烤鱼,吃着吃着又动了动肩膀,发现真没任何不舒服的感觉,仿佛昨日使用流星锤砸人的大力士是她,而她不是那个受伤的人一般。 “诶…我见你挺厉害,能不能教我点心法招式什么的?”犹豫一瞬,她问道。 “可以。” “啊?”他答得太爽快,秦冉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 “条件自然是有的。”慢慢转过头,宋天瞬盯着她瞧,笑得别有深意。 “什么?”听说有条件,秦冉才觉得正常,可见他笑得嫣儿坏,她脸上赶紧添上‘谨慎’二字,认真瞅着他。 第五十八章 嫁给我呗 秦冉看着他的模样十分认真,眼中带着一如既往的探究,像是在辨别他的话是否为真,是否可信,而宋天瞬与她对视时,用食指内侧轻轻蹭着嘴唇,忽含住第一指结,抿嘴微微一弯。 落在任何女子眼中,皆会觉之他的诱惑,可宋天瞬清楚,秦冉一定只是在等下文而已。 “本门功法,传内不传外。”不曾侧目,他坦然道。 “说人话。”秦冉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下不得,遇见人生劲敌的感觉又涌了上来,挠了挠右边额头和发髻,她没好气的吼他一句。 宋天瞬才不怵她的冷脸,依旧一副‘春风拂面’状,神情自若,仿佛两人正聊的是家常便饭一般轻松的话题。 “嫁给我。”嘴边酒窝深陷,双眼迷离,他眼里似闪烁着璀璨星光。 “你还能不能再无耻点?”冷冷一笑,秦冉下颚上扬,斜斜看向他。 “当然能,主要怕你不乐意,咱俩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得不偿失。”她越生气,意味着情绪起伏越大,宋天瞬见之越开心。 “…”秦冉无语。 “冉冉,习惯便好。”露出迷人的微笑,宋天瞬安慰道。 “…”一时,她丧失语言功能。 “冉冉,还要烤鱼吗?” 秦冉倒在地上,再没能爬起,她心头产生一种极其强烈的预感,这辈子,她都拿他没有办法,失控,完全失控! …… 两人窝在山间,殊不知芙蓉城县衙乱了套。 初一傍晚,陆晗在运送府衙湛少尹生前物件至县衙后,左等右等,望眼欲穿,还是没能等回秦冉,担心她在路上被一看就没安好心的大灰狼欺负,陆晗折回通往蜀州的官道。 可留给他的,却是几滩血迹! 秦国杀手行动失败后,将同伴带回,现场的狼藉自然没人去理会,于是,陆晗举着个火把四下一探,很快就察觉出异常,打斗痕迹,破损渔网,凌乱的草堆,折断的木枝…他知他们两人遇险,可无法确认另一方来自何处。 匆匆回了芙蓉城,陆晗赶紧把消息告诉郑超等人。 人多力量大,仅凭他一人难以找到秦冉。 “会不会是龙缸山匪余党啊?”陆晗手里拿着截掺杂金丝的渔网,递给李晨。 “的确有这可能。”李晨看了看,点头,他们都还记得那日捆绑几人的麻绳。“龙缸山匪之事,不光牵扯到江湖门派,甚至同秦国有关,我倒期望最好只是山匪余党的报复。” 几人理不出个线头,屋内一时安静下来。 “陆晗,你们今日不是去府衙调查湛少尹?会不会同湛少尹的死有关联?”听了两人所言,郑超问道。 “不知道啊!”陆晗摊开双手,又伸手去摸后脑勺,表明这问题实在难以解决。 此时,陆晗后悔不已,平日里就看秦冉如何破案了,真遇到问题,他便成了无头苍蝇!换做他自己,不知如何是好! “别急,大家好好想一想。”见陆晗着急的样子,郑超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坐下,因他现在明显就是‘关心则乱’。 “宋御史和秦捕头在回芙蓉城的路上遭遇袭击,杀手情况不明,杀人目的应为灭口,这样一来嘛,便暂时无人查起龙缸山匪和无头骑士一案,现如今,两人又失踪,以宋御史的才能及秦捕头的聪慧,应无大碍。” “那现在该怎么办?”陆晗哪能静下心来坐下,在致远堂里走过去走过来。 “李县尉和程捕头都带人出去找,特别是蜀州至芙蓉城一带,一旦发现可疑人等立马拿下,封锁城门,只进不出。”没有多的线索,只能派人分头去找。 李晨和陆晗当即要走,一旁,斜靠门框的程赫冷不丁抛出一个线索。 “听说…那事和南疆有几文钱干系。”程赫一改寻日里嬉皮笑脸的作风,眉间形成一道深厚的川字纹,神情严肃,略显紧张。 “程赫,知道什么就快说出来,藏在心底等着生银子啊?”一听这话,郑超随手抓起书案上的册子扔过去。 “哎哟,老郑,你急眼干啥?我不都是听说的嘛!”程赫蹦哒跳开,续道。“前阵子,李将军不突然回了趟会川?” 会川? 众人原本的思路给程赫岔开,纷纷竖起耳朵接着听。 他们都知道程赫的消息网特别广,虽说时常不靠谱,但他捕头的职位倒不是混出来,保不准他那里能有重要线索! “昨日,我还听说西边来了伙打扮奇怪的人,往南边去了。”程赫扬眉,暗藏深意。 几人听了,觉得程赫说的话没头没尾,可仔细一想,似乎又有些联系,而且似乎说得极有道理,人,是不是给弄到南边去了?而南边,不就是南疆? “县令,容我请个假去南疆一趟!”陆晗立马决定要去南疆,不管那个地方有多危险。 其实,他对南疆早有怀疑。 白日跟秦冉去了府衙,在湛少尹书房,陆晗见秦冉从湛少尹的尸体上找出蛊虫,两人没说,可凶手必定同南疆脱不了关系,再者,因事关四品官员死亡真相,以及《唐律》相关规定,陆晗肯定得保密,不方便同他人说起。 所以,当程赫提起南疆,陆晗心底隐隐兴奋,终于找到机会去南疆了! 大唐出入制度并不松,来往于各地之间需要出示索引通行证,城卫审核通过才会放行,而从大唐偷偷溜到南疆去便更加不易。 “傻…你都去了,我能不去吗?”郑超翻个大大的白眼,在心里说道,宋御史出事,他身为一方父母官多少负有责任。 可他一想到那个恐怖至极的地方,郑超心里不禁有些打鼓,传说,南疆为不毛之地,遍地尸骨和猛兽,而且南疆人会剖心食人…郑超犯难,他究竟去不去? 纠结半天,他长吁一口气。 “若今晚仍寻不着两人,明日一早去衡州。”犹豫片刻,郑超一拳敲在书案上,作出决定。 “嘘,小声点,此事切勿生张。”见郑超也打算亲自去,李祖蓝把门窗合上,几人赶紧商量对策。 第五十九章 铁汉柔情 等了一夜,找了一夜,皆无果。 经商量,郑超便让李晨和郑超守着芙蓉城有事向县丞陈思铭汇报即可,而他亲自带队前往镇南都护府所在的衡州,陆晗和李祖蓝一路随行。 临近出发,程赫特地去找郑凯。 “郑凯,你快过来。”找了半天,程赫最后在自家门口找到刚巡逻完的郑凯。 “怎么?”郑凯嘴边还挂着根吃了一半的油条,一手端碗热腾腾的豆浆。 “这几日…我娘就拜托你了。”抢过豆浆,程赫一口气喝完,说话时,声音竟有些哽咽,不知是喝太急给噎住,还是给豆浆烫的难受。 “赤赤,你要去衡州?!”秦冉的事,郑凯已经听说了,可他没听说程赫也要去啊。 程赫要求去衡州的事,昨日告诉郑超的时候已经很晚,所以其他人仍不太清楚。 “小声点,别让我娘听见!”一把捂住他的嘴,程赫把他掳到墙角去。 “像你这样贪生怕死的人,从来就是情况不对,立马撤退,溜得比厨房的耗子都快,这次怎么肯跑到衡州去?你不会不知道他们很有可能去南疆吧?!”郑凯挣脱出来,贴在他身上嗅了嗅,直晃脑袋。“我闻到阴谋的味道,坦白吧,阴谋大大的有!” “喂喂喂,打住啊,我有你说的那么龌蹉嘛!”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程赫偏过脸不愿看他。 “有过之无不及。”郑凯瘪嘴,点头。 “滚犊子,诶,你先滚回来。”见他真走,程赫又把他扯回墙角,昂着脖子四下一探,没瞧见人,才悄悄咪咪道。“这几年我存了不少钱,都在茅房里木桶下…我要是有个什么,你记得找个可靠的人照顾我娘,郑凯,你小子要是敢不那么做,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顿时,郑凯给程赫吓蒙圈了,这就开始交代后事啦? 程赫把他搜刮来的民脂民膏都说出来了,这是个什么节奏?尽管藏在那种十分恶心的地方,但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程赫不对劲啊! “听见没?我走了。” “程赫,你要做什么?”郑凯追上去,拉住他的胳膊。 “还有,要是我娘那烙饼摊子生意不好,你要找人去照顾生意啊,免得她难过。”停住脚,程赫再啰嗦一句。 程氏的烙饼确实好吃,不过有卖得好的日子,难免就有卖得不好的日子,怕娘心里难受,程赫一般都会自掏腰包让县衙的兄弟们隔三差五去买回烙饼,这样一来,程氏烙饼摊子的生意就会稳定许多。 程赫虽然常常各种不靠谱,可大家都知他是个孝顺的儿子,因程氏双眼看不见,所以她出的每一分力,他都特别珍惜。 趁郑凯愣住,他背对着郑凯挥挥手,那背影有几分决然,有几分落寞。 …… 本该是轻松愉快的节日,芙蓉城县衙却一下子变得莫名紧张起来,大家不知发生了何事,只知根据上面的安排,打起精神,加强警备。 初二一整天,天一直阴沉。 傍晚时分,郑凯带着人回城,找了一日,他们连只野猪影子都没见到,哪儿还有什么其他发现,能碰见两人的概率不等同于瞎猫碰见死耗子? 于城门上,郑凯眺望远方。 望着望着,天将黑,他正打算回去,转了一半的身子突然顿住。 路的尽头,一处黑点似慢慢挪近,郑凯踮起脚尖瞅,直到天全黑,他才看见马背上的两只死耗子真给让他碰见了! 不过,两人并骑一马的样子,似乎又让他嗅出奸情的味道来,绝对有问题。 “你们没事吧?”跑下城楼,郑凯让人打开城门,没见宋天瞬和秦冉有受过伤的样子。 宋天瞬下马,朝他点头。 秦冉则早早离宋天瞬远得不能再远,他这个人实在太无赖,先前尚在远处,两人能望见城门时,宋天瞬忽然让黑马加快速度,她朝后一仰,他恰好用怀抱裹住她,同时伸手揽过她的腰肢。 她打不过他,给他脸色看,他故意看不懂,反而笑得更加灿烂。 “秦冉,你们上哪儿去了?”两人之间的暗涌,郑凯不敢多围观,便使了个眼色把秦冉喊到一边去,小声问道。 “遇到些事。”讨厌他归一码事,而秦国杀手的事情关乎宋天瞬,秦冉不便告诉郑凯,就敷衍着回答。 昨日遇险,宋天瞬替秦冉疗伤再加上打通经脉花了不少时间,她今日醒来已接近午时末,两人打嘴皮子仗磨蹭半天,拖拖拉拉一阵,宋天瞬在申时才带她回来。 “县令他们今日一早上衡州找你们去了。”她随口一说,郑凯也分不出到底是她的敷衍,还是事情较机密,毕竟她性子一向偏冷,除了案子,她的话不多,他不去深究,说起县衙的事情来。 “衡州?”听他那么一说,秦冉立即反应过来。 定是昨日陆晗没等到她,原路折回,在官道上发现打斗痕迹,而郑超得知宋天瞬可能出事后,决定亲自去找。 至于为何为衡州,应该同陆晗见到从湛少尹尸体里找出蛊虫一事有关。 待三人回了府衙,郑凯才把事情始末说了一遍,反正他俩无事,郑凯没想太多,就回家补瞌睡去了。 “没事,明日一早就让人传信去,他们得到消息就能回来。”李晨得知消息后,大大松了口气。 大家都以为没啥事,该干啥就干啥,谁知,去衡州的几人却出了大事! 正常来说,芙蓉城至衡州需一日半,而派去衡州的县衙衙役却在初四下午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原来,刚至会川,衙役得到程赫留下的口信,他们给苗人绑去南疆了! “不可能吧?!”听到被绑架的消息时,郑凯正窝在榻上打瞌睡,他第一个蹦了起来,情绪激动。 “郑凯,这事儿先不要同程大娘说起,我去请示县丞看该怎么做。”李晨眉头紧锁,急匆匆去找县丞。 “程赫那只猪…究竟想玩什么?”联想到初二一早程赫离去时的交代,他的反常,郑凯心里有些不安。 他把自己弄不在就算了,顺带上县令郑超和主簿李祖蓝,以及陆晗那小子…这游戏,怕是玩得大了些吧? 第六十章 家事难缠 初四酉时,秦家酒肆。 郑超几人的消息是直接传到县衙县尉处,李晨知道后报了县丞,几经商量,他们决定对几人的真实行踪暂时保密,秦冉提出她先去衡州看看,看是否有误传,若此事为真,再让县丞派人去。 “爹,我去趟衡州。”担心陆晗,秦冉哪能等到明日一早出发,连夜就要赶路。 “怎地?陆晗那小子出事了?”秦冉没明说,但陆晗几日未回,秦小五一样能猜出来。 “回来再说。”点头,秦冉道。 “姐,多注意安全。”秦安偷偷往她那样式独特的背包里多塞了点新买的糕点,他眼中不禁染上一层忧色。 说实话,真遇到了事,秦安才觉得秦冉所说的‘百无一用是书生’似乎有那么一丁点的道理,他没能力陪她一块去寻找陆晗,秦安有些惭愧。 秦冉正接过背包,一道橘红身影忽然扑向她。 “秦冉,你给我站住!”赵氏一把扯过她的背包,一手插着腰,有几分彪悍样儿。 “他娘,你作甚?”眼见赵氏要撒泼,秦小五赶紧拦住她。“现在都不知陆晗是个啥情况,你可别添乱了!” “我添乱?哼,你滚开,我不跟你吵。”赵氏狠狠拧一把秦小五,再用力推开他,她憋得脸颊两侧一片红润。“秦冉,我问你,你初一那晚没回来,究竟怎么一回事?你又不知道你是云英未嫁的闺女,彻夜未归,让他人听去了你还怎么嫁人?!” “娘,姐那晚不遇见坏人了嘛。”秦安听得红了脸,他娘说得秦冉给人怎么遭了一般,忍不住嘀咕道。 “呸呸呸,都是些不省心的娃儿,别给我乱说,别人问,你们可得说她上府衙查案去了!”秦安的话落在赵氏耳里,她心下一惊。 他懂什么叫‘遇见坏人’吗? 真要是让别人以为秦冉遇见了坏人,她铁定嫁不出去了! “随你如何,我走了。”自从进了县衙,什么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去的七大姑八大姨早戳着她的脊梁骨骂了个遍,她早习惯了。 至于赵氏,总有习惯的一日。 “停下!我让你走了吗?眼瞅着大晚上黑灯瞎火的,你上哪儿赶路去?我看,你明日再走不迟。”赵氏嗓音清脆,说话快起来如清晨林间的鸟儿叽叽喳喳响个不停,几句话,吐字如连珠。 “说吧,你想干嘛?”应声停下,秦冉觉得自己脑门都快给她吵裂了。 语气稍冷,她眼波一扫,秦家酒肆里似吹进风雪。 “我想干嘛?你这姑娘说话能气死人,我还不是为你好…”见秦冉生气了,赵氏语调子一软,今日的任务她可尚未完成。 “好好好。”秦冉不想同她纠缠,转身要走。 “乖女儿,今晚不初四嘛,濮阳公子约你逛庙会。”硬的不吃,赵氏立刻改上软菜,盈盈笑脸。 在场几人忽然明白——原来如此。 “好不容易有人瞧中你,闺女,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可别犯傻!”秦冉不搭话,赵氏以为她有所动摇,废话,濮阳家那么好的亲事可不是一般人能攀上的。“阿宝聪明着呢,准没事,你用不着太着急,保不准明日他自个儿就回来了呢?” 一时间,秦小五和秦安不约而同偏了脸,他们才不会去看即将发生的‘惨案’。 对于秦冉而言,第一,她没心思如寻常百姓家待嫁姑娘,把自己一辈子的幸福押在一个男人身上,为他持家,为他生子,为他操劳;第二,表面上看,陆晗为秦冉河边捡来的孩子,可谁看不出秦冉待陆晗比秦家人还好上几分,搞得秦小五和赵氏常常觉得他俩才是秦冉捡回来的后爹后娘。 因此,赵氏几句话皆拨动秦冉的神经。 “陆晗落在苗疆人手上,多耽搁一分,多危险一分。”知道和她说不清,秦冉没多气。 “哼,你能吓唬得了谁?我跟你说,不准走,非要走,就从我身体上跨过去。”好说歹说都不见效,赵氏蛮横无理起来。 秦冉未着捕头的衣裳,而是换了套男装,梳着最简单不过的男式发髻,第一次见她如此难缠,秦冉真动了动手腕,其实,只是打算吓吓她而已。 见势,秦小五和秦安以为她真准备打晕她,赶快拉开两人。 “他娘,你可别瞎闹腾,救人要紧。”秦小五死死个儿抱住赵氏,死劲朝秦冉眨眼睛——快溜! “对啊,娘。”秦安横在两人中间,他虽不喜陆晗,他在秦冉心中的地位可比自己重要许多,但秦安分得清主次,什么时候不该闹。 见此,秦冉拎包要走,可前脚还没踏出酒肆的门槛,半路杀出个陈咬金。 门口,穿着一身骑装的男子正眼带疑惑看着几人,而他,就是那擅长骑射的英俊儿郎——濮阳易。 “伯父伯母?”濮阳易看气氛不对,觉得自己来的不时候。 “濮阳公子。”赵氏一见濮阳易心里乐开了花,笑脸相迎。 “你们这是?” “没什么没什么,你来得可真是时候,我家冉儿正念着你呢。” 赵氏说话从不打草稿,随口就来。 “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笑纳。”赵氏的直白弄得他不太好意思,暂且无论真假,他让随从拿过带来的礼物。 “来就来,备什么礼?多见外啊?濮阳公子亲自上门,我们就…秦冉,你上哪儿去!”说这话,赵氏眼角余光一瞄,察觉秦冉正要出门。 秦冉不理,赵氏扯住她袖子不放。 “秦捕头,有事外出?”濮阳易打着圆场。“抱歉,来得真不是时候。” “没有的事!”赵氏挥挥手,让他不用管。 秦小五,秦安,秦冉继续无语中。 “娘,非要逛庙会,你跟他去吧。” “你——逛庙会到底怎的了?” “俗。” 一个字,搞得赵氏脸红脖子粗,一边的濮阳易也红了脸,倒是秦小五和秦安忍不住偷笑。 “你敢走,我们今天断绝母女关系!”有外人在,赵氏觉得面上无光,便使出杀手锏。 “既然秦捕头有要事,不如我跟着去看看,能否帮得上忙。”气氛越来越僵,濮阳易干脆插了一句,事因他起,来之前他应该先问一问秦冉是否有其他安排。 毕竟,她又不同于其他女子。 一听这话,赵氏正要张口答应,这显然又是一个独处的机会,秦冉要说逛庙会俗,人家跟着帮忙找人就不俗了吧? 哪知,赵氏的愿望又落空,这路上再一次出现个陈咬金。 “可惜,你帮不上。”低沉男声响起,传入每人的耳中。 第六十一章 窃玉偷香 黢黑油亮的骏马稳当停在秦家酒肆前,马蹄声儿清脆一落,它打个响鼻,马背上银丝锦衣雪白貂裘的男子悠悠启了唇,似鸿雁拂过澜沧之水。 宋天瞬话音出,酒肆立马安静下来。 无人吵闹,齐齐偏转目光,而那身着骑装的濮阳易跟着抬头,不禁对视上那人的双眼,只见他勾勒嘴角,淡漠一笑。 他的笑有几许目空一切之意,使得濮阳易直觉笑容背后隐藏的挑衅,意味深长。 不及两人开口,有人抢先出了声。 “宋御史。”见到宋天瞬,赵氏恢复符合她娇柔外表的姿态,规矩行了礼,客客气气道。 赵氏看着鲁莽,实则不然,一见到宋天瞬,她的脑子立刻转了好几转。据她分析,眼前这位令人摸不透的宋御史,估计对秦冉有点兴趣,然而,赵氏深入一想,觉得像宋天瞬那样的五品官员,无论出生、相貌、才能,皆称得上上等,又怎可真心待秦冉?正因如此,赵氏倒觉得他闹着玩的可能性高达九成。 一个是看得见,摸不着,一个看得见,努力跳一跳说不定就摸得着。 相比之下,濮阳易才是正确选择。 “过年就该有过年的氛围,热闹。”宋天瞬手撑马背,潇洒落地,随后朝几人轻轻颔首。 “是啊…”赵氏笑着随声附和,也不过问宋天瞬来秦家酒肆的缘由,只是眼睛忍不住瞥向秦冉。 一侧,秦冉觉得赵氏一百八十度的变化,十分有趣,便假装看不见赵氏快眨坏的眼。 “你不着急要走吗?”看一眼天色,宋天瞬望向秦冉。 “宋,宋御史…你俩一起去衡州?”秦冉没搭话,赵氏反应有些过激。 别提其他人,宋天瞬和秦冉两人的组合,赵氏觉得必定得出大事,特别是宋天瞬那张极其引人想入非非的容貌,哪个女子看了不会小鹿乱撞? 虽说秦冉不能归入正常女子范畴,可孤男寡女总不合适。 “正是。”他坦然道。 宋天瞬的直白,竟使赵氏语塞。 “秦捕头,我陪你一路。”听出赵氏的话中之意,趁这机会,濮阳易续道。 濮阳易一接话,被晾在一边的黑马不屑般打了个响鼻,像它能听懂几人的对话一样,马儿动了动蹄子,用头撞了下宋天瞬。 那人伸手抚过黑马的脖颈,面上神情似笑非笑。 “公事,濮阳公子怕插不上手,有空不如多陪陪你家老爷子。” “私下之事,我总能替她分忧。”脸色微变,濮阳易心底不服。 “有本官足以。”宋天瞬一向气场十足,面上带笑,一手拍了拍貂裘衣肩头根本没有的灰尘。 “公事私事分开的好,不然,多不合适。” “你便合适?”宋天瞬的语气就跟闲聊天气一般轻松,谈论美食一般悠然,却话锋一转。“今日前来芙蓉城,不知令尊可知?” 闻言,濮阳易脸色又变。 他的讽刺,要不要如此明显? 他的挑衅,要不要如此逼人? 他搬出濮阳家老爷子和濮阳易父亲,濮阳易便知人家对自己知根知底,他在宋天瞬眼中怕为跳梁小丑,根本没当做一回事。他今日来秦家,一来,顺了老爷子的心意,二来,他的确对秦冉有好感,在他眼中,‘抓得了小偷、破得了大案’的女神捕,比那些整日哭哭啼啼、吟诗作对的小姐强上不止一点。 “秦捕头,有用得上在下的地方,在下随传随到。”他知赵氏肯定不知父亲尚不知此事,便不好再接着说下去。 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有些事得徐徐图之,濮阳易能进便能退。 他瞅着秦冉,她点头算应下。 她看着濮阳易,宋天瞬则眼光一敛,她还敢点头默许? …… 芙蓉城至衡州,需经会川。 将欲傍晚,一行人已在宽阔平实的官道上行了好一阵,除了马蹄和马车轱辘与地面摩擦声,道路上仿佛寻不见其他响动。 队伍最前端,一匹棕色骏马的马背上有着一抹纤细的身影,看似瘦弱,可她背脊挺得笔直,隐隐散发出挺拔、坚毅之势,如一棵悬崖之上的劲松。 队伍最末尾,华服男子半眯着眼,手拉缰绳,任黑马不急不缓有着,人马一样,呈慵懒状。 秦冉脑子里本想着陆晗的事,忽然,她往后瞧了两眼。 “似乎有点…太安静?”某人转了性子,一改往日插科打诨、油嘴滑舌的模样,变得道貌岸然起来,她觉得太反常。 这种反常,自然引起秦冉的注意,于是她开始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可天马行空想了不到半刻钟,她便放弃了。 她不嫌命长,何必自寻烦恼,琢磨他简直等同于折寿。 后面,知道她看了看他,他反而干脆合目。 黑幕完全拉开,一行人停在一处地势平坦的地方,篝火冉冉,依旧无话。 “谢谢。”接过别人分发的热食,秦冉一边往嘴里放进秦安塞进她背包的糕点,一边偷瞄宋天瞬。 “不会被人调包了吧?”小声嘀咕一句,秦冉转过身子盯着宋天瞬,他正喂黑马吃食。 从秦家酒肆起,他就没和她说过一个字。 秦冉认为真是诡异,宋天瞬不正常就算了,为何他身边的几人皆一副‘我是哑巴我还耳聋’的状态,相互之间连交流都不曾有,若不是她确定自己并非做梦,而那些人也都不是梦游,秦冉就要抓狂了。 吃过晚餐,秦冉靠在树干上,最终闭上眼。 世界安安静静多好,她何必自讨苦吃——找虐? 可刚闭眼,立马睡意渐浓。 对侧,宋天瞬收手,径直走向睡着的她,弯腰,他把睡美人打横抱在怀中。 “秦捕头,下不为例,听见没?”宋天瞬摆出少有的不苟言笑表情,将她抱进马车里,放在厚实柔软的毛毯上,说完,他的嘴角偷偷扬至最大弧度。 烛光照亮车厢,橙光阴影柔和了她冰冷稍硬的脸廓,染霜的白皙肌肤上似有红晕。 “什么?我没听见,你再说一遍。”佯装生气,纤长手指附上她的脸侧。 触感柔滑,宋天瞬的心跟着一片柔软顺滑,他看着她,眼中的睡美人就算睡着,还是脱不了平常那严肃的样子。 “道歉的态度不够端正,你得补偿我。”忽想到一词,他徒然俯身,眸中闪过狡黠。 他的鼻尖扫过琼玉,吸一口香甜的气息,贴上微凉的柔软,那层冰霜逐渐融化,原来,雪白之下的樱花花瓣能令人如此着迷,原来,这就叫窃玉偷香。 ========== 某人吃醋咯~~嘿嘿 第六十二章 有病治病 几人骑马而行,至会川正值午后。 连着下了两日零星小雨,寒潮钻进大街小巷,会川街头的人便不多,个个把脖子缩进衣领里,双手揣进袖口中,唯稀稀拉拉几处摆摊小贩精神倒好,高声吆喝拉着生意。 “馄钝,馄钝哟,热乎乎的香葱馄钝!吃了一碗想两碗,吃了两碗想三碗!” “胡饼,正宗胡式烧饼,要甜口有甜口,要咸口有咸口,不好吃不要钱咯!” 进了城,秦冉向一小贩打听县衙位置,知道方向后她转身,只见宋天瞬仍露出奇怪的笑容,而且,时不时瞅着她的脸颊、嘴唇和脖颈的位置,弄得她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昨日,把她当透明人不搭理她,今日,又搞得她像是他失散多年的青梅竹马,看她的眼神,似乎立刻马上就要把她抓回去成亲入洞房一般炽热,秦冉不仅觉得宋天瞬怪异,更觉得自己有此想法更加令人崩溃。 拉紧领口,秦冉舔了舔樱红唇瓣。 “宋天瞬,你是不是有病?”忍到不能再忍,她刹住脚,朝他甩去两记冰雪眼刀。 某人不怒反笑,牵着黑马慢慢走着,优哉游哉,如游山玩水般清闲惬意。 直到第二日靠着树干醒来,秦冉且不知昨晚点她睡穴的事,尽管她身上多了一天某人给她搭上的毛毯。 因此,秦冉不知某人将她抱在马车里去后,如何窃玉,如何偷香,自认为稍稍得到些许补偿的某人今日回想起小小甜头,不禁有些飘飘然,触之柔软,闻之香甜,尝之可口,若是美人愿主动投怀送抱多好? 想到此,宋天瞬继续琢磨他的《媳妇养成计划》,怎样才能在不知不觉中让冰山美人一层层融雪化冰? 秦冉站着没动,宋天瞬陷入自我世界,自己走自己的路,浑然没在意其他。 “有病赶紧治,没吃药出来瞎溜达,你想吓唬谁啊?”扯住他的衣袖,秦冉脸色相当冰寒。“你能不能吭一声?” “嗯?”回了神,他笑着看向她。 他一笑,秦冉便崩溃,忍不住伸过手去摸他的额头,再摸摸她的额头,没有发热高温的感觉,她正愣着,却见宋天瞬笑容更甚,她猛然退后好几步,直叹病得不轻。 “带你家御史去看大夫吧,看有药可治不?”随手拍过一位随从的肩膀,她摇头道。 “…”随从垂头,努力憋笑。 药,不就在你这儿? 宋天瞬眯眼一瞧,心情异常不错。 秦冉不再理会他,径直往冉家巷去,会川的消息来自于县衙一位衙役,她需要确认消息的真实性。 …… 那人没在县衙,几经周折,秦冉才敲开他家的门,开了门,一位年约三十的汉子揉眼盯着她看。 “我是芙蓉城县衙捕头秦冉,想了解一下——”非于芙蓉城,秦冉肯定得先自报家门,可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秦…冉?你就是秦冉秦捕头?快请进,快请进!”本还有些睡眼蒙松,汉子听见她的名字马上清醒过来,哈哈大笑一声,又是激动又是兴奋。 汉子姓周名仁辉,会川衙役,程赫众多兄弟之一,他为人仗义、豪爽,最大的优点消息灵通。 “秦捕头别客气,就当是你家!对了,我今早才赶回会川,屋里头有些乱,你们可别见怪啊!”周仁辉把秦冉和她身后的宋天瞬引进屋来,扯开嗓门朝内一吼。“媳妇,快把屋里头最好的茶叶拿出来,给秦捕头煮茶!” 大唐兴煮茶,虽说在北方一带讲究人家才有兴致煮茶,可在盛产茶叶的西南地区,煮个茶倒不是非得有钱人才能做的事,家里来个客,不用酒,便用茶招待。 “不必。”秦冉立在院子中央,淡然道一句。 “客气啥,我跟程捕头可是好哥们!”周仁辉性子大大咧咧,且早听说过秦冉的冷淡,就也不在意她的拒绝。 秦冉无声叹气,眼角余光扫见宋天瞬依旧那副讨打的笑脸,便跟着进了周家堂屋。 “你怎么知道他们被绑架了?”没见他人,秦冉问道。 “媳妇,你去老王铺子买点吃食。”见秦冉连水都不曾喝一口就开始干正事,周仁辉心底称赞,果真跟听说的一样尽职尽责,他又跑到门口吼一声。 把自家媳妇支出去,周仁辉合上堂屋的门,细细说起事情经过来。 郑超几人初二一大清早从芙蓉城出发,一路磕磕绊绊,到会川时已是初二深夜,他们打算在客栈休息一晚,翌日再出发,而程赫则找到在会川的朋友打探消息,可等他回到客栈,竟不见郑超、李祖蓝和陆晗的影子,找来客栈掌柜的问话,结果他支支吾吾坚决不说。 程赫就托了道上朋友去查,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搞了半天,原来是三人见一姑娘受他人欺负准备来个英雄救美,可谁知,三位英雄反被歹徒一块绑走。 道上朋友提醒程赫一句,那些人极有可能同南疆有关,而客栈掌柜的坚决不开口的原因就在于他知道那些人为来自南疆,怕脱不了干系,干脆没有承认。 程赫听完这莫名其妙的故事,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根本就是没事找事嘛! 尽管如此,程赫也只能紧跟着往南边去,秦冉和宋天瞬还没找到人,又丢了县衙县令和主簿,再加一只傻狍子,他能怎样? “…事情就是这样。”程赫知周仁辉较靠谱,才托他亲自去一趟芙蓉城找县尉李晨转达消息。“我初三请了假去的蓉城,这不下雨路不好走,初四才到,县衙这边不好多请假,就立马赶回了。” “客栈掌柜可有异?”秦冉问道。 “这不临近南疆嘛,大家要赚银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言下之意,会川内类似客栈不少。 “南疆与大唐的边境在麟州,你可知他们如何越过境界守卫?” “方法自然是有的,南疆的苗药和奇珍异兽惹得不少人舍身探险,多捞几次,这辈子就不愁吃穿了!”周仁辉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她,末尾道。“你们要是去麟州,可以去找一个叫黑子的人。” 离开周家,两人未作停留直接去了衡州,如果那些人真从南疆来,此时,可能怕都入了南疆境内。 几人骑马,半日不到便至衡州,乃镇南都护府李明驻守之地。 第六十三章 春芳玉娘 衡州的夏日不似蜀州那样火辣、湿热,像把人放在了火炉上烤炙般难受,同样是热,衡州却热得温和许多,茂密的撑天大树就是一把把巨大的绿伞,带去阴凉和舒适,与之类似,衡州的冬日也不似蜀州那般湿冷,像把人扒光了扔进水缸里刺骨透心,而在衡州,可能会觉得春天已悄然溜进大街小巷。 嫩绿的草苗爬出墙头缝隙,粉红的花朵探着小脸笑意盈盈,他们静静望着刚进城的旅人,风一过,便响起欢快的笑声。 秦冉和宋天瞬等人赶到衡州,恰为夕阳西下之时,扛着锄头的农人和挑着担子小贩出城,他们最后一批进城。 城门一合,立马换重兵戍守,犹如战时戒备。 “李将军治军有方。”回首看了眼,秦冉想起芙蓉城城外那支同样严苛的军队,不禁肃然。 衡州为南方第一要塞,自然得多花心思,谨慎之再谨慎。 “秦捕头,当心咱们一会儿给抓到大牢里去。”宋天瞬轻轻笑了一声,提醒着她赶紧走。 有必要当着他的面,评价其他男人?虽说他知她说的是李明,李明也值得被赞许,但某人心里就是莫名不爽。 “有夜禁?”扫一眼似笑非笑的神情,秦冉总觉他原本要表达的含义并非有关夜禁。 “除了一条街。”对上她冷然且璀璨的眼眸,宋天瞬脸颊上扬,再不多言,骑着黑马,先走一步。 那条街便为春芳居,城内唯一一处没有夜禁的地方,客栈、酒肆、食铺及男子寻花问柳之所,不过要去也得趁早,春芳居外的坊门一关,可不许随意进出。 一行人趁坊门关闭前,终进了春芳居。 城内其他地方逐渐安静下来,坊内倒是华灯初上,热闹非凡,宋天瞬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走向春芳居内最大一家客栈。 “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啊?”小二眼尖,几人尚未踏进客栈,他已笑嘻嘻迎了出来。 “两间上房。”宋天瞬走在前面,秦冉落后他一步。 因不想太过于显眼,他们两人和宋天瞬的随从分开住店,在一间客栈,假装互不相识。 “好勒!”小二将粗布条往肩头上一甩,愉快着应下,弯着腰作出请进的动作,让他俩先进客栈。 两人才踏上门槛,只听门框内侧传来一女声。 “慢着。”那人斜斜倚靠柜台台面,半眯着眼打量不远处的宋天瞬,话说得极慢,一脸妩媚娇宠状。“上房,只剩一间。” 尽管仍为冬日,女子竟已着夏装,玉白脖颈、玲珑锁骨、小巧酥肩,以及那仅用杏色轻纱遮住的一半玉蒲,无一不诱人想入非非。 涂着绯红丹蔻的手指一翻,女子将手放进自己红艳的厚唇边,左右划过,顺着唇边下落,一一滑过玉色肌肤,惹得客栈大堂里一众男色呼吸一滞,纷纷咽下一大口唾沫。 “公子,玉娘的床榻倒能挤挤,给你腾出个位置来。”名为玉娘的女子为客栈掌柜,玉娘将宋天瞬从头到尾打量一番后,才随意拂过一眼秦冉,续道。 未等看到宋天瞬眼中的惊艳或他红着脸低头应下,玉娘听见一阵哄堂大笑。 大堂里,见玉娘那般直白,有人哈哈大笑,有人锤着桌子,有人吹着口哨。 “笑什么笑?吃完了就给老娘滚回去,少杵在这儿脏老娘的眼。”扭过身子,玉娘叉腰,朝着臭男人们一顿大骂,那些人又立刻不敢吱声。 回身换上先前诱人的姿势,玉娘再接再厉,势必拿下让她一见钟情的男子。 “公子,要不…今晚就同玉娘凑合凑合?”靠近他,玉娘即将把人搭上他的肩头。“放心,玉娘不会把你吞进肚子里。” 宋天瞬瞥着秦冉,见她既无看热闹的兴致,更无厌恶玉娘的反感,他只能暗自神伤,她什么时候能够像寻常女子那样吃点小醋? 秦冉没反应,可不代表他也得没反应,宋天瞬右手一挥一支木筷飞到他食指与中指间,他就用这根筷子挑开玉娘的手。 霎时间,玉娘只觉指尖一股锐利刺痛,这疼顺着指尖来到掌心来到手腕,迫使她不得不后退好几步,远离他。 “上房,两间。”不知何时,他食指与中指间多了一小锭金子,落到柜面。 秦冉眼珠子跟着那金子一转,脸色一变,他钱多得可以拿出来随便烧? “唉,可惜可惜。”见自己武艺抵不过他,玉娘只能收下金子,噘嘴道。“看得见吃不着,多让人发愁哦。” 玉娘见宋天瞬一脸淡漠,对她没有一丁点兴趣,便看向一侧穿着男装的秦冉,她着纯黑打底赭红滚边的修身长袍,长长发髻高束成马尾,腰间系着条红色腰带,往上,倒有几分波涛。 对方把视线落在自己胸前,秦冉抬眸,眼波一扫,寒霜自落。 她穿男装是因方便,而又没必要把并非舰行舰板的胸部整得比舰行舰板还要平,因此,秦冉从未束胸。 “这位小娘子,既然你不要,可千万别挡着他人的路,小心阎王爷半夜把你勾走哟。”玉娘心情不好,找人开涮。 “阎王喜好长舌妇,黑白无常最爱扒下长舌妇的舌头,替阎王作一盘香卤人舌,肉香,肤滑,骨脆,质感上乘,对了,还得洒上些许黑白香芝麻。”秦冉面不改色,盯着她看,嘴皮子一翻。 秦冉一贯带着冷场效果,她一出口,客栈便是一静。 玉娘先是一愣,晓得她说她话多为长舌妇后,眼睛一瞪,作势向前,而秦冉身旁的宋天瞬忽然朝她勾勒嘴角。 “你,你…同阎王爷挺熟嘛。”清了清嗓子,玉娘把手放在唇上。 “比你熟。” “哼。”玉娘哼一声,转身上楼,客栈随之恢复正常。 “香卤人舌?”待小二引两人上楼,宋天瞬才问道。 “想知道猪舌、鸭舌和人舌的区别?”秦冉心里有气,说话也不客气。 玉娘为难他们不给上房,他们换另外的客栈即可,秦冉不理解他们干嘛非得赖在这客栈,而且宋天瞬竟然给了玉娘那么多钱,他知道大唐九品官吏一年多少俸禄不? “小二,给你们掌柜的送盘清蒸腊香猪舌及油酥黄金鸭舌,我请客,若是有香卤人舌,自然再好不过。”看出秦冉有气,宋天瞬马上阴转多云。 …… 各自休息片刻,至二更,秦冉打开房门,不料有人早堵在门口。 第六十四章 美男计啊 褪下貂裘,宋天瞬着一身银白的月牙锦衣,身子微微倾斜,靠在门边木框上,模样颇为慵懒、恣意,一见她,他便露出柔和的笑容。 “不睡,等着钟馗寻你一同抓鬼?”一见他,秦冉不自觉从那笑里挪开目光,看着对面客房的窗户纸。 “不睡,等秦捕头寻我一同赏月。”说着这话,宋天瞬往边上一斜,倒向她,她见势直接往门边移动去,他就正好拦过她的腰肢。 门悄无声息合上,走廊里有人走过。 屋内,秦冉正听着外面的脚步声,他却翻转过来将她压在门板上,鼻尖对着鼻尖,香甜气息近在咫尺,清晰可闻。 秦冉偏过头错开,偏偏又使得自己的鼻尖蹭过他的,淡淡的松木檀香味飘进鼻间,她的身体不知为何有些发软,她的心又不禁有些紧张。 “宋御史,你晓得我们为何来衡州吧?”一息后,秦冉语气如常。 宋天瞬摆出雷打不动的痞子样,蔫儿坏,但笑不语。 “我出去一趟。”秦冉才真是无语,她伸手撑在他胸膛上,打算推开他。 关于他们来衡州的原因,其实,他们原本可以从会川径直去麟州,但秦冉提出先去衡州,一来,再打听一下郑超几人的消息,二来,她若去南疆需要采购一些稍专业的野外装备,不然,只带些干粮和一把匕首,她等着被野兽、苗人一块生吞活剥吗? “我的人会准备。”顺势起身,宋天瞬知道不可太过火,真惹怒了她可不划算。 “我要的东西,我自己最清楚。”不是放心不下,而是秦冉觉得他们寻来的一般装备达不到她的要求,再者,她需要带些特别的东西。 “列张单子,有人会办。”堵在门口,宋天瞬就是不让她出去。 “那我俩今晚干嘛?”秦冉摊手,等待下文,他该另有意图。 “陪我谈谈心,赏赏月,再来点小酒?” “免了,我看…不如你找掌柜的套套近乎,利用你的美色,打探些消息。”赏她一记秦式眼刀,因秦冉的好耐心给他全部用光。 住进客栈没多久,秦冉已经弄明白宋天瞬非得带她来这春芳居最大的客栈的缘由,这客栈里可谓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当然,秦冉认为这和客栈的风骚掌柜脱不了关系,所以客栈里最为消息灵通之地,他们不仅能最快打听到哪里能买到最好装备,而且还能顺带着确认郑超几人的消息。 此话一出,宋天瞬再一次将她摁在门板上,秦冉心知自己推不开,索性没动。 “你真如此认为?”宋天瞬一点不气,反而笑得挺开心。 为何呢,因为她终于意识到他拥有美色。 然而,他的反应使秦冉眼皮一跳,宋天瞬不会真脑袋瓜子里长异物了吧? “又病了?”她摸一摸他的额头,眼里有着担忧。 “走吧。”趁她不备,牵起她的手,宋天瞬开门向外走。 “去哪儿?”秦冉硬拉着门框不肯挪一步,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可无法确定眼前的宋天瞬究竟是戴着人皮面具的仿冒者,抑或,给南疆苗蛊腐蚀过的真人大脑。 自从初四出芙蓉城,他一会儿不同她说话,静得世界上似乎只存在她一人一样,可过了一晚,她一睁眼,宋天瞬一路就是春光满面。 秦冉不知,她到底错过了什么? “你不想亲自去一趟?”不想她去,不外乎担心她,那个地方总隐藏着许多危险。 可看她表现良好,他不忍点她穴道让她昏睡一晚,他不在,秦冉待在客栈里他也不放心。 …… 两刻钟后,客栈暗道通往城外的一处坟场,林子幽深,人迹罕至,轿夫抬着同坐一轿的两人走向更深处。 “这是去阴曹地府?”秦冉看看四周,皆为坟头野草,时不时有怪鸟鸣叫两声。 “衡州有西南最大的地下交易之所。”眼中染笑,宋天瞬握着她顺滑细腻的手,在她耳边解释道。 “什么都能交易?” “瞧瞧,不就知道了。” “宋天瞬,你能不能别拽着我的手?”感受到他拇指指腹在自己手背划圈,秦冉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似有一股电流击过她的血脉,使她不能集中注意力的同时,心底悄然冒出一个声音——承认吧,你喜欢。 她的身体,仿佛逐渐依赖起这种感觉,如失散多年的碎片,有一日重合在了一起。 “听闻你同阎王爷挺熟,我这不是怕,一转身,你就被黑白无常给请去喝茶了嘛。”宋天瞬不放手,换了个方式,握得更紧了些。 “你先前怎么不维护她?”听他提到前面的事,她随口一说。 “维护谁?” “风骚长舌妇。” 他放声一笑,笑的是秦冉给玉娘起的外号,她看得懂玉娘的真实想法,可一瞬过后,宋天瞬沉了下来,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写满真挚。 “秦冉,你才是我宋天瞬这辈子第一个维护的女人。”不知不觉,他将秦冉的放在胸前左侧,心脏跳动的位置。 “…”心漏跳一拍,秦冉忽觉他的目光太过灼人,似辰初天际翻射的朝阳,她不敢直视。 宋天瞬一直看着她,昏暗之中,他确定他见到她的脸侧染上一抹淡粉红晕。 “我就知道你不记得了,好伤心,听见了吗?”佯装难受,他表现得十分低落。 “什么?” “心碎的声音。” 伴随心碎的声音,轿夫喊了声‘落轿’,他们停在一处不显眼的坟头前,坟前插着香烛,坟边摆放两口棺材。 “启棺。”轿夫嗓音沙哑,一声喊,林子里走出两个大汉,三两下拗开棺材板。 见此,秦冉看一眼依旧悠闲淡定的宋天瞬,眼中写着‘诡异’二字,而他朝轿夫扔去几颗碎银。 “过来,我抱你。”秦冉没机会反抗,他已搂住她的腰,两人躺进同一具黑漆木棺材里。 “两位客官请走好。”轿夫把银子揣好,沙哑的嗓音似不再那样沙哑,向两大汉使了个眼色。 语闭,大汉合上棺材盖,开始钉钉。 第六十五章 真正的吻 若无夜空中央那一弯明月,衡州城外的坟场倒真是伸手不见五指,四处黢黑,时而响起令人觉之惊悚的怪叫,林子深处,隐隐能闻大汉的喘息声。 壮汉立在一头,使劲儿推着两人合躺的棺材,至坟头背面,只见一个有三个竹编箩筐大小的黑洞,壮汉未作迟疑,一鼓作气,将棺材推进深不见底的黑洞。 待两人喘口气,汉子拿出一块大板子盖在洞口上,再把泥土堆回,同轿夫分了银子才结伴而归。 “他们这票捞得不错啊,出手挺大方。” “呵呵,看那两傻帽,一会儿被宰得裤头都剩不了!” 洞内,棺材顺着滑道下滑。 地道呈螺旋转梯状,受到重力因素影响,棺材滑落越来越快。 每至一圈拐角处,棺材便会撞向土道一角,而棺材里的两人被折磨得不轻。 虽说棺材内左右和底部铺有加厚的垫子,但撞过去撞过来的感觉真让全身的骨头架子难受,换作一般人在体验了荒芜人烟的坟场后,再躺进合盖钉棺的棺材里,心底防线早该崩溃! 莫非,这真通往阴曹地府? “谁想出来的鬼法子?”因宋天瞬一直将她搂在怀中,所以秦冉正背朝棺材,面朝某人,给来回撞了好几次,秦冉忍不住吐槽。 “别动。”不知棺材已到何处,忽然一阵撞击,把宋天瞬的后背狠狠砸向棺材板。 “怎——”秦冉的话没说完,已经愣住,不敢动一下。 一人躺的棺材里装了两人,那宋天瞬和秦冉便只能侧着身子躺下,可那猛烈的一撞,使得秦冉顺着力道压向了他,正说着话,正张着嘴,她偏凉的淡粉樱唇触碰到同样柔软的瓣状类物体,她先一征,然后不自觉闭了嘴,而那比她稍厚的唇瓣给她夹住。 男子的气息扑面而来,瞬时萦绕周身。 这时,棺材又是猛烈一撞,秦冉给宋天瞬压了回去。 他一手揽着她的腰肢,一手撑在棺材壁上,而其中,他的鼻尖不小心摩挲擦过她的鼻尖一侧,又无意间,轻抚过她的唇。 一时,秦冉征然,宋天瞬亦跟着一愣。 棺材在连续两次撞击后进入一处水流湍急的水道中,水流速度快,通道却是十分笔直,里面的两人竟能感觉到平稳。 秦冉不知作何反应,更不知该说些什么,唯稍稍后靠了一点,以为得在分秒难熬的棺材里尴尬着等待阴曹地府之旅的结束,谁知,对于宋天瞬来说,这才刚刚开始。 尽管漆黑一片,可秦冉觉得自己似乎看见他笑了,笑如恶魔般邪魅。 她退,他进。 宋天瞬将她抵在木壁上,倾身,吻了上去,轻揉,慢捻,侧转,压覆,复之深深汲取甘甜汁液,如蜜糖香甜,如奶酪顺滑,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而他置身清泉之中,浑身被暖意包围,太过舒适与踏实,怀里的小人太过真实,想起她,宋天瞬分了神。 不知惊呆了,或其他,她并无反抗,反而身子骨软作初绽的花棉。 说实在,在他欺身而上时,秦冉脑子一片空白——这果真为一种奇妙的感受,当然,她知道这是大脑分泌多巴胺导致的结果,让她上瘾,让她兴奋。 倏忽间,明知如此的秦冉不禁觉得有一丝迷恋。 宋天瞬不敢过分,便将她搂在怀里,在最贴近他心的地方,倾听她的心跳。 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接吻,谁会预料到居然会在棺材里? …… 棺材随着水流前行,不多时,有人用绳子捞起它来。 棺材盖一开,两人再见光明,却依然神色自若,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欢迎两位主子来到回魂苑,一路辛苦。” 两人从棺材里出来,只见身处一间金碧辉煌的屋子里,且自有美人笑脸相迎,娇娘备候茶点,一阵软语相慰,惹得人心窝子都醉了。 “嗯。”宋天瞬自己拍了拍衣袍,赏了几粒金穗子过去。 “公子可有相好的娘子,让她带着您好好耍上一遭?”收了金子,娇娘笑颜如花,急忙热情问道。 回魂苑为西南最大地下交易之所,自然不仅仅为单纯的以物易物那么简单,特色服务肯定少不了,来人皆为大富大贵的公子哥儿,美人个个娇俏,她们碰上脾气不错的大方金主,巴不得主动送上门去。 “随处逛逛。”宋天瞬有意看了眼身边的秦冉,再朝娇娘淡然一笑。 “好的,公子请自便,有任何吩咐唤莲儿一声便是。”娇娘立马明白过来,原来跟他来的男装打扮的女子同他关系不浅。 掩下心中的羡慕之意,娇娘亲自带两人去了回魂苑主场。 “常来?”见他的熟稔样儿,秦冉问道。 宋天瞬摇头,目光却有意无意落在红润的唇瓣上,心情大好。 “不准笑。”宋天瞬走在她前面,他笑时,秦冉扫一眼他的唇,自觉周身难受,她便给他一拳。“你的账,我给你记下。” 假装没发生,不代表真没发生过什么,秦冉分得清主次。 “劳烦秦捕头给本官开小灶。”转身凑在她耳边,他笑容更甚。 秦冉气得牙痒痒,恨不得撕烂他的脸。 “公子到了,兑换筹码处在那边。”说完,娇娘规矩行礼退下。 出了房间,秦冉抬眼一看,顿觉惊奇,果不然为西南最大地下交易之所! 苑,指饲养禽兽和种植林木的地方,又多指帝王的花园,回魂苑,更似帝王珍藏的宝库,奇珍异兽及各域美人,珍贵药材及武器宝典,无一不有。 如此令人回魂的交易所,位于衡州不知具体位置的地下通道内,而这通道犹如广场般宽敞、明亮,金兰歌台,桃源水榭,放眼望去,其内最显眼的地方在最中间,四个角落盘腿坐着几名高手,他们守护着回魂苑各项宝贝。 宝贝近在,如何得之? 回魂苑有规定,并非富家公子来便能用金钱带走相中物件,而是需要用赌博换来的筹码得到,因此,本寻个刺激的公子哥们隔三差五就想来此地,有刺激,有挑战。 第六十六章 意外收获 俞是夜深,回魂苑里愈加闹热。 秦冉快速从离她最近的桌上扫过,有人在扔骰子赌大小。 “大大大!” “怎么可能是大?这局绝对开小,小小小!” 有酒有肉有美人,舞姬翩翩起舞,一片歌舞升平,而赌桌之上有人欢喜,赢得玲琅满目,便有人犯愁,刺激寻到了,自身小命却难保。 “公子,小的多嘴一句,您最好掂量掂量您的荷包,看看带的银子够不够?” “快开,废话那么多,当心小爷抽死你!” “呵呵,公子您可又输咯,你看你是想留下亵裤,还是想留下小指?想必,令尊必定舍不得公子的右手,您啊,赶紧咬破手指,写封血书吧。” 再远一些,目之所及,置于水流之中的长条平台上,则仅有观赏兑换物品的几人,他们纷纷围在一间铁笼前。 秦冉跟着望去,见笼子内蜷缩着肤色、外貌各自的美人,有高丽美姬、大秦艳娘、江南娇女,甚至还有对着他们怒目而视的南疆苗人,另一边的笼子关着绝色男子,下至幼童,上至成年者。 “这边。”她正看着,宋天瞬虚扶她后腰的手掌轻轻拍了拍,提醒她跟着去。 回了头,秦冉垂眸。 “有因必有果。”他见她低头,宽慰道。 如同那句‘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没有欲望,没有贪婪,便不会有回魂苑的存在,秦冉没必要觉得无能为力,这便是现实,绝大多数人能把自身管好,已经很不错。 秦冉抬头看了看他,没说话,她经历过更加残酷的竞争,不会不懂。 他们绕过小半个地下交易所,走进一间挂着红绸的房间。 屋子不大,土面泥墙,门边两张木椅,柜台后的中年男人留着两撇小胡子,右手手指动个不停,飞速打着一只金算盘。 “公子万福金安。”直到宋天瞬在台面上放下一张对折的纸和半颗指甲壳大小的红宝石,中年男人才停下算盘。 “请稍等片刻。”展开纸,男人看了眼单子所列物件,点头道。 那单子,恰为秦冉所写。 一刻钟后,男人把一袋子放在台面,往前一推,不再吭声,继续埋头打他的金算盘去了。 “看看,是否符合你的要求。”宋天瞬不在乎男人的态度,让秦冉察看东西,其他地方也能凑到大部分,从回魂苑得到的东西却无疑品质最为上乘。 “嗯。”解开带子一瞅,嗯了一声,待两人掀开红绸帘子出了门,秦冉道。“这就完了?” 还以为来回魂苑得费一番周折,秦冉不知装备和南疆地图倒得来轻松。 “带你出来溜达一圈而已。”若秦冉独自一人来这里,他绝对不会放心,更别提会同意,而她身边有他,自另当别论,不过,看她的样子似乎觉得有些无趣。“怎么,想玩两把?” “没兴趣。”她怎么可能因赌-博带来的单纯刺激、兴奋,而产生浓厚兴趣。 别说参与进去,就连作为看客,她都没多大兴趣。 “你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作何用?”见她兴致全无,宋天瞬一边领着她往外走,一边问起袋子里一些东西来。 “到时候你不就知道了。” “看来,秦捕头喜好卖关子?” “咦…”路至一半,秦冉徒然驻足,拉长颈项,眼睛落在一处,便似再也无法挪开。 “冉冉,你不会看上那秦奴了吧?”宋天瞬跟着望去,面色一变,她眼巴巴盯着铁笼里精壮男人做什么? 台中央,一处不易引人注意的角落,有几根半人高的石柱,石柱顶端摆放得有玉如意、夜明珠和璀璨琉璃,而它的底部随意摆放一些刀剑利刃,其中,有一根毫不起眼的黑棍。 秦冉盯着那根黑棍,脑海里刹那间多了涌出许多前世的片段。 “我想看看那个。”秦冉拉着他的袖口,向前走了几步。 角度不同,所见事物极易不相同,秦冉伸手一指,宋天瞬才见她手指着的是角落里一根黑乎乎的棍子,并非铁笼里的美男,顿时心下一松,朝守卫边上的银盆里扔了两颗金穗子。 秦冉走到角落,蹲下,无人见她眼中闪烁的异采。 他人眼中没有任何起眼之处的黑棍,实则大有用处,半臂长,两指宽,采用几种宇宙矿源中最为稀少的特殊金属混合制作而成,不说削铁如泥,起码在这世上便为无坚不摧,看似一根棍,它却内藏另一根,可分开使用,亦可旋转合在一起使用,而且,它身周侧有许多隐藏按钮,可作多种用途。 当然,原本在宇宙空间里能用的一些同新能源有关,例如激光、冷电等,应该在这使用不了。 因为太过于熟悉,秦冉一面确认,一面又害怕自己看花了眼。 它,就是前世那人替她所作的,永远贴在身边的利器,秦冉面色如霜,但内心激动,她忍不住舔了舔嘴唇,掩饰不住自己的紧张。 “小娘子,可别弄坏咯。”秦冉拿起那黑棍,一旁看守的老头尖着嗓子,嚷嚷一句。 入手冰凉,坚硬无比,秦冉手指指腹蹭过黑棍末尾,一排凹陷的阿拉伯数字编码映在她眼前——她的名字。 “谁知道它是不是原本就是坏的。”秦冉起身,将黑棍朝上空一抛,它似感应到原本的归属,在空中三百六十度花样式转体,落下时秦冉稳稳将它接住。 “诶!”老头一惊,急忙缩脖子,生怕那棍子砸了他的光头。 “碰一下,又不会让它缺胳膊少腿,蠢货。”好在她没错过它,秦冉心情好得不行,便调侃起来。 “小娘子,想让它属于你,很简单。”老头一手捂住头,一手伸向赌桌。 “废话,本来就是我的。”嘴缝里飘出一句话后,秦冉用手肘碰了碰宋天瞬。“喂,你带了多少?” 宋天瞬见她反应奇怪,琢磨不透缘由时,倒听见她说那棍子本来就属于她,立马明了,可借于想逗逗她的心思,宋天瞬故意问道。 “万能的秦捕头,准备开赌?”宋天瞬一脸坏笑。 “万能的宋御史,难道,你不行?”赏他一记眼刀,秦冉明着就是让他去。 第六十七章 无价之宝 宋天瞬不得不承认她的激将法——你不行,对他来说异常有效。 与此同时,他瞧见她脸上异于往常的神采,不禁觉之可爱,按耐住脱口而出的‘我怎能不行’的话,宋天瞬反问。 “在此之前,我能知道那棍子究竟乃何物?” “以你储备的知识量来说,我解释了你也听不懂,何必自讨苦吃。”秦冉倒没有讽刺的意味,她本来觉得很多事就算她解释了也是白解释,可又想起自己求人办事,便耐着性子凑在他耳边道。“反正…一般人眼中的它就是一根烂棍子,在我手中,便为无价之宝。” 她离他如此之近,香甜的气息再一次席卷而来,宋天瞬晓得自己只要稍微一侧脸,就能得到她主动送上的樱唇。 她难得的活跃,他怎能拒绝。 随后,宋天瞬去兑换了筹码,找到一桌赌得较小的地方开赌,因那黑棍的标价不高,他更没必要让他人得知他的不同寻常之处。 “高手。”看他赌了几次,手中的筹码翻倍式递增,秦冉感叹一句。 “第一次。”宋天瞬推出所有的筹码,一桌子人纷纷跟着他下注,他却在她耳边和风细雨,忍住想要用舌尖卷过玉珠的冲动。“为你。” “我才不信。”挪了位置,秦冉离他远点。 他一靠近她,秦冉便觉身子发软,似被病毒感染一般。 宋天瞬目光锁在她的侧脸,不知她说的到底是不相信他是第一次玩赌,还是为了她。 “秘诀是什么?”没多久,他们就得到可以兑换黑棍的筹码数额,秦冉悄悄问道。 宋天瞬笑着伸手抚摸过她的耳廓及耳垂,力道极轻,犹如一支天鹅绒羽轻拂而过。 秦冉瞥他一眼,以后得禁止他对他动手动脚,流氓之举。 “听?”随后,她一下子明白过来,他能够赢多输少,怕是因为他能够用耳朵听出每一颗骰子,而之所以会有很少的几次输,该为不让回魂苑的人注意到。 一时间,秦冉复忆起龙缸山之事,他能在短时间内记住星际图,证明他拥有超人的记忆力,在案场,他能快速理解她对尸体或案情的解释,说明了他的领悟力和整合推理能力,且他武艺高强… 唉,秦冉暗自神伤,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她是不是该失业了? “你就在这,等我一下。”宋天瞬将她一缕耳边碎发虚虚捋向耳后,笑了笑。 一侧,有人朝他打了个手势,确定他看见后拐进一间垂着桃色绸帘的屋子,而那个地方不适合她去。 回魂苑还有一大好处,消息灵通,他来这里的目的之一在于顺道得知郑超几人的消息,特别是有关南疆内部的消息。 “快去快回。”秦冉正分神,没细听他说的话,摆了摆手让他自便。 宋天瞬一走,秦冉立马把他的话抛出脑海,溜到台子上去了。 “小娘子,请把筹码交给我清点一下。”老头一见秦冉,嘴角便直抽抽,但人家明明准备好了筹码,他不可能无缘无故挡着她,数了两遍后,他道。“好,确认无误。” 老头慢吞吞放下筹码,小心的往角落使了个眼色,转过头来对着她笑,笑得整张老脸的褶子挤成一团。 “我自己拿。”秦冉懒得理会他虚假的笑意,她没空把精力花在老头身上。 “轻点,可别把其他——” 眼角扫过平台四角盘腿打坐的几人神情异动,秦冉直接捡起黑棍,把它插在腰间,却听见一声娇媚。 “等一下。” 秦冉抬眸一瞅,只见女子走着一摇三晃的步子,仿佛身子软弱无骨,胸前半遮半掩的轻纱欲坠未坠。 来人,不正是客栈掌柜玉娘。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你啊,哟,你的小情郎呢?”玉娘那艳丽的红唇一张一闭,晃着饰满银花金步摇的头,四下张望。 “爱管闲事,长舌,风骚。”秦冉冷着脸,伸出左手开数。“说吧,你还有什么已开发的属性,或者,需要我帮助你开发什么潜在属性。” 玉娘听不懂什么属性与潜在属性,身子前倾,一对玉团在她眼前跳脱而出,眉眼间尽显妩媚,她把视线紧锁于秦冉身上。 “把东西交回来。”玉娘眼中闪过一丝狠绝,她不可能让她带走它。 因为这让所有人都搞不懂的黑棍,可谓价值连城。 …… 听到玉娘所言,秦冉反而笑了。 “其一,东西明码标价,我用筹码兑换而来,合情合理,回魂苑要出尔反尔?” “其二,风骚长舌妇,你不好好在客栈里睡男人,跑到回魂苑来管闲事,除非,你要告诉我你才是这里的老大。” “其三,它本属于我,请毋庸置疑。” 秦冉话音一落,看着玉娘,感觉她胸口被自己碎过大石一般,而且还是花岗岩那种。 “什么?灼寒是你的?”玉娘在听见秦冉说灼寒本属于她时,整个人都蒙了,遂忘记秦冉用回魂苑的制度来压她,也忘记秦冉毒舌骂她只是睡男人管闲事,更忘记秦冉质疑她玉娘在回魂苑的地位与权利。 把玉娘惊愕的表情收到眼底,秦冉在想,谁给她的小黑棍取上名字了? 灼寒,不会是那人取的吧? “不,不可能,灼寒不可能是你的。”深呼吸,玉娘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怎么能不知打哪儿冒出一个人,说灼寒是她的就真属于她。 她知道灼寒代表的含义吗? “不是我的是你的?愚蠢。” 眼瞅着局势紧张,两方僵持不下,忽然,平台上飞来一抹粉蓝。 “玉娘…你稍等。”人未至,声先到,待那人停在两人之间,他才看向秦冉。“你如何证明它属于你。” 秦冉将粉蓝上下打量一遍,不由得微微皱眉,右侧嘴角下垂。 原来,这男不男、女不女的人妖,早在大唐就产生了? 他着一身正常男子身上绝对不会出现的粉蓝色的裙衫或袍衫的玩意儿,泼墨长发顺着肩头滑向后背,其间用一根雪白丝绸带儿系着,巴掌大小脸,桃腮,红唇,眉心贴花钿,他秋水盈眸流转间,流露出的娇媚之意竟比玉娘更浓。 非女子,竟远甚女子之容之貌之姿之态。 “一个比一个二,没看见那老头手里抱着我刚给他的筹码?”男生女相,秦冉看着别扭,懒得理会。 那人用手遮住红唇,轻轻一笑,令人惊呼他的倾国倾城之色。 “姑娘,不妨移步花厅,品尝回魂苑的美食,我们再好好聊上一聊。”他的声音极富魅力,如清算之水,潺潺流入人心。 “跟我摆鸿门宴?”秦冉对上他的眼睛,眉尾一挑。 第六十八章 补刀神手 人妖请她借一步说话,不外乎找个人烟稀少之地悄无声息解决掉她,可秦冉倒觉得这个主意蛮不错。 当然,对她来说,人少的地方易于开打,且利于她离开这需要用棺材进入的鬼地方,待在回魂苑主场,她是准备被人海战术活活累死吗? 然则,秦冉来不及应下人妖的建议,有人替她拿了主意。 “玖月,不可能是她,你干嘛跟她废话那么多?”玉娘本就讨厌秦冉,见玖月真以为她同灼寒有什么联系,直觉反感并否定一切。 她这冰冻木头女,绝不可能同灼寒有一分一厘的关系! “玉娘,这事儿由玖月确认便可。”玉娘的催促使得玖月面上添了一分冷意,他语气便不由得硬几分。 “长舌妇,人家叫你少管闲事,听不懂?”秦冉见缝插针式挑拨离间,其间,尽可能最好把玉娘气得直接两眼一闭两腿一蹬。“原来还有脑残的属性。” “关你鸟事!”玉娘一听那‘属性’二字,眼皮子直跳,她遇上瘟神啦? 明明是敌强我弱的环境下,她仍摆出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不紧让玉娘猜测,她会不会有其他强有力的后盾? “我没有,你有没有我就不知了。”双手抱胸,秦冉好奇的瞥她一眼,目光集中在对方两腿之间的部位。 秦冉的举动落在玖月眼中,他瞬间憋不住笑意,噗嗤一声,再憋,他可能憋出内伤,这冷若冰霜的美人实在有趣。 “攘外必先安内,先解决你们的内部矛盾吧。”挥了挥手,秦冉当作没发生任何事一般,欲往外走。 “姑娘留步——”玖月轻功了得,无形间挪动脚步,竟快她一步。 可玖月没拦得下秦冉,反倒给玉娘抢了先。 “小蹄子,你给老娘站住!”玉娘看准秦冉走动的方位,径直冲了过去,手上多了一把软剑! 软剑可轻易割断血管与关节处的韧带,是靠割断颈动脉杀人之利器。 玉娘持剑如回鞭,速度极快,她击向秦冉,秦冉朝后灵活一退,她便挥鞭一抖立马迅速又一击。 软剑一出,犹如灵蛇出洞,淬毒的獠牙对准秦冉的脖颈! “哟,不是摆设啊。”连退好几步,秦冉退到平台周围的护栏之上,笔直而立。 “哼,谁是摆设,咱走着瞧。”玉娘乘胜追击,根据秦冉的脚步声,她早看出秦冉没什么内力,看她不给她看好! 敌人来势汹汹、盛气凌人。 秦冉冷冷一笑,抽出腰间黑棍。 她大指摁下棍子底部一处隐秘的按钮,只听轻微的一声‘咔’,黑棍底端顿时闪出一段一模一样的黑棍,它闪着黑亮的光泽,向他人宣告它得异于寻常,此时,秦冉跳下石柱护栏,跑向冲她而来的玉娘。 待两人相遇,众人便又听‘叮’的一响,定睛一看,秦冉握住一臂长的黑棍子猛然撞击玉娘的软剑。 而软剑因软,剑身便不由自主往后反弹,啪一下子打在玉娘脑袋侧面,若非她反应快,偏了下头,想必早已毁容。 “老娘不把你剁了,誓不为人!”玉娘咬牙切齿,她身子柔软,向后平倒,扫过一圈后攻秦冉下盘。 秦冉速度并不快玉娘多少,可丰富的实战经验使她能在最快的时间里,看穿对方的弱点。 她软,她就来点硬的。 原地跃身,秦冉总在玉娘准备割开她膝关节血脉时前一秒侧身,她便跟着她绕圈,满是狼狈,而不知何时,秦冉将黑棍分解成了两根。 弯腰,她一脚踩住软剑,起身,她一棍子抽在玉娘下巴处。 紧接着,黑棍一下下敲打玉娘肩头、胳膊、手臂,如木击水,直到击在她手腕处,秦冉摁下另一个按钮,玉娘顿觉针尖刺进肌肤深处,侵入骨髓,整个手臂一片酸麻,力气全无,她眼中掀起惊涛,这黑棍果真有大秘密! 玉娘觉得自己右半身几乎瘫了,死死咬住牙,她左手上举,空中一舞动,使出杀手锏,她的绝密暗器——暴雨梨花针! 此针一出,杀伤力极强。 “玉娘,停下。”一旁的玖月立马喊停,因他知玉娘的梨花针可都淬了无解巨毒! 玉娘可从不担心他人性命,一向喜好滥杀无辜。 说时迟那时快,玉娘的梨花针已出,玖月只能在一息间提升八成功力,争分夺秒般飞向台下,一边,玖月袖口滑出一条绸带,绕住秦冉的腰肢。 一扯一拉,她落在他怀里,安然无恙。 “你走开点。”秦冉胳膊一抬,拂过玖月面庞。 “啊——打人不打脸,何况,还是我这张如花似玉的脸。”玖月摸着脸,满眸委屈。 凭借黑棍的力量,她不是躲不过,但秦冉亦不愿太多人得知它的用处,不然今晚必然带不走,因此,玖月的人情,她算领了。 …… 半个钟前,有人挑开桃色绸帘,看着她嘴不饶人,挥棍揍人,直到有个不男不女的家伙揽她入怀,某人终站不住了。 他的轻功更是了得,悄然无声之际,已飞身至平台边上。 “公…公子。”玉娘见宋天瞬潇洒而落,变脸似的换了表情,她没看秦冉,倒似笑非笑看着她,玉娘怒气全消,竟目含娇羞。 宋天瞬笑得有些勾魂之意,他手一动,玉娘立刻不能动弹,而他中已多了玉娘刚拾起的软剑。 软剑贴着他的侧腕,似流转珠玑,泛着淡漠金光。 让人想起‘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青光’,潇洒飘逸,轻快敏捷,动若蛟龙飞凤,静似苍松翠柏。 “别来无恙。”宋天瞬杳然状,淡然道。 “无恙?你看看老娘这是无恙的样子吗?”瞬间,她脸色大变。 那人在她肩头一点,玉娘才恍然大悟,他落在她边上不就是为了点她穴道。 “活该。”隔岸观火,秦冉插上一句。 “小浪蹄子强抢豪夺,你还敢点我穴道,真当玉娘吃素长大的吗?”玉娘冲着宋天瞬怒吼。 “怎么可能茹素,玉娘从小食荤。”秦冉继续补刀。 “玉娘,你先——”玖月强忍住笑,他看出宋天瞬的实力,试着安抚玉娘,先把救出来。 “滚开。”玉娘不买他的账,被点穴,却有恃无恐。“闭嘴!混账东西,一个个看什么好戏,赶紧给我把小浪蹄子拿下!” 第六十九章 别瞪我,闭眼睡 玉娘被宋天瞬挟持,气焰嚣张,瞅着几人的眼神像是恨不得活生生将他们给吞下,其中,也包括了玖月。 而宋天瞬和秦冉似乎已经自动屏蔽掉玉娘那儿的声源信号,他向她使个眼色,秦冉立马心领神会——拿下玖月。 眼见玉娘落入宋天瞬手中,秦冉欲与他汇合,便越过身旁的玖月走向对面,她意图如此明显,玖月肯定不能让她轻而易举的过去。 于是,两人打斗起来,准确说来,一个步步逼近,一个节节后退。 “姑娘,你别靠我那么近,我怕我一不小心伤了你。”玖月躲开击向他的黑棍,刁钻的角度,古怪的动作,反让他兴趣更浓,他让她,不过同猫儿逗趣。 “顾好自己。”话语一出,秦冉已翻身向后,手中的黑棍抵在他的腰窝之上。 “你!”一时,玖月征住,她为何要抵住他的腰窝,那可是他无人知晓的死穴! “统统散开。”秦冉还是那副没有表情的表情,冷然一声,让玖月挡在她身前作人肉盾牌。 这下好了,轮到回魂苑里的人傻眼,两位主事之人皆被挟持,这局又该怎么破? 平台四个角的守卫者起身,不远不近跟着他们几人挪动脚步,其他人欲围上来亦不敢冒然出手,或靠得太近,担心伤了玉娘和玖月,于是,有人打了手势,大家将四人周围围成一个大圈,隐隐间,有着层层缩紧之势。 “不要管我,抓住她!你们这群废物,不快点把他俩抓住?!”像是全然不在乎自己和玖月的性命,玉娘见玖月被擒心里直骂他傻,又气又急。 “好吵,把她舌头割了。”回头,秦冉扫她一眼。 “割下来卤一卤,送给阎王爷作下酒菜。”宋天瞬一听这话,瞅着她眨了眨眼睛,露出嘴边浅浅小窝,十分配合她道。 “此法甚妙。”秦冉满意着点头,表示认可。 “都死过心了吗?救我啊!”她还记得下午那阎王喜好人舌的故事,不禁一个冷颤,浑身毫毛竖立。 一向胆大的玉娘,此时一脸花容失色,回魂苑的人以为那看似悠闲的男子深不可测,保不准他比玉娘更加心狠手辣,想必,他说到做到,定会立刻割下玉娘的舌头,若真如此,等到时候他们奋力救出了玉娘,剩下的人离死也不远咯! 进退两难之际,有人决定试着进攻,他们能不能救出玉娘是一回事,有没有救她的决心又是另外一回事,今日出了这档子事,阁主铁定得追究责任! 心一横,他们硬着头皮往前,兵刃刺尖指向前方的秦冉。 “远点,切勿伤了姑娘,我和你们没完。”见势,玖月摆出严肃脸。 虽说玖月的严肃,在秦冉看来并未多严肃,盈盈秋水眸,音妙如清泉,一点儿都不像威胁,倒似同人打情骂俏,但秦冉注意到玖月一说完,围住他们的人纷纷往后一退,面上有所忌惮。 “玖月,你他娘的到底是跟哪一头的?”玉娘彻底急眼,白嫩嫩的脸蛋跟染了红膏子一样。 闻声,秦冉扯着玖月后衣领子朝后面拖了两步,随后,她将匕首摁在玉娘脖子上,毫无犹豫,刺啦一声,匕首划破玉娘锁骨肌肤,她大惊失色,失了言语,失了血色。 “不见棺材不落泪。”秦冉自认为她评论恰当,玉娘就是此类人的典型代表。 有了这一出,世界一下子清净了。 自有人带着他们几人以捷径出了回魂苑,可一出,秦冉心底暗自称赞,好一个回魂苑,真身竟藏在城内那最大的客栈垂直下方! 玉娘为掌柜的客栈,以占地广为基础,以人流量大为掩护,便于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而想要去回魂苑的人需先去客栈处预约,作为‘中介’的客栈赚一道钱,各种刺激赌-博游戏再赚二道钱,当然客栈本身也赚了一道钱。 回魂苑,名副其实的销金窝! 秦冉见是他们前面入住的客栈,看了看宋天瞬,而他似早已知晓、心中有数的样子。 两刻钟后,宋天瞬把打晕的玉娘和玖月扔回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坟场去了,完事后折回寻秦冉。 坟场,约莫有一盏茶的功夫,闭眼的玖月忽然醒来。 他抬眼见自己身处坟场,再瞥一眼近处昏睡的玉娘,他轻轻摇了摇头。 “苍松阁,该醒了。”长吸一口气,留存于丹田之间,玖月忽道。 …… 实际上,宋天瞬和秦冉先带着两人在城内转悠一小阵,待两人被打晕后,宋天瞬把秦冉带回客栈,才去解决麻烦。 “不问我为何选在客栈?”推开客栈二楼半掩窗棂,宋天瞬翻身而入,顺手合窗。 屋内点着一小盏蜡烛,青鸟烛台上的烛火轻轻舞动,拉长他的身影。 “灯下黑。”秦冉已躺下,听见窗边瓦砾细微响动,起身坐在床边。 “秦捕头,聪明人。”他走向秦冉,路过桌案拿起一杯她刚才抿了两口的温水,一饮而尽。 “没事,你就回去吧,我困了。”夜已深,秦冉不想同他斗嘴皮子仗。 “回哪儿?”宋天瞬耸肩,眼里写满了茫然不知所措。 “你的房间。”秦冉瞥他一眼,明知故问。 “多危险,这房还是我辛辛苦苦跟人换的。” “你的随从了?”她知道,这房间应该是后他们一步入住客栈的随从们所订,眼下出了事,他们不方便一起出衡州,因为目标太大。 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而今李明又不在衡州,比起走正规程序,他们私底下查些事情更方便。 “放心,比你机灵。”宋天瞬嘴角噙笑,迷离双眼微微一眨,跳上秦冉床榻。“好累,好困。” “宋天瞬。” “乖,快睡吧,明日一早就得上麟州。” “你睡床边木塌去。” “不去。” “那我去。”秦冉说走就走,却给他一把握住手腕,力道不大不小,反正她就是动弹不得。 “不准。”痞痞一笑,宋天瞬忽觉两人像吵架拌嘴的小两口,几丝甜蜜蔓上心头。 “不准点我穴,诶,把东西还我。”他朝她笑着,转手一翻,把秦冉身后的黑棍拿走了,然后下一瞬真‘如她所愿’点了穴。 “不拿走它,你一整晚抱着它睡,我会吃醋的。”小心翼翼推倒她,宋天瞬给她盖上被子,躺在她身边。 “宋天瞬!” “想试试哑穴?” “…” “别瞪我,闭眼睡。”见她越来越乖,宋天瞬突然隔着被子摸起她的脉来,几息后,续道。“这几****表现良好,回去教你我门心法口诀。” “不是传内不传外?”莫名换了个话题,秦冉情绪稍稳,挑了眉,疑惑道。 “你不就是吗?” 第七十章 我喂饱你 正月初六,午后,两人正通往大唐最南端的边陲小城——麟州。 一路上,一人抿嘴不语,似头上顶着一团灰扑扑的乌云,另一人则丰神如玉、英姿勃发,他托着微翘的下巴,时不时食指内侧蹭着自己的唇瓣,不知思索着何事,倒隐约可见欢喜跃上眉梢。 秦冉自然不会提起昨日之事,但她早在心底翻开一册账本,于其中一栏添上重重一笔。 这个账,迟早得好好讨回来。 约莫半个时辰,路的尽头即入麟州城门,两人极目望去,只见城门处排起长龙,城门守卫正一一核对进城人员的身份、路引等物,麟州有三道城门,西门只进不出,东门只出不进,而南门常年紧闭。 守卫极其严格,他们在城外等了好一阵,审核无误后,秦冉和宋天瞬才终于入了麟州。 两人未作歇息,先去南门附近看了看。 实际上,麟州以前仅为一个偏远小镇,别提具有特殊意义的南门,就连东西门都不曾见着一个。 最开始,因此处地势平坦,无太多茂密植被,视野较为开阔,后来,人们渐渐在此聚集生活,而又因传这里曾出现麒麟一物,便取名为麟州。麟州距南疆十分相近,于是有不少为稀有野兽或珍贵药材的猎人、药贩,冒着生民危险选择踏进南疆,此经多年,麟州人不少人靠此过活,甚至发了大财,至到南疆进犯打破这维持多年的现状,麟州百姓死的死,伤的伤,整个镇几乎见不到一个人影,俨然一座空城。 直到李明到来,驱除苗人,重建了麟州。 他带领士兵百姓修建城墙,平铺官道,与江南、江北药铺合作,让一部分百姓能以采摘、种植草药为生,再利用麟州独特的天气和地形,发展蔬果业和鱼塘,送往长安等地。 而关于南门,更像一条将南疆阻挡在外的分割线,城墙高耸、厚实,一眼望去不能见着左右边际,它不光保护着麟州百姓,且保护着整个大唐南部。 “李将军功劳不小。”走进麟州,算粗略了解些许,秦冉才道。 说到底,李明不外乎为一介武官,能带兵打仗就成,但他却在完成本职后,帮助麟州百姓想了许多做了许多,真真正正做了许多实事。 “本官功劳也不小。”猜到秦冉的想法,宋天瞬酸溜溜道一句。 秦冉背过身不理他,寻了家街边卖馄钝的摊子。 “一碗红油馄钝,大碗。” “好勒,稍等。”卖馄钝的大娘,胖乎乎的,看上去很有福气。 见秦冉对他如同路人,宋天瞬跟着坐下,就在紧靠她的那一边,托着下巴瞅着她。 “冉冉,我也要馄钝,清汤。”宋天瞬右侧嘴角微微下垂,眉心向上一聚,露出那可怜巴巴的小样。 “你到底腐败了多少?”他随手扔的都是金穗子,还用着她请他吃混沌?而且,他竟然扮出隔壁张婶子家小奶狗装可怜骗吃食的经典表情,秦冉也是无语到不行。 “怎么可能…我不过,趁着贪官家中铺子无人打理生意不好时,顺手收走而已。” “趁火打劫。” “哪有?最多算得了一点小便宜,但这便宜其实并不便宜,我前期的付出,他人并不知晓。” 话间,宋天瞬仍是可怜委屈的模样,忽然,他眼神一瞟,再不看秦冉,而是眼巴巴盯着大娘把一大碗洒了葱花的馄钝摆在她面前。 “还要一碗清汤馄钝,小碗。”见此,秦冉没动筷,让大娘再煮碗馄钝,等他一起吃。 李明出身寒门,能联系到各地商家,里面必定有宋天瞬的功劳,秦冉一想就通。 听到秦冉强调的小碗馄钝,宋天瞬的心泡在蜜糖罐子里一般,因她记得他的食量不多。 “我也不算一穷二白,能喂饱你。”清汤馄钝端上,宋天瞬手拿筷子,又想起一件事来。 秦冉埋头吃馄钝,两耳屏蔽他声音。 补上午餐,两人去找会川那程赫的朋友周仁辉所说的黑子,没个人指路,他们要去南疆可不便。 花了三刻钟,他们找到称为黑子的男人,他已过半百,皮肤黝黑,眼睛黝亮,黑子倒是个实在人,在听秦冉说是程赫同僚后,立马告诉他们前往南疆的小道。 除去那南门外的道路,从其他地方至南疆,另有两条路。 其一,南门附近有条路较好走的大道,离南疆最近,虽说禁止通行南疆,但总有猎人和药贩冒险,可以说他们‘开辟’出了条道路,不过那大道异常危险,有军方设下的陷阱等物,还极有可能碰上苗人的埋伏。 其二,绕回衡州的官道,有条能达南疆的小道,比较难走,路途遥远,可胜在安全,只要小心一点,不会有太大损失,当然这并不包括步入南疆后的情况。 听完,两人念及郑超几人已被抓三日,想要追上他们,秦冉和宋天瞬只能选择危险的捷径。 …… 初六晚,黑子想办法亲自将他俩送至大道口子上,两人连夜摸黑出了麟州。 天黑,不利于行,宋天瞬找到一处相对来说安全的地方,趁秦冉靠在树干上闭眼,他点了她的睡穴,让她躺在他腿上休息一晚。 翌日一早,他俩吃过干粮正式踏上边境曲径。 南疆潮热,土地肥沃,且雨量多,植物种类繁多,即使在冬季,绿色草丛和浓密枝叶四处可见,而泾渭分明的道路却难以发现。 两人在回魂苑得到的南疆地图并不包括这麟州边上的捷径,因此,只能凭着感觉走。 “等一下。”忽然拉住宋天瞬的衣袖,秦冉停下脚步。 “有异?”压低声响,他扫一圈周围环境,没发现异常。 他们现在所站的地方,同身后走过的路相比,没有太大区别,两侧为光秃秃的红黄色山岩,像两堵高墙,飞鸟难以横过,脚底为长至小腿一半的深绿色草丛,一簇簇,一团团,风未吹,草未动,反似藏有毒蛇。 “你别动。”秦冉直觉不对,退后几步,回来时捡了块拳头大小的石头。 石头朝前方山岩掷去,借力反弹一个落下,角落里随之噼里啪啦一阵刺耳响声。 “看来是‘雷区’。” 第七十一章 食人草地 秦冉一向具有较强的危险意识,尤其在看似无异的环境中,第六感总能及时提醒她周围存在的异常。 例如,两侧山岩和中央唯一的通道,使来者顺向思维前进,随后,不慎跌落陷阱之中,例如,平坦地面上过于密集的草堆,十分容易让人忽略青草之下隐藏起来的陷阱。 前方,明明有几棵枝叶茂盛的大树,但在秦冉眼中,寻不出一丝生机。 “兽夹?”一连串的咔咔声停止后,宋天瞬细瞅了半天,草叶底下闪过银黑色的光,隐隐可见几丝猩红。 些许为连锁反应,一处兽夹被激发,它四周的兽夹跟着弹夹,像一只丛林猛兽张开了血盆大口,到处鲜血淋漓,牙缝里仍残留着动物或人类的残肢。 “兽夹圈,捕兽洞,尖刺竹坑…应有尽有。”认真挨着看了一遍,秦冉抽出腰间的黑棍,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侧腿,似在思考。 “不会为…捕猎的猎人们留下的吧?” “一开始,可能是,后来嘛,肯定不是。”秦冉觉得挺可笑,猎人为捕捉野兽在这里布了陷进,可苗人发现后反替他们加了好几道工务,因此,后续而来的一部分猎人们便算死在自己曾亲手挖的坑中。“你看那里,一截人的小腿骨,死了应有大半月。” “自作孽。”食指摩挲着下颚边右侧,宋天瞬面上并无惋惜或惊讶。 而那几棵树之所以长得茂盛,怕跟它门周围存在的好几个捕捉野兽的装置有关。 “这里有陷阱,说明是最近的通道,过了此处,我们应该就算正式进了南疆。”本因此路近才选的这道,现在面对整整一条路的陷阱,他们怎可轻易折回。 闻言,宋天瞬眼眸里添了一抹异彩,他瞅着秦冉,张开双手露出略微起伏的胸膛。 “来吧,带你过去。”仿佛额头刻上‘我是正经人’和‘绝不占便宜’两句话,宋天瞬正儿八经道一句。 见他这样,秦冉忽然想起前晚他死皮赖脸爬上她床,后来又点了她穴道一事,不由得心口堵得慌。 表面上看没什么,可鬼大爷知道他有没有对她做什么坏事? 现在,她只期待赶紧找到那几个英雄救美反被歹徒挟持的倒霉蛋,然后赶紧离开南疆回到芙蓉城,最最重要的一点,金都御史宋天瞬赶紧滚远点,消失在她的视线范围! “有一段路程,这地势不便你落脚。”故意装作看不见,秦冉指着前方。 “小瞧我?”无奈收手,宋天瞬倒没觉得她真小瞧了他。 她说有一段路程,该是担心他太浪费功力,她说他不便落脚,该是担心他太消耗体力,话语间,分明全是关心。 “别瞎炫耀,行吗?”赏他一记染了冰霜的眼刀,秦冉挥了挥黑棍,看上去是强忍着没狠狠给他一棍子。“跟着我走。” 要通过这片食人草地非难事,可秦冉愿意‘保护他’,宋天瞬便老老实实享受一次被保护的滋味。 草丛浓密,肉眼难见其下藏的兽夹,不过还好草丛并为完全连在一起,也仅为小腿一半的高度,但又因人直觉有认为安全的落脚处,一脚踩下去,恰好落入埋得有刺竹的深坑。 而若捡跟棍子,如瞎子过河般挨个摸着走,怕一天都走不完! 两人踏进食人草地,秦冉摁了下黑棍一个按钮,往随手前方一晃,棍子一端亮起蓝色小点,她大步朝前而去。 今早,琢磨黑棍时,她意外发现它竟然还有探测金属的功能,谁知,以为得算作鸡肋的功能,那么快派上了用场。 宋天瞬跟在秦冉身后,看着黑棍亮着蔚蓝之色时,她大步前进,泛起幽绿如狼眼的光泽时,她转换了方向。 这称作灼寒的黑棍,看来真为不同寻常之物,宋天瞬眼眸略沉,觉得自己回去要好好查一查那存在悠久的苍松阁。 “别动。”突然,他给她扣住手腕。 宋天瞬回过神来,只见她脸色不好,显得有些吃惊。 楞然一瞬,秦冉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而宋天瞬当即迅速反应,两人飞向一处较远的刚才走过的安全之地,可不料,下一瞬,他们先前所在的地方嘭一声巨响,大地轰然一震,到处震飞得有草叶、泥土、兽夹和骨头。 “什么东西?”宋天瞬把秦冉裹在怀里,靠在山岩壁上,待感觉不到地震山摇,一切恢复了平静,他才往后看去。 贴在他的胸膛上,秦冉的脸色已不能用难看来形容,她气得脸颊阵阵发红,她居然踩中了最为原始的地雷? 天呐,她犯的错误还能不能再低级一点? “土雷。”秦冉闷声闷气说着,说实话,她也没想到后世流行的烟花爆竹尚未诞生,这跳过火药,直接蹦出个土雷。 “幸亏…它不稳定不成熟。”推开他,秦冉自己靠在石壁上。 “此话怎说?”宋天瞬可从未听过‘土雷’一词,这种目前为止了称之为惊世骇俗的玩意儿,足以让他托着下巴深思。 “土雷,基于一种叫火药的混合物质,制作成手雷、地雷、水雷,后来有种空气悬雷,它们能够轻而易举炸毁破坏坚硬的东西,比如山体。”说着,秦冉敲了敲石壁。“它分为松发信引,水银信引、定时信引等等。” “举个例子,刚才那个土雷属于地雷,踩中后,重力与摩擦生热的原因,导致里面的东西变化,产生爆炸。” “你可知如何制作那…混合物质?”宋天瞬一听她解释,立马想到它的运用前景。 如果有了它,大唐邻国敢不俯首称臣? “傻愣着做什么,到你炫耀的时间了。”秦冉不答,用胳膊肘撞他腹部,却被他反手攥向他。 她再一次紧贴在怀中,宋天瞬把手摁在她的腰窝,两人飞身而起,离开原地,眨眼间,剩下那一半的路程霎时结束,甚至到达更远的地方。 落地,秦冉的嘴没合得拢。 “你轻功跟谁学的?”早知道那么轻松,她瞎费个什么劲儿啊。 “丹霞飞雁。”见她眨眼,他嘴角上扬。“听过没?” 秦冉摇头。 “那你问来有何用。” “你这人会不会聊天?”瞥他一眼,秦冉转身往前走,可没走两步,她猛的往回跑。“宋天瞬!” 第七十二章 谋杀亲夫 秦冉觉得自己已突破这一世个人短跑速度的极限,一个眨眼间的功夫而已,她已经从林子一头折回另一头,埋头跑得过快,便一头撞进目的地——某人怀里。 “嗷…谋杀亲夫。”没能预料到她撞击力如此强悍,宋天瞬只觉前胸都快被挤到后背去了。 他没来得及听她解释慌张的缘由,见秦冉干脆搂住他的脖子,而脑袋根本不动,一直把脸贴在他的胸前,宋天瞬忽然想起一个能令她失常的东西。 宋天瞬先是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待他抬头,放眼望去,只见不远处爬来一群蜘蛛。 有些蜘蛛恰好为成年人拳头大小,有些蜘蛛则足有一颗头颅那样大,铁锈般猩红的螯肢,闪着幽绿光泽的眸子,以及通体黑亮的外壳,它们看上去哪里有正常蜘蛛的模样? 速快,量多,呼啸而来,犹如蝗虫过境。 仅一眼,宋天瞬忍不住抿直了唇线,这场景说不渗人,绝对骗人。 不多话,他单手揽住秦冉腰肢,足尖一点,凭地而起,飞向旁边一棵大树上,因大树底部的树干较粗壮,所以两人停在最靠近地面的一处位置。 一停下,秦冉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终于远离那群该死的蜘蛛。 可她一移开脸,往外面一瞅,顿时大惊! 虽说那群蜘蛛为爬行动物,但明显就是变异过的蜘蛛,它们的螯肢灵活转动,简直能与马车车轮相媲美,那速度,只能用‘嗖嗖的’来形容。 他们刚停在树干上,立马有几只四个拳头大小的蜘蛛爬上大树粗壮的主干,秦冉觉得头皮发麻,全身上下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追人,该为食肉。 而蜘蛛会出现,应该同先前的土雷爆炸有关,蜘蛛以为‘天掉馅饼’,觅食时间到! “宋天瞬。”秦冉喊他一声,话音里甚至带着哭腔。 随手一挥,时刻准备捕食的蜘蛛给一抹淡漠的金光所击倒,但立刻有更多的蜘蛛踩着底下的尸体蜂拥而上。 “不怕不怕。”宋天瞬轻拍她的肩膀,话间,两人已离开那棵被蜘蛛袭击的大树。 跳跃至林间高处,他改换姿势,用双手将她横抱,而秦冉依旧搂住他的脖子,把脸搁在他的肩头,使劲儿嗅鼻子,吸入清香松木的味道,这样,她就能争取忘记蜘蛛身上恶心的味道。 紧闭着眼,当风声不再,秦冉耳边响起低沉的嗓音。 “你为何那般恐惧蜘蛛?” 不知又过了多久,她听见一个很久没听过,却又异常熟悉的声音。 “再厉害,不过是只蜘蛛而已。” 秦冉闭眼,漆黑一片,四周空旷,突然觉得眼前亮起一束强光。 …… 眼睛适应了黑暗,刹那间,又直射来一道锋利的光线,她根本无法睁开眼。 秦冉独自一人站在凹凸不平的台面上,给强行撑开的左右手搭在身后的十字架上,她垂着头,感觉手腕处那恶心至极的液体又多涂了一层。 那是很多很多年前,战舰在一次袭击的两个月后,秦冉所在战舰舰员皆被莫名冒出来的生物抓走。 这生物便为最新生化变异的蜘蛛,某星系的高级生物创造了它们,又遗弃了它们,他们使它们拥有坚硬无比且硕大的躯体,最为关键的一点,秦冉发现它们竟然拥有智能。 “勇士,你的勇气与毅力值得钦佩。” 蜘蛛在最短的时间里,学会了他们的语言,若闭眼不看,一般人倒听不出不同种类之间的差异来。 发声的蜘蛛,声音不粗不细,无法分辨雌雄,却在说到‘勇气’时,略微有些尖锐。 “勇士,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了,你还不打算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一切吗?” 蜘蛛高大,它立在秦冉身前,便遮住了所有光亮。 两个月的时间,有人折磨得遍体凌伤,奄奄一息,有人不堪痛苦,选择自尽,见着同伴们一一离世,剩下的人,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压力如山,座座叠压。 “不说?嘴硬。”徒然间,蜘蛛的声音变得十分刺耳。“让我们看看,你的身体是否够硬。” 秦冉没动,一大坨湿哒哒的半乳白半透明的液体滴在她的头上,液体顺着头顶流下,脖颈、胸部、腰部,乃至全身,浓重的酸腐气味,早使得秦冉嗅觉失灵。 潜意识里想吐,可她连一滴水都吐不出。 感受到冰凉的液体包裹全身,秦冉不自觉浑身一抖,颤颤巍巍。 蜘蛛用它修长的螯肢——带着刺钩的螯肢,似情人抚摸般,温柔划过她衣不遮体的身体。 刺钩一过,血肉分离,她的皮肤立刻一阵火辣刺痛,但疼痛过后,蜘蛛分泌的粘稠液体立马淌入伤口,顿时如遭电击,她觉锐利的刺痛侵入骨髓,随之而来更是无穷无尽的酸麻,火,在她身体里点燃,燃烧! 身子不禁颤得更厉害,秦冉觉得自己快咬碎牙龈,但她知道,这才刚刚开始。 蜘蛛见她不吭一声,便露出螯肢上最细微的一肢。 似银针一样的螯肢,闪烁着诡异的光,猝不及防,它猛然一下插进秦冉太阳穴两侧的神经之中。 既然她不肯说,那它们就要强行取出他们这些人中最为坚毅之人的大脑! 除了插入时的痛,秦冉觉得胸闷,即将窒息之际,痛苦的回忆似一波又一波的骇浪,它正吞没逐渐失去的意志。 当然,尽管如此,她亦坚决不会说出跟总部有关的任何事情,绝不背叛! 尽管,总部已经放弃了他们所有人,包括她。 再坚持一会儿…她就能解脱,唯一的遗憾,没能见到他。 …… 忽然,秦冉皱了眉,耳朵里钻进讨厌声音。 “冉冉,你醒醒…” “秦捕头,晓得皱眉,可别装睡了。” “秦捕头,你可以不饿,也可以阻止我不饿,但你不能阻止我尿尿啊…我数一二三,你再装睡,我可就原地解决了。” 虚眼一瞅,秦冉慢慢坐起来,把头埋在弯曲的膝盖间。 “怎么?又要谋杀亲夫?前面来硬的,现在来软的。”她可怜兮兮的落寞样儿,倒真让体验了一把何为心痛。 手肘撑地,拇指摁在太阳穴上,宋天瞬斜斜看着她,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 注:怕有小童鞋没看懂,中间那部分呢,是说的秦冉前世的遭遇,给恐怖的变异蜘蛛给捉去了,精神、身体都备受折磨,而且总部还放弃了他们。。。所以,这是秦冉下意识害怕蜘蛛的原因 第七十三章 为你而死 沉默一瞬,宋天瞬把手掌内侧放在她的后腰处,一股金光缓慢爬上她的背心直至消失不见,他能感觉出那团金光潜入内腹丹田,然后被拇指大小的月牙湖泊吸收。 “秦捕头,你应该懂得,逃避并非治疗伤痛的良药吧?”收了手,宋天瞬抿嘴,脸颊右边的酒窝深深凹进,玄铁般深沉的眼眸中染了一层忧色。 他不知,她遭遇过怎样难忘的经历。 秦冉,应为一个坚不可摧,内心强大的女子。 不过,他不会强求她,待她欲开口之时,他仅希望他能在她身边。 “啰嗦,解决你个人问题去。”秦冉不懂内力,可她明白他刚替她调理了脉搏,近来,她的身体素质的确比以前提升不少。 “饿不饿?想不想吃烤蜘蛛?”已至午时末,不饿不可能。 “好。”垂着脑袋,秦冉瓮声瓮气答一句。 “这就对了嘛。” 宋天瞬去寻蜘蛛作午餐前,继续啰嗦一遍,让秦冉一定要待在原地别动,他磨磨唧唧半天才走,回来得又很快,空手而去,回来时手中多了样东西,倒不是活生生的蜘蛛。 “你可认识这个?”手中展开一张半掌大的新鲜树皮,他问道。 “陆晗留下的线索。”看一眼树皮上歪歪扭扭的符号,她就知道肯定为陆晗偷偷留下的。 一路上,秦冉有注意树干之类的东西,可因南疆太大,从踏出麟州起,到处都有绿色植物,她很难一棵棵树的去找,也很难翻开一块块石头的去翻,况且,他们很可能走的又不是一条路。 “说了什么?” “他说…让我快去救他。” 这次,两人一同无语了,他有机会留下线索,干嘛不提点有用的信息? “这痕迹…”秦冉暗自神伤后,用手摸了摸树皮上的纹路。“已有一日,不会超过三日,姑且折中算两日。” 宋天瞬坐下,翻开地图查看附近的道路,其实,他们一直走的是最短的路途,特别是过了食人草地那一块,有几处与其他通道重合的地方,毕竟,这里已正式属于南疆。 “我们在这里,如果他们两日前也在这里,此时…”修长的手指点在图上,他若有所思,他们可能到达的地方,以及他们如何以最快的速度赶到。 “这里。”眯眼一笑,秦冉拉着他的手指一画,在地图上画了个圈。 陆晗留下的线索,终究起了作用。 …… 为了赶上陆晗等人,秦冉决定攀岩,两点之间直线最短,必须绕过横在路间的大山,他们才能在短时间内追到他们。 可望着那高不可攀、高耸入云的山岩,宋天瞬疑惑不解。 “冉冉,你不会打算跟我殉情吧?” “拜托,宋御史,能否把你脑子里装错的粗糠都给倒出来?”秦冉拿绳子的手一顿,觉得气结。 “本官只想表示一下,本官可像戏本子那样,为你而死。”秦冉的冷脸对某人来说从来都不是事儿,他含情脉脉,打算等着她小脸红扑扑,心跳加速度,谁知… “就你那点出息,为一个女人死,值得?” “你是男人,比男人还男人。”亲耳听见这样甜蜜的话语,亏得她无动于衷,宋天瞬才觉得自己委屈。 “为一个男人死,就值得?”至此,秦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究竟多无聊,只有神知道。 宋天瞬转过身望天,他怎么就遇见秦冉这样的话题终结者? “跟着我,小心点。”打好结,做了个绳索,秦冉认真捆在宋天瞬腰间,起身续道。“别连累我一起摔死,收尸的人都没有。” 闻言,宋天瞬被迫保持沉默。 “攀岩属于极限户外运动,它从登山运动中衍生出来,起源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苏联,在军队中作为一项军事训练项目而存在。”往上攀登,她解释道。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是多久?苏联——” “某个时间,某个地方。” “这种要人命的法子,来自于军事训练?” “宋天瞬,沉默是金。” 无快挂、铁锁…没任何应有的安全措施,靠着简易的绳子,他们需要攀岩过陡峭的自然岩壁,这种情况,秦冉早习惯,星球环境各异,执行任务时总会遇见很多无法预料的状况,但无论如何,他们都需要活下去,完成任务。 她时而用手抓住岩石凸起部分,时而抠住岩石的棱角、缝隙和边缘。 “关于上肢,攀岩中会用到拉,抠,拉,推,张等方法。” “关于下肢,会用到蹬,跨,挂,踏等方式,利用自身的柔韧性,避开难点,以寻求有利的支撑点,维持身体平衡使身体移动。” “你做得不错。”待爬到顶端,秦冉擦了擦汗。 刚开始,他模仿她的动作显得有些生疏,可没多久,他便同她一样熟练,协调性相当的强,有些人就是天赋异禀。 虽说他对于攀岩的天赋,多多少少同他自身体质有关,练武者拥有内力,有些不光能控制自己,甚至可以影响他物,譬如轻功一项,一来需武者拥有内力,二来需外界条件配合,如果把人扔到茫茫大海中,会轻功,不如会游泳,就像这垂直面更多的峭壁,他们只能使用攀岩一法。 因此,秦冉再一次悄悄承认,他的四肢和大脑一样发达。 “表扬我?”宋天瞬仰头饮了口水,听她所说,头一偏转,纯净水顺着他的喉结而下。 阳光下,晶莹剔透,颇有几分诱人之。 秦冉瞥他一眼,侧过脸去不禁咽下一口唾沫。 “来点实际奖励?”翻过身,宋天瞬凑近,露出邪魅的笑容,脸上写满‘阴谋’二字。 …… 山岩东侧,一片密林中,一行十几人的队伍。 “这破天气,热死一个算一个。”靠在湿漉漉的树干上,陆晗水灵灵的眼眸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望着透白的蓝天,试图望得更远。 “这破南疆,弄死一双算一双。”树干另一边为芙蓉城县令郑超,他一脸脏兮兮,瞅瞅陆晗,欲哭无泪。 这倒霉催的路途,两人倒成了挚友。 “县令啊…你说,程捕头到底有没有发现我们不见啦?他到底有没有来找我们啊?” “秦冉应该来了。”想了想,郑超道。 “我姐来了?哦,不要。”陆晗小声碎碎念,南疆多危险,尽管他渴望立刻马上见到她,但陆晗可不愿秦冉置身于危险当中。 两人挂着快绝望的表情,只听一道温柔的女声萦绕耳边。 “秦冉是谁?”她问。 ========== 有新人物出现咯,你们快来猜猜,那是谁呢?? 猜对有奖~~~~~~~~O(∩_∩)O 第七十四章 花开似锦 “枝间新绿一重重,小蕾深藏一点红。”——曾有诗人吟,这如少女掩面,羞涩之盛的海棠花。 所谓,花开似锦,最海棠。 眼前风姿绰约的女子,便似三月初绽的垂丝海棠,和煦春光中那一抹靓丽与娇羞。 面容姣好,肤色白净,她如静静流淌的溪水,浅浅一笑,贝齿红唇,嘴边右侧又绽放一朵绚烂的梨花。 她走向邓超,眼中不禁流露出灵动的神采,而不盈一握的细腰间挂着几根璎珞和一串别致的七彩铃铛,它随着她的移动发出悦耳的声响。 见此,几人一愣,隔了会儿,就一人想起回答她的问题。 “雅兰,秦冉是我们县衙里最靠谱的捕头,仅限破案一事上。”李祖蓝喊了声她的名字,便垂了头,眼睛盯着地面一丛杂草。 本就涂了泥巴,脏兮兮,黑漆漆,如大地色泽的脸更深了几分,让人分不清是脸色难看,还是涨红了脸,不过他的眸子确实十分黝亮,璀璨如星辰。 “我姐干什么事都很靠谱,好不?”给抓了好几天,脑神经原有些错乱,听李祖蓝一说,陆晗立马急了眼。 本来,他们初二一大早从芙蓉城出来,目的是到衡州‘解救’失踪的秦冉和宋天瞬,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他们半路来了个英雄救美,最后反被坏蛋一块掳走?! 陆晗好想嗷嗷大哭一场,他们可真是史上第一‘倒霉英雄’! 而他们之所以落得倒霉蛋的称号,还不是多亏了县衙主簿李祖蓝。 那晚,程赫出门前千叮咛万嘱咐,专门提醒过三人,会川一带挺乱,千万千万千万——千万别管闲事! 结果了?! 食过晚餐后,李祖蓝到客栈大堂溜达消食,顺便打探些消息,没得到有用消息,他却见到两个身材健壮的汉子左右搀扶着一位看似柔弱的女子,李祖蓝打算上楼,他们准备下楼,就在交错间,他忽然听见那女子‘呜’一声,闻声瞧去,只见女子朝他眨眼,其间竟闪着一层薄薄泪光。 李祖蓝也不知自己哪儿了来的勇气,赫然一声,冲着比他足足高了一个头的大汉大吼,拦下了他们。 之后,便是李祖蓝试着把事情闹大,让其他人看见这不符合常理的一幕,人多势众,他肯定能救出这位女子。 可谁又能料到,除了楼上休息的郑超和陆晗赶来帮忙,客栈大堂里吃菜饮酒的客人,客房住宿的房客反而闻之不闻。 大汉吹了个口哨,客栈后院跑出将近十来人,不一会儿,便把三人拿下。 陆晗一想那事就一顿气,立马掐断那段回忆。 “靠谱靠谱…我们不就靠她来救嘛。”不住的点头,郑超打着圆场,他巴不得秦冉从天而降,快让他插上翅膀飞回家,好几日不见自家娘子和儿子,也不知他们该多担心。 现如今啊,郑超也不想什么上长安了,他就望着一家人平平安安,能够在一起。 “她一人?”再厉害,一人怕难抵过十几人,雅兰小声问道。 “雅兰,还要走多久?”李祖蓝出声岔过有关秦冉的话题,免得陆晗心里又不爽,的确,他惹的事不该牵扯到他们俩,此事,凶多吉少。 “预计明日午时前,会有人和他们对接。”往溪边瞅了瞅,雅兰靠在他耳边,轻动红唇。 兴许离得太近,她身上如兰的幽香,使李祖蓝不觉沉醉其间,仿佛置身云端,既害怕跌落,又享受此时此刻的愉悦,柔软、惬意。 他一时怔住,没听见雅兰的话,可有人听见,且反应激烈。 “明日?!”陆晗眼睛瞪得圆鼓鼓的,嘴巴张成了圆形,可以塞下一只鸡蛋。 十几人困着他们,他们都跑不掉,再来一些人,他们还能看见后日的日出吗? 可别明年的明日,就是他们的忌日啊! “嘘,小陆,小点声!”一把捂住他的嘴,郑超后背出了一身的汗。 “完了完了…我们要被开膛破肚了,县令啊,我听说苗人特别喜欢扳开人的脑袋挖开人的肚子,好恐怖啊!” “你,你可别瞎说…”郑超使劲擦额头上黄豆大小的汗珠,声音颤抖起来,他们已被苗人下了蛊毒,想安然无恙,非易事。 因此,那些人根本不怕他们没事溜走。 溪边,徒然有人转身,对着他们喊道。 “你们几个嘀嘀咕咕什么?给我安静点!”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几人只能安静,这一安静,就一直安静到傍晚,夕阳西下,天色暗沉。 苗人在空地上堆起篝火,为取暖,为照明,亦为防止野兽袭击。 分得一盘子野兔肉和糙饼,雅兰走到树边,坐在郑超和王祖蓝中间。 “姑娘,在下可是有妻室的人。”臀部一挪,郑超侧过身子。 受陆晗影响,郑超有些消沉,对雅兰不禁有一点点反感,要不是她,他怎么会离开孙俐和小郑涵,现不知归期。 “姑娘,在下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陆晗嘟着嘴,挪得更远。 “咯咯咯。”不被他俩的情绪所染,雅兰捧腹大笑。 她知若不是因她,他们三人不会陷入南疆的泥沼之中,所以,她会尽可能救他们出去,那些人为了抓她,费了不少精力,以为能在很长一段时间封住她的功力。 “县令,你瞎说个啥?”接过食盘,李祖蓝把食物分给郑超,他们三人一日只吃一顿,其实早就饿得两眼冒星光了。 “明日,我能恢复功力,到时候你们都注意着,我会带你们离开,相信我,我有办法。”雅兰转过来,背过着那些人,作着口型,一边比划。 “太好了,谢谢你!”一激动,李祖蓝拉住她的手。 “祖蓝,别…感谢你,该要感谢的人是我才对。”雅兰反握住他的手背,真挚道。“放心,一出南疆,我们分开走,再不会连累你们。” “雅兰——”对上她如琉璃的眼眸,李祖蓝的心头,一阵莫名的失落。 一边,陆晗拉过郑超,勾着他的脖颈。 “老郑啊,要是明日遇见接头的人,她又没恢复功力或者有了其他情况,我们…是不是死定了?” 第七十五章 不要错过 越靠近南边,星空越是繁盛,一颗颗钻石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镶嵌在巨大的天幕之中,各自闪耀,汇集成一副完美的星空物语。 山岩东侧,一处稍平坦内置的凹岩。 “没想到南疆的星空,挺美,近在咫尺。”躺在早被风雨打磨光滑的岩石上,宋天瞬望着天空,伸出手来,似能摘星揽月,似能一手遮天。 “知道它有多远吗?”曲腿坐在他身旁,秦冉准备科普一番,可惜,某人一贯不按常理出牌。 “我不在乎我离它有多远,我只在乎我与你的距离。” 眨眼,秦冉明显就是没听懂他的话。 “不是指身体的距离,是心的距离,有些事…我希望你能告诉我,让我替你承受一部分。”说这话时,宋天瞬的信心并不满。 当一个人觉得另一个人能够与之共同分享一句话或一个故事,那个人在他心中的分量才到位。 “没听懂。”盯着他的眼睛,愣着想了半天,秦冉决定诚实。 “困不困?睡吧。”微微挤眉,他忽然换了个话题。 不纠结那个问题,宋天瞬任刚才的对话随风消散,若详细说下去,她估计会说,你在我心中分量全无,他的小心脏尚未做好直面秦冉无情拒绝的准备。 “那我睡了” “好。” 宋天瞬见她侧身躺下,离他有一臂的距离,她面向山岩下静谧的丛林,他则面向她的后背,浅浅月光下,勾勒出一条秀丽、圆润的曲线,他忍不住想起今日,当两人终到山岩顶端,他问她一句‘渴不渴’,她看着他,舔了舔唇瓣的画面。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她呼吸渐稳,宋天瞬的手指轻轻跃动,秦冉睡得更熟。 挪动身子,宋天瞬躺在她身后,将她揽在怀里,才发现她睡时拳头从未舒展,似时刻准备着战斗,见此,他握住她的手。 黑夜与白昼交替之际,秦冉蓦然睁眼。 “哎哟——”丛林深处,传来一声惨叫。 她一睁眼,他能感知,却依旧装睡。 “姐!”这一次,声音似乎不远,那声一出,惊醒不少丛林飞鸟,音量反被遮盖,不能清楚辨别声源。 须臾间,秦冉有些怔然,她以为她幻听了。 “你听见没有?”敲了两下宋天瞬的胸膛,她在他怀里支起身子,面露喜色。 他点头,不动。 “陆——”秦冉赶紧起身,朝着东侧,向空中大喊,却仅喊了一个字,就被身后伸出的一只手捂住了嘴。 她柔软的唇瓣,恰巧夹在他食指与中指间,很不应该的,秦冉眼前似乎突然跳出他经常用食指婆娑自己的嘴唇的画面。 “打草惊蛇。”附在她耳边,他道。 偏头,她要远离耳边燃烧的火焰,秦冉觉得十分惭愧,她怎么能在这种时候想些乱七八糟的事。 “撕碎它。”快速调整状态,把心思完全放在陆晗身上,秦冉握紧拳头。 “别急,人距这儿不远。”秦冉对陆晗的紧张程度不言而喻,宋天瞬不禁开始琢磨,该如何将那带着仇视眼光看他的小子收入囊中。 “好。”能够这么快找到他们,秦冉觉得挺幸运,但天色不明,他们得等到天亮才能行动。 “宋天瞬,睡觉的时候…你为什么离我那么近?”可一坐下,秦冉忽然想起自己前面是从他的怀里醒来? “还不怪你,睡得不老实,总往我这边蹭…唉,我又不能一脚把你踹出去。”他在几步开外的地方坐下,模样委屈且无奈。 “抱歉。”没看他,秦冉听后挠了挠头,侧了身子。 当然,如果她观察他的表情,就能发现某人眼中藏不住的促狭。 …… 天蒙蒙亮,山岩下,丛林深处。 “超哥,怎么样?”早些时候,陆晗装作不舒服闹了半天,郑超借机找到一名会说大唐话的南疆人套话。 “小陆…”折了回来,郑超哭丧着脸。 “哎哟,你快说吧。” “关于雅兰的身份,那人嘴很紧,不肯透露一句,而貌似…他们两批人汇合后,会把我们三人当作祭祀品给宰咯,小陆,一会儿情况不对,记得立马撤退!”真给陆晗说中了,郑超心底真没底了。 “那我们中的蛊毒,怎么办?超哥,你不知道府衙湛少尹也被人下了蛊毒,脑子里眼睛里全是手指那么粗的蠕虫!好恐怖!”一着急,他把府衙的事说了出来。 “既然横竖都是死,我们还是找机会逃跑,起码,能争取见一面妻儿。”心一横,郑超绝对不管雅兰能否遵守承诺救他们出去,他们自己也要尽最大的努力跑出去。 “你们鬼哭狼嚎做啥?”李祖蓝绕到树后,找到他俩。 两人不语,见雅兰从李祖蓝身后走出,她笑了笑,面带歉意。 “与他们汇合的人里有我的人,到时趁乱,我带你们走,你们身上的蛊毒我能解,可现在暂时还不行。”眨眨眼,雅兰不好意思道。 “县令,我跟你说句话。” 两人走了许久,走到更远的地方。 “祖蓝,值得吗?”停靠在一棵老树下,郑超见李祖蓝几番欲言又止,郑超想了想,语重心长。 “你已经知道了?”猛的睁大眼,李祖蓝一脸惊愕。 “保重。”不再劝,他唯赠二字。 人一辈子,有些人遇见了便是遇见了,有些人错过了便是错过了,有些人即使遇见也会错过,只期望宁愿错过,不要过错。 因此,他支持李祖蓝的决定。 “多谢这些年…你对我的栽培与照顾,祖蓝,感激不尽,但雅兰,她一人真的太苦,所以我要留下来陪她。”当初郑超肯留下他,李祖蓝永远不会忘记,他对郑超有真情,可他更无法忽视自己的心,对雅兰的心。 毫无防备,她就那样出现,在他的世界里,在他的脑海里,从此形影不离。 “你可知她的身份?” “她是南疆公主。”这是他的猜测,应八九不离十。 “兄弟,保重。”至此,郑超知他的道路比想象更加艰难,至少,两人身份相差巨大,而他,只能默默祝福他。 第七十六章 兵不厌诈 时刻想着逃命的郑超和陆晗早已做好心理准备、思想准备和身体准备,一大早,便开始相互打哑语。 “超哥,勒紧裤腰带,鞋子可别掉。”用胳膊肘撞了撞郑超,陆晗的手比划出一个勒紧裤带的姿势,又不忘跺脚,提示他鞋的部分。 “年轻人,我骨头架子还没散,逃命,能行。”郑超则用手梳过油亮的黑发,瞪眼,特意一个猛劲儿拍着胸口,别看他瘦是瘦,肌肉还是有几两滴。 “嘿嘿嘿,那就好。”咧着嘴笑,陆晗在心里祈祷。 一路无话,唯闻衣料同枝叶间沙沙沙的摩擦声,时不时,林子里响起几声刺耳的鸟啼。 整整一上午,南疆人没停歇过,匆忙赶路,连水都顾不得饮上一口。 “雅兰姐,还有多久?”直到他都走得有些疲惫了,而老郑头更是捡了根木棍支撑行走,陆晗只能溜到雅兰身边,嘀咕一句。 雅兰抬眸看了看天,天色阴沉,不见明日,她垂眸时扫一眼那些人的脸色,以一个隐秘的角度,告诉他答案——最多,半个时辰。 顿时,陆晗倒吸一口气,额头上不禁添了几条横纹,怪不得,他们拼命赶路,原来是快接头了,赶紧把他们几人交出去,这些人应该就算完成任务了。 昨日,郑超和陆晗反复想了又想,觉得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们不如随机应变。 老话说,鸡蛋不能全放在一个篮子里,他们自然得做好两手准备。先按照雅兰说的去看,如果能趁乱逃走,肯定最好,如果雅兰那边出了什么问题,他们也只能自顾自了,大家毕竟萍水相逢,又都有各自在乎的人和不得不做的事,关于蛊毒的解,的确没办法,只能先逃离南疆再说。 可越是临近两批人汇合之时,陆晗又不自觉紧张起来,他咬着下唇,沉思不语。 如果,他们逃不出去,该如何是好? 万一,蛊毒在逃命途中发作,又该怎么办? …… 一行人穿越茂密丛林和长至男子大腿的草地,两个打扮怪异的苗人走在队伍前方,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走在最后,把看护重点雅兰给围在中间,郑超、陆晗和李祖蓝三人倒没人多在意,但三人一旦离开他们的视线,又有苗人看似无意的查看。 他们是看出来了,雅兰倒对这三个来自大唐的男子蛮上心,锁住这三人,亦能看住她。 “雅兰,别再有所期望了。”故意慢一步,一肤色黝黑,肌肉发达的苗族男子停在雅兰的身旁。 “阿库,离我远点。”雅兰目不转睛,根本不愿瞧那人一眼,她面色微凉,洁白的贝齿缝里挤出两个字来。“叛徒。” “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注定成为阶下囚。”名为阿库的男子咧嘴笑,颇有几分野狼的感觉,那双深沉的眼珠子盯着雅兰,如虎视眈眈般盯着猎物的野兽。 稍远一点,有人正竖着兔耳朵使劲儿听两人的对话。 晃眼间,李祖蓝似乎见到那男人朝他露出两颗尖锐的獠牙。 一刻钟后,队伍行至一处开阔的平地,放眼望去,郁郁葱葱的树林后便为整个南疆最大的湖泊,湖面静谧,四周安静之至,隐隐诡异。 几人正欲穿过树林,徒然,不知打哪儿飞落一包黑漆漆的东西。 “等一下。”有人去查看,可话音才落,只听一声‘轰隆’巨响! 待飞溅的泥土归于地面,迸裂的山石滑落山体,所有人抬头,见那说话的男子,顷刻间仅剩一只胳膊,到处血淋淋一片。 紧接着,众人来不及回神,又见那令人惊悚的玩意儿仿佛从天而降,轰隆隆,爆炸声不断。 “怎么回事?”有人大喊。 “地龙出世了!”更有人直接扑倒在地,全身紧贴地面,面色惶恐,埋头向那湖泊的龙神祈祷。 他们纷纷诚心祈祷——今年的祭祀一定会提前举行,一定会奉上南疆最美的女子。 一旁,郑超几人躲在树后,傻眼。 “超哥,我怎么闻到辣椒粉的味道?!”捂住口鼻,陆晗觉得睁开眼一阵辛辣,眼泪似乎都忍不住哗哗的流。 “跑不跑?”一时间,郑超的腿倒有些发软。 那不知打来哪儿的东西,可是实打实的真家伙,能瞬间让人缺胳膊断腿! “跑啊!”李祖蓝眼疾手快,鼓足勇气,一把拉住雅兰。 陆晗正要拉上郑超开溜,谁知,有人握住他的手,那触感很么熟悉。 但他不及反应,那人又往他手里塞了个凉凉的东西,陆晗低头定睛一瞧,立即,脑门上布满虚汗,谁硬塞给他那要人命的玩意儿了?! “扔准点。”说着,秦冉手中的火折子已点燃陆晗手中炸药包的导火索。 “姐…”没惊讶感,他反倒小嘴一噘,有些生气的样子,又有些撒娇的成分。 “点燃了,不扔可会在你手上炸掉。”朝他笑着,秦冉眼中却更多的是心疼,短短几日,陆晗可瘦了整整一圈。 陆晗见了秦冉,他就觉得苗人带来的苦恼,一下子全为浮云,有神马大不了,不过,让他先抱一抱她。 “我的亲娘,可别误伤。”一侧的郑超努力合上惊掉的下颚,这熊孩子可真不让人省心,也不看看现在这是在什么节骨眼上,郑超猛吸一口气,努力颤颤抖抖拿过陆晗手上的玩意儿,赶紧扔了出去。 这秦冉和陆晗,心可真大! 郑超勇猛的投掷,立刻让苗人感受到什么叫做背部受敌,那些粗壮的汉子死的死伤的伤,给放倒一地。 眼瞅着炸药包的数量越来越少,几人转身开跑。 “他们使诈!”那打扮怪异的苗人第一个发现不对劲,从地上爬起来,怒斥。 两个额头上缠绕着三指宽黑布的苗人气愤不已,他们立在原地,张开双手,一手在半空中画符,一手持拳头大小的铃铛,嘴中振振有词! 不一会儿,平地四周响起窸窣声,一条毒蛇从草丛里探出个脑袋,它的眼睛发出猩红的光泽。 铃铛继续响,毒蛇一条紧跟着一条,在极其短暂的时间内,整个平地几乎堆满了大大小小的毒蛇。 “以地龙之名,捕食那些玷污者。”说着隐晦的苗语,两人双手一挥,往前急追。(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 火烈传说 起先,几人前后紧跟着,逐渐,有人跑着跑着便体力不支,落到‘南疆大逃亡’小分队的末端去了。 “郑县令,跟上。”秦冉停下脚步,朝后说着,眼角余光却闪向草丛。 窸窣声越来越近,响声足以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不好,他们发动了蛇引。”最前面的雅兰突然驻足,神色一紧,柳叶细眉倏忽聚拢,眼眸里不禁添了丝担忧。 几人尚未询问一句‘何为蛇引’,事实已经向他们证明‘何为蛇引’。 放眼看去,定睛一瞧,只见大大小小的毒蛇不知打哪儿蹿腾而出,眼睛泛着瘆人的猩红,特别是靠前的几条毒蛇,它们直直立起身子,正朝几人吐着信子,作攻击状。 一时间,几人愣住,全身上下每一根寒毛都竖了起来,可毒蛇已蜂拥而至。 “继续跑,不要停。”见此,秦冉退后几步,点燃手中仍剩的一包炸药,扔向那些受人控制的毒蛇。 距离同宋天瞬约定的地方还有一段路,可她不得不想办法先对付意外出现的‘惊喜’,轰隆一声,炸药解决了一部分毒蛇,却有更多的蛇涌上前来,毒蛇丝毫没有惧怕的意向,反而争先恐后的往前挤,似越挫越勇。 “不是让你们跑吗?”炸药包用完,秦冉立马回身。 她一转身,冷若冰霜。 几人似乎给让毒蛇吓傻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们瞅着那蛇,有些毒蛇甚至只有一半的身子,仍露出獠牙拼命前行。 “跑。”秦冉冷呵一声,已拉过陆晗手腕,两人往后跑。 “老郑…”才跑两步,陆晗忽然想起体力不支的郑超,可他回头,见到更让人惊讶的事情。 李祖蓝挡在雅兰面前,郑超则站在他们两人身前,眉毛上挑,张大了嘴,双目放光,他看见一人直接飞落毒蛇堆里,那人两手一挥,风声起! 唯见指尖有着金色的光芒,那金光顺着手侧不停跃身跳动。 徒然间,风岚平地而起,将所有毒蛇从地面吹上天际,抛向另一方。 天幕之下,他的周身,竟围绕着淡漠金光,形成一道半椭圆形的保护屏障。 金光渐盛,升起一道无形的墙。 “太牛了吧?”眼前有一位大神中的大神,陆晗说不激动说不羡慕那肯定是骗人的,他对宋天瞬以前留下的那些戒备立刻烟消云散。 他比程赫几人厉害好几倍,要是陆晗能从宋天瞬身上学到一点儿皮毛,陆晗觉得自己都得了老天莫大的恩赐,瞬间秒压那些整天装二炫酷拽上天的人。 “瞎嘚瑟。”瞥一眼那人背影,秦冉无语。 另一边,某人满意一笑,看样子他已找到秦冉那条小尾巴的弱点。 宋天瞬建起的保护屏障已几乎阻挡全部毒蛇侵入,秦冉分了神关注那边,但也没忘利用她的专属武器——灼寒,快速解决那些毒蛇,陆晗同样手持镶嵌得有蓝宝石的匕首,一击砍掉毒蛇的脑袋! 眼瞅即将脱离困境,怎料,变数又出。 与此同时,那两个额头包着黑布的苗人及时赶到,眼中有着同样的诧异,可紧接着,两人左右手合在一起,嘴里又开始一阵碎碎念,语速倒比先前快上许多。 毒蛇进攻加速,更加猛烈,试图撞破那无形的金罩。 忽然,有人大喊一声。 “住手,不然我就杀了他。” 秦冉回身一看,见一四肢发达的男子趁他们不注意,挟持了郑超,那人嘴角右侧一勾,笑容尽显阴森、狡诈。 “阿库,你放开他!”雅兰往前一步,面色凝重,她已知郑超的身份,也从李祖蓝那儿听说了他对他的恩情。 正因如此,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郑超出事,尤其是在阿库的手上。 闻言,阿库冷笑,手中的刀摁在郑超脖颈上,立马划出一条血痕。 “啊——”这一声惨叫非来自郑超本人,而是陆晗,那郑超落在阿库手里早慌了神,吓得他一愣一愣的。 “混蛋。”顾不得掩饰刚恢复的功力,雅兰瞳孔巨缩,抬手在半空中一舞,那缠绕在五指间的七彩铃铛,发出悦耳的铃声。 铃铛在指尖灵活跳跃,阳光下散发迷人光辉,它优美的舞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顿时,阿库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而那两苗人也浑身不自在起来,仿佛置身于极大的危险之中,他们惊恐于雅兰指间的七彩铃铛,心弦随着它的翻转,紧了又紧! 就在所有人把注意力集中在雅兰的举动上时,林子后跑出几只野狼,离得不远不近,仿佛是听到动静后来凑个热闹,抑或,它们能捡个漏,白白获得今日的晚餐。当狼出现的时候,众人脑神经绷紧,他们都清楚,狼,从来都不是独居的生物,用不了多久,此地便会出现狼群。 几人的处境,便是雪上加霜。 僵持之中,忽然之间,天边传来独特的鸟鸣声。 “鸣!” “鸣!” 寻声望去,天边似飞来一团燃烧的火焰,待那团火近了,才见那哪里是什么火焰,分明就是有着红火羽翼、尖利勾爪的大鸟,待大鸟飞近,几人心下一惊,它们的身形居然有十五六岁少年那般大。 “火烈鸟?”秦冉想起传记里描述过的一种鸟类,没想到这种生物果真存在。 “她是苗疆公主。”收了手,金光淡去,宋天瞬回到秦冉身边,在她耳边轻声道一句。 自古以来,只有真正的苗疆公主才能召唤仅生于苗疆的火烈鸟,据说,火烈鸟为凤凰的支脉,而南疆公主为衍化人形的凤凰后人。 屏障退却时,火烈鸟正盘旋上空。 地下的狼见了火烈鸟,就跟耗子见了猫儿一般,吓得失了魂魄耷拉着头,匍匐在地。 雅兰舞动铃铛,嘴中传出类似鸟鸣的声音,火烈鸟马上袭击毒蛇,它们并不惧怕毒蛇本身的毒性,反而像是把毒蛇当做了美味,三两口吞下。 一边,秦冉一直注意着阿库,见他失色,她趁乱偷袭,灼寒敲得他手臂酸麻。 “陆晗。”等阿库一松手,她喊他。 陆晗反应迅速,却无论如何都不及阿库径直把郑超扔向狼群来得快,他转身去救,而李祖蓝更是眼疾手快腿更快,他抢先了一步。 可说时迟那时快,一只野狼猛然跳出,一口叼住李祖蓝大腿,将他拖往林子深处。 “祖蓝!”雅兰一急,铃声一停。 秦冉见状,闪身追进林子,阿库双眼一眯,跟着钻进,宋天瞬则担心她,尾随而去。 原地上空,又飞来十几只火烈鸟,现场一片混乱。(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柳暗花明 野狼生性狡诈、多疑,好成群捕猎,它们的视觉、听觉、嗅觉都十分灵敏,属于森林里的上层捕猎者。 “嗷呜——”山坡上,一只狼扬起脖子,对天嚎叫。 一听这狼嚎,坡下所有的狼纷纷调转身子,它们盯着被草丛遮挡住半个身子的人类,暗绿的双眸里顿时充满了戒备。 末尾的灰尾巴狼伏低前身,两只爪子在泥土地上挠出深深的凹痕,它露出嗜血獠牙,朝着那人一阵低吠。 可惜,那人丝毫不惧,手持一黑漆漆的棍子径直走来。 大灰尾巴狼似受到了挑衅,怒意更深,斗意渐起,但它未冲过去,它呜呜两声,直到听见狼群后方传来的一声更加低沉的呜鸣声。 那呜鸣声,似一道指令。 刹那间,灰尾巴狼化身利剑般,嗖的一下朝那人冲了过去。 狼看准了那人的脖颈,张着锋利的獠牙,一个猛劲儿上扑! 而她,倒是忽然停住脚步。 她不退不进,右手半举,灼寒便在她手中灵活转动,犹如一轮带着蓝色火焰的风火轮,她稳如泰山,有着岿然不动之势。 分秒间,灰尾巴狼击向敌人致命要点,不料,那人平腰而下,它扑了个空。 然而,她真的是为了让它扑个空? 下一瞬,在狼落地前,依旧转动着的灼寒敲击在它的獠牙之上,它随之落地,而又似乎能听什么破碎的细微响声。 愣神一瞧,泥土地上,能见些许白色的碎渣。 不仅是一颗牙,灰尾巴狼差不多碎了满口的牙,它疼得焉在地上不动,夹紧了尾巴尖。 “走,我不想伤害你们。”说着,秦冉一棍子击碎一块狼头大小的石头,给它们传达的意思再简单不过,狼头还能硬过她的棍子? 至此,狼群后方又呜一声,狼自动分出一条道来,那腿部受伤的老狼直勾勾看了她几秒,低嚎一声,所有狼就跟着一瘸一拐的老狼离去。 狼群散开,秦冉才见到奄奄一息的李祖蓝。 幸亏,他挂在一棵内部空了大部分的树干里,身上缠绕的树藤救了他一命,而挂在树洞内侧,狼群倒不敢跳过去。 秦冉顺着血迹看去,就算把他救回去,他的腿也算是废了。 血液正从他的身体里大量流失,一滴,又一滴。 “李主簿,保持清…清。” 秦冉话没说完,李祖蓝尚未清醒,她已觉自己后背全湿,并且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看见了什么? 一只拳头大小的猩红蜘蛛正趴在他的肩头,那蜘蛛不正是食人草地里觅食人肉的变异蜘蛛?! 一时间,秦冉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一件事。 哪里是狼群不敢看过去,分明就是它们知道那是蜘蛛的老巢! 若不是蜘蛛的老巢,那粗壮的树干为何平白无故裸露一块在外,若不是蜘蛛的老巢,李祖蓝的头顶为何又冒出几只半个拳头大的小蜘蛛? 这一惊,秦冉吓得转身就跑。 可没跑几步,她又硬着头皮折返,脸色苍白,眉头紧锁,唇线抿得比地平线还要笔直许多。 “李主簿,你不能睡。”握紧灼寒,秦冉蹲下,左手捡起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子,看准那谁打过去。 “啊…啊!”李祖蓝就这样给秦冉‘唤醒’,可他没回过神来,就要失了魂魄。 因为李祖蓝给悬挂在树干空,双脚不着地,他下意识低头,日光恰好顺着他的视线往下延伸,只见蜘蛛正趴在树洞底部,密密麻麻一片。 “你别动。” “你走,别管我!”李祖蓝知道自己大腿给狼咬去一块肉,已凶多吉少,出气多进气少,而现在又是这般处境,他干脆心一横。 与其把时间浪费在一个废人身上,不如让她去做更有意义的事。 对面,秦冉没来得及反应,李祖蓝开始交代最后一句遗言。 “秦捕头,请你一定要救回县令!”说完,他自己一扭身,跌落至树洞深处。 “李祖蓝。”秦冉脸上只有‘痛苦’两个字,这下好玩了,她不得不下蜘蛛老巢去捞这‘一心寻死’的李主簿了。 正当她‘悲痛欲绝’时,身后响起对她来说宛如天使般的妙音,秦冉一回头,见一如三月垂丝海棠的苗族女子,她道。 “秦捕头,我来。” …… 从小伴随毒物长大,雅兰怎会害怕它们,她眼睛都不眨一下,纵身跳下。 她一站在蜘蛛巢穴里,那些蜘蛛如同见了克星般,全部躲进了角落,正因如此,雅兰才见这树洞下竟然连着另一个树洞,而李祖蓝则异常不幸的掉了进去。 点亮一个火折子,雅兰接着深入。 在一堆白骨中,她找到李祖蓝,探了鼻息摸了脉搏,雅兰拿出平时不舍得用的族里圣药,替他简单清理伤口。 大腿处一阵清凉的感觉,使得李祖蓝醒来,见到她,他的眼眶不由得一热,半天说不出半句话来。 “祖蓝,你同郑超有何渊源?”她低头包扎,顺便一问。 李祖蓝掉下前所说的话,她可听得清清楚楚,宁愿舍弃自己的生命也要救他,这样的恩情怕是不简单。 “他待我…恩重如山。”也没不好意思,李祖蓝说出自己的故事。 他出生江南水乡,家境窘迫,常被亲戚邻里瞧不起,后来爹娘让奸人害死,他便立志要出人头地,后结识郑超便一路相随,他不仅不嫌弃他,反而十分讲义气。 这份伯乐赏识之情,值得李祖蓝一生追随。 “你真是重情重义之人。” “雅兰,抱歉,你因我被困在这里。”眼瞅着火折子快燃尽,李祖蓝看看四周,雅兰来时的入口不知为何再打不开,他心里五味杂陈。 他在想,今日起,他的命算属于她了,如果可以,他便要一辈子对她好。 但这个如果,可能永远无法实现,他们根本出不去!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祖蓝,你怎么知道我们不是遇见好事?”拍拍他的肩膀,雅兰微微一笑,起身寻找出路。 她能在客栈里遇见他,她的命运已经改变,即使之前发生的一切再差,她以后都不可能再差。 “祖蓝,你真是我的乌玛吉卓!”约莫一刻钟后,雅兰兴奋着喊道。(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 爱不正经 从蜘蛛老巢折返时,秦冉遇到些麻烦,前进容易,后退倒不易,不知何时起,林子里多了许多浓雾,而一些同样的路她重复走了几遍,仍停留在原地,后来费了不小劲儿才原路返回。 走出迷雾深林,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遭遇了杂书里所说的‘鬼打墙’。 没空深想,秦冉找到先前离开的地方,此时,只见毒蛇尸体遍地,人却不见一个。 绕着附近走了一圈,秦冉很快寻见宋天瞬留下的标记,她便按着那标记往东南方向去,而林子东南方有着南疆最大的寨子——洪犀寨。 临近林子边缘,正值未时末。 秦冉一上午未滴水未进,肚子早咕咕直叫好几回,突然闻到一股肉香味,她使劲儿嗅了嗅,双脚不自觉朝着香味愈加浓郁的地方移动。 “果不出其然…”半盏茶的功夫,待她见到眼前的场景,秦冉忍不住嘴里嘀咕一句。 春日暖阳洒向一棵郁郁葱葱的大树,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投向地面,疏影婆娑,那人在树下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生火烤着卤水浸过的香鸭,悠然自得,仿佛他是出来踏青的旅者。 上午经历的什么毒蛇、狼群、火烈鸟,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 那人翻过一面烤鸭,往上面撒了点香料,这才侧过身子来,悠悠道一句。 “再不来,可没得剩了。”他语速较缓,仔细一听,竟能觉出几分宠溺的意味。 他的话,让秦冉觉得自己是那贪玩迷路的孩子。 在他身边坐下,秦冉眼睛落在眼前的美食里,一边顺手接过宋天瞬递给她的水袋,仰头便饮。 “洗手。”拿回水袋,他让她伸出双手。 “你怎么知道我在近处?”秦冉老实照办,等他把烤鸭分到自己手里,她才问道。 显然,宋天瞬就是用香味将她吸引而来。他若不知她在附近,就是烤上一天一夜的美食,上钩的鱼儿亦不会为她。 “喏。”微微噘了下嘴唇,宋天瞬在她眼前摊开手掌。 指甲盖那么大的紫黑色小虫蜷缩在他的掌心,小虫头上有一对天线般的触角,当他摊开手,那小家伙的触角一动,便不自觉扭着胖嘟嘟的身子朝秦冉的方位挪了挪,然后头尾缩在一块儿,接着呼呼大睡。 “你在我身上种了蛊虫?”心头涌出一股莫名的冲动,秦冉盯住小虫,惊讶着睁大眼。 “由我的精血养成,一蛊双生,一雌一雄,它能告诉我,你是否安然无恙。” 他的答案,让秦冉有些不自在,她愣了愣。 两个人,因为两只小小的虫子,从而有了紧密联系,这种感觉真是说不清道不明。 “我的…在哪儿?”秦冉没再看那小家伙,也不愿看宋天瞬,她伸手摸了摸耳后。 “自然在你不知道的地方。”见她脸颊红粉,一副女儿家常见的害羞样儿,宋天瞬笑容更甚。 “你为什么会种蛊?”隔了小会儿,秦冉吃了一点鸭肉,再取些酥香可口的烤鸭,她复问。 “很久之前看过一种方法,就试了试。”去回魂苑时,他碰巧得到这对双生蛊虫,将小虫放在手心的刹那,他脑海里已浮现出今日的画面。 秦冉瞥他一眼,咬住下唇,她到底是该赞他聪明无师自通,还是应该替自己试验品的命运默哀三分钟。 “陆晗了?”恢复常态,秦冉问起不见的郑超和陆晗,宋天瞬如此悠然自得,他俩应该没什么问题。 “苗人抓走了,准备明日给开膛破肚,祭祀海龙。”知道说不了两句话,她就得提到陆晗,宋天瞬故意说得直白,反正事实确实如此。 这一直白,惊到秦冉。 “嘶!”秦冉手一偏,给烧透的木枝烫到。 “小心点。”见此,宋天瞬立刻拉过她的手,一手拿起水袋,咬开木塞,将凉水淋在被烫的部位。 “究竟怎么回事?” “你不在意,我可在意,烫伤留疤怎么办?” 秦冉不在意那点烫伤,她欲抽手,却给他紧紧握住手腕,说话间,他又掏出一支白瓷小瓶,替她仔细抹了药。 “宋天瞬,我在说陆晗的事,你不在意我在意。” “你在意,我怎能不在意?”一句反问,他倾身离她极近,甚至鼻尖已能感受到她的呼吸。 “宋天瞬,你能不能正经点。”呼吸一滞,秦冉移开脸,眼眸里似染风雪。 “我倒想不正经点。” 宋天瞬一向为行动派,他那么想,也那么做了。 他早有预料,跟着她移动,右手仍扣住秦冉手腕,左手打直,绕着她的后颈一搂,将她往前一推,看似大力,实则温柔,他的唇贴上她稍凉的唇瓣,淡淡幽香便传入另一个人的口腹之中。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轻轻一挑,卷过小巧丁香,悠悠一拂,赏过香甜初雪。 “混蛋。”仅楞然一瞬,过往种种浮现眼前,他可不是第一次占她便宜。 一把推开他,秦冉猛的起身,一手拔出腰间的灼寒,两人原地开打起来。 当然,一人泄愤,一人纯粹陪她闹着玩。 打着打着,不知何时,草丛里钻出一个黝黑的胖子,那人瞅一眼两人,也不觉得稀奇,更似旁若无人,他径直坐在树下,自然而然的抱起剩下的大半只烤鸭,露出白晃晃的大板牙——开啃。 他的举动吸引了秦冉注意,她一顿,停下来看胖子吃烤鸭,那胡吃海喝的动作有点像失踪许久的那个谁? “你们继续,继续打情骂俏,别管我。”听见身后没动静,胖子背对着他俩挥手,一边埋头啃着烤鸭。 “程…赫?”若不是太熟悉他的声音,秦冉怕真认不出他来。 “嘘,小点声。”转身,程赫竖起手指放在嘴前,眼珠子左右一晃,紧张兮兮的模样。“我叫拉索!” 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秦冉的脑子有些混乱,自会川起,他们完全没有关于程赫的消息,一个人间蒸发的大活人,在失踪那么多天后又突然出现,任谁不会蒙圈? “快点给我说清楚,从你开始。”(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搞事情咯 “你给我解释清楚。”素手一横,指向那又占了不少便宜的某人,秦冉的上齿咬住下唇,脸上写着‘懊恼’二字,她也不确定程赫有没有看见宋天瞬欺负她的一幕。 “冉冉放心,一定向你解释得清清楚楚。”宋天瞬当然能猜到她的心思,正是如此,他更要把事情越抹越黑。 闻言,程赫一边正嚼着鸭肉,一边眯起眼,精光一闪而过,然后露出了然于胸的神情。 别看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冉冉,县衙里哪个敢那么喊她?她爹她娘可都没见得唤她这般亲密,但程赫记得,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大家围在一起吃年夜饭的时候,宋天瞬可就那么唤过她,其中的弯弯绕绕,不言而喻。 念此,程赫决定以后还是离秦冉远点,她现在有了个大靠山,惹不起。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挺好奇宋天瞬那脑袋瓜子究竟怎么长的,竟能看中秦冉?郑超都经常感叹,虽说秦冉破案上是一把好手,可论起人为处事上,程赫甩她好几条街。 两个怪物的结合,程赫觉得应该异常精彩。 “秦捕头放心,我必定守口如瓶。”程赫边说边笑,笑里倒有不少奸诈的意味。 秦冉深深无语,程赫的外号可是宇宙无敌超级大喇叭! 没办法,她转过脸去,朝那对她‘含情脉脉’的人投去两记带冰渣的眼刀子,意思很简单——这梁子,姐跟你结定了! “上午,你追着李主簿和狼群去了,那叫阿库的男子紧跟在你身后,我担心你的安危就一同跟去,可惜慢了几息,落入阿库布下的迷雾阵法。”慵懒笑着,宋天瞬续道。 阿库的确有些能耐,能够利用地势等条件制造出迷惑人心的东西。 而宋天瞬依靠本身一流的轻功丹霞飞雁,直接飞身置于林子的顶端,到了最高处,他才发现整个森林都笼罩在一层浓雾之中,似一堵无形的墙,让人进退两难,但他亦知这种阵法有时间限制,便先折回原地给秦冉留下了信号。 因为陆晗、郑超两人已给赶来接头的苗人围住带走了,他往东南方向去,竟看到几乎整个洪犀寨的人都堵在了寨口。 没来得及潜入洪犀寨,去搞清楚南疆到底发生了何事,他倒是抓住一只人间蒸发好一阵的小尾巴。 “到你了,你又怎么回事?” 按理说,程赫应该比秦冉两人先找到给绑到南疆来的三人,可谁知,程赫溜得太快,比着急回南疆的队伍还要快,搞得他才是那个真真正正的苗人,真是思乡心切呐。 “什么怎么回事?看不出,我这是打入了敌人内部?”眼睛一瞪,程赫指了指自己一身行头,一如往常的嘚瑟着。 若不是恰巧碰见,怕是程赫从他们眼前大摇大摆有过,都没人能认出他来。 听到这儿,秦冉凝神一想。 程赫的话看似没有问题,通过谜一样的朋友圈,让他抢先一步来到洪犀寨,反而错过郑超几人,话这样说,秦冉却觉得他隐瞒了某些东西,可她暂时关注的重点又并不在他的身上,便不点破深究。 “南疆是不是内乱?”重新回到南疆的话题上,秦冉支出问题核心。 “靠,老子真怀疑…你上辈子是不是老子肚子里的蛔虫。”嘴角一抽,程赫翻出两个大白眼,既然她猜着了,何必再问他?! 实际上,李祖蓝、郑超和陆晗倒算是被迫卷入了南疆内乱! 而导火线,自然同南疆圣女雅兰有关,谁让那个谁路见不平一声吼,上演一出英雄救美。 “你会苗语?”突然联想到其他,她接着问道。 程赫能潜入洪犀寨多日,总不能单纯的装疯卖傻还耳聋眼瞎吧?想必,他对洪犀寨各个方面皆较熟悉。 “我是谁?天才呐!”拍拍胸脯,程赫斜斜看着她,期待她的崇拜目光。 他知道秦冉不会苗语,要想跟着他成功混入洪犀寨,她肯定得依靠他。 “陆晗被关在哪儿?”秦冉看不懂他的装逼傻样,她更关心陆晗的情况,宋天瞬那句开膛破肚可一直盘旋在她头顶。 “寨子中央的大祭台。”伸出大拇指,程赫往后一指。 “说吧,你的计划?”有的时候,秦冉不明白人的一些心理活动,例如赵氏,可有的时候,她又异常明白有些人心中打的小算盘,例如程赫。 “搞事情咯。”也不藏着掖着,耸肩,他眉头一挑,露齿一笑。 …… 翌日午前,宋天瞬和秦冉换了身标准的苗人服饰,男子裹着宽布抹额,褐色窄袖短衫和修身窄腿裤,女子戴着银饰,梳着辫子,穿一身藏蓝色短衫。 他俩跟在一道胖乎乎的身影后,不急不慢行着。 快临近唯一的入口,秦冉抬头一瞧,只见寨门前不规则竖着许多木桩,木桩经过风吹雨打,刷上一层厚厚的绿色苔藓,而桩子上头挂着羊头或者人的头骨。 苗人信奉龙神,尤其是地龙和海龙,每年都会有无数次祭祀,所以族里有能操控蛇,甚至蟒的人受到大家的尊重,地位非凡。 绕过木桩,几人从两侧走过。 程赫停在寨前,跟守门的人嘀嘀咕咕、嘻嘻哈哈一会儿,让人就让两人进了寨子,连看都没多看一眼。 进了洪犀寨门,不见浓密的枝叶,视野便开阔起来,踏在石板路上,道路两旁为木质结构的高脚一层式小屋,下面饲养牲畜,上面住人。 寨门附近挺安静,似乎是寨子里人不多。 然而,等他俩跟着程赫走了一刻多钟的样子才明白为何寨门那边那样安静,只因整个寨子里的人差不多都集中在了祭祀台。 祭祀台周围为一片平地,而此时此刻,人头攒动。 混在人群中,秦冉一眼寻见给捆绑在台柱上的陆晗和郑超,以及躺在木板上一动不动的雅兰。 “…邪祟,杀了他们!” “该死的怂恿者,迷惑了我们南疆的圣女,将他们祭给海龙!” 洪犀寨的人们正情绪激动,有人拎着木桶走到最前方,手中的木瓢一舀一泼,那混着粪便的液体洒向台上。 见此,秦冉咬唇,脸色徒然一白。 程赫的计划很详细,连苗人的反应都预计到了,可是他没有预料到他们会这样对待两人,秦冉气得头顶快冒烟了。 秦冉嘴唇都快咬破,她忽然呼一口气,暗自感叹,还好那玩意儿的料放得够足,看她不让这些愚昧之人试试‘真神’的本事。(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黑胖子来了 难闻的气味四处弥漫,咒骂声一声高过一声,洪犀寨寨民情绪异常激动,直到一抹娇艳倩影踏上祭祀台。 她右手向下一压,台底霎时安静下来。 所有人闭了嘴,抬起头,仰视她。 那女子穿着仅南疆圣女才能拥有的水蓝短裙,衬得肌肤莹雪透白,她露出膝盖和小腿,蛮腰的左右侧各挂三串五彩铃铛,本该显得清纯圣洁,可仔细一瞅,她天生一双桃花眼,眼角微微上挑,眉目间流动着惑人之色,眼波一扫,又能见其暗藏凌厉。 她就是雅兰一母同胞的姐姐,那朵。 “神龙庇佑,保我南疆子民久世安康。”张开双手,手掌向上,那朵扬起下巴,眺望远处的湖泊和大山。 一时,所有寨民合十了手,闭目聚神,犹如世上最为虔诚的信徒,南疆人信奉谧湖里的海龙和重重大山中的地龙。 默默祈祷后,寨民继续听她说道。 “我可怜的妹妹雅兰受妖孽蛊惑,杀害华纱圣女,惹怒神龙,降下劫难,迁怒于南疆子民,病疫横行,死伤无数…”那朵表现得既悲痛,又愤怒,因她们的母亲华纱的死,因雅兰犯下弥天大罪,病疫不仅发生在洪犀寨,甚至影响到周围几处小寨子。 闻言,家中因疫失去亲人的寨民纷纷红了眼,疫情不知何处而来,却蔓延甚快,一夜之间无情夺走多人性命。 “雅兰已经长眠于世,但她犯下的错误不容原谅,你们说,她该不该归于谧湖,他们该不该献给海龙,接受海龙的惩罚!” “祭海龙!”第一个站上台的男子正为阿库,他举起拳头,目含怒气,直视前方。 昨日他见着雅兰徒然收手,跟着给狼叼走的矮个子男人去了,他也跟着追去,两人交手几招,阿库不幸受伤。 既然他不能把活生生的雅兰带回去,那么,阿库必然得带回一具冰冷的尸体,只要今日将假雅兰投入谧湖,她便再也回不来了。 “祭海龙祭海龙…”台下,寨民接着吼道。 那朵面色严肃,她走下祭祀台,寨民自动分出一条道来。 她走在最前方,阿库则命人抬着躺在一大块木板上雅兰,狼狈不堪的郑超和陆晗给人架着跟在后面,他们往西北方向而去,那里为南疆最为神秘的地方之一——谧湖。 一路上,皆为葱绿植被,在靠近湖边时,能见树枝上又挂满了阴森人骨,想必,该都为祭祀神龙的祭品。 “上祭品——”停在湖边,有老者长喊一声。 随之,木板上早已没有生命力的女子给抬到另一个巨大的竹筏上,竹筏四端绑着猪仔、雏鸡、黑狗和三条尾巴捆在一起的花蛇。 “放血——”老者扯开嗓子,复道。 一壮汉手持短刀,径直走上竹筏,一下子花开猪仔的脖子,野猪一声惨叫,顿时血花四溅,他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就转向另外的祭品。 另一边,有人把郑超两人推上竹筏。 见此,郑超和陆晗对视一眼,不禁狠狠咽下一口唾沫,他们就这样玩完啦? “小陆,你,你姐了?” 陆晗没空回答,他正伸长脖颈,眯着眼睛,到处找人了,不知道苗人给他们俩吃了什么,两人都是一身无力,任由他们摆布毫无还击之力,他们期待后援从天而降,然而,他们又不期待她来救他们,因为就算秦冉几人来了,不易于自投罗网,她如何冲出重围把他们带出去?! 此时此刻,两人的心情,无比复杂。 就在这时,他们没等到秦冉,倒是见到一个黑乎乎的大胖子跑到湖边。 “等一下!” …… “他们不能死。”运用内力,程赫中气十足一吼,让参加祭祀的寨民都听见了他的话。 “把他拉下去。” “谁敢?我可是神龙派来的使者,神龙派我消灭真正的叛徒!”眼珠子一瞪,嘴皮子一翻,程赫的板牙蹦了出来。 程赫的出场目的,自然是为了搞事情。 他们可以在昨晚救出两人,可难免不了被人一路追杀,所以三人都觉得最好把南疆的水搅得再浑一点。 “一派胡言,捉住他,别让他耽误祭祀时辰。”见他瞅着自己,那朵却没心情多问,直接命人把他带走。 据说,南疆圣女为凤凰后裔,同样为新圣女的那朵,倒不相信这说法。 凤凰的后裔又如何,还不是任凭他人摆布自己的命运? “你们不要被妖女迷惑,她才是背叛神龙的妖孽,别不信,我让你们听听地龙的愤怒。”按几人事先说好的去做,程赫甩出一个惊天动地雷。 右手一扬,程赫豪迈大吼。 寨民皆顺着他手的方向看去,等了一会儿,什么都没等到。 “听,神龙的怒吼。”佯装咳嗽,咳两声,他往后一瞅,那两人不会在这种节骨眼上故意整他吧? 这回,话音一落,林子里传来一声巨响,仿佛地动山摇,程赫自个儿吓得抱住头蹲在原地。 “轰隆——” “地龙生气了,啊,他真是神龙的使者!”所有寨民立马趴在地上,嘴里各种惊叹。 那貌不惊人的黑胖子,果真是神龙的使者! 他居然可以召唤出地龙,太不可思议了! 程赫见其他人趴下,他又赶紧站起来,拍拍胸口压压惊,这鬼玩意儿威力不小啊。 “大家听我说,你们的虔诚,你们的奉献,神龙都能看见。”等地不动山不摇,程赫清了清嗓子,进入正题。“若你们之中有人犯下大错,比如,那个杀死华纱圣女的真正凶手,神龙第一个不放过!” “杀死华纱的真正凶手已躺在这里,不需要你多言,你别在此妖言惑众,南疆子民千万不要受他的迷惑,他跟他们是一伙的!”那朵横眉怒目,截断他的话头。 受地动影响,她心底有着不确定,普通人怎能让地动山摇,他莫非真为神龙派来的试使者? 可是她无论如何不确定,也不能让黑胖子继续说下去。 “呵呵,要说一伙,我们才是一伙的,因为我们都是神龙的使者。”冷冷一笑,程赫挪动脚步,走向岸边,靠近陆晗和郑超。 他一动,众人的视线跟着移动。 湖边祭祀台上,那朵朝阿库使了个眼色,让他快抓住黑胖子。 至于阿库,脸色一沉,他早见识过这模仿地龙出世的玩意儿,估摸着是那帮捣乱的家伙来了,阿库冷冷一笑,抽出腰间的短刀,快步走向黑胖子。 程赫根本不怵那浑身肌肉发达的阿库,可他也不傻,站在那里等人家杀过去,因此,他绕着岸边开跑,边跑边喊。 “我们就是要揭穿你的阴谋,你才是凶手,你勾引上华纱圣女最为信任的勇士阿库,杀了自己的亲生母亲,你还让阿库把病疫散播出去,使得洪犀寨那么多的无辜百姓失去亲人朋友。” “你以为把所有事推到雅兰圣女头上就算了事儿?你以为你拿出治疗病疫的药物,你就成了救世主?” “呸,你个恶毒妇人,就因为同胞妹妹比你晚生,恰好为阴年阴月阴时,你失去成为圣女的机会,你就要杀死她,你个人渣,本天才将代表神龙消灭你。”(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耗子屎来也 “胆敢亵渎神龙,污蔑圣女,把他绑起来!”那朵用震怒掩饰内心的不安,她必须让黑胖子立刻消失,让他带着秘密一起沉入湖底。 收到那朵的命令,几个粗壮的汉子上前。 “赤赤,小心身后。”见他们准备包抄,陆晗大喊一声。 说实话,陆晗和郑超两人一开始根本就没认出黑胖子是程赫来,更听不懂他嘴里冒出来的苗语是什么意思,但两人却感觉出来了——他好厉害! 把人家南疆圣女气得脸红脖子粗不说,居然骗得所有洪犀寨寨民一愣一愣的。 随后,两人立马反应过来,黑胖子那股牛逼劲儿,除了自诩为天才的程赫,便不曾在其他人身上看过。 俗话说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生的机会,一眨眼的功夫就来了! “哼,要是那对狗男女能抓得到本天才,猪都能飞上天咯。”不说彻底搅浑那谭水,程赫觉得自己起码成功扔了几颗耗子屎进去。 南疆,耗子屎来也! 程赫故意下功夫乔装打扮一番,就是预料到今日可能发生的事情,早早做好了准备,免得到时候没除掉敌人,反而给大家伙留下深刻印象,追杀他至天涯海角。 说这话时,程赫已经跑向岸边,胖乎乎的身子却是依旧灵活,他一个跨步跳上竹筏,两个帅气的回旋踢踢飞竹筏上的男人,抽刀割开陆晗身上的绳子。 陆晗刚松开郑超,程赫已用长竹竿杵着岸边泥地,用力一推,竹筏便飘向湖中。 “抓紧时间,按计划来。”程赫努力划水,他双眼望着先前发生地动的地方,他们该动手了吧? “都傻愣着做什么,给我抓住他!”仅几个身边的大汉听从指挥,另外的人似乎征然一片,更令那朵抓紧的是他为什么会知道那些东西?! 程赫那宇宙无敌大喇叭的称号可不是随随便便吹出来的,经他一翻折腾,保证让洪犀寨寨民晕头转向。 与此同时,他的大喇叭兼具信号接收器的功能,别提芙蓉城,就算在人生地不熟的南疆,他亦有能力打听到一般人无法得知的辛密。 南疆圣女,应为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之人。 成为圣女的第一要求,便为无情,苗族有自古流传下来的规矩,圣女成年后,族中长辈寻找精壮男子与之结合,待交合成功后将男子祭祀谧湖,当然,例外总是存在,历年来,南疆也出过几个受不了这制度的圣女。 华纱圣女,可算其一。 庆幸的是她生下了两个女儿,族里选中雅兰为下一任圣女,此后,华纱就带着那朵远离喧嚣。 因为她永远无法忘记,当她亲眼见到两个女儿的父亲沉入谧湖时,她内心世界的轰塌,一切的光环,别人眼中的光鲜艳丽不过都是过眼云烟,全是虚幻,她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她希望能够改变一个女儿的命运。 可惜,造化弄人,那朵并不满意现状。 她羡慕雅兰的吃穿用度,她嫉妒雅兰得到最好的训练,她恨自己不能享受南疆子民的拥戴和崇拜,她渴望披上那层亮丽的外衣。 于是,她密谋两年多,终于害死当年决定她和雅兰命运的族长,亲手毒死华纱,并把一切嫁祸给了雅兰。 祭祀台上,那朵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她搞不懂,黑胖子究竟是如何知道这些事情的始末?突然,她盯住阿库,莫不是他背叛了她? 岸边,寨民不知该做何反应。 其实,大多数苗人是淳朴的,甚至有一点愚昧,他们信奉的神龙,不过为地震所产生的余震。 而关于蛊毒,最开始研究蛊虫主要是为了治病,可研究得多了,有了比较,就有了差异,有人受到追捧尊重,有人则被人唾弃,阿库的父亲就死于此。 阿库本想借那朵的手除掉害死他父亲的族长,既然目的达到了,他只能观望形势,顺势而为。 然而,如果那朵今日被整倒,他也讨不了多大的好,两人如今是捆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他只能选择帮她。 “把他们抓回来。”阿库想通后,往湖边跑。“取小竹筏。” 见此,那朵的心稍安,可她刚落下一口气,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忽然之间,岸边似下起了‘剑雨’。 一根根竹子削得尖细,飞天而来,直射岸边,插入那些尚在岸边的汉子身上,他们的大腿、胳膊及足以致命的肚腹背心处,插得有竹尖,而岸边泥地里更是密密麻麻插了不少。 ‘剑雨’打林后而来,山坡上竟有人正销毁发射竹尖的弓弩。 “你尽量把这东西扔进湖心,让他们瞧瞧海龙出世。”临时赶制出来的武器只为起一个震慑作用,她本意并非真要伤害无辜百姓,尽管她认为旁观者也是一种怂恿者。 “冉冉,你如何想到这样改良弓弩?”宋天瞬单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她能就地取材造出多连发弓弩,亦能毫不犹豫的销毁它,说明她早熟悉这些东西。 弩,比起弓来射程远,威力大,命中率高,任由一个新手操作,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可它最大的缺点就是笨重,不易携带,而秦冉捯饬出的东西,不光克服了原本的缺点,还提升了它的性能。 若两军交战,这种武器一出手,胜面大增。 “啰嗦,在那边山头汇合。”秦冉没解释,把几个连在一起的竹筒塞进他怀里,转身就走。 待她来到湖边空地最后方,只见寨民仍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秦冉摸了摸额头,无声叹气,这年头,没文化真可怕。 “海龙来了,快跑!”跟程赫学了几句苗语,她在后面尖着嗓子吼一句,接着以最快的速度消失。 寨民才见识了地龙,不知谁又喊出海龙名讳,众人依旧不知所措。 可宁静仅维持片刻,刹那间,一向平静的谧湖湖面轰然上升,迎来一场小规模爆炸! …… 十来天没见,几人再相见,似有恍如隔世之感。 “姐。”一见到秦冉,陆晗扑过去抱住她,他真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 自从他被秦冉带回家,两人几乎形影不离,她走哪儿都把他带在身边,陆晗从未有那么长的时间与她分开。 “嗯。”把手放在他的肩头上,秦冉轻拍。 听到他的声音,她的眼眶不禁有些湿润,他像她生命之中的一部分。 “姐…”想起自己一身的狼狈,陆晗退出来。“对了——” “程赫了?”扫一眼周围,她忽然皱了英眉,本该同他们待在一起的黑胖子溜哪儿去了? “他说你给他安排了别的任务,让我们先走。” “可能吗?”秦冉不自觉翻了个白眼,天才猪能接受她给她安排任务?(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猪,请上天 谧湖湖畔,曲径幽深处。 一个面如黑炭的胖子跑得倒挺欢快,一会儿扯掉额头的宽布,一会儿扔掉手腕、手臂上缠绕一层又一层的棉布,甚至从他肚子里掏出一大团厚厚的棉花垫子,没过多久,胖子跑着跑着,竟然越来越瘦。 等胖子来到林间溪边,他蹲下,双手捧起清澈的溪水连着喝了好几口,才使劲儿搓脸和脖子,搓出一些像泥巴一样的东西,污泥顺着溪水流走,水里倒映着的男人肤色白净,五官端正。 “呲呲,秦捕头这不得了啊。”回想起刚才的地动山摇,程赫心有余悸。 那什么召唤地龙、海龙的招数,牛掰得简直可以升天了! 程赫把右手摁在胸口上,再次提醒自己一遍,不管有事儿没事儿,一定别惹秦冉了,惹不起呐! 起身,程赫走向一侧的草丛,拿出一个包袱,他迅速换衣,换了发型,最后翻出一面小镜子,脸上涂了姜黄色液体,乍眼一看,不就是一缺衣少粮的落魄户? 程赫早摸情洪犀寨一带的地形,趁着谧湖边上乱成一团,他赶往位于寨子中央的祭祀台,因为那附近就是圣女的住所,亦为苗族长老聚集的重地。 而他要去那里,只为得到一样十分重要的东西,他来南疆,其实主要就是为了它。 …… 洪犀寨正中央的祭祀台以西,河水蛇形穿过,顺着陡峭的石壁,攀爬而上,为一座铺着木板的吊桥,草藤缠绕吊绳,从寨子一侧蔓延向另一侧——藤堂。 谧湖动静不小,吊桥那端的藤堂里几乎瞧不见人影。 衣衫褴褛的程赫轻轻松松通过吊桥,来到苗族圣女和长老们聚集的地方。 藤堂类似于大唐一个二进的院落,前堂为议事堂,需要商讨重要问题或其他常规事物都在此处,圣女的院落则在后方,建筑结构没多复杂,装饰却富含民族风情,议事堂之前有一块宽阔的空地,当中竖有一根须四人合抱的木桩,桩子顶端系着九根黑色的绳子,每根绳子上依稀绑着彩色三角旗,每根绳子一种颜色,共有红、黄、橙、绿、青、蓝、紫、黑和白九种颜色,而在最外面,矗立着一座巨大的苗族神龙雕像,海龙和地龙互缠双生,威严自生,雕像的底座刻着栩栩如生的五彩蛇像。 “什么鬼地方,到处都是蛇。”看见那蛇,程赫嘴角直抽抽,他刚来洪犀寨的时候给蛇咬伤,差点就翘辫子了。 远远绕过那雕像,程赫跑向后院。 “圣女闺房就长这个模样。”进了后院,他直奔主屋,看完后瘪了嘴。 屋子为木质结构,布置简洁大气,主要为黑红二色,多余的摆设倒没有一件。 “无趣。”程赫还念着有些新奇发现,譬如,圣女的屋会镶得有金子嵌得有银子,再不济,也应该盘睡几条巨大的蟒蛇之类的渗人东西,好展现出它的与众不同,可他今日扫眼看一圈,不过尔尔,还不如他娘的屋子来着有趣呢。 前脚刚踏出那朵闺房,程赫忽然愣住。 不知何时,那空地上飞来两只有着翠绿羽翼的孔雀。 “兄台,别激动,我是路过,真的只是路过。”说完,见孔雀仰着高昂的脖子,悠悠走过,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程赫拍拍倒胸口暗自舒口气。 原来这孔雀是瞎子! 溜达一圈,真没看见半个人影,程赫赶紧进入正题,他停在议事堂外,四下一瞄,再次确认没人,他才小心翼翼走进议事堂。程赫把目标锁定在这里,可是反复推敲出来的,他打听过了,除了重要时刻,圣女一般都不准进入这里,说明这个地方绝对有秘密。 折腾半天,程赫把所有可能存在暗格、密室的地方寻几个遍,竟一无所获。 程赫靠在窗边,额头满是汗水。 再找不到仙丹,他可以上天啦! “难道推测错了?不可能啊!”顿时,程赫一个头两个大,他要给苗人发现咯,不问怀疑,下场只有四个字——惨不忍睹。 起身,程赫气得直踹木墙。 “咯噔!”一声,木墙角落凹陷下去,对面的墙壁则忽现一道暗格。 程赫咧开嘴笑,一拍手,道一句。“我就知道。” 依旧保持谨慎,站在暗格外往里瞅,里面的空间不大,类似橱柜大小,只是用隔板将柜子分成了好几部分,而每一层木板上放着形状、颜色各异的瓷瓶和木匣子。 “哪个是苗族仙丹啊?”瞅了一会儿,程赫看得眼花缭乱,不过略微一想,他当即出出决定。“管他呢,统统拿走。” 可正当他把手伸向暗格时,他徒然顿住。 程赫来不及收手,他的颈子往后一侧,只见一麦色肌肤,四肢发达的男子出现在门前。 那人斜靠门框,一手摁在右侧大腿上,接近腿根的部位正插着一根竹尖,鲜血染了他半边裤腿,显然,他伤势不轻,尽管如此,男子仍然眼神犀利,用带着审视的目光盯着他。 “嘿嘿,兄台打哪儿来?”程赫当然使得眼前的男子,不就是那朵的小跟班阿库,笑着一张脸,他表现得淡定自若。 阿库自是不会回答,紧紧盯住正准备偷盗宝物的贼人。 “你别瞪我,人家胆儿小,禁不住你吓唬。”假装十分害怕,程赫缩了缩颈子,退到墙壁立着。 “你在干什么?” “别误会,我就参观参观。” “参观到藤堂来了?你究竟是什么人?”说着这话,阿库把手从腿上挪到后腰,握住腰后的短刀,时刻准备攻击。 程赫眼珠子跟着他的手一动,瞬间,换下嬉皮笑脸的模样,朝着阿库冲了过去。 “要你命的人!”眼中带了杀气,只因程赫必须尽快除掉他。 暗格里的圣药,他势在必得! 如虎扑食,程赫一个猛劲儿扎过去,直接给反应慢半拍的阿库撞飞,他的后背狠狠撞向木墙,再反弹至地面,大腿根部的竹尖朝内刺得很深。 阿库疼得脸色发青,嘴唇变得愈加苍白。 “命大啊,秦捕头没弄死你,看本天才不整死你!”程赫撞过去的时候,可看准了他的伤口,把他那条腿折腾废咯,就没人跟他争夺圣药。 战斗,必须速战速决。 地上,阿库捂住胸口,对面的男子的确够阴险,不仅故意朝他的伤口下手,而且还有意震碎他心脉,其实,今天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圣女地位异常危险,阿库自己又受了伤,他趁着那边混乱,准备带走所有圣药,谁知早有人捷足先登。 念此,阿库便要使出杀手锏,即使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他亦不得不召唤圣物。 藤堂内供奉着圣物,最开始,这圣物吸食的便是他的心头血! 心下一狠,阿库捡起短刀,就是一挥。 程赫正往后退,以为他要射向自己,谁知,阿库把短刀插入自己胸口,霎时间,他凭空变出一串三角形的铃铛。 铃铛一震,屋内响起刺耳的声音。 阿库胸口的血液往外奔涌,瞬间,打湿了整片前襟,他闭着眼,眼球却不停转动,转着转着,只剩下眼白。 程赫惊得目瞪口痴,心里明明知道不对劲儿,但又无可奈何,他的双腿已无法动弹。 半掩的窗棂给掀开一条更大的缝,一条巨大无比的蟒蛇攀爬而上,在窗框边儿上立起脑袋,它,竟为双头蛇!(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圣药?毒药! 窗边的双头蛇直勾勾盯着程赫,吐出猩红的信子,嗞嗞作响,它似乎把他当做了今日的美食。 一见到那怪物,程赫全身寒毛齐齐立起,刹那间,汗水湿透整个后背,双头蛇没动,他更是连手指头都不敢晃一下,像过了一个甲子那么悠长的时间,他动作极其缓慢的咽下一口唾沫。 在强大、诡异的双头蛇面前,程赫突然觉得自己太过渺小。 “嘘——”露出阴森的笑脸,阿库吹了一声口哨,一边支撑着一旁的木柜,艰难站起。 此时,窗边的灵蛇扭动身子,蛇腹与地面摩擦,发出沙沙声,它钻进了屋,目不转睛盯着程赫。 程赫觉得自己双腿都在颤抖,怎么又特么是蛇,整个南疆除了蛇就没有其他友善点的生物吗?若是先前早设想过的蟒蛇,他还稍微可以理解,可谁特么告诉他打哪儿蹦哒出来一条双头蛇怪物?! 心底发憷,实际上,程赫脑子里一直绷紧了一根弦,应对眼前形势的对策很简单,一个字,跑! 他要是不跑,必死无疑。 于是乎,他撒腿往外跑。 可谁又能向他解释一下,为什么那双头蛇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看似巨大的蛇身,竟然有如此矫捷的身姿?! 没办法,程赫尚未跑到门边,灵蛇已经将他重重缠住,盘旋而上,自他的腰身绕过前胸至脖颈,双头蛇的脑袋分别搭在他的左右肩头,夹住他,直到只剩一个脑袋在外面。 “跟我斗?”见此,阿库冷笑一声,走向暗格,挑了几支瓷瓶放在桌案上,用桌布裹住瓶子。 眼瞅着阿库即将走出房间,程赫垂死挣扎。 “站住。”越来越紧,程赫脸颊憋得乌青一片,他死死抓住蛇身,两只手的指甲甚至都扣破蛇麟,用尽全身力气,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你休想带走圣药。” 他就算死在这里,亦不会让他得逞! 阿库懒得理会程赫,他需要赶紧离开藤堂,离开洪犀寨,离开南疆! “嗖——”似惊鸿略过,一支短箭飞出。 当阿库对程赫放下防备,视之为将死之人时,他大意的把后背露出,趁着这机会,程赫发射了他程家的独门暗器,杀死阿库,双头蛇就再无人控制。 他在等这个机会,干掉他。 然而,短箭并未射入阿库的背心处,反而给双头蛇粗壮的蛇尾巴给挡住。 几乎无法呼吸,他眼里有着不甘,他就这样了失败?他就这样命丧南疆?他真让狗男女给害了?程赫自是不会认输,可双头蛇的力量太大,他实在是无法与之抗衡! 头部逐渐失去血液和氧气,程赫异常无奈,他果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留在南疆,他娘的眼睛怕这辈子都无法再重见光明! 他留在南疆,他程家惨遭灭门的血海深仇,由谁了结?! “不…”程赫手指用力抠住蛇身,他不能死。 …… 不知过了多久,程赫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他只能眼巴巴瞅着阿库越走越远,带走唯一能够治好程氏眼疾的圣药,而他自己正慢慢失去意志。 程赫真不甘心就此失去性命,可就在他用尽全力去睁开双眼时,奇迹出现了。 刚走出木屋的阿库,居然给人一脚踹了回来! 顿时,程赫想起一句话——无论何时,都不要认为一切已经结束。 没错,把阿库踢回来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便是秦冉,见此,程赫真想放声大笑,人生处处有转折,人生处处有奇迹,这种情况下他都可以绝地逢生,一条双头蛇,对于大唐第一女神捕秦冉来说又能算什么呢?人家可验得了尸,破得了案,对付得了双头蛇! 阿库捂住胸口,身子蜷缩一团,随之,他又摇动起铃铛,双头蛇接受到他的信号,转眼间放开程赫,扑向秦冉。 “…控制…”瞬间失重,程赫只来得及提醒她两个字。 不过,仅二字,秦冉已经明白他原本的意思——阿库能够控制双头蛇,因此,她与蛇擦身而过,手中的灼寒早掷向瘫在地上,一时起不了身的阿库。 灼寒为宇宙新型材料制作而成,人类头骨的硬度如何与之相比? 阿库脑门一疼,立刻朝后仰倒。 尽管没有人控制双头蛇,但双头蛇的目标却仍停留在秦冉身上,它露出尖锐的獠牙,对准秦冉那一截玉色的脖颈。 “呯!”一声响,灼寒再次完胜双头蛇的牙齿,两只蛇头咬住灼寒的两端,使得牙齿碎了一块。 秦冉未作停息,俯身向下。 她摁在灼寒内侧某处按钮上,一根棍子随即变为两截。 使出全身力气,秦冉后仰,猛然一退,蛇身跟着前倾,但这一举动,倒让双头蛇破碎的獠牙距离她不到一毫。 也就是在这一时刻,灼寒的截面抵在双头蛇圆曲的腹部,一股电流击向它,蛇身不自觉抽搐起来! 本以为双头蛇支撑不住电击,可下一瞬,灼寒底部闪出一道红光,秦冉脸色紧跟着一变,因为手中的灼寒没电了! 这种节骨眼上,若双头蛇来个绝地反击,她的处境相当危险。 “去死吧!”秦冉楞然之时,程赫一刀劈向双头蛇后背,砍向蛇头连接的地方。 不得不说,程赫的补刀补得十分及时。 “我的命从今以后就是你的了。”一把扔掉从阿库身上拿来的短刀,程赫一屁股坐在地上,嘴里喘着粗气。 今日,秦冉折回来救他的情意,程赫记在了心底。 “我拿来作甚?”扫一眼浑身洒满蛇血的程赫,他整个人都虚脱了,秦冉琢磨着他人也有些不正常了。 秦冉不及再说其他,听见屋外院子里响起脚步声。 “有人来了?”闻声,程赫连忙起身,蹲在阿库身边,从他怀里掏出好几支瓷瓶。 “你干嘛?” “马上啊,我拿圣药,它能治我娘的眼疾。” “圣药?”秦冉往暗格那边瞅一眼,然后捡起一支散落在地上的瓶子,打开凑近一嗅,顿时皱了眉头。“毒药。” 一听这话,程赫手上一顿。 他真傻眼了,抬头看看秦冉,又觉得此人根本无开玩笑的可能性,这感情好啊,折腾半天,他差点把命搭出去,换来的东西竟是毒药? 可返回去一想,重要的圣药不应该藏在那么好找的地方,程赫重重一叹,他也是醉到不行了。 “这下面有通道。”走回暗格旁,秦冉用用敲了敲那墙,推开一块木板,见到一个黑洞。 “你是说?” “下去。” “好。”遇见这种需要走在前面探路的活儿,程赫头一次选择大步向前,他把阿库身上的药用布裹起来系在腰间,走到暗格旁。 未作犹豫,程赫呼啦一下往下跳。 见此,秦冉也是深深无语,程赫脑子果然不正常了,他知道这底下有没有三头蛇四头蛇张开血盆大口等着他? 真是赶鸭子上架,秦冉只能硬着头皮上,正要往下跳,一只胳膊搂住她的腰。(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 在我面前秀恩爱? 他的胳膊搂住她的腰肢,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结实、宽阔的胸膛,温暖的体温,清新的松枝香,秦冉的眼前似乎勾画出前世某些回忆片段。 微微发征,宋天瞬已经将她揽进自己怀中,紧紧一搂,两人跳进黢黑的空间。 外侧,暗格自动合上,恢复如最初的模样。 底下,通道极深,两人头顶的光线逐渐微弱,周身愈加昏暗,过了好一阵,宋天瞬和秦冉才平稳落在地面。 手掌抵在他的胸前,秦冉稍微垂了头,她觉得空气有些灼热,某人的心跳正顺着某人的手传到另一人的心间。 “你怎么来了?”秦冉又收回了手,挪开身子。 “你觉得了?”刚想说这句话,可宋天瞬立马就意识到,如果他那样说的话,估计秦冉也搞不懂他究竟想说什么,便换了一句。“担心你。” 直白一点,对于脑回路异于常人的秦冉来说,应为最好的选择。 宋天瞬期待对方的反应,可惜,他等到的回复来自隧道另一边的程赫。 “那个…宋御史,打扰一下。”瞅一眼那身形,程赫便知秦冉身边的男子是谁,若换在平时,他可不会破坏人家好事,可在当下,他们找到圣药然后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会比较重要。“我们给困在一个密室里了。” 不见圣药,反而让自己陷入另一个困境,程赫实在佩服自己的‘好运’。 从顶上通道下来,他们落在一个一臂见宽的空间里,而再通过一个半米宽高的隧道,他们可以到达一个独立的密室。 此时,程赫就深处密室,他探出个脑袋朝秦冉这边喊了一句。 “密室。”秦冉嘴里重复了一遍,推开某人,一边弯着腰走过隧道。 密室为正方形,四个角燃着一只蜡烛,橙黄色的光自青铜托盘上发出,似一团火苗,照亮这看上去既神秘,又有趣的地方,共计四面,每一面墙分为一百个四方相等的正方形,画着各种昆虫毒物,仔细一看,有一模一样的图案,略微一想,打乱的图案方块之间仿佛真是随机画上,无规律可寻。 “似有玄机。”身处一堆绘有图案的格子密室里,程赫摆出一副深沉的样子。 秦冉扫他一眼,这摆明不是废话嘛。 “我去找找其他出口。”说完,程氏做势要退出去,这种伤神的事儿留给他俩解决吧。 当然,他顺便给两人留点独处空间,宋天瞬那欲求不满的眼神看得他都难受了,实际上,程赫更怕宋御史记恨他,今后给他小鞋穿。 “你就在这儿,哪儿也别去,不准动。”移动一步,秦冉一把拉住程赫的胳膊,不准他离开。 某天才,有时候蠢得跟头猪似的,谁知道他会干些什么事出来? “我就看看,多个机会嘛,万一…几天几夜都整不出来,我们还不给活活饿死。”眼神瞟向似笑非笑的宋天瞬,程赫缩了脖子。 她只是拉了拉他的胳膊,这可不能算什么肌肤之亲吧?宋天瞬不会找他算账吧? 想到这里,程赫侧了身子,看似直勾勾盯着墙角的蛇形图案,实际上,眼观鼻鼻观心,不动,不语。 密室重归于静,只剩下秦冉走动的脚步声,而宋天瞬站在原地,看着她,像沉醉在她认真的侧脸半颜里。 本以为需要花上一段时间去对付那看似杂乱无章,毫无逻辑的图案,程赫刚挑了个安全的位置坐下,却见秦冉伸手推了一块方形格子,同时,宋天瞬也伸手一推。 咔擦一声响,程赫条件反射般,一下子跳了起来,直愣愣看着眼前的一幕。 不亏为怪物二人组,一眨眼的功夫就破解密室! 秦冉找到答案就不提了,这宋天瞬不是盯着人看吗?他什么时候分了神去研究如何逃脱密室了?看来,此人可一心二用啊! “够变态…”嘴角一抽,程赫嘀咕一句。 “嗯?”闻言,宋天瞬从鼻腔里发出一声。 “我说你俩真是天生一对,金童玉女,般配得很。”尴尬着笑两声,他立刻挂出一张大大的笑容。 密室都打开了,圣药还会远吗? 跟着两变态的脚步,一定有肉吃。 “胡言乱语。”听到这里,秦冉第一个不乐意了,看来,程赫果真看见昨日下午发生的事情了,秦冉冷眉一扫,琢磨着要不要割下他的舌头,喂阎王。 程赫假装看不见秦冉可以吃人的脸色,转身看向打开的一面墙,确认安全后往外走,又见一条岔路口。 甬道悠长,岔路口左边堆着金银珠宝,右边则堆放骷髅白骨。 “秦捕头,走哪边?” …… 没耽搁多久,三人通过岔路口的甬道最终进入一个宽敞的石室,室内并无其他出口,油灯光亮微弱,却不影响有人看见置于石台上的几个精美木匣子。 “小心。”秦冉见程赫靠近石台,提醒一句。 程赫这人一贯大大咧咧,不太在乎细节,但别说心大就傻,他的鬼心眼又实在是多,尽管如此,就算他娘也不能保证程赫什么时候不犯浑,更不能确定程赫什么时候不犯傻。 “放心,哥干这活儿那叫一个专业。”手背蹭了蹭鼻子,程赫眼里放出异彩,隐隐间,仿佛能瞅出几分严肃的表情。 都到这个份上了,程赫自然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谨慎谨慎再谨慎,能治好娘眼疾的圣药应该就在这匣子里。 另一边,宋天瞬则走向一排书架。 秦冉见程赫自己能搞定,便走到书架旁,大致扫了一遍架子上的书册,主要可以分为两个部分,一同苗疆蛊毒有关,各种植物、毒药的品性,以及制蛊的方法,二同苗疆的人文历史有关。 拿起距离现在最近的一本历史书册,秦冉随手翻开。 米黄色的页面上有图有字,图案夸张,面字更似各类符号的集合,秦冉看不懂文字,只能看看那些图画。 除去洪犀寨,南疆以西的地方还有一个大寨,在那里,同样有一位圣女,她为寨子带来了好运,圣女因某种原因去了一趟大唐,随后带回先进的种植和纺织技术,使寨子成为南疆最富裕的地方,然而,圣女却因外人的蛊惑背叛了神龙,后遭神龙惩罚,给活活烧死。 “外人的蛊惑?”秦冉觉得事情应更复杂,存放在这里的记录肯定不会百分之百如实。 “看什么了?”合上一册书,宋天瞬走到她身边,见她摇了摇头把记载历史的册子放回去后,他道。“这里有些调理身体的方法,回去后我先教你心法。” “心法?”秦冉略微吃惊,他真要教她? “妙法莲华经。”点头,他微微笑着。 可惜,宋天瞬依旧没能如愿等来秦冉的惊喜,倒是等到程赫的惊讶。 “妙法莲华经?!”刚把装着瓷瓶的布袋系在腰间,程赫一听这五个字,猛然扭头,眼里全是羡慕嫉妒恨,宋天瞬竟然拥有妙法莲华经的心法? 大神果然是大神呐,泡个妞,随随便便拿出来的都是绝世珍宝。 “喂,你们没听说秀恩爱死得快?”这两人,能不能别当着他的面秀恩爱,虐狗啊!(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 二月芙蓉 “二月二,龙抬头,龙不抬头,我抬头。” 回到芙蓉城,恰巧为二月初二那日,二月二又称春龙节、春耕节,它在惊蛰前后,自此大地回春,万物复苏,传说中的龙也从沉睡中醒来,即将抬头升天,布云兴雨。 会川至芙蓉城的路上,碧云、暖阳,以及刚冒出嫩芽的青草,眼前的画面,让死里逃生的几人倍感舒心。 捞开布帘,郑超斜着脑袋靠在马车车壁上,望着车外缓缓移动的大树和小草,他明白‘平平安安才是真’这句话的真谛,马车正驶向芙蓉城,他知道要不了多久就会到家,一个多月的时间,不知家中是否一切安好。 想起孙俐和郑涵,隐隐间,郑超不禁兴奋起来。 回过神来,他坐直身子,拉拉衣袖,抚平衣服上的褶子,然后瞟一眼车厢里的两人,陆晗正专心致志听着宋天瞬说话。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暗自腹言,郑超复转头看向窗外。 他觉得他已经看破宋天瞬所作所为的真实意图,但一定得掩藏好自己的情绪,不能给宋天瞬看出来,不知者无罪。 “…底子打得不错,你天赋很高,待习得此功法,内力一定大有提升。”宋天瞬指出所有要点后,合上册子,他看向对面听得十分专心的陆晗。 “哪里啊,嘿嘿,多谢宋御史。”舔了舔嘴唇,陆晗伸手挠了挠后脑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 其实吧,他不过用羡慕的语气说起那日宋天瞬对付‘蛇引’的一幕,哪儿知宋天瞬当场提出指点他一二,随后,陆晗又收到一份大大的惊喜,他怎么都没预料到——宋天瞬的指点一二,根本就是要单独传授他一门武功。 事后,程赫还特地找到他,问起他准备教他什么,陆晗一说,程赫嫉妒得直接泪奔——能不能别虐人啊! 宋天瞬居然如此大方,竟要教他武林绝学——丹霞飞雁!! 它出自于江湖上大有名气,却消失于江湖多年的‘丹霞飞雁’本人,练成此功,轻,可立足于雪花之上,快,可来回于眨眼之间。 程赫一阵羡慕嫉妒恨,尤其恨自己为什么不早早抱上秦冉的大腿,赶明儿,他也跟她认个姐弟得了。 “宋御史,我拜你为师吧!”这边,马车里的陆晗刚想象出自己拥有高超武艺,便激动得顺嘴一说,也没在意话说得合适不合适。 “问你姐去。”淡淡一笑,宋天瞬不多说,只是顺着郑超拉开的布帘望出去。 不管是师傅,还是姐夫,他倒是都能接受,就不知道秦冉愿意作姐姐,还是更愿意被唤作师娘。 马车外,两人骑着马走在前方。 程赫撇嘴,他拉着缰绳,看看秦冉所骑那油光滑亮的黑色骏马,再看看自己十分平凡的棕色马儿,感觉像被整个世界所遗弃了一般,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人比人真是要气死人。 当然,秦冉骑的黑马,明眼人一看便知为绝世良驹,而它的主人不就是宋天瞬? 程赫忍不住的叹气,一边,秦冉还沉浸在陆晗的话里。 陆晗称,那日在洪犀寨,他在人群里见过一嘴边长颗肉痣的妇女,他曾仔细瞧过女子的相貌,确定此人正是府衙厨房里失踪的夜宵厨娘,湛少尹死后,谁也找不到她,陆晗怎么都没想到会在南疆见到她。 可惜,因为各种原因,他们最后没能再发现她。 秦冉揉了揉太阳穴,看来,去了一趟南疆,湛少尹的案子仍然没什么进展。 …… 午后,芙蓉城外,官道必经的一片小树林旁。 “怎么还没来?” “晨哥,你能别晃了嘛。”见李晨来来回回不停走着,嘴里说着说过不下八百遍的话,郑凯的头都快炸了。 “郑凯,你说他们会不会在路上又碰见什么其他情况?”不等他回答,李晨续道。“要不,我去看看,你就在这儿等。” 县令不在的事情,他们费了不少劲儿才压下来,但宋御史不见的事情,无论如何都是压不住的,县丞陈思铭前几日才接到朝中的传旨,因此,他们不着急上火才怪。 “喏。”忽然,郑凯原地一跳,拉长了脖子,朝着远处的人影努着嘴。 “是他们。”李晨跟着看去,一脸的愁云顿时散去,露出几分喜色。 隔了一个多月才得到几人的确切消息,此时,终盼到了人,李晨和郑凯两人哪里站得住脚,一前一后跑向那目之所极处。 程赫骑马本行于前方,一见到那熟悉的人,立刻跳下马来。 “兄弟。”郑凯上下打量他一遍,眸光微微一沉,他只说了两个字,一拳击在他的胸口,接着给了他一个拥抱。 认识那么久,头一次见他瘦了,郑凯心知他肯定在南疆吃了些苦,再加上程赫离开前说的那些话,郑凯也猜出了几分,所以如果真出什么事,他更不能单独跑到南疆去寻他们,程氏需要人照顾。 “老郑。”李晨见其他人无恙,皆一一打过招呼,可看了一圈,却发现少了一人。“咦?怎么不见李主簿?” 话一出口,李晨感觉不妙。 “祖蓝他…”雅兰的事,郑超不便细说,干脆道。“失踪了。” 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李祖蓝在南疆失踪,基本上就等同于凶多吉少。 “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回去再说。” “李县尉,城内最近可有情况?”将回城,秦冉问李晨。 “没什么大事,有一起拐卖孩童的案子,已经破了,孩子没事。”幸亏近来无事,要是闹出些无头骑士之类的案件,李晨他们倒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术业有专攻,破案能人一下子走光了,让他们硬上也起不了多大的用处啊。 一路再无话,进了城,各回各家。 某人一改往常那牛皮糖的风格,没跟着秦冉,反而径直去了原来落脚的客栈,推开房门,有剑眉星目的冷面男子正冷眼相待。 “还以为你忘了我。”宋天瞬嘴角噙着笑,慢悠悠走到那窗边坐下,杳然道一句。 “怎敢。”重重放下手中的剑,季与语气颇冷。 一个月不曾联系,他还真以为有人翘辫子了,而有事不找他,这还有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让你查的事,如何?”看出他情绪不好,宋天瞬拿起桌案上的瓷杯,给他倒了杯茶算聊表歉意。 “哼,你怎么不告诉我,你怎么想起来查苍松阁?”(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专属于他 见宋天瞬有一丁点儿赔礼道歉的意思,季与脸色稍霁。 “怎么,苍松阁惹到你了?”重复一遍先前的话,季与斜目而视,微微挑眉。 “回魂苑。”默然一瞬,他才说道。 倒不是在意回魂苑发生的事情,而是宋天瞬对于那根特别的棍子上了心,他看出它意义非凡。 玉娘和玖月对灼寒的重视,以及两人对秦冉不同的态度,都让他察觉出了某些东西。 起初,宋天瞬尚不知回魂苑与苍松阁的关系。 苍松阁,并非一个江湖门派,若非要说出一个名头,它更似一个专门敛财的组织机构,对外则像一处巨大的消金窟。 存世百余年来,他们不参与江湖纷争,不理会朝代更替,仅致力于一件事——敛财。 众所周知,回魂苑是西南片区最大的地下交易中心,可他只是苍松阁产业链条上的一小部分,还有很多表面上属于他人的酒楼、作坊等等,实际上归属于苍松阁,在整个大唐,甚至邻国,皆可见苍松阁的踪影。 囊括了财力、人力、物力,苍松阁的综合实力,无法随意估量。 “你没查到那两人?”查苍松阁的同时,宋天瞬也让季与顺便去查客栈老板娘,以及那拥有娇容的男子,他曾在回魂苑探过那人的内力,深不可测。 季与给他一个‘怎么可能’的眼神,故意卖了一个关子。 “听说,你带秦冉去了回魂苑?”那晚的事,他打听得七七八八。 同样还给他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宋天瞬用修长的手指敲着桌案,案面随即发出有节奏的响声,咚咚,咚咚。 “急了?”季与一向面瘫式的脸,今日,难得嘴角上扬。 “你可以不说,继续拖。”学着秦冉不耐烦的样子,宋天瞬瞥他一眼,眼眸中全是威胁。 季与双手向上一摊,表示妥协,他可不想无缘无故被收拾一顿,宋天瞬那斯特喜欢秋后算账。 说起来,庙堂和江湖之间横跨着一条清晰的界限,隐于山野或匿于闹市的各大门派并不会轻易踏过那条线,一般人,更不会得知门派间的内部消息,而季与因家族关系,恰好知道很多人不知道的内部信息,甚至各大门派的秘密。 玉娘是苍松阁现任阁主的众多养女之一,无论是外貌,还是执行能力,都是阁主最看好最宠爱的养女,阁主赞其‘婀娜多姿、仪态万千’,介于此,阁主在两年前把回魂苑交给了玉娘打理。 至于玖月,男生女相的美男子,他的父亲为前任苍松阁副阁主,在一次苍松阁内部的变革中被叛徒所伤,不治而亡,后来,待他情同手足的现阁主替他报了仇,还细心照料玖月和他的娘亲。 玖月虽看似不男不女,但功力深厚,再加上阁主的重视,苍松阁内无人敢造次。 “有一根棍子…”听完两人的基本情况,宋天瞬问到那根黑乎乎的棍子,可他才开口,季与已作反应,且看上去情绪有些激动。 “灼寒?”季与干脆刷的一下子站了起来,他已听到传言——苍松阁的灼寒给人拿走了! 谁能料到,苍松阁竟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随随便便扔在回魂苑里?! 看来,这传言应该是真的,要是没猜错,这桩子事儿应该同宋天瞬和秦冉有莫大的关系。 “那究竟是什么?”季与的反应,使得宋天瞬挑眉。 季与的性子一向偏冷,情绪起伏不大,什么原因能让他如此异常? “等等,那东西不会就在秦冉身上吧?”脑子一转,季与觉得自己立马真相了。“天呐,宋天瞬,你简直捡到宝了!” 季与连连摇头,看宋天瞬愣愣的样子,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占了多大的便宜! “你再卖关子,试试?”他当然知道秦冉的与众不同,她就是块璞玉,可宝贝只属于他一人。 “咳咳。”见对面那人一脸蒙样,季与笑得呛住,清了清嗓子,接着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早在幼时,季与就听祖父提起过不同寻常的苍松阁,因为它不是家族传承式的存在,最初,创建苍松阁的人没有后代,他在跟随他的人之中选择一人继承阁主之位,担任阁主的苛刻规矩之一,就是那人不能有直系后代,可同时,又有那么一个奇葩的规定,除苍松阁以外的人,谁能使用创始人留下来的灼寒,谁将成为新一任阁主,苍松阁的一切归那人所有。 这,便是灼寒真正的含义。 正因如此,玉娘着急,有人破坏她拥有的地位。 对于玖月来说,他期待着改变。 再者,那日,秦冉和宋天瞬在回魂苑内,看到石台四个角盘坐的高人,就是专门保护灼寒的人,他们不属于苍松阁,却一直忠心耿耿,执行传下来的任务。 “苍松阁。”似沉默良久,隔了好一阵,宋天瞬才张口吐出三个字。 他没多在意,苍松阁的强大实力,或者秦冉会因灼寒带来多大好处。 他在想,秦冉称灼寒本属于她自己。 他在想,苍松阁创始人的真正意图到底是什么,是让它传承下去,抑或,自始至终,那人只是想让苍松阁替他等一个人。 …… 秦家酒肆,有人正立在门外台阶上,时不时伸长脖子往街尾望去。 “爹,你弄得我都紧张了。”秦安真想把秦小五摁在小凳子上,最好定住他,免得晃来晃去晃得他头晕眼花。 “李晨真是那么说的?”秦小五是真紧张,双手无处安放,手掌内侧不停往裤腿上蹭,擦掉一层汗水又生一层。 先前,李晨亲自来了一趟秦家酒肆,悄悄告诉正要出门的秦安,让他们在家等着,秦冉他们午时末就会到。 自打正月初一开始,秦家一家子可就没安过心,先是秦冉不见,随后寻找秦冉的陆晗又出事,两个人连着失踪一个多月,如今可已二月初二呐! 所以说,突然有了自家孩子的消息,秦小五紧张得比当初赵氏生娃还要厉害,心里七上八下,怕消息不准盼场空。 辛亏,今日终等回两人。 “叔——”隔老远,陆晗见着酒肆外的秦小五就高喊一声,飞快跑去,快得跟一阵风似的。 “哎哟,真是小陆!”给陆晗撞了一下子,秦小五胸口有点疼,心里却甜到不行,他拍拍陆晗的肩膀,眼睛不自觉瞟向一旁的秦冉。 他看秦冉依旧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可见了秦安,主动揽过眼中隐隐含了泪水的秦安,她给了他一个拥抱。 秦冉,似乎变得不一样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今晚陪我? “姐。”秦冉对他亲昵的次数,他扳起手指头都能数完,此时的举动,倒让秦安觉得有些受宠若惊,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意离开她的怀抱。 总看陆晗黏着秦冉,打心底来说,秦安早就想学他那样做一次,但他又不好意思,谁家姐弟没事搂搂抱抱? “嗯。”回身,秦冉问道。“都还好吧?” “还——”秦安没回答完,已被一道如黄莺般的清脆声打断。 “他俩一个个不吃不睡,能好?”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秦小五和秦安,赵氏算是替两人作答了,一个害怕闺女一去不复返,一个多月以来没睡过一夜整眠,总在半夜里起床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一个担心亲姐遇见坏人遇见危险,茶不思饭不想,人都瘦了好几圈。 “娘。”知道家里人都念着他们,秦冉心里暖暖的,复唤一声。 “好啦,都赶紧进来,傻杵在这里干什么?喜欢让人看笑话?” “谁敢看我们笑话?揍他!”陆晗挥起拳头在空中一舞,气势满满。 “对,狠狠揍他。”受到他的影响,秦安跟着说道。 “两个傻孩子。”看一家人聚在一起,一时间,赵氏有些哽咽,她转过身去用衣角擦了擦眼睛,接着朝后厨去了。 其实,经历了这事,赵氏才意识到比起邻里间的闲话,像什么‘哪家姑娘嫁了个好郎君、哪家郎君有多能干’之类的暗讽,或者,像什么‘秦家女儿是嫁不出去的没人敢要的老姑娘’这类直白的嘲讽,闺女平平安安才是真,她要是不乐意嫁人不嫁就算了,干嘛非得理会外人的评价,况且,秦冉身为捕快,替芙蓉城百姓做了不少好事,时常有受害者的亲人为了感谢秦冉破了案子,登门道谢。 作为秦捕头的爹娘,秦小五和赵氏可是这街上最受敬佩的人。 “快去洗洗,休息会儿,晚上吃好吃的。”赵氏走后,秦小五让陆晗先去洗漱一番。 至夜幕降临,秦家一家五口围在一桌子美味佳肴前。 “慢点。”赵氏瞅着陆晗囫囵吞枣的样子,又盛了碗汤放在他面前。 “你们不知道,南疆那个鬼地方…”啃着一块芝香烙饼,陆晗说起他们的遭遇。“我现在看什么都好吃,不过,我婶做的饭菜肯定是天下第一美味!” “就你嘴甜。”赵氏笑得眯了眼,手指轻轻一点陆晗的额头,随后看了一眼只食不语的秦冉,想了想,道。“濮阳公子来过两次,他人不错,你没事儿还是多搭理人家一下。” 一听赵氏提起这话茬,秦小五立马拉下脸来。 “他娘,好好吃个饭,你说这干啥?”秦小五用责备的眼神瞅着她,她就非得踩秦冉的雷区? “秦冉,今后…娘也不催你婚事了,你自己看着办。”赵氏不理会秦小五,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 赵氏话音一落,屋子里安静得仿佛只剩下呼吸声,几人都感觉出来了,赵氏对秦冉婚事的态度居然改变了。 这时,秦冉刚放下筷子,有人敲着秦家酒肆的门,她忽然皱了眉头,该不会提曹操曹操就到吧? “我去开门。”都没犹豫,秦冉选择起身开门去。 她也不用管那来人是不是濮阳易,若是,岂不更好,她一定得同他说清楚,以后别再踏进秦家半步,相亲什么的就是麻烦! 本是横眉冷目的表情,可一打开门,秦冉却怔住了,他怎么来了? “怎么是你?” “饿了,来蹭饭。”看她模样似刚在生气,宋天瞬抿了嘴,作可怜状,希望有人能好心收留他一晚。 见此,秦冉一把推开他,紧接着哐当一声,她关上了门,就这样把他俩关在秦家酒肆的外面。 …… 黑夜的天空黑得并不彻底,看上去有些泛蓝,像熟透的一大片蓝莓。 夜空下,街头的青石板路上仅有稀稀拉拉几个人,大多衣帽铺、糕饼店早打烊,唯几家酒肆内亮着橙光的烛光。 那光随着微风飘动,一不小心,便洒在窗外的石板路上,拉长两人的身影。 “我要走了。”出声打破围绕在两人之间的宁静,宋天瞬显得十分平静。 秦冉盯着地面,看着自己的鞋尖给黑夜吞噬,她没有说话,只不过在听见那话的一瞬间,心里似乎有莫名的失落。 “有人找你麻烦?”舌尖舔了舔下唇,秦冉开口道。 “朝堂上总有人喜欢嚼舌根。”年前本该回长安,后来失踪一月多,早有人向圣上递出弹劾的折子,迫使他不得不回长安。 况且,离开那么久,是时候回去了。 “哦。”秦冉答一声,没有察觉自己的声音略微闷沉。 侧脸看了看她,宋天瞬像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双眸微闭,嘴角上扬,他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而脸颊的酒窝则掩藏在了阴影中。 “你明天来送我?”差不多隔了半盏茶的时间,待他们走到街心,他突然停住脚步。 “有空再说。”秦冉瞥他一眼,继续往前走。 这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来去自由得很,她心底那本账也不知什么时候再同他算,秦冉一想起自己被他欺负好多次就有些气不过,真是便宜某人了。 “冉冉,今晚陪陪我?”手一伸,他拉住她的胳膊,充满磁性的男声添了不少柔情。 让人欲将宠溺,让人不忍拒绝。 秦冉看不懂他眼中复杂的情绪,可感觉到自己挺喜欢他用那种眼神注视着她,不知不觉,竟沉溺于此。 “你想…干什么?”因分神,秦冉说这话时少了应有的警惕,尽管她知道他肯定没安好心,然而,他的答案大出她的意外。 宋天瞬明日就会离开芙蓉城,而芙蓉城和长安可一点儿都不近,他没有理由来,她没有理由去,从此以后,他们两人就不会再有任何的交集。 趁这机会,按理说,宋天瞬该提点什么过分的要求,可他只说了一句。 “不想干什么,有你在我身边就好。”(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本官拥有所有权 翌日一早,秦冉给陆晗从被窝里捞出来,他拖着她着急忙慌的出了芙蓉城。 一路上,秦冉有点迷糊。 关于昨晚的事,记忆犹如水中倒影,看不清,摸不着,一片模糊,她不记得后来都做了什么,只知道陪他饮了两杯,更她不记得自己何时回的秦家酒肆,中途她倒醒来一次,发现她已经躺在床上盖着被子。 “陆晗,去哪儿?”一出城门,秦冉徒然立住不走了。 “宋御史要走了,我们去送送他。”瞪圆了黑溜溜的双目,他拉着她的手,急道。 今日正是休沐,县衙里几人都去城外送他一程,毕竟,人家官秩五品的宋御史为了县令、主簿和一捕快亲自去了一趟南疆,其中的情意不言而喻。 虽然,宋御史的初衷在于其他,但几人就算不为此,也会客客气气送走他。 等陆晗拖着脸上写着‘姐不开心、姐不想去’的秦冉到达城外九里亭时,县令郑超的欢送词说得也差不多了,他瞥见秦冉终于来了,暗自松了一口气。 “宋御史,欢迎您再来芙蓉城做客,下官必定奉上美酒佳肴,倾心相待。” “郑县令不必客气。” “秦捕头,你怎么才来啊?”寒暄结束,郑超自然懂得给别人制造机会,完成自己最后一项任务。 郑超的话让所有人把视线转移到她身上,闻言,程赫和郑凯相视一眼,抿嘴一笑,露出了然的眼神,只有李晨一人一头雾水,好像看出点什么,又好像搞不懂什么。 一旁,黑衣劲装的季与靠在树干上,他抱着剑,歪着头上下打量一边秦冉,目光最后停留在秦冉腰间的灼寒上,神情颇具深意。 “这路不熟,走岔道了。”陆晗赶紧接上一句,他当然不能说秦冉昨晚回得太晚,今早还是他从床榻上拖出来的,跟郑超解释完,他又笑着对宋天瞬说道。“宋御史,你什么时候再来?”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看着他,宋天瞬淡然笑之。 嘴角稍稍下垂,陆晗有些失望。 “先记心法,熟悉招式,待内力跟上再开始练,别着急,慢慢来。”陆晗的确非常有天赋,身体素质也相当好,宋天瞬教给他一部分丹霞飞雁非常适合他学习,若自小练习,今后成就定然在他之上。“下次见面,我要验收你的成果,别偷懒。” “保证不偷懒!”摸了摸头顶,陆晗咧嘴笑着,以为他们没机会再见,可宋天瞬又明确告诉他,他们会再相见。 他的实力,他的气度,足以让陆晗佩服到不行。 至此,看了半天好戏的程赫同样佩服到不行,这才是传说中的泡妞高手啊,这年头,无形之中收买人心到这地步,除了眼前的宋御史,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人咯! “秦捕头,你过来一下,本官有话跟你说。”修长的手指半弯,宋天瞬似逗弄猫儿一般惬意,且旁若无人,他用着命令的口吻,说着柔情似水的话。 某些事上,某些人脑神经较粗,看不出异常。 “说吧。”走近两步,秦冉说道。 “本官是豺狼虎豹,令秦捕头如此害怕?”两人离得不远,可宋天瞬不喜欢他俩间隔着两人的距离。 “我没聋,你说我听得到。”秦冉心情烦躁,走个人怎么能走那么久,他到底走不走啊?拖拖拉拉,没个正形。 “你确定本官同你说的话,适合其他人听?”语气比先前更软,他上前两步,在她耳边细道。 暖风一吹,耳窝一痒,秦冉浑身都不自在,脸色更冷。 “姐,快去吧,绝对是机密。”陆晗跟上去,用胳膊肘撞了撞她。 几米开外,程赫又开始笑,一边故意朝郑凯眨眼睛。 “行,那宋御史一路顺风,再会。”郑超假装咳嗽两声,随便找了个借口带走了陆晗,而李晨则负责拎走程赫和郑凯。 ……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仿佛刹那间,仅剩下宋天瞬和秦冉。 “你到底要说什么。”双手环胸,秦冉送去一记冷若冰霜的眼刀,抬高下巴瞅着那爱笑的男人。 “昨晚,你醉了。”凑近一点,男人的大拇指和食指指腹夹住她微翘的下巴尖,语调偏低,缓缓而出,声色诱人。 秦冉盯着他,不语,没动。 “样子,好可爱。”再凑近一些,他已能清晰嗅到她身上的松香,目光扫过樱唇,像已品尝到唇瓣间的清甜,如此醉人。 下一瞬,秦冉啪一下打开他的手。 “后会无期,给我滚远点。”翻个白眼,秦冉无语到极点,他就是个大流氓。 此刻,最重要的一点,秦冉不愿回想起昨晚他欺负自己的悲痛画面。 往回走,秦冉不曾回头,亦没听见他的脚步声,可走着走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她顿住——他又想玩哪出?这人怎么就那么麻烦? 猛的转身,秦冉恰好见宋天瞬骑着他的骏马稳稳停在她身边,马儿甩了下尾巴,得意洋洋般轻轻抽打在她身侧。 马背上的男人俯身弯腰,随之,他再一次挑过拥有一条浅浅美人沟的下巴,对准诱人至极的唇瓣,他印上自己的唇。 不似以往的温柔,不似以往的缓慢,这一次,他的吻如同暴风雨般快速、深入、猛烈,烈风啃食过柔软的花瓣,席卷过娇嫩的花蕾,疾雨迅速浸入并滋润每一寸土地,释放着泥土原本的芳香。 花儿经不起折腾,化作春泥。 空气中充满馨甜,樱花花瓣渐渐透红。 “秦捕头,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下次,我会向所有人宣布我的所有权。” 宋天瞬用舌尖扫过一圈唇瓣,接着挑眉一笑,骑着黑马绝尘而去。(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瘟神走后的日子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悠悠澜江,碧波粼粼,岸边垂柳,翠郁青葱。 清风拭过杨柳,那嫩绿枝条随风而动,犹如舞动着的少女玉臂,江岸一排柳树下,有人正依靠树身,一面闭目养神,一面等着江中鱼儿自个儿挂钩。 女子着一身碳黑修身长袍,衣襟及手袖处烫裹一圈二指宽赭红边儿,袖面细绣祥云纹,风儿轻拂脸庞,见其瓷肌透红,英眉横卧,眼眸微闭,她气息均匀,似已半眠一阵。 申时初,女子睁眼起身,收起渔具。 “看来,都学聪明了。”今日又无收获,她便把东西放在柳树上,往回走。 “秦捕头。”芙蓉城城门口,守卫朝女子打着招呼。 秦冉颔首,准备回一趟县衙。 近来,芙蓉城内一切安好,再者,风调雨顺,春阳高照,农作顺利,百姓安康,县衙上下亦安心。 她拐了弯,刚见墙边探出一朵娇嫩红杏,耳边就传来断断续续的啼哭、吵闹声,往声源望去,一群人正围在县衙前。 “可得来人给我雷家做主啊!” “县令了?你们县令上哪儿去了?” “呜呜,我雷家就小胖这一根独苗苗啊,青天大老爷一定要救救我家小胖!” 人群当中,一家三口站在县衙前,皆面色不好,雷家媳妇搀扶着直不起腰的雷老太太,一边用衣袖擦去眼眶中溢出的泪花,雷老爷子则背手立在鸣冤鼓旁,一脸焦虑不安,他家三代单传,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大胖孙子,今日却不见了,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向外出的儿子交代。 周围看客反应不一,有人指责大人怎么不看好孩子,有人可怜那不见的小胖怕是贪耍做了事,更有人抱怨县衙不作为,大白天的也能走失孩童,这芙蓉城的治安十分堪忧。 这时,县衙里走出几人,当头一人为捕头打扮。 “吵啥?”一声低吼,县衙前顿时鸦雀无声。 “谁击鼓鸣冤?”程赫扫过一遍人群,所有人立马垂了眸不敢看,然后听他问道。 “草民击的鼓。”雷老爷子上前一步,低着头,显得很紧张。 “你有何大冤情?”着重咬了那‘大冤情’三字,程赫眯着眼,眉间挤出个‘川’形。 一般说来,上衙门报案,根本用不着击鼓,除非有着莫大冤情,以击鼓的方式引来本地居民,让衙门重视,迫使相关人员给出一个交代。 “草民孙儿走失,望——”看出程赫心情不爽,老爷子行上一礼,可话没说完,身边的人已把话截去。 “我家小胖不见了啊,呜呜,你可一定得帮我把小胖找回来啊,我雷家可就他这一根独苗啊!”老太太双眼红肿如桃,她扑向程赫,噗通一声跪在他面前。 “起来说话,又不是不给你找,瞎闹什么?”程赫眼皮一跳,扭身退开,给这老太太一拜,他还怕折寿。 “多谢程捕头。”老爷子向儿媳妇使个眼色,儿媳妇去扶老太太,可老太太坚决不起,他便沉了脸,怒道。“别闹,赶快起来。” 走失孩童不算大事,但对雷家人来说就是天大的事儿,他们就怕县衙的人对此等小事不上心,不认真帮他们找孩子,所以才特意击鼓鸣冤叫屈。 “进去吧。”程赫让人带三人进去,这才把脸转向人群后的黑衣女子,他知道她午后去澜江边儿了。“秦捕头,今日战绩如何?” 雷老太太上了年纪,加上悲伤过度,由儿媳扶着走在后面,她才踏过县衙门槛,忽然听见秦捕头几个字,马上回头,眼带希冀看着秦冉,希望她来查这事。 成都府第一女神捕的厉害,芙蓉城内可无人不知。 “秦捕头啊,您可得帮老婆子啊,我就这一个孙子嘞。”说着,老太太推开儿媳,摇摇晃晃走向秦冉。 “闭嘴。”看到这里,老爷子气到不行,她真是脑子糊涂了,他们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手头没几个闲钱,县衙有人愿意查这事就不错了,她居然还敢挑三拣四? 要是惹怒了谁,他们完全可以不搭理这茬,光拖上个两天,雷家孙儿的小命就彻底没咯! “秦捕头可有空?”见此,程赫也不生气,反正他也没打算管这事。 秦冉看一眼那老太太,没说话,而程赫自当她默许了。 “郑凯,你多配合秦捕头查案,不准偷懒!” 角落里打瞌睡的郑凯被人点了名,有些蒙,今日吹的什么风? “先进衙里去吧。”这时,秦冉开口。 “谢…谢谢秦捕头。”几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堂堂名捕竟愿查这类小案,雷家人惊讶的同时,心里对她感激不尽。 几人进了县衙,衙门外的群众纷纷散场。 “程赫。”剩他们三人,秦冉喊他。 “秦捕头有何吩咐?”从南疆回来后,程赫对秦冉的态度改变许多,不提一百八十度翻转,垂直九十度肯定是有的,例如鸡蛋里挑骨头这种无聊的事,没人能再看见了。 “程大娘的眼疾怎样了?” “正在恢复。” 秦冉点点头,打算进衙门,因为她没其他话要说。 “那我回去照顾我娘了,晚点给你捎我娘新做的烙饼,超好吃。”相处那么久,程赫不会不清楚秦冉的性子,她跟他闲聊两句已经相当不错了。 走的人都走了,郑凯还杵在角落,只觉各种不对劲儿,程赫那家伙对秦冉那般客气,定藏猫腻! …… 县衙一间待客室里,雷家老爷子和老太太规矩坐着,儿媳耶埋着脑袋站在老太太身后。 “你家孙儿,何时不见?”端坐于塌,秦冉面无表情的看着几人,按着惯例问话。 “都怪我…呜呜,今日午后,她不是去铺子买油嘛,对了,还要去两条街外买粗布。”上了年纪的人,说话总爱一五一十讲得详细,跟汇报工作似的。“老婆子我就在家照看小胖,我家小胖可乖咯,老老实实吃了两碗肉沫子拌饭,吃了饭,他又粘着我要吃糖葫芦,拗不过他,我就给他买了一串糖葫芦,那个时候,老头子和儿媳妇都没回来,隔壁张家婶子喊我去…去做啥了来着?我想想…哦,她问我出嫁新娘子鞋面的事儿。” 话转到这儿,老太太眼圈又是一红。 “我明明看见小胖在门口玩耍小石头,可…不知咋回事,一眨眼就不见了!” 秦冉摁住自己太阳穴,长呼一口气,终于讲完了。 其实,就是雷小胖在自家门前玩耍,不见了,雷家老爷子和儿媳妇随后回来,见老太太一人坐在屋里哭,几方找寻无果,这才赶紧来报案。 这案子不难,要么是孩子贪玩跑到其他地方去,尚未回家,要么就是给拐子掳走了。 “回去吧,有情况会让人通知你们。” 三人眼巴巴瞅着秦冉,见那一脸冷然,什么话都吞进了肚子里,道谢后离开。(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又有失踪? 案子不论大小、复杂程度,该进行的环节不可少,雷家人走后,秦冉打算去雷家所在的乐居院子看看,如果雷小胖仅仅是贪玩忘记回家,这事不用再说,如果他是给拐子掳走,秦冉自然得查个水落石出。 据李晨所言,芙蓉城近来发生过一起拐卖孩童的案件。 从县衙侧门出,秦冉没走两步,便见一团蓝乎乎的东西冲向她。 不及退让,蓝色团子已爬到她身上,像一只攀爬功夫极其厉害的小猴。 “秦。”蓝色团子脆生生唤一声,搂住秦冉脖子不放。 “你属猴?”瞅着挂在自己身上的小家伙,秦冉显露出万般无奈的表情。 秦冉觉得要真是一只猴子,早被她扔回花果山水帘洞里练习自由泳去了,而眼前这蓝色小团——郑超的儿子郑涵,她拿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也不像其他小孩那样,看到她就跟见了活阎王一样,老实点的孩子,怕得嗷嗷大哭,不老实的孩子,怕得不吭一声,规矩到不能再规矩。 反观郑涵,打从一开始,就不憷她。 郑涵生得俊俏,一身锦蓝袍子穿在他的身上,更衬得皮肤白皙,他说话时的样子机灵到不行,跟那年画上的娃娃一般! 一段时间没见到秦冉,小家伙学着大人的模样,嘴里念叨过好几次。 “涵儿!”一袭鹅黄衣衫的女子快步走来,本一脸的不放心,可见到儿子挂在秦冉身上,心里又觉得逗趣。“你还不赶紧下来?” “知道啦…”嘴上那么说,郑涵却把头扭到后面去了,假装看不见自己娘亲,一边用手玩着秦冉的马尾。 “小冉,去后院坐坐?”见秦冉没生气,孙俐笑盈盈道。 “还有事。”秦冉念着雷小胖的事,没空去她那儿。 面对她的坦然相拒,孙俐微微一笑。 若换了他人,定暗自说她不懂规矩,不知进退,为人过于死板不懂变通,更不知何为人情世故,然则孙俐只是笑了笑,她早知她不就是这样一个人? 话又说回来,这样直来直去的人,比起那些表面笑得灿烂,对你巴心巴肠,好得如同失散多年的亲姊妹,但实际上,心底不知如何算计,恨不得把你狠狠踩到脚下碾碎的人,好多了,像秦冉那样的人,心里敞亮着了。 她拒绝,说明她真有事。 既然如此,孙俐便长话短说,他们回来这些日子,她一直没寻到机会单独找秦冉聊一聊。 “老郑的事,我听他说了,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你。”孙俐回想起郑超向她描绘的那些简单片段,虽是只言片语,可其中的困难与危险不难想象,明眸一黯,她不禁潸然泪下。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在南疆遭遇的一切,要不是秦冉和宋天瞬,他真再无法回到芙蓉城与一家人团聚。 因为照秦冉的性子,就算去南疆的队伍里没有陆晗,她依旧会选择去险象环生的南疆,带回郑超。 “不必。”孙俐眼泪汪汪的样子,让秦冉不知所措,她完全不必如此。 “今后,有用得着的地方,你直说便是。”秦冉的淡然使得孙俐觉得自己倒矫情了,她吸吸鼻子,噗嗤一声笑。 秦冉点头,却顺便瞟一眼郑涵,警告他不准再玩她头发。 “小冉,过几日是涵儿的生辰,借此邀大家伙儿一块来热闹热闹,你也一起来,到时候我亲自下厨让你们尝尝地地道道的江南菜肴。” “好,那我走了。”说完,秦冉放下一脸不情愿的郑涵,见他瘪着个小嘴,她捏了捏他稍微有些肉嘟嘟的小脸,小家伙才嘻嘻笑着往娘亲怀里钻去。 看着郑涵,秦冉忽然想起雷小胖的事,要真是人贩子就麻烦了。 “怎么了?”见秦冉瞅着怀里的小人,孙俐不解问道。 “无事。”轻轻摇头,秦冉没多说,猜测只是猜测,万一同她猜测不一,反而令他们白担心一场,秦冉便没提这事。 …… 差两刻至酉时,秦冉来到位于芙蓉城城北的乐居院子,了解相关情况。 乐居院子并非一个小小的院子,而是拥有不少居民的民坊。 自雷家老爷子雷正的父亲起,他家已三代单传,不见的小胖子雷鹏就是第四代,街里邻坊都叫他雷小胖,小胖子四岁多一点,长得比同龄小孩高大许多,特别是他软乎乎、圆鼓鼓的肚肚,一看就知属于特能吃的小孩,雷小胖嘴甜,爱唤人,很能讨人喜欢,他还大方,会将自己的吃食分给其他小孩,所以他在乐居院子的人缘很不错,老老少少都喜欢他。 秦冉在雷家附近走了一圈,大家已经知道雷小胖不见了,可惜,没能得到有效信息,小胖子似乎凭空消失。 而雷家那边,同样没能在亲戚家找到雷小胖。 眼见天快黑了,雷家人的心凉了一半。 秦冉没再耗下去,径直回了县衙,她想翻一翻李晨上次说已结案的拐卖孩童的记录,但依旧不走运,她没找到一丁点线索。 天又快亮了,秦冉盯着泛黄的册子,心里纳闷,雷小胖的失踪没有一个目击者,这点不符合逻辑,究竟是谁让孩子失踪得毫无痕迹? 雷小胖的案子暂且无进展,翌日,又有人跑到县衙报案。 同样的事,孩子丢了! “冬雪昨日午后出门,到现在都没回来!”男子发髻散乱,肩膀高耸,脸盘方正,眼窝深陷,他的眼珠不停转动,显得紧张、焦虑。 “为何现在报案?”既然人是昨日午后离家,昨晚就应该来报案,而不是等到现在,眼瞅着马上要到晌午。 “俺上清城王举人家做活儿,最近五日不在家,一个时辰前回的城。” 既然他不在家,那么定有他人告诉男子孩子不见的消息。 “家中还有谁?” “冬雪他娘。”不多想,男子张嘴说道。“先前回家,俺见他娘一个劲儿的哭,问了半天,她跟俺说冬雪不见了,俺能不急嘛,把整个乐居院子翻了个遍!” “你家冬雪可认识雷家小胖?”听到‘乐居院子’一词,秦冉眼眸微闭。 “雷小胖?”挠头,男子不懂她问话的含义,雷小胖他自是知晓。“秦捕头,冬雪不见了,跟小胖有何关系?” “去你家看看。”没解释,秦冉起身往外走。 看来,雷小胖的案子总算有了进展。(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郑凯一计 葛康生留在县衙录口供,秦冉则带陆晗先去乐居院子,半路上碰见郑凯,三人便一起去一趟。 “…葛冬雪娘亲说,她去街尾李记铺子买酱油,再也没回去。”进乐居院子南面,陆晗边走着,边梳理一遍事情经过。 “这不是李记铺子?”走在陆晗身旁,郑凯忽然刹住脚,脑袋偏向临街一间小铺子。 “姐,我去问问。”陆晗顺着方向瞧去,果真见到李记铺子。 不一会儿,陆晗从李记铺子折回。 “店里掌柜认识葛冬雪,可他昨日不曾见过她。”说完,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陆晗在心里憋了一句话,他总觉得葛冬雪的娘亲似乎不太对劲,但他连人都没见着,不能过早直接下定论。 听到这里,秦冉点了点头,没说话,如果在葛家再找不见线索,孩童走失案会变得扑朔迷离。 “如果她来了,总有人见过她。”见两人的神情,郑凯抱着一把唐式横刀,复看向街边角落。 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几个围在一块儿玩扔石子的孩子,大的有七、八岁,小的有四、五岁。 “凯哥,厉害!”陆晗再一次顺着那方向看去,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伸出大拇指点赞。 “那是当然。”扬眉一笑,郑凯说着,一边晃到对街卖现炒板栗的小摊上。 他买了两包热乎乎的糖板栗,折回来时扔了一包到陆晗怀里,自己拎着一包,走向那群小孩,他坐在他们身旁的土泥残垣上,打开油纸袋,漫不经心的剥起板栗来,那香气顺着微风便飘到一边儿。 糖炒板栗得罪香味飘着,飘啊飘。 有一个男孩忍不住使劲儿嗅了嗅,不自觉转头,透亮的眼里映着一颗剥好的板栗肉,他用舌尖舔了舔嘴唇,快要流口水,而男孩像给道士施了定身术那样,一动不动,整个人的魂魄都飞到郑凯那里去了。 有一便有二,几个小孩见状,心思立刻落到板栗身上去了,他们也不管小石子谁玩得最好,一块儿围到了郑凯边儿上。 “想吃的都坐下。”瞄一眼边上的空地,郑凯往嘴里扔着剥好的板栗。 得到许可,孩子一窝蜂似的坐下,而且还把双手放在双腿上,一脸认真,像正在接受夫子授课那样。 “一人一颗。”郑凯把板栗一颗颗递给旁边的小孩,那小孩传给他身侧的小孩,直到每人都得到一颗。 一拿到板栗,小孩张嘴开啃,用牙齿啃掉板栗外壳,美滋滋吃起来,等他们吃完一颗板栗又瞅着郑凯那一大包板栗时,他才进入正题。 “我问几个问题,会的小朋友举手回答,答对了哥哥给他板栗作为奖励。” “聪明啊。”街对面,陆晗忍不住称赞。 这些孩子住在附近,几乎每天都在这儿玩,重要的是小孩子不会撒谎,他们要是看见葛冬雪那就是看见了,没看见就是没看见,若是大人故意教他们说谎,看出来也会比较容易。 再者,孩子之间熟得快,找个稍微大点的孩子头头一问,谁家里什么个情况,差不多都知道。 跟程赫待久了,郑凯还是学会不少东西,程赫小时候就是那孩子头头。 “好,准备好就开始了。”拿起板栗,郑凯续道。“认识雷家小胖子的举手。” 七人中,五个小孩举似起小手,郑凯便给那些小孩每人发一颗板栗。 “认识葛家那小姑娘,葛冬雪的人举手。” 几人都是男孩,认识葛冬雪的孩子不多,只有两个。两个孩子,其中一个看着腼腆,约六岁,其中一个长得壮实,大概有八岁多。 再问了两个问题,郑凯找到他想找到的人,几个孩子里最大那个跟程赫还有几分相似,尤其是嘴门外白生生两颗大板牙,郑凯把一整包板栗给他,哄一哄,他就什么都说了。 “乐居院这地儿,没我乔三不知道的人!”小手一挥,他拍了拍胸口,作胸有成竹状。 “小兄弟,此话当真?”郑凯假装惊讶,不相信他说的话,便催使名叫乔三的小孩说得更多。 “你们想知道关于雷小胖和葛冬雪什么?”提到雷小胖,他把左手放在左侧大腿上,提到葛冬雪,就是右手摸了摸右腿。 大腿代表了社会关系,摸左腿,表示两者间关系不错。 “说说你知道的。”见此,秦冉走了过来。 “你就是…秦捕头?”定睛一看,乔三收敛不少,他又见到这光是提她的名字就能止小儿啼哭的秦捕头,上次见到她还是在城西王家铺子外查案。 乔三心里可崇拜秦冉,隐隐,又有些怕她,他觉得这不同寻常的女子必定是个狠角色,去得了义庄,见得了裸尸,碰得了腐肉,还宰得了山匪…乔三愣了一下,立刻嗖的站起来,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了。 “雷小胖啊,我听说他昨日午后不见了,我觉得他很可能是溜到哪儿玩去了…”雷小胖和乔三一样喜欢玩石子,每次雷小胖输得很惨就会找乔三帮忙,当然他会大方着拿出不少好吃的东西,所以,两人真挺熟。“什么不见啦,我估计他就躲到人家葛冬雪被窝里去了,他最喜欢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屁颠屁颠儿跑着,哈哈,保不准他俩一起私奔了。” 看一个八岁的孩子,说一个四岁的胖子同五岁大的小姑娘私奔了,郑凯三人不知该作何反应。 “…葛冬雪吧,特老实,她那狗屁后娘欺负她,她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被欺负惨了,顶破天藏在被窝里哼唧两声…秦捕头,这些可不是我乔三编的啊,是雷小胖听葛冬雪讲的。” 乔三噼里啪啦说一通,惹得陆晗笑得直不了腰,什么曲线救国,秦冉一上,直灭主帅,人家俯首称臣,简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其实,我早觉得葛冬雪后娘吴氏有古怪。”听得差不多了,三人朝葛冬雪家去,陆晗续道。 …… 不多时,三人站在葛家门外。 “我们先找吴氏问话?”见秦冉没动,陆晗问着。 “郑凯去问。”看看陆晗,秦冉却和郑凯说道。 比起郑凯,陆晗看上去实在不够不严肃,盈盈双眸,红唇皓齿,奶酪般嫩滑的肌肤,一看就像豪门高院内从小给泡在蜜糖罐子里宠溺长大的公子,把陆晗拿出去,可不容易唬得了人,反观郑凯,要架子有架子,要气势有气势。 “你了?” “找证据。”若猜测准确,秦冉已理清前因后果。(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后娘卖女 在芙蓉城众多百姓眼中里,葛家只是极其普通的一户,若要根据家境来划分,葛家属于下等偏上的范畴。 黄褐色的泥土墙,墙边不远处有一方泥地,几窝菘菜冒着嫩芽,进了门,左右两间里屋,中间为堂屋,屋子后面才是堆着柴火的厨房,葛家看上去没什么异常,不过,因葛康生木工活儿做得不错,自家的木桌、凳子、橱柜、架子…倒是添置得齐全,正因有这手艺,葛康生的收入尚且可观。 “吴氏,过来。”一进葛家,郑凯立马拿出该有的气势。 他啪嗒一下放下手中的横刀,在有靠背的木椅上坐下,翘起二郎腿,扬起下巴斜斜看向躲在门口垂头不敢言的吴氏吴玉梅。 “葛康生上衙门报案,按理,我们要知道昨日的详细经过。”不再看他,郑凯抖着腿,一边玩着一串不知从哪儿掏出来的木珠子,看样子颇有敷衍了事的意思。 吴氏听他那么说,才抬头匆匆瞅了一眼郑凯,心底稍微松了一口气。 她就知道,衙门怎么会管这等小事? 这捕快看着严厉不好对付,但今日上门,应该是葛康生把事情闹大咯让他们下不来台,捕快给硬逼着上门调查一翻,她只要老实交代便是。 等时候一长,大家都会忘记这回事。 “民,民妇这就答。”尚未开口,吴氏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得眼圈一红,她开始哭哭啼啼。 “还不是那丫头偷懒,我本让她前几日去一趟李记铺子,她偏傲着性子不去,唉,不能打不能骂,我又有什么办法了?眼瞅着她爹今日要从清城回来了,她才想起昨日午去李记铺子,谁知道活生生的大活人就这样不见咯?” “我整日忙里忙外不得闲,一家子事儿都等着我操持,还要带一岁大的福娃,他正是闹挺的时候,哪儿有多的精力花在她身上?这丫头,从来不让人省心呐!” “葛丫头模样随她亲娘,生得娇,谁知道是不是搭上哪儿的路子,偷偷跑去哪儿的大户人家过好日子去了?” 吴氏一直哭啼,说话的逻辑倒是清晰。 “吴氏,你没找过她?”再多听一句,像是脑袋会爆炸,郑凯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打断她。 吴氏眼皮子一跳,她用手揉了揉鼻子,哭得似肝肠寸断。 郑凯觉得头疼更甚,他扫一眼左侧的里屋,没瞧见什么动静,他不知道两人何时能出来。 然而,他不想再听吴氏的胡言乱语了,既然要编故事,他真想麻烦她编得认真点,刚才的话,说给他郑凯听,当他出门不带大脑吗? “说话!”突然,郑凯手掌拍向桌面,差点把桌子震碎。 见此,吴氏立刻止了哭啼,她给吓得瘫坐在地上。 “找…我怎么没找她。”吴氏心虚,根本不敢看郑凯,她恨不得把头埋进地缝里。 此时,恰巧李晨同葛康生进了屋,看着地上的吴氏,神情不一。 ………… 半刻钟前,葛家朝西里屋。 两人翻窗而进,进到葛冬雪的屋子,她的屋子不算小,大致一瞧,里面的物件要比一般人家闺女的精致许多,临窗处置一矮腿小桌,上面放着一个装有针线的褐色绣篮,一侧土墙边排放橱柜和木箱,最为引人注意的则是那围床,它四周的木栏上竟精心雕刻得有花鸟,纱幔的帐子给喜鹊翘钩勾住,看上去有几分小家碧玉闺房之感。 “葛康生挺疼她闺女啊。”陆晗嘘声道一句。 就连秦冉他爹秦小五,当初在得知赵氏生下的是个姑娘而不是大胖小子的时候,还失望了好一阵,旧时,一贯为重男轻女的思想,所以,仅从葛冬雪屋内的摆设这点来看,他们就明白葛康生对他闺女有多上心。 看看陆晗,秦冉没说话。 她打开橱柜,找到一个木匣子,其内放着几朵头花和发带,款式新颖、颜色丰富,一看就是小姑娘喜欢的东西,而头花和发带看起来都很新,像是买来就给存好一般,秦冉刚要放下,瞥见匣子最下面有朵形状奇怪的头花。 取出一瞧,可见头花花瓣处有明显撕烂过的痕迹,但又有人给仔仔细细缝好,那人将它留下来藏起来。 见此,秦冉摇头。 “姐,你看。” 另一边,陆晗趴在床边,掀开横板,从床底拖出一堆东西。 大竹筐子里放了不少东西,绣花簸子和针线,几套未缝补完工的衣裳,两大袋子需要剥皮的干蚕豆,还有抹布、刷子等打扫用的物品。 看到这些东西,耳尖的陆晗正好听见堂屋的吴氏讲到她每日不得闲忙得昏天黑地,而葛冬雪有多好吃懒做,他撇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在陆晗暗自吐槽的同时,秦冉又找到一样足以说明一切的证据——一本泛黄的小册子。 小册为粗糙的米黄色空白书页,册子前几页歪歪扭扭重复写着‘葛康生、陈雪兰、葛冬雪’三个名字,虽写得不好,但能见每一横一竖都写得特别用心。 秦冉随手一翻,翻到最后一看,对着那几幅图画微微皱眉,随即合上册子,大步往外走去。 “你把葛冬雪卖给谁了?”走进堂屋,秦冉冷然问之。 ………… 瘫坐在地的吴氏本就心虚,给郑凯凌厉着一问,便有些绷不住了,不料,她狼狈的样子给葛康生撞上,同一时刻,葛冬雪的屋子里又忽然走出一个更加恐怖的人。 不是说秦冉长得恐怖,而是她一语中的! 吴氏的嘴皮子都在颤抖,面对秦冉的问题,她恨不得双眼一闭双腿一蹬昏死过去得了,可秦冉下一个动作下一句话皆惊得她从地上跳起来。 “啪”一声,秦冉把手中册子扔到地上,续道。“她不过是五岁大的孩子,那样待她,心肠够硬。” 落后秦冉一步,陆晗来到堂屋,一边放下葛冬雪床下那竹筐子,他跟着看向翻开的册子。 册子上是孩子画的图画,一幅画上,一女子手持棍棒正挥打着小孩的大腿,另一幅画上,女子把小孩的头摁在水井口上,井边有好几滴墨点… “他娘,你,这些是你干的?”见到这些图画,葛康生恍然大悟,他瞬间红了眼。“你,你居然打冬雪?” “去年初夏,俺从杜家口回来,俺见冬雪走路一瘸一拐,你说她自己不小心摔到田里!”葛康生指着吴氏,眼珠子快要蹦出来,额头青筋暴起。“去年秋末,冬雪额头上碗大一个疤,你说是她打水磕到头,你还让俺给你不少钱,给俺冬雪买膏药!” “俺可怜的冬雪,从来没说一句你不好。”想起自己懂事乖巧的闺女,葛康生心痛不已。 葛康生和妻陈雪兰相当恩爱,陈雪兰却在生下葛冬雪不久后因病去世,他一个大男人辛辛苦苦把闺女养大到三岁,念着葛冬雪没娘疼怪可怜,以后长大了同爹相处多有不便,如此,他后经街坊介绍认识了寡妇吴玉梅,吴玉梅是西北嫁到芙蓉城来的,长得还算过得去,又没娃,葛康生就同意往前一步,两人婚后不久,吴玉梅生下个儿子福娃。 家里有几口人要吃饭,葛康生便更加努力做活,常常去外地做工,把家里交给了吴玉梅。 而葛康生手艺不错,经常进出大户人家,见他家丫鬟婆子穿戴如何,也给自家闺女添置不少,他一直觉得当年亏欠了爱妻,便时时刻刻惦记着葛冬雪。 他不知他忽略了吴玉梅,他不知这样做招来她的嫉妒,吴玉梅见自己生下儿子后,葛康生依旧那般宠溺葛冬雪,她就把一切算在了一个五岁小姑娘的头上。 葛康生万万没想到他对闺女的好,反而害了她。 “吴玉梅,你说,你把俺冬雪弄哪儿去了?要是不把她好好送回家,俺就跟你拼命!”葛康生要冲上去打她,被李晨拦了下来。 “胡说八道!凭,凭什么凭什么说我打了她,小孩乱画岂能当真?”吴氏躲到堂屋角落里去,离得远远的。 “你才说的混账话,吴玉梅,俺今天就要和你拼命!”葛康生还真有几分力气,差点撞开蜀中大黑牛。 “你冷静点,先找到孩子才是正事。”李晨拉住葛康生,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闻此话,葛康生像霜打的茄子一般焉了下去,要是吴氏咬紧牙齿不说怎办? “你们捕快报案不讲究一个证据,哼,我告诉你们,可别想凭借几张破纸就想定我的罪!”吴玉梅能干出那样的事,胆子可不小。 退一万步说来,这节骨眼上,她吴氏绷不住也必须得绷住! “你还要证据?”陆晗踢一脚竹筐,无语到不行。“五岁的女孩,你让她做那么多活儿?”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撇过头去,吴玉梅不看那边,她心里虽害怕得紧,嘴巴闭得更紧。 一时,屋子里静下来,唯有葛康生喘着粗气。 的确,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吴氏做了什么,她要嘴硬,他们怎么把葛冬雪弄回来?距离昨日葛冬雪不见,就快整整一日了! 尽管如此,他们就真没办法让她开口? 答案,自然是绝不可能。 “吴氏,劝你早点坦白,免受皮肉之苦。”郑凯起身,抽出一截手横刀,那刀身白晃晃射人眼。 吴氏瞥见横刀刀影,再见郑凯身上那股子狠劲儿,干脆闭上眼,浑身却开始哆嗦。 “凯哥,不用那么麻烦,把她带回县衙扔进大牢,让那些个臭老鼠啃掉她的脚趾。”陆晗看出郑凯用意,跟着吓唬她,但效果并不明显——死猪不怕开水烫。 李晨看看他俩,知道他们是想吓她开口,可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葛冬雪的下落,因此,他眼带希冀的看向秦冉。 他看着秦冉,郑凯和陆晗也不再说话,几人把视线集中到她身上,她或许有办法。 只见秦冉弯腰,她捡起地上的册子。 “孩童的画,忠于事实。”没先分析案情,这段话,秦冉在说给陆晗几人听。“胸代表自我,自我受伤时,孩子画图就会缩小这个部分的比例,对于孩子而言,他们会认为这样就能减少对自己的伤害,你们看这图,显然她受到过虐待。” 不提没人发现,这图画里的孩子和女人一样,下巴到****的面积(可以理解为脖子一带)几乎没有。 三人问她简单说完,她才步入正题。 “陈雪兰当年的死,最大的原因在于太穷,葛康生没有足够的银子买药,之后的日子,他心存内疚。” “希望葛冬雪今后过得更好,他勤学苦练,希望今后有人能照顾她,她嫁人后能有家里人帮衬,他才同意街坊做媒娶了吴玉梅,他想好所有,却没能猜到自己娶回一蛇蝎妇人。” 葛康生惭愧不已,一面又心惊秦冉如何得知当年的情况?如何得知他内心最为真实的想法? 秦冉说这话的意义,在于让葛康生下决心做出选择。 她把册子翻到前面写着三人名字的地方,递给葛康生,随后侧身看向吴氏,她闭眼或不闭眼皆无法影响她从吴氏身上找到关于人贩子的信息。 “你早就想除掉葛冬雪,可惜一直没寻到合适的机会。”秦冉走向吴氏,见她眼皮底下的眼珠子不停转悠。 “葛康生去清城前,一个偶然的机会,你知道哪里有拐子出没。”吴氏握紧的拳头微松,秦冉续道。“不,别人给你介绍的。” 至此,吴氏猛睁眼! “查一查附近同你要好的妇人,定能找到那人,吴氏,别人可不会同你这般嘴硬。”秦冉冷冷一笑,不再看她,抬眼朝郑凯看去。“此人心肠歹毒,贩卖夫君亲女,带回县衙大堂,扒了裤子施笞刑二十,对了,叫上街坊四邻都来瞧瞧。” 听见秦冉说‘扒了裤子’,吴氏一张脸马上失了血色,当着那么多人露出后臀,这同浸猪笼沉河有何区别?! “别啊!别扒我裤子,我就是给猪油蒙了心,遭了别人的道,不是我要卖葛丫头啊!”吴氏跪在地上,慌张至极,鼻涕眼泪流了一脸。(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爬床夜贼 “我说,我都说!”哪个女子受得在当庭广众之下给扒光,这种事情简直令人生不如死。 吴氏不满葛康生的‘差别对待’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同她相熟的妇人许氏就清楚这点,最近,她寻了点关系帮吴氏联系上一伙人贩子。 “你不是说葛冬雪去了李记铺子?”郑凯横眼瞪她,看上去有点想扇她一巴掌。 “我让她去了李记铺子,可在半路上,她就给拐子弄走了,具体如何弄走的我就不清楚了,我可没收拐子一分钱呐!”吴氏认为,她没收钱便算不得卖了葛冬雪,这是她故意留下的心眼。 “拐子窝在哪儿?”李晨拉着葛康生的手不曾松开,他一边问道。 “我不知。” “人你总见过吧?” “没,没见过。” 几问几不知,吴氏倒有些甩手掌柜的感觉,瞬间让屋内几人彻底无语。 “吴玉梅,冬雪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恨你要把她卖给拐子,吴玉梅,俺今天不打死你,俺就跟你姓!”葛康生越听越气,怨自己不长眼娶了只蛇蝎妇人养在家里祸害了亲闺女。 连拐子的面都没见过,她就把孩子卖了,他们要怎么做才能找回孩子?葛冬雪又是个女孩,五岁大,拐子很容易转手把她卖到青楼去赚上一笔。 李晨拦住情绪激动的葛康生,郑凯则把地上哭啼的吴玉梅拎到屋外去,而此时,葛家外面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街坊,个个朝那吴玉梅怒目而视。 屋内,葛康生蹲在地上低声哭起来。 “我去寻许氏。”秦冉对李晨道。 “你怎么知道她怕扒裤子?”陆晗跟着秦冉出了葛家,走了一阵,他凑近了一问。 “穿着打扮。” “手腕上的镯子,耳垂上的银环,脸颊还用了腮红…说明她注重外表好打扮,所以才不怕我们说让老鼠啃她脚趾,但怕别人见她扒裤子?”走着路,陆晗目光往左边一转,回忆吴氏身上的衣物。 “观察力有提升。”对于表扬,秦冉并不吝啬,陆晗听了相当开心,走起路来仿佛带了风。 他俩找到许氏后,得知她才是那个真正收了拐子钱财间接卖了葛冬雪的人,不过,两人到达许氏所说的拐子窝时,早人去楼空。 据许氏所言,秦冉判定人贩子的临时落脚点里不止葛冬雪这一个孩子,他们为避风头,按理说不会赶着出城,而两人回县衙正好碰见程赫,程赫一向消息灵通,有了确定的方向查起来方便快捷许多,傍晚时分,他们得到确切消息,原来,有一大伙人贩子来了芙蓉城。 县令命人严守城门,经过两日调查,他们终于找到贩子藏匿窝点,李晨几人商量后决定守株待兔,翌日一早抓捕。 ………… 陆晗要跟李晨一起蹲点,天黑后,秦冉便一人往秦家酒肆去。 天上星光点点,路旁灯光则随影浮动,将石板路上的黑影越拉拉长,独行,秦冉不自觉回忆起某人前几日离开前的夜晚,同样的路,眼下唯一人而已。 想想近来发生的事,似在眼前,又似乎过去许久,足以尘封在记忆之中,对比此时此刻的情形,恍惚间,秦冉觉得时间流逝渐慢。 不知,是否因为身边缺了一个人。 待秦冉回到秦家酒肆,酒肆里仍有客人,秦冉刚要走出大堂,忽然顺着眼角余光朝角落那一桌瞄去,一男子正背对着她举杯独饮,清酒倒映出一丝落寞。 光瞧那背影,秦冉已经认出他是谁。 略微一想,秦冉往那儿去,有些事,需要说清。 在他对面坐下,男子低头看着手中的酒盏,率先开口。 “还以为,又要错过你。”濮阳易嘴边挂着笑,用着风轻云淡的语气说着对他来说异常重要的话。 他黑发高束,在橙黄暖光极里,硬朗的脸部轮廓变得柔和起来,脸庞亦呈现出健康的肤色,极易让人联想到阳光下的小麦,或者,给海水抚拭过的沙滩细沙,一种舒心、暖心的特别。 “有事?”秦冉以为他特意等她,应有事要谈,如果是那件事,他俩正好说个清清楚楚。 不着痕迹摇头,濮阳易眸光里逝去一抹难以察觉的失望。 她的拒绝,比直接更残忍——忽略。 见他视线转下,秦冉看出他内心情绪有所隐藏,以为他不便开口,她反而彻底放松下来。 “其实,没事也可以常来坐坐,我娘新做的清蒸肉沫茄盒和蘑菇焖小鸡蛮不错。”她记得程赫说过,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提到食物准没错。 见她认真说着,心底的失落,被另一种难以道清的情绪填满。 “好。”濮阳易应下,把酒盏贴近手心。 ………… 夜至深,秦冉洗漱一番后披着薄毯坐在榻上,借着烛光翻阅一籍杂文,看着看着,她没发觉自己分了神。 不知过了多久,秦冉回神,把在她脑海里跑了一天的身影赶出去,轻咬下唇,她责备自己没事儿胡思乱想,起身,秦冉吹灭蜡烛躺上床。 可躺着,思维仿佛脱了缰绳的野马,更加活跃,某人的影子不受控制般奔驰而出。 似半醉,似半醒。 时间,不知不觉过,窗棂,悄无声息启。 明月当空照,夜贼翻入窗。 落地极轻,秦冉本不该能听见,可她就是感应到有人进到她房间,瞬息间,秦冉睁眼,蹭一下子坐起,抬眸望去,只见床边那人竟不躲藏,亦无袭击等动作,他就立在原地,黑暗中,一双带有杀气的冷眸直视着她。 秦冉暗忖,原来是他。 “点灯。”秦冉身子不动,张嘴,吩咐一句。 “不怕?”那人微微一愣,随即背手站立,背脊笔直如玄铁铸剑,从他身上散发出浓烈的危险气息。 深夜,陌生男子闯入女子香闺,无惊,无怒,她却拥有不同于女子的淡定、从容,天底下恐怕找不出第二人来,他不知该怒该笑,再不然,莫非她已看破他的真实身份? “点灯。”重复一遍那话,秦冉有些不耐烦。 颇有无奈之感,黑衣劲装的男子走向一侧,似乎早熟悉她房间的布局,他在烛台近处单手一挥,烛亮了,照亮床榻上的秦冉,也让对方看清自己的容貌。 男子身材高挑,着修身黑色骑装,隐隐间,可见他手臂与胸肌几处凹凸起伏,烛光摇曳,慵懒摊洒,精致玉冠缚住满头泼墨黑丝,男子模样不凡,英俊且冷酷,除此之外,秦冉从他身上又一次感觉到了杀气。 这张脸,当然属于季与。 “你来干嘛?”快速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秦冉轻启薄唇,声线有些僵硬。 “看来秦捕头习以为常。”别提受到惊吓,秦冉看到他可毫无惊讶感,这点使得男子不禁产生挫败感。 她会是太过自信毫无防备,还是看透所有淡然超凡,抑或,她私底下同季与相熟至深? “有话快说。”这句话之后肯定还有下文,他出现在芙蓉城出现在这里应该有重要的事情,但秦冉一直强忍着那股揍他一顿的冲动,忍啊忍,就快忍不住了。 季与什么时候有这样啰嗦? “你猜猜看?”他斜着身子靠在一旁,胳膊肘撑在桌案上,掌心托着下巴,修长的食指虚画着自己的唇线,他绕有兴致的看着她。 忍无可忍,秦冉右手往后一伸把置枕边的灼寒掷向他。 眼皮子都不带动一下,他轻松接下灼寒,拿在手里耍花枪式转悠一圈,他感受到灼寒触感的冰凉。 “宋天瞬。”见灼寒没打中他,秦冉气道。“滚出去。” 闻言,左眼半眯,给轻易识破身份的宋天瞬根本不生气,反倒扬嘴一笑,唇边的酒窝浅浅凹进,犹如三月春风拂过的湖心,水面荡起涟漪一层层。 小样,挺能装。 起初,他差点真以为她同季与那般熟稔。 “让你装。”她淡定的小样惹得他心里直痒痒,看他不好好收拾她。 说时迟那时快,秦冉完全没反应过来,而宋天瞬已飞身落到美人床榻的内侧,青墨塌,雪白罩子,素竹被,里衣单薄如蝉翼,洒透一片香肩雪,樱红唇瓣,诱人亲尝。 忽如春风来,绵绵细软。 忽又冬风至,呼啸凛冽。 “秦捕头,你必须承认一件事。”中途,他一边咬住她软到足以融化的樱唇,霸道着说道。“你喜欢并享受我的吻。” 秦冉不语,用手抵在他的胸膛上。 宋天瞬放开她,退后一点寻得一个舒适的距离,他挑起她微翘的下巴得意笑着,而下一瞬,宋天瞬神色一变,只因秦冉的下一个动作居然会令他惊讶不已。 她抬眼瞅他,一个翻身翻坐在宋天瞬腰间,随后,她把她的唇压在他的唇上。 辗转反侧,用力吸允,秦冉学得快玩得起兴,而她身下的某人大脑一时空白。 她主动吻他? 娇嫩丁香搅动一方池水,给予他的感受不同于以前,仿佛带领他来到一个新的领域一种全新的体验,宋天瞬闭上眼,双手缓缓抚过纤细的腰肢,手感恰好,不多一分,不少一分,凭着感觉上滑,食指摸到那条背脊沟,刹那间,身上的小人嘴里发出迷人至极的细微哼声,她的身子一软,他的身子一硬。 “冉冉。”她落在他胸前,宋天瞬搂住她,不再动。 面对磨人的小妖精,他还真担心自己把持不住。 “偶尔干点蠢事,感觉不错。”匀了气,秦冉仍伏在他身上。 他吻她时,她突然发现,既然喜欢这种感觉,没必要有意遮遮掩掩。 “你认为这是蠢事?” “欲望,容易令人迷失。”如放下红尘的山野老者,如看破尘世寺庙高僧,秦冉的话与她的年纪实在不符。 “那你可沉醉?”宋天瞬失笑,摸着她头顶的细发,柔声问道。 行动比需要更加直接,秦冉翻身准备再来一次。 “冉冉。”及时扣住她的肩膀,宋天瞬搂住她的腰肢将她揽入怀中,邃唤她一声,拉住她的手,努力静下心。“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回来?” 秦冉给他摁住脑袋,便无法送他一记眼刀,他岔开正题是何意? “干嘛?”不喜欢被束缚,她想起来。 “乖,别动。”见她不老实,宋天瞬干脆点了她后腰一处穴道免得一会儿四处勾火,他抱住她,在她耳边吹着温热细风。“不想知道我为何回来?” 倒不是不能动弹,秦冉只觉四肢酸软无力,但好在能够正眼看着他,算了就算了吧,不然他还以为她想占他便宜很久了。 知道他在转移注意力,秦冉便跟着他的思路走。 “季与替你回了长安?”宋天瞬以季与面容出现在她面前的原因并不难猜,略微一想就能知道。 “半路上得了重病,在怀州歇着治病。”宋天瞬有意不再提季与的名字,反正,他只喜欢她喊他的名他的字,关于事情的始末便说得简略。 “朝堂上闹得厉害?”话虽说得不详,秦冉亦能明白他的意思,他们不愿回长安,玩一出戏谎称重病一直拖下去,等那风平浪静时。 “就当避避风头。” “瞎凑热闹,没意思。” 闻言,宋天瞬微微一笑,觉得两人像心有灵犀,她总能猜到他的想法。 室内静下来,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她未束发,宋天瞬似爱抚猫儿般摸着她的长发,发丝不粗不细,透着黑珍珠的光泽。 “说吧,你回来的原因。”舒服得闭上眼,秦冉又突然睁开眼,想起他回来的真正原因,是不是有特殊案子? “来时,起因有二。”抚过一遍遍她的长发,宋天瞬慢慢说道。“其一,一探龙缸天坑地缝之秘,其二,圣上传有密旨,让我查清一件事。” 秦冉趴在他身上,模样倒似困觉的猫儿,她瞅他一眼。 “芙蓉城是西南唯一一处通商口,圣上怀疑有人与大秦勾结。”上次在龙缸山匪手中缴获的东西,可以侧面说明那事,而且又与玄铁门脱不了关系。 “郑超?”原来没有特殊案子,又不知过了多久,秦冉迷迷糊糊中道一句。 “他把芙蓉城治理得不错。” “那你继续查吧。”觉之无趣,秦冉趴在他身上,故呼吸渐匀。 “睡吧,明日再聊聊你习武的事。”宋天瞬风尘仆仆赶了几日的路,他也想好好睡一觉,尤其是美人在怀的夜晚。 计划始终赶不上变化,没多久,某人给美人折腾醒来。(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 守株待兔 天即将破晓,倒春寒带来的寒气仍笼罩在芙蓉城上空,街头尚无人烟,几只云雀悄然入城。 云雀扑打着翅膀,飞飞停停,圆溜溜的一对眼珠子来回转悠四处张望,似在找寻最合适作窝的地方,飞啊飞,它们最终把目光落到依旧静谧的秦家酒肆。 云雀停在后院那棵黄葛树的枝头,侧耳,去听隔壁小屋里传出细微响声。 “冉冉,不闹成吗?”宋天瞬半眯着眼,摸摸她的后脑勺顺便翻了个身。 虽躺在他怀中,却一点都不影响秦冉再给某人一记硬拳。 “宋天瞬,等你教我武功是不是要等到天荒地老?!”昨日其实很累,也许是他在身边,也许是有他拥她入怀,秦冉的睡眠质量倒相当不错,所以今日天未亮她已醒,醒后想起的第一件事就是宋天瞬昨晚提到关于练武的事。 她看起来是生气了,眉间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眼神甚似寒冬腊月里的冰刀,宋天瞬见她这样,不自觉伸出大拇指摁在她的眉心,温柔的画着圈。 “能到天荒地老亦无妨。”听到她的后半句,宋天瞬心里头跟抹了蜜糖一般甜。 思绪瞬间飘至多年后,他脑海里已浮现出两人白发苍苍的模样。 “宋天瞬。”见他不知道想到什么去了,秦冉继续送他一拳。 他笑意浓浓,一边把她搂得更紧。 感受到他不同以往的情绪波动,秦冉没挣扎,任由宋天瞬将她的脸庞贴近他胸膛那噗通噗通跳动的地方。 “《妙法莲华经》究竟是什么?”隔了一小会儿,当秦冉觉得自己惬意得快眯眼了,她只能打破萦绕在两人之间的莫名情愫,回到一开始的话题上去。 当初他提到《妙法莲华经》时,秦冉便注意到程赫的表情,既惊讶,又含有悔意,她可以理解他的惊讶不已,或许因《妙法莲华经》在武者眼中足以视之为珍宝,但她不能理解他的悔意源自于何,再加上前几日,程赫还暗示性向她提出,将来若有机会一定要同他好好分享一下此功法的奥妙之所在。 闻言,宋天瞬指尖撩起一缕黑亮的发丝把玩,同时用充满磁性的低音缓缓道。 “早于百年前,江湖上流传三大内外兼修的功法,《妙法莲华经》、《华严心法》及《琀天诀》。” “三大功法,各有千秋,内修心法皆属顶级宝典范畴,外在招式新颖独特,而且,创造它们的三人师出同门——玄铁门,相传,三人因何种矛盾明争暗斗一辈子终究三败俱伤,江湖中人为了得到三人的功法更是掀起过一段血雨腥风。” “我师傅是在一个秘密山洞中,意外得到刻在石壁上的《妙法莲华经》和《华严心法》。” “一尘大师?” “嗯,他在圆寂之时,将它们交给了我。”宋天瞬年少时给宋家人送到长安郊外的普光寺,意外拜了一尘为师,习得混沌之力,后游历大唐才学会无情娘子的丹霞飞雁。 “说说《妙法莲华经》。”对他的童年自有几分猜测,秦冉便没细问那个时候的事。 通常而言,《妙法莲华经》更适合女子修炼,却非寻常女子可练成。练习初期,它似暮色之余晖,外表看不出太大改变,但修炼者的身体已被暖阳以柔和的方式洗伐精髓体内静脉将变得通透,待至中期,丹田处仿佛置一方月牙湖泊,修炼起来会很漫长,但积累的内力一旦爆发必定惊人,而且,该心法据说能令人青春永驻。 “后期了?” “我倒不知了。”望着她逐亮的眼眸,宋天瞬轻轻摇头,有些话他没告诉她。 若说《妙法莲华经》乃当空明月,那么《华严心法》为初升之阳两本功法本是男女所练,相辅相成,取日月同辉之意。 “听起来蛮厉害。” “练起来更厉害。” ………… 秦家酒肆外雾气刚散,芙蓉城东北方向,有人正猫着身子从茶楼包间里瞄着对街一宅邸。 “小陆,你歇会儿吧。”见陆晗跟个木头人似的趴在窗边一动不动,站在一旁的李晨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这人认真起来可真不能小瞧。 “这些人狡猾着呢,万一给跑了咱辛辛苦苦守了一夜不是白费劲?”秦冉因雷小胖和葛冬雪的事情可熬了两日,他舍不得再见她劳累,恨不得赶紧把这伙来自潭州岳城的人贩子扔进县衙大牢去,而且,他们抓住这伙人不大不小也能算个功绩,人要临门一脚溜了可就全白费咯。 陆晗话音一落,有人用脚踹开屋门。 “乌鸦嘴。”来人正是郑凯,他手中正端着个堆满食物的木制托盘,食物的香味立马在空中弥漫开来。 “凯哥。”一见郑凯,陆晗就笑,他嘴边还叼着一根吃了一半的油条,陆晗赶快跑过去接下那盘子食物。“哪儿来的?” 他们本打算一会儿啃点硬馒头对付过去,毕竟,照这个点,卖早点的摊子可都没能支起来呢! 为不打草惊蛇,县衙里就他们几人呆在距离府邸最近的茶楼包间里,一有风吹草动,便通知守在府邸周围隐蔽位置的捕快们动手,而昨日一大早李晨就让茶楼掌柜称临时有事让伙计都回家整休去了,所以现在,茶楼里只有他们几个。 “有万能的程捕头在,佛跳墙也能给你变出一盅来,赤赤,你说是不?”不用回头,郑凯已经感觉到程赫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是你个头。”一巴掌拍在郑凯肩头,程赫瞪圆了眼睛,白亮的大板牙咬住下唇道。“你知道那玩意儿有多贵不?” “咱娘的眼睛快好了,你那压箱底,不,压在茅厕底的家底儿……”郑凯勾勒嘴角笑得嫣儿坏,一边朝他挤眉弄眼,意思是他是时候好好表现一番了,不然他可把他收刮的民脂民膏全给抖落出来。 “滚远点。”程赫懒得理他,最近几****不是神神叨叨就是阴阳怪气。 “嘿——”正准备反击,郑凯见程赫已经换下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偏头对着陆晗笑颜如花,他顿时一阵恶寒,程赫又发病了! “小陆,专门给你带的驴肉蒸饺。”他打开油纸包裹的几只驴肉蒸饺,往自己嘴里扔了一个,其他的都递给了陆晗。“前几日不是说,想吃我娘做的驴肉蒸饺。” “噢!”陆晗一脸受宠若惊的模样,心中暗自感叹,看来有过革命友情的兄弟就是不一样啊。“谢程捕头。” 也不客气,陆晗坐下开吃。 “你究竟几个意思?”一口吞下剩下的油条,郑凯胳膊一伸揽住程赫的脖颈直接将他拖到角落里去。 “什么几个意思?”程赫一向大度不跟有病的人计较,他绕开他。 “小陆。”郑凯再一次把他拖回去,眼睛往后一斜,努嘴说道。“喂,我说你一天天这样那样换着花样献殷勤累不累?别提秦捕头,光是你对这小子的态度是不是好得让我嫉妒?程赫,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对秦捕头有意思?” 憋了好几天的话,郑凯终于说了出来,不过这话没等到程赫回答,只听李晨开口。 “别闲扯了,都过来。” “怎么?”所有人都到窗边去,透过那细微的缝隙望出去。 李晨比划一个手势——有动静,凝视着对街,他神情严肃,而其他人纷纷不自觉 紧张起来。 芙蓉城东北角为后建起的街巷,住的大多是有些地位的贵人或富有的商人,一窝拐子把藏身处选在这种地方并不常见。 此时,那匾额上书着‘张宅’的宅子大门悄悄拉开一个口子,有一灰衣男子钻了出来。 “怎么会有人在这个时辰进出?”陆晗擦了擦嘴,心中预感不妙。 李晨看着那灰衣男子一步步离去,没有说话。 “晨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郑凯用手指敲打一下窗棂,提醒他。 李晨看一眼程赫,依旧不语。 程赫托人调查过这伙人贩子,结果因他们身份比较神秘,仅知晓几人来自于江南西道的潭州岳城,程赫得到消息也纳闷,他居然连几个人贩子都查不到? 转念一想,这事儿怕是另有蹊跷,程赫便对此上了心。 程赫亲自乔装打扮去接触拐子,发现接触的几人皆口风严实,这倒让程赫确信他们真不对劲儿,他便继续深挖,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随后不久,程赫打听到他们原应把孩子带出芙蓉城但迟迟未动的真正原因——有大人物要来。 因此,经过反复商量,他们才觉得在今早抓人。 一方面,为等大人物出现,而那人若不出现,他们必须得以另一方面为主,那就是救出几个失踪好几日的孩子。 “孩子更重要。”即使觉得可惜了,程赫也认为孩子的安全更重要,他想了想同李晨说道。 “抓人。”不多言,李晨下了命令。 茶楼外街尾,灰衣男子即将消失不见,速度最快的郑凯和陆晗已然径直翻窗跳下茶楼二楼,他们朝藏在附近的捕快发了个信号,立刻往前飞奔而去,一个朝左,一个朝右,包抄张宅。 兵分两路,李晨和程赫则从正门入。 “我走后门。”周围的捕快来得迅速,程赫见人已不少,忽然想去追灰衣男子。 一般而言,要是里面的人知道外面有危险,会派个人作为烟雾弹混淆视听,外面没问题作罢,要是有问题走正门的人肯定跑不了,正因如此,灰衣男子会是虾兵蟹将小人物而不会是重要角色。 然而,程赫喜欢逆向思维。 被忽略的,往往是最重要的。 “小心。”李晨说完也没看跑远的程赫,他冲向紧闭的张宅大门。 “嘭——” 蜀中大黑牛的名号可不是大街上捡来的,李晨身体壮士力大如牛,一个猛劲儿把门给撞开,他身后的捕快们没空惊叹或发愣,一块跟着李晨往里去。 宅子为三进院子,前厅无人,李晨等人在二进院子里屋找到失踪的几个孩子,不过,幸亏他们赶得及时,有汉子正举刀要对孩子下手,杀了他们免除后患。 “住手。”李晨呵斥一声,向汉子挥刀而去。 那汉子竟不憷,两人便扭打在一起。 另一边,三进院落的后门旁,郑凯和陆晗刚好堵住几名想要逃走的男子,一番交手下来,除了年纪稍大的中年男人,其他人居然都身怀武艺,个个能打更能抗打。 苦练一阵子宋天瞬所教的功法,陆晗同时和几人交手,完全不觉得费劲。 “小陆。”郑凯本担心毫无内力的陆晗吃不消,瞥眼一瞧,他放下心来,顺道使一个眼色。 陆晗点点头,两人配合着收拾几人,这边解决了一半,前门进的捕快已赶到。 见完全没了活路,给围住的男子全部脸色一暗,特别是那个中年男人,他吓得想要跪下却给人拎住后衣领,那人手一搭,往他胸口插上一把短刀。 “不好!”徒然跃身,郑凯到达中年男人身边时,他胸前已猩红一片。 而更不好的事情紧接着发生,刹那间,后院里所有男子一起倒下,嘴角流着暗红色的浓血,显然,他们集体服毒自杀了! ………… 午后,县衙门前。 “把孩子都带回去吧。”张宅清理完后,李晨才让人通知雷家和葛家接人回去。 “多谢李县尉。”两家人感激涕零,雷家老太太抱着小胖子亲个不停,葛康生甚至激动着给李晨磕了个头。 “都走吧。”李晨正烦着拐子集体服毒自杀的事,没多的心思花在他们身上,便敷衍着随便说了两句,紧接着转身向致远堂走去。 说实话,李晨从未遇见过这种事情,真是太诡异了,哪个人贩子被抓住就会立马服毒自杀? “死侍的做法。”致远堂内,郑凯将身子窝在椅子里,面无表情说道。 比起集体服毒自杀的诡异,几人更担忧一件事——程赫到现在都没见到人影! 县令郑超、县尉李晨,以及陆晗、郑凯两人神情凝重,倒是窗边的秦冉淡然自若。 “他来了。”未沉默多时,秦冉说道。 几人抬头一看,只见程赫怒气冲冲走来,他的胳膊还流着血白肉外翻。(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 郑涵生辰 进致远堂时,程赫身带怒气,他拿起郑超面前的茶壶仰头便往嘴里灌,直到嘴里塞了茶叶,他才一口吐出,张口骂道。 “他奶奶的,人给跑了!” 能在芙蓉城地界上溜走,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程赫也是被气到头顶冒青烟。 “坐下来,好好说。”李晨见他一激动,胳膊的伤口裂开渗出不少鲜血,李晨了解程赫的个性,要他这个时候先去清理伤口他肯定不乐意去,所以李晨看了一眼郑凯。 郑凯心领神会,起身出了致远堂。 “灰衣小子就是那个大人物,忒阴险!”一回想起先前的事,程赫气不打一处来。 张宅外,程赫向街尾追去,没花多少时间他便根据灰衣人留下的细枝末节发现了他的踪迹,他本打算尾随一路看看他到底要去什么地方,不料,那人反而带着他兜了圈子。 在此之前,熟悉每天街道的程赫还奇怪,灰衣走投无路给自个儿逼到了死路? 一刻钟后,程赫再笑不出来,灰衣男子哪里是误入死路,根本就是要故意把他身后的尾巴引入绝路! “个子不高,消瘦得紧,模样普通,属于丢进人堆里立马找不到的类型,但那双眼睛特瘆人,眼白泛红,恐怖得像大漠里食人的苍鹰。”程赫对灰衣男子的外貌特征记忆深刻,他说出来也是跟大家提个醒。“灰衣男子出手狠绝,招招致命,阴险狡诈。” “所以你就受伤了?”陆晗听得起劲儿,忍不住岔一句。 “哼,跟我比还有一大段距离。”左右手分开拉到最远的距离,程赫作出真挚表情,随后,他用手蹭了蹭右侧鼻翼。“要不是他使诈用暗器,能伤得了我?” 一边,秦冉看出他隐藏的话语,头一次好心没拆穿,他说话不过习惯性夸张点而已。 “他伤得比我重。”灰衣男子负伤逃离,程赫咬牙猛追,却把芙蓉城翻了个底朝天没能逮住那人。 “我们没一点儿你的消息,你怎么不先通知大家一声?”李晨语气带有责备,但话里全是关心。 “打草惊蛇。”程赫只说了四个字,然后把目光转移到另一侧。“那家伙滑得跟泥鳅似的,你们去不得吃亏?” 吃亏的事,他一人就够了。 程赫自然不会告诉他们那件事,灰衣男子的暗器淬了毒,他胳膊被暗器所伤后不久眼前逐渐模糊,亏得寻了相熟的大夫解了身上的毒,他躺在塌上眼睛一闭便昏睡了一个多时辰,醒后他马上爬起来继续找人。 “你知道打草惊蛇四个字怎么写?”郑凯正替他重新包扎伤口,闻言,手上用力勒紧棉布。 “哎哟。”程赫吃痛,低吼一声。 见事情讲得差不多了,郑超清了清嗓子,神色肃然。 “好,我们说说今天的事,好消息是孩子们都没事儿,除了雷小胖和葛冬雪,其他五个孩子全是清城附近的,我已经联系清城县衙,派人把孩子送过去。”顿了顿,他道。“坏消息,那些人没一个活口。” 集体服毒自杀的人贩,伤了程赫顺利逃走的灰衣男子,无不怪哉! 屋子里几人陷入沉思,站在各自角度思考这一连串事。 “此事有异。”前前后后反复想了好几遍,陆晗分析起来。“雷小胖失踪一事起因于葛冬雪,雷小胖当日择小路去找葛冬雪,半路上恰好碰见她给拐子弄走,雷小胖一心想要帮葛冬雪,忘记自己人小力小,拐子就顺带着把他一起带走了。” “之后,程捕头托人查到他们的消息,到确定今日抓捕皆无异样,他们怎么可能碰巧不早不晚踩着节点撤退?” “有内奸。”秦冉只道三个字。 的确,唯有人在临门一脚间通风报信,那伙人才能及时撤退,可惜完了半步。 几人脸色不好,今日行动竟掺杂得有内奸! “对啦,我还没说完!” 程赫忽然一拍大腿,他怎么把最最重要的事忘了。 所有人望向程赫,见他用受伤的手拍着大腿,导致伤口再一次扯裂,他正疼得龇牙咧嘴,仍一边嘘声道。 “我怀疑那人——” “啊?听不见。”几人同时出声打断他,凑近了去,却见程赫跑到门边。 程赫顾不得疼痛,他在门边支出半个身子左右张望好一阵才仔细关上门合上窗,走到郑超身边,他朝几人招手让他们过去,搞得神神秘秘的样子。 “他同苍松阁有关。” “苍松阁?”陆晗和郑超两人重复那三个字,一脸茫然,他们不接触江湖,便无法理解苍松阁所代表的含义。 剩下几人自是知晓,李晨看出程赫眼中的笃定有些话到嘴边又咽回去,而郑凯把类似死士行为的服毒自杀和苍松阁联系起来,瞬间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在回魂苑时,秦冉曾听宋天瞬提过一嘴——回魂苑属于苍松阁的产业,那时,她一心用在南疆之行上便对此并无在意,可此时听程赫慎重其事的说起来,一种难以言述的感觉划过心尖,不知为何,她觉得苍松阁既熟悉又陌生,明明未了解过,但像很久以前就是极其熟悉的地方。 难道,回魂苑、苍松阁及灼寒,它们之间与她或他会有什么特殊的联系? 趁大家发愣,程赫说出自己的推论。 “他的耳根后有个青色纹身,大概有拇指指腹大小。”程赫在书案上取了纸笔,画出一个圆圈,其内又有复杂的相互重叠的符号。“绝对不会看错,我小时候见过,那时就听说苍松阁存在近百年的时间,所以印象深刻。” 程赫画着,李晨三人看了半天看不出个名头,倒是站在最后方的秦冉面色一变随即失了玉色。 这图案——不就是宇宙舰行的标志?! 灼寒属于回魂苑,回魂苑属于苍松阁,而苍松阁必定同他有莫大的干系。 如果龙缸山地缝里探得的洞穴石壁上留言的人是他,如果苍松阁果真存在上百年,那么,秦冉肯定能从苍松阁得到关于他的消息,他的任何信息,对她来说尤其重要,他,是她上辈子存在的意义。 其实,在那次出航任务中遇险,秦冉眼看着身边的同伴一个个被变异体蜘蛛折磨至死,她已知宇宙舰行总部彻底放弃了他们。 为了他们几人,暴露总部的定位——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即使那样,他为了她,孤身前往该废弃星球,为了她,他放弃了所有换来总舰行的支援。 因此,秦冉欠他的不止一点两点。 照常理来说,他若是曾存活于这个世界,现今怕早如云烟般消逝了,可秦冉希望能够得到他的信息,了解他的一切。 “将计就计,引出内奸。”回过神来,秦冉看向程赫。 程赫对上她的眼睛,咧嘴一笑,他也想揭开苍松阁神秘的面纱。 于是在当晚,几人精心设了个局,‘意外’漏出一条消息——程赫抓到灰衣男子,那人扛不住程捕头的严刑拷问以及秦捕头的亲自拷问,说出了一切,没过两天,他们很快发现县衙里有个衙役不对劲儿了。 找到了人,程赫想要拗开他的嘴便是轻轻松松的事。 原来衙役在某赌场赌博给了下了套子,那人以此作为威胁,逼迫他说出近来县衙发生的事,他稀里糊涂说了一堆,而那人正是跑掉的灰衣男子,线索看似又断,程赫没再关注孩子走失等案子,毕竟,神秘的苍松阁该总不会靠作拐子起家? 他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赌场。 保不准,那赌场亦为苍松阁隐藏产业。 ………… 日子一晃而过,三月十六这日,郑超邀几人上魁星楼一聚。 从南疆回来一月有余,几人尚未好好聚一回,一来祝贺郑涵五岁生辰,二来祝贺几人劫后余生,大家伙儿乐得参与,个个表现积极,离约定的时辰还很早,陆晗已去魁星楼帮忙去了。 听说,孙俐要下厨整一桌子地道的江南美食出来。 差一刻至午时,秦冉准备出门。 可她刚走出后院,已经听见某人的声音。 “…不用客气,你们宋御史对我家秦冉关照得多,我哪儿能收你的银子,无论你何时来,秦家酒肆都为你敞开。”赵氏朝眼前一看就不好说话的男子连连摆手,一边偷偷看向走进的秦冉,见到她,赵氏暗自呼气。 终于等到她,让一座冰山带走另一座冰山吧。 “多谢。”宋天瞬摆出一张谁都欠他几百万两雪花银的臭脸,客气道了谢,还是放下那装有银锭的布袋。 秦冉立在门边,见宋天瞬把季与的眼神、动作,甚至语气学了个十成十,不禁觉得好笑。 想笑,她就笑了。 “你在笑我?”一双剑眉与星目,他冷眼一扫同秦冉的眼刀倒有些相似。 “哪儿的话。”这一个眼神,吓得旁边的赵氏后背冒着虚汗,赵氏尴尬笑两声,打着圆场,她生怕这宋御史派来的冷面男子和自家未出嫁的坏脾气闺女杠上。“她就这性子,你可别在意。” “娘,我去魁星楼了。”秦冉见赵氏给吓得脸色不好,直接扯住宋天瞬的衣袖,拖着往外走。“你怎么来了?” “宋御史派我查一些东西,需要你配合。”宋天瞬一本正经说道。“我住在北街客栈。” “早点回来。”赵氏尖着耳朵听了一句,瞅着两人的背影喊道。 两人渐行渐远,赵氏杵在酒肆门前摸着自己胸口,她觉得秦冉似乎有些奇怪? 比秦冉更加奇怪的一件事是,赵氏忽然感到可惜——宋御史走时,为何不顺路带走她家闺女?有个当大官且能干的女婿,多有面子,不过,赵氏掂量掂量手中的布袋子,觉得冰山和冰山,亦非常般配! ………… 芙蓉城数一数二的酒楼——魁星楼位于窄巷,今日恰好是县衙休沐的日子,赶逢集市,街上热闹非凡。 秦家酒肆距魁星楼不过半刻钟的脚程,踩着时点,秦冉和她身后的新跟班一同进了魁星楼三楼,三楼给郑超包了下来,便只有他们几人。 某人自带冷场效果,前脚踏上三楼,后脚刚落地,一屋子皆停了下来纷纷向他俩行注目礼,当然,有人忘记合上惊愕的下巴。 譬如郑凯和程赫,他们此时的内心独白为:面瘫男高深莫测,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譬如郑超:他怎么来了?宋御史那瘟神是不是又来了?俺滴个观世音菩萨如来佛祖哟! 譬如郑涵:冰山叔叔看起来好牛掰,出场瞬间秒杀所有,他要和他做朋友! 征然一息,陆晗勇敢破冰行动。 “季与大哥,你怎么来啦?”在陆晗的意识里,无偿教他绝世武功的宋天瞬是大大好人,跟在他身边的季与应该至少会是个好人,不管怎么说,他师傅不在,陆晗就得替宋天瞬好好招呼季与,虽然他看起来的确太高冷。 “宋御史派我来查案子,需要秦捕头配合。”宋天瞬台词都不换,张口就答。 “哦。”一时找不到话题,陆晗走到郑涵面前,用商量的语气问道。“涵兄,你生辰多个人也热闹,你看如何?” 郑涵一直瞅着宋天瞬瞧,小脑袋瓜子开始东想西想,见他冷冰冰的样子,好奇又不敢靠近,而陆晗给了个梯子,他飞快往上爬。 “既然是秦的朋友,便是我郑涵的朋友。”学着大人的话,郑涵老气横秋的摇头晃脑惹得大家伙笑得直不了腰。 “菜都来了,你们一个个傻愣着作甚?”推开半掩的门,孙俐手里还端着放江南美食的托盘。 “我来,你小心点。”郑超上前接过托盘,担忧孙俐过于操劳,前阵子让她忧心忡忡,今日又 亲自下厨。 “小冉,快过来坐。”似才注意到秦冉身旁站了个男子,此人高出自己不少,她仰视一眼,笑 着问道。“诶?这位就是濮阳公子?” 小道消息传得最快,孙俐早听郑超讲过濮阳家公子濮阳易瞧中秦冉的事,今日一见,濮阳易稍 微偏瘦了一些,脸部轮廓偏硬了一些,各方面还是不错的,光看那气场,便晓得两人有戏。 孙俐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但她话音一落,霎时间,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 哭笑不得 “这位就是濮阳公子?”孙俐没见过季与,潜意识里认为在秦冉身边出现的男子可能性最大的应该是濮阳易,她未曾多思,顺口问道。 几人先是一愣,随后,每个人的表情皆各自精彩。 程赫瞅瞅郑凯,后者眨眨眼努力憋笑,前者则背过身去咧嘴笑开了花,好戏即将登场! 而李晨和陆晗的脸上添了几分担忧,大家伙不会不清楚秦冉对于濮阳易的态度,孙俐把披着季与皮囊的宋天瞬认成了濮阳易,两人担心秦冉会不会哪根筋不对,当场发火,也不是说秦冉多讨厌濮阳易,可她确实反感同相亲有关的任何人任何事。 至于郑超,他猛然倒吸一口气! 他又没眼瞎,他怎么会不知宋御史看上秦冉? 眼前的冷面公子季与明摆着就是宋御史派来的小卧底,目的嘛,自然为踹死那些给这朵奇葩吸引来的蚊虫飞鸟,孙俐如今讲出那么一句惊世骇俗的话来,季与不会以为是他教的吧? 哎哟喂,天大的委屈,他可是支持宋御史和秦捕头凑成一对的人呐。 “别胡说,这位可是宋御史身边的季公子。” 郑超头皮一阵发麻,立马一脸严肃,语气颇重,惊得旁边的郑涵愣住,眼眶子里的泪珠滚来滚去,他爹何时凶过他娘? 本等着看戏的人都傻眼了,好戏可不是指吵架啊,气氛僵硬,几人呼吸一滞,斜着眼偷瞄孙俐。 然而,当事人面上不见尴尬,反盈盈一笑。 “怪不得,这一表人才的公子原来是季与公子,久仰大名。”能从江南至蜀地,孙俐可没别人想象中那般脆弱,她反应快着呢,一瞬间,她已看出并明白自家夫君的反常。“都快来坐下,菜一会儿凉咯。” 一两句话,尴尬就这样化解。 门边,该冷脸的秦冉,她倒没一点在意的样子,她的神经不至于如此敏感,仅仅提起一人她就要像脾气暴躁的人那样掀桌甩门。 至于宋天瞬,依旧是面瘫脸,他看一眼秦冉,见秦冉居然笑着走向大圆桌。 她在想,明明是爱笑的人,却整天挂着一副臭脸,也不知该憋得多难受,简直就是自讨苦吃。 众人见秦冉笑了,暗自称奇,今日太阳难道打西边升起? 秦冉的思维、举动一般都出人意料,大家懒得费脑,干脆坐下,闲来无事,反正坐着也是干坐着,几人的视线又不约而同的扫向郑超,他们期待着出了名惧内的县令会有何表示,他刚才可吼了他家娘子。 “来,娘子。”郑超见秦冉和宋天瞬都没啥异常,赶紧哄孙俐,怕她心里难受,他家娘子一向是把苦水藏在心里的人,宁愿他委屈也不能让她委屈,郑超后悔自己不该怒她,可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他只能表现殷勤些,时不时给她添茶倒水。“小心,烫。” 一时,大家忘记今日乃是郑涵的生日,小小寿星公给人冷落,可小家伙一点儿都不在意,因为他已经开吃啦! “秀什么恩爱。”瘪嘴,程赫撇过脸去不看两人如何恩爱,把目光集中到一桌子令人垂涎的美食上去。 江南美食以清爽、秀美著称,因其独特的地理位置,江南人偏好鱼类为主的菜肴,鱼之味美,美于膏汤, 看着一桌子美食,程赫摸了摸腹部吞着口水。 全是耳熟能详的江南美食,糖醋排骨、香油馄钝、太湖莼菜、水晶肴肉、江南三鲜、老灶牛肉、芝麻盐水鸭、生煎包、程氏叫花鸡,以及各类小吃,分量不算多,品类可不少,青叶粑粑、龙井汤圆、酸辣汤… 宋天瞬见一桌子人尽兴吃着,不自觉想起大年三十那晚,回忆过去的日子,仿佛他通常都是落寞的。 “喏。”他微微发怔时,秦冉把一碟新鲜的鱼肉切鲙放在他面前。 他知道,她记得他的喜好。 抬头,宋天瞬眸中闪过一道柔光。 ………… 一桌人吃吃闹闹,硬是从晌午吃到了傍晚,晚上,秦冉洗漱后合衣靠在窗边,等着宋天瞬的同时,她琢磨着苍松阁的事。 程赫那边没甚进展,她若要查,有些局限,思量片刻,秦冉决定一会儿问问宋天瞬。 没多久,那人准时翻窗入室,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显然十分熟练。 “在想我?”一落地,他的手已轻抚过她的面庞,嘴边扬起浅浅的幅度。 “想问你件事。”秦冉假装他刚才没有故意吃她豆腐,续道。 “想问我有没有想你?” 宋天瞬牵住她的手,一拉一扯,他搂住她的腰肢将她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凑得很近,有些嬉皮笑脸的意味。 啪一声,秦冉打掉宋天瞬的手,起身站在他对面,看着那张近来总出现在脑海里的面容。 今日,宋天瞬未易容成季与的模样——本色出演,一侧酒窝深陷,他笑得不怀好意。 “不怕给人发现?”秦冉似乎许久不见他笑,以前觉得别扭的笑容,如今看来有种熟悉感。 “更怕你忘记我的样子,可别随随便便把阿猫阿狗都当成我。” 他的话有几分醋意,想明白他想要表达的本意,唇边不禁荡起一层涟漪,他还在意中午被孙俐当做濮阳易的事情。 “少打岔,你知道苍松阁吗?”在他身旁坐下,秦冉转了脖子看着他。 “怎么?”提到苍松阁,宋天瞬不自觉下意识想跳过这个话题,所以他用右手快速蹭了下右侧鼻翼。 看出他有所隐瞒,秦冉确定他对苍松阁多多少少了解一些,所以她也不绕弯子说了关于案子的事,但没提她的真实想法。 “苍松阁主为敛财,可能曾经穷怕了吧。”面上不疑有他,心里早提高了警惕,宋天瞬接着随便说了说,没专门说到灼寒,因不想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若让秦冉得知灼寒的真正含义,他认为她一定会把这个问题的砂锅打破敲碎。 秦冉看出他的态度,见他不感兴趣可能知道的也不会太多太深入,便未再言。 士农工商,商人于古时的确是给人瞧不起的职业。 按照两人的约定,宋天瞬在得闲时教秦冉练功,他打算作个尽职尽责的好夫子,心法至招式——一一指点,但秦冉欣然接受后,接下来发展的轨迹似乎有所偏转。 某人白日粘着她,晚上也粘着她! 因此,宋天瞬教秦冉学完一日的内容后,便躺下赖着不走了。 秦冉正要教训这蹬鼻子上脸的家伙,他接下来的话让她失去语言,他还是那个宋御史? “别解释。” “你今日同他们一伙儿,欺负我。” “不开心。” 秦冉摊手,作无语状,这明明是一个幼稚的孩童才会说的话。 可秦冉仅一息愣神,某人已阴谋得逞,他单手一挥,烛台的蜡烛随之熄灭,室内变得昏暗,微弱的月光慵懒洒下,慢慢爬上窗棂,而不知何时,美人给人打横抱上塌,她躺在他的怀中身子一下子发软不能动弹。 “好吧,原谅你好了。”玩了会儿她小巧圆润的耳珠,那人在她耳边吹入暖风。 低沉的男声,压过屋子里渐起的曼妙呻-吟。 ………… 次日清晨,秦冉给宋天瞬唤醒。 “冉冉。” 宋天瞬靠外侧躺,将自己的下巴搭在她如上玄月的肩窝,右手手臂拥过腰肢,手掌紧贴秦冉小腹,一股暖流淌入丹田,犹如山涧汤池里潺潺而出的泉水,晨曦间,挺适合他替她调理一遍身体。 尽管,得费点神。 不过,那又何妨? 他一向浅眠睡得较少,每日醒来,第一眼见到怀中的她,从未有过的满足感划过心尖。 恍惚间,宋天瞬总觉得,这样一辈子就很好,可回念一想,觉得她的存在并不真实,孤独了二十多年,他何德何能能等到她? “嗯?”秦冉睡得正香,给他弄醒,懒得睁眼,只用鼻子嗯了声。 “郑县令来了,似有急事。”差不多在秦家酒肆外,他已听见并辨认出郑超的脚步声,而他来秦家酒肆,必定是寻秦冉。 睁眼,秦冉坐起。 “不妙。”胸口忽然有些发闷,她担心那日的想法真发生了。 秦冉从他身上翻过,下地便要往门边儿去,有人却拉住她的手腕。 “他刚到。”话间,宋天瞬手中已拿着她的衣服,替她换衣。“衣衫不整,你是准备要闹哪样?” “我自己来。”秦冉脸颊微红,接过袍衫转到床边屏风后换衣。 刚换好衣服拉开房门,秦冉只见秦小五打着哈欠正要敲她的门。 “你晓得县令来啦?” “我…”突然想起屋子里藏了个男人,秦冉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往后瞄了一眼,但屋里早没那人的踪影。 “你看什么?”秦小五伸长脖子跟着往里看。 “没有,爹,你再睡会儿。”摇了摇头,秦冉急匆匆去酒肆大堂。 一见郑超,秦冉心里咯噔一下。 昨日神采奕奕的芙蓉城县令,今日一瞧,简直判若两人。 满头黑发凌乱不已,发髻松松垮垮吊在后脑勺,他面容憔悴,脸色蜡黄,眼窝深陷,眼睛周围都是黑黢黢一片,衣衫袖口破了好几道口子,不知道的,得以为他遇到匪徒给打劫一通。 而郑超一见她,快步走近。 忘记男女有别一事,郑超一把握住秦冉的手,开口说了半天,只说出一句话来。 “涵儿不见了。” “坐下说。”秦冉看出他的紧张、焦虑、不安以及自责,任由他握着,她让他坐下。 “何时不见?” “不知具体是何时。”说这话,郑超惭愧不已。 “那就从昨日回去后开始说。” “昨日傍晚回县衙后,婆子把涵儿带回去休息,我在致远堂看公文,娘子有些疲乏…泡了个澡就歇息了。”小孩子说睡就能睡,回县衙前,郑涵已经睡着了,而县衙里人又不少,谁能料到一个五岁大孩子说不见就能不见了。“应该快子时,小斯前脚送来宵夜,照顾涵儿的婆子就跑来说找不到他。” “县衙就那么大,上上下下都翻遍了,我带人在芙蓉城寻了整整一夜。”因这事儿不能大事声张,他仅带了几个亲信亲自找人,郑超至今还瞒着孙俐。 找不到郑涵,郑超不敢回县衙。 “她早晚会知道。”听完,秦冉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走吧,回县衙。” 也许,县衙里会有些线索。 ………… 芙蓉城县衙,后院。 一路上,郑超紧张得握紧拳头,时不时用手背擦去额头的汗水,他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同孙俐解释儿子在自家莫名消失不见,但要让他骗她,谎称儿子去了哪儿玩耍,他实在是做不到。 思了一路,郑超没能想到一个合适的解释。 或许,真的只能像秦冉所说,坦白一切。 然则,郑超一踏进院子,便见孙俐立在门边,他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她双眼一闭昏厥过去。 孙俐昨日睡得沉,今日一早起来去瞧儿子,未能走进她的房间,孙俐发现郑涵屋里的婆子丫头神色不对,停下一问,孙俐大惊失色。 而她自知不能慌乱,就在后院等郑超回来。 无论如何,孙俐没能预料到郑超没能带回郑涵,反而带回了秦冉,她一见到郑超身后的秦冉,觉得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涵儿果真出事了。 “娘子!”见此,郑超着急死了。 当孙俐再次恢复意识,她第一个看见的不是心心念念的郑涵,也不是满脸担忧与自责的郑超,更不是一贯面若冰霜的秦冉。 在孙俐床榻前,坐着一个留着雪白山羊胡子的老头。 老头一脸褶子,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摸了摸她的脉搏,摇头叹气。 “大夫,我娘子究竟如何?”儿子还没找到,娘子要是又病,郑超根本无法呼吸。 “老头,有话你赶快说,别吞吞吐吐!”有人守在门外,朝内一吼。 山羊胡子老头是蜀地一带名气不小的大夫,郑超要一大清早请到他,唯有拜托同他相熟的程赫,所以,守在门外的男子就是不便进屋的程赫。 “喜脉。”老头往外瞪一眼,捋着胡子道。“夫人不可再情绪波动过大,否则,胎儿难保。” 大夫一言,郑超顿时哭笑不得。(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将会撕票 “这位就是濮阳公子?”孙俐没见过季与,潜意识里认为在秦冉身边出现的男子可能性最大的应该是濮阳易,她未曾多思,顺口问道。 几人先是一愣,随后,每个人的表情皆各自精彩。 程赫瞅瞅郑凯,后者眨眨眼努力憋笑,前者则背过身去咧嘴笑开了花,好戏即将登场! 而李晨和陆晗的脸上添了几分担忧,大家伙不会不清楚秦冉对于濮阳易的态度,孙俐把披着季与皮囊的宋天瞬认成了濮阳易,两人担心秦冉会不会哪根筋不对,当场发火,也不是说秦冉多讨厌濮阳易,可她确实反感同相亲有关的任何人任何事。 至于郑超,他猛然倒吸一口气! 他又没眼瞎,他怎么会不知宋御史看上秦冉? 眼前的冷面公子季与明摆着就是宋御史派来的小卧底,目的嘛,自然为踹死那些给这朵奇葩吸引来的蚊虫飞鸟,孙俐如今讲出那么一句惊世骇俗的话来,季与不会以为是他教的吧? 哎哟喂,天大的委屈,他可是支持宋御史和秦捕头凑成一对的人呐。 “别胡说,这位可是宋御史身边的季公子。” 郑超头皮一阵发麻,立马一脸严肃,语气颇重,惊得旁边的郑涵愣住,眼眶子里的泪珠滚来滚去,他爹何时凶过他娘? 本等着看戏的人都傻眼了,好戏可不是指吵架啊,气氛僵硬,几人呼吸一滞,斜着眼偷瞄孙俐。 然而,当事人面上不见尴尬,反盈盈一笑。 “怪不得,这一表人才的公子原来是季与公子,久仰大名。”能从江南至蜀地,孙俐可没别人想象中那般脆弱,她反应快着呢,一瞬间,她已看出并明白自家夫君的反常。“都快来坐下,菜一会儿凉咯。” 一两句话,尴尬就这样化解。 门边,该冷脸的秦冉,她倒没一点在意的样子,她的神经不至于如此敏感,仅仅提起一人她就要像脾气暴躁的人那样掀桌甩门。 至于宋天瞬,依旧是面瘫脸,他看一眼秦冉,见秦冉居然笑着走向大圆桌。 她在想,明明是爱笑的人,却整天挂着一副臭脸,也不知该憋得多难受,简直就是自讨苦吃。 众人见秦冉笑了,暗自称奇,今日太阳难道打西边升起? 秦冉的思维、举动一般都出人意料,大家懒得费脑,干脆坐下,闲来无事,反正坐着也是干坐着,几人的视线又不约而同的扫向郑超,他们期待着出了名惧内的县令会有何表示,他刚才可吼了他家娘子。 “来,娘子。”郑超见秦冉和宋天瞬都没啥异常,赶紧哄孙俐,怕她心里难受,他家娘子一向是把苦水藏在心里的人,宁愿他委屈也不能让她委屈,郑超后悔自己不该怒她,可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他只能表现殷勤些,时不时给她添茶倒水。“小心,烫。” 一时,大家忘记今日乃是郑涵的生日,小小寿星公给人冷落,可小家伙一点儿都不在意,因为他已经开吃啦! “秀什么恩爱。”瘪嘴,程赫撇过脸去不看两人如何恩爱,把目光集中到一桌子令人垂涎的美食上去。 江南美食以清爽、秀美著称,因其独特的地理位置,江南人偏好鱼类为主的菜肴,鱼之味美,美于膏汤, 看着一桌子美食,程赫摸了摸腹部吞着口水。 全是耳熟能详的江南美食,糖醋排骨、香油馄钝、太湖莼菜、水晶肴肉、江南三鲜、老灶牛肉、芝麻盐水鸭、生煎包、程氏叫花鸡,以及各类小吃,分量不算多,品类可不少,青叶粑粑、龙井汤圆、酸辣汤… 宋天瞬见一桌子人尽兴吃着,不自觉想起大年三十那晚,回忆过去的日子,仿佛他通常都是落寞的。 “喏。”他微微发怔时,秦冉把一碟新鲜的鱼肉切鲙放在他面前。 他知道,她记得他的喜好。 抬头,宋天瞬眸中闪过一道柔光。 ………… 一桌人吃吃闹闹,硬是从晌午吃到了傍晚,晚上,秦冉洗漱后合衣靠在窗边,等着宋天瞬的同时,她琢磨着苍松阁的事。 程赫那边没甚进展,她若要查,有些局限,思量片刻,秦冉决定一会儿问问宋天瞬。 没多久,那人准时翻窗入室,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显然十分熟练。 “在想我?”一落地,他的手已轻抚过她的面庞,嘴边扬起浅浅的幅度。 “想问你件事。”秦冉假装他刚才没有故意吃她豆腐,续道。 “想问我有没有想你?” 宋天瞬牵住她的手,一拉一扯,他搂住她的腰肢将她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凑得很近,有些嬉皮笑脸的意味。 啪一声,秦冉打掉宋天瞬的手,起身站在他对面,看着那张近来总出现在脑海里的面容。 今日,宋天瞬未易容成季与的模样——本色出演,一侧酒窝深陷,他笑得不怀好意。 “不怕给人发现?”秦冉似乎许久不见他笑,以前觉得别扭的笑容,如今看来有种熟悉感。 “更怕你忘记我的样子,可别随随便便把阿猫阿狗都当成我。” 他的话有几分醋意,想明白他想要表达的本意,唇边不禁荡起一层涟漪,他还在意中午被孙俐当做濮阳易的事情。 “少打岔,你知道苍松阁吗?”在他身旁坐下,秦冉转了脖子看着他。 “怎么?”提到苍松阁,宋天瞬不自觉下意识想跳过这个话题,所以他用右手快速蹭了下右侧鼻翼。 看出他有所隐瞒,秦冉确定他对苍松阁多多少少了解一些,所以她也不绕弯子说了关于案子的事,但没提她的真实想法。 “苍松阁主为敛财,可能曾经穷怕了吧。”面上不疑有他,心里早提高了警惕,宋天瞬接着随便说了说,没专门说到灼寒,因不想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若让秦冉得知灼寒的真正含义,他认为她一定会把这个问题的砂锅打破敲碎。 秦冉看出他的态度,见他不感兴趣可能知道的也不会太多太深入,便未再言。 士农工商,商人于古时的确是给人瞧不起的职业。 按照两人的约定,宋天瞬在得闲时教秦冉练功,他打算作个尽职尽责的好夫子,心法至招式——一一指点,但秦冉欣然接受后,接下来发展的轨迹似乎有所偏转。 某人白日粘着她,晚上也粘着她! 因此,宋天瞬教秦冉学完一日的内容后,便躺下赖着不走了。 秦冉正要教训这蹬鼻子上脸的家伙,他接下来的话让她失去语言,他还是那个宋御史? “别解释。” “你今日同他们一伙儿,欺负我。” “不开心。” 秦冉摊手,作无语状,这明明是一个幼稚的孩童才会说的话。 可秦冉仅一息愣神,某人已阴谋得逞,他单手一挥,烛台的蜡烛随之熄灭,室内变得昏暗,微弱的月光慵懒洒下,慢慢爬上窗棂,而不知何时,美人给人打横抱上塌,她躺在他的怀中身子一下子发软不能动弹。 “好吧,原谅你好了。”玩了会儿她小巧圆润的耳珠,那人在她耳边吹入暖风。 低沉的男声,压过屋子里渐起的曼妙呻-吟。 ………… 次日清晨,秦冉给宋天瞬唤醒。 “冉冉。” 宋天瞬靠外侧躺,将自己的下巴搭在她如上玄月的肩窝,右手手臂拥过腰肢,手掌紧贴秦冉小腹,一股暖流淌入丹田,犹如山涧汤池里潺潺而出的泉水,晨曦间,挺适合他替她调理一遍身体。 尽管,得费点神。 不过,那又何妨? 他一向浅眠睡得较少,每日醒来,第一眼见到怀中的她,从未有过的满足感划过心尖。 恍惚间,宋天瞬总觉得,这样一辈子就很好,可回念一想,觉得她的存在并不真实,孤独了二十多年,他何德何能能等到她? “嗯?”秦冉睡得正香,给他弄醒,懒得睁眼,只用鼻子嗯了声。 “郑县令来了,似有急事。”差不多在秦家酒肆外,他已听见并辨认出郑超的脚步声,而他来秦家酒肆,必定是寻秦冉。 睁眼,秦冉坐起。 “不妙。”胸口忽然有些发闷,她担心那日的想法真发生了。 秦冉从他身上翻过,下地便要往门边儿去,有人却拉住她的手腕。 “他刚到。”话间,宋天瞬手中已拿着她的衣服,替她换衣。“衣衫不整,你是准备要闹哪样?” “我自己来。”秦冉脸颊微红,接过袍衫转到床边屏风后换衣。 刚换好衣服拉开房门,秦冉只见秦小五打着哈欠正要敲她的门。 “你晓得县令来啦?” “我…”突然想起屋子里藏了个男人,秦冉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往后瞄了一眼,但屋里早没那人的踪影。 “你看什么?”秦小五伸长脖子跟着往里看。 “没有,爹,你再睡会儿。”摇了摇头,秦冉急匆匆去酒肆大堂。 一见郑超,秦冉心里咯噔一下。 昨日神采奕奕的芙蓉城县令,今日一瞧,简直判若两人。 满头黑发凌乱不已,发髻松松垮垮吊在后脑勺,他面容憔悴,脸色蜡黄,眼窝深陷,眼睛周围都是黑黢黢一片,衣衫袖口破了好几道口子,不知道的,得以为他遇到匪徒给打劫一通。 而郑超一见她,快步走近。 忘记男女有别一事,郑超一把握住秦冉的手,开口说了半天,只说出一句话来。 “涵儿不见了。” “坐下说。”秦冉看出他的紧张、焦虑、不安以及自责,任由他握着,她让他坐下。 “何时不见?” “不知具体是何时。”说这话,郑超惭愧不已。 “那就从昨日回去后开始说。” “昨日傍晚回县衙后,婆子把涵儿带回去休息,我在致远堂看公文,娘子有些疲乏…泡了个澡就歇息了。”小孩子说睡就能睡,回县衙前,郑涵已经睡着了,而县衙里人又不少,谁能料到一个五岁大孩子说不见就能不见了。“应该快子时,小斯前脚送来宵夜,照顾涵儿的婆子就跑来说找不到他。” “县衙就那么大,上上下下都翻遍了,我带人在芙蓉城寻了整整一夜。”因这事儿不能大事声张,他仅带了几个亲信亲自找人,郑超至今还瞒着孙俐。 找不到郑涵,郑超不敢回县衙。 “她早晚会知道。”听完,秦冉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走吧,回县衙。” 也许,县衙里会有些线索。 ………… 芙蓉城县衙,后院。 一路上,郑超紧张得握紧拳头,时不时用手背擦去额头的汗水,他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同孙俐解释儿子在自家莫名消失不见,但要让他骗她,谎称儿子去了哪儿玩耍,他实在是做不到。 思了一路,郑超没能想到一个合适的解释。 或许,真的只能像秦冉所说,坦白一切。 然则,郑超一踏进院子,便见孙俐立在门边,他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她双眼一闭昏厥过去。 孙俐昨日睡得沉,今日一早起来去瞧儿子,未能走进她的房间,孙俐发现郑涵屋里的婆子丫头神色不对,停下一问,孙俐大惊失色。 而她自知不能慌乱,就在后院等郑超回来。 无论如何,孙俐没能预料到郑超没能带回郑涵,反而带回了秦冉,她一见到郑超身后的秦冉,觉得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涵儿果真出事了。 “娘子!”见此,郑超着急死了。 当孙俐再次恢复意识,她第一个看见的不是心心念念的郑涵,也不是满脸担忧与自责的郑超,更不是一贯面若冰霜的秦冉。 在孙俐床榻前,坐着一个留着雪白山羊胡子的老头。 老头一脸褶子,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摸了摸她的脉搏,摇头叹气。 “大夫,我娘子究竟如何?”儿子还没找到,娘子要是又病,郑超根本无法呼吸。 “老头,有话你赶快说,别吞吞吐吐!”有人守在门外,朝内一吼。 山羊胡子老头是蜀地一带名气不小的大夫,郑超要一大清早请到他,唯有拜托同他相熟的程赫,所以,守在门外的男子就是不便进屋的程赫。 “喜脉。”老头往外瞪一眼,捋着胡子道。“夫人不可再情绪波动过大,否则,胎儿难保。” 大夫一言,郑超顿时哭笑不得。(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 傲娇郡主 巳时初,秦冉立在县衙后院一棵大树下,她盯着树后那隐秘的狗洞,若有所思。 韵儿和石头所言不假,给郑涵藏在床底呼呼大睡的吉祥也让人找到,秦冉确定一切应为郑涵自编自导自演,可他为何要在夜里离开县衙,他究竟打算去哪里,他最后又到哪里去了? “假如我是他。”站在自己的位置去琢磨一个小孩的思维方式,真难以想通,所以秦冉假设她就是郑涵。 孙俐为扬州刺史庶出之女,本家家教不低,落在郑涵身上的规矩亦不少,郑超孙俐宠爱唯一的骨肉,但该严苛的地方定免不了,郑涵从小写得一手好字,习得夫子教导,一年上街游玩的次数却不会超过十次,这使得小家伙对外界的好奇心强烈,总爱偷偷溜着上街游玩,他喜欢去东桥看师傅捏泥人,他喜欢花几个铜钱玩套圈,他更喜欢吃曹老头卖的酒酿圆子和糖葫芦…… “糖葫芦。”想到糖葫芦,秦冉脑海里立马浮现出曹老头与魁星楼的位置,脚步已不自觉往那边移去。 昨日,郑涵只去过魁星楼,他再次出门的理由怕是与此有关,而曹老头在魁星楼附近。 “老曹,昨晚戌时左右,郑涵是否来买糖葫芦?”因曹老头家住这条街拐弯的巷子里,魁星楼所在的街道又尤其热闹,曹老头常常等到街上快无人了才收摊回家。 “郑涵?”曹老头不禁挠头,来买糖葫芦的孩童倒不少,他哪儿知道谁是谁,再瞅一眼一脸严肃的秦冉,他忽然想起去年有个男孩就是跟秦捕头一起到过他的小摊,莫非就是昨晚收摊时买走最后一串糖葫芦的孩子。“就是这么高,穿件蓝色小衫的男孩?” 秦冉点头,看来他真来过,可继续问下去得到的线索仅仅为他来过。 挪了步子向魁星楼走去,将至魁星楼,她耳边响起一声口哨,抬头看去有人凭栏眺望,两人视目而对,那人冷然的眼眸徒然升温。 宋天瞬手撑护栏,跃身飞下。 “你怎么在这儿?”秦冉一见他就想起早上的事,耳根子有些发热,她撇过脸去不看他。 “你觉得了?”她每一个细微反应落在他眼中,皆觉之趣味十足,宋天瞬凑近问道。 “有何进展?”秦冉推开他,可手一触碰到某人结实的胸膛,心跳不自觉加快,她烫手般收回了手。 刚才的话题还没聊完,他那句‘你在哪儿我在哪儿’未说出口,秦冉直接跳到下一个话题去了,尽管宋天瞬知道她此时眼中全同郑涵有关了。 “唉。”宋天瞬叹气,无奈笑笑,不知何时她会脑子里会塞满他。“昨晚有人见一男童出现在巷口,不能确定就是他。” 闻言,秦冉顺着他手指指向的巷口走,巷子不深,一眼望去可见巷子另一头的街面,而且巷子左右两侧并无人家, “如果是他……”低头,她观察巷口的环境,黄土夯实的地面、砌垒的厚墙以及堆了些杂物的墙角,看着看着她蹲了下来。 “那人看见男童上了一辆普通的——”宋天瞬跟在她身后,他的话没说完,她已猜到。 “马车。”巷子应为近道,有时为小贩落脚的地方,有时为马车轿子通行的捷径,地上明显有几条常年压出的痕迹。“这儿有车痕。” 魁星楼的伙计能证明昨日此地停过马车,车旁曾站着一个四五岁大的男孩,但这些不能证明那人就是郑涵,若男孩不是郑涵,他们顺着马车的线索追下去则是错误的,纯属浪费时间。 因此,关键在于,小男孩是郑涵吗? 宋天瞬不语,他能想明白的事,他相信她同样清楚。 蹲着观察一阵,秦冉盯着墙角黑漆漆的凸起,随身携带的匕首挖出染了尘土的半圆半扁的东西,那拇指大小的东西外侧仍泛着枣红的光泽。 再次起身,她四下一扫,走到对街树下,此处正前方为魁星楼,一侧为巷口,因为旁边有口古井,从巷口看过来一时倒摸不清这边的情况,秦冉绕着井、树寻了一圈,折回巷口时手中多了一物。 “你看,这是郑涵留下的糖葫芦。”她看着宋天瞬,他的目光集中于躺在秦冉手心的两个被踩扁的糖葫芦,她解释前去了趟魁星楼。“你等我。” 宋天瞬站在原地等她,不过半刻钟的功夫,秦冉从魁星楼出来,右手拿一个铁红的香囊,其内装着金子打的一副小小长命锁。 两颗糖葫芦加一块长命锁,便为郑涵偷溜出来的动机。 “昨日玩耍时,郑涵嫌重便把他的长命锁取下放在窗边的梨花木座下,回去时肯定忘了,晚上独自上魁星楼拿,来之前去了曹老头那儿买了串糖葫芦,估计也就吃了两颗,在古井那儿看见了什么,他有意把糖葫芦踩扁埋在土里。”曹老头的糖葫芦之所以受欢迎,最大的原因在于他家糖葫芦特别大,同别家糖葫芦一个价,一串多两颗共计八颗,渐渐的,这条街也就他一人卖糖葫芦,这事情还是郑涵跟秦冉说的。 “为何要踩扁?” “显而易见啊宋御史,不是所有孩子都能吃上糖葫芦。”不用多想,像宋天瞬那样挥金如土的人怕是不懂寻常人眼中的柴米油盐有多贵,哪儿会有闲钱给孩子买一串可有可无的糖葫芦。“如果郑涵扔一颗糖葫芦在路边,很有可能被哪个小孩看见捡起来擦擦吃了,或者,路过的狗叼走,郑涵想到这点,才有意把糖葫芦埋在土里,踩扁了它是为了给我留下线索。” 秦冉说完自顾自往前走,走着走着又返回来,瞅瞅愣在原地的宋天瞬,示意他跟上。 “走吧,我知道你小时候肯定比他聪明。”秦冉早发现,郑涵比一般的孩子脑子转得快。 万年冰山脸,忍不住黑线。 难道,他的脸上写了嫉妒二字? 抑或,她认为他需要嫉妒一个小屁孩? 顺着马车的线索,两人最后到城门处,幸运的是在城外草丛里发现了半串糖葫芦,不幸的是,一出城,线索反被斩断。 日落后城门关闭,拉着郑涵的马车在今早出城,马车样式普通,守卫没过多注意,亦未发现异常,谁能知郑涵出了芙蓉城去了哪里? ………… ………… 午后,县衙。 “县令,城外有人通传。”没来得及吃口热乎饭,李晨匆匆忙忙从城外赶回。 无半点关于郑涵的消息,也不能外出寻找,郑超唯一能做的是守着县衙等着他们传回好消息,一上午,他嘴里起了好几个泡,茶水吃了好几大壶,等来的是一件无关紧要的麻烦事。 “高丽国?韩俊民?”接过李晨递来的信函,他大致浏览一遍,面无表情道。 “高丽郡王韩俊民,他是成宗大王王妃的哥哥,同行的还有郡主韩贞姬,路经芙蓉城转向大秦国,我已让人审核,他们的路引等手续齐全无误。”原本是带人在城外找郑涵的踪迹,县衙几人竟碰巧遇上一行来自高丽国的队伍。“对了,他们特地打过招呼,说是此行行踪保密,待两三日就离开。” 换做其他时刻,接待外国友人的事大家乐呵做着,此时此刻,郑超则兴趣索然。 “把函给县丞送去。”郑涵一手扶额,一手推远那封信函。 儿子的事没得下文,谁要嬉皮笑脸迎接什么高丽郡王。 “那……”李晨晓得郑超的意思,想到其他,他犹豫着张口该以一个什么理由来说明。 县丞陈思铭跟县衙上上下下的关系不算好,大家除了知道有这么一个病秧子之外,再无其他印象,造成这现象的原因主要有两个,其一,据说陈思铭家境殷实,这县丞乃捐官所得,比起论实力为官的郑超等人,大多数人心底是瞧不上陈思铭;其二,接触过他的人都说他是个坏人,脾气坏,不爱搭理人,从他来芙蓉城起便一直缠绵病榻,一副病殃殃的模样,似家中至亲去世一般。 “病来如山倒,同他讲,我怕过了病气给郡王郡主,让他接人去。” “好。” 陈思铭病了好几年,郑超这‘病’个两天也不过分,说完,他往后院走去。 ………… ………… 三月十七,夕阳西下。 窄巷附近一处中等大小的三进院落,给临时找来的婆子打扫得干干净净。 “再赏些银子去。”见婆子手脚利索,一个半时辰便将宅子收拾出来,陈思铭命长随另外拿了些赏钱。 “多谢陈县丞,多谢多谢。”管事的婆子接过银子,连着道谢好几声才转身离开。 “咳咳咳……”一阵微风吹进院子,陈思铭捂住嘴咳嗽起来,套在长袍里的身子似乎摇摇晃晃。 “您休息着吧,下面的事小的会办。”长随见此,伸手虚扶。 “大成了?”陈思铭摆手,拿出一抹方巾拭过嘴角,待咳嗽止住,抬眼看向门口走来的魁梧男子。 “小的去找。”长随背对外侧,所以不知陈思铭口中的大成已经走向两人,等他回身看见大成,自动退下。 陈思铭看着大成,从他面上表情猜测到他应该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 “郑县令爱子昨日走失,至今未能寻见。” “咳……去吧。”敛去目光中闪过的某些东西,陈思铭又咳嗽起来。 当初来芙蓉城上任,陈思铭已同郑超讲得清楚明了,他挂职于此修养而已,若有任何需要出财的地方他倒可以出力,几年间,实际上大家的确是和谐相处,郑超从未提过银子的事儿,亦无人找他麻烦,因此,今日李晨找上门来,他必定得弄清来龙去脉。 “那人,你可有查到?” “经常出现在宋天瞬身边的季与,背景极深,只能查到他与玄铁们有关。”季与昨日在魁星楼露面,便引起大成的注意,陈思铭当下命他去查。 对于季与再一次在芙蓉城出现的事情,陈思铭真百思不得其解,长安那边有宋天瞬病重的消息,他如今在此应出于何意? 陈思铭不语,院子一时静下来,直到有人快步跑进。 “人到了。”长随说这话时,脸色不太自然,李晨不是同他们讲注意影响低调低调再低调嘛,而陈思铭出来一看,神色不由得一变。 宅子外,道路旁,早有百姓围了好几层,邻居间呼朋唤友凑在一起上街看热闹来咯! 乍眼一看,当头的马车简直可以用金碧辉煌来形容,裹着银边,缀着金花,嵌着玉珠,双马牵车,马儿生得高大雄壮,铜蹄嗒在路面,啪嗒啪嗒,派头十足,而车厢四壁镂空,路人可见里面端坐一位深棕长袍的中年男人,看不清模样,那气势却是让人感觉此人绝对为贵人。 稍往后,类似的马车,雕花甚是繁复,拇指大的珍珠镶满四个车柱,路人见之皆倒吸一口冷气,俗话说财不可外露,这家子究竟打哪儿来?太特么有钱啦! 然而,更令人惊叹的是风儿拂过粉红纱帘,隐隐可见其间正坐一位娇弱美人,惹得人心里直痒痒,欲掀帘一探。 “我去!”路边的陆晗不得不吐槽,高丽****富啊,这高调出行不遇见贼遇见谁?谁路过,谁不想顺手抠颗珍珠? 有人想抠珍珠,有人想捞美人。 “高丽郡王……”李晨才说上句,郑凯已接下句。 “艳福不浅……”他佯装叹息,开玩笑般说着。“唉,这差事落到县丞身上,他怕是吃不消啊。” 放眼望去,马车后端跟着全是十一二岁的少女,个个长得标致、身段婀娜、气质出众,有的秀气,有的水灵,有的娇艳,真真是环肥燕瘦款款齐全。 “规矩好严呐,她们耷拉着头只看脚尖。”明明周围有许多人,少女们目不斜视,盯着地面或鞋面前行,而且,陆晗还注意到队伍前后左右都跟着身材健壮的男子,最末尾,有大汉嘿咻嘿咻抬着十几个大箱子。“家底真厚!” 另一边,路过的秦冉和宋天瞬逢上这一幕,两人站在宅子边儿上,见陈思铭面带微笑迎向那身着长袍头戴抹额的中年男人,他的身后徐徐而来一名妙龄女子。 女子肤如凝脂、双眼迷离,眼波荡漾间吸引无数男子眼球,可惜,完美的画面却在女子踏上石阶前打破。 一不小心,女子踩中自己的长裙。 “找死!”女子身形一滞,啪一声,手掌已挥向搀扶她的小丫头,手过,她脸颊上则留下一个鲜红的巴掌印。(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挑剔郡王 程赫的话引起秦冉的注意,视线落在那木匣子上,只见匣子一侧雕刻得一朵栩栩如生的莎棘花——大秦国特有花卉,它生长于沙漠之中,一生只待一次绽放,美丽之无与伦比,莎棘花是秦国奉之为最圣洁的国花。 请那士兵打开一瞧,众人眼前一亮。 红绸丝上躺着六支造型别致、制作精良的五锐尖飞镖,每支飞镖长约两寸,不知何种材质制成,纯黑色的镖亮得堪胜铜镜。 “麻绳。”见那飞镖,秦冉不自觉想起掺杂金属丝的麻绳,此物工艺精湛,若出于一家之手倒可理解,想着,她欲伸手取来一支看看。 “嫌命大了不是?”程赫先伸手挡在秦冉之前,以‘你不懂’的嘚瑟眼神,瞪她一眼,用一块粗布裹住飞镖一个锐角才拿起来。 “有毒?”角度不同,飞镖闪烁过幽绿光泽。 “原来没傻啊?还知道上面会淬毒。”露出一排大白牙,程赫借着李晨陪快虚脱的傻狍子去整理衣物一事讽刺她,心里乐呵呵的,说她傻可真得劲儿! “谁造的?” “哟,秦捕头莫非是我程赫肚腑里的蛔虫?” “婆婆妈妈,不知道拉倒。”已不耐烦,秦冉送他一记眼刀。 “我说…这种东西,没点眼里架子没点渊博学识的人能够知道吗?”假装没看见秦冉的冷脸,吊人胃口的机会可不常有,程赫玩得很开心。 “玄铁门。”两人身后,有人给出答案。 他俩回头,见李明从另一边走来,眉眼染了寒冬的凛冽,明光铠甲套身,背脊挺直,破风而行,他如剑的目光停在程赫手中,淡淡道出三个字。 “大将军果真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天资聪颖博学多才啊,连玄铁门都知道…呵呵呵呵。”嘴角笑得僵硬,程赫脑子转得倒快,马屁一拍而上,可惜人家仅留给他一个背影。 见此,秦冉没忍住唇线一弯。 李明一走,程赫不敢藏私,讲起玄铁门——江湖之中的神秘所在,据说,它位于南部一处深山峡谷中,玄铁门之人不染尘世,却极其擅长打造各种神兵异器,偶有人求得,必定卷起一袭江湖风云。 “玄铁门、秦国、龙缸山匪。”程赫兴头十足讲着某年某月某日的江湖恩怨,秦冉站在原地发着呆,试图将它们联系在一起。“消失的龙二和黑衣人…” 想得认真,不知谁一巴掌狠狠朝她脑袋招呼去。 “傻丫头!” …… 四更天,秦冉让秦小五拖回了家。 秦小五已过不惑之年,尽管因龙缸山匪的事儿使他瘸了一条腿,可秦冉从未觉得她爹遭受过多少岁月的摧残,在她心中,他目光炯炯、精神健旺,为人正直,替他人着想。 但是,深夜里出现在秦冉眼前的爹,仿佛一日老了十岁。 不知不觉中,秦小五耳边染霜的发髻竟银白一片,一轮明月下,清晰可见他双眼红肿,脸颊给寒风刮得赤红皲裂,破了两条口子,见到那样的秦小五,秦冉心底某个地方紧跟着深裂一道口子。 “爹。”秦冉打算服软道歉,她还是应该跟他说一声。 “别叫我爹!我不是你爹!我要跟你那什么…割袍断义,不对,是恩断义绝,你我父女俩从此以后恩断义绝!”激动得舌头捋不直,秦小五把秦冉推进屋,啪一声合上门堵在门口不准她踏出房门一步。 “别叫我爹!我不是你爹!我要跟你那什么…割袍断义,不对,是恩断义绝,你我父女俩从此以后恩断义绝!”激动得舌头捋不直,秦小五把秦冉推进屋,啪一声合上门堵在门口不准她踏出房门一步。 “女儿回来就好,大半夜你瞎折腾个啥?”一道黄鹂声响起,赵初月赶到秦冉门前。 “哼,他不是我女儿!” “秦小五,她不是你女儿,她总是我女儿,你给老娘滚开!”赵氏长相柔美,看着温柔似水,可性子跟朝天椒一般火辣,秦小五离开县衙后,精明能干的她一人张罗着支起现今的秦家酒肆,赵氏为典型的蜀地女儿,敢招惹就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不滚!”说着,秦小五不看赵氏,只死劲儿贴在秦冉的门板上,似乎他一走开,闺女下一瞬得消失了一样。 “找抽呢?爱堵门堵茅房门去,别杵在这儿,我要看看我闺女受伤没!我跟你说,别蹬鼻子上脸,碍事儿!”双手叉腰,赵氏一副准备干架的阵势。 一少年伸手,挡在两人间。 “爹…姐怕是尚未吃过饭。”凉在半边老半天,秦安终插得上一句,他心知父亲最看中姐姐秦冉,倔脾气偶尔一发,脑子便只剩一根筋了,倔到不行。 “哼,我堵厨房门去。” “娘,我去看着他,有事你喊我。” 屋内,三人对话传入秦冉耳里,作为人类的她第一次强烈感受到了亲情的暖意。 她以为,她跟陆晗才算严格意义上的同类,因秦冉的关系使陆晗跟着她来到这个时空,那么她就得对陆晗负责,她懂得什么叫亲人,可她却不太懂什么叫亲情。 从小大大,秦冉独立得像怪胎,并未见过父亲为她着急,母亲为她争吵,原来,被人疼爱的滋味是这样的。 秦冉感动之际,赵氏进屋,眼眸溢满柔情,一开口却似往秦冉头上浇了一盆凉水。 “好啦,你欠我的这个大人情,就后日还我吧——给我相亲去!” 这一世,秦冉最大的苦恼,便是隔三差五的被迫相亲。 这一世,赵氏最大的苦恼,就是如何把秦冉给嫁出去。 在芙蓉城寻常百姓里,秦家家境尚且殷实,秦家一儿一女,儿郎随母白嫩玉面,女儿随父英姿飒爽。 秦安越长越大,越生越俊,不到十五,上门的媒人已来好几波,而大他两岁的秦冉,简直跟街尾的烂白菜似的——无人问津! 打小,秦冉表现得跟他家小娘子不一般,别提温柔贤淑、勤俭持家,赵氏估计秦冉连‘三从四德’这词儿都没听说过,针线女工、烹炒调制样样不会,何谈今后相夫教子、侍候姑婆?赵氏试着将她带回大唐正常女子的道路,可在秦冉说出她要把秦安扔进深山老林喂豺狼虎豹后,她爹她娘才意识到他们根本管不了她! 毕竟,赵氏作为她娘,实在不忍女儿一辈子偏离作为女子的人生轨迹,赵氏打算趁着白菜烂得太明显前给卖出去,因此,从秦冉十岁起,赵氏便替她物色各色男子,又不敢硬逼她,只能徐徐图之,谁知,这一图便是六年的光阴。 十六那年,赵氏放了狠话,她再不配合,赵氏给她相中的人家可就由不得她愿意不愿意了! 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秦冉及笄那日直接跑去县衙作了捕快,从此,她在烂白菜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娘,我困了。”秦冉装作没听见,催赵氏出去。 “听见没有?!你可都十七了,老大不小了还一天天不干正事,娘跟你说,你可该让娘抱抱孙子了…” 一听这话,秦冉两眼一翻双腿一蹬,倒下了。 …… 秦家酒肆为临街铺面,两层的木楼,后面带着个两进小院,没多宽敞,倒也够秦家四人居住。 不似高门大院那般规矩甚多,男女之防防范甚严,穷苦人家有个避风小窝便不错了,所以秦小五、赵氏住在前院,秦冉、秦安和陆晗三人的房间在后院。 后院,三间屋,一棵大树,一口老井。 “宝儿,你过来。”一进院子,赵氏一手抱着个簸箕,一边朝陆晗招手。 “婶。”陆晗在院子里锻炼,一见赵氏,放下手中秦冉专门给他弄的健身器具,笑着跑过去。 “可别着凉,这还在大冬天里!”都是赵氏看着长大的孩子,哪儿能对他没有感情,她伸手擦了擦陆晗额头的汗珠,颦了柳叶细眉,赵氏柔声说道。 “我身体好着了。”陆晗比赵氏高出半个脑袋,看着她给自己擦汗,倒有些不好意思,小脸粉扑扑一片。 “宝儿,婶问问你…”瞅一眼秦冉那房门,赵氏把陆晗往外拉了拉,降低音量。“你姐跟你们县衙里谁关系最好啊?” “我。” “啊?不是,婶的意思是…”赵氏见陆晗偏着头,水灵的大眼盯着她极认真回答,像一只呆萌小兔,那一副纯真的模样使得她几番欲言又止,最后摇头不好意思再问,便道。“你去喊上你们那一伙子人,今晚到酒肆来聚聚。” 经过昨晚的事,赵氏心里头忽然冒出个大胆猜测,自家闺女莫不是瞧上县衙里的谁啦?一想到这可能性,赵氏天不亮就趴了起来,扳起手指细数县衙里的老少爷们。 县令郑超?不会吧,那老男人有妻有子,秦冉是打算小三上位挤掉原配,还是后门抬进作个姨娘? 主簿李祖蓝?不会吧,他们身高都不在一个海平面,况且,那老狐狸拥有相中一颗白菜的独到眼光? 县丞陈思铭?不会吧,病秧子不都爱比他们更弱不经风的柔弱女子?凶悍如秦冉,哪儿能入得了他眼? 再往下,便是县尉李晨,那小伙子人不错,可人家眼瞅着过年就得成亲啦,秦冉若真喜欢李晨,不会抢亲吧? 赵氏埋头死劲儿想,差点把手指头给抠烂了,得出一个惊碎自己下颚的结论——不会是那瞎眼疯婆的儿子程赫吧?! 程家原本在芙蓉城算大家族,历经多年难免衰败,到程氏一代仅她一个独女,赵氏听说程氏当初嫁得不错,一家子都去了北方,后来不知何因,就她一人回到家乡身边带着几岁的小程赫,而她双眼也失明了。一个瞎眼女人为了养大儿子受了不少委屈,吃了不少的苦,渐渐,她如疯婆子般泼辣的名声在城内传开,至今,程赫都没娶着个媳妇。 赵氏敬佩程氏,她知程赫倒也是出了名的孝顺,却不愿把自己女儿推进那火坑里去。 想着程家的状况,赵氏越想越心惊,越想越气愤,敢把主意打到她闺女头上,看她今晚不当场把程赫给解决掉! …… 因龙缸山的事,郑超特地放了他们五人一日假,一更钟一敲响,秦家酒肆好不热闹。 几人于酒肆二楼围着一个大方桌而坐,赵氏亲自下厨作了好几个大菜,搬出两坛子好酒,时不时关注秦冉对每个人的态度。 李晨过不了几日就得成为有家室的男人,郑凯和程赫便起哄劝酒,陆晗瞧着热闹跟着一块玩儿,李晨豪爽着饮得最欢,不多时,四人都醉眼朦胧。 逗完李晨,他们开始逗默默吃菜不搭话的秦冉。 “小秦啊,你帮我个忙…”说着,李晨从怀里掏出个银钗,不敢看秦冉,麦色的脸颊上竟升起两团绯红彩霞,他小声道。“替我送给林姑娘。” 林姑娘,便是李晨未过门的娘子。 “没空。”话到嘴边的两个字,秦冉突然察觉一道犀利眼光射向她,一回头,恰好见赵氏背过身去。 “秦捕头,够意思啊!小爷好久没吃剑南烧春…浊酒啥的,小爷可真心瞧不上,一点儿酒味儿都没点!”眼睛眯成一条缝,郑凯胡乱一抓,握住她的手,又哭丧着脸。“秦捕头,你说…为啥她非得等那个人,他究竟有什么好?” “全长安,打着灯笼都找不到我这样的长腿美男!” 秦冉抽出手来,继续无语。 郑凯来自长安,据说,郑凯有个青梅竹马,奈何人家姑娘就是不喜欢他,非得苦等另一个连他小脚拇指都比不上的男人,郑凯郁郁寡欢,跑到芙蓉城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颐养天年’。 “云中豹情伤受挫,夜至深暗自挥泪。”吃口肉,程赫吟诗作对起来。 “别吃了。”秦冉把程赫面前的菜碟推远一点,说道。“送他俩回去。” “别以为我脸大,就不会翻脸!”抱起那碟肉,程赫龇牙咧嘴,气得不得了,凭什么要他送他们回去啊? 懒得搭理他,秦冉拉着陆晗撤退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 仙霞迷踪 翌日一早,秦冉和宋天瞬出了城。 郑涵的线索原本追踪到城外便断了,糖葫芦和城门守卫都无法再提供有用的信息,一旦出城,范围就有些难以想象了——出芙蓉城城东城门,北上可达长安,南下可至衡州,蜿蜒的山路甚至能通向扬州,因此,一个方位问题就足以令人头疼。 谁能掐指一算,算出那辆载着郑涵离开的马车离去方向?毕竟,他们极有可能随时放弃在芙蓉城使用过的普通马车,以徒步或水运的方式去其他地方。 眼瞅着线索,在此断了。 然而,它真的断了吗? 从秦冉宋天瞬两人追着糖葫芦的线索至城门的时辰,三月十七日,晨间出城的马车数量达到三十多辆,陆晗带着郑超的亲笔信函跑了趟附近的几个驿站,经过反复排查核对路引等信息,大家初步判断,若不是人真走远,那么郑涵就是让人藏在近处。 芙蓉城外最便于藏匿的地方,自然为群山峻岭。 “在这儿。”秦冉盯着一册地理图志,素手指向一座芙蓉城周围的山群,指尖一落。 “仙霞山。”正欣赏秦捕头认真思考的侧脸,他眼珠一转扫一眼图志上那行小字,温暖的笑意蔓上眉梢。“嗯,可能性不低。” “你也觉得?” 宋天瞬嗯了声,有她在,他不用多思考,破案又不是他的专长,他的专长则是陪伴眼前的心上人,每一刻都值得期待,而他有意附和秦冉并暗示她去仙霞山其实藏了私心,原因简单——仙霞山风景优美,尤其适合男女结伴出行。 见他不愿动弹,秦冉硬拉着宋天瞬快步走向仙霞山,他脸上挂着笑,却稍落后一步让她牵着走,感觉不错。 “没吃饱?能不能快点?”甩开他的手,秦冉看他不上心不着急的状态,忍不住发飙,这人怎么总爱半路瞎折腾。 闻言,宋天瞬自动屏蔽掉后一句。 “知我者,秦捕头也。”别人眼中的冷若冰霜,在他眼中,只觉她的气恼着实惹人爱,跟上去,宋天瞬难得给个赞赏的眼光,续道。“好几日不曾进食,秦捕头行行好赏口吃食?” 给他‘熏陶’好一阵子,他意有所指,她再迟钝也不至于一丁点儿都听不懂。 “安静。”飞去一记眼刀,秦冉神情严肃。“再多说一个字,把你舌头割下来送阎王。” 宋天瞬立马闭嘴,保持安静,老老实实跟在秦冉的身后来到仙霞山山脚。 仙霞山海拔两千多米,以南国罕见的‘林海雪原’著称,仙霞山的景貌多样,既有青幽秀美的丛林碧野,又有旖旎美艳的森林草原风光,在冬日,整座仙霞山顶峰白雪皑皑、银妆纱裹,吸引不少游人流连忘返。 如今,差不了几日至立夏,仙霞山一片郁郁葱葱、生机勃勃。 风景独好,结伴而行的两人,一人兴致盎然,一人冷若冰霜。 “你到底是跟我来找人?还是踏青?”夕阳再次即将西下,他们花了一天的时间在仙霞山上却没能得到相应的回报,秦冉忍不住找个人发泄心中憋着半日的那口闷气。 “冉冉,除了案情,你一生当中必定得有其他事值得你关注。” “譬如……” “譬如,成亲生子,相夫教子。”瞥见她脸色越来越冷,似乎快染上一层薄薄的冰霜,宋天瞬挺直了腰背,换上无奈的口气。“当然咯,为夫明白,咱成亲之后,茶米油盐酱醋,伺候娘子教导儿郎的此等凡事就为夫包揽了。” 转身继续前进,她真是懒得搭理他。 “冉冉,其实你现在已经享受此待遇,可我尚未获得应有的——”没说完,他已刹住脚。 秦冉徒然站住,直勾勾瞅着他,一边微微弯腰抽出筒靴中的匕首。 “有个地方很可疑,我们去看看。”正儿八经说着,宋天瞬先溜一步,不过目中添了一份黯然,什么时候才能把媳妇拐回家? 任务尚未完成,诸君仍需努力。 看着他的背影,秦冉忽然想起昨日红着眼眶,但依旧努力大笑的程赫,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有的人说没就没了,有的人说走就走了,归结于四字——终有别离。 走在她前方的他,谁知终究是怎样的结果。 宋天瞬岔掉她原本的思路,秦冉一面跟着他走,一面若有所思,直到他同她说。 “过来,闭上眼。”轻轻一拉,将她揽入怀中,他顺势搂住她的腰肢,一手遮住她的眼睛。 愣了一下,秦冉随即闭上眼。 “我来过一次仙霞山,为寻慧净大师笔下的仙女石。” 普光寺的慧净大师在《杂言》中曾提到仙霞山一处秘密之地——仙女石,在悬崖峭壁、沟壑纵横的地方,矗立着几尊巨大的石柱,其形各异,却皆似翩翩起舞的仙女,几位身姿曼妙的少女踮起洁白无瑕的脚尖,不知是刚落凡尘,抑或,即将羽化飞仙,由此,慧净大师将此处命名为仙女石。 《杂言》中还记载了一个据说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天上的三位仙子贪恋人间景色,便偷偷下凡,并同人间男子日久生情,私定终身,可惜好景不长,他们的事情不久就被王母知道,王母十分气愤仙子打破天庭长久以来的规矩,王母一怒之下将他们重罚变成巨石,而与之相恋的凡人在得知真相后甘愿化为大山,于是乎,千百年来仙子屹立于此,男子静静守候。 故事听得差不多,秦冉也见过仙女石的真面目,坐在传说中的仙女石边,她看看几块奇形怪状的石头,看看四周的大山,完全无法想象慧净大师如何写出这样一个狗血故事,好无聊! 无聊是无聊了点,可宋天瞬仿佛沉浸在回忆与凄美的爱情故事里,一时兴起,他又讲起藏于深山之中,宁静优美,适于探幽寻梦的仙霞池。 “……池水澄碧如琼液,池面清澈透亮,映射云霞,偶跃飞鸟,宛然一幅水墨淡雅山水画……”此山广阔,宋天瞬上次来没能找到仙霞池,说着想象中的仙霞池。 说着说着,富有磁性的男声愈加低沉,而他唯一的听众已迷迷糊糊睡着了。 “冉冉?”秦冉靠着石壁睡着了,宋天瞬挪动身子离得更近一点,然后伸手将她的头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动作轻缓柔情似水。 “只能小憩一刻。”宋天瞬忍不住无奈一笑,头一次讲故事,居然把人家成功催眠。 不久后,天色将黑,他们可不便下山。 宋天瞬屏气凝神,保持原样运起功来,一层淡淡的金光自头顶升起,金光慢慢移动至全身,一圈圈扩散,直到消失不见,他的意识已随之扩散,鲜嫩的草尖,含苞待放的花蕾,枝头绽放的新叶……更远,有小鹿奔跑的声音,它停留在林间溪水,推的再远,一处幽静且空旷的地方,有艰难的呼吸声……等等,有人在呻-吟? 侧耳倾听,那人仿佛在说着什么。 “有人吗?救救我。” 仙霞山很大,他们不能调走县衙所有人来一次地毯式搜索,亦不能打草惊蛇,秦冉和宋天瞬来这里,只是几个可能性较大的地方中的一处,而他们今日走过的路,又是秦冉排除过不可能留下最可能的地方,翻山越岭一日,原来在那里。 “冉冉,找到了。”虽不忍心,可宋天瞬还是拍了拍她的后背,抱着半眯着眼的秦冉,他施展轻功飞向他们遗漏的位置。 ………… ………… “娘——”梦里的光怪陆离吓得郑涵大叫一声,他睁开眼,一摸额头全是汗珠。 可一睁眼,郑涵脑子又开始发懵。 “小声点!别没事儿瞎嚷嚷,听见没,小屁孩。”屋子另一头,男孩朝郑涵扔去一块鸽子蛋大小的石块,手指一横,恶狠狠瞪着他。 郑涵不及避让,石块砸在腿上使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瞅着眼前顶多六七岁样子的男孩,他居然敢叫自己小屁孩,郑涵翻个大白眼,接着用极度不满的语气问道。“你谁啊?” “哟,不服是不是?看小爷我不揍得你跪地求饶!”还敢冲他囔囔,男孩说干就干,气呼呼的起身走向郑涵。 男孩说着就要扑过来,郑涵这才揉揉眼想起来什么,他记得他一上贼车便失去意识,那么他现在在哪里?那个哄骗他上车的公子了?对了,刚才他梦见爹娘了,也不知道如今又是何时,爹娘找不到他得多着急,唉,他太大意了……打住打住,眼下最大的问题应该是冲向他的恶霸! 郑涵刚满五岁,他和对面长得壮士的男孩确实有不少差距,越是这样,他心底倒越是平静。 平时同程赫接触得多,小聪明学到几分,什么临危不乱,什么输人绝对不能输气势,什么情况不对立马撤退……这类东西,早在郑涵脑海里播下种子。 此时而言,一来,他跑不掉,二来,实力悬殊,郑涵想了想换了个招数。 男孩见他一脸懵逼,更是害怕得一动不动,径直撞向他的胸膛,不料,浑身发抖的小屁孩嘴角上扬得意一笑! 他在男孩贴近自己的刹那间挪动了脚步,瞬息已万变,男孩立马错过郑涵,直接撞向后面的木墙,而亏得男孩反应快,他最后一头栽进了干草堆里,虽无大碍,但男孩的脸色十分难看,就跟有人扳开他的嘴塞进一坨****一样。 “给我把他逮住!”男孩跺脚,指着郑涵怒不可言。 然而,屋内的人像听不见男孩的话,根本不搭理他。 男孩正要发脾气,靠门边的人嘘了声,悄悄咪咪说一句,来人了,包括男孩在内的所有人马上都缩到角落里去,个个耷拉着头。 郑涵学着大家的动作坐下,木门嘎吱一下打开,偷偷抬眼往外瞧,天色大亮,郑涵揉了揉眼,稍微适应后再一瞅,门已经给关上了。 门前地上扔了十多个拳头般大的冷馒头,以及一桶闻起来就是一股子嗖味的清粥。 先前要揍郑涵的男孩反应最快,等他坐下,一手抓了三个馒头,一手端着破了好几个口子的陶碗,他瞧瞧发愣的小屁孩挥了挥馒头,一阵龇牙咧嘴。 待屋内其他孩子一窝蜂抢完剩下的硬馒头和米粥,郑涵才起身挪到门边,趴着眯眼从门缝望出去,近处为一片黄土,远处为茂密绿植,其后为光秃秃的山壁,他觉得他们应该在一座山上。 回身,他琢磨起小屋内的情况,略微扫一眼,屋子里皆为五六岁大的男孩,身材匀称,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而且男孩们的模样不俗,只是一身衣服脏兮兮皱巴巴,看不出个所以然,他们不说话只埋头使劲儿啃馒头,活像好几天不曾进食的乞索儿。 在门边抱膝坐下,郑涵也不说话。 直到晚上,又有人送来冷馒头,肚子咕咕叫唤的郑涵想拿一个馒头,却发现自己动作没别人快,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又坐下。 头靠在木板上,隐隐约约,他听见屋外有人说话。 “公子说了,给他们吃好点,要是饿得小脸蜡黄卖不起好价,咱俩可吃不了兜着走。” “怕什么怕?去了那边,有人好吃好喝供着,咱现在抠点算嘛。” “什么时候走?” “就这两日……” 仅听到两三句,屋外的两人渐行渐远。 郑涵埋头坐着发呆,又渴又饿,他也不敢闭眼一闭上眼仿佛就能看见娘做的江南美食,他忍不住舔嘴,一面想着他认识的所有人和未曾见过的祖父祖母等人,一面思考着该如何离开这个鬼地方,秦冉告诉他遇事要沉着冷静,在她找到他之前,他得努力活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走到在身边一屁股坐下。 “喂,小屁孩。”男孩丢了个馒头在他衣兜里,轻声说道。 “谢谢。”无一丝一毫的犹豫,郑涵捡起馒头凑在嘴边小口小口吃着,他明白了,在这种地方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悟性不错,以后小爷罩着你。”见他没拒绝反而坦然接受,男孩顿时觉得蛮有成就感,感觉自己成功收服一个小弟,等了那么久,一屋子小孩可就数这小屁孩机灵点。 有了馒头便暂时饿不死他,郑涵跟他说着话,试图了解更多的信息,其实,郑涵观察过身着蓝色的男孩,他五官端正,一双剑眉星目,眼仁漆黑,炯炯有神,特别是他的袍子,粗略一看又脏又破,仔细一瞧这衣料这做工皆属上乘,关于类似纨绔子弟的穿着打扮,郑凯给向他宣导不少。 反正,郑涵认为男孩一定不是普通人家的公子。 “我叫郑涵,你叫什么?” “锦敬澄。” “听你口音,不像蜀地人士啊。” “那是,小爷我可是长安……”提到长安,锦敬澄吧唧吧唧嘴没继续说下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 喜忧参半 疾雷不及掩耳,迅电不及瞑目。 “抱紧。”二字一出,萧玹手臂勒住新芽与旧枝交替缠绕的树藤,胳膊和腰肢同时发力,一晃荡,两人随着惯性的圆弧荡向一侧,若微的大脑根本没反应过来,重力向下,差点笔直下落,好在萧玹及时发觉,抽出一只手搂住她。 因抽了手,依托于整个人身上的重力似乎加大,萧玹险些一起掉下陡峭悬崖。 凹陷之处存在一个小山洞,树藤便将两人送入其中,只是裂缝张开高度有限,萧玹抱着她,后背击在石壁上轻撞一下,齐齐向后倒去,双腿却露在峭壁与树藤之间。 算是‘着陆’,劫后余生,可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空气变得稀薄,狭窄的空间里弥漫着暧昧之味,清香,微甜,还夹杂一点药味。 出于‘热心搭救’,萧玹在将手附在若微后背时,放开树藤的一刹那,他打算握住她的细腰以免压住她,不料,意外来的那么突然,手伸出,可并未握住她的腰,而是往上一点......再上一点,一团温热且柔软的东西将他右手填充、包裹,身体反应落后于意识,萧玹的手捏了捏,脑子一片空白,不知所措。疾雷不及掩耳,迅电不及瞑目。疾雷不及掩耳,迅电不及瞑目。 她整个人扑在他的身上,忽然大喘气,她今日还是扑倒了他! 双手置于他的肩头,稍稍用力,她翻身而起,缩在角落里坐着,不多时,萧玹跟着起身坐在她的身旁。 山洞不高亦不宽,勉强有若微一臂之宽,欲站直了身子完全不可能,容两人蜷缩着身子睡上一觉倒没多大问题,于山崖三分之一处的位置,他们可以听见奔泻水声,遮住树藤,声音减少许多,若微坐了会儿,看向他。 “饿吗?” “忍一忍,明日想办法出去。”眼下,休息片刻,养精蓄锐,自然为上策,没有吃食,只能安慰着她。 “哦。”她其实想问,你饿不饿,要是饿,人家有食物哦。 以为她饿得难受,打算再说两句分散她的注意力,折腾半日,天色已不早,只要睡着,很快便是明日。然而,不待开口,他见她从怀里掏出两个红彤彤的果子,掏啊掏,掏出一个浅蓝色布袋,掏啊掏,掏出一个暗红色布袋,掏啊掏,竟然还有一个手掌大小的葫芦? “这个是你的,这个是我的。”摊开手绢,若微把蓝袋子里白糖酥饼和红袋子干牛肉分为两份,再分给一个红山果,推过去。“你若不饿,就留着明早吃。” 擦了擦果子,若微一口咬下去,见他不动,她打开葫芦的木塞,饮起米酿甜酒来。 “哪儿来的?”香甜的味道飘进萧玹鼻间,他咽下一口唾沫。 “宴会上顺的。”扔掉果核,她靠在石壁上道。“你要不要来一口?” 摇头,他把食物推回去。 “怎么?” “我不饿。” 拒绝就拒绝吧,若微也不在意,她都不知道被他拒绝过多少次了,一颗玻璃心早升级成了金刚石,几口喝完葫芦里的甜酒,她见他闭了眼,她也闭了眼,忽然,若微有些急躁起来,单手按住小腹。 “不舒服?”他挣了眼。 支支吾吾,仿佛欲言又止。 “不舒服。”再出声,他肯定道。 “没事,你睡。”撇过脸,她不愿看他,太丢人了,怨自己没事喝啥甜酒。 “若微。” “哎呀!”瞧他一副要发火的模样,本就焦躁,真话顺着嘴缝就溜了出来。“人家想尿尿啊,你问什么问?” 霎时一静。 萧玹清了清嗓子,看了她一眼,看了看洞外,侧过身子朝内躺下,将外面留给她。 “忍住忍住。”坚决不做那种丢人的事儿,若微开始碎碎念。“憋住憋住。” 面壁,某人勾起嘴角。 一盏茶后,自我催眠睡着的姑娘被尿意弄醒,若微对着苍天抓狂,欲哭无泪,回头看了看萧玹,猜测他真的真的真的睡后,她移动到边上捋开树藤,无奈接受事实——她就是一个凡人呐,凡人都是要尿尿的啊! 小溪缓缓淌下山崖,姑娘久久转身,满脸通红。 ………… 月至头顶,若微在子夜刚过时,醒来。 “好冷。”打了个冷颤,若微一个激灵被冷醒,左右手搓着自己的胳膊。“怎么会那么冷?” 随口一说,抬眼,她见到了答案。 若微靠着石壁眯眼睡着,而萧玹先是怕她尴尬则侧身朝内躺着,此时,侧躺的他缩成了一团,浑身上下不停颤抖着,阵阵寒气自他身散发出来,如同一台制冷机,愣然一瞬,她靠近他,落手于他肩头。 “萧玹,萧玹。”推了好几下,他悠悠转醒,哼了一声,可依旧颤着。 “你冷是不是?为何那么冷?” “不......不用管我。”话音极小,出声费力。 “怎么能不管你?有药吗?我喂你吃药啊。” “睡吧。”闭眼,萧玹缩成很小一团,似乎可以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她眼前。 “我怎么睡?”她生气了,他总这样,当初习惯了他的脾气,若微才明白越风说话的习惯是向谁学的,她就这样直愣愣看看着他,动也不动。 “月初......寒症发作,习惯。”知她没动,他道。 “睡吧。”若微凝眉,不再问,若有药他早吃了,该是那年雪地里留下的病根,就跟他时常咳嗽一般,若微心疼至极,不过,他肯和她解释原因,倒足以令她开心了。 脱下自己一层外衫,搭在他身上,随之,若微躺在他的身后,伸了手抱住他。 多一点温暖,总能驱走一些严寒。 仿佛置身于和煦阳光下,温暖而舒适,迷梦中,心尖染上三月莺时才有的惬意,又如同被一汪暖泉所围绕,柔软、亲切,雾气氤氲,他不知身在何处,可他分明感受到一双属于女子的手,从身后抱紧他,不自觉移动至细腻的肌肤之上,将其握在掌心。 他知道,定为她。 念头一晃而过,萧玹睁开眼眸,眼前一片绿影,她的翠绿外衫。 手心忽然变得滚烫,他的心逐渐炽热起来,何时起,他不反感她的触碰,甚至从心里接纳了她?意识里,萧玹认为她是可以和十三、越风一般,同样值得信任的人,可有些事情暂不适合让她知晓,具体原因,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因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回荡,警告着他——别让任何人靠近。 心扉,紧闭。 不愿吵醒她,小心起了身,他将外衫搭在她身上,视线却停留在她的左手手肘间,眸子的暖意瞬间消失,似乎蒙上一层薄薄冷气,右手手臂已有一条巴掌长的疤痕,而他眼前,她的左手被利刃划破,皮肉分离,不出血未结疤,伤口周围仍红肿了一圈。 掏出样式普通的纯白瓷瓶,撒了些白色粉末,萧玹取出怀里干净整洁的方形丝巾,折了两折,欲替其包扎,看一眼她的睡颜,他轻轻牵过她手腕搁在自己腿上,模样极为认真,几个转息间,又像经历了整整一刻钟,萧玹终于系了个满意的结。 “谢谢。”当他拉过她的手,她就醒了,可他太投入,竟未发现她的呼吸早已不均。 “该刚过辰时。”萧玹侧脸,伸手捞开树藤形成的帘帐,放眼眺望。 阳光落在她的肩头,若微穿上外衫,擦了擦不那么新鲜的红山果,递给他,跟着向外看。 “树藤挺结实。”犹豫一瞬,他接过果子直接咬下去,满口的香甜,恰巧抑制住心口的一丝烦躁,观察一阵,他续道。 “我们要这样下去吗?”探头瞧了瞧,他们仍处在山崖之上,离崖底急速奔流的河水不近,若要顺着树藤而下,的确风险不小。 “你看。”指着一处石缝,他道。“我先去,那里可落脚。” “我们再......”顺着指尖看去,大概四米开外的地方有较宽缝隙,如果能够安全到达,停稳,他们兴许跳上另一棵更加结实的树,可她想说‘再想想其他办法’,因为她隐隐觉得不安,发挥着想象,保不准那茂盛树叶里会藏着一条毒蛇之类的东西,但萧玹显然就是行动派。 “小心呐。”见他扔了果核,拉住树藤翻身往下,若微只剩一句话。 若微不知他哪儿来的勇气,手腕绕住一圈树藤,便往下一点一点挪动,他若无其事,像是野外攀岩的专业人士,而她看得简直就是胆战心惊,念着他本就瘦,身上没有几两肉,此时倒成了他的优势,苦涩,漫上舌尖。 树藤仍结实,支撑萧玹下了将近一米的高度。 若微的后背已经湿了,紧贴石壁蔓延生长的树藤晃动起来,顶端的细小碎石‘扑扑’落下,她见他停住不动,待一时而静,萧玹忽然抬头看向她。 “抓住!”来不及思考,若微扑了出去。 音落,藤断。 就算他再轻,树藤承受着一个大活人应有的重量,也有失控的时候,若微伸出大半个身子,双腿还在洞里,她又快又准地抓住萧玹的手臂,可经不住他下落的力道,两人便齐齐坠落山崖,不算特别高,可足以使两人缺胳膊断腿,现在的若微巴不得自己从崖顶摔落至底部,毕竟,‘粉身碎骨’比‘半死不活’要好。 有时候,现实并无想象中残酷。 “噗通”一声,两人一同掉入湍急河水中。 以为该重回地府,不料生死簿上书‘时辰未到’,若微自嘲一番,立马将手里本抓得紧紧的手臂,拽得更死,因为萧玹不会游泳啊! “我会游......游泳,咳咳。”河水流速极快,她被呛了两口水。“你拉着!” ‘旱鸭子’下河的确挺惨,萧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可感受到她抓得越来越紧的手,他又冷静下来,听见她说话,他偏头看见一根横在崖边的粗壮树根,他伸手去勾。 抹掉脸上的水,若微努力挥手游动。 “好。”学着她的样子,萧玹别扭地游了两下,两人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没被冲走,并且拉住那根树根。“怎么办?” 没经验归没经验,但萧玹懂得根据情形去分析,他们身处的河水两岸基本上没有‘岸’,狭窄的河水间,两侧皆为悬崖,只是他们落下的崖更加陡峭而已,不可能再爬上去,而就算手中抓住的树根再能撑,他们也不能一直呆在水里泡着,所以,他问起她的意见来。 “你别放手。”让他拉紧树根,怕手滑,若微改为一手搂住他的脖颈,一手回到水下。 不知她要做什么,萧玹只能让她搂住,任凭河水拍打,将她的柔软撞击在他的胸膛之上,耳边有着她温热的呼吸,凝神,告诉自己,事急从权。 “给我你的手。” 说完,萧玹见若微举起手来,一根深绿色带子缠绕指间,愣然一秒,他辨别出那是她的腰带,他不知,她在水底快速解开自己的腰带,她将用一根二指宽的带子缠住他的手和她的手。 如同,缠住他和她的一生。 “若微?”不解,他道。 “逆流......不可,顺势而为。”担心他离开自己,若微便将两人绑在一起。“走吧,我们要在一起。” 无论生死。 “会被淹死。”她准备跟着水流的方向,试着游出去,他承认这是目前为止唯一可行的方案,他相信她,但......他并不相信自己。 “萧玹,你不知道......其实你知道......你一直都相信我。”游动中,她回首道。 无人知,就算共同经历风雨且知根知底的十三和越风,萧玹皆无绝对信任,只因他连他自己都不会完全相信,一个丧失部分记忆的自己,他都不信,时刻怀疑,不停质疑,这样的他竟一直都相信着她?然而,听见她的话,那一秒,浑浊河水中的她的神情,眸子里的坚定,使得他放了握住树根的手。 然而,听见她的话,那一秒,浑浊河水中的她的神情,眸子里的坚定,使得他放了握住树根的手。(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软榻缠绵 县令命衙役去寻郑凯,不多时,衙役引着他来到县衙一间清静的屋子。 衙役将郑凯带到房门口,恭敬着通报一声,等待里边的回复,门敞开,正位上端坐下午至县衙,由郑超亲自接待的中年男人,他不知此人官居何品,但光瞅那一身非凡气势,便知不可小视。 然而,郑超都客客气气相待的男人,落到一贯不按常理出牌的郑凯面前,他的反应倒让衙役出了一身冷汗。 一见来人,郑凯目不斜视,他仿佛看不见屋内的中年男人,慢慢吞吞走进,大大咧咧坐下。 “郑凯。”郑凯的性子他清楚得很,一向桀骜不羁,没直接转身就走已经很给他面子了,念此,中年男人放下手中的茶盏。 “有话快说。”窝在椅背里,郑凯一边抖脚,摆出一副痞子状。 尚且杵在门口的衙役小心脏噗通噗通直跳,谁说秦捕头容易得罪人,郑凯才是故意得罪人的主啊,衙役满头大汗生怕男人一会儿迁怒于他,朝屋内瞥一眼,衙役一溜烟消失在原地。 再无他人,郑凯开门见山。 “你不用再劝我了,我不回去,我就一辈子待在这里。”他怎么可能不知中年男人的来意,对面那只笑面虎正是他父亲的挚友周元渊,自他离开长安,已有接近二十位说客来找过他,隔三差五来一个催他回家,郑凯甚至有时还贱贱的觉得,两三个月没听见这些话有些不习惯。 “别紧张,明日一早我就回去了。”周元渊笑了笑,续道。 郑凯‘切’一声,他才不会相信,醉翁之意不在酒,周元渊此行必定同他有关,今晚见他只为叙叙旧?郑凯不说话,等待他的下文。 “记得上次来成都府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哈哈,蒸腊猪耳朵和火锅子是我最喜欢蜀地特色菜,说起来,蜀地人民淳朴、热情,住在此地不失为一桩美事……”周元渊回忆起过往,将蜀地好好赞美了一番,待瞧见郑凯掏掏耳朵挪挪屁股明显听得不耐烦时,他话锋一转。“唯一一处缺点,离长安太远,消息可不太灵通。” 郑凯眉尾一动,瞥他一眼,老家伙又开始卖关子了。 “郑凯,周伯伯就来看看你,你别多想,你家的事儿我一向不参与。”说着,周元渊起身准备走人。“见你挺好,我也放心了,你家老爷子也该安心了。” “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啊。”周元渊一脸无辜,摊开手,他愣愣看着郑凯。 “喂,说话能直接点嘛?说一句话弯弯绕绕一大圈,谁听得懂?”郑凯耐心槽可消磨得差不多了,预备发火。 什么叫做你家老爷子也该安心了?他居然敢把他家老爷子翻出来说。 “唉,你不是不想知道关于郑家的消息嘛?我可不敢为难你,把话硬生生塞进你耳朵里这种事,我是做不出来的。” “周伯伯。”听出他话里有话,郑凯语气变软,他还真怕祖父有什么事,他离开长安后和家里关系闹得很僵,如果发生了什么事,他可能真不清楚。 “看在你这声周伯伯的份上,我告诉你,你听了别怨我。” “祖父究竟怎么了?你快说啊。” 周元渊面色如常,郑凯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恨不得把他拎起来揍一顿,他就不能把话一次性说完吗?! “去年年末,老爷子大病一场,后无大碍,每日汤水仍不间断,殃至大年三十那日谁知老爷子突然犯病,郑家上上下下哭声一片,我在隔壁街上可都听见了。”怕郑凯听了这话犯浑,周元渊走到窗边去,离得远远的。 “你是说——”手中的横刀啪一声落在地上,似乎有人抽走他一身的力气,郑凯瘫坐在木椅上。 关于祖父的事,为何没一人告诉他? 郑家,难不成不认他了? 下一瞬,郑凯又觉得不符合常理,怎么可能没人告诉他,但若不是真的,周元渊的胆子会不会太大了点? “还好老爷子命硬,阎王殿上走一圈又给送回来了。”周元渊赶紧补充一句,同时移步到门边去了。 “周伯伯,你说你什么时候走来着?我同你一路。”听到这里,郑凯那叫一个哭笑不得,不管怎样,他必须要立刻回长安去。 “你这小子还算有点孝心,不过,我今日收到新消息,老爷子的病又犯了,大夫说恐怕就这几天的事儿了……”周元渊重重一叹,话里话外的意思无外乎是就算你赶回去也于事无补了。 一颗心上了又下,像是有人把他推下万丈悬崖,即将坠落谷底时又有人给他拉上来,脚没站稳,有人再次把他一脚踹了下去,郑凯脸色苍白呼吸急促,他握紧拳头闭上眼,几息而已,再睁眼他已拔腿往外走去,留给身后那人一句话——明日天亮出发。 郑凯走后,屋内的周元渊慢慢悠悠起身,谁说任务艰巨来着? ………… ………… 三月十六日晚,郑涵失踪,三月十七日,程氏出走,导致程赫辞去捕头一职离开芙蓉城,而十八日夜,郑凯因担心年过七旬的祖父,不得不决定翌日和周元渊一块儿回长安。 短短几日,郑超失去两位得力干将,而秦冉也要在今日启程去一趟大秦。 程赫和秦冉不在县衙,郑凯跟着一走,人手似乎不够用了,李晨便带着陆晗接手程赫那部分工作,除了郑涵失踪,芙蓉城总体来说并无大事。 反正,那对瘟神——高丽郡王与郡主,明日亦要离去。 日上已三竿,该出城的出城,该忙碌的忙碌,距县衙不远的一座宅子里,两人还缠绵于塌。 西风卷过雪白纱帘,宛若浪花层层波动,床榻之上,男子伏身于娇弱的玉色肌体中。 “嗯……公子。”迷迷糊糊的韩贞姬忍不住舒服得轻吟一声,长长的睫毛微微一动,像一把颤动的小刷子,随着身后的浮动,那刷子一阵阵颤抖起来。 “怎地,不要?”将要到达巅峰,男子忽然停了下来,一手掐住她的小蛮腰,一掌拍打在丰盈的臀-部。 “没……嗯……讨厌,弄醒人家。”韩贞姬没来得及回答,身后又是猛烈的袭击,他抽打着她鞭笞着她撞击着她,直到体内荡起一圈圈的涟漪,久久之后,韵律从她身体消失,她才开口娇嗔道。 “你可以不用醒,来,闭上你勾魂的双眼。”将佳人翻过身来,男子咬住她的耳朵,一双手灵活游动,一会儿攀爬至高峰,一会儿探秘于林间,一会儿畅游于溪流,寻到泉眼,男子绕有兴致的嬉戏着,不一会儿,泉眼涌出泉水来,哗啦哗啦,泉眼不自觉涌动起来。 “公子,你真讨厌。”躺在他的怀里,韩贞姬已无一起力气。 “既然已经那么讨厌了,不如,再讨厌一点?” 两人一月见不了几次,每每相见,定然如胶似漆巴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一块。 又是一段巫山云雨,男子终于舍得躺下。 撑着脑袋,韩贞姬眼神中全是痴迷,看着眼前的情郎,人称——江湖第一千面郎君的江一流,她总是想要更多,想要他完完全全属于她,遗憾的是在他与她之间,存在另一个人。 “公子,明日何时动身?”收回多余的情绪,韩贞姬问起最为重要的事来。 “午后。”眯着眼,江一流把胳膊枕在头下。 “一切安好?”看不出他有何异常,韩贞姬继续问着。 虽说马上要结束,但是最后一步往往是最为关键的一步,一着不慎,全盘皆输! “自然,早已打点好一切,贞姬,这些事哪儿用得你放在心上,明日等陈思铭送来通秦路引即可,长安至蜀地这一路我知道你辛苦了,坚持一下,出了蓉城,我们两便能****夜夜都在一起了。” 这话她听了好几次,她晓得其中有多少敷衍成分,可今日,韩贞姬感受出江一流语气中的无奈,也许,她不应太过急躁,唯细水,能长流。 “少糊弄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同她的关系。”韩贞姬趴在他的胸膛,想了想,还是故作生气式抱怨着。 “贞姬,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人。”手划过光滑的后背肌肤,江一流想起自己在那人口中听到同样一句话,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此言当真?”抬起头来,巴掌大的小脸望着他。 “你应该晓得,没有她就没有我,这条线上缺了她必然无法成事,横跨整个大唐,有几人有得了她的权势?话又说回来,没有她我也不能遇见你,说起来我倒应该感谢她。”拐卖孩童这种事其实连下九流的人都看不起,然则,这行里又有太大的利润可言,尤其是他们独一无二的操作手法,不铤而走险,不狠狠赚上一笔,实在是对不起自个儿的钱途。 那人看起来简单,别人以为她只是个风骚娘们,可她内心的狠毒,一般人怕根本无法理解,能在这条线上存活的女人会简单? 一朝踏上贼船,再无回头日。 “你就不恨她?”隔了阵,韩贞姬轻轻在他腰间一扭,琉璃般的眸子望着他,楚楚动人的模样。 “好了,不提她。”佳人再美,江一流有时也会厌倦。 女人总爱问这些毫无实际意义的问题,他爱谁,她恨谁,到底有何意义?他爱了便爱了,恨了便恨了,又能改变什么? “公子别气,我不就随口一说,贞姬给你赔礼?公子,让贞姬好好伺候你。”坐起身来,韩贞姬跪在他双腿间,笑颜如花,她埋下头去。 ………… ………… 通往大秦那最后的驿站前,屹立一座石雕牌坊,远远望去,便见苍劲有力三个大字——芙蓉城,牌坊为三门四柱,中间的柱子前放置两尊威武雄壮的石狮子,左右两侧则为手持兵器的士兵,个个神情肃然,腰板挺得笔直,俨然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而牌坊边上,商贾们老老实实排队,安静等着放行。 作为通商第一关卡,驿站的管理异常严格。 人员要排查,路引要核查,守卫有时还会搞个面审看看有人会不会意图不轨,做点坏事,因此,在驿站旁等候个两三日已然为常事。 “秦捕头,你要去大秦?!”负责放行的士兵认得秦冉,他不知她怎么突然要去大秦,难道又有新案子? “嗯。”秦冉点头,递给他一封郑超所写的信函。 不敢细问,士兵去找了兵头子,随后折回来送她和宋天瞬上了官道,这路以前是一条人脚踩出来的黄泥地,一到下雨天,泥浆得染上一裤腿,自打郑超上任后,现今却是一条铺着青石的宽敞石板路,因此,守卫的士兵都对县令郑超暗自竖起大拇指。 朝驿站外走上一刻左右的路,碧绿江面入人眼,纤夫赤脚踩在岸边鹅卵石上,绳子勒住肩膀,一行人喊着号子拖着船。 “宋天瞬。”在一处码头上等着船舶靠近,秦冉眺望远去。 宋天瞬侧转身子,看着她。 “澜沧江的发源地是大秦,芙蓉城处在它的下游位置,我们的对面是什么地方?” “天竺。”宋天瞬征然片刻,他没跟上秦冉的思路。 昨晚,结合锦敬澄的经历和郑涵的想法,大家一致认为那伙人的目的地就是大秦,否则,完全没有必要大费周折绕大唐一圈,分析得出方向,他们却没明白人贩子的真实意图,为什么要拐走那么多孩子,为什么要集中到一起去大秦? 而要搞清楚一切,他们只能去一趟大秦。 大秦比不得大唐,秦冉和宋天瞬今日前去肯定困难重重。 “水路是去大秦最好的选择,驿站审核不松,他们带着那么多孩子能轻轻松松出去?”秦冉问过相关人士,这几天并没人带着孩子出入关卡,别提最近,总的来说,跟随大人往返大秦与大唐的小孩基本没有,谁做生意带着自家娃? “你的意思是……”摸着下巴,宋天瞬猜出她想说的话。 秦冉的目光跟着船移动,通往大秦的货船靠了岸。 “方向是对的,问题是,我估计他们还没来得及离开。”秦冉站着不动,眼睛看向宋天瞬,透过他的双眼她看见了自己。 事关郑涵安危,秦冉担心自己错过最佳解救时机,与此同时,她质疑起昨日的决定,一路上秦冉反复想着种种可能。 兴许,他们忘记了最不可能的一种可能。 “冉冉,静下来。”抬手摁在她的肩头,他看出她的忧心,因不见的人是郑涵,秦冉不免有些慌乱。 调整呼吸,秦冉轻启薄唇。 “走吧,回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 镜花水月 疾雷不及掩耳,迅电不及瞑目。 “抱紧。”二字一出,萧玹手臂勒住新芽与旧枝交替缠绕的树藤,胳膊和腰肢同时发力,一晃荡,两人随着惯性的圆弧荡向一侧,若微的大脑根本没反应过来,重力向下,差点笔直下落,好在萧玹及时发觉,抽出一只手搂住她。 因抽了手,依托于整个人身上的重力似乎加大,萧玹险些一起掉下陡峭悬崖。 凹陷之处存在一个小山洞,树藤便将两人送入其中,只是裂缝张开高度有限,萧玹抱着她,后背击在石壁上轻撞一下,齐齐向后倒去,双腿却露在峭壁与树藤之间。 算是‘着陆’,劫后余生,可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空气变得稀薄,狭窄的空间里弥漫着暧昧之味,清香,微甜,还夹杂一点药味。 出于‘热心搭救’,萧玹在将手附在若微后背时,放开树藤的一刹那,他打算握住她的细腰以免压住她,不料,意外来的那么突然,手伸出,可并未握住她的腰,而是往上一点......再上一点,一团温热且柔软的东西将他右手填充、包裹,身体反应落后于意识,萧玹的手捏了捏,脑子一片空白,不知所措。疾雷不及掩耳,迅电不及瞑目。疾雷不及掩耳,迅电不及瞑目。 她整个人扑在他的身上,忽然大喘气,她今日还是扑倒了他! 双手置于他的肩头,稍稍用力,她翻身而起,缩在角落里坐着,不多时,萧玹跟着起身坐在她的身旁。 山洞不高亦不宽,勉强有若微一臂之宽,欲站直了身子完全不可能,容两人蜷缩着身子睡上一觉倒没多大问题,于山崖三分之一处的位置,他们可以听见奔泻水声,遮住树藤,声音减少许多,若微坐了会儿,看向他。 “饿吗?” “忍一忍,明日想办法出去。”眼下,休息片刻,养精蓄锐,自然为上策,没有吃食,只能安慰着她。 “哦。”她其实想问,你饿不饿,要是饿,人家有食物哦。 以为她饿得难受,打算再说两句分散她的注意力,折腾半日,天色已不早,只要睡着,很快便是明日。然而,不待开口,他见她从怀里掏出两个红彤彤的果子,掏啊掏,掏出一个浅蓝色布袋,掏啊掏,掏出一个暗红色布袋,掏啊掏,竟然还有一个手掌大小的葫芦? “这个是你的,这个是我的。”摊开手绢,若微把蓝袋子里白糖酥饼和红袋子干牛肉分为两份,再分给一个红山果,推过去。“你若不饿,就留着明早吃。” 擦了擦果子,若微一口咬下去,见他不动,她打开葫芦的木塞,饮起米酿甜酒来。 “哪儿来的?”香甜的味道飘进萧玹鼻间,他咽下一口唾沫。 “宴会上顺的。”扔掉果核,她靠在石壁上道。“你要不要来一口?” 摇头,他把食物推回去。 “怎么?” “我不饿。” 拒绝就拒绝吧,若微也不在意,她都不知道被他拒绝过多少次了,一颗玻璃心早升级成了金刚石,几口喝完葫芦里的甜酒,她见他闭了眼,她也闭了眼,忽然,若微有些急躁起来,单手按住小腹。 “不舒服?”他挣了眼。 支支吾吾,仿佛欲言又止。 “不舒服。”再出声,他肯定道。 “没事,你睡。”撇过脸,她不愿看他,太丢人了,怨自己没事喝啥甜酒。 “若微。” “哎呀!”瞧他一副要发火的模样,本就焦躁,真话顺着嘴缝就溜了出来。“人家想尿尿啊,你问什么问?” 霎时一静。 萧玹清了清嗓子,看了她一眼,看了看洞外,侧过身子朝内躺下,将外面留给她。 “忍住忍住。”坚决不做那种丢人的事儿,若微开始碎碎念。“憋住憋住。” 面壁,某人勾起嘴角。 一盏茶后,自我催眠睡着的姑娘被尿意弄醒,若微对着苍天抓狂,欲哭无泪,回头看了看萧玹,猜测他真的真的真的睡后,她移动到边上捋开树藤,无奈接受事实——她就是一个凡人呐,凡人都是要尿尿的啊! 小溪缓缓淌下山崖,姑娘久久转身,满脸通红。 ………… 月至头顶,若微在子夜刚过时,醒来。 “好冷。”打了个冷颤,若微一个激灵被冷醒,左右手搓着自己的胳膊。“怎么会那么冷?” 随口一说,抬眼,她见到了答案。 若微靠着石壁眯眼睡着,而萧玹先是怕她尴尬则侧身朝内躺着,此时,侧躺的他缩成了一团,浑身上下不停颤抖着,阵阵寒气自他身散发出来,如同一台制冷机,愣然一瞬,她靠近他,落手于他肩头。 “萧玹,萧玹。”推了好几下,他悠悠转醒,哼了一声,可依旧颤着。 “你冷是不是?为何那么冷?” “不......不用管我。”话音极小,出声费力。 “怎么能不管你?有药吗?我喂你吃药啊。” “睡吧。”闭眼,萧玹缩成很小一团,似乎可以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她眼前。 “我怎么睡?”她生气了,他总这样,当初习惯了他的脾气,若微才明白越风说话的习惯是向谁学的,她就这样直愣愣看看着他,动也不动。 “月初......寒症发作,习惯。”知她没动,他道。 “睡吧。”若微凝眉,不再问,若有药他早吃了,该是那年雪地里留下的病根,就跟他时常咳嗽一般,若微心疼至极,不过,他肯和她解释原因,倒足以令她开心了。 脱下自己一层外衫,搭在他身上,随之,若微躺在他的身后,伸了手抱住他。 多一点温暖,总能驱走一些严寒。 仿佛置身于和煦阳光下,温暖而舒适,迷梦中,心尖染上三月莺时才有的惬意,又如同被一汪暖泉所围绕,柔软、亲切,雾气氤氲,他不知身在何处,可他分明感受到一双属于女子的手,从身后抱紧他,不自觉移动至细腻的肌肤之上,将其握在掌心。 他知道,定为她。 念头一晃而过,萧玹睁开眼眸,眼前一片绿影,她的翠绿外衫。 手心忽然变得滚烫,他的心逐渐炽热起来,何时起,他不反感她的触碰,甚至从心里接纳了她?意识里,萧玹认为她是可以和十三、越风一般,同样值得信任的人,可有些事情暂不适合让她知晓,具体原因,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因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回荡,警告着他——别让任何人靠近。 心扉,紧闭。 不愿吵醒她,小心起了身,他将外衫搭在她身上,视线却停留在她的左手手肘间,眸子的暖意瞬间消失,似乎蒙上一层薄薄冷气,右手手臂已有一条巴掌长的疤痕,而他眼前,她的左手被利刃划破,皮肉分离,不出血未结疤,伤口周围仍红肿了一圈。 掏出样式普通的纯白瓷瓶,撒了些白色粉末,萧玹取出怀里干净整洁的方形丝巾,折了两折,欲替其包扎,看一眼她的睡颜,他轻轻牵过她手腕搁在自己腿上,模样极为认真,几个转息间,又像经历了整整一刻钟,萧玹终于系了个满意的结。 “谢谢。”当他拉过她的手,她就醒了,可他太投入,竟未发现她的呼吸早已不均。 “该刚过辰时。”萧玹侧脸,伸手捞开树藤形成的帘帐,放眼眺望。 阳光落在她的肩头,若微穿上外衫,擦了擦不那么新鲜的红山果,递给他,跟着向外看。 “树藤挺结实。”犹豫一瞬,他接过果子直接咬下去,满口的香甜,恰巧抑制住心口的一丝烦躁,观察一阵,他续道。 “我们要这样下去吗?”探头瞧了瞧,他们仍处在山崖之上,离崖底急速奔流的河水不近,若要顺着树藤而下,的确风险不小。 “你看。”指着一处石缝,他道。“我先去,那里可落脚。” “我们再......”顺着指尖看去,大概四米开外的地方有较宽缝隙,如果能够安全到达,停稳,他们兴许跳上另一棵更加结实的树,可她想说‘再想想其他办法’,因为她隐隐觉得不安,发挥着想象,保不准那茂盛树叶里会藏着一条毒蛇之类的东西,但萧玹显然就是行动派。 “小心呐。”见他扔了果核,拉住树藤翻身往下,若微只剩一句话。 若微不知他哪儿来的勇气,手腕绕住一圈树藤,便往下一点一点挪动,他若无其事,像是野外攀岩的专业人士,而她看得简直就是胆战心惊,念着他本就瘦,身上没有几两肉,此时倒成了他的优势,苦涩,漫上舌尖。 树藤仍结实,支撑萧玹下了将近一米的高度。 若微的后背已经湿了,紧贴石壁蔓延生长的树藤晃动起来,顶端的细小碎石‘扑扑’落下,她见他停住不动,待一时而静,萧玹忽然抬头看向她。 “抓住!”来不及思考,若微扑了出去。 音落,藤断。 就算他再轻,树藤承受着一个大活人应有的重量,也有失控的时候,若微伸出大半个身子,双腿还在洞里,她又快又准地抓住萧玹的手臂,可经不住他下落的力道,两人便齐齐坠落山崖,不算特别高,可足以使两人缺胳膊断腿,现在的若微巴不得自己从崖顶摔落至底部,毕竟,‘粉身碎骨’比‘半死不活’要好。 有时候,现实并无想象中残酷。 “噗通”一声,两人一同掉入湍急河水中。 以为该重回地府,不料生死簿上书‘时辰未到’,若微自嘲一番,立马将手里本抓得紧紧的手臂,拽得更死,因为萧玹不会游泳啊! “我会游......游泳,咳咳。”河水流速极快,她被呛了两口水。“你拉着!” ‘旱鸭子’下河的确挺惨,萧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可感受到她抓得越来越紧的手,他又冷静下来,听见她说话,他偏头看见一根横在崖边的粗壮树根,他伸手去勾。 抹掉脸上的水,若微努力挥手游动。 “好。”学着她的样子,萧玹别扭地游了两下,两人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没被冲走,并且拉住那根树根。“怎么办?” 没经验归没经验,但萧玹懂得根据情形去分析,他们身处的河水两岸基本上没有‘岸’,狭窄的河水间,两侧皆为悬崖,只是他们落下的崖更加陡峭而已,不可能再爬上去,而就算手中抓住的树根再能撑,他们也不能一直呆在水里泡着,所以,他问起她的意见来。 “你别放手。”让他拉紧树根,怕手滑,若微改为一手搂住他的脖颈,一手回到水下。 不知她要做什么,萧玹只能让她搂住,任凭河水拍打,将她的柔软撞击在他的胸膛之上,耳边有着她温热的呼吸,凝神,告诉自己,事急从权。 “给我你的手。” 说完,萧玹见若微举起手来,一根深绿色带子缠绕指间,愣然一秒,他辨别出那是她的腰带,他不知,她在水底快速解开自己的腰带,她将用一根二指宽的带子缠住他的手和她的手。 如同,缠住他和她的一生。 “若微?”不解,他道。 “逆流......不可,顺势而为。”担心他离开自己,若微便将两人绑在一起。“走吧,我们要在一起。” 无论生死。 “会被淹死。”她准备跟着水流的方向,试着游出去,他承认这是目前为止唯一可行的方案,他相信她,但......他并不相信自己。 “萧玹,你不知道......其实你知道......你一直都相信我。”游动中,她回首道。 无人知,就算共同经历风雨且知根知底的十三和越风,萧玹皆无绝对信任,只因他连他自己都不会完全相信,一个丧失部分记忆的自己,他都不信,时刻怀疑,不停质疑,这样的他竟一直都相信着她?然而,听见她的话,那一秒,浑浊河水中的她的神情,眸子里的坚定,使得他放了握住树根的手。 然而,听见她的话,那一秒,浑浊河水中的她的神情,眸子里的坚定,使得他放了握住树根的手。(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 惊天真相(上) “今儿天气真好。”掀开车帘一角,韩贞姬透过淡粉纱帘望向远方的天空,幸运如她,今日依旧顺利出行,仿佛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们将离开芙蓉城。 香车、宝马伴美人的搭配,无论何时都能最快吸引人们的眼球,眨眼间,街头挤满了出来看热闹的百姓,跟着移动的队伍挪动自己的脚步,倒真似过年般闹热起来。 “好美啊!”茶楼看台的男子,等候多时,终于有幸一睹美人芳容,不禁飘飘然,差点从二楼坠下。 街边酒肆,已有人开始研究起韩贞姬的真实身份,什么神秘的贵人,什么高贵的公主,甚至,连她是某人未过门的娘子都猜出来了。 “果真是个大美人呢,听说,她是长安来的贵人,更是陈县丞的贵客!” “长得似戏本子里的公主,那样的美貌,那般的气质,怕绝非不能是寻常人家的姑娘。” 闻言,韩贞姬再次掀开帘子,一双盛满秋水的眼眸笑意盈盈,如琉璃般的眸子,在午时阳光下闪烁着迷惑人心的光泽。 道路两旁的男子,纷纷倒吸一口气,摁住自己怦怦乱跳的小心脏,却不料自家媳妇就在身旁,上一刻天堂,下一刻地狱,他们立马给媳妇拎着耳朵拖回去,跪搓衣板! 韩贞姬唇角一弯,不再把注意力放在人群当中。 回过神来,她漫不经心的扫一眼四周。 马车两侧为低着头目不斜视的侍女,侍女个个年轻貌美,只是垂着头面无表情,少了几分灵动,多了几分沉闷,更似牵了线的木偶,马车旁和队伍最外边有着身材魁梧男子,即保护马车主人,又防止路边人群混乱,最后面是抬箱子的大汉,末尾则跟着买来的一支杂耍班。韩贞姬确认无误后,回头看向前方,车里坐着高丽国郡王韩俊民,他一边磕着瓜子,一边享受群众羡慕嫉妒的目光,往前仔细看了一圈,韩贞姬才找到心尖尖上那人。 那人骑着骏马,即使面容平常,一身气度不凡,潇洒飘逸。 韩贞姬正发呆,走着走着,她注意到江一流忽然拉缰绳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街头的百姓反应最快,队伍一停,立刻察觉出异常,不约而同的把身子转向另一头。 “你看,那是秦捕头啊!”有人眼尖,张嘴一说,隐隐间带着兴奋,而他一嚷所有人便都朝那边看去。 “秦捕头?”韩贞姬身子一斜,望出去,顿时柳叶眉微微一皱。 城门下,秦冉一身漆黑底面赭红滚边的捕头袍衫,踏着干净整洁的高筒靴,众人不见她往常拿在手中的唐式横刀,却见她握着一根黑黢黢的棍子。 大家凑近一看,看她面容冷峻,眼眸染霜,仅一人尔,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见此,熟悉县衙那些事的人眼皮一跳,赶紧不着痕迹往后退。 “特么找死呢?”队伍当头,一男子用高丽语暗骂一句,随之下马,气势汹汹走向秦冉,粗手指向她的鼻尖。“你乃何人?胆敢拦截郡王的马车!” “郡王?”秦冉动也不动,唯冷冷一笑。 “还不速速滚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男子眼睛本大,这一瞪眼,好像快把一对铜铃大小的眼珠子给瞪出来,他恶狠狠说着,一面撸袖子准备抽她一巴掌。“若不见你乃女子,我早一拳砸烂你的脸!” “你不客气一个给我看看?”秦冉话音一落,男子果真一拳击向秦冉。 她不急不慢,只侧身一让错过男子的拳头,与此同时,秦冉手中的灼寒似耍花枪一样风火轮滚动起来。 向下一敲,灼寒落在男子的膝盖上,瞬间,男子脸色剧变,他感觉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涌上心头,左腿膝盖似乎已经粉碎性骨折! “来,给你个机会,砸烂我的脸。”秦冉依旧站在原地,俯视着跪在她跟前的男子。 街头看客一片哗然,大家没空去想秦冉为何要挡在城门处,也没空去想男子为何要对秦冉大打出手,所有人此时只关注一件事——秦捕头的身手,何时如此了得? 迅雷不及掩耳,秦冉以岿然不动之势对付男子的袭击,一个动作而已,男子溃不成军,简直太炫酷! 高丽队伍先是齐齐一愣,紧接着怒气冲天,好几个大汉冲向秦冉,势必要将她拿下狠狠踩在脚下。 而一边,百姓有些躁动了,那些人不认得秦冉,可不代表他们都不认识,秦冉能算芙蓉城的镇山虎、活阎罗,因地处边境,往年常有大案发生,自从秦冉于县衙任职后,芙蓉城可相当太平。众人眼见她一人要吃亏,有人打算帮忙,有人扯开嗓子大吼。 “干啥啊?在我们秦捕头面前,你们也敢动粗?” “大家一起上,把这些蛮子绑到县衙里去!” 一下子,城门口乱起来,混乱的速度使得埋伏在角落的李晨、陆晗等人惊掉下巴,按照原计划,秦冉一人出现可让一行人别过于警惕,他们包抄后围,同时派人去宅子收集证据,谁知,他们计划好了开头,但算漏了过程,更不要提结尾了。 “全部停下。”举个个大喇叭,李晨带着衙役跑出来,挡在秦冉身前。 定睛一看,芙蓉城百姓见李县尉来了,新晋捕头陆晗也来了,自动住手,并离得队伍远了一些,秦冉出现,一般皆有重案,如今一瞧,县衙里人来了大半,谁都清楚发生了何事,众人立马防备起来,盯着那行人跟盯着毒蛇猛兽般,厌恶之至,又不忘有些后怕。 然而,马车里的美人真的是毒蛇猛兽? 百姓看不清状况,心里直痒痒,只能认认真真竖起耳朵。 “不好意思,县衙接到报案,有富商丢了宝物,你们暂时不能出城。”案子暂时没破,话就不能说满了,李晨打着官腔,目的自然是拦下他们。 “岂有此理!凭什么不能出城?关我们何事?”虽臀不离座,韩贞姬探出半个身子一脸愤怒,用高丽语说道。 “对于丢失宝物的主人,真是深表遗憾,可我们实在着急出城,不然能帮着那人寻寻宝物,免得李县尉大动干戈把整座芙蓉城搞得鸡飞狗跳。”讽刺之言张口就来,韩俊民暗指芙蓉城县衙办事效率之低,谁东西不见了,他们县衙找个东西就得搞得全城混乱。“今日天色不早,我们赶着出城搭乘去往大秦的船舶,李县尉,这里是陈县丞交与我的通行路引。” “出去可以,等我查清你们有没有藏匿起别人的宝物。”李晨也不生气,续道。 “我的身份你知道,东西是你们这些贱民随随便便可以触碰的吗??”踩在侍女的背上下了马车,韩贞姬昂着高傲的头颅,用不太顺畅的唐语大声说着。 “可以搜查,但请李县尉说出个一二。”韩俊民跟着下了车,他一手拦住韩贞姬,看向李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们也不能随随便便将他们怎样。 听到这里,韩贞姬悄悄捏了韩俊民一把,绝对不能让他们搜查! 韩俊民给她一个‘你放心’的眼神,他们平安经过那么多座城池,他们不可能偏偏在这里出事,抬眸,他看了一眼队伍前方的江一流。 江一流骑着马儿,面色如常。 “有人举报你们,偷藏他家宝物。”反正要留下他们,找什么由头都差不多。 “宝物长什么样子?”韩俊民面上淡定,心底却开始有些不安。 “找出来,你不就知道了?” 一挥手,李晨让衙役把精力集中到大汉抬着的箱子上,衙役们接到指使就开动,打开一个大箱子,见满满一箱绫罗绸缎,又打开一个,为笔墨纸砚,再打开一个,全是瓶瓶罐罐……十几抬箱子打开,并没有大家期待的宝物,而且,整个队伍除了箱子就是两辆马车,不像有藏宝物的地方,难道,宝物在马车里? “哼,若有损坏,请李县尉原价赔偿!”暗自舒了口气,韩俊民冷漠笑着,高声讨着一个说法,见他们找不到东西韩俊民一时不着急走了,他们非得给他赔礼道歉不可! 有人捂住眼睛,遭了,县尉丢人了! 陆晗亲自走向箱子,无视怒视的眼光,他再次将大箱子翻了个遍,一无所获,不过当他忽然起身看向秦冉,两人相视,下一瞬,陆晗眼中添了笑意,原来如此。 一个眼神而已,陆晗已知秦冉看破大箱子的秘密。 “姑娘,你家小姐的香粉在哪儿放着的啊?”一点儿都不慌张,他随便寻了个少女问道。 少女似闻之未闻,一声不吭,耷拉着脑袋,眼睛死死盯着地面。 “害羞?那问问你,姑娘,你家小姐放金步摇银手镯的盒子在哪儿,要是没有宝物,就能放你们离开。”陆晗温言细语,慢慢悠悠道一句。 陆晗的问话并不过分,可两名女子的反应着实让人觉得奇怪,捕头问话而已,不至于给他俩吓傻了吧? 逐渐,周围百姓看出端倪,怎么漂亮的少女,不仅耳聋,还是哑巴? “找不到宝物就放我们离开,何苦为难我家侍女?!”稳住心,韩俊民走向陆晗。 “你家姑娘看着不对劲儿啊。”在少女眼前挥一挥手,陆晗见那女孩吓得发抖。“别忙,事关人命,我找个大夫来给她瞧瞧。” “你——” “哟,这不就是大夫吗?”朝人群里一抓,陆晗拉住一名老者手腕,假装惊讶。 这一身白袍的山羊胡子老头,正是芙蓉城内鼎鼎大名的齐大夫,上次给孙俐瞧病便是他。 “耳不能闻,口不能言。”齐大夫不看他人,仔细看看那少女,突然伸手摸脉。“她这是中毒了。” 趁着视线转移,秦冉来到一个大汉身边,陆晗轻而易举制服那人,她手中灼寒一敲柜子一角,马上可见内有夹层。 一边,大夫辨认出好几名侍女皆中奇毒,一边,秦冉和陆晗在大箱子隔层里找到两个四岁大小孩,他们像熟睡那样蜷缩在了一块。 至此,芙蓉城百姓要是再察觉不到异常,便妄活多年咯! 韩贞姬脸色不好,韩俊民眉头紧锁。 “杂耍班的孩子太闹腾,担心他们水土不服,给吃了点汤药睡下了。”百姓对他们俩指指点点,韩俊民忍不住解释道。 “用得着装箱子?”当下,有人大声问道。 “船上摇摆,装箱子里自是为了不晕船,你懂什么!” 事已至此,秦冉瞥一眼箱子旁的大汉,还有末尾的杂耍班子,在陆晗耳边说了几句,陆晗当即命人撬开箱子,个个箱子底皆有昏睡的孩子。 起初不是找不到人,而是没人料到他们在大箱子底部做手脚,再者,衙役亦不能随随便便把人箱子拗开,秦冉故意让陆晗指出侍女的奇怪,她就是在观察那些抬箱子的大汉,究竟谁的箱子里有人,毕竟重量不同,大汉最为清楚里面多了什么。 “找到了!” 陆晗一喊,一中年男人哧溜一下钻出人群,那人着急忙慌抱着昏睡的小孩。 “杨管事?”街上人多,有人便认出了中年男人和他怀里的孩子。“咦?这怎么像县令的公子啊!” 找到郑涵,不管他们承认与否,案子已定。 县令的公子? 摊上大事了! 韩俊民心下一紧,拉住韩贞姬的手。 怪不得,县衙的人故意找茬,怪不得,县衙的人拦住去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把芙蓉城县令的公子捉了来? 箱子里的确装了些孩子,都是些闹性大的娃儿,以及在蜀地拐走的孩子。 “大家可还记得不久前,葛冬雪与雷小胖一事,那伙人又来了,就是他们,他们假借高丽郡王和郡主的身份,顺利取得路引,每每离开一个地方,会借用戏班和杂耍班名头,把从大唐各地拐来的少女、孩童卖至异国他乡!”趁韩俊民没说话,秦冉戳穿他们的阴谋。 话又说回来,秦冉本没怀疑起他们,直到昨日在岸边,她想通了一切。 “混账东西,敢拿堂堂高丽郡王同毛贼作比喻,把你们县令找来。”已经露了馅,韩俊民只能故作镇定,用震怒来掩饰内心的慌张。 “谁找我?”人群让开一条通道,有衙役隔开百姓,郑超从里走出,他直视韩俊民等人,厉声呵道。“给我封锁城门,居然有人敢冒充高丽国郡王郡主,拿下他们!” “看本郡主不给你点颜色瞧瞧!”憋了半日的韩贞姬实在忍无可忍,她单手一甩,一条妖魅艳紫的长鞭自她腰间飞蹿而出。(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 惊天真相(下) 疾雷不及掩耳,迅电不及瞑目。 “抱紧。”二字一出,萧玹手臂勒住新芽与旧枝交替缠绕的树藤,胳膊和腰肢同时发力,一晃荡,两人随着惯性的圆弧荡向一侧,若微的大脑根本没反应过来,重力向下,差点笔直下落,好在萧玹及时发觉,抽出一只手搂住她。 因抽了手,依托于整个人身上的重力似乎加大,萧玹险些一起掉下陡峭悬崖。 凹陷之处存在一个小山洞,树藤便将两人送入其中,只是裂缝张开高度有限,萧玹抱着她,后背击在石壁上轻撞一下,齐齐向后倒去,双腿却露在峭壁与树藤之间。 算是‘着陆’,劫后余生,可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空气变得稀薄,狭窄的空间里弥漫着暧昧之味,清香,微甜,还夹杂一点药味。 出于‘热心搭救’,萧玹在将手附在若微后背时,放开树藤的一刹那,他打算握住她的细腰以免压住她,不料,意外来的那么突然,手伸出,可并未握住她的腰,而是往上一点......再上一点,一团温热且柔软的东西将他右手填充、包裹,身体反应落后于意识,萧玹的手捏了捏,脑子一片空白,不知所措。疾雷不及掩耳,迅电不及瞑目。疾雷不及掩耳,迅电不及瞑目。 她整个人扑在他的身上,忽然大喘气,她今日还是扑倒了他! 双手置于他的肩头,稍稍用力,她翻身而起,缩在角落里坐着,不多时,萧玹跟着起身坐在她的身旁。 山洞不高亦不宽,勉强有若微一臂之宽,欲站直了身子完全不可能,容两人蜷缩着身子睡上一觉倒没多大问题,于山崖三分之一处的位置,他们可以听见奔泻水声,遮住树藤,声音减少许多,若微坐了会儿,看向他。 “饿吗?” “忍一忍,明日想办法出去。”眼下,休息片刻,养精蓄锐,自然为上策,没有吃食,只能安慰着她。 “哦。”她其实想问,你饿不饿,要是饿,人家有食物哦。 以为她饿得难受,打算再说两句分散她的注意力,折腾半日,天色已不早,只要睡着,很快便是明日。然而,不待开口,他见她从怀里掏出两个红彤彤的果子,掏啊掏,掏出一个浅蓝色布袋,掏啊掏,掏出一个暗红色布袋,掏啊掏,竟然还有一个手掌大小的葫芦? “这个是你的,这个是我的。”摊开手绢,若微把蓝袋子里白糖酥饼和红袋子干牛肉分为两份,再分给一个红山果,推过去。“你若不饿,就留着明早吃。” 擦了擦果子,若微一口咬下去,见他不动,她打开葫芦的木塞,饮起米酿甜酒来。 “哪儿来的?”香甜的味道飘进萧玹鼻间,他咽下一口唾沫。 “宴会上顺的。”扔掉果核,她靠在石壁上道。“你要不要来一口?” 摇头,他把食物推回去。 “怎么?” “我不饿。” 拒绝就拒绝吧,若微也不在意,她都不知道被他拒绝过多少次了,一颗玻璃心早升级成了金刚石,几口喝完葫芦里的甜酒,她见他闭了眼,她也闭了眼,忽然,若微有些急躁起来,单手按住小腹。 “不舒服?”他挣了眼。 支支吾吾,仿佛欲言又止。 “不舒服。”再出声,他肯定道。 “没事,你睡。”撇过脸,她不愿看他,太丢人了,怨自己没事喝啥甜酒。 “若微。” “哎呀!”瞧他一副要发火的模样,本就焦躁,真话顺着嘴缝就溜了出来。“人家想尿尿啊,你问什么问?” 霎时一静。 萧玹清了清嗓子,看了她一眼,看了看洞外,侧过身子朝内躺下,将外面留给她。 “忍住忍住。”坚决不做那种丢人的事儿,若微开始碎碎念。“憋住憋住。” 面壁,某人勾起嘴角。 一盏茶后,自我催眠睡着的姑娘被尿意弄醒,若微对着苍天抓狂,欲哭无泪,回头看了看萧玹,猜测他真的真的真的睡后,她移动到边上捋开树藤,无奈接受事实——她就是一个凡人呐,凡人都是要尿尿的啊! 小溪缓缓淌下山崖,姑娘久久转身,满脸通红。 ………… 月至头顶,若微在子夜刚过时,醒来。 “好冷。”打了个冷颤,若微一个激灵被冷醒,左右手搓着自己的胳膊。“怎么会那么冷?” 随口一说,抬眼,她见到了答案。 若微靠着石壁眯眼睡着,而萧玹先是怕她尴尬则侧身朝内躺着,此时,侧躺的他缩成了一团,浑身上下不停颤抖着,阵阵寒气自他身散发出来,如同一台制冷机,愣然一瞬,她靠近他,落手于他肩头。 “萧玹,萧玹。”推了好几下,他悠悠转醒,哼了一声,可依旧颤着。 “你冷是不是?为何那么冷?” “不......不用管我。”话音极小,出声费力。 “怎么能不管你?有药吗?我喂你吃药啊。” “睡吧。”闭眼,萧玹缩成很小一团,似乎可以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她眼前。 “我怎么睡?”她生气了,他总这样,当初习惯了他的脾气,若微才明白越风说话的习惯是向谁学的,她就这样直愣愣看看着他,动也不动。 “月初......寒症发作,习惯。”知她没动,他道。 “睡吧。”若微凝眉,不再问,若有药他早吃了,该是那年雪地里留下的病根,就跟他时常咳嗽一般,若微心疼至极,不过,他肯和她解释原因,倒足以令她开心了。 脱下自己一层外衫,搭在他身上,随之,若微躺在他的身后,伸了手抱住他。 多一点温暖,总能驱走一些严寒。 仿佛置身于和煦阳光下,温暖而舒适,迷梦中,心尖染上三月莺时才有的惬意,又如同被一汪暖泉所围绕,柔软、亲切,雾气氤氲,他不知身在何处,可他分明感受到一双属于女子的手,从身后抱紧他,不自觉移动至细腻的肌肤之上,将其握在掌心。 他知道,定为她。 念头一晃而过,萧玹睁开眼眸,眼前一片绿影,她的翠绿外衫。 手心忽然变得滚烫,他的心逐渐炽热起来,何时起,他不反感她的触碰,甚至从心里接纳了她?意识里,萧玹认为她是可以和十三、越风一般,同样值得信任的人,可有些事情暂不适合让她知晓,具体原因,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因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回荡,警告着他——别让任何人靠近。 心扉,紧闭。 不愿吵醒她,小心起了身,他将外衫搭在她身上,视线却停留在她的左手手肘间,眸子的暖意瞬间消失,似乎蒙上一层薄薄冷气,右手手臂已有一条巴掌长的疤痕,而他眼前,她的左手被利刃划破,皮肉分离,不出血未结疤,伤口周围仍红肿了一圈。 掏出样式普通的纯白瓷瓶,撒了些白色粉末,萧玹取出怀里干净整洁的方形丝巾,折了两折,欲替其包扎,看一眼她的睡颜,他轻轻牵过她手腕搁在自己腿上,模样极为认真,几个转息间,又像经历了整整一刻钟,萧玹终于系了个满意的结。 “谢谢。”当他拉过她的手,她就醒了,可他太投入,竟未发现她的呼吸早已不均。 “该刚过辰时。”萧玹侧脸,伸手捞开树藤形成的帘帐,放眼眺望。 阳光落在她的肩头,若微穿上外衫,擦了擦不那么新鲜的红山果,递给他,跟着向外看。 “树藤挺结实。”犹豫一瞬,他接过果子直接咬下去,满口的香甜,恰巧抑制住心口的一丝烦躁,观察一阵,他续道。 “我们要这样下去吗?”探头瞧了瞧,他们仍处在山崖之上,离崖底急速奔流的河水不近,若要顺着树藤而下,的确风险不小。 “你看。”指着一处石缝,他道。“我先去,那里可落脚。” “我们再......”顺着指尖看去,大概四米开外的地方有较宽缝隙,如果能够安全到达,停稳,他们兴许跳上另一棵更加结实的树,可她想说‘再想想其他办法’,因为她隐隐觉得不安,发挥着想象,保不准那茂盛树叶里会藏着一条毒蛇之类的东西,但萧玹显然就是行动派。 “小心呐。”见他扔了果核,拉住树藤翻身往下,若微只剩一句话。 若微不知他哪儿来的勇气,手腕绕住一圈树藤,便往下一点一点挪动,他若无其事,像是野外攀岩的专业人士,而她看得简直就是胆战心惊,念着他本就瘦,身上没有几两肉,此时倒成了他的优势,苦涩,漫上舌尖。 树藤仍结实,支撑萧玹下了将近一米的高度。 若微的后背已经湿了,紧贴石壁蔓延生长的树藤晃动起来,顶端的细小碎石‘扑扑’落下,她见他停住不动,待一时而静,萧玹忽然抬头看向她。 “抓住!”来不及思考,若微扑了出去。 音落,藤断。 就算他再轻,树藤承受着一个大活人应有的重量,也有失控的时候,若微伸出大半个身子,双腿还在洞里,她又快又准地抓住萧玹的手臂,可经不住他下落的力道,两人便齐齐坠落山崖,不算特别高,可足以使两人缺胳膊断腿,现在的若微巴不得自己从崖顶摔落至底部,毕竟,‘粉身碎骨’比‘半死不活’要好。 有时候,现实并无想象中残酷。 “噗通”一声,两人一同掉入湍急河水中。 以为该重回地府,不料生死簿上书‘时辰未到’,若微自嘲一番,立马将手里本抓得紧紧的手臂,拽得更死,因为萧玹不会游泳啊! “我会游......游泳,咳咳。”河水流速极快,她被呛了两口水。“你拉着!” ‘旱鸭子’下河的确挺惨,萧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可感受到她抓得越来越紧的手,他又冷静下来,听见她说话,他偏头看见一根横在崖边的粗壮树根,他伸手去勾。 抹掉脸上的水,若微努力挥手游动。 “好。”学着她的样子,萧玹别扭地游了两下,两人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没被冲走,并且拉住那根树根。“怎么办?” 没经验归没经验,但萧玹懂得根据情形去分析,他们身处的河水两岸基本上没有‘岸’,狭窄的河水间,两侧皆为悬崖,只是他们落下的崖更加陡峭而已,不可能再爬上去,而就算手中抓住的树根再能撑,他们也不能一直呆在水里泡着,所以,他问起她的意见来。 “你别放手。”让他拉紧树根,怕手滑,若微改为一手搂住他的脖颈,一手回到水下。 不知她要做什么,萧玹只能让她搂住,任凭河水拍打,将她的柔软撞击在他的胸膛之上,耳边有着她温热的呼吸,凝神,告诉自己,事急从权。 “给我你的手。” 说完,萧玹见若微举起手来,一根深绿色带子缠绕指间,愣然一秒,他辨别出那是她的腰带,他不知,她在水底快速解开自己的腰带,她将用一根二指宽的带子缠住他的手和她的手。 如同,缠住他和她的一生。 “若微?”不解,他道。 “逆流......不可,顺势而为。”担心他离开自己,若微便将两人绑在一起。“走吧,我们要在一起。” 无论生死。 “会被淹死。”她准备跟着水流的方向,试着游出去,他承认这是目前为止唯一可行的方案,他相信她,但......他并不相信自己。 “萧玹,你不知道......其实你知道......你一直都相信我。”游动中,她回首道。 无人知,就算共同经历风雨且知根知底的十三和越风,萧玹皆无绝对信任,只因他连他自己都不会完全相信,一个丧失部分记忆的自己,他都不信,时刻怀疑,不停质疑,这样的他竟一直都相信着她?然而,听见她的话,那一秒,浑浊河水中的她的神情,眸子里的坚定,使得他放了握住树根的手。 然而,听见她的话,那一秒,浑浊河水中的她的神情,眸子里的坚定,使得他放了握住树根的手。(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 若即若离 裙摆于风间飘动,一跃而下,潇洒落地,眼眸里闪过狡黠的光,她露出‘得逞’的笑容,从另一条小道溜走,不会轻易让萧瑜给逮住,从此以后,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过她的独木桥。 然而,以上想象皆仅仅为美好的幻想,若微下树时,脚下一滑,直直往后一仰倒下,老天却凭白送了个人肉垫子,肉不多,可足以减轻疼痛,若微本打算向倒霉蛋道歉,一看是他,她干脆躺下不动了。 “姑娘......”疑被砸出了内伤,男子一时起不了身。 某人装死中。 “姑娘?”隔了一小会儿,他缓解过来,犹豫一瞬,拉过的她手,挪动半步,终于翻了身,坐在地上,而她半侧着身子,面朝树根,他看不见她的模样。“晕过去了?” 若微心道,废话。 “我都没被砸死,她应该死不了吧?”他轻声换了两声,女子仍旧毫无反应,不禁自言自语起来,又担心她被摔坏,思考再三,他起身过去,伸手扣住她的手腕,欲将其翻过来查看伤势。“抱歉,在下并非有意冒犯,多有得罪,还请姑娘谅解。” 忽然,若微在想,他不会是早就知道她在装吧?怎比她还能装? “啊!”看清她的容貌,男子惊讶不已。“原来是你?!” 接着装,都到这份上了,若微总不能猛地睁开眼,跳起来喊道,对,原来是我!她眼前的男子,便是盗窃了藏在游廊上整蛊工具的男子,害得她被发配边疆去了闹鬼的太庙,历经一番危险,话说回来,上次误打误撞救了纳兰佩仪,若非纳兰佩仪是个心地不错的人,否则,事情一结束,第一个奔赴黄泉的就是她若微。 “文史馆一别,再寻姑娘你,可谓难于上青天!”看清她的容貌,男子惊喜不已,真是‘纵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多有冒犯,多有冒犯。”嘴里振振有词,他背起她来往另一个方向而去,这次可定不能让她给跑了。 ………… 距离萧琮寝宫不远处,某院子里。 “玩大发了。”屋子里来回踱步,若微给困住,从门缝里眯眼望出去,门口竟有侍卫把守。“他到底是谁啊?” 想要整整他,反而把自己套进去了?若微觉得亏死了,真不划算,刚刚甩掉萧瑜,又来个惯盗? “杜太医,这边请。”门外传来他的声音。“她从树上摔下,晕迷至今。” 若微挂着一张欲哭无泪的小脸,迅速跳回榻上,紧闭双眼。 门轻轻推开,两人前后而进。 “纳兰公子,不必担忧,容鄙人先瞧瞧。” “有劳杜太医。” “不必客气。”谦虚客气一番,杜康往榻边而去,刚一抬眼扫过去,他似乎笑了笑,落手探脉。“纳兰公子,她并无大碍,此乃受到惊吓,才迟迟未醒。” “劳烦杜太医开一副方子,给她调理一下?”舒了口气,向杜太医致谢后,他续道。 “纳兰公子,可是不知......”想了想,杜康道。“若微为我太医院宫女,身子好着,用不着调理。” 榻上的若微听到这里,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杜康正在笑话她呢! 其一,他已知男子不知她的身份,自然而然说破,却未多嘴一问,他点明了她的身份,甚至告诉对方她的名字,又等着看男子反应;其二,杜康看似跟男子说话,实则同若微说,姑娘,今后,你在太医院当值就别没事‘堂而皇之’地顺手捞走太医院的药材了,吃了那么多药膳,既然身体那么好着,别接着装晕了。 “若微?”他确实不知她的名字。 “纳兰公子,在下先行告退。”行了礼,杜康拎着医箱往回走。 “杜太医,那她?” “一刻钟内,就会醒来。”杜康下了令,他都告诉男子他识得她,若微你就别再偷懒赶紧回去。 送走杜康,男子再回屋,只见先前昏睡的女子已醒来,坐在榻上,盯着她。 “杜太医果真医术高超!”愣然一刹,感叹一句,男子倒了杯温水递过去。“还记得我吗?” “怎么称呼?”学十三双手抱胸的样子,若微盘腿而坐。 “若微姑娘,在下纳兰洵。”彬彬有礼,纳兰洵对她微微一笑,转身进了里屋,出来时手里拿着一本蓝皮书卷。“还记得上次你制作的东西吗?” 若微正打算质问,是否是他偷了她的整蛊工具,可视线落在了书卷内的图案上。 “若微姑娘,上次之时,寻不见你,未经允许,在下便借走了你的东西,实在是抱歉。”不因她为女子,纳兰就轻视她,反倒因那件东西,他重视起她。“今年北方大旱,无水灌粮,在下心里异常着急,那日文史馆内翻阅资料无果,遇见了你,你可不知......” 原来,纳兰洵居然将她那整蛊工具大大改良,制作成了灌溉农作物的农具!北方天干雨水少,离河水小溪较远之地的农田,几乎快干竭泽而死,利用人力来回挑水,根本不现实,而今,纳兰洵想出一个好办法,基于水袋和抽气泵的原型,类似于水管的东西被他捯饬出来。 “你简直就是天才。”看着那由糙变精,再由繁变简的农具,若微竖起大拇指。 “对亏了姑娘你。”得到她真诚地赞赏,纳兰洵简答说起正在实施中的项目。 没聊几句,有人敲门。 “纳兰公子,陛下正寻你。” “好。”应下,他起身收了东西,侧身跟若微说道。“一起吧,我向陛下引荐你。” “不用了吧.......” “以你的智慧,定能想出更多更好的东西,造福百姓。” “纳兰,其实我已江郎才尽了。” “别谦虚,走吧。” 若微就是这样被赶鸭子上架,终究逃不脱一种命运。 ………… 临湖花园,花团锦簇,姹紫嫣红,争相独傲枝头。 凉亭外,一女子目秀眉清,唇红齿白,发挽乌云,身着黄衫,有着如花之貌,与之相对,另一女子则只见窈窕秀美之倩影,她凭栏临风,翩然欲飞之。 “如法炮制、陈陈相因的玩意儿,有何看头?”手心捧着一杯花茶,沈文馨听完白诗云对于宴会的安排,冷然道。 如一盆冷水当头倒下,无情浇灭她的热情,苦思冥想好几个晚上的计划就这样被她轻而易举否决,心里再不爽,白诗云脸上不露怒色,她晃了晃脑袋。 “妹妹的奇思妙想去了哪儿?可不能藏拙啊。”沈文馨说着,扫见立在凉亭边上的想容偷偷扬起嘴角,抿一口茶,沈文馨眺望远方。 “陛下,臣妾可熬夜想了好几日呢。”指如削玉,白诗云走进亭子,捏住萧琮的衣袖,眸子含着春意。 萧琮正摆着一盘棋,心思似并不放在时常会发生的状况之上,其实,他等着纳兰洵来救场,不知谁走漏了消息,出来透气而已,复遇两位嫔妃。 “让珍妃帮衬着。”女人多了就是麻烦,偏袒一方,另一方立马就得闹起来,于是,萧琮将问题抛出去。 “陛下......”白诗云撒起娇来,她主要负责宴会事宜,怎能让沈文馨占了便宜。 此时,沈文馨瞥了白诗云一眼,无声叹息,早知道就不跟着过来了,白诗云还以为主持宴会是多好的事儿吗?一个不留神,有她好果子吃!尽管如此,沈文馨亦不愿让她捡了便宜。 “陛下,妹妹思劳几日,过于紧张,让她回去好生休息,定能有更好的思路。”沈文馨开口,把问题不着痕迹扔回去,续道。“妹妹,你可别怪文馨过于苛刻,这毕竟关系到皇家脸面。” “爱妃言之有理。” “妹妹快回去休息吧,时间所剩不多了。”沈文馨占了上风,坐在萧琮对面,欲拿起棋子。“陛下,臣妾陪你走一局?” “纳兰,该罚!”转头,萧琮忽然看见急匆匆走来的纳兰洵,便忽略沈文馨的邀请,论起棋艺,后宫里可无人及得上纳兰佩仪,虽说沈文馨也不差,可棋局高手更愿与她的哥哥纳兰洵来上一局。“为何现在才来?” 一刻钟前,纳兰洵与若微前去湖边花园的路上。 “爷,你看?”眼前的场景出乎意料,十三先是一愣,随即侧身看着萧玹。 “纳兰洵。”轻启薄唇,萧玹道来。 “程方圆,萧瑜,纳兰洵。”十三报出几人的名字,他们看似毫不相干,实则都与一人有关,权势至高的********,膺受宠溺的皇子,具有智囊之称的右相之子,皆围绕在萧琮身边,现如今,十三佩服起萧玹的眼光来。“丫头不简单呐!” 先前,萧琮约萧玹于凉亭处,同素日里一般关心他的身体状况,姚太医曾私下告知,患有寒症的萧玹难以活过二十五,所以萧琮尽量满足他的要求,因为萧玹除了时常进宫借阅古籍和向太后请安,几乎不会出府,他无妻无妾,更无幕僚友人,萧琮习惯他的孤独,却无法让自己保持同样缄默,毕竟,他是他的弟弟。 一问一答,没说上两句,珍妃和白嫔到,萧玹和十三离开。 离花园不远,纳兰洵同若微经过一座假山,出现在两人面前。 面带微笑,纳兰洵跟若微说着什么,不停用手比划出一些形状,而后者听得专心致志,仿佛学堂里虚心聆听师傅教诲的学子,时不时点头牢记,时不时说出心里的疑惑。他们走着,穿过假山之下连着的小桥,一侧为青苔与淡粉小花,些许听得过于认真,她没注意脚下的路,险些滑了脚,身旁的纳兰洵紧紧握住她洁白如玉的素手。 时间霎时暂停,远远望去,萧玹落眼于她的手腕,眉头一挤。 云峰山庄各个角落,风景如画,美自天成,此情此景,彷如画卷。 画卷之中,男子细心牵住女子,她报以欣喜笑容,他们看上去如画本子里写到的郎才女貌,且,郎有情妾有意,好不让人羡慕,就连十三都这样认为。 然而,萧玹觉得刺眼。 为何? 男子,并非越风,亦非十三,而是纳兰洵。 “爷,我们往那边?”为不惹人注目,十三指着一处相反方向,问道。 像是没听见十三说了话,萧玹已先行踏出一步。 与此同时,若微一眼寻见两人,马上朝着十三挤眉弄眼起来,暗道,神呐,救救她吧! “穆王爷。”纳兰洵行礼,打起招呼来。“可刚打陛下那儿来?” 立在他的身侧,若微行礼后没埋头,向十三眨眼。 “抽筋?”不答纳兰洵,萧玹盯着若微。 场面一静,所有人看向若微,只见她吃惊般张了嘴,一手捂住眼睛。 “若微姑娘,可有哪儿不舒服?”徒然转身,纳兰洵满是担忧地看着他,紧张的模样像是恨不得替她受苦。 “我......”捂住胸口,她顺着话说。“忽然觉得胸口生疼,我想......我该回太医院看看。” “我陪你去。”准备跟萧玹告辞,他被打断。 “陛下还等着你了。”她提醒他,孰轻孰重啊。 “可你自己能行吗?”她的善解人意,纳兰心头一暖,可想起陛下,他面露难色。“穆王爷,能否请您的侍卫送若微姑娘一程,她刚受了伤。” “纳兰......”扯了扯纳兰洵衣角,若微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她一小小宫女哪儿敢劳烦王爷的侍卫相送啊?这不鬼扯吗?! “别担心,穆王为好善之人。”像是异常了解萧玹一样,人家还没答应下来,他已点头道谢。“穆王爷,拜托了。” ………… 纳兰洵一步三回头,再依依不舍,仍然消失在了路径尽头。 “十三,退下。”一路无话,直至太医院前。 感受到萧玹异于寻常的低气压,十三一溜烟不见,放风去了。 “记住你的目标。”稍低头,与之平视。 “嗯?”觉得他莫名生气了,可若微又不知为何,自从他见到纳兰洵就变得奇奇怪怪,居然不理会纳兰洵的寒暄,反而关注她的眼部‘抽筋’问题,若微不能气愤,并不代表她不能郁闷呐,萧玹为何要暴露他与她相熟?唯一庆幸的是,纳兰洵没有在意那一点点微妙。 “进宫,你是为了接近他,而不是其他人。”他站在榕树下,一朵小花落在肩头。(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雨夜波澜 纳兰洵一步三回头,再依依不舍,仍然消失在了路径尽头。 “十三,退下。”一路无话,直至太医院前。 感受到萧玹异于寻常的低气压,十三一溜烟不见,放风去了。 “记住你的目标。”稍低头,与之平视。 “嗯?”觉得他莫名生气了,可若微又不知为何,自从他见到纳兰洵就变得奇奇怪怪,居然不理会纳兰洵的寒暄,反而关注她的眼部‘抽筋’问题,若微不能气愤,并不代表她不能郁闷呐,萧玹为何要暴露他与她相熟?唯一庆幸的是,纳兰洵没有在意那一点点微妙。 “进宫,你是为了接近他,而不是其他人。”他站在榕树下,一朵小花落在肩头。 她想捡起他肩上的小花,一瞅他脸色,忍住,萧玹真有点奇怪,若微心道。 “时刻谨记。”见她没反应,萧玹心里烦躁起来,不知她究竟听懂没有。 “我记着啊。”嫌他啰嗦,她嘟了嘴。 “好。”点头,萧玹转身欲走,可心里堵住的闷气愈加浓厚,他说两句她就不耐烦,纳兰洵不停唠叨着,怎不见她反感?步子未踏出,他扭头接着问道。“那你为何......知道纳兰洵为何人?” “瑾妃的哥哥,萧琮的基友?”面对他质问的语气,若微压制住心底的不快,抓住他提到的关键词,若微想了想,觉得他的反常应该是和纳兰洵有关,难道他们之间还有一段不可告人的秘密?隐藏于岁月中的过往,使得萧玹对纳兰洵有种别样的情绪?但是,纳兰洵表现得十分正常啊,若微不解。 “若微,专心致志,记住,树大招风。”自动屏蔽她嘴里蹦出的陌生词汇,萧玹再一次警告。 “不懂。”瘪嘴,他想说的含义,若微暂时无法领略。 将‘急火攻心’,萧玹觉之难以沟通,时而聪慧,时而傻愣,哪个才是真正的她?他的意思不就是让她专心于如何不引起怀疑地靠近萧琮,而不要与程方圆交好,又利用萧瑜的捷径,甚至搭上纳兰洵,此谓,树大招风。 “萧玹。”见他用‘你乃十恶不赦罪人’的眼神看着她,火气也顿时上来了,深呼吸,她道。“你想说,除了他,其他人都不要靠近,对不对?好吧,你的脸上写了两个字‘废话’,可我想问问你,不通过其他人,我如何靠近他?不给我出主意,只知道批评我,没事找茬,好玩吗?生气,你还要生气,我还生气呢!你拽什么拽?!哪天老娘撂担子不干了,你别哭着求我回来!” 不等她说完,萧玹已经走了。 “蛇精病啊!”冲着他的背影大喊,若微抓狂中。 “若微,你真摔坏脑子了?”院门走出米白衣衫的杜康,他悠悠道一句。 七月,兰秋之月。 云峰山庄西北方向,一片桂殿兰宫,靠近起伏山峦与碧绿湖水间,一座与亭台相连的楼阁在夕阳斜晖之下,金碧辉煌,美轮美奂,其间更是热闹非凡,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此七月初一,皇帝萧琮和大臣们一起庆贺承国开国之日。 “陛下,在这举国欢庆之日,您可不能吝啬,再饮一杯可好?”瞧见自己精心安排的舞蹈得到一致好评,白诗云忍不住多喝了两杯,她端着一杯酒,摇摇晃晃走向萧琮。“容臣妾再敬您一杯!” 萧琮偏头看向沈文馨,一个并不适合热闹场合的女子,从头到尾保持清醒,仿佛真于九天之外降临的仙子——不食人间烟火。 “妹妹。”白诗云与萧琮之间,忽然多了个沈文馨,开席至此,她最多饮了半杯酒。 “姐姐,难道你要拦着我吗?”趁着酒劲儿,白诗云说话有些直白,因她正准备借敬酒‘一不小心’醉倒在萧琮膝头,却被她扰乱好事。 “醉酒伤身,适量即可。”言下之意,白诗云已经喝得不少了,你不嫌丢人,可千万不要使得一国之君也醉酒如你,起身,沈文馨扶住她,续道。 “陛下,你看看姐姐,多扫兴呐!”白诗云根本不甩脸子给沈文馨看,只因她知,无论她装得多么清高、多么出尘,有一点她永远无法领会——撒娇,萧琮喜欢她,莫过于将她如同观世音那般侍奉起来,而人间,有她暖人心肝的白诗云即可。“今儿个可是好日子,多饮两杯又何妨?” “万事总有个度。”见她挣脱开她的手,笑盈盈扑进萧琮的怀中,沈文馨面无表情坐下。 “小心。”萧琮虚扶她一把,倒真接过她手中的酒杯。 “那古人诗词里如何道来?”微醺,可白诗云识得大体,于他身旁站好,接着道。“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哈哈,你啊!” “陛下。”推一推他的手臂,白诗云不着痕迹剜一眼沈文馨,眼里满是藏不住的喜悦及挑衅之意。 ………… 角落里,作为随心救护人员的若微一边看着现场版‘争宠’戏码,一边往嘴角扔着瓜子,时不时端起茶盏啄上一口,看似温水,实则米酿甜酒。 “嗞嗞。”摇头,若微感叹着,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终究遇见对手了,仙女的优势,在于她的不可亵玩焉,踏遍红尘,难寻一二,对于大多数来说,愈是难以得到,更是懂得珍惜,而其弊端,在于她的不接地气,平民百姓乃多数,帝王亦为肉心长,何不愿软玉在怀?相对来说,如果让她选择,若微会做一名‘妖妃’,自古以来红颜多为祸水,下场大同小异,既然如此,何不恣意潇洒一回? 脑子里闪过‘妖妃’二字,若微突然想起一个异常重要的问题,她家王爷......至今无王妃啊,会不会哪天皇帝脑子一抽风给他赐个美女?或许,为了监督他的生活,抑或,顺便控制他的人生?朝嘴里扔了一大把瓜子仁,若微产生危机意识,不在于萧玹,而在于外界环境,如何宣布‘永久产权’,这是个难题! 想着他,不自觉瞄着眼睛看过去。 前几日纳兰洵的事,他冲她莫名发了一通火,若微暂时不打算原谅他,但这与她看美男的行为并不冲突,可不看不知,一看便瞧见了猫腻。 外人眼中,萧玹独自坐在酸枝木镂雕镶理石案几之后,泛着板栗色泽的发丝把其从众人中区分开来,而一身银白衣衫宛如一堵无形之墙,清冷,将他和身后的十三与世隔绝,一站一坐,大臣宫人们已习惯他的独特,表面上享受着帝王的宠爱,却毫无实权,唯有身份而已。 此时此刻,当若微躲在一根柱子下偷瞄,她发现萧玹拿起酒杯抿了一口,轻轻放下,未离杯的手指,绕着杯口,摩擦起来,另一手食指,有节奏般拍打起桌面,一下,两下,三下。 “他从不饮酒。”她在心里说道,角度问题,若微挪动一点,望了眼四周。 “若微姑娘。”恍如春风之声,在若微耳边响起。 “嗯?”光是听他的称呼,她就知道为何人了,但侧了头,若微怔住,一时之间红了脸颊。 她本贴着木柱而立,聚精会神关注着宴会动向,哪知身侧会冒出一个人来,无一丝防备,也无需防备,她顺势转过脸;纳兰洵怕惊吓着她,蹑手蹑脚靠近,轻唤一声,确实未吓着她,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反而惊着他了。由于离得太近,她的嘴唇擦过他的下巴,很轻,极浅,像是他的错觉,可纳兰洵明显感知自己脉动加速,噗通噗通,时刻准备喷薄而出。 眸带迷离波光,眼尾微微上挑,他发现了她不与人知的妩媚。 另一个方向,某人恰好见到承重柱后的情况,她红润的唇,落在他脸上,双眼上抬,似痴情凝望。 “咳咳......咳咳!”呛住,一口气未提上,他猛地咳嗽起来。 咳声一起,刹那,被一太监的惊恐声掩盖。 “有刺客,保护陛下!” 若微回眸,只见宴会瞬间乱了套。 越近萧琮的地方越是混乱,太监嚷着救驾,宫女绊倒在地,大臣奋身扑来,侍卫拔刀而起,果盘打碎,美酒洒地,着浅粉宫服的三等宫女手握匕首指向萧琮,她的眼里充斥着仇恨,匕首前端淬了毒,闪着灰黑的光,宫女离他特别近,仅仅需得两步,她便可将匕首插入他的胸膛。 “狗贼之子,受死吧!”宫女大喊一声,身子向前倾。 稳坐不动,萧琮不辨喜怒。 “你......你是刺客?!”站在萧琮身前的白诗云睁大了双眼,眼前的女子不正是她的宫女? 刺杀女子掏出匕首之时,不远处几名太监随之而动,他们共同的目标便是皇座上的萧琮。 “救驾!”程方圆毕竟是年过半年的人了,心脏病发作般捂住胸口,他大声呼喊起来,负责救援的禁卫军赶到之前,刀光剑影,御前侍卫已对准女子手握匕首的手腕,手起刀落,他欲挑断她的手筋。 能潜伏宫中多年,女子亦非泛泛之辈。 御前侍卫将女子与萧琮隔开,两人大打出手,而沈文馨见势起身,匆忙走至萧琮身前,顺手推开傻愣住的白诗云,过了今日,她的日子想必不好过,沈文馨没必要当着那么多的人面故意再让她难堪,相信白诗云自己就恨不得找一个洞钻进去。 眼看,混乱局势立马控制下来。 天晴骤然转阴,西风席卷而来,层层乌云压城,忽降列缺霹雳,犹如丘峦崩摧。 楼阁中人,齐齐一愣,尚且明亮,一瞬昏暗,转眼之间,电光闪闪,疾雷轰鸣,远处山峦,林中野兽因恐慌,狂吼怒啸,似乎震动了整座山岩。 赶来的禁卫军准备将现场重重包围,刺客落了下风,女子咧嘴一笑,用尽全身力气投掷出暗器,不料,纳兰洵举出一块铁质盾牌状长板,将所有伤人暗器一一挡下,就在大家以为刺杀告一段落之时,风云再起,那些率先到的禁卫军临阵反戈,将刀刃朝向身边文臣、武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场屠杀正式拉开帷幕。 无论皇帝,还是大臣,抑或那位穆王,冰冷的刀枪皆不会错过。 头次经历大型混战,若微紧紧贴在柱子一侧,不知如何是好,庆幸自己为宫女,暂且不在猎杀范围之内,但她清楚,若是今日萧琮被杀,云峰山庄上上下下将血洗一空。 深呼吸,她往后一瞅,鲜血滴溅在她的脸颊之上。 再呼吸,她换了个方向望出去,只见纳兰洵紧紧护在萧琮身侧,白诗云瘫倒在案边,沈文馨和她的两个宫女躲在最后,两名持刀侍卫挡在几人前方,不知从哪儿蹿出来的黑衣人强势袭来,比先前的刺客更厉害,分为两批,一批人围住萧琮等人,一批人围住萧玹两人。 若微舔了舔嘴唇,显然,黑衣人下手忒狠,有着同归于尽之势。 十三再能耐,哪儿抵挡得住一轮又一轮的攻击? 突出重围,十三远远看了若微一眼,带着萧玹往西山方向而去。 ………… 若微三年里学习的东西,在此时看来,如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当她寻着十三匆忙间留下的线索,找到布阵处,只剩一滩乌黑血迹。 她退到刚才路过的岔路口,躲在假山后,仔细观察起来,虽说情况紧急,但十三的阵法非一般人能够破解,若微第一次从沈府到穆王府后花园,存粹就是靠的运气,随后她也利用美食跟他交换了几个简单的破解之法。可这种带着点玄幻色彩的阵法,岂是寻常人能够轻易学会,天赋,在某些领域便突出了它的重要性,譬如若微,完全入不了门。 “不会有事。”安慰着自己,可那摊血浮现眼前,若微隐隐不安起来。“隐卫都去了哪儿?” 平日里,萧玹身边只有十三和越风,一人擅长暗器,精通奇门阵法和相术,另一人轻功了得,擅长用剑和掌法,可谓互补、绝配,尽管如此,看不见的阴影里,萧玹身边有着一批死心塌地的隐卫,若微在三年前就知道这点。 出了事,十三带离萧玹离开,隐卫应该立马就能出手解决啊? 那滩血不可能跟十三或者萧玹有关,但是又不见敌人的尸首,若微越分析越烦躁,眼前的场景又看不出个所以然,她心一横,掏出紧贴小腿的匕首,仅手掌长,却锋利无比,咬了牙,若微掀开左手衣袖,在手肘前端划出一道口子,带着温度的鲜血顿时涌出。(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 四面楚歌 平日里,萧玹身边只有十三和越风,一人擅长暗器,精通奇门阵法和相术,另一人轻功了得,擅长用剑和掌法,可谓互补、绝配,尽管如此,看不见的阴影里,萧玹身边有着一批死心塌地的隐卫,若微在三年前就知道这点。 出了事,十三带离萧玹离开,隐卫应该立马就能出手解决啊? 那滩血不可能跟十三或者萧玹有关,但是又不见敌人的尸首,若微越分析越烦躁,眼前的场景又看不出个所以然,她心一横,掏出紧贴小腿的匕首,仅手掌长,却锋利无比,咬了牙,若微掀开左手衣袖,在手肘前端划出一道口子,带着温度的鲜血顿时涌出。 越风曾告诉她,温热的血液加上一种粉末能够让十三的阵法露出破绽。 果不其然,若微将混了粉末的血洒在岔路口几个方向后,马上听见刀剑相击之声。 原来,十三把杀手和保护萧玹的隐卫封锁在了一个密闭空间,因不能让其他人得知萧玹身边还有隐卫,可现在的情势,明显寡不敌众,他们没有后援,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杀手步步紧逼吗? 热血一洒,阵法一动,十三已经猜到是若微所为,没空抱怨出卖了他的越风,十三从腰间抓出几颗造型奇异的石子,双手合十,石子置于掌心,嘴里碎碎念,忽来一阵狂风,迷了杀手和隐卫的双眼,四周漆黑一片,十三已带着萧玹变幻方位。 “丫头。”十三出现在若微眼前,粗鲁地拉住她。 “怎么回事?”见到嘴角挂乌血的十三,若微只惊不喜,紧张起来,看着脸色苍白的萧玹。“你怎么样?” “没时间解释,丫头,我将王爷交付于你,记住,你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务必竭尽全力保护好他。”十三双手不停变动,快速摆出多个动作,一连串不停息,说着话,他再次吐出一口鲜血来。 “十三,我来吧。”咳嗽两声,萧玹正把手放在他的后背,十三急退好几步。 “不行,爷,你定要撑住。”十三手一挥,周围一黑,唯有前方有一处光亮。“丫头,去吧。” 看不见,可若微感受到十三将萧玹的手放在了她的手心,沉甸甸的责任悬挂在她的头顶,一股大力推来,再回头,场景又换,他们竟已不在云峰山庄内部! 浓草密叶后,紧闭呼吸,她牵住他的手,微凉。 “这些人是谁?”盯着在半山腰上搜索的黑衣人,若微悄声问道。 “曲凉遗留之人。”扫一眼其中一黑衣人挂在腰间的小弯刀,他拉过探头探脑的若微,翻身,使之平躺在草地上。 天地倾覆,呼吸一窒,卷翘的剪羽扫在她的眼眸上,她闭着眼,他眼里仅有她,两人皆一时忘记了呼吸。 若微暗自窃喜,终于开窍了吗?既然开窍了,那么问题来了,她是主动一点扑倒他好呢,还是保持矜持或者略微生气好呀? 再次忽略他并不反感她的事实,萧玹想起先前的一幕,她吻他,胸口闷且慌,挪动一点离她稍远,他压低身子把自己的脑袋埋在她的颈窝,不算近,可属于她的淡淡清香传来,耳边响起黑衣人的脚步声,越走越近,此时她却动了一下,他侧脸看她,她也看着他,点了点头,表示她不会出声。 萧玹回了头,低埋草间,他看清她眼里的失落。 待黑衣人一过,萧玹起身。 “你别动,等等我。”敛去眼中的失望,若微蹲着眺望远方。 “去哪儿?”他及时扯住她的衣角。 “引开他们。” “我们就在这儿。”收了下巴,萧玹用不准质疑的语气道。 “相信我。”若微再有能耐,也对付不了武力高强的黑衣人,但待在这里迟早会被他们地毯式搜索找到,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想个办法,给她一个施展‘天赋’的机会。“不是我引开他们......你等等便是。” 猫着身子她捡起一块小石子,朝不远处的一颗松树扔去,不小会儿,一只大尾巴褐色松鼠跳了下来,像是地下工作者接头般,若微躲在松树树干后,跟它交流起来,没过多久,一人一鼠达成协议,若微留下了她所有的瓜子。 回到他身边,她躺下,约半盏茶的功夫,半山腰一侧惊飞群鸟,再次返回检查草丛的黑衣人紧跟着而去。 “往哪儿走?”成功引开了黑衣人,若微询问他的意见。 萧玹不语,看了眼山顶,一般人往山下跑,他们反而上山,曲凉人认死理,灭国那么多年终念着有朝一日报仇,若微和萧玹自然不能与之硬抗,也无相抵抗之能力,可刚踏上通往山顶之路,另一黑衣人尾随于两人身后。 “你藏起来。”半路改道,临近山崖,萧玹道。 “嗯?” “有人跟上来了。”他尚留一丝气力可以抵挡一阵,而若微除了送死别无其他选择。 “不,不行。”拉住他的手,不管他愿意与否,若微坚决不放,怎可留他一人,他从未放弃过她,她更不会放弃他。“后退无路,不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我都不会让你一个人。” 心底一震,萧玹说不出话来,她的眼神太坚定。 往前走,并非刀山火海,而是悬崖峭壁。 天色昏暗,一抹月光洒落,照清脚下的路,显现前方之路——无路。山峰连着山峰,竟距乌云密布的青天不满一尺的高度,枯老的松枝倒挂峭壁巉崖间,顺势而下,急急湍流和瀑布相争奔泻,喧响声之巨,如同万山撞击。 “狗贼之子,束手就擒,赏你个全尸!”轻功不错,几个翻转黑衣人落在两人身后。 “嗨,有商量吗?”伸出爪子挥挥手,若微打个招呼。 乌云遮月,不见她的容貌,黑衣人却听出是个女人。 “帅哥,能不杀我吗?”自作聪明也罢,她瞧见只有黑衣人一人,便起了杀心,虽说她从未杀过,可只要靠近他,她确信她反反复复练习多次的必杀之技定能让他丧命。 “回来。”不准她走开,萧玹扣住她的手腕,冷然道。“他不会相信你。” “你怎知他不会相信我?他不相信我难道相信你啊?萧玹,你相信我。”小声嘀咕,若微假装奋力挣扎,哪知萧玹的手扣得更紧,像跟锁链一般,一拉一扯,她往后一滑。 “小心。”话音一落,不料,若微所在的悬崖边忽然缺了个口子。 在黑衣人眼前,他拉着她,消失于黑夜中。 ………… “我不信你?” “嗯。” “我不信你,为何派你入宫。” “不知。” “若微。” “萧玹,那明明是两码事!” “你想知何事?” “不知。” “......” 几息之后,若微将自己郁郁寡欢的脸放在他的肩上,抱住他精瘦腰肢的双手缩得更紧,一股子掩不住的药味提醒着她,他在她的身边,以为他陪着她粉身碎骨,些许命不该绝,两人居然被挂在一棵生长于崖缝间的树上,他拉着树藤,她抱着他。她两次提起‘相信她’,并非刻意言之他不信她,也许有些话暂时不适合告诉她,就如若微所见的片段,她也不会让他知晓一样,更多,若微是希望,萧玹能够多与她沟通交流,而不是把东西都放在自己心里。 “咔嚓!”树干往下一沉。 树干不能长时间托住两人,思考着如何摆脱眼前的困境,若微琢磨半天,看见一处树藤凹陷的地方。 “好吧,为了证明你相信我,你抱住我。” 顺着她的视线看出去,萧玹不答。 “你也看见了?我觉得那是个机会。”说着,她扳下半根树枝扔过去,准头不错,树枝隐入凹陷处。 “你抱紧我。”山崖之间产生裂痕后,极有可能出现山洞,可大可小,这也要看他们运气了,但的确不能再呆在这树干上,手腕再缠绕住一圈树藤,萧玹计算着力道,不知道树藤能否在断裂前,使两人落入那凹陷处。 “我们说好的信任呢?”一直是他拉着树藤,双手向上拉伸,想必肌肉早已酸胀。“我可以的,你让我试试。” “抱紧。”不讨论,他做了决定。 “睡了?”猎犬的凶狠,十三早有耳闻,实在想不通她究竟如何收服了它,确认萧玹无大碍后,他来到她的房里。 “困。”瞥见他翻窗而入,若微抱住被子翻身,面朝墙壁。 “丫头,你怎么了?”坐在窗边矮几上,十三盯着她的后背,仿佛就能看透她脑子里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十三,别婆婆妈妈,直说。”侧了身,若微坐起看着他,捂住嘴打了个大大的哈切,明儿还得早起。 “好吧。”难得关心她一次,人家还不领情,十三耸肩,直奔主题。“那听风苑的女子,招了何事?” 一听这话,若微再次倒下,用被子盖住她的脑袋,不搭理他。 “喂喂喂,你干甚?”照理说,夜闯女子闺房是件不应该的事儿,但在十三认知里,除了生理特征,若微跟他没有什么区别,因此,他直接过去拉开被子,见到一张睡颜。“我不信,你真睡了!” “想知道花桃背后之人,让萧玹来。”一把夺回被子,她继续罩住自己,闷声闷气道。 “你要造反?”双手抱胸,他冷不丁冒出一句。 换作以前,撬开若微那比鸭子嘴还硬的嘴壳,十三巴不得把这事儿全权交付给萧玹去做,无所谓,可现如今,若微已经正式踏入宫中,她的一举一动,不再轻易受到他们的影响,一开始,萧玹选择她,正是因为她的无常,但她的不按常理出牌反而变为最大的问题——变数太大,她身上之毒早解开,除了崔容,基本上没有其他牵绊,如果将来她变了,不再衷心于萧玹,精心布置的一盘棋,瞬间化为散沙。 话又说回来,十三不安,因若微今晚过于反常。 “对,我要……揭竿而起,自立山头,占山为王!”轻轻笑出声,若微闭眼幻想中。“把他掳走作我的压寨相公,你呢,就专门给老娘刷马桶。” “神经病!”狠狠瞪她一眼,十三翻窗而走,刹那间消失不见。 ………… 翌日,大总管程方圆寻着满天飘香的味道‘路过’若微所在的院子。院开南北门,南门朝向宫殿一侧,太医院跟来的太监宫女都住在北门边上,素日里只得进出此门。 院落宽敞,一排房间有七八间,右手边靠门处火炉上正用文火煨着一锅汤。 “大总管。”小太监见程方圆踏进院子,急忙行礼。 “大总管,您怎么来了?”另一太监大老远看见他,赶紧换上笑脸,跑了过去,若得了大总管的脸面,抓住机会保不准就能升职。 “嗯。”面无表情,程方圆答了一声,看向砂锅,让刚和他说话的太监揭开锅盖。 锅盖一揭,香味儿更浓。 程方圆虽不懂医术,可药材还是能辨认出一二,瞧了瞧,锅里有着沙参及玉竹,鲫鱼一条,少许猪瘦肉,鱼汤雪白,几颗指拇大小的蜜枣飘浮其上,嗅了嗅,该添得有生姜片。听若微提过,各种药膳应有的功效,如此鱼汤,该为清润滋补,润肠通便,想到这里,程方圆清了清嗓子,难道若微知道他近日排便不畅? “大……大总管。”小太监打断了他的思绪,用粗布裹住砂锅两侧,将其置于地面的一堆干草上。“若微姑娘让我一刻钟后将汤端下来,待微凉,给您送去。” “给我?”程方圆心情愉快,面上依旧如那寒冬腊月的冰块。 “回……回大总管的话,若……若微姑娘就是如此道。”大总管的脸色吓得小太监直接跪在了地上,不知该如何是好,往日,他也知若微有时会煲汤,然后请一些小太监帮忙送去,太医院的小太监们哪个不是排着队盼着轮到他送去,这样便能增加见到大总管的机会? “行。”程方圆说着,往回走,走了两步没听见身后有动静,又回头道。“傻愣着做甚?还不赶紧给杂家送去?” “哦……是是是。”小太监一惊一乍,抱起砂锅埋头就走。 剩下的太监,望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咬了咬牙。 “她人了?”路上,程方圆问起若微。 “回大总管,若微刚出去了。”老实回答,小太监一边保护着砂锅,一边专心走路。 大多时候,若微都不会亲自送汤给他,似乎怕让人知道她跟他的关系,程方圆倒真看不懂了,若微接近自己到底为何,亦或,当初飘进他鼻子里的香味真为偶然,她果真无任何意图?(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章 此仇必报 接近晌午,天,仍然阴沉沉,仿佛有着黑云压城之势,倒春寒带来的冷气笼罩住承国的都城京华城,让躲在角落里的人们忍不住颤颤发抖。 沈俯,上房院子。 “她也配进我沈家祠堂?混账东西!你的脑子长犬彘身上去了?赶紧让人在侧院搭起灵棚,午时必须布置好!” 清脆一声碎响,端坐于华美花梨木镂空雕花贵妃榻上的沈老夫人随手砸了她手中的描金五彩白瓷盏,砸了手一空,原本神情傲然的沈老夫人突然闭眼,皱了皱眉头。 为了一个四丫头,砸了她素日最喜的瓷盏,沈老夫人觉得有点心疼,不划算。 “老夫人,今儿个这日子别动怒。”规矩立在一旁的钱妈妈让丫鬟清扫地上的碎片,有意提醒着沈老夫人。 “哼。”沈老夫人明白钱妈妈的意思,等了十几年,终于送走了挨千刀的小狐狸精,一个瓷盏也算不得什么。 闭目而息,约莫两刻钟,负责沈四小姐后事的沈夫人派人通知她。 “走吧。”思量一瞬,沈老夫人道。 沈夫人封敏惠并非沈四小姐的亲生母亲,如今,四小姐出了那种事还不明不白死了,不单单丢人,而且封敏惠肯定面临着沈老爷回来时的责怪。所以,封敏惠一开始就让人来请示沈老夫人,四小姐的葬礼是否要在祠堂办,当然,她亦不过借着沈老夫人的口正大光明搭起灵棚,再一同出面,说明一切事宜皆为沈老夫人默许。 侧院,风带寒气,微拂过灵棚外的丧幡,白布三围,内置尚未盖棺的棺材,一对白烛将灭未灭,火盆里的纸钱刚烧完。 两个丫鬟站在灵棚边上,低着头不敢往里瞅上一眼,沈俯的下人几乎没有人跟四小姐说过一句话,但大多数人心里都觉得怪可怜,不到三日,即将入土,尸骨未寒,这沈俯四小姐竟不如贫寒人家闺女! 然而,谁又敢质疑沈夫人和沈老夫人的决定? 依照规矩,封敏惠只画淡妆,穿着简洁,未戴任何首饰,不过三十多岁的她挺直细腰正对棺材,脸上不见悲喜;而沈老夫人,仍然如同往日的华贵,神情似骄似傲,让钱妈妈搀扶着远远停在院门口,一副冷眼旁观的模样。 至于沈家其他子女,无一人在场,据说,大公子和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皆忧伤过度,不宜出席。 “开始吧。”封敏惠回头看看沈老夫人,淡然一笑,吩咐她的一等丫鬟雪莹去请人走完简单的仪式,既然选在了阳气最足的午时,就不要浪费大好时光。 仪式极简,总计不过一刻,可在结束前侧院来了同样不受欢迎的母子俩。 “老夫人,文微这才第二日……”决定下得仓促,借住府上的赵家母子匆忙赶来,明知沈老夫人不待见自己,但为了这可怜的孩子,赵母不得不争取一番。 “还是让她早些安息的好。”沈老夫人不搭话,倒是钱妈妈朝赵母点头,随后道。 “沈大哥若是知道——”心里气愤,赵母脸上还是稳住,知道一己之力无法扭转局势,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赵夫人忍不住道。 “赵夫人,一家人管一家子事儿,你还是操心操心你儿子吧!”见她还想接着说,沈老夫人顿时怒火中烧。“呵呵,难道,你待在沈俯莫非是为了学死丫头的娘,想攀上我家启儿?” 一听这话,赵母的脸红了又白,愣在原地。 “母亲,你可伤心得胡言乱语了吧?”不远不近,话一出口,恰走进的封敏惠立刻接了话茬,今日可有负责下葬的人在,这种事情可不能随便让人听见传了出去。 “哼。”沈老夫人脸色不霁。 不再多说,赵母退了两步,向更远处的儿子赵翔走去,她庆幸好在他没有听见这些话。 “娘……”不知母亲跟她们说了些什么,可站在赵夫人身后的赵翔只觉鼻头发酸,他拉了拉母亲的衣袖。 “翔儿,只有变得足够强大,你才能保护你想保护的人。”蹲下,赵夫人把儿子搂在怀里。“抱歉,我们帮不了文微。” ………… 天愈加阴霾,云层仿佛快压断房梁。 时辰已将到,四大汉围在棺材边角。 两人从底部往上推,准备将半掩着的棺材盖合拢,他们各个神情严肃,统一罩着白色麻布丧衣。 骤然间,棺材合上一瞬,不知打哪儿来一阵怪风,席卷灵堂,蜡烛熄灭,黄纸与灰烟满天飞,本就不明亮的日子一下子变得更加阴暗,而噼里啪啦的响声、风和树枝的摩擦声唱起诡异的乐曲,像是死得冤屈的孤魂野鬼不约而同来到这沈俯游玩一番,小丫鬟早躲到墙角去了,妇人婆媳们也吓得后背直出冷汗。 封敏惠捏紧手巾,不敢一步挪动。 “狐狸精!”沈老夫人惊得不轻,可毕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就算没看过,哪儿能没听过这些个小把戏,大怒,她呵斥一声。“马上给我滚出去,否则,我非得请道士作上九九八十一天的法事,打得你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沈老夫人气势汹汹,中气十足。 而风,果真停了。 “麻溜地动手,工钱加一倍,把人葬了,今天的事谁敢说出去,我准儿让他一家老小在京华活不下去!” 然而,事情未完。 一打岔,汉子们重新开始,严肃的表情早不翼而飞,取而代之则是战战兢兢,他们可从来没有遇见这般诡异之事,但念在多了一倍的工钱,领头人率先走到棺材底部,合棺。 粗糙大手刚放上去,侵入骨髓的凉意传来,大汉搓了搓手,心里迟疑,但钱壮人胆,汉子再次把手放在棺材盖上,一推,顿时僵住。 “啊——”一声惨叫,眼尖的丫鬟受不住惊吓,直挺挺倒下。 四个大汉,顿时头皮发麻,双腿颤抖,后心的汗马上湿了整整一背! 他们看见了什么? 合棺前一秒,一只手,瘦得皮包骨的小手,有力地撑住了棺材盖,露在众人眼中! “他爷爷地,诈尸啦!” 前前后后不过十几秒,迈得动道的汉子丫鬟婆子统统逃命般跑了出去,院子里只剩下目瞪口呆的几人。 紧随着手的出现,当沈俯四小姐沈文微真从棺材里坐起之时,沈老夫人尖叫一声,突然晕厥过去,倒在手抖脚颤的钱妈妈身上。 “来,来……来人呐!” 一向淡定从容的封敏惠也花容失色,她坚信沈文微的确死了,此时,大脑快速转动的她根本想不明白其中蹊跷,手中的丝绢被她撕开一条缝,封敏惠告诉自己要冷静。 深呼吸。 “没用的东西!都杵在那里做什么,来人呐,扶母亲回房,快请大夫。”封敏惠不看棺材那边,径直走到院门处,扶住沈老夫人吩咐起来。“雪莹,亲自送赵夫人他们回去。” 封敏惠反应迅速,以雷霆手段封锁了消息。 “今儿个的事儿,若让我听见半分,就拔了舌头砍掉四肢扔到西北塞外喂狼!” 人作鸟雀哄散,唯剩,还魂复生的沈文微。 尽管封敏惠发话了,但光天化日之下,沈俯上演了出诈尸还魂的戏码,着实慎人,不多时,消息还是不胫而走,那日,沈老夫人的上房里乱成了一团。 沈老夫人给让几个婆子抬回屋,钱妈妈着急得灌了茶水、涂了精油,等不及封敏惠提出等大夫到来的提议,她想起了土方——掐人中,心一狠,钱妈妈狠狠掐住沈老夫人的人中。 有时候,土方管用。 “啊——”醒来的沈老夫人见到熟悉的场景,连忙长吸一口气,拉住钱妈妈手腕坐起。 “母亲,您醒了就好。”床边的封敏惠眯了眯眼,敛去眼中精光,转身接过雪莹端来的盅盏。“母亲,我亲自炖的红枣百合燕窝,给你压压惊,您先趁热喝了吧。” “哼。”沈老夫人脸色一沉,她又没昏多久,封敏惠哪儿来功夫亲自炖燕窝,肯定是她自己开的小灶,现在跑来弥补她的过错——痴人说梦话!沈老夫人认为,如果封敏惠不请示她关于沈文微后事的处置,亦或是请她去侧院灵棚那儿,她定不至于昏厥过去!这个账,沈老夫人还得算到封敏惠的头上去。 “母亲。”作为儿媳,与婆婆打了近二十年交道的封敏惠怎么会不清楚沈老夫人心里的真实想法,她笑笑,用丝绢绕住手指,打开冒着热气的燕窝,缓缓说道。“我娘前几日差人送来的金丝燕,可吩咐了我一定要好好孝敬您,昨儿个文火炖了一晚,您可得赏脸领一份心,封家都唯有这一份金丝燕燕窝了。” 听见‘金丝燕’三字,沈老夫人总算正眼瞧了瞧。 “嗯。”沈老夫人暼过钱妈妈一眼,后者笑着接过封敏惠手中的盅盏,小心服侍她用了两口,钱妈妈也十分明白,这金丝燕仅仅用于御供,专门给太后皇帝等贵人使用,封敏惠手里的燕窝八成是皇帝赏赐之物。 吃好喝好,沈老夫人心情愉快许多,待屋里只剩下沈老夫人和钱妈妈,及封敏惠和雪莹,她们开始步入正题。 “……混账东西!她当真是狐狸精投胎转世,明明死了,怎么又活了?”回想七年前,再想想刚才诡异的一幕,沈老夫人仍觉头皮发麻,手心出汗,呼吸困难。 “不用担心,既然她是狐狸精,我们就送她一份重生大礼!”探过身子,封敏惠笑盈盈道。 不说死透,沈文微分明没有一丝一毫生机,怎可忽然复生,封敏惠绝对不会轻易相信,但转念一想,听说,曾经的曲凉真有狐狸九命的传说,这世间的事儿谁又说得准,不管真假,封敏惠知道以‘狐狸精’为借口一定是最好的方法一石二鸟。 “什么大礼?!” “母亲,您还记得崔妈妈吧?” “关柴房里那混账东西?” “不知母亲听说否,文微发生那事的时候,崔妈妈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双眼发红,就跟着了魔症一般,真真是慎得慌,这不,管事才把她关了柴房,禀了您。”封敏惠显得心有余悸,把事情简化说了一遍,实则是为了给沈老夫人更大的想象空间。“若……崔妈妈真是让狐狸精勾了魂,沈俯上上下下一大家子可怎么能够安生?” “你究竟几个意思?”沈老夫人不耐烦了,这个媳妇就是废话多。 “呵呵,媳妇不过想试试……她是否真的是狐狸精转世,也好给大家一个交代。” “怎么试?” 封敏惠附在她耳边,细细道来。 崔妈妈已经饿了一天多,哪儿有什么力气,让几个粗使婆子操起木棍,几棍下去,将其打得奄奄一息,再过一天,必死无疑,他们便把崔妈妈丢到沈文微那破院子里去,封住出口,任其腐烂在里面。崔妈妈死了就死了,不过区区下人,沈文微的事儿再说,若,崔妈妈没死,这事儿倒真蹊跷了,而他们起码得赶紧请西山道士来把她收了去! “这?”沈老夫人心里认可,却总觉得哪里不妥。 “母亲,这可都是为了沈俯好,纸是包不住火的!这事儿,早晚得传出去,我们得趁早做决定,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况且,近五月了,俯里可不容出乱子。” “下去吧。”沈老夫人忽然长嘘口气,暼了她一眼,无力挥了挥手,她自然知道五月份那件大事。 封敏惠行礼退下,她最后的一句话仿佛一剂猛药,正中下怀。 “对了,母亲,赵家母子?”出门前,她停住脚。 “过一阵,送出俯去。”沈老夫人没空管儿子沈固启带回来的将士遗孀遗孤,收留一阵子,已是算得上仁慈义尽。 现今,眼皮子底下最重要的事便是清理干净像沈文微这样不明不白的瑕疵,为沈家的未来铺出一条璀璨大道来,她沈老夫人才对得起沈家这一代,其他的,都是次要。现今,眼皮子底下最重要的事便是清理干净像沈文微这样不明不白的瑕疵,为沈家的未来铺出一条璀璨大道来,她沈老夫人才对得起沈家这一代,其他的,都是次要。(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章 濮阳家事 另一侧,棺材里坐起的沈文微左右轻扭了一下脖子,耸肩,撑腰,动腿……做完一系列‘重生热身操’后,她终从冷冰冰阴森森的棺材里爬了出来。 “魂淡流氓假清高,一边拒绝我作小妾,一边赶着回去滚床单,他大爷,别让姐遇见你,姐非得把你扒光光!”撅着嘴,沈文微指天怒骂,骂完了才想起应该对准大地,她立刻猛踩两脚地砖。 踩完,肚子咕噜咕噜唱起了歌。 踩完,膝盖咔嚓咔嚓打起了颤。 “好饿好虚弱。”拖着万般嫌弃的瘦弱身躯,沈文微打开已上天堂蹲坑的前世记忆,寻找有关食物的地图。 对于身处的沈俯,前世拥有的记忆少得可怜,甚至让沈文微嘴角直抽抽。 沈文微,沈俯四小姐,活了将近十三年,居然没有去过沈俯的厨房,更别提踏出府邸一步,她一辈子最多的记忆统统都在俯里东北角一个荒废的院子里。 无奈叹气,由于脑袋晕晕乎乎,她只能凭着点滴记忆加胡蒙乱猜走回那座小院,毕竟,她住的地方应该藏有储备干粮吧? “天啊!诈尸啦诈尸啦!” “地啊!她来了她来了!” 一路上,双腿无力的沈文微顺利无阻碍地飘回了寒碜的小院。 院前一棵树,院落两间房,干净得站在门口的沈文微都显得过份多余,尽管如此,不敢想象,这仅仅两间屋子的院子都不是前世居住的地方,往后走,她穿越了一片一年四季都半腰高的枯黄杂草,见到一座黄土泥浆建造而成的小屋,仿佛来个暴风雨它就得‘山体滑坡’,一旁,一口老井,一小块地。 习惯性动作,沈文微像前世那样蹲在井边,直接用手捧起木桶里一点清水,喝了两口,实在是忍不住困意,她挣扎着回了屋子倒头就睡。 明天的事儿,明天再说吧。 沈文微如此想到,但现实往往事与愿违。 没到她期望的明日,沈文微突然被一阵嘈杂声惊醒,起身,只见天色将暗,待声音消失,往外走,眼前的场景使得她的双眼瞬间模糊不清——受前世本身的影响,脑海里琐碎画面闪动,沈文微匆忙走了过去,却在靠近地上的女人前停下。 从小到大,沈文微对于自己的母亲几乎没有任何印象,那用一只手手指就可以数完见面次数的父亲就不提了,对她最好和她最亲的人,便是这崔妈妈。 五岁前,沈文微还享受着沈四小姐名义上的待遇,吃的用的住的,皆为其他小姐一般定制,不知为何,五岁后,她身边所有人都一夜之间莫名失踪,她也被丢到曾作关押犯错奴仆的废院。之后,崔妈妈出现了,抱着快饿死的沈文微哭,哭完教她砍柴、生火、做饭,再大点,偷带了菜种教她简单种植……如同她的母亲,崔妈妈给了她一辈子所有的温暖。 她,就是她的太阳。 尽管,她永生不配触摸阳光。 沈文微在墙缝之间活了下来,但崔妈妈却在那晚那事里为了救她失去了所有。 吸吸鼻子,她告诉自己一定要救她! 好在睡了一会儿,沈文微精神了许多,她回屋里抱着破旧的棉被跑回来,铺在崔妈妈身侧,再轻轻将昏迷中的她翻过,花了很大力气,沈文微才把崔妈妈整个人放在棉被上,因为太瘦太弱,她用了半个时辰把崔妈妈拖回屋,无法抬上床,只能盖上剩下一床被子,这中途她歇了四次,而天,彻底黑了。 打水,烧水,擦掉脸上血迹,沈文微见到一副慈祥的面容,崔妈妈看起来是挺随和一人。 可此刻,崔妈妈的表情十分痛苦,出气多于进气。 泪珠,大颗大颗往下落,虽说崔妈妈和现在的沈文微并无真正感情,但那些记忆里的真情,如同肌肤之下的脉络跳动,她清楚感知,无论如何,崔妈妈乃其前世唯一亲人。 “崔妈妈?崔妈妈……你别睡,睁开眼看看。”趴在她身旁,沈文微觉得不知所措,她不是医生,既不知崔妈妈伤势如何,也不知怎样救治她。 与此同时,沈俯里没有人能够或者说愿意帮助到她。 前面那些人把崔妈妈扔进来的时候,她听见了,院门被锁死,她出不去,院墙太高,她翻不了,而且他们不会给她任何食物,更何况药材? 眼前,仅剩一事。 两人,一起等死。 绝望,走投无路,如一只无形的大手抚上她纤细的脖颈,为锁住喉咙,一根根承重的锁链束缚她的四肢,铁链的凉,刺入骨髓。 崔妈妈,病死? 沈文微,饿死? 脑子里一蹦出这几个字,沈文微简直觉得自己可笑至极,她是谁呀?经历过那么多风风雨雨、起起伏伏,就这样被几个后宅的女人玩死了? 搞笑! 太特么搞笑! 战斗力徒然暴增,沈文微一下子满血复活,天无绝人之路,看似山穷水尽,只要坚持不放弃,她一定可以找到那柳暗花明的世外桃源,给她一条缝,她都可以钻出去。 等等,缝儿? 记忆深处的一个小片段让沈文微给逮了出来,因为五岁过后,几乎无人踏足这座随时可能‘山体滑坡’的土房,所以,闲时无聊的前世曾发现却忘记了一个秘密。 站起来,沈文微靠在算不上门框的门框上朝外望了望,顺手合上门,蹑手蹑脚走到屋子角落里一水缸前,使出吃奶劲儿挪开,蹲着,刨开泥尘,她抠出一块方形木板。 回头瞅了瞅,一切无异,她深吸一口气拉启木板。 果真,地下有暗道! 还记得,沈文瑶曾经故意欺负沈文微,不让下人送食物,饿了好几天,她四处找吃食才发现缸子下垫了木板,那时的她哪儿想得到其他的事,便从未打开过木板。 未知的暗道,对于前世的姑娘来说并无用处,可对于现在的沈文微,意义大着去了,那是生的希望。然而,瞅着几步阶梯之下的无限黑暗,沈文微不确定地咽了咽唾沫,人类,总是恐惧未知和黑暗,她不知这条暗道是否真有出路,亦不知通往何处,更加不知,她自己能不能走出去! 抛开所有,沈文微气馁起来,瘪嘴,她连第一步——走进黑漆漆的暗道都不敢! 有时候,想是一回事儿,做是另一回事儿。 无限纠结中,沈文微忽然抬起了小脸,耳朵动了动,她放回木板,努力快速安静地挪回缸子。 土房就在小院背后,她便听见院子里传来的声响。 ………… 晚膳时间一过,天渐渐黑沉,俯里恢复应有的寂静。 四男子从沈俯侧门而进,直径走向后院角落,其中一人一脚踢起在树下打瞌睡的守门男仆。 “大,大公子?”男仆定睛一看,来者正是沈家大公子沈文麒,他顿感不妙,拎起灯笼,他耷拉着头。 “咳咳。”清了清嗓子,沈文麒一手负于身后,神态自若道。“本公子要在这儿赏赏月,你换个地儿玩去。” 男仆一听这话,本欲说些什么,但抬头一看另外两名男子,转念一想,他埋着头,默不作声退下了。 “哼!这哪儿个院里的奴才,太不懂事了点,你给我查查,明儿个非得——”沈文麒被伺候惯了,谁敢不笑脸相迎好语相送,他非得打断他的狗腿,可今天的情况,他实在没这心情,不过过过嘴瘾。 “好啦好啦,就是这儿了?”侧身,长相颇为清秀的男子打断他的话。 “唉,我说贾兄……你真的要进去?”沈文麒本想打个岔岔过去,不料,他还是提到了。 “文麒,哈哈,你个胆小鬼,你哥哥我都不怕,你怕甚?”男子哈哈一笑,让沈文麒小厮拿出钥匙开了院门。 沈文麒称为贾兄的男子,名贾南,贾家最得宠的二公子,其父乃户部下金部司郎中,他比沈文麒大约两岁。虽说,沈文麒今日没有亲眼见到他四妹妹诈尸还魂的惊人一幕,但通过下人们绘声绘色地讲述,他在酒楼里‘无意’告诉了贾南,后者一听,酒醒了大半,嚷着要来看看,沈文麒后悔又无奈,只好壮着胆子带他来了。 “贾兄,你尽管笑话我,反正我不打算进去。”沈文麒坚决不会踏进一步那种肮脏破落的地方,他稳稳当当站着。 “哈哈,你哥哥我怎么舍得,去吧去吧,去赏月去!”贾南巴不得他别待在外面,上次的事儿,贾南可觉得一点儿都不过瘾,那小丫头怎么可能一下子就让他给弄死了?这次,他得仔仔细细瞧瞧小丫头究竟如何‘死去活来’了? 今晚,如何让她‘死去活来’,如何让她‘跪地求饶’? 光想想,贾南便兴奋不已。 留下自己的小厮守在院外树下,见沈文麒往回走,贾南便如同回到自己府上一般惬意,大摇大摆走进,当然,他手里拎着盏灯笼。 “微微?小微微?你南南哥哥……来看你咯!”院里只有两间屋子,贾南直接靠近主屋。“我进来了?” “哎哟,额地娘亲啊!”一推门,灯笼灯光一照过去,贾南吓得差点没把自己撞到门上去。 “南南……哥哥?”沈文微原来躲在旁边,可一听见他的声音,前世的那段噩梦就自动播放出来,而她立马做出了判断,翻了窗户,端坐在炕上等他。 就算胆子再大,贾南也不敢摸黑进行其他事项了,一推开门,见到一女子小脸煞白,双眼直勾勾看着他,任谁都得诈毛! 他立在门边顺手拿起身侧的一根蜡烛点燃,屋子亮了些许,他认真看了眼炕上的小丫头,笑了笑。 关于眼前的男子,沈文微不知他的任何身份信息,她只记得,前日下午,有人说沈老夫人让她去一趟,还送来一套她长那么大都不曾拥有过的漂亮衣裳,尚不知天下没有白吃午餐道理的她便去了,之后,她在被带去的屋子里差点被这男子吃干抹净,中途,崔妈妈闯了进来救了她,而她也记不清还发生了什么,只因她的额头一阵剧痛,随后没了意识。 同样的躯壳,换了个灵魂,沈文微忍不住略微诧异。 她不过十二岁一小姑娘,对面看上去如此斯斯文文的男子,竟然便是传说中的衣冠禽兽?! 没有肥油满面,没有大腹便便,没有贼眉鼠眼,没有色狼的双眼,也没有任何的恶心变态让人极其反感的猥琐,相反,他五官清秀,身材纤瘦,晃眼一瞧,多彬彬有礼一小伙,事实上,恐怕只有经历过他的魔爪的人才能体会他的表里不如一。 “你叫什么?”仅一眼,沈文微决定先了解一下情况,比如说,他是谁,他为何当日出现在那个地方,问也不问一句就要那个什么她……再解决其他的事情。 “贾南。”看着她,贾南的双眼似乎就再也挪不开了,上次没看清,这次他可瞧了个清楚,小丫头瘦是瘦了点,但若是让他带回家好好疼惜着养大点,绝对水灵,特别是那眼尾微微上挑的眸子,绝对勾人。 “把门关上。”沈文微不知他为何突然变得跟得了白内障一样,盘坐在炕上,一手支头,接着说道。 “好好好。”顺着小脸往下,贾南看到她脖子上的青紫痕迹,一条火蛇逐渐爬上他的小腹。“小微微,我可以坐下吗?” “你先站着,回答我的问题。”放在现代,凭他的长相,不是小受,就是全民好闺蜜,沈文微暂时没有一丝危机感。“那日,我们为何在同一间房里?” “为何?”她一动,他的眼光顺着脖颈往下落在了锁骨上,同样的淡淡青紫,灼热感激烈。“哪儿有什么为何,我们约好的!” “谁跟你约的?”沈文微一把拉紧衣领,皱眉。 “文麒他哪位妹妹,哥哥我不记得了!”说着,贾南不按常理出牌,忽然扑了过去。 小绵羊变身大色狼,仅需一秒。 沈文微着实吓了一大跳! 接下来发生的事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本以为她可以应付,但她不知,自己一开始就输在了起跑线上。 那条线,叫做身体素质! 贾南看上去并不壮实,可的的确确是十九岁的男子,而她才十二,加上长期营养不良身子虚弱,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两步,他冲上了铺着一条薄被的炕,一时之间,他没精力注意到掀起的灰尘,同时也没发现炕上太凉,只因他太热,热得他精力充沛去轻而易举地扑倒了她,双手按住沈文微的肩膀,低头吻住那青紫印记,下半身俯进她的腿间。 不是惊吓,现在的她,已是惊恐。 尤其是因贾南而死的前世,一瞬间,所有的属于沈文微死去的前世的痛苦回忆蜂涌而出,不受控制,吞噬现在这副躯体控制者的大脑。 沈文微,失去反抗之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章 情殇之毒 留下自己的小厮守在院外树下,见沈文麒往回走,贾南便如同回到自己府上一般惬意,大摇大摆走进,当然,他手里拎着盏灯笼。 “微微?小微微?你南南哥哥……来看你咯!”院里只有两间屋子,贾南直接靠近主屋。“我进来了?” “哎哟,额地娘亲啊!”一推门,灯笼灯光一照过去,贾南吓得差点没把自己撞到门上去。 “南南……哥哥?”沈文微原来躲在旁边,可一听见他的声音,前世的那段噩梦就自动播放出来,而她立马做出了判断,翻了窗户,端坐在炕上等他。 就算胆子再大,贾南也不敢摸黑进行其他事项了,一推开门,见到一女子小脸煞白,双眼直勾勾看着他,任谁都得诈毛! 他立在门边顺手拿起身侧的一根蜡烛点燃,屋子亮了些许,他认真看了眼炕上的小丫头,笑了笑。 关于眼前的男子,沈文微不知他的任何身份信息,她只记得,前日下午,有人说沈老夫人让她去一趟,还送来一套她长那么大都不曾拥有过的漂亮衣裳,尚不知天下没有白吃午餐道理的她便去了,之后,她在被带去的屋子里差点被这男子吃干抹净,中途,崔妈妈闯了进来救了她,而她也记不清还发生了什么,只因她的额头一阵剧痛,随后没了意识。 同样的躯壳,换了个灵魂,沈文微忍不住略微诧异。 她不过十二岁一小姑娘,对面看上去如此斯斯文文的男子,竟然便是传说中的衣冠禽兽?! 没有肥油满面,没有大腹便便,没有贼眉鼠眼,没有色狼的双眼,也没有任何的恶心变态让人极其反感的猥琐,相反,他五官清秀,身材纤瘦,晃眼一瞧,多彬彬有礼一小伙,事实上,恐怕只有经历过他的魔爪的人才能体会他的表里不如一。 “你叫什么?”仅一眼,沈文微决定先了解一下情况,比如说,他是谁,他为何当日出现在那个地方,问也不问一句就要那个什么她……再解决其他的事情。 “贾南。”看着她,贾南的双眼似乎就再也挪不开了,上次没看清,这次他可瞧了个清楚,小丫头瘦是瘦了点,但若是让他带回家好好疼惜着养大点,绝对水灵,特别是那眼尾微微上挑的眸子,绝对勾人。 “把门关上。”沈文微不知他为何突然变得跟得了白内障一样,盘坐在炕上,一手支头,接着说道。 “好好好。”顺着小脸往下,贾南看到她脖子上的青紫痕迹,一条火蛇逐渐爬上他的小腹。“小微微,我可以坐下吗?” “你先站着,回答我的问题。”放在现代,凭他的长相,不是小受,就是全民好闺蜜,沈文微暂时没有一丝危机感。“那日,我们为何在同一间房里?” “为何?”她一动,他的眼光顺着脖颈往下落在了锁骨上,同样的淡淡青紫,灼热感激烈。“哪儿有什么为何,我们约好的!” “谁跟你约的?”沈文微一把拉紧衣领,皱眉。 “文麒他哪位妹妹,哥哥我不记得了!”说着,贾南不按常理出牌,忽然扑了过去。 小绵羊变身大色狼,仅需一秒。 沈文微着实吓了一大跳! 接下来发生的事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本以为她可以应付,但她不知,自己一开始就输在了起跑线上。 那条线,叫做身体素质! 贾南看上去并不壮实,可的的确确是十九岁的男子,而她才十二,加上长期营养不良身子虚弱,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不是惊吓,现在的她,已是惊恐。 尤其是因贾南而死的前世,一瞬间,所有的属于沈文微死去的前世的痛苦回忆蜂涌而出,不受控制,吞噬现在这副躯体控制者的大脑。 沈文微,失去反抗之力。 无论沈文微反抗成功与否,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今日之事若再闹大传出去,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其一,忍气吞声,偷偷摸摸嫁到贾俯给衣冠禽兽作小妾。 其二,宁死不屈,找根不会轻易折断的腰带和树干,上吊一死了之。 其三,折中一点,绞了头发,跑到尼姑庵,一盏青灯伴余生。 据她推断,上次的事儿因是沈俯里某位小姐的陷害,使得她差点让贾南给生吞活剥,再加上崔妈妈的出现把事情摊到台面上来,这才引起了沈老夫人或者说沈夫人封敏惠的注意,把她的屈辱压了下去,毕竟,真正的沈文微真的一命呜呼了! 这次,留给她的选择只有以上三种。 而她,都不会选择。 前世存留于躯体里的最后一丝反抗之力渐渐流失,恐慌一点一点沸腾,沈文微反而不动了,闭上眼,似乎清晰可见,几秒钟,再睁眼,沈文微便只是沈文微。 “你知道我是谁吗?”挣扎停止下来,她身上的男子也跟着不动了。 “问这个干嘛?”愣然一瞬,随之,他继续埋头贴上她略微凸起的锁骨,手拉开了短襦的细带。 “贾南,回答我。”也许是她的语气太过于淡定,也许是她的动作太过于生猛,贾南真征住。 “嗯……”贾南不敢相信。 “我不是你知道的沈文微,那****碰过的姑娘,已经死了,明白吗?”怕他不懂,沈文微加大了手中的力道,只见他脸色一变。 “你?!”芊芊细手柔柔一握,那是别有风味,用力猛然握紧,那可就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滋味。 接下来,她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剪刀来,握在左手,不紧不慢,缓缓举起,停在贾南脖子边摩擦起来,冰凉与温热,刹那间使气氛变得诡异。 “放心,我舍不得弄花你漂亮的脸蛋,也舍不得在美人的玉颈上留下一条痕迹,可我的左手实在是思恋我的右手,你说,他们想要在一起……是不是要先清除所有阻碍?”右手越收越紧,左手迅速往下,沈文微朝他笑着。 “我……我的好妹子,这,这这……可说不得笑!”欲望瞬间消失,贾南磕磕巴巴起来,没了那玩意儿他可以直接进宫当差去了,僵硬着身子,贾南不敢动。 “好哥哥,人家从不说笑。”皮笑肉不笑,沈文微当真把剪子尖锐的刃尖对准了那由硬变软的东西。 “我错了我错了,你饶了我吧,好妹妹,快放下剪刀!我给你赔礼道歉!”贾南弓着身子,双腿还跪在她腿间,起不得,落不得,极其难受,虽说他胆子不小,但没有男人不在乎自己的命根子。“好妹妹,你到底想怎么做,不妨直说?” “呵呵,你不是想要我吗?什么时候娶我进门?” 贾南语塞,不知她说的真话假话。 “像你这样的富家公子哥,其实就打算图个新鲜玩玩走人,是吧?”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贾南一定是有某种癖好的男人,譬如,爱好童女,沈文微现在这副要胸没胸要臀没臀的平板身材,哪个正常男人有性趣?“好哥哥,你到底想怎么做,不妨直说?究竟是想要逼死我了,还是逼死我了?” “你逼死我吧,哥哥我不想活了。”剧情逆转,贾南不顾变身‘太监’的危险,侧身,直挺挺躺下。 沈文微张了嘴,莫名其妙,贾南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打乱了她的计划。 “咱俩都这样了,我也不把你当外人。”不待她理清思绪,贾南第一次开口讲述他尴尬且落寞的私生活。 按照惯例,贾南在去年成年的同时娶了正妻,本以为从此能过过媳妇儿子热炕头的日子,没料到,面对那身姿丰盈的媳妇,他竟提不起一丁点性趣,勉强合了房,贾南便再也没有踏进妻子房门。别说他对于自己的‘病情’不了解,那是因为前十八年,他的青春热血都奉献给了伟大的‘科举’事业,所以,专业技能一点不含糊的他,有着一片大好前程,也就有了沈文麒等人的刻意结识。然而,常在河边走哪儿有不湿脚,和沈文麒那些人接触多了,他也尝试过不同风格的女子,可让他苦恼的是无论环肥燕瘦,他统统不行! 于是,某天有人塞了封信给他,表达了自己妹妹对他的倾慕之情,恰逢,不久前某人无意提起弱女的滋味。 “因此,那是你第一次犯案?”沈文微问道。 “未遂。” “遂了呢?”嘴快,她问完就后悔。 “呵呵,奇了怪了,我回去试了试,果真只对你这小丫头感兴趣。”说起来,贾南恢复了兴致,翻身坐起。“放心,我会好好疼惜你,娶你回家。” “啪!”她给了他一巴掌。 “好舒服,再打!”猛睁眼,贾南觉得好爽好刺激。 “……滚……”沈文微咬牙切齿,这都什么事儿呀。 “好妹妹,只有你能救我,求求你收了我吧!”古人早熟,可模样在那儿放着,他不过正值十九岁的小鲜肉年华,长得清秀,装起可怜来倒真楚楚动人。 “兄台,你的病,可治。”捂住胸口,沈文微从炕上爬起,一把拉开了门。 “如何?!” “等我死了,就告诉你。”贾南打乱她临时决定的计划,本想利用他救崔妈妈,经这一瞎闹腾,她发现可能性不大,故不再浪费时间。 说完,沈文微径直从那半掩着的院门溜了出去,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 不得不承认,自从遇见了贾南,沈文微在沈俯的摸黑行动一路顺畅。 偷了两还能下咽的馒头,偷了两插在青铜烛台上的蜡烛,以及顺手牵了一面镜子。 最幸运的事,莫过于等她赶紧回去的时候院门依旧半掩着,而她一进,前面守门的男仆锁了门,继续蹲在树下打瞌睡去了。 穿过草丛,沈文微回到土房,摸了摸崔妈妈的额头发现她已经烧了起来,端过温热的水碗,她垫高了她的头,用勺喂了点水。 “崔妈妈,我会尽我最大努力救你,而你也要坚持下去,千万不要放弃。” 盘腿坐在她的面前,沈文微啃起了馒头,吃着吃着,她觉得自己鼻头开始发酸,嘴里涩涩的,不知是为了她倒霉催的前世,还是更倒霉催的这辈子。 “呼——”啃完一个馒头,她长嘘一口气,无论如何,现在的她不再是一个人,她绝不会轻易放弃这个爱着她的亲人,准备起身,一只手忽然拉住她。 “茹茹。”崔妈妈醒了,用力全力,握住她的手,唤着她的乳名。 “崔妈妈!”回握住比她还凉的手,粗糙却让她安心,她立马端起水想让她多喝几口。 “茹茹……你还在,真好……咳咳,好茹茹,你别哭……我就快不行了,听我说。”仿佛平生最后一次努力挣扎,崔妈妈忍住自己的泪水,交代起来。“菜地西北角埋了一个陶罐,里面有我这六、七年的积蓄,你一定……一定要赶快离开,离开这里,去曲——” “崔妈妈你别说了,我哪儿都不去,你会好起来的,等你好起来我们一起离开!”像是交代后事,沈文微听得心里突突直跳。搬开水缸,沈文微拿着东西,走了进去,此时的她尚不知,未知的通道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 “乖茹茹。”崔妈妈想要摸摸沈文微的脸,但似乎怎么都够不着。“我陪不了你了……你自己要好好的,切莫相信任何人。”说完,崔妈妈闭了眼。 擦了擦脸上的泪,沈文微发现自己手都在抖,伸出去又缩回来。 突然,她想到,为了她,崔妈妈几乎倾其所有,包括她的命。 手,探了过去,沈文微舒了口气,崔妈妈呼吸微弱,并非完全没有。 不再犹豫,不再徘徊。 搬开水缸,沈文微拿着东西,走了进去,此时的她尚不知,未知的通道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搬开水缸,沈文微拿着东西,走了进去,此时的她尚不知,未知的通道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搬开水缸,沈文微拿着东西,走了进去,此时的她尚不知,未知的通道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搬开水缸,沈文微拿着东西,走了进去,此时的她尚不知,未知的通道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 颠覆不了的结果,是最开始的伏笔。(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三章 反被诬陷 其实,沈文微的穿着打扮与俯里的丫鬟无疑。 梳着丫鬟和贫家未婚女子同样的双丫髻,即,前额留有一片刘海,脸颊两侧垂着几丝碎发,将剩下的秀发分左右两边梳起,于脑后形成两个发髻,用细细的发带捆扎好便是。着装亦为简单的窄袖短襦,外套件半臂(类似于现在的短袖宽松外套,或者,小坎肩),下裳着长裙,和某个繁盛的朝代相似,款式差不多,一年四季的变化在于衣衫用料的厚薄,当然,宦官人家的小姐夫人自然不在此列。 如今,沈文微的头发乱糟糟一团,仿佛刚从一场轰动全国的暴乱中死里逃生,她神情紧张,一手高高举起烛台,另一只手紧紧抓住一把剪刀,而她的腰际裙线里竟然还插着一炳烛台,她坚持带两烛台的原因在于,它不光可以用作照明用,且,也是顶好的杀人灭口烧山放火利器! 下了暗道,她想了想还是把木板合上,能遮掩一下尽量遮掩。 阶梯仅仅只是最先几步,其后便皆为不宽的平路,大概十米的样子,她差不多皆弯腰猫着身子而过,而这段路程恰恰让她花了不少时间精力去摸索,毕竟,全是污漆麻黑和尘土飞扬。 她太怕,举起的手突然触碰到墙壁或者说是软软的物体,所以,手越举越低。 实际上,沈文微很想来首《笑傲江湖》之类的豪迈歌曲给自己壮壮胆,又极其害怕把什么不明生物吵醒,最后,她只能在心里默默歌唱。 十米,小碎步加来来回回挪步,她走了两刻钟。 紧接着,她见到一个三岔路口,也就是说她必须三选一选择一个通道走下去。 “晕,我就知道一定会有选择题!”沈文微靠在墙角画圈圈,边吐槽。“他大爷,我知道一定只有一条通往胜利与光明的道路!” 花了足足两刻,沈文微做出了选择——最右边的路,也许大概应该是对的吧?为啥,右,等于顺时针,等于顺顺利利呀?对!沈文微点点头,绝逼肯定就是那样! 进入右边道路,可以直起身子的她加快了脚步,因为土房里的崔妈妈时时刻刻有有着生命危险,一路的确顺利,甚至道路每个转角居然放置着一颗散发淡淡光芒的夜明珠,沈文微庆幸自己天才理论决定的同时,她觉得她下次一定要把珠子扣走傍身。 特别提一点,右边通道虽弯弯曲曲,可似乎具有保温效果,比外面的温度还要高那么一点点,却不干燥。 很久以后,当她回想起这段经历,沈文微不免觉得都是天意。 看似毫不相干地摸索,她浪费了许多时间,可那些都推动着命运的齿轮与另一个人的命运锲合在了一起,紧密相连。 再回首,沈文微得嘲笑自己半天,这座沈俯角落里的暗道根本一点儿都不危险。十米的低矮高度,那是因为土房外便是一条大街,为了隐秘为了安全,所以当初挖暗道的人挖得低;三条通道,每一条都可以通往一个地方——某豪宅,只是左边为它的侧门,中间直达正房,右侧为最远最绕的花园。 然而,谁能告诉沈文微,明明最多花一刻钟就能慢悠悠走完的右侧通道,她为何走了近一个时辰?! 抓狂! 的确,当沈文微安然无恙从花园一座假山里出来,她简直就要瘫倒在地,好抓狂! 扫一眼久违的月亮,她猜测如今已接近凌晨时分,靠在假山上打量眼前的场景,一时之间,她只觉迷迷糊糊,宛如雾里看花啥也看不清。 傻傻的她举起烛台,接着走,总得找个好心人帮帮忙呀,世界那么大,好心人总是比预想的多。 ………… 穆王府,后花园,午夜换防。 右手拿剑,一袭暗黑劲装男子抬眸看了看远处的缙云亭,忽然直直立在原地,不自觉皱起了眉。 “越风,怎么?”几人散开,忽然有人回头朝他走来。 不待他靠近,名为越风的男子背对着他摇头,往前跑了两步,脚尖轻点,身轻如燕,一下子消失在了黑夜之中,而身后的同伴早习惯了越风的沉默寡言,不觉尴尬或无趣,耸了耸肩,他转身去值夜。 几个翻转,越风落在一座假山之上,悄无声息,似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知道自己的举动绝对反常,见到陌生人出现在王府中,越风却依旧保持默然,甚至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他偏头,看了出去,在他很近的地方居然有个小姑娘。穿衣打扮如寻常官宦人家的丫鬟,可现在的她,显然更加狼狈、凌乱,还有疲惫,他就没见过那么乱糟糟的姑娘,除了一个人……心声一起,越风大惊。 那个人,不就是在他七岁时,活活被饿死的亲妹妹。 眼前的姑娘,和记忆里的她好像,瘦,瘦得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囊裹住骨头,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又大又亮,越风的心一下子软了,八年来不曾有过的情感波动,使得他僵硬立在假山之上一动不动。 大脑,一半已停止运转,情感占据主导,他的目光随之而行。 不经意间,他笑了,只因见到她嘴角挂着的馒头细渣,下一秒,越风的薄唇突然抿成了一条直线,眉头紧锁,他生气了,愤怒,只因小姑娘换了个角度对着他,让他扫见她脖子上几处青紫痕迹,清晰可见,她才多大,十岁不到? 如果是妹妹,越风无法想象自己将会做出什么,可一想到妹妹,他才发现……她的印象在记忆里原来那么浅了。 一时,越风开始走神,他并不担心小姑娘会看见他,因为一到夜间王府大多数地方都布有阵法,一般人无法闯入,即使闯入亦无法轻易离开,然而,仅仅几秒间恍神,再抬眼,人了? 糟了,越风暗道一声。 他怎么忘记最重要一件事,先不论她是否为敌人,光她为女子这件事,便足以让她永远不能活着走出穆王府。 俯里有条不成文的规矩,不准有女人存在。 ………… “真特么坑人,走了一晚上连个鬼影都见不到一个!”沈文微叹口气,随手举过烛台底部挠了挠脑袋,不慎把烛油滴到了手背上,疼得她咧嘴。 赌气般,她直接把烛台扔了出去,却没听见落地声响,沈文微高度警惕起来——第一个鬼影终于要出现了?! 注视前方,她目不转睛。 本该落地的烛台,再出现,握在一男子手中。 沈文微也就一米四多一点的海拔,面对将近一米七的青少年,她只能仰起了小脸伸长了脖子。男子一身劲装显得极酷,偏瘦,一头乌黑丝发竖起立于脑后,一根银灰发带紧紧缠住,月光下他的脸稍硬,且没有一丝温度,但棱角很是分明,沈文微的眸子转了转,尤其注意到他手中的佩剑,她感觉到了传说中的剑气,上书四个大字——生人勿近。 应该感觉危险,退后,可沈文微为了救崔妈妈不得已厚着脸扑了上去,死马当活马医,毕竟,这是她见到唯一的同类啊! 她只祈祷一件事,对面的大侠不要把她扔出去,如同那手中的烛台。 “大侠,救命呐!” 沈文微打算抱大腿来着,对面的越风将她一把拎起。 “别介,求求你别把我扔出去,我腿都快断了才走到这比盘丝洞还恐怖的花园里来,雾里看花,啥也看不清,好不容易碰见你这么个大活人,都说一身黑是侠客,你一看就是大好人,好人会有好报,你就别把我扔出了,赶紧——”错过大腿,被拎到空中的她果断抱住他的腰肢,坚决不放手。 一触碰到她,越风已探测出她毫无内力,准备打晕她悄悄带出去,不管怎么说,留她一条命算填补一点一直以来因救不了自己妹妹的愧疚,可他不知她以这种姿势抱住了她。 听不清她嘴里噼里啪啦吐出的话,更让两人齐齐一愣的事发生。 “啪——” 乍然一响,与越风服饰一模一样的五名男子,仿佛从天而降,将傻愣住的两人围住,越风站着不动,一手拿着剑一手握着烛台,神情呆滞,而他身上树袋熊般挂着的沈文微,惊奇回头,瞪圆了眼睛。 “越风,你个狼心狗肺的叛徒!”见此景,当首男子强忍住笑意,指向两人,严肃道。 王府里,仅一等侍卫才配每晚值夜,而上半夜与下半夜换班时,布下俯内多处阵法之人会在一处特定位置观察,其一,担心不熟悉阵法的侍卫迷路(因阵法时常更换),其二,防止出现意外,所以,一旦布阵人没有接到每个位置传回的信号,防御警报立即拉响。 “给我拿下,压去书房!”男子斜眼瞧了越风一眼,背过身子大摇大摆走开,好不得意之状,边走边说。“唉,不知王爷会如何处置这叛徒。” 宁海,名海非海,实则为一清澈、幽深的大湖,它位于京华城皇宫西北侧,往南,湖水悠然流淌至皇宫西门,又唤西宁河,倘若再往西,则连接至穆王府后花园。 穆王府前身为前萧国宠臣私宅,耗时十一年修建,如今承国一统三国后,收回空置多年,至前几年,当今圣上将其赐予淑妃之子萧玹而居,穆王并未改变其格局,它,现在是京华城最豪华的一座府邸。 夜幕星光点点,晚风拂晓岸边柳,宁海边儿上置一座舫楼——致远斋。 舫楼修得极其奢华精致,两层楼,一楼有琴、棋、书、画室,也设有专门的歌舞室,二楼朝宁海一面是观景台,后方则为临时休息的几间卧房。 “王爷。”男子紧贴门栏而立,侧脸朝着地板,眼角却有意扫过那一帘轻纱,试图吸引斜卧酸枝木镂雕盘松纹长榻上看书之人注意。 “十三。”那人也不抬眼,淡淡道。 “爷,我把越风带来了。”不解释,上前,他直接把越风的佩剑放在案面之上。 作为一名一等侍卫,佩剑便如同另一个他,若非生死,侍卫皆不会留下他的武器,更何况越风那样的人,怎可把他的佩剑交给十三,况且还是王爷赠予的承国十大名剑之一的青泓?因此,当十三挂着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拿出越风的佩剑,穆王爷的手不自觉放下了书册,斜眼望去。 ………… 说实话,莫名其妙被当作了细作,沈文微的内心是纠结的,脑子混乱的,精神是崩溃的,唯独剩下还算正常的一项就是她异常淡定的神情。 然而,她的淡定似乎比一旁的‘叛徒’越风有过之而无不及,使得十三加深了对她的判定。 至五人从天而降,沈文微再也不觉周身蒙着一层迷雾,她老老实实跟着他们往前走,顺带着欣赏完毕某俯华丽丽的后花园,但当她瞧见湖水与一艘舫楼,沈文微再无法淡定。 “晕……我到底在哪儿?”随便一比较,沈文微便知这座府邸绝对完胜隔壁的沈俯,人家有山有水还有船,特别是那看不到尽头的黑漆漆湖水,她深信,绝非一般人家。 沈文微终于后知后觉,怪不得先前连个鬼影都捉不见! “喂,大侠,你不是叛徒对吧?”她边解开散落的秀发,飞快扎了个小辫用发带系好,一边跟臭着一张脸的越风说道。“哎哟,你别哭丧着小脸了,我一会儿会替你解释,会没事儿的啊,对了,那个谁是不是故意找茬呀?” 越风不答。 周围四人汗颜,原来如此。 约莫半刻,仿佛经历了半个世纪般悠远,两人进了‘审判室’。 屋子里灯亮却不刺眼,轻纱从两边让人捋开固定在木柱的雕花镶玉珠金勾上,榻上之人并不耀眼,沈文微的视线不禁在他身上落下。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 周围的背景变得模糊,光,宛如附有灵性,凭空跳跃而起,在他身侧洒落、汇集、簇拥。 本该犹如深渊瀑布恣意顺洒的满头黑丝,给他用一根银白丝带松松缚住,太黑太亮,反而衬得他的肌肤越发透白,横眉轻扫,眼眸如辰,鼻梁高挺宽窄适中,他的唇极薄,色泽极浅,脸部曲线非硬非软,以一个优美弧度往下,深深浅浅的锁骨美人沟浮现而出,他身着一件菱格纹斜领宽袖直裾袍,银白色,竟烘托出一种羽化而登仙之感,软织宽腰带裹住他的腰际,他看上去很瘦。(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 风骚如你 说不出个所以然,沈文微感觉自己仿佛见到一位混血王子,不知是否是因他有着过于浓密的睫羽。 也许目光太过直接,穆王府的主人萧玹不悦抬眸。 时间算得精确,沈文微恰好错过,低头盯住她破烂的足屡,坚决不抬头,研究如何对付眼前这明显不好对付的男人。 回过神,她才闻见一屋子的药香,味淡,带着清幽香气。 一瞬间,她给了他定义——要死不活的药罐子! 静态,他是美人,动态,他是将死之美人。 “咳咳。”未语,萧玹先咳了起来,可能是屋子进了些许寒气,他咳得愈加激烈,直到脸颊渐渐升起一丝绯红。 萧玹一咳,越风跪下。 十三让其他人退下,合上门,他沏了杯温热茶水放在萧玹手边。 沈文微偷瞄一眼,看了看病怏怏的美人,看了看板着张脸如丧考妣般悲痛的越风,她跟着越风蹲在一旁,细细观察局势。 “自己说,如何处置。”缓过气来,萧玹慢语道。 “爷,她并非细作,请绕她一命。”越风眼神坚定,语气坚定,却未对上萧玹的目光,因他知道这不符合俯里的规矩,主子从未允许背叛或打破规则。 萧玹未开口,微微皱了眉。 “非细作,她为何出现在俯里?非细作,能够破了我的阵法走到缙云亭去?若非你们相互勾结,难不成,她能从天上掉下来?”见萧玹没说话,十三绕着两人走了一圈,开始自我推断起来。眼尖如他,又不是没经历过人事,十三怎会不知沈文微身上的痕迹来自于何事,可越风的性子,他太清楚,两人背后一定有故事。 “好吧,就算她不是细作,越风,那你解释解释她到底是谁?呵呵,到底是谁,值得你为她求情?”十三勾了勾嘴角,暗自偷笑。 十三,擅长暗器,精通奇门阵法以及相术,通过一个人的面相他可以看出许多东西。当年,他第一眼见到越风就已经看出他幼年痛失亲人,并且从小过得艰难,但此人心智坚毅,遇到改变他一生的贵人萧玹后仍忠心耿耿,而此时,十三似乎预见他的命运发生了改变,为何,因她?十三盯着她,却发现看不明干脆坐在地板上的小姑娘的面相,印堂发黑,死人之兆,可双眼黑亮有神,新生之兆,细瞅整副面容,五官尚可,奇怪的是她克父克母,偏瘦福浅,一生极苦,早死之相。 奇怪,太奇怪! 面对十三一连串提问,越风说不出个一二,除了确定她毫无内力,并非细作外,他也不知她从哪儿来,如何破解十三的阵法,至于跟他的关系…… 屋子里一时安静。 “咳咳。”这次,换沈文微假意咳嗽,清了清嗓子。 越风瞄眼,十三偏头,萧玹喝茶。 “美人。”沈文微对着十三妩媚一笑,然而,她自以为电力十足的媚眼,换到瘦瘦小小的一张脸上,变成了卖萌撒娇。“人家真的不是你口里的细作哟,天上掉下来的那是林妹妹,我呢,是从地里钻出来的。” “地里?”十三瘪嘴,显然不相信。 “首先,你可以派人去看看,一座假山之下有条暗道。”沈文微大致形容了那座独特的假山,她接着努力证明自己真的不是细作。“……谁会派一个弱女子作细作?我真的只是误入……” 无干扰式陈述,她说了不小会儿,证明真有暗道的人回来了。 “其次,这位兄台只是想——”没替越风解释完,她被无情忽略。 “知情不报,看来越风是打算私自把这女子带出去,爷,她怎么处置?”十三天人交战半天,睁眼,他突然指着沈文微问道。 “宰了,喂鱼。”手中的书翻过一页,萧玹眯了眯眼,似有些困觉。 “哪个池子?” “自己看着办。” 听到这话,某人瞬间石化。 沈文微挣扎着一摇头,石头碎渣蹦了一地,她赶紧换下那一脸小傲娇的表情。 以为她只要证明自己不是细作就可以退场,再求好心的越风大侠帮忙救救崔妈妈,这事儿也就算了了,过一段时间,她逮住机会逃出沈俯,从此以后,便可以浪迹天涯或者过着其他啥啥啥的生活了。可剧情为何突然跳转,明明证明了自己不是细作奸细还要被宰了喂鱼,不符合逻辑呀,沈文微大脑快速转动,好吧,就算古代就是这样一命不值,但她只要找到等价交换的那个点,找到他们可以留下她的理由,她还是可以不用喂鱼,然后找个机会溜出去,顺带着偷偷求越风救救崔妈妈,从此以后,便可以浪迹天涯或者过着其他啥啥啥的生活了。 可是啊可是,剧情还是不是这样发展滴! “别介,我不是细作不要把我宰了喂鱼鱼不会喜欢吃我我太瘦没肉只有骨头若是把您家鱼池里鱼儿牙齿磕坏了那就伤感情了对吧?留下我吧,我会洗衣做饭还会……暖床!”噼里啪啦,她硬着头皮厚着脸皮讨好卖乖道。 “宰之前,舌头割掉,话多。”放下书,起身,萧玹不耐烦道。 “爷。”见此,越风挪动膝盖,求情。 沈文微嘟嘟嘴,大侠果真是好人呐! “咳咳……果真吃里扒外,行,一起宰了。”头一次,萧玹认真思考起今晚的闹剧,将越风带回已八年,平时沉默寡言的他几乎不会跟其他人有过多交往,走得最近的人,一乃萧玹,二乃十三,前者为他的主子,后者为他唯一的朋友。此时,他为了一个他不熟悉的女子,向他求情,难道……是因为她? “别别别,不关越风的事,你别罚他。”她可不能又背上一条人命,崔妈妈的债还没还,这儿又来一个。 “爷你看,果真里应外合。”十三插一句。 沈文微沉默了,结合一连串事情,头脑风暴起来,今晚误闯穆王府,她此时仍健在的原因在于穆王爷对于越风的重视,十三看似故意找茬,也并无真正敌意,一旦,他们迫使越风放弃她,若如此,她的小命时时刻刻便再归入阴曹地府。 她对于他们来说,到底有什么值得利用? 暗自叹气,此题何解?! 反复思绪,无解。 “够了。”单手扶额,沈文微大喊一声。 犹如上辈子终于拿到扮演皇后这第一女配的角色,却被某绿茶婊一个一夜情献身立马夺走一切,她成功爆发出小气场,尽管瞬间被三人吞灭,她还是摆足了气势。 “我跟你说。”她仰起下颚,模仿霸道女总裁语气,睥睨天下般,死也要死得荣烈。“宰了我没问题,可我告诉你,我跟鬼都掌管生死簿的大叔关系可不一般……” 气场转变,使得萧玹冷然看了她一眼,不看不知,她的眼神居然跟那个女人有几分相似,胸口发闷,一个模糊画面跳出他的脑海,他忽然想拿出珍藏的玉盒,亲自挖出她的双眼,置之盒内,埋于凌霜阁前的柏松下。 念想一出,他摇头,极薄的唇抿了抿,轻笑。 与其杀了,不如留下。 这样一个女子,宫里那位该会觉得异常有趣吧? “对了,我是沈将军的女儿。”沈文微说着说着瞄见萧玹脸上闪过一丝怪异的笑容,说不出的诡异,仿佛一根九天极寒之地拥有的枷锁,缚住全身,她不禁竖起了寒毛……打住,她脑子灵光一闪,急急道。 “你就是那个诈尸还魂的沈文微?简直太惊悚也!”十三一惊一乍,跳了起来,扑到她面前仔仔细细打量起来,恍然大悟。“怪不得怪不得,会有如此面相!” “好了。”心血来潮,突发奇想,萧玹伸手示停,不看越风不看十三,一双醉人迷离眼望着她,问道。“沈俯小姐,告诉本王,你来本王府上为何?” “救崔妈妈,她快不行了。”如着了摄魂术,落入他的眼,再移不开,她答道。 “你觉得沈夫人如何。”不用细问,沈文微穿得如此邋遢,还需钻了暗道救俯里下人,她的日子究竟过得怎样,他想知道她对于沈夫人的评价,这也是在考验她。 话至此,越风感激看向萧玹,他知道他从不说废话,而十三转了转眼珠子,瘪嘴,不解,这女子有值得他利用的地方? “抱歉,我跟她不熟。”的确,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的她,都与沈夫人封敏惠不熟,她没必要根据前世受的委屈想象一个心狠手辣的继母。“可我想她必定为一个精明的女人。” 萧玹点头,勉强过关,其一,回想起先前她的反应,淡然之中藏着小狡黠,其二,不盲目抱怨,不轻易定义,目前看来,她基本上适合呆在那个地方。 “本王府上无女子,擅闯者,死。”他续道。 甩个巴掌,赏颗蜜枣? 她的眼神变得幽怨,他究竟要说什么? “今日,本王破例可留你一命。” “你要我做什么?”不转眼,沈文微立即问道。 “还好,没蠢得那么厉害。”坐回木榻,萧玹单手搭在一侧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敲着。“留你一命,自然为本王卖命。” “没问题。”先保了小命再说,沈文微答得愉快,笑容绽放得更愉快,只要今晚放过她,让她救回崔妈妈,一切好谈,更何况双腿长在自己身上,他还能控制自己不成,即使一时,难不成一世? “记住,绝无背叛。”萧玹懒得说后面的‘否则’,看了眼十三。 十三收到指示,走过去单手掐住她的嘴角两边,稍稍用力一按,一颗黄豆大小的黑色药丸滑入沈文微喉咙,他动作过快,她促不及防,沈文微刚才挤出来的笑容马上被哭脸取代。 告一段落,不多时,两人离开。 致远斋恢复宁静。 两人走后,十三犹豫再三,问起为何留下沈文微,也可以说她哪儿配萧玹打破他的常规。 “宫里,该落棋子了。”推开木窗,萧玹看向远处,宁海之后的另一个地方。 ………… 回程途中,沈文微自顾自抽出腰后的烛台,拿出在穆王府顺手摸走的火折子点燃,她静静返回。 暗道依旧漆黑,涌出一片慎人之意。 沈文微无心担忧随时可能蹦出的妖魔鬼怪,因为她觉得自己不光各种倒霉,而且还特别委屈,意外猝死,重生竟然躺在棺材里,前世没爹疼没娘爱就算了,长相还磕碜,这一身瘦弱小体格不知活得过今年冬天否,最大的难题还在于生在了沈俯,上面一堆大房的儿子闺女,她可有得受,一时之间,她还跑不出去。 现在,她自己都竟不属于自己了,被迫卖命给了隔壁的无良王爷。 虽解了眼下的危机,崔妈妈的伤势应该有人负责去医治了,但她不得不打起精神来面对萧玹给的三个月试用期! “给你三个月,报仇。” 他没提后文,沈文微也自动补脑猜出来了——本王这儿不是垃圾回收站,什么不清不楚的东西都能进了本王府上白吃白喝,既然暂时留了你一条小命,你就得抓紧时间体现自己的价值,念及你能力不足,三个月,若交不出一份满意的答卷,王府鱼池欢迎你。 沈文微忽然立住,她记得萧玹有意无意看了眼她的脖颈……用着十分嫌弃的眼神? 她摸了半天,翻出一面照镜子,借着蜡烛的光一看,顿时黑了脸。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太特么魂淡,贾南你给老娘等着!” 沈文微从棺材里爬出来后,一直没有时间没有机会仔细看看她那张脸,只是那晚在房顶瞧了瞧,唯一的印象除了瘦弱便只剩下瘦弱,毫无美感可言,前面溜出院子后顺利偷了面镜子也没看,现在想起来,才看了个清楚,衣领根本遮不住那些青紫的痕迹——吻痕,脸颊之下,颈子两侧,锁骨处甚至隐隐而显,沈文微感觉好抓狂……好丢人! 跺脚,她发泄般大叫两声,一股脑跑了回去,这次倒快了许多。 推开木板,昏暗的屋子因多了她手中的烛台亮光,稍亮了些。(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章 静候多时 “你怎么在这儿?”身子还在暗道里,探个脑袋出来,她看见越风靠着门边,抱着剑看着她。 “无大碍,需要养一阵。” 起先还不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等沈文微从暗道里出来,她才发现崔妈妈已经不见了,应该是越风过来把崔妈妈带走了。 “你为什么不直接带着我飞过来?”再一次后知后觉,沈文微出声问道。 “一转眼,你就不见了。”越风有点无奈,他是打算送她回来,小姑娘却一下子就消失了,猜她原路返回了,他便把崔妈妈安排在其他地方治疗后等在这里。 “好吧,抱歉。”沈文微扯了扯嘴角,把烛台放在桌上,走了两步捡起地上破旧的棉被。“对了,还没谢谢你,大侠,咱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沈文微。” 越风愣住,他低头看着矮他一个头的沈文微,她一手抱着棉被,空出的小手朝他伸出,什么意思? “表示友好。”沈文微笑了笑,拉过他抱在怀里的手,握住。“我知道,你叫越风。” “嗯。”塞进自己手掌中的小手比他预想的温热,越风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温暖,本就话少的他,更不知说些什么。 “呀,这……这是不是前面我扔烛台的时候,烛台铜尖刺到了你?你不痛吗?”拉着他的手,虎口处有一破了皮的小洞,周围还滴有两滴烛泪,她回想起当时的场景,没见越风有一丝痛感,难道是早就习惯了? 越风抽回手,摇头。 歉意浮上心头,沈文微觉得内疚。 “时候不早了,不回去休息?”简单收拾了一番,转身,越风保持着动作没动静,她随口问道。 “爷不要背叛过他的人。” “啊?”沈文微风中凌乱了,强迫镇定下来,她接着问。“你……你哪儿背叛他了?” 越风不语,违抗他的指令也算是一种背叛,从七岁到十五,他不会不知俯里不准女子出现的规矩,也不会不知若发现细作或者女子应当如何处置,所以当他产生要留她一命的时候,越风已做好了打算,但他不会后悔。 她不仅仅是陌生女子,她,代表了那年被活活饿死的妹妹。 “那……你怎么办?”她走到他面前,心里懊恼,面上还是鼓励性笑着。“哎呀,你不正好自由了吗?挺好,对吧?” 双眼平静无波,他看了看她,一种难以形容的神情倏忽而逝,良久,他说了句。 “我属于你。” 从未有过的沉重附上她的心头,上辈子,她属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状态,现在,压在她头顶的重量不仅有崔妈妈,还多了个越风。 理论上来说,崔妈妈如同她的亲人,承担起她今后的一切是应该的,而越风……沈文微内疚又无奈,最后只能叹了口气。若不是遇见他,换作穆王府里其他侍卫,他们在查明她并非细作后直接给他一刀,让她赶紧滚回地府去,若不是穆王看中越风,他们不会给她开口的机会,阴差阳错,她卖命于穆王,如今,越风因她被判定为‘叛徒’,从此以后失去大好前程,沈文微得多自责? 跟着她,连温饱都成了问题,何谈有什么出息? 因她曾在影视娱乐圈混迹那么些年,有时候,想问题会显得十分现实,谁对自己有利,她又能够帮到别人什么,就跟某些相互的东西一样。所以,越风在一定程度上给了她帮助,沈文微会考虑如何‘报恩’,而非把人家大好前程系在她的裤腰带上。 相视无言,沈文微抱着棉被坐在炕上,任由忏悔的浪潮将其淹没,一旁,越风就跟老僧入定般盘腿而坐,在角落里闭目而息。 重生之日发生太多事,不一会儿,沈文微抱着被子倒了下去,迷迷糊糊中,她不忘思考关于越风的情况,既然穆王重视他,不应随便将其放走,而且他又给了她三个月的期限去做一些未定义的事,意思会不会是让他监视她? 毕竟,穆王究竟是准备让她做什么? 而她,到底是哪一点值得他打破规矩? 想了很久,沈文微觉得定不简单。 越来越困,她渐渐睡着。 她不知,待她呼吸平稳下来,角落的越风忽然睁开了眼,起身,靠近土炕,他将蜷缩到一团的沈文微往里轻挪了一点,小心翼翼,想要把她手中的棉被抽出却发现似乎无法实现,正打算另找一床被子,沈文微又自动调整了姿势,把她自己放了进去。 越风,稍微放心。 “喂,我说。”门前,多了条黑影,十三晃了出来,斜靠门墙,双手抱胸。 越风面无表情,推了他一把,拉上了门。 “越风,你不会真跟着这诈尸丫头了吧?”十三跟着他走,不觉热脸贴在冷屁股上,接着说道。“规矩是死的,人才是活的,我去跟王爷说说,他定明白——” “十三。”蹲在那块种了蔬菜的地前,他顺手拔起一根野草叼在嘴里,看向他。“我跟他们不一样,十岁起,我就不属于王爷,我只属于我自己。” “你要干什么?!”如霜打的茄子,焉了下去,他瘪嘴,指了指土房那边。 “王爷说,保密。”想起十三前面的捉弄,越风头一次使坏,叼着根草冷酷道。 ………… 昨日折腾得厉害,沈文微睁开眼,天大亮,刚醒,肚子便咕噜咕噜响起,她猜测恐怕晌午已过。 坐起打了水,简单洗漱一番,忽然想起她脖子上的痕迹,无奈烧了水做个热敷,顺便把昨晚顺手偷的冷馒头蒸热,此时,她才发现‘属于她’的越风没在土房附近,歇口气,捂住胸口。 “还好没在,我可不好意思请人家和自己分享一个硬馒头,太丢人。”沈文微张开嘴啃一口,粗糙且无味,别提生活了,先生存下去吧。 难以下咽,啃馒头的她只能想些事情分散注意力。 暂时理清思路,她需要解决两个问题。 首先,崔妈妈被送走了,她要找一个方式掩盖真相。 其次,她要尽快找出害她的人,做个了断,为她自己,也为穆王爷的要求。前晚在棺材里她也听了个大概,她的死,直接原因在于贾南,真正的凶手应该为沈俯里她的某位好姐妹,她记得沈大小姐和她两个丫鬟来过,但具体说了些什么,她却没听见,也许,她可以从那里入手。 “吃这个吧。”脚尖点过院墙,越风清风般落在土房外,只见沈文微拿着一个馒头,面无表情。 “你来了。”回过神来,她朝他微微一笑,懒得客气推辞,她立马把馒头放回破了一个口子的陶碗里,接过木制食盒。 揭开盒盖,沈文微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因为即将吃上一顿热乎乎的午餐而感动得快热泪盈眶过,雪白大米饭仍冒着热气,往下,一碟翠绿清炒时蔬,一碟卤香猪头肉,她若是张着嘴,哈喇子保准径直留向黄土地,都不用疑问! “你……你吃了吗?”拿出筷子前,她目不转睛盯着食物,一边问起越风。 “吃了,你趁热吃吧。”瞧见了她的表情,越风的右侧嘴角不着痕迹上扬,坐在她的身旁。 沈文微到嘴边的‘好’都忽略了,端起饭碗开饭了,边吃,她在心里下了决定,她一定要好好回报这位大侠,无论他和他的王爷是否有阴谋诡计,越风昨日的求情和今日这碗饭,她沈文微必定永远记得。 并不夸张,有时候,真身临其境才能体会那种滋味。 沈文微这顿饭,吃得五味杂陈。 “嗯,我想问问你。”吃了饭,她收拾好东西。“现在这种情况,崔妈妈回不回来,都会显得很奇怪……” 如果没有接受过治疗,崔妈妈活下来的几率微乎其微,如果接受了治疗,那明显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眼前的状况来说,崔妈妈只有一条路可走——死亡。 “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她假死?”说了自己的想法,她问起来。 “真死就好。”看了她一眼,越风起身。 沈文微还没搞清楚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两刻钟后,越风用实际行动回答并且解决了她的问题,一个装有物体的麻布口袋被扔在了地上。 “这是?”看着那麻袋里的形状,她已猜出七七八八。 “你回屋去,我来。”说着,越风解开口袋。 “你把她放这儿,我去取些柴。”深呼吸,沈文微转身看了看那简陋的厨房,接着说道。 她懂,活人即使死去,怎可一模一样,而死人烧成了灰,有何不同? 手上动作未停,侧脸,看着她的背影,越风并不诧异,一个十二岁的姑娘已经能够坦然面对这些东西,虽然她僵硬的后背泄露了她略微的紧张,他觉得,她已经很勇敢,背脊挺得笔直,步子走得沉稳。 ………… 上房院子,主屋。 有人低声跟沈老夫人身边的钱妈妈说起正发生的事情,一股夹杂奇怪味道的青烟从后院角落里升起。 “什么?怎么会有烟?”因沈老夫人正在午睡,钱妈妈压低了嗓子问道。 “不,不知。” “混账,不知道派人去看看?” “回钱妈妈的话,门,锁着。” “二愣子,锁了就开呀,给我赶紧去看看,若整出了什么幺蛾子事儿,仔细你一身皮!”往屋里深看眼,钱妈妈伸手戳着婆子的额头,怒目道。 不一会儿,婆子回来,步子都走不太稳。 “说!”钱妈妈等在门口,手里抱了个暖炉。 “钱妈妈……四,四小姐……崔婆子她,她……她给……”吞吞吐吐,婆子吓得说不清话来。 “给我把舌头捋直咯,不然我替你捋捋?!”一看这样子,钱妈妈感知不妙,可她话一出口,才见到有丫鬟捞起了帘子,称沈老夫人醒了让她们进去。 进了屋,钱妈妈大致说了说,立在一旁。 “说吧。”翘指揭起精致瓷盖,喝一口手里端着的茶盏,没听两句,沈老夫人瞪眼望去,手停在半空不禁颤抖起来。 “四丫头把崔妈妈烧了?!” “给我,把她叫来!”再一次,沈老夫人砸了手中的瓷盏,呼吸急促。 一般说来,俯里打死个家仆下人,也就拉出去扔到城外乱葬岗了事,可没人会直接把人给在俯里放把火烧了,晦气不说,还影响家宅的运程,沈老夫人一听见这消息简直气得胸口疼! “等等,去永西道观去看看张道长回来没有?回来了,赶紧给我请回来!”承国信道教的人尚不多,可自从七年前发生那件事以后,沈老夫人特别注意这些个东西。 譬如,古人讲究入土为安,就算那些奴仆的最后归宿在乱葬岗,他们不也是尘归尘土归土,但若是一把火烧了,他们会认为死者的怨气会久久盘旋于火化之地,自然给俯里带去灾难祸事。 “不,还是给我把她叫来!”眼瞧丫头慌忙踏出门坎,转念一想,沈老夫人喊道。 崔妈妈死了就死了,回头请西永道观小道士做个法事,应该八九不离十。眼前,先看看狐狸精转世的四丫头到底是如何起死回生才是正事!沈老夫人总觉得有问题,又抓不到那条问题的尾巴,心里乱糟糟,封敏惠的小心思,她没空理会,若真为狐狸精,她得立马安抚下来才是。 搓了搓手,沈老夫人还是让人先叫来沈文微。 ………… 踏进上房的院子,一路上低头前行的沈文微忍不住偷瞄了一眼。 院子干净、敞落,四个角种着一棵大树,繁复交错,逢春,枝头春芽欲绽,两侧有着抄手游廊,皆漆上吉祥喜庆含义的花纹,各式镂雕图案,一眼望去,右边还有一座小凉亭,内置精致的梅花式石墩及同样花式的石桌。 收眼,她继续埋头默默走着,沈老夫人在听说她烧了崔妈妈便立即要见她,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她得淡定才是。 想到这里,沈文微才突然想起,错了,该是努力像以前那胆小木讷的她才对,但又需要添加一点儿不一样的改变,这样,沈老夫人之类的人才会注意到她确实已从鬼门关走一趟回来。 丫鬟捞开一帘晶莹剔透的珠帘,让她进去,她停顿一瞬,才畏畏缩缩走了进去,一张小脸低得仿佛可以埋进尘埃里,肩头耸在一块,似乎颤抖着,可没人瞧见她一双漆黑透亮的眸子,转了转,暗藏笑意。(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章 岁月静好 只一眼,沈文微将屋子大致看了一遍。 进门当首,一紫檀边座嵌玉石花卉宝座屏风出现在她的眼前,其精美与华贵给整间房定了最初的基调,她立在屋中,左右两边为楠木镶镙钿带几座椅,上座,一张舒适华丽金丝楠福寿纹宽椅,沈老夫人端坐其上,表情严肃,神情似骄似傲,而她的旁边,各置一紫漆描金山水纹海棠式香几,摆放着一支多彩宝瓶。 屋,如其人。 见此,沈文微实则有着不解,这房间的布置为免稍过于华丽了些,如同宫里的贵人才配有。 “给祖母请安。”一句话,沈文微说得极慢,扯了半天才说完。 “哼。”沈老夫人瞧她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儿,只觉胸口发闷,有发火的征兆。 屋子没人说话,甚至动静都不曾有一点,沈文微就这样被凉了一刻钟有余,当她快数到一千,准备在第一千零一下昏厥倒地之时,沈老夫人开了口。 “四丫头,你究竟怎么一回事儿,给祖母说说。”接过钱妈妈不知从哪儿翻出来的一串佛珠,沈老夫人紧紧握在手里,才说道。“闹这么一出,你是想吓死祖母吗?!把头给我抬起来!” 这罪名可大着去了——不孝。 像是给吓得太厉害了些,一道晴天霹雳落在沈文微本就战栗的肩膀,一听这话,她直接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不忘沈老夫人说的让她抬起头,眼睛便直勾勾看向她。 先是满意她的惊吓,可随即,沈老夫人看清那双眸子里的东西,大惊不已,里面有着什么,深深的怨恨、仇恨,还有着不屑?以及不羁? 不对劲! 眨了眨眼,定睛再看,她只见沈文微瘦得剩一张薄皮的脸上流淌着两行清泪,眼里包裹着的所有不过是委屈,想埋头又不敢,只能傻傻看着她,见此,沈老夫人暗自长嘘一口气,也忽然没了兴趣,四丫头不还是那个四丫头,昨日诈尸,可能是没死透罢了! 一切,定然为封敏惠想要除掉沈文微,撒了谎,把她也牵扯进来。 混账东西! 沈老夫人正打算挥手让她退下,这时,沈文微支支吾吾说起她阴曹地府一日游,按下开始键,她就没打算关上。 “祖母……呜呜,您是不知道太恐怖了,吓坏文微了,那里太可怕了!您若不提,文微根本不敢去想,一回忆起来便要夺了我的命。” “那……那,那你就快回去休息——”感觉糟糕,虽沈老夫人有些好奇,但她还是让她赶紧回去,手中的佛珠握得更紧。 “祖母呀,文微还好在那里见到了您,我才——”看了看她,沈文微一副感激的模样。 “什么?!你见到了我,在哪儿,做什么?你好好说,给我仔仔细细说一遍!”关乎己身,沈老夫人坐好,侧身认真听起来,先不论她是否真去黄泉路上走一遭,光是在那里见到了她,她就觉得紧张。 “是这样的,那日文微晕了过去就再醒不来,知道周围有人来看我,却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我着急得哭了半天,突然,两个披头散发的男子出现了,然后我就能动了。” “两男子,何模样?”沈老夫人听道长说过,难道是那黑白无常? “看不清,只知一人着白衫一人着黑衫,可……可他们舌头竟然有这么长!”一伸手,她比划了个一掌长度,吓得一边端茶的丫鬟倒吸一口冷气。 “……跟着他们一路走,周围都是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见,直到快踏上一座石桥,那桥特别长,桥上人特别多,各个极其恐怖,有眼珠子让人挖出来番在脸上,有肚子被划开一条缝掉了肠子……我等在桥头,才看见两侧都有树,可树上无叶,竟挂着一条条鲜血凌凌的舌头,还有一颗颗正跳动的心脏!”古人听说一些关于阴间的故事,但铁定没经历过电视剧抽象转形象化处理的场景,沈文微边幻想,边用手比划着,仿佛真去过一趟。 “……原来,那就是阴曹地府掌管生死簿的大人!”这点她倒是真去了,不过是乘上时光里一般的圆筒电梯,直达,不得不说,地府环境优美气候怡人适合久居。“他说,有人要见我。” “谁?!”心里一紧,沈老夫人瞪圆了眼。 “他跟我说,他叫沈程。” 此话一出,沈老夫人呼吸瞬间停止,双手不停颤抖,甚至一手用力过猛一下子扯断了佛珠,而钱妈妈额头密密麻麻出了一层汗,她扶住墙壁,双腿宛如注了铅,迈不动道。 佛珠由小叶檀木制成,一颗颗珠子随着丝线忽断,显得那般脆弱,散落地间,全无先前带有的丝丝不凡之气。 也许是过于思切,沈老夫人徒然站起,两步并作一步,一把拉住沈文微,眼神里似痴、似傻、似不解、似探究,最终她一手捂住胸口,带着渴望的神情,轻放了手。 “他说了什么?”觉得自己过于失态,沈老夫人转身回椅,且看看四丫头接下来怎么说,若让她拆穿,她非得剥了她的皮! 沈程,何人? 沈老夫人的相公,为国捐躯死了十几年的沈将军! “他说……”没错,沈文微就是故意提起沈程。 顺天九年,当时的皇帝萧睿派沈家家军北上攻打位于西北接地外的阿次固伦,相互对峙一年后,因叛徒背叛,沈家死伤惨重,几乎惨遭灭门,唯一留下的沈家男子便是沈固启。所以,沈文微猜测,如果她去一趟阴曹地府,沈老夫人必定会拜托她去看看沈程投胎转身没有,她现在说到沈程,只为顺利引出接下来的话。 “他朝掌管生死簿的大人,说了句,沈文微,命不该绝。”沈文微说得太淡定,惹得沈老夫人的眉头差点挤到一起。 舔了舔下唇,沈老夫人头一次认真打量起她来,模样说不上俊俏也说不上难看,整个人又瘦又小,完全跟五岁前那水灵的小姑娘判若两人,这样的她会说谎吗?沈老夫人认为不会,借给沈文微十个胆子她也翻不了天,可她如今说的话,显然不像出自她的口,莫非……真是沈程? 命不该绝,其含义在于她死得不该,这指的谁? “然后?”她让她接着讲。 “大人翻着本册子,看去了,而沈程……”沈文微有记忆起就被关在土房里自生自灭,正常来说,她不可能知道沈程这个人,丫鬟婆子也不可能跟她提起,她是先前问了越风才知道,没想到立马就用上了。“他说,他是我祖父?” “他是何样?”瞧见沈文微询问的眼神,沈老夫人问道。 沈文微摇了摇头,不语。 “哼,四丫头,你今儿个有半句假话……”沈老夫人冷笑一声,又起身居高临下瞧着她。“给我接着说!” “祖母……”她把脸埋进自己的手掌中,不忍说道。“那怎么可能是祖父呢?不可能的呀,太惨了,他的脸上有一条好长的疤,好吓人。” “疤?”想起那场战争,沈老夫人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 “从额头到脸颊,他的右眼完全无法睁开,还有脖子……像是被斧头所伤,血肉模糊。”顿了顿,她终于抬起头来,扯了嘴角一笑。“我仔细看了,如果没有那些伤,倒真高大威猛,给人一种霸气之感。” 就算遗体从西北阿次固伦到京华城运回,早面目全非,她不信沈家人能够有胆量去看,就算看了能够还原当时的具体情况,庆幸的是,据说沈程的尸体还真没人找到。沈文微没见过沈程,可根据沈老夫人和封敏惠的长相来说,沈程和沈固启应该不会差得太多,古时门当户对,也得讲究一个面缘。因此,她只需要说一个大概,突出重点转移视线便好。 说到这里,沈老夫人竟站不住脚,蹲在椅边低泣了起来。 “老夫人,快起来,别染了地气。”钱妈妈拉住她。 “祖母,您别哭了,祖父还说,他对不起你,让你一个人辛苦大半辈子操劳这个家,他说你要好好过,他不会投胎转世会一直等你,让你记得奈何桥上过千万不要喝那碗孟婆汤。”沈文微说着说着也哭了起来,咋一看,比沈老夫人还悲惨。“祖母,对不住,祖父还说了很多,文微记不住了……之后,就醒了。” 眼睛一哭便红肿如杏,沈老夫人眯着眼缝扫一眼同样泪人的沈文微,在钱妈妈搀扶之下,走过去,将其搂在自己怀里。 “我的好孩子哟!”当年一走,竟不能再见,沈老夫人的伤心只有她自己能够体会,此时,沈文微带来了他的消息,不信她也得信,况且,她真信了。 人,活着,总得有个念头。 “祖母,您看。”沈文微在她怀里偷偷笑过,掏出一个脏兮兮的小镜子,恰是那晚顺手拎走的手掌大小圆形铜镜,上面还粘有泥土。“我回来时,祖父告诉我,他埋了块镜子留给你,你想他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他就能见到你。” “此话当真?”沈老夫人虽在问,但明显已经相信到不能再信,仿如珍宝,她双手捧在掌心,已经迫不及待回到房间去讲述这些年的悄悄话。 ………… 回去的途中,沈文微轻抚自己的双眼,边暗自欣喜自己的演技飚得不错,边懊恼自己哭得太起劲儿,一会儿还得用水好好敷一下。 戏足,自然有它的好处。 只要沈老夫人对沈程稍微有点感情,她就一定会相信她《阴曹地府一日游》的故事,只要她相信,她一想起他就会想起沈文微,多出现在沈老夫人的面前,对沈文微来说越有利,起码,没人敢随随便便欺负她了。 她走着,准备回去好好得瑟笑一笑。 “见过二小姐三小姐。”转过花园假山,送沈文微回去的丫鬟朝走来的两人行礼。 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沈文微倒没注意到她的好姐姐沈文瑶和沈文蕊。 “哟哟哟,我当是谁了?原来是死了又活了的四妹妹,你命可真真是大,哈哈,对吧?”见沈文微不吱声不行礼,沈二小姐沈文瑶仰起脸来,斜眼盯着她瞧。 “文瑶姐。”一侧的沈文蕊有些害怕地拉过沈文瑶,看都不敢看沈文微一眼。 “怕什么怕?她不是狐狸精转世吗?转给我看看!” “我们走吧。”沈文蕊见沈文微还是如往昔那样不吭一声,胆小木讷的样子,可目光落在她的脖子上,不禁鄙夷暼过头。 “我们沈俯因她倒了八辈子霉。”沈文瑶的丫鬟香枝上前,接了一嘴,主仆两人皆神色如一。 “走?”抽出沈文蕊挽住自己的手,她大大咧咧往前一步,单手叉腰,一手指向沈文微,嚣张十足道。“今天你不给我变个戏法,休想走,居然敢在俯里烧了死人,胆子也忒大了些,不知死活! 这沈俯二小姐也过于嚣张了一点吧? 沈文微扮出一副傻愣的模样立在原地,小羊羔般瑟瑟一抖,面对沈文瑶的讽刺甚至辱骂,她明白,没有绝对的实力,仅嘴壳子硬,对她自己来说可无一丁点儿的好处。 “小姐,你看看她,学会装傻充愣了呢,对你的话充耳不闻。”香枝笑盈盈向前,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在沈文瑶耳边说道。 “哼,你倒是说话呀?说呀!”沈文瑶伸手一戳她的肩膀,推得她退后好几步,心里才觉得爽快许多,她就是看不惯她那副要死不活胆小怕事的样子,还记得小时候,她听人说沈文微长得如何水灵,她才不信,瞧瞧现在的沈文微,别说水灵,连生气都少得可怜。 同时,沈文蕊的丫鬟伶儿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袖,后者看了她一眼,摇头。 而沈文微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仿佛她的沉默是一条刺激沈文瑶的皮鞭,越是退让,她鞭笞得越发狂妄起来。 “二姐姐,你误会我了,不是我要烧了崔妈妈。”忽抬头,看向她,大大的眸子瞬间溢满泪水,模样颇为可怜与无辜。 几人一愣,不解看着她。 “是崔妈妈……她让我烧了她,她说,只有在沈俯里灰飞烟灭,她才能够永远就在这里,陪着——你,还有我们大家。”音量徒然降低,她凑到沈文瑶眼前,直直看着她,幽深深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大秦王子 “你你你,胡言乱语!”心里突突直跳,不顾礼仪形象,沈文瑶拉起裙摆急忙跳开。 “二姐姐!”沈文微瞧她害怕,演得起劲儿。“你别不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无半句假话,你别走听我说,我可以发誓——” “滚开!谁要你发誓,离我远点!”沈文微拉住沈文瑶的宽袖,她连忙撇开,如同污祟,嫌弃不已。 “三姐姐,你总——”放了这边,沈文微转身去拉沈文蕊,难知她和她丫鬟早没了人影。 后花园里剩下沈文微一人,沈文瑶似逃快步走到另一端,而香枝回过头来嘴里不停骂着‘扫把星’‘狐狸精’之类的话,她耸耸肩,继续往前走。 搬出崔妈妈来,是她的临时决定,为的就是试探一下那事跟她们谁有关,亦或两人皆有关系,但据刚才的情形来说,不好分析,而且她对两人了解得太少,暂不能操之过急。 往回走,沈文微并不知越风出现在花园里一棵树后,见她离开,他跟着沈文瑶院子去了。 ………… 有时候,付出能够得到一定回报。 沈文微才把土房好好收拾一番,小心封上暗道入口木板,将陶缸和其他木枝柴火搬到旁边高高堆起,院子里来了人唤她。 “四小姐。”钱妈妈没到土房,让丫鬟到后面叫了她出来。 “钱妈妈?”从后门出来,一眼就看见婆子送来的东西,面上惊讶,心底小小雀跃起来,终于不用睡那随时遭遇‘泥石流滑坡’的土房了。 “四小姐,老夫人说,这虽开了春,但也还寒着,让你就别待在后面了。”钱妈妈指了指敞开的屋子,炕上正放着两床新被褥及沈俯小姐该穿的宽袖短襦长裙装等物品。“老夫人给你添置的,你可记得她的好。” “自然,谢谢祖母,谢钱妈妈。”沈文微规矩行了个礼,故意感激得恨不得跪下抱住她大腿。 这样做的目的在于,他们会认为她是个特别容易满足的姑娘——好控制,多好? 钱妈妈前脚走,后脚,沈夫人封敏惠的大丫鬟雪莹竟然也来了。 “雪莹姐姐?”见到眼前婷婷而立的标志美人,沈文微立马猜想到了她的未来,敛去眼里的可惜,她低着头,作惊恐状。 “四小姐,快回屋子去吧,你身子才好可别伤了风着了凉。”雪莹话说得好听,做得也好看,她温热的手牵过沈文微微凉的小手朝里走。 这次,沈文微真征住。 “还不赶紧把东西拿进来。”对沈文微笑笑,她跟身后的丫鬟说着,三个丫鬟端了盅盏和两个食盒。“夫人可不着了凉,身子不利索,夫人心里仍惦记着四小姐,特地让人备了燕窝给你补补,还有一些吃食。” “这怎么使得?”起身,她害怕极了,她本想矫情说一句,作女儿的还没给母亲请安,母亲该责罚才对,哪儿那么大福气任母亲挂念,但话到嘴边,她生生吞了回去——太不符合前世的性格。 “好啦好啦,有什么使不得,不管怎么说,夫人都是你的母亲。”拍拍她的手,雪莹就要走。“好好休息。” 看似无意一句话,实则有意提醒,更包含了警戒的意味,封敏惠可是你的母亲。 沈家的一切,不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仅仅将雪莹的身影停留在脑子里一秒,沈文微关了门,揭开盛有燕窝的盅盏,两口解决掉。 “咳咳。” 翻进窗来,越风先清了清嗓子引起屋子里小姑娘注意,不料,吓得她呛了一口燕窝,如偷吃零食的孩子,嘴边挂着汤汁,小脸鼓胀通红。 “我是来说,有需要的地方直接跟我说,过几天,我要离开一趟。” “去哪儿?” 越风不答,从怀里拿出一包油纸包裹的东西,放在桌上,翻身而出,就跟从未出现过一样。 靠近桌边,拿起它来。 解开细心系上的小红绳,剥开一层油纸,再一层,看到里面的东西,来这里,头一次,她发自真心地笑了。 雪梅蜜饯。 “春丽,你瞧这个怎样?”拿出一支蝴蝶绕玉珠银簪递到小丫鬟面前,沈文微笑着问道。 “挺漂亮。”春丽瞧了一眼,又垂下眼去,心想,簪子做工倒是精细,不过自然比不上沈俯其他几位小姐的用度。 “你要觉得漂亮,就送给你,好不好?”伸手过去,她轻道。 “啊?送给我?”听沈文微那么说,春丽倒是惊讶,她当然知道这些东西是昨日沈老夫人赏给沈文微的,她自己还没用过就给她了? “是呀,母亲好意派你来跟着我,我不愿亏待你,可也没有什么好东西给你,你呀,就收下吧。” “这……”沈文微直接把簪子放进她手心里,她看看精致的发簪,迟疑起来。 “呵呵,收好哟。”沈文微拉着她坐下,接着把封敏惠昨日让雪莹送来的吃食拿出,大大方方推过去。“我这儿也没什么事儿需要做,咱吃点东西,聊会儿天吧?” 今儿一大早,春丽一脸不情愿地前来报道,名义上,春丽是服侍她的丫鬟,实则沈文微心知她的主要任务便是监督她,懒得做赶走她的打算,既然推脱不掉,不如好好利用起来,试着套出更多有利的消息让她了解沈俯。 “我这儿吃的,比不上几位姐姐那儿的吃食,你将就一下。”沈文微自谦,说得客气。 见沈文微完全没有一点小姐该有的娇气,再联想起她似乎比自己还要悲惨的遭遇,来自于沈俯底层的三等丫鬟春丽不自觉软了心肠,本以为沈夫人给了她一个‘前途无亮’的差事,没想到沈四小姐人还和善,比起跟着其他小姐,待遇不错,可免不了责骂打罚,在这里,她起码暂时舒心许多。 “尝尝这个?”观察着春丽柔和起来的面部表情,发现她显然放下了敌对情绪,她努力让她感觉到她的友好。 “谢……谢谢,四小姐。”接过一块桃酥饼,她点头。“其实,我只是个三等丫鬟,几位小姐的吃食我可没尝过。” “不会吧?你看上去聪明又伶俐,我还以为你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了,不过,凭你的能力很快就能升上去了。”先吃惊,再怜惜和鼓励,在她脸上绝对找不出一丝虚伪或假意。 “哪儿那么容易,你看看雪莹姐姐,可不是夫人从小栽培的,其他小姐的大丫鬟可都一一过了她的眼,我们这样的丫鬟哪儿有什么机会。”春丽也就十一岁,有吃食又有人倾听她的‘苦水’,警惕防备之心瞬间放下,仿佛一下子消失不见。 “别放弃,总归是有希望的,对了,跟我说说俯里三位小姐吧,你知道她们都不太待见我……我摸清点脾气,免得惹怒她们。” “你也真是可怜。”回头看看窗外,春丽小声道。“我对几位小姐也说不上熟悉,但在沈俯待了那么几年,听得也不少。” 春丽说起她眼中的几人。 “大小姐(沈文馨)嘛,我远远瞧见好几次,长相结合了老爷和夫人,就跟画儿上仙女似的,性子好,从未听说她打罚过下人,所以大家私底下可都争着去她的院子,才情什么也都是顶好的,擅诗词,工棋画,她可是京华城四大才女之一呢!五月末,她可就及笄了。” 趁她讲得起劲儿,沈文微瘪嘴,说得那么完美一个人,怎不见她来稍微接济一下她时常挣扎在饿死与饿死边缘的妹妹? “二小姐(沈文瑶)和三小姐(沈文蕊)虽是同胎姐妹,可性子差了不少。二小姐有些骄横无礼,却特别会讨好人,夫人尤其喜欢她,二小姐好歌舞,老夫人寿宴上那一舞,足足在城里传了一月有余,而且琵琶琴弹得那叫一个绝!” “三姐了?”沈文微暗自笑了,原来是位喜好‘彰显青春与活力’的姑娘。 “三小姐就平平了,跟她那丫鬟伶儿似的,怕事儿。”春丽不敢直接说三小姐的不好,借了他人来说。 “那我了?”想了想,她问道。 “四小姐……”打开了话匣子,有时候不一吐为快反而不舒服,犹犹豫豫,春丽还是说了。“他们都说你胆小木讷,我今儿个一瞧,觉得你跟他们说的不一样……反正,你人不坏。” 春丽给了个‘不坏’的中庸评价,沈文微扬起嘴角笑笑,可后一句,居然让她抿直了唇线。 “不像他们传得慎人的狐狸精。”春丽没注意沈文微明显不对的脸色,吃着酥饼,续道。“说什么老爷被狐狸精迷了眼,才把你这只小狐狸精抱了回来,幸亏永西道观的张道长在你五岁时,找到了根源,不然整个沈俯都得受你祸害!” 这就是为何,诈尸还魂那日,沈老夫人喊她狐狸精,昨日沈文瑶见了她,亦称她为狐狸精的原因? 永西道观,张道长? 五岁那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记得自己五岁前似乎活得还蛮不错,五岁后,一切天翻地覆。 最重要一点,沈文微真的不知道她是被沈固启从外面抱回来的! 对于她的生母,她其实一无所知。 ………… 同日午后,阳光明媚,春风和煦。 “香枝,这事儿你要给我办砸了,我就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哎哟喂,我的好小姐,你用的着说这样的话来吓唬香枝吗?不用你说,我把自个儿扔出去!” “哼,这还差不多。” “那我先去大小姐那边了?你一会儿就等着去瞧好戏就成。” 沈文瑶不耐烦挥手,让她赶紧走,她则取出宝箱里一瓶药膏来,朝着镜面,仔仔细细给自己敷上,一看见额头上红肿的小包,她就十分气愤! 昨日下午,她和沈文蕊在花园里堵住了沈文微,本想着给她一顿好看,却没想到倒给她戏弄了,沈文瑶和香枝一路回院总感觉‘阴魂不散’有东西跟着,进屋过坎,仿佛有人故意推了她一把似的,她一下子重心不稳,往前一扑倒下,额头撞在了椅子上,顿时起了不小个包。 骂了沈文微那只臭狐狸精整整一个晚上,翌日又筹备了一个上午,沈文瑶势必得狠狠扳回一局! 若非她吓她,她怎会摔倒? 沈文瑶放下齐齐留海,小心梳了又梳,对着镜子倏地一笑,在她的地盘,怎能容忍她随意翻转跳跃? “沈文微,你准备好滚回棺材里去了吗?” ………… ………… 不像南方,截取一小段河流引入府苑花园池塘便能形成一池活水,不光美观,且添加许多乐趣,京华城内鲜少有人家修置较大水池,而亭台楼阁、假山鱼池的确不少。 沈俯,在最初沈老夫人修改格局之时,就专门整改出一方鱼池。 整个池子呈方形,四个角布着一盏喜鹊翘尾石灯,夜晚降临,亮起灯盏,星光点点,烛火奕奕,鱼儿嬉戏,别有一番风味,左右两侧有回字形石桥,连接着中央的凉亭,冬日,挂上厚帘,端进火盆,酌杯清酒,静赏雪景,夏日,可对诗、可置棋、可瞧景、可聊心。 想象着如此美景,沈文馨轻轻转身,优雅落座。 “小姐,当心。”提醒一句,华浓手拿绣着傲雪冬梅图案的圆形小座垫,先垫在沈文馨的位置上。 “华浓,这个天儿,用不着座垫了吧?”想容递过茶水,看向她。 “小丫头,你懂个什么?”她压低了嗓音,接着道。“小姐葵水没过两日,可不得好好注意着身子,别着了寒气。” 想容吐吐舌头,摆放糕点去了。 “唉,还是有风,我去差人拿件披风来。”华浓比沈文馨小上几个月,可心思细腻,对大小姐方方面面都照顾得周到。“二小姐也是,约到这儿来做什么。” “算了,华浓,也没冷得紧。”单手支脸,一手搅着丝绢,沈文馨瞧她们忙乎。 “小姐……”华浓轻瞪她一眼,不多解释,沈夫人去年就特意吩咐过,沈文馨每月葵水前后定要注意防寒保暖,免得身子落下病根,今后不利于怀孕,沈文馨就快及笄,这不就更得小心了。“她们各个笨手笨脚,还是我去吧,去去就回。”(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 宴会血案 这几天,沈文微已经接受过沈老夫人和沈夫人的各种角度各种方式的‘盘问’,于是,她也早习惯了各种装各种演,只要给自己一个始终如一的场景,她便可以绕着它演。其实,大夫说了,沈文馨之所以昏迷,莫外于惊吓过度和呛了几口水,而且京华城内会游泳的人大多数为身份低贱的男子(当时不流行游泳运动,女子没事怎么可能游泳,当然,有事更也不游),根据那时的情况,幸亏沈文馨被沈文微给救了上来,不然这出事的几率大着去了。因此,这几天,沈文微在沈俯里走路可不再似以前那般畏缩,起码,表面上,俯里丫鬟婆子看见的一幕便是,沈老夫人喜欢叫上她闲聊,沈夫人又对她感激不尽,谁没事再惹她? “四妹妹,咳咳……”先咳,缓过气来,喝了茶水,净了脸面,沈文馨才接着说道。“多亏了你,不然,我可……” “别那么说,是姐姐你福气大。”见她含泪楚楚动人的样子,沈文微终于领略到雨带梨花为何物,看来,是同行呀。 沈文馨轻笑。 “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话峰一转,沈文微步入正题。 “哦?” “姐姐还记得那晚吧?天,特阴沉,气温骤降,冷,寒气深……我睡在棺材里,我记得你来看过我。”沈文微把声线调得干净透彻,幽深,尤其适合讲恐怖故事,再加上生动的表情,对面不远处的沈文馨立刻征住。 “没听清你说了什么,但我知道你来过,文微可开心了。”她自顾自说。 沈文馨和华浓对视一眼,不禁齐齐竖起寒毛来,封敏惠的的确确找人看过,而且过了将近一日,她不死透才怪,此时此刻,当初棺材里的她怎么可能会知道她去过院子?想容看似大大咧咧,可心里有数,她绝对不会说出去,更别提沈文馨和华浓,沈文微现在说着这话,太诡异! 而且,她故意说起‘没听清’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她真去过一趟阴曹地府? 起初坚决不信,现如今,沈文馨在动摇,咽下一口唾沫,指尖绕着丝绢,沈文馨用微笑诠释一切。 看她这表情和反应,沈文微不便多说,她知道,沈文馨该是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但她可能并非主导者,参与,多多少少都有些吧。 “姐姐脸色瞧着可不好,我就不打扰了,你好好休息。”静了一瞬,沈文微结束对话。 见她离开,沈文馨躺了下去,侧着身子,想了许久。 “华浓,你说当真只是意外?” “小姐,华浓不知。”起先,她们听了想容的说法,又核对其他人,春丽不便问,香枝说她什么也没看见。“如果真是她,那也太容易拆穿,如果真是她,没有理由她救你,小姐,我去看过了,四小姐手臂上的口子真得有一掌长!” “这事就别再提了。”沈文馨冷脸,因为还有一个可能。 沈文微兵行险招,所有都是她的精心安排,利用沈文瑶引出事端,巧妙计划好每一步,至于她的目的,暂时,沈文馨看不透,但她相信只要是狐狸,终究会露出尾巴! ………… 本就打算看了沈文馨,一会儿还要去沈文瑶沈文蕊的院子,走在半路上,她发现东西落下。 “哎呀,春丽,我的手绢掉姐姐那儿,你替我去取吧,我在前面等你。” “好。”春丽也瞧见刚才想容给她递的眼色,让她去一次,这不机会来了。 待春丽消失在拐角,沈文微忽然走向另一个方向,那里,正是当日她出事的地方。 院子位偏,极其寂静,虽时常有人打扫,却无人常住,没有较多的生活气息,角落里的一棵大树枝头已发了绿芽,几只麻雀唧唧歪歪叫着,落在地上轻跳嬉戏,有人一来,它们立即飞散。 推开门,沈文微眼角瞄见木柜侧方一处暗红血迹,它,应该属于她。 支开春丽,她为了重回一次‘案发现场’。 记得,身着华服,头戴美饰,她被带入这儿,可双腿尚未稳立,锁门声传来,胆小如她竟不敢去看发生了什么,直到身后有人冲了出来,抱住她,懵懂如她,再不清再不楚,也感知会发生不好的事情,然而,挣扎,毫无用处。 也许,崔妈妈嗅出异常,一路尾随。 也许,崔妈妈奋力阻止,打开了门。 拉扯期间,沈文微不幸撞向门边的木柜,鲜血仅几滴,却夺了她的命。 走了这一圈,沈文微猜测着那时情形,琢磨起问题的关键来,想要知道到底是谁害她,就得搞清楚贾南口中那封仰慕他的‘情书’出自何人之手,这种事,当事人的可能性极大。丫鬟,大多没读过书,婆子就直接排除,能够让贾南瞧得上眼,‘情书’上的书法必定不会太差,如今念来,最有可能者不就是沈文瑶和沈文蕊,为何不是沈文馨,因为她比她们俩要聪明,书信定不会经她手。至于两姐妹,沈文瑶嚣张,看似可能,可能不是,沈文蕊隐忍,看似不是,可能恰是。 往外走,她要想办法瞧瞧她俩的笔迹。 “四丫头?哟,这不是四丫头吗?” 没两步,杵在院门口,她让人叫住。 ………… “你是?”眼前女子,妇人装扮,朝她笑着,举手投足间,隐隐浮现出一丝类似于封敏惠的气质,而沈文微脑海里全无她的任何信息。 “唉,我就知道你认不得我。”叹了口气,女子抬手虚托了下斜垂的发髻。 “抱歉。”她随口一说,歉意一笑。 “哟!四丫头,你可用不着说这样的话,咱呀都是同命之人,哪儿用得着此般言语,来,上这儿来坐坐。” 鬼使神差,沈文微真跟着她进了隔壁院落,一聊,原来这女子竟是沈俯二夫人。 没爹疼没娘爱,沈文微不知沈俯大多具体和隐藏情况,接下来,这位正给她剥干果的女子,张韵,给她好好普及了一下常识。 沈俯的故事,要从承国开国说起。 曾经,承国这块土地之上有着三个国家,东侧赵国,西侧曲凉,萧国位于中部,起初,赵国欲打曲凉,集结军队于萧国北方其他两国相交接的地带对峙起来,与此同时,萧国国内情势亦不好,一方表示支持赵国,一方选择支持曲凉,且萧国内部腐蚀严重,国家根本支撑不了发动军事战争,国君昏庸无道,朝廷奸佞当道,内部争论不休,赵国却把刀尖指向了萧国, 这时,承国第一代皇帝萧献,取代原国君,举起了反抗大旗,最开始异常艰难,通过不懈努力,萧献最后做到了,十五年灭赵国,五年合并曲凉,终将分裂版图合三为一,承国始,承宪帝登基,年号,承天元年。 沈家作为开国功臣,义不容辞步入京华城几大权势行列。 然而,花不常开,景不常留,在萧献死后,他的亲弟弟萧睿上位,顺天九年,萧睿派沈家出战西北草原上的国度阿次固伦,顺天十年因叛徒出卖,沈将军沈程、沈家嫡长子沈天启、庶长子沈宏启及众多家军,惨死杀场,嫡次子沈固启受重伤昏迷,至此,沈家元气大伤。沈天启妻与其情深似海,接到确切消息后,次日上吊自杀,无子嗣留下,沈府二房为沈老夫人贴身丫鬟,在诞下沈宏启不久后过世,而他妻便是告诉沈文微这一切的张韵,同样,无子嗣。 从那以后,为免伤心,沈老夫人不再让俯里人称沈固启为沈三爷,封敏惠自然成了沈夫人。 提到沈老夫人,张韵算是给她解了一直以来都有的迷惑。 其一,不经意间透露出的傲然之气,非寻常贵妇拥有的一种气质,更多的是无视目空天下人。 其二,房里添置摆设用度物品,过于奢华了一点,一整套的金丝楠木家具,价值不菲。 沈老夫人,原名萧媛,今年五十三,她恰好生于萧献拉大旗反抗原国君前一年,萧媛乃萧国国君最小的女儿,自然百般疼爱,而萧献把原国君推下台时,除去罪大恶极的奸臣一一处死外,其他皇室人等大多没有过于赶尽杀绝,萧媛便过得挺好,甚至赐婚给了红极一时的沈家大将军沈程。 “祖母,身世惊人呐。”张了嘴,沈文微扔进一颗核桃,感叹道。 “呵呵,四丫头,觉得封敏惠如何?”眯了眼,张韵瞅着她的表情。 “不简单。”竖起耳朵,她知道张韵打算继续讲八卦了,张韵头上没有婆婆身旁没有相公,在沈俯的日子,肯定过得相当无聊,一个人能玩出什么花样? “那是自然!”三十出头,模样依旧俊俏,张韵又爱打扮,身姿如杨柳,一颦一笑颇有风味。 “知道京华城内权势最盛的几家子吗?”边说,张韵边瞧着沈文微认真听讲的小样,她心里得瑟起来,如数家珍。“给你讲讲前四吧,沈家没落咯,垫底,位首为王家,听说,王家最初经商起家,后来才入了仕途。” “这样也可排列首位?”士农工商的顺序沈文微还是知道,一开始经商也能位于京华城大户人家首位,显然,里边还有其他事情。 “四丫头,你可知,当今太后娘娘何姓氏?” “王?” “哟,你也不傻嘛。” 沈文微垮下脸,你才傻你全家都傻。 “排名二、三位者,可算伯仲之间,不好说,一乃纳兰家,另外便是这封家。”没见到沈文微脸上一闪而过的神情,张韵接着道。 “封家有何来头?” “封家,开国功臣之一,现在的左相就是封泽,封敏惠的亲爹。” “怪不得……” “所以封敏惠那贱人才敢那么横!”丝毫不掩饰她的厌恶与憎恨,张韵扔掉核桃壳,紧捏果仁,仿佛手指间的物件就是她对付不了的封敏惠一般。 吃核桃,不搭话。 “四丫头,那时你还小,我想你应该不记得了。”没有预期的‘同仇敌忾’,张韵失落,可她不忘挑起沈文微应有的仇恨来。 “嗯?” “你五岁那年发生的事,还记得吗?” 瞪大了双眼,认真看向她,沈文微摇着头。 “顺天十年事后,沈固启养好了伤,便自动请缨肃守边疆国土,这一走,回来的次数掐指可算,好像是元宝三年(萧睿死后,其子萧琮继位,年号元宝),沈固启把你抱了回来,虽不知你娘是谁,但你小时候的确水灵得紧,招人疼,谁抱你都乐呵呵地笑。” “直到你五岁那年,沈固启回来了一趟,不再似从前的疼爱,有下人听说,沈固启醉后说着什么你并非他亲生之类的话,之后,他大病一场,封敏惠那个贱人也差点病死,老夫人急了,请了永西道观的张道长。” “道长前来察看,这不看不知,一看吓一跳,府里污祟的来源,就是你!” “据张道长所言,你乃狐媚子转世,专门吸夺人气精元,若活过十五,必定毁掉沈府,甚至祸国殃民!” “呵呵,老夫人哪儿担得了这个责任,把她唯一的儿子送出府去医治,将你身边的人统统换掉,可惜呀可惜,那么饿你都没死得了,这也是你的命大!” 沈文微安静着不语,想着自己什么时候去永西道观踏踏青,顺道拜访一下传说中的张道长。 “四丫头,封敏惠在里面做的手脚可不少,要不要我一一讲给你听?” “四丫头,她心肠如此歹毒,害了你那么多年,你命不该绝重活一遭,难道不想拿回属于你的来?” “四丫头,不如咱俩一起……” ………… …………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沈文微把手中两份手稿折好塞进怀里,笑眯眯往回走,心里第一千零一次感谢某人,他给的银两真很快派上用场,并且,再一次提醒自己,有钱才是王道呀! 有意错开春丽,她懒得管她上哪儿找她去,竟然敢正大光明地跟想容眉来眼去相互勾搭,她得冷冷她,当着正主的面儿就那样做,实在太不给面子。 不再回土房,院子里虽说只有两间房,可已比以前好上许多,沈文微尚未推开院门,便见到门缝里探头探脑的男孩。 “微微!”男孩从门缝里窥见她,立马拉开了一扇院门,警惕意识挺强,东瞧瞧西看看,拉住她的手,朝里走。 “你怎么来了?”瞅见他一副‘地下工作者’的模样,沈文微忍俊不禁。 听她一开口不是表示欣喜,反而询问起来因,他忽然停住脚,转过身来一本正经看着她。(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天降异星 听她一开口不是表示欣喜,反而询问起来因,他忽然停住脚,转过身来一本正经看着她。 沈文微笑着打量起他,一眼,仿佛通过稚嫩的脸上,看到了几年后的他,很难想象现在不过十岁的男孩,将来会成为那样一个人。那时的他,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有万夫难敌之威风。 “微微,你都不来找我!”放开她的手,赵翔板起一张尚且谈不上英俊却也俊俏的脸,生气道。 “我……”一时之间,沈文微倒真不好说什么,她的确忘了。 “哎哟,可不许哭鼻子,羞。”除了穿得比以前干净整洁了许多,赵翔没有发现她有其他的变化,还把她当做那个沈文微,一吼,怕她哭,他赶紧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裹的东西。“来,拿去。” “这是什么?”被小大人训斥一番,沈文微暗自发笑,面上默默接受。 “娘带回的烧饼,回云记买的,可好吃了,我给你留了个你喜欢的糖馅儿。”赵翔小心展开一层层油纸,见她笑着,他也笑了。“来,快吃了,我一直给放炕头温着。” 的确,沈文微手里的饼子依旧温热。 “分你一半,我吃不了整个。”担心春丽突然回来撞见,沈文微把赵翔带到了土房去,因为崔妈妈在那儿‘灰飞烟灭’,所以春丽绝对不敢踏进一步。 “吃不了就包好,饿了再吃。”不看那好吃的烧饼,赵翔盯着地面道,他知道之所以沈文微明明比他大,看上去却那么瘦小是因长期吃不饱穿不暖,赵翔便常常带自己的吃食送给她。 “谢谢你。”啃一口烧饼,沈文微感动得鼻头发酸。 赵家母子在沈府算是寄人篱下,赵母傅晴及赵翔乃沈固启某副将遗孀遗孤,去年年底,他们受沈固启之托带了书信,来到京华城拜访沈老夫人,老夫人看了信留下了他们孤儿寡母,推辞不了,赵母赵翔便留下来住一段时间。本来过得也还将就,可年初时发生件事,赵母替受欺负的沈文微说了两句,得罪了老夫人和封敏惠,他们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 “微微,你可不知,那日见到你……”沈文微吃着烧饼,他说起见她从棺材里坐起一瞬,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不可思议。“你真去了趟阴曹地府?” “我乱说的。” “哦。”赵翔脸上闪过失落的神情。 “怎么?你也想去一趟?”玩笑般问道,不料,赵翔真给了她一个肯定回答。 “嗯。”点头,赵翔扯着自己的袖口。“我想我爹了。” 语塞,沈文微忽然觉得口中烧饼太干,咽不下去,静了一瞬,她牵过他的手。 “你看,他们都说命运在掌纹里。”翻过他的手,她指着几条清晰的掌纹线条,慢悠悠道。“也许,有些东西在一开始就注定了。” 不知想到什么,赵翔的眸子染了一圈淡淡的红。 “但是。”她握紧他的手,合成拳头,包裹在自己手中。“掌纹在你手中。” 一道七彩闪光从他脑海里穿梭而过,刹那间,赵翔似乎顿悟了许多,红晕,渐渐逝去,他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整齐齐的皓齿。 “你有梦想吗?”最饥寒交迫之际,他给了自己温暖,沈文微是一个记得报恩的人,她自然不会任凭那些阴暗的负能量侵占赵翔的未来。 “梦想?” “比如说,你想成为什么样儿的人?” “像我爹那样的人。”不假思索,他张口就答。“我爹……他不是叛徒。” 赵翔突如其来一句话,像是一根丝线,串起她所听说的支言片语,仅仅一瞬愣然,她赶紧捂住他的嘴,他朝她敞开的心扉,暂时得紧紧关闭。 “怎么?你不相信我?”赵翔反握住她的手,情绪失控,捏得本没多少肉的小手发红,膈得指骨脆脆一声响。 “疼。” “对不起。”急忙松开手,他垂了头。 ………… 用了晚膳,沈文微学着越风的手法成功袭击敲晕了春丽,任她昏睡躺在椅上,沈文微猫着身子出了门。 目的地,赵家母子所在院子。 还是因沈文微‘诈尸还魂’当日,赵母请沈老夫人缓缓多停几日再下葬,惹怒了老夫人,她说出的那些话实在是令赵母难堪不已,后来,得知沈文微安然无恙,她松了口气,得知沈文微落了水伤了手臂,她的一颗心就提了起来,作为母亲,赵母舍不得见到等同于无父无母的沈文微受到伤害。 尽管如此,赵母没脸踏出院子一步。 她不敢去看看沈文微,近日来,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去街上寻找一间铺子,便于不久后他们搬走糊口。 “赵姨。”昏暗烛光下,赵母仔细缝补着赵翔的衣裳。 “文微?!”抬眼一惊,她复揉了揉,放下手中的衣裳,两步走过,抱住门口的姑娘,如母亲一般将其深藏自己的怀中。“可好?莫怪赵姨没能去看你,文微,来给我看看你的伤口,他们说可足足伤了你整条手臂!” 沈文微在她胸口轻轻一笑,越传越盛,手腕至手肘三分之二长,倒真达不到整条手臂。 “我看看,哎哟,这……”掀起她的衣袖,赵母红了眼,沈文微可还没嫁人,又身处这高门大院,以后的婆家可指不定如何嫌弃,想到这里,赵母更难受了。 “没事,赵姨我有事想问问你,小翔呢?”前面听赵翔提起的话,实在是让沈文微惊心。 如果真是那样,他的父亲沈固启为何会是那样的人? “他去向大公子还书了,怎么,你说?”瞧她的严肃,赵母合了门,问道。 ………… ………… 一个常年在外,任由他人凌虐自己女儿的男人会是怎样的人? 也许,其中有着一些误会,亦或其他情况,但沈固启既然选择将沈文微带回沈府,不求锦衣玉食高枕无忧的生活,起码得负起父亲的责任,保证孩子吃得饱穿得暖不受人欺负吧?毕竟,沈府又不是一般贫苦寒门,连基本的生活都无法保障。 对于这样的爹,实际上,沈文微毫不在意,别说古代,现代人不也有许许多多这样那样的例子。 然而,她无意中巧然得知的一个秘密,不得不让她惊奇,她的猜测会是那样吗? “赵姨,顺天十年,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此言一出,赵母明显全身一滞,微微弯曲的手指立马缩成了拳头,僵硬起来,她垂着双眸,可左右一排剪羽轻微抖动起来,泄露出她的不安,甚至还有恐惧。 “赵姨?”她的问话,体现出她知道赵母跟顺天十年战争有联系,而且,极有可能清楚内幕,而不仅仅单纯问上一句‘你跟顺天十年战争有关系吗’,如此,赵母紧张起来。 “文微,你……你听谁说的?”思量片刻,赵母调整呼吸后问道。 沈文微叹了口气,心里跟赵翔道着歉,她得出卖他了,不然得不到想要知道的东西,于是把赵翔前面说‘他爹不是叛徒’的话大致说了说。 这次,仿佛内心有过剧烈挣扎,隔了一小会儿,赵母抹去眼角那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儿,目光坚定看向她。 “他不是翔儿的爹。” 沈文微等她接着说下去,之所以奇怪,另一个原因,如果说当年导致沈家几乎灭门的叛徒是赵翔的父亲,那事已过十五年,时间各方面有差异,最简单来说,赵翔才十岁。 “赵凯,是我的表哥。”提起他,赵母笑得柔和,如怀春少女,藏着丝丝甜蜜。 沈文微没料到,他和她的故事竟是这样。 赵凯姓赵,祖上为赵国人,萧献一统三国后,赵家始为承国效命,赵凯和傅晴是表兄妹两人两小无猜,感情甚好,就在两人订婚之初,阿次固伦与承国的硝烟弥漫起来,赵凯仓促离开,傅晴痴心等候,可她的等,却换来他的噩耗,傅晴不愿相信所谓的事实,独自一人,连夜赶往西北,可更让她没有预料到的事情发生了,半路上,她就听说赵家、傅家及另一家一起被抄家处死。 打击过大,傅晴身子支撑不住,终于倒下。 庆幸的是,有人救了他,不幸的是,那人霸占了她,产下儿子,傅晴谋划了好几年才逃离那个地方。因她认定她一辈子心里只会有赵凯一人,所以给儿子取名为赵翔,曾经,赵凯跟她说过,如果我们有了孩儿,就单字为翔,愿他在天空自由翱翔,无拘无束。 “他绝不是叛徒!”犹如掷地有声,傅晴续道。“表哥作叛徒有何好处?白白连累几家人被处死吗?他的小侄子才刚满月,三弟正准备明年科考,祖父瘫在床榻上等着他的消息!若表哥是阿次奴的奸细,何不先把大家转移至安全的地方?!” 沈文微点头。 她的分析很有道理,表面上看,赵凯因某些利益叛国,而从傅晴角度来看,觉得毫无可能性。 也就是说,沈固启也如此认为,才偶然遇见傅晴母子后,坚持将其护送至沈府。 否则,沈固启怎肯把与害死父亲兄弟的大仇人有关之人藏在家里? 再往深想,假设,赵凯并非叛徒,出卖沈家家军者另有其人? 后面的猜测,沈文微不敢再想下去。 “赵姨,沈府终归不是一个好的容身之所。” “文微,我知道。”拉过她的手,傅晴放在手心,自从那事发生,她根本不能跟其他人说起,今日一说,她舒畅许多,另外,她注意到,眼前的小姑娘在经历过多年的磨难,长大了。 “那你们如何打算?” “你不用担心。”傅晴找到一处合适的落脚点,最近在找活儿做,等稍稍稳定一点就可以搬出去了,但她还是担忧沈文微,就先不告诉她。“文微,沈大哥是个好人,可他也有他的不得已。” 又绕到沈固启,沈文微淡淡一笑,揭过。 ………… 翌日,封敏惠从沈老夫人那儿请了安回去。 “怎么说?”放下茶盏,封敏惠倚靠在窗边的贵妃榻上,摆弄着芊芊细指上的红宝石戒子。 “回夫人,四小姐的确见了张韵。”让人撤了茶盏,都退下去,雪莹才答道。 “呵呵,那个贱人想玩儿花招?”刚进府那几年,张韵和封敏惠倒是水火不容,张韵得逞几次,后鉴于封敏惠的身份,她只能窝囊着转暗地里操作。 “夫人,雪莹觉得四小姐似乎和从前不同了。”封敏惠关注着张韵,深思片刻,雪莹提起沈文微。 “自然,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的人肯定得不同。”冷笑说着,在她眼中,沈文微的小手段小计谋登不上台面。 什么诈尸,什么地府,什么沈程,哄得沈老夫人团团转,还有沈文馨落水的事情,若非无大碍,她非得把沈文微的皮给生剥,再将骨头打散,看她爬不爬得出沈家大门!好呀,现如今又跟张韵那贱人勾搭上,她就来个一石二鸟,打磨她俩的气焰,看看能翻出多大的天来! “去,把四丫头唤来。”丝绢轻轻擦拭红宝石戒子,封敏惠琢磨起好久不曾玩的游戏。 “是。” “雪莹,你亲自去小厨房端碗燕窝,送给那贱人,亲眼见她喝下。” “是。” “现在吗?”眯着眼,沈文微瞅瞅一旁的丫鬟。 “是。”封敏惠身边的一等丫鬟,比不得雪莹,可对于府里四小姐,她的态度可谓典型的‘狗仗人势。“四小姐赶紧吧,夫人可等着你了。” 扶额,她觉得头疼,今儿个是哪儿风没刮对,封敏惠也学着她那几个闺女想起挖坑看她跳着玩? 沈文微无奈归无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拍了拍衣裳,跟在丫鬟身后,赶着去‘英勇就义’! 不料,乌鸦嘴,一语成谶。 ………… 封敏惠的院子里有座假山,连接着小鱼池,几尾艳红金鲤畅游其间,两旁为抄手游廊,一侧通往她的小厨房,一侧为书房,路过的沈文微,低着头,专心走路,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提高警惕! “哟,四丫头,你也来尝尝鲜?”突然出声,使得沈文微一头撞上来者。 一瞧见张韵,沈文微心里有了几丝清明,捂住头,不答,不语。 “弟妹那小厨房里熬出来的燕窝,可没几人尝得了,咱俩今儿个是有幸得紧呐!”张韵朝她眨眨眼,亲热拉过她的手,径直往里走。 沈文微觉得莫名其妙,她俩要闹,扯上她干嘛?(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 女婿上门 但既然来了,何不好好瞧瞧戏,有时,敌人太强大,最好的办法应该是替敌人制造出一个敌人,对于封敏惠来说,张韵会是最合适那个敌人吗? “弟妹,我可来了。”平时女人味十足,今日却大大落落,一屁股坐下,张韵自己拿起桌上的茶盏喝起来,毫不客气的样子。 “见过母亲。”沈文微不敢学张韵,老实行礼,封敏惠示意她坐下,她才坐。 封敏惠端坐着,冷眼扫过张韵。 “呵呵,弟妹,你好心给姐姐送来燕窝,我哪儿敢不来谢谢你,多少年不见这好东西咯。”热脸朝着,张韵戏份十足。 一见到雪莹送去燕窝,张韵自知定无好事,吩咐雪莹亲眼见她喝下那盏燕窝,她怎么可能真乖乖听话喝下,吵着闹着,她就是不喝,反而要亲自来见见封敏惠,雪莹有什么办法,只有一起回来。 “母亲让我当了家管这中馈,你是觉得我有苛扣你的用度?” “家,比不得从前,你的处境姐姐我懂。”避开不答,张韵表现得深明大义,虽说封敏惠管家,其实,沈府里每人一言一行不都在沈老夫人眼里装着,今日来,她便就是要将计就计。 眼眸含笑,张韵有意看看封敏惠,无意看看低头发呆的沈文微,笑意更深,一石二鸟,岂不甚好? “所以呀,这燕窝我更不能喝下去咯,今日恰好遇见四丫头,来来来,尝尝这味道。”张韵揭开盅盏陶盖,推到她面前。 沈文微不想吃,屋子里却异常安静,封敏惠不知是不是气到傻愣住了,不动声色,尴尬坐在椅上,她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良久,她只有拿起勺来。 打翻盅盏,太假。 她唯剩祈祷,封敏惠不会傻到往这燕窝里下毒吧? 想着,她几口咽下,不知,张韵笑得更加灿烂,而封敏惠也勾了勾嘴角。 “哎哟喂,我的肚子……好疼啊!”沈文微还没用完燕窝,张韵已经扔了茶盏,抱着肚子缩到地上去了,汗水大颗大颗往外冒,叫喊声比杀猪还厉害。“好疼,我要死了呀!” 一时之间,屋子一静,任由她唱着独角戏。 雪莹望向封敏惠,眼里带着不解,而后者略微摇头,来不及开口,接下来的一幕,倒让屋子里的人都乱了。 似乎有人抓着一把细雨尖针,猛然插入她的胃部,针尖刺痛传进身体,放射开来,激烈的疼瞬间淹没她的所有神经,如果说张韵是痛得直冒汗珠,那么同样倒在地上的沈文微就是汗如雨下,缺乏安全感般蜷缩成一团,一会儿又伸开四肢,打起滚来,不受控制,她发疯般到处乱撞,尽管她不吭一声,可沈文微撞倒了封敏惠屋里一对双耳芙蓉花幽瓷花瓶,撞翻了海棠式香几……当她停下来,所有人愣住,沈文微嘴里吐着白色泡沫。 明显,中毒! “还不传大夫!”头一次,封敏惠感觉失控。 本来,她打算利用张韵的手收拾沈文微,顺便栽赃到她的头上,送去的燕窝不过给张韵一个借口来她的院子,她肯定是不会喝下去,端回来的燕窝就在桌上,张韵让沈文微喝了,正合她意——燕窝经过她的手,她的嫌疑自然最大。 谁会料到,燕窝本就没毒,只是那沈文微用的勺染了一点东西,而那东西不过最多使她上吐下泻好几日,过几日的事情,她就用不着出现;对张韵来说,就等着接受沈老夫人的惩罚,老夫人已说过,她再犯事,就把她送到庙上去,清除一只不安分的鸟儿,封敏惠最近觉得极其有必要。 她的一石二鸟,落在张韵眼里,亦如此。 张韵最聪明的地方在于,灵活多变,来的路上她已想好,她喝的那盏茶必定得有毒,而燕窝经过她的手,同样多了毒,事情总是具有两面性,关键看,她站在哪一面。 在封敏惠院子里,张韵中了毒,最大嫌疑只有一个人,恰巧,沈文微也中了毒,落在他人眼中,此局虽有漏洞,却无论去啊牵扯不到她这个受害者身上。 唯一的变数,谁也不知,燕窝里的毒加上勺子染的东西,迅速反应,形成了一种新的毒素。 ………… “混账东西!”茶盏摔倒地上的刺耳声从上房传出,沈老夫人气得粗气大喘。 “老夫人哟,悠着点,快坐下,顺顺气。”钱妈妈扶着她坐下,又递上一杯新茶。 “顺气?怎么顺?一个个都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做!”最近发生的事,传得大街小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全都等着看他们沈府的笑话,今儿又搞出新戏来! “沈府嫡母残害庶女?一碗燕窝要了人命?”沈老夫人清楚封敏惠和张韵那点破事,自动忽略,现在沈文微的生死才是大事!“封敏惠,怎能如此不长心?!” 先前,因贾家公子的事儿,朝内说来,他们可以赖在沈文微自己身上,称其不守贞洁,朝外来讲,可一点儿风声都没敢走漏,不光对贾家不利,而且对沈府来说简直是耻辱,沈文微死了反而一干二净;这次,沈文微中毒之事难以掩盖,张韵吵得厉害,大夫也来了,下人瞧见的也多,她若救活了还好说,她若死了,笑话就将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五月,皇帝生辰,沈文馨的第一次亮相可不能背负着闲言闲语。 毕竟,封敏惠是她的亲生母亲。 生母如此歹毒,别人会如何讨论起他们沈府小姐? “钱妈妈,麻溜地取牌子请御医!”几经考虑,沈老夫人道。 ………… ………… 相较于猝死得莫名其妙,中毒之感,实在是令沈文微印象深刻,起码,这辈子若想忘记怕是太难。 毒素,并不稳定。 生不如死,一会儿针刺刀搅般疼痛,一会儿忽冷忽热般难熬,她仿佛一瞬经历了四个季节,肚腹里的五脏六腑统统挣扎着抗议着。 此时此刻,沈文微才算真正领略到后宅斗争的可怕,一刻不留意,便成了他人的牺牲品。 来这世上,没几日,实话说来,她尚未完全投入至自己的角色中、沈府的生活中去,其一,从未真实经历过这些暗涌之下的明争,她拿不出一个具体的报复、反抗策略,其二,就算她调查出真相,知道沈府哪些人害了她,她最后要如何去做?因此,她念着,尽可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差不多教训一番那些害过她的人就成,穆王那边看情况再制定逃跑计划。 毕竟,沈文微不是一个阴狠狡诈、眦睚必报的人。 孤单、落寞、贫穷、饥饿、嘲笑、排挤……曾都一一将她圈套住,尽管如此,可她相信生活给予她的将会是更美好的东西,坚持不懈,永不放弃,永存希望,她做到了,鲜花、掌声、美食、财富、名誉、崇拜……亦一一围绕在她的身边。 命运告诉她,不可能。 她告诉命运,一切皆有可能。 莫不是吃了一碗燕窝,她暂且不知随时随刻都将成为炮灰,教训太大,代价太高。 “我不想死……”躺在床榻上,意识清醒,可一面却迷迷糊糊,如突破重围,她突然抓住一个人的衣袖,奋力道。 “不想死,也能自己折腾死,有病!”被扯住的人嘀咕一句,摆出冷脸,大袖一挥,抽出衣袖。 “都给老夫出去!出去出去出去!”挂着山羊胡子的老头,满脸皱纹,一说话,顿时五官模糊。 “御医大人,我们四小姐究竟如何?”钱妈妈急得团团转,跟在大夫身边晃悠。 “活不了了!”大夫猛然瞪她一眼,再抬眼往四周一扫,把几人神情装在眼中,出了这样的事,守在她身边的人只有几个奴仆。 “大人呐!您可一定得救救四丫头,沈府定不会亏待您呀!”不知从哪儿,张韵冒了出来,一个小丫鬟扶着她,她万般虚弱,心里带着心虚、诧异,哭起来。“四丫头可怜呐,冤——” “还不赶紧扶二嫂去休息。”封敏惠及时打断她的话,让身后侍卫直接把她拖走。 “我不需要休息,我要见母亲!”张韵被架走,声音越来越小。 “咳咳。”封敏惠尴尬咳嗽一声,见大夫一脸嫌弃,擦了沈文微嘴边又吐出的白泡沫,喂了一颗褐色药丸,她退后一步,轻问。“大人,她?” “出去出去出去!还要老夫说多少次,你们都待在这里,她必死无疑,要我救她,都出去!” “行。”从小到大还没人吼过她,封敏惠把气咽进肚子里,心道,她这狐媚子待在沈家,一家老小才都得让她克死! 人退出,合上门。 只剩沈文微和大夫,他卷起袖子,直到露出手肘,若有人再瞧,便会惊叹这全脸皱纹的大夫拥有一双年轻人的手,一点儿都不苍老。 回身,在门口和窗户处布下简单阵法,男子走向床榻,坐在榻檐边,一手捏住她的唇,一手掏出怀里的小葫芦瓶,咬开木塞,往她嘴里倒了两滴,额头写满‘心疼’二字——心疼他起死回生包治百病的神药! 待她安稳些许,他放下半透明白色床帘,隔着一层薄薄的纱,他习惯性解开她的襦衫,褪尽,剩一粉红小肚兜。 “唉,完全没有看头。”叹息着,此时的他完全想象不出几年后的干扁瘦丫头竟会变成另一副样子,宛如新生他人。 他一手用力翻过她,同时取出一块金丝镶边儿的黑绸布卷,撑开,密密麻麻,插着银针,瞄也不瞄,他往她身上扎针去了。 手起,针落。 “喂,醒醒。”约莫两刻,他故意弄醒她。“我数十,你要是再不醒,我就把你送回阴间,听说你跟那边挺熟嘛!十,九,八,三,二——” “你的五六七呢?”第一时间睁开眼,她努力朝他笑,包含着感激之意。 眼前的山羊胡子老头,岂不正是十三。 “我就知道你在装!喏,是不是准备看看我会不会非礼你?” “除非你有恋童癖。”费劲儿支起身子,她笑着道。 “懒得理你!”十三收拾好自己,卷回床帘。“我跟你说,要不是看在越风的面上,你死十次都与我无关!记住,臭丫头,你欠我一命!” “大人救命之恩,小女子感激不尽,若不嫌弃,不如让我以身相许?” “有病!”不禁拉紧衣领,十三转身就走。 盯着他的背影,她倒下去,闭上眼,先是崔妈妈,后是越风,现是十三,天呐……她的债什么时候才能还清,还欠人一条命,不对,她皱起眉,她的命已经卖给穆王爷了?! ………… 沈文微‘昏睡’中,另一边,上房院子。 “给我跪下!”摔了茶盏,沈老夫人指着张韵严厉呵斥一声,像老虎吃不到人的愤怒。 瘪嘴,张韵在丫鬟搀扶下,跪了。 “呜呜……我不也可怜四丫头,否则,我跑去那儿做何。”她哭得不过,楚楚动人,欲比花娇。“再说,弟妹不让我去,哪儿能发生这种事儿,但我认为弟妹也不是有意而为之,定然是那些没长心的下人们,偷懒,燕窝坏了也不知,呜呜……才让四丫头中了毒,险些……” 沈老夫人俯视张韵,眼里一股子恨意,再暼过封敏惠,后者抵不过,跪下了。 “母亲,媳妇有错。”计算一场,倒把自己套进去,封敏惠唯有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又把气吞了下肚。“万幸,托您的福,四丫头,没事了。” “过两日,便是二丫头和三丫头的诞辰。”顿了顿,她不看封敏惠,对着张韵道。“你可得好好准备一番,老三媳妇,把四丫头照顾好。” 看似打压封敏惠,沈老夫人实则提醒着她。 五月份眼瞅着就到了,可千万别出乱子,安安心心守住‘有事没事总惹事’的沈文微,她家沈文馨自然就能顺当等到五月进宫之日。 眼下看来,沈文馨为他们沈府唯一的法宝。 “是,母亲。”封敏惠讨厌张韵,亦不喜封敏惠,但有时候,为了大局,她不得不忍气吞声,低了头。 低头,非因张韵那个贱人,而是为了她的女儿。(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 渝州之行 东厢院子,乍一看,屋内摆设极其简洁,细一瞅,无论是窗边的紫檀木杜丹花纹香案,还是金蝶展翅绕玉珠的床帘铜钩,皆透着不凡,隐带着奢靡之气。 “夫人。”雪莹轻推门而入,瞅一眼半倚床头的封敏惠,无声叹气,脚步不停,弯腰低头,支着胳膊,将刚炖好的金丝燕递到她的面前。 封敏惠手里摆弄着她的红宝石戒子,微微出神,直至雪莹唤她,她才回眸瞧了瞧雪莹手里的盅盏。 “嗯。”她颔首。 见她气消了大半,雪莹让丫鬟进来摆上竹木小几,便于封敏惠在榻上用食,她亲自端着进来,就是怕丫鬟们不细心,她手中的金丝燕才是真正的金丝燕,上次给沈老夫人的玩意不过掺杂了一点儿,她就用得那般高傲,却只有埋头盯着地面的雪莹,心里叽讽着她。 丝绢裹住手指,封敏惠食用起难得的金丝燕来。 的确,金丝燕唯有一份,怎么可能给沈老夫人,她何配? 今日所受之气,将来她必定加倍夺回,封敏惠吃着想着,忍,是为了不忍,花了十几年,她培养出了白璧无瑕的女儿,不就等着那一天?待五月一过,该送走的人都得走,没一个能够留下来,再没人能影响、阻止她踏进权力中心。 “夫人,二小姐三小姐在外面候着。”雪莹打断她的思绪。 “让她们进来吧。”两个女儿各方面比不上大女儿,可作母亲的哪儿有不喜之理,都是她身上的血肉。 “母亲,女儿给您请安。”沈文蕊先进一步,行了礼。 “母亲,您受苦了!”一进屋,沈文瑶径直跑向床榻,一头扑进封敏惠的怀里,哽咽着道。 “瑶儿,快起来,你要压死你母亲咯!”封敏惠推不动她,笑着道。 “不嘛不嘛,瑶儿就要缠着母亲。” 一旁,雪莹见着瞬间缓和的场景,侧脸,看到沈文蕊似乎转了眸子垂着头,故意把小脸遮住,仿佛不愿意见到眼前的幸福之景。 “都是因为沈文微对吧?”换脸,她撅起嘴道。“那个小贱人居然敢跟张韵搞在一起,看来,给她的教训远远不够她吃一壶,今日,竟敢欺负到母亲您的头上来了,看我不好好收拾她一番!” “我的瑶儿哟,听听你都说了些什么话,还有蕊儿,你们要记住。”她搂住沈文瑶,朝着沈文蕊道。“你们都是沈府的女儿,切莫不可不顾大局,坏了府里名声,你们大姐今年可就及笄咯,定得念着她,念着沈府,再不济,也得顾及你们外祖父外祖母。且,过不了多久,你们两个可得离开沈府,嫁人啦,可不能如在沈府,嘴上没个准!” “那沈文微她?”沈文瑶不服。 “她,不过就是狐媚子一只,哪儿天张道长来咯,不就给收走了?”封敏惠笑容灿烂,沈文微,其实很好解决,关键是她不能让他人提起她的不大度。 “二姐,相信母亲自有定夺。”宛如聆听师者教导,沈文蕊默记,点头。 “母亲,那我们的诞辰真要交给张韵来办了吗?”摇着封敏惠手臂,沈文瑶撒起娇来。“不要嘛,她定会用最差劲儿的东西!” “放心,她不敢。” “你保证?”腻在母亲怀里,沈文瑶往右下一瞅,顿时计从心来。 沈文微,你逃过了初一,还能逃过十五? ………… 几日后,沈府府内上下一新,张灯结彩,处处充满着喜庆之意。 后院最偏僻院子里,依旧静悄悄。 “春丽,你回了姐姐,妹妹病未大好,就不去给她添晦气了。”窝在炕上,沈文微脸都不曾回,拉过被子继续闭目养神。 上当受骗的滋味太令人回味无穷,像沈文瑶沈文蕊生辰这样极易出事的日子里,沈文微选择开启‘缩头乌龟’的模式——坚决不参与,起码,能够减少一不小心酿成的悲剧,前段时间幻想的手段,留着她恢复元气后再使用吧。 “四小姐……”隔了一阵子,春丽探进个脑袋,小声喊她。“二小姐说,你要是不舒服,她就来看看你。” “看看看,看你妹。”嘟囔一句,沈文微翻身而起,人家刚睡着又吵醒,有意思吗?瞥一眼春丽,她套起衣裳往外走,她听懂沈文瑶传话里的威胁与讽刺,但转念一想,与其等着她把坑放在她的面前,不如她自己走出去,保不准总还有其他转机。 脚下全是坑,要不,把谁谁谁都推进去试试? 边走,沈文微脑海里翻阅着‘后宅整蛊’宝典,捞一条看看? 不多时,来到庭院。 尚未踏进院子,沈文微已听见欢声笑语,此时正值午后,前来道喜的小伙伴们约好一起在庭院里吃吃茶、尝尝糕点,再顺便赏赏美景与美人,等用了晚膳,便可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 冒了个头,沈文微走到一个不显眼的位置落座,大家玩得开心,倒没人注意到她,可她相信现在的安宁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假象而已。 “……呵呵,李哥哥实在风趣得紧,尚不知你文采如何?”沈文瑶今日打扮得靓丽多彩,其实封敏惠三个女儿,沈文瑶长得与她最像,添了几分青春活力。 “文采?文瑶妹妹,你且出题,考考我!”男子哈哈大笑,潇洒起身,纸扇对准了沈文瑶。“好妹妹,可若答得满意,你给何奖赏?” 庭院里立马有人开始起哄,让沈文瑶沈文蕊两姐妹寻个好彩头,大家轮番作诗,一比高下。 “春丽。”关注着场面,沈文微拉了拉她的衣袖。“他是谁?” “李公子?”被冷了好几天,没说几句话,春丽就快憋死了,听见她问话,春丽高兴着附在她的耳边答。“李公子,李涵,年前满十五,刑部侍郎幺子,疼爱得紧,听她们说,李公子在翰林书院可小有名气呢!” “他跟两位姐姐关系不错?”她在抓重点。 “打小就认识,常来。” 虽说男女有别应设防,可承国民风算较开放,宴会上会分男女席位,不会隔开换不同庭院,但小姐们的后院倒是不允许有男仆和侍卫‘闲逛’,即将出阁女子至少需三月不可出门,学习各种礼仪等。因此,在后院待着,沈文微没有机会遇见其他人,就连沈家大公子沈文麒,她几乎都没见过其‘庐山真面目’。 “哦。”感叹一句,意味深长。 “哈哈,那有何意思?”笑声浪潮把沈文微拉回来,有人接着道。 “对,一般彩头可都没意思,不如这样。”沈文瑶捂嘴笑,突然伸出手指,指向角落里正起身的人,把所有人的视线转移到她的身上。“四妹妹,你来作彩头,可好?” 闻声一顿,沈文微可以说她正打算退场吗? ………… …………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沈文微脑门里贴上几个大字,朝庭院里公子小姐传来的各种不屑、鄙视、好奇,亦或探究的眼神,她显得十分淡然。 “二姐,小妹我才疏学浅,自是比不上各位。”微微俯身,她用手绢遮住半张脸,看似羞涩,实却抑制住她欲抛白眼的冲动。 彩头? 用她作彩头,您老当做这是在青楼吗? 沈文微根本不接她那话茬,再可无视那些眼光,她也不能一直杵在原地任由她们欺负自己好不?不待‘称病离场’,她的视线范围里多出两人,其中一人看了她一眼,挑眉,邪魅一笑。 “玩何游戏?”明年就该行冠礼(承国定为十八岁),有意回避,沈文麒平时跟几个妹妹接触不多,可两位妹妹生辰他还是得出席。 “大哥,你来了!”当着众人面,沈文瑶顾不得那么多,亲热挽过他的手臂。 “那是当然。”摸了摸她的后脑勺,跟小时候一样,沈文麒继续把话题扯回来,刚才他可听见沈文瑶愚蠢的提议。“文瑶,去看看大哥送的礼物?” “好呀!”沈文瑶一口应下,却放开他的手,看向溜到院门口的沈文微,大喊一声。“四妹妹,你跑什么呀,别害羞啦,你可是今天的彩头哦!” “她是彩头?”沈文麒身侧的贾南望过去,眯了眯眼。 记忆中的她,瘦小、苍白,且无力,连看他的眼神都带着闪躲,莫名,贾南就好那口,如今看来,她倒真真不同了。 一对浅紫银花鬓唇轻贴额际两侧,绾了个简单的朝云近香髻,再无更多发饰,一张小脸不如前阵子苍白,倒似略微胖了一点点,和她对视上,漆黑幽亮,如黑钻般的眸子里多了一丝不同的东西,直挺小鼻之下的唇瓣,抿了抿,惹得贾南忽地一笑,可惜,属于他的印记早已消失。她独自一人立在院口,一个小丫鬟瞧了瞧她,不动,继续低着头,不似上次的着装,今日,贾南注意到她穿着标准的小姐装,宽袖露出她一小截耦色手腕,纯白短襦为交叉领,裹着斜纹细边儿,精致锁骨,清晰可见,一根粉色腰带裹住****的长裙,他故意把目光停在本该微微隆起的部位,无奈,比他家门板还平。 打量一番,看来她比贾南想象中过得要好。 第一次见她,以为她只是沈家小丫鬟,至于那封爱慕‘情书’,多半是沈文麒找的借口,目的不外乎送他个姑娘,这种事,算不得什么,承国多得去了。然而,直到沈文微的奋力反抗和崔妈妈的出现,贾南才意识到,情况不对呀,再至沈文麒提起那不幸‘去世’又闹出‘复活’的人竟然他妹妹。 深夜一探,果子没吃着,贾南反而对她吐露心扉。 回去苦思冥想好几日,假装偶遇,他厚着脸皮登门沈府,只为与这‘友谊深厚’的‘门板妹’畅谈一下人生。 “来,开始吧。”不管沈文麒挤眉弄眼使眼色,贾南一挥手,坐下,满场翰林,论文采可没几个压在他的头上。 “贾哥哥,豪爽!”作为参与者,沈文瑶怎可不知内在联系,看来,今日的游戏非得贾南赢去咯,不过,无妨。 “那我可出题啦?”冷笑过,看好戏的心理,沈文瑶一指那绿油植物道。“万年青,以它做题。” 凝神思几秒,妙句便从贾南嘴里往外冒。 几人叫好,几人举起酒杯敬起酒来。 倒是未曾开口的沈文蕊时不时饮下一口茶,眼角余光,落在不远处痴望沈文瑶的李涵,他看得痴醉,她笑得灿烂,而她,唯剩苦涩。 有她在,她的世界永远暗淡无光。 从小到大,没人知道,他的眼中有她,而她却只有他。 远处,抓起一把瓜子,坐在石墩上,沈文微翘腿磕瓜子,不可光芒外露——枪打出头鸟,溜也溜不走,沈文瑶竟派了人高马大力大无穷的婆子作了门神,她便泄气坐了下来。 来,揉揉眼,看各位才子佳人装逼吧,不料,沈文微瞅见经典的三角恋。 寻到机会,她怎可轻易随它逝去? 抬眸,恰好又一次对上贾南的视线,她向他使个眼色,很快,他作出反应。 “文麒,沈府的酒可着真为好酒。”脸颊升起两抹绯红,贾南一晃,勾住沈文麒肩膀。“借贵地,醒醒酒?” “好。”本郁闷至极,沈文麒听他那么一说,以为他终于舍得走了,马上答应道。 “反正我赢了,就让彩头妹妹送我去吧。”贾南已娶妻,沈文微未出阁,显然不符合规矩,但庭院里都是些小姐公子,谁有空去管那些老规矩,竟起了哄。 沈文微来不及红脸,贾南如拎小鸡般拎走了她。 “还没吃够?”盯着那背影,沈文麒一脸嫌弃。 打祖上起,沈府皆为武将,自从顺天十年发生大战后,沈府人丁不旺,得了沈老夫人默许,封敏惠强势介入,使沈家从此往书香门第方向发展。沈文麒之所以和贾南交好,其一,他肚子里的的确确有点墨水,在翰林书院呼声不低,其二,他爹为金部郎中,虽仅从五品,但手掌一项宫内事务,封敏惠特地有交代,为了沈文馨为了沈家封家,他势必与其交好。 扫过得意扬扬的沈文瑶,沈文麒转身离开,还好,沈文馨不似她。(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朝天之门 “妹妹,可有挂记哥哥我?”无人院子,放下沈文微,他打趣道。 “你没事凑什么热闹?”翻个白眼,沈文微拉拢领口,退后好几步。 “哎哟,离哥哥那么远作甚?”她退,他进,他贴近。“哥哥我可是有意来看你,你都不感动?” “大哥,其实我找你也有事。”忽略他的不正经,沈文微正经道。 “说。” “上次,你不是提到那封信了吗?” “怎么?” “还有没有?给我看看。”幸存几率不大,可沈文微忍不住想要知道。 “没有。”瞧见她失望的表情,他得瑟着续道。“不过……” “大哥,能不吊我胃口吗?究竟有没有?” “笨!谁会留着那玩意儿?”一个弹指过去,贾南敲了她的额头,心情愉快。“别走呀你,我还没说完,你哥哥我可有一本事!” 捂住头,她拔腿就走。 “不逗你了,乖,听我说。”凑过去,他低沉嗓音,神秘道。“哥哥只跟你说……过目不忘,听说过吧?” “哦!”精光一闪,她瞬间明白。“你的意思是,信没了,但你能够记住那信的内容?或者说,甚至,你可以记住那封信所用笔迹?” 023〈离间之计〉2098 “给哥哥抱抱,你怎么那么聪明?”咧嘴笑,贾南作势就要去抱她。 仿佛早有预感,沈文微直直伸出一条腿,对准他两腿之间的位置。 “来?”勾起手指,她眯眼笑。 “你狠!”并拢膝盖,双手捂住特殊部位。 “话说,你病好了?” “没有,你给治吗?” “我治不好,可有一法子。”学他绕圈子,不直说。“等等,别过来,我知道你想知道,但你先帮个忙?” “好。”贾南答得爽快。 “……你先去帮我把那个东西拿来,你的事儿,等下次,你认出那字迹再说,好不?”她有沈文瑶和沈文蕊的笔迹,可没带在身上,去拿太不合适,只有寄希望于下次机会。 “两个忙咯?”扣字眼,贾南最擅长。 “一次利息,快去。”一脚踹过去,沈文微躲在角落里去了。 ………… 花园小径,常为丫鬟婆子们所喜爱,既隐蔽又便捷,替主子做点见不得光的事儿,或者自个儿偷偷会会情郎。 晚膳前,沈文蕊和丫鬟伶儿躲在草丛边儿,左等右等,却始终不见那人的踪影。 “伶儿,他真说在这儿等他吗?”沈文蕊手里撕着丝绢,脸上焦急起来,问道。 “小姐,千真万确。”她越急,伶儿越发觉得好笑,原来话本子里说的偷会情郎就是这个模样。“我发誓,李公子绝对说的是在这里!” “那就好那就好。”可别错了地方,头一次,他约她,虽不知为何事,但小鹿不停乱撞,好紧张。“可为何还不来?” “八成是有事儿给耽误了吧。”伶儿说着,心里也渐渐打起了鼓,距约定时辰可过了两刻有余,放眼扫出去,眼尖的她忽然瞧见有人来了。“小姐,你快看!” “咦,四妹?她这个时候来这儿做甚?不会……”话没说完,沈文微离她更近,沈文蕊一眼瞅见她手中的荷包,转瞬,她紧紧盯着,目不转睛。 每一次出现,他的一言一行,他的穿着打扮,可都储存在了她的脑海里,沈文蕊怎可记不住李涵今日着了何色何款的直裾袍,就连他的发带腰带配饰,她一一牢记,因此,当沈文蕊认出沈文微手里拿着属于李涵的深灰色荷包,她的心,经历过地震般,动了动。 “四妹妹。”沈文蕊大大方方上前,打招呼。“怎不去用晚膳,在这儿?咦,你手里拿着荷包?” “没没,三姐姐,你看错了。”沈文微故意反应慢一拍,欲把荷包藏在身后,竟掉在地上。 “四妹妹,这可是男子身上的荷包吧?”伶儿已瞧出端倪,快一步捡起交给沈文蕊,难以控制住情绪,她的声音不免大了些。 “姐姐,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说!”沈文微着急了,私相授受的罪名她早听过,显得慌张,她便一五一十交代起来。“先前遇见二姐姐和一位公子,不知他们说了什么,香枝看见了我,二姐姐就把手里的荷包扔给了我,还说……” “何?” “没,我记错了,没说什么。” “四妹妹。”心急,可沈文蕊不忘仔细观察她的表情,害怕至极,该不会撒谎,其实沈文蕊已经猜出七七八八,但依旧不愿意相信。她对伶儿使了个眼色,伶儿担忧着看了看她,往前走几步,放风去了。“你就告诉三姐姐一人好吗?姐姐不会跟母亲说,私自藏有男子的荷包,可不是小事。” “啊!”一吓,沈文微退后好几步。 “放心,这个荷包姐姐帮你处理了,你乖乖说,他们说甚了?” “谢谢,姐姐。”胆小不禁吓,如小兔子红宝石的双眼,沈文微亦红了眼圈。“二姐姐就说了嘴,我三妹从不稀罕这些玩儿,不若赏了下人,二姐姐扯过那位公子手里的荷包就顺势扔了给我。” “李哥哥……那公子有何神情?” “神情?没瞧清,不过,好像挺失落。”转着眼珠子,她在努力回忆。 听这话,沈文蕊倒是一脸失落,她捂住嘴不能言,急忙打开荷包,一朵娇嫩鲜花躺在手心,原来,他对她也有情义,想象着沈文微描述的场景,她突然想到,会不会,李涵欲亲自容他荷包,被沈文瑶阻止了?暗恋中的她,不觉李涵莫名而来的礼物奇怪,反而会认为他终发现了她的好,甜甜一笑,转瞬,她愁眉苦脸,沈文瑶为何要这样做? 母亲、祖母、大姐……都喜欢她,她就不能把唯一的他留给她吗? “那我先走了?”沈文微见她已沉浸在个人世界里,她赶紧撤退。 实际上,先前她让贾南接近李涵找机会扯掉他的荷包或其他物件,不负期望,贾南很快完成了任务,在他充满鄙视的眼神中,沈文微笑嘻嘻掏空里面的碎银和两张银票,随手摘了朵花儿放进去,然后,她让一个丫鬟把信传给了伶儿,上书,“某时某地约见,涵。” 一脚踹走贾南,她躲在伶儿常走的路口等她们,直到她们着急起来,沈文微出现。 目的,莫过于玩一出挑拨离间。 总欺负她一个人,多没意思? ………… 晚膳后,沈文微溜出院子,心情颇好。 不管沈文蕊会做什么,多少都会让沈文瑶心里不快,她们的痛苦便是她的快乐,小小的伎俩,沈文微已经很开心,忘记午后‘彩头’事件,一时间,正打道回去的她,忘记一件重要的事——今日坑,她未跳。 犹如坐过山车,心情的顶端,随着迅速垂直降落,狠狠将其跌入谷底。 正因为沈文瑶沈文蕊的生辰,素日里,后院不会有男子出现,可今日会有某公子的小厮一同前来,大摇大摆压着鹅卵石,毫无预兆,身边埋头路过的小厮,猛然转身,一记手刀敲在她的后颈之上。 “咕咕——”一声鸟叫,另一人出现。 “这好像是沈家小姐,没问题吧?” “你管他娘那多屁事,收钱办事,银子就是爷!”后宅破事,寻常人都清楚几分,何况他们这种专业人士。 “牛哥,咱跑得出去吗?”见牛哥轻而易举扛起小姑娘,男子咽下唾沫,问道。 “留门了,跟我走!” “打哪儿?” “柳花巷,春满楼。” ………… ………… 柳花巷,取自某诗人一句‘问柳寻花到野处’,它为京华城最大且繁盛的寻欢作乐之地。 春满楼,其中翘楚。 “瞧瞧?”珠花满鬓,华裳着身,春满楼**让人捋开床榻上昏睡丫头的一缕青丝,轻视一眼,玫红丝绢绕手,遮住自己红得艳丽的唇。“哎哟喂,这样的货色也给老娘弄来!” “是个雏儿,还倒贴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牛哥从胸口抓出一张银票,丢过去,不耐烦道。 “呵呵,牛哥,哪儿来的货,可别是个烫手山芋!”一手叉腰,**斜眼望去。 “劳甚子山芋,我看这丫头啥都经受不住,办完事,扔了便是,我都门清,你还要装不懂?”面上凶恶,牛哥一把拉住***一双手四处荡,不安分起来。“赶紧吩咐人办了,老子可想你想得紧。” “你当老娘三岁小孩?滚开。”拍掉他的手,**抓把瓜子磕起瓜子来。“不说清楚,想走,门都没有!” “何必呢?”懒得理她,牛哥直接霸王硬上弓,女人都喜欢。“没想着你,这种好事怎第一个想着你?” “滚……说不说,丫头是哪家……哪家的姑娘?” “哎哟!别闹,不就沈家,沈家四小姐。” “沈将军府上?前阵子,诈尸的四小姐?!” “怕甚?都是假的。”趁她呆住,牛哥掀起她的裙摆,边儿解自己身上的束缚。“今儿个沈家二小姐三小姐生辰,有人故意寻我去掳走四小姐,你说,若不是府里有势的哪位小姐夫人设的局,我也进不去不是?所以这事儿怪不得我,咱收钱就成!一会儿,你好好找几个汉子胡乱折腾一阵,天明,裹了竹席拖走,丢至乱葬岗就成!” “嗯……慢点。” ………… 床榻上,沈文微后颈僵硬生疼,想扭一扭又怕让一旁上演激情活春宫的两人发现,只能憋着,等巫山云雨过后才坐起。 “沈文瑶,你就那么恨我?”伸腰拉腿,她自言自语。 一段时间的了解,她也算摸清了几人大致秉性,首先排除张韵,她主持大局,四小姐不知所踪,难道她还能完全撇清关系?封敏惠第一个跳出来不同意!同理,封敏惠亦排除,沈文微在她屋里食用燕窝口吐白沫才没几日,再玩一出,太明显。因此,只剩她三位好姐姐,说实话,沈文微认为沈文馨不屑于做这种事,今天她也根本没见过沈文微,而沈文蕊恰好在她的挑拨离间局里,否则,她见到她,不可能真如那副表情。 仔细算来,利用贾南害她死亡,与今日的春满楼事件,本质没多大区别。 沈文微心知肚明。 落入沈文瑶的圈套,她防不胜防,体质差更不会武功,若她没醒过来,代价势必比贾南给的还要惨重。 她要逃,她清楚,宅斗不适合她,沈家不适合她,但她现在必须得返回,该做的,始终不能放弃。 扫一眼四周,她瞄准了窗户,未动,门口却传来声响。 “张公子,里面那位可是按您的要求给寻来的!” “绝对的干净,您放心!” “我的人品你还不满意吗?哈哈,您今晚可担当着点儿,小妹娇嫩不懂事!” 门开了,门关了。 不再假装昏睡,沈文微缩成一小团,挤在床榻角落里,极其害怕,瑟瑟发抖。 “你,你不要过来。”懒得装天真烂漫,沈文微一开口直奔主题,惹得才瞅见他的男子先一愣,随即淫笑开来。 “果真娇嫩。”风花雪月老手,男子怎可看不出对面的小姑娘真为雏儿,一张小脸算不得多靓,这年头,能卖出来****的小姑娘可不多,若非家里穷得开不了锅,怕也没人会卖女儿。 **便念及此,干脆壮着胆子,将沈文微高价卖给了一真正有着恋童癖的富家公子,某些人,才真正折磨人,近年来,富家公子没少玩死柳花巷里姑娘,**好不容易逮住个机会,哪儿能不使劲儿赚一把。一般有点姿色的青头姑娘,青楼里都会训练过,再捧出来,卖个高价,后期名声大了好接客,极少数会有高门大院里溜出来的小姐,可都不敢直接在京华城销咯! **反其道而行之,一不做二不休。 “你要做什么?”声儿也小,沈文微一直退后,却退不了,慌张起来。 “妹妹,哥哥轻轻的,不怕。”脱了外衣,富家公子手中拿着他的腰带,准备绑住她的双手。 瞧这架势,沈文微暗自神伤,怎么一个个全是这种人?她已经听见‘哥哥妹妹’之类的词语,便自动恶心干呕。(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 狐仙娘娘 “呵呵,牛哥,哪儿来的货,可别是个烫手山芋!”一手叉腰,**斜眼望去。 “劳甚子山芋,我看这丫头啥都经受不住,办完事,扔了便是,我都门清,你还要装不懂?”面上凶恶,牛哥一把拉住***一双手四处荡,不安分起来。“赶紧吩咐人办了,老子可想你想得紧。” “你当老娘三岁小孩?滚开。”拍掉他的手,**抓把瓜子磕起瓜子来。“不说清楚,想走,门都没有!” “何必呢?”懒得理她,牛哥直接霸王硬上弓,女人都喜欢。“没想着你,这种好事怎第一个想着你?” “滚……说不说,丫头是哪家……哪家的姑娘?” “哎哟!别闹,不就沈家,沈家四小姐。” “沈将军府上?前阵子,诈尸的四小姐?!” “怕甚?都是假的。”趁她呆住,牛哥掀起她的裙摆,边儿解自己身上的束缚。“今儿个沈家二小姐三小姐生辰,有人故意寻我去掳走四小姐,你说,若不是府里有势的哪位小姐夫人设的局,我也进不去不是?所以这事儿怪不得我,咱收钱就成!一会儿,你好好找几个汉子胡乱折腾一阵,天明,裹了竹席拖走,丢至乱葬岗就成!” “嗯……慢点。” ………… 床榻上,沈文微后颈僵硬生疼,想扭一扭又怕让一旁上演激情活春宫的两人发现,只能憋着,等巫山云雨过后才坐起。 “沈文瑶,你就那么恨我?”伸腰拉腿,她自言自语。 一段时间的了解,她也算摸清了几人大致秉性,首先排除张韵,她主持大局,四小姐不知所踪,难道她还能完全撇清关系?封敏惠第一个跳出来不同意!同理,封敏惠亦排除,沈文微在她屋里食用燕窝口吐白沫才没几日,再玩一出,太明显。因此,只剩她三位好姐姐,说实话,沈文微认为沈文馨不屑于做这种事,今天她也根本没见过沈文微,而沈文蕊恰好在她的挑拨离间局里,否则,她见到她,不可能真如那副表情。 仔细算来,利用贾南害她死亡,与今日的春满楼事件,本质没多大区别。 沈文微心知肚明。 落入沈文瑶的圈套,她防不胜防,体质差更不会武功,若她没醒过来,代价势必比贾南给的还要惨重。 她要逃,她清楚,宅斗不适合她,沈家不适合她,但她现在必须得返回,该做的,始终不能放弃。 扫一眼四周,她瞄准了窗户,未动,门口却传来声响。 “张公子,里面那位可是按您的要求给寻来的!” “绝对的干净,您放心!” “我的人品你还不满意吗?哈哈,您今晚可担当着点儿,小妹娇嫩不懂事!” 门开了,门关了。 不再假装昏睡,沈文微缩成一小团,挤在床榻角落里,极其害怕,瑟瑟发抖。 “你,你不要过来。”懒得装天真烂漫,沈文微一开口直奔主题,惹得才瞅见他的男子先一愣,随即淫笑开来。 “果真娇嫩。”风花雪月老手,男子怎可看不出对面的小姑娘真为雏儿,一张小脸算不得多靓,这年头,能卖出来****的小姑娘可不多,若非家里穷得开不了锅,怕也没人会卖女儿。 **便念及此,干脆壮着胆子,将沈文微高价卖给了一真正有着恋童癖的富家公子,某些人,才真正折磨人,近年来,富家公子没少玩死柳花巷里姑娘,**好不容易逮住个机会,哪儿能不使劲儿赚一把。一般有点姿色的青头姑娘,青楼里都会训练过,再捧出来,卖个高价,后期名声大了好接客,极少数会有高门大院里溜出来的小姐,可都不敢直接在京华城销咯! **反其道而行之,一不做二不休。 “你要做什么?”声儿也小,沈文微一直退后,却退不了,慌张起来。 “妹妹,哥哥轻轻的,不怕。”脱了外衣,富家公子手中拿着他的腰带,准备绑住她的双手。 瞧这架势,沈文微暗自神伤,怎么一个个全是这种人?她已经听见‘哥哥妹妹’之类的词语,便自动恶心干呕。 迅雷不及掩耳,富家公子饿虎扑食般地冲了过去,扯住她的右脚,握住她的脚踝,欺身而上,将她的双手束在头顶,他赶紧用腰带捆住她的手,她的挣扎毫无运用,不,反而促使他动作迅速。 这时,沈文微听见扑通一声,仿佛物体坠地,来不及多思,她利用他弓起身子,捆绑她手之时,一个巧劲儿,往下一滑,双腿夹住他的腰肢,捏住他的肩头,用尽全身力气——翻身! 剧情反转,富家公子没料到她徒然袭来的凶猛,更不料,她同样弓起身子,单腿弯曲,膝盖超前,用力一顶,刹那间,他疼得脸色苍白。 起身,拳头出击,他的鼻梁就那么一歪。 找对地方,再强大的异性,也有致命点。 “让你尝尝什么叫蛋疼!”立在床榻之上,沈文微发起狠来,猛踢几脚某个部位,疼得富家公子晕厥过去。 她转头,只见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贾南目瞪口痴,护着自己的宝贝,傻傻杵着不敢动。 “你怎么在?” “小……我的小姑奶奶,您这脚也太狠了!”遇见她,实属偶然,贾南认识这富家公子,听说有了新货,他也跑来‘偷窥’一下,怎知,细缝里窥见了她?摇头,贾南上前,看见富家公子,探了探鼻息,拉开他的裤裆一瞅,大惊。“姑奶奶你可闯了大祸!你知道他谁吗?” 沈文微老实摇头。 “唉唉唉。”贾南离她远远的,指向窗边。“我替你收拾了。你赶紧出去,躲在窗边别动,对了,姑奶奶,这可是二楼,你千万别犯傻!” 幸亏天黑看不清,蹲在二楼窗外,远处,灯火阑珊,熙熙攘攘,一墙之隔,她听见贾南喊了人进屋又出去,声响极小,再一会儿,隔壁窗户打开。 “姑奶奶,快过来。”贾南向她招手。 “谢谢你。”无财无势,除了感谢,也没别的了。“有机会,我会报答你。” “省了吧!”将一件披风套在她身上,贾南一口拒绝,他可看清了,富家公子唯一的宝贝的惨状,不闹个天翻地覆,逗谁呢?“去哪儿?” “回去。” “出了这事,你还要回去?他们知道你的身份吗?” “嗯。” 张了嘴,闭上,贾南裹紧披风领口,不多话,拎着她走。 ………… ………… 鸣蜩之月,立夏伊始。 青梅可食,樱桃可食。 大街上人来人往,红男绿女,白叟黄童,络绎不绝。 一筐子新鲜的蔬果抬进沈府侧门,过了厨房,洗净分到各大院子里去,立夏,讲究个‘戒燥戒怒’,府里上上下下都还各个笑呵着一张脸。 “祖母,您可得时时刻刻把这文瑶编的疰夏绳戴在手上,文瑶会来检查哟!”依偎在沈老夫人怀里,沈文瑶将一根五彩丝线编成的绳子系在她手腕处。 疰夏绳,又名长命缕,在立夏这日,将五色丝线戴在小孩手腕等处,为其消灾祈福,消暑祛病,以防注夏。 “呵呵,你这孩子,鬼灵精!”食指戳一戳她的额头,沈老夫人哈哈大笑。 “母亲,您就宠着她吧,看她今后嫁人了可怎么好。”封敏惠道。 “我可不嫁人,一辈子呀都陪着祖母!” “胡说,儿大女成人,哪儿有不嫁之理?”提到这里,沈老夫人板了脸,不苟言笑。 沈文瑶撅嘴,看眼母亲,没说话。 “老三媳妇,你留下来。”露出疲倦之色,沈老夫人让沈文麒沈文蕊回去,两人前脚一走,沈文馨踏进屋子。 “祖母,文馨来晚了。”行了礼,她立在一旁,绰约多姿。 “不晚,来。”牵过她的手,沈老夫人让她和自己一同坐在榻上,满意笑着,沈文馨有沈固启的俊和封敏惠的俏,不显山不露水,着一身胜雪白衣,宛如出尘仙子。“都准备好了吧?” “回祖母的话,准备妥当。”垂眸,沈文馨淡雅一笑。 “别嫌祖母啰嗦,祖母再唠叨唠叨,明儿个可一定得好好表现,也别太紧张,就跟素日一样即可。大丫头,你最大,务必看好二丫头和三丫头,三丫头倒是个省心的,可二丫头那儿你就得多个照看,出了门,你们就代表着沈府,切莫不可给沈府丢了脸面!” “祖母教诲,文馨谨记。” “都说宫闱深似海,你也多观察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及几位贵人的言谈举止,学着些,多听多看少说,总错不了。” “是。”沈文馨一一记住,待沈老夫人和封敏惠说完,她才道。“祖母,四妹妹不去吗?” “她?”沈老夫人和封敏惠异口同声,不约而同又皱起了眉。 “祖母,母亲,前段日子府里发生的闹剧,也该正式消停了,与其让人瞎猜了去,不如让四妹妹好好出现在大家眼前。”流言止于智者,沈文馨得提供一个方式,让流言消散,这才不会对于九月份的选秀产生一丝一毫的影响。 ………… 傍晚,赵家母子院落。 “你小时候可喜欢得紧。”瞅见赵翔脸上诧异的样子,递过一个煮熟的鸡蛋,傅晴笑道。 “不可能!”赵翔说得斩钉截铁,盯着仇人般看着手中的鸡蛋。“我怎么可能喜欢这种玩意儿?” “怎么不可能?哈哈,我觉得蛮好玩。”举起自己画好图案的鸡蛋,沈文微炫耀起来。“来来来,小翔,跟我斗蛋呀?” 所谓斗蛋,为立夏一种娱乐习俗。 鸡蛋或茶叶蛋煮熟后,大人将丝线编织成一个个可以装下蛋的套子,小孩再绘画不同的图案在上面,将其挂在孩子的脖子上,大家比一比,谁的最好,称之为斗蛋。 “咦?微微,你这是用什么画的?”抢过她的鸡蛋,赵翔研究起沈文微画图所用工具来。 “就烧了柴的木炭星子。”对于毛笔那种高级笔具,无论前世,还是这辈子她都不会。 “这也可以?”赵翔为传统书法方式操作者。 “小翔,并非只有毛笔,才可以写出东西来,就跟并非只有纸,才可以书写文章一样,试想一下,如果你没有纸和笔怎么办?” “可以用刀刻在竹笺上,也可以用石头刻在墙上?对了,不是还有血书吗?” “所以,这个东西也可以用,你去取张纸来。”把一块木炭递过去,让他试一试。 见两个孩子说着,傅晴背过身去擦了擦眼角。 家里请过先生,傅晴识得一些字,便从小有教赵翔读书认字,虽说比不得大户人家,但傅晴都是尽可能攒钱买好用的纸张毛笔给他,可沈文微,从小,怕是连毛笔都未摸过。 “赵姨,东西?”等赵翔离开,沈文微向傅晴伸过手去。 “哦,差点忘了,文微,你拿这个做甚?”从炕案果盘下拿出压着的荷包,她递过去。 “呵呵,秘密。” “好吧,你自己多小心。”不多问,侧了脸,傅晴深吸口气,接着说道。“文微,你知道我跟翔儿在沈府不宜久呆,我们……” “找到地方了吗?”她笑着打断。 傅晴点头,不好意思,没看她。 “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呵呵,自由自在才好,赵姨,你们稳定下来就跟我说说在哪儿,我好去看你们。” “嗯,一定。”傅晴甚是感动,舍不得她,又内疚帮不了她。“文微,你的日子也不好过……要不要……逃出去?” “赵姨,你放心,我自有打算。” ………… 穆王府,连接正院的石桥之上。 一身银白袍子松松垮垮挂在萧玹身上,满头黑丝随意洒下,那根雪白纤细发带不知何时落了地。 “爷,他们让沈文微也进宫。”十三轻声说着刚接到的消息,明日,皇帝生辰,沈文微也将进宫。 萧玹不语,朝鱼池里投食。 “会不会暴露?”想起上次,若非他赶得及时,沈文微必定成功玩死她自己,十三不知萧玹为何看上她,但他有责任提醒。 “不会。”莫名,脑海里闪过她的模样,莫名,烦躁起来,手里的鱼食一把撒尽。 十三低头,他看出萧玹情绪转变。 “若太笨,趁早除了。”良久,他道。 “越风?”十三乐见其此,想了想越风,可他还是开了口。 “看来,它们还是较喜肉食。”睥睨着争抢食物的鱼儿,面目狰狞,牙尖齿利,萧玹转身离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 水路漫漫 五月初六,承国皇帝萧琮诞辰。 京华城内各街上挂红添彩,热闹非凡,平日里,庄严雄伟的皇宫广场,此时冠盖如云。 皇宫午门两侧开两门,文武大臣从东侧门进出,西侧门为宗亲王室进出专用通道,而如诰妇之类女性则使西华门。 “四妹妹,这儿可比不得府里,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沈家,可仔细着点,别出了差错,殃及池鱼。”出了沈府,过西宁桥,马车稳当停在西华门,下马车前,沈文馨向沈文微叮嘱道。 “是。”她耷拉着脑袋,闷声答。 赶早不赶晚,大家都以为自己到得算早,可一下马车,才发现西华门前早已婷婷立着各色美人。 沈老夫人萧媛及封敏惠带着沈文蕊同坐一辆马车之中,沈大小姐、三、四小姐倒是坐在一起,待最后面的沈文微下车,抬头,只见沈文馨和沈文蕊已和其他人汇合,快步赶上,她规矩立在一旁,老实低头不语。 她知道,带她进宫该是临时决定,不管欲害她的人有何阴谋,但只要她紧跟着沈老夫人,便不能出事。 “走吧。”钱妈妈扶着沈老夫人,一席人,颇有气势进了皇宫。 如同小丫鬟,沈文微跟在末尾,时不时悄悄打量着宫内一切。 置身,碧瓦朱甍。 入眼,飞鸾走凤。 遥望,桂殿兰宫。 暗想,瑶台琼室。 极其相似的场景,不禁让她怀念起那些在宫中拍戏的岁月,从不受关注的小宫女,到皇帝妃子的侍女,再到与皇后争宠的妃嫔,细数起来,她真演了不少宫戏。回想,庆幸那段时间,宫斗剧火热,为她提供了工作,同时也使得她在影视圈获得一定肯定,本以为自己厌倦了皇宫,今日一游,换了场地、换了情景,她的心却荡漾起来。 她与它,终究还是有缘。 然而,沈文微势必不会把自己卷入这宫闱中,太过于拘束,为一个男人而活,并非她想要。 “啊。”回忆过往,一不留意,她被一颗不知从哪儿飞来的石子打中额头。 “呆头呆脑!”猛回头看过去,沈文瑶一声骂。 “跪下。”沈文蕊急忙扯了扯沈文微的衣袖,让突兀站着的她跪下。 沈文微单手捂住额头,看了一眼,前方,一十四五岁少年,头戴玉冠,身着华服,一手束在身后,一身竟拿着精致弹弓,他朝着她扬起下巴,笑带挑衅,沈文微不及多思,赶紧跪下。 “小王爷,请恕罪,小女头次进宫,恐是惊到了。”封敏惠行礼,笑道。 “嗯,你说得没错。”不理封敏惠,皇帝萧琮的亲弟弟萧瑜,大摇大摆走到把脸紧贴地砖上去的沈文微身前,瞧了眼沈文瑶。“的确呆头呆脑。” 他来了,该跪下的人都跪下行礼,她却傻傻杵在队伍末尾,发呆。 整个皇宫里,怕是找不出比她还蠢的姑娘。 “四丫头,还不给小王爷致歉。” “王……王爷……”她无语,飞来横祸挡不住,唯能继续哆嗦着道歉。 “无趣。”萧瑜转身就走。 本为小事,沈老夫人让钱妈妈扶着,看了看沈文微皱起眉头。 ………… 保和殿前宽敞的平地,如今搭了台架子,两边依次坐着文武百官,中央自然为重要人物。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很远的角落里,沈文微跪在地上跟其他人一起高呼百听不厌的口号。 所有人低着头,承国年轻的皇帝萧琮,亲自搀扶着他的生母王太后从红毯一头走向另一头,王皇后紧随其后。 远远,沈文微肥着胆子偷瞄那边。 看不清五官容貌,可她就是觉得萧琮定为标准美男子一枚,泛着光亮的黑色宽袖对襟长袍套在他笔直腰身上,其后,金丝线绣双龙戏珠布满半背,尽显霸气,一头青丝高束而起,串在帽檐上的玉珠一帘而下,多一丝儒雅之气。 王太后王宁贞着一身百鸟朝凤图案的暗红长裙,绣工精湛,外配同色宽袖长袍,端庄大气,用了假髻,将发髻盘至头顶,一整副牡丹贴翠华胜饰面,富贵奢侈,一步一步,王太后步子迈得不大,走得极稳,不经意间透露出她的自信。另一边扶住她的人为王皇后,与其装扮类似,不过着了正红宫装,妆容更是精致,淡然微笑,似乎有着王太后同样的神情。 待几人安坐,王太后的小儿子萧瑜不知从哪儿而来,直接立在穆王身旁,垫脚跟他说着什么。 这时,沈文微才注意到他。 穆王,萧玹。 仅仅一面,她记不太清他的样子,但他在她记忆中最深的印象并无改变,要死不活的药罐子,想到药,沈文微仿佛已经问道一股子苦得让她想哭的药味儿。 默默吃着糕点,她时不时瞅一眼萧玹。 向皇帝献礼之时,萧瑜跑到王太后那儿去,只剩下他一人,节目一一上演,他却如同一人一世界,安安静静看着演出,咳嗽一两声,饮下一口清茶。 关于他,她听说了。 生母为娴妃,先帝萧睿最喜爱妃子,没有之一,在萧睿病逝后,便郁郁寡欢,久积成疾,一直瘫睡床榻之上。萧琮登基后,对这个常年体弱多病的二弟不错,不光任由他自由进出太医院,而且在前两年将京华城内最大的宅子送给了他,但因疾病缠身,穆王萧玹在朝内挂得也就是个闲职,无实权。 “皇家黑社会。”含着怜惜,她看了眼萧玹,又扫了眼四周,嘀咕一句。看过太多,演过不少,沈文微因而不愿沾染可能会与皇室有关的任何东西,包括沈府。 看似光鲜亮丽,指不定,内部如何污浊、龌龊,尤其涉及皇权争夺,只有剩到最后的胜者,才有话语权。 “小姐,我帮你撤下。”见她吃得差不多了,侍女收拾一空盘子,不经意间,塞了一张小纸条给她。 默不作声,沈文微起身寻茅房去了。 不多时,她展开手心里的纸条,上书——姑奶奶,太医院见。 不用猜,她也知道是谁,撕了小纸条扔进茅房,她拍拍胸口处的两张手稿,往太医院去。 ………… 练武之人感官异于常人,特别是像十三这样高境界的人,他老早就捕捉到沈文微‘大胆’地注视。 “王爷,她为何直勾勾看着你?”憋了半天,十三忍不住问道。“****裸地暴露!” 萧玹未答,却无意往那个方向暼过,见那个位置空荡荡。 咳嗽几声,萧玹起身,离了席。 “跟着她。”往太医院走着,萧玹忽然驻了足,半眯着眼。 “明白。”一旦有任何不对劲儿的地方,十三将毫不犹豫解决掉沈文微,无论沈家,还是皇宫,区区庶女,无人在意。 ………… ………… “直走右拐就到太医院呢!”宫女踮起脚尖,往不远处一指。 “哦,好的,谢谢姐姐。”顺着她手指看出去,沈文微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样式普通的小荷包,塞进宫女掌心。 “小姐不必客气。”稍微掂量一下,似乎份量不少,她喜逐颜开,收下装有银子的荷包。 “可能是昨晚吃坏了肚子,一直不太舒服,这事儿也不好跟母亲她们说。”沈文微捂住小腹,一副难为情的尴尬模样。“就偷偷溜了出来。” “放心,奴婢不是多嘴之人。”收了好处,宫女自然听得懂她的意思,仰起脖子看了眼太阳,她接着道。“距离午膳不多时,小姐的病可别耽误了,奴婢先行告退。” 得知太医院位置,沈文微快步前进,边走边抱怨,贾南也太会挑地方,一会儿她可如何混进太医院?当太医院内的人都人间蒸发了不成? 思考着该演哪一出戏,才能顺利进入太医院,不料,一只手拎住了她的后衣领,将她往后一拖。 “是我。”没来得及叫嚷,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将她抱到墙后一棵树下。 “吓死我了!”出了一身冷汗,看清来人,沈文微立马踢了一脚过去。 “姑奶奶,轻点!”贾南一蹦三丈高,落地,乍然想起她的凶猛劲儿,确保安全,他退一步。“你怎么来了?” “我也不知,反正来了。”一大清早,封敏惠派人给她送来一套进宫穿的衣裳,她就稀里糊涂加入她们的‘皇宫一日游’,说着,她赶紧拿出花重金得来的两份诗词手稿,分别属于沈文瑶和沈文蕊。 “这什么?”贾南不过恰好见到沈文微,便喊出来逗逗她玩。 “你不说你过目不忘吗?来,瞧瞧那封爱慕你的‘情书’出自何人之手。”说这话时,沈文微可真怕两份手稿里一份都没有,不然,这事儿她就查不清了,得从长计议。 接过手稿,只瞧了两眼,贾南突然凑到她面前,认真瞧起她来,似乎和上次的她又不一样了。 “喂,干嘛?”一巴掌轻扇过去,她没好气低吼,这里可是皇宫,一个不留心就得挂掉,他居然还有心逗弄她。“说不说?” “凶巴巴……这个。”把一页纸递过去,贾南嘟嘴,将上嘴唇接连到鼻尖,看上去倒挺像卖萌。 “你确定?” “你质疑我的能力?!” “呀!有人来了!”斯文的小绵羊一瞬间转换为大灰狼,嗅到异常气息,沈文微立即跳起来,对着他背后一指,闪人了。 贾南靠在树干上一动不动,盯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目送着她远去,他想说,小丫头,你的演技糟透了! 无奈叹气,他还想问问她在沈府过得如何,需不需要他帮帮忙?顺道,她也帮帮他的忙,经过与嫡妻‘友好’交涉,贾南已经获得娶一房平妻的权利,治疗方法再不告诉他,他就果断坚决地掳走她! ………… 一路埋头,靠着墙角根而行,经过太医院,沈文微走了两步,突兀侧身回转。 她瞄见谁了? 走两步咳一步的病娇美人,不正是萧玹? 高度集中,如同狙击手,她认真扫射了一圈太医院院门附近,无人,顿时心下了然,拉起裙摆往刚刚躲藏的墙角大树而去,贾南早没了踪影,沈文微左右一看,卷起长裙一角,开始爬树。 动作迅速,一气呵成。 立夏过,大树早冒出新枝绿芽来,树叶不多也不少,可若想遮住沈文微还是有些难度,往里瞅,依旧无人,几个木架子晒着不知名的药材,最左侧有个大水缸子,朝内,沈文微的视线被一黑漆描金双龙纹药柜所吸引,药柜极其精致漂亮,沉思一秒,琢磨着是否要前进,突如其来的巡逻小队使得她没有选择。 应潇洒降落,不料,竟脚低一滑。 说实话,沈文微做好准备掉进大地叔叔宽广而结实的胸膛,不曾想,她径直把自己砸到药罐子怀中。 萧玹为何待在墙角? 伸开双臂,他稳稳当当接住了她。 “你没事吧?”也来不及看他脸色,在他怀里,一股子药味儿提醒着她,她会不会把他一不小心砸傻,然而,不待她说出这句话,沈文微低声呼疼。“嗷——” 她的小屁屁,花开四瓣了吧? 好疼,真特么疼! 抬头,仰视着他,眼里包含委屈,用得着将她一把扔到地上吗?她又不是病毒! 可瞧瞧他的眼神,毫不掩饰传递出的信息——她是可以通过身体接触传播的病毒,且,无解。 一瞬,萧玹就这样看着她,不自觉轻触眉。 “谁?”一阵悉窣,太医院终于有人出现,但对于两人来说却并非好事,屋里那人往院子走。“谁在哪里?!” 至此,萧玹动了,掏出一张丝绢裹住手指,嫌弃般扯住她肩头襦衫,示意她躲在一旁的木架子下去,而他自己快走两步躲在水缸后。 盈泪,单手捂住屁屁,沈文微爬了进去。 偷鸡不成蚀把米,果真好奇害死猫。 按照剧情发展,沈文微本以为自己发现了什么秘密,比如说,萧玹故意在皇帝寿辰上消失,只为与某女幽会,结果今后某日,瞧见这一切的沈文微惊奇得知,某女恰巧为皇帝的妃子,于是乎,她手里好歹有了把柄,可以稍微与萧玹对峙一下了吧? 可故事没有那样发展。(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 闲情逸致 “怎么?”一娇弱女声传出来。 “嘘。”透过木架子缝隙,沈文微见到一衣衫不整的男子操起门边一根粗木棍,他四下打量一番,视线落在那口水缸上,与此同时,他另一手将靴旁的匕首插在腰后。 蹑手蹑脚,男子步步逼近。 药罐子用手背捂住口,似欲咳嗽。 猫着身子,趴在地上,沈文微不禁冒出一额头汗水来。 显然,故事情节按其他方向发展去了,但沈文微今日被在太医院私会的两人抓住绝对死得很惨!用脚趾头猜,都能清楚,光天化日之下,上太医院偷腥的男女会是个怎样的身份,若她被发现,结局八成就得扔进井里淹死,若萧玹被发现,结局大概就得变成她被乱棍打死,毕竟,他是王爷,她是臣女。 最好的办法,都不被发现,那么,她该怎么办? 跳出去,踢晕他? 怎么可能,她又不是黄飞鸿! 期待萧玹,跳出去,打晕他? 得了吧,瞧他那副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娇状,怕是连沈文微都敌不过。 一步又一步,男子靠近水缸。 “行行好,帮帮忙。”眼睛一眨,沈文微忽然回了头,将角落里的一脸无辜的小家伙推了出去。“请你吃肉饼!” ………… ………… “喵。”一只胖嘟嘟的黑白条纹猫儿跑出木架子,停在男子脚边绕圈,小眼神不忘往木架子下瞟。“喵喵!” “原来是你,我说你去了哪儿。”抱起猫儿,男子摸了摸它的小脑袋,瞬间拉低了警戒,他已经把太医院的人派往保和殿去了,不该此时有人来这里。 “我就说你疑神疑鬼,扰了人家兴致,快回来,赶紧接着……”屋内,女子娇嗔一句。 “不怕?”男子顺手合上门。 “怕甚?几年都不碰我一下,那种空虚寂寞冷,你明白吗你?” “别生气,好好好,我来填满你。” ………… 趴在地上,听着渐渐响起令人脸红、燥热的SY和喘息,沈文微只能专心致志扳碎一块饼子,摸一摸又折回来的猫儿,万幸这猫儿似乎通人性,而且还是只馋嘴猫儿,否则,沈文微倒真不知如何是好。 三两下吃完了饼子,猫儿亲热般蹭了蹭她的手。 “谢谢你哟,小猫咪。”抚摸猫儿的脖子,它舒服得直挺挺躺在地上,沈文微摸了一把它的小肚子,透过缝隙看出去,才发现水缸后一无所有。 她揉眼,这人其实从来没有出现过吧? “一切皆为幻觉。”自言自语,沈文微弓起身子朝后退,她得趁着人家高潮迭起立马撤退。 猫儿睁开一只眼,瞧见她要走,翻身而起,挡在木架子外,冲她摇起尾巴。 “感谢你今日救了我。”见状,沈文微双手合十,笑嘻嘻道。“但我也没好吃的了,若是有缘再会,一定再报答你好吗?” 她说话时,猫儿坐在地上,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她,目不转睛,待她说完,它晃了晃脑袋,起身又变她摇尾巴,轻叫两声,仿佛是一种邀请——来,跟我来。 跑两步,猫儿不忘回头瞧瞧原地傻站着的她,提醒着她跟上。 往屋里看看,鬼使神差般,沈文微跟了上去。 出了太医院,东拐西拐,一路无人,她也不知是运气太好,还是猫儿引路本领高超,而且一出门,猫儿变身大侠般开了外挂,四只小腿转得跟哪吒哥哥的风火轮似的,累得沈文微大喘粗气。 “喵喵,你去哪儿呢?”一堵墙挡在她面前,她四处张望。 无应答。 “一只猫,我也能跟掉?”从未饲养过宠物,沈文微不知两条腿的铲屎君,的确不易跑过四条腿的喵星人。 大约过了十几秒,猫儿又从一处草丛里探了个头。 它看着她,好像一脸嫌弃,并且在额头写上——“愚蠢的人类”! “猫大侠,你是要带我去个地方吧?”不计较它的各种鄙视,沈文微蹲了下去。“可我翻不了这墙呀。” 话语未落,猫儿钻进洞里。 刨开那堆墙角的杂草,只见一狗洞出现眼前,沈文微左右一看,无奈摇头。 欠的,总归要还。 钻了狗洞,进入院子,有精灵的猫儿望风,倒真没有让人发现。 踏进屋子,一瞅,才知这是那些个‘洋人’的演出准备室,今日寿辰,承国来了几个高鼻子蓝眼睛卷头发的西方人,他们会在宴会上表演魔术。 她记得,有人鄙夷道。 “街头变戏法的,也能登上我承国的台子?” “这种俯拾皆是的玩意儿,有何看头?” 回过神来,沈文微见猫儿跳上一个大箱子,她跟着走过去,它究竟是想让她做什么?猫儿回头看看她,伸出爪子发疯般不停抓着挠着那锁了一把大锁的铁箱。 取下发钗,她研究起那把锁头来,比起东方的工艺,西方锁稍微有所不同,但这难不到她,不多时,‘嘭’一声,她打开了锁,猫儿高兴地蹭蹭她的手背。 回头看一眼外面,沈文微抱起不大的铁箱子,蹲到阴暗处去,预防有机关什么的东西,她从后方打开,不看不知道,一看,她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嘴角扬起的弧度都可以挂上猫大侠。 箱子里铺有一层薄薄的干草,有绿色,有黄色,而拳头大小的一团白色绒毛躲在角落,小家伙有着黑宝石一样璀璨夺目的眸子,花生仁大小,却显得极其天真又无邪,它似乎略微有些紧张,眨了眨眼,望着她。 “你是什么呀,小家伙。”一秒钟,沈文微简直被萌翻啦,好像摸摸它,又担心吓着它。 “吱吱——”棉花团,忽然动了动,一对三角形耳朵竖了起来。 “喵!”这时,猫儿叫了声。 沈文微往外瞅,似乎有人来了,棉花团同样富有灵性,前倾,一倒,一滚,朝沈文微发出求救的信号。 反应快,动作更快,沈文微立即把棉花团捧起放进自己胸前衣襟,合上铁箱,上了锁头,归回原位,出了院子,爬回狗洞,跟着猫儿继续狂奔。 “以后一定要小心,别让人抓走咯?”她好想留下可爱的小家伙,可它似乎有自己想要去的地方,稳稳坐在猫儿背上,沈文微亲了亲它,跟它俩挥手道别。 ………… 绕了一大圈,回到保和殿前。 “祖母刚在找你,去哪儿了?”沈文蕊跟她同一桌,却坐在离她尽可能远的地方。 “我去如厕……宫里太大,我,我迷路了。”磕巴着,沈文微垂头道。 “哼,怎么不干脆把你自己弄丢?”听到沈文微的解释,一旁的沈文瑶飘来一句。 “四小姐,小心着点。”沈老夫人没说话,倒是钱妈妈提醒道,而封敏惠和沈文馨说着什么,仿佛从来没有注意到她有离开过一样。 用了午膳,在太后和皇后的带领下,女眷们去了传说中的御花园,此园,花卉植物种类繁多,太后精心布置之下,别具一格,且连接着静谧的宁海,的确有着令人心旷神怡之感。 天晴,无阳。 而云彩结成的海市蜃楼反衬天空之辽阔、湖面之广阔,若为夜间,倒真应了那句“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 在此情此景下,皇后宣布‘吟夏赋诗’大会正式开始。 一听这话,小姐们兴奋起来,能够有个一展风采的机会,可真真难得,若被太后或者皇上瞧中,好日子可想而知。 然而,沈文微是否该琢磨着溜走了? 她一长年受欺负庶女,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大字不识一个,笔杆没碰一下,要人才没人才,要相貌没相貌……完全不适合在这儿诗会上抛头露面。 沈文微不着痕迹看了眼沈老夫人,见她似乎不知情的眼神,再结合其他小姐们的表情,她猜测绝大多数人不知今日下午的具体安排,诗会仅出于上面几位的临时起意。因此,她只要老老实实呆着,应该无事,起码,沈老夫人不会允许她丢了沈家的脸面。 但是,就算能走,她也不会。 冷嘲、热讽,她不怕,毕竟,好戏还在后面。 笑意冷然,她端起桌上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 ………… “日暮长江里,相邀归渡头。落花如有意,来去逐轻舟。”轮到沈文馨作诗,她放眼于那一片静谧的湖面,细细道来。 “落花逐舟?呵呵,姐姐这是思念何物呢?不成不成,再作一首。”此诗既有极富特色的江南美景描写,又藏着微妙心思,可对面的白诗云故意玩笑似找茬。 京华城四大才女,沈文馨与白家白诗云在各方面的才艺,可谓是不相上下。 “那可不成,每人仅一次机会,沈姐姐若不愿受罚呀……”挽着白诗云的手臂,一侧的李婉玉接了话头,欢声笑语闹不依。“就让沈家其他姐姐,来一首?” 除了沈文馨,沈家能够登上台面的小姐不就沈文瑶和沈文蕊,而李婉玉的目标其实便是沈文瑶。李婉玉,乃李涵的亲妹妹,因李涵常去沈府寻借口瞧沈文瑶,使得李婉玉异常不喜,无人知,李婉玉多希望自己的表姐嫁给哥哥李涵,而非讨人厌的沈文瑶,所以逮住机会,她就得让她出丑,特别是这种人多的场合,再加上她清楚沈文瑶根本不擅长诗词,怎可不好好看一出好戏? “行呀,就让四妹妹来吧。”眼珠子一转,沈文瑶把呆坐着的沈文微推了出去。 沈文馨宠溺般看了眼沈文瑶,无奈轻摇首,而本欲起身作诗的沈文蕊倒是吃了一惊,按理说,大多数愿意起身作诗的小姐,谁不是装模作样背过好几首,以面对这种突发状况,可沈文微……怎么可能会? 一旁凉亭,钱妈妈附于沈老夫人耳边,说了这边的情形,沈老夫人瞪眼封敏惠,饮一口热茶。 沈文瑶欲让沈文微丢人? 最终,丢的不是沈府的面? “雪莹。”封敏惠扯了嘴角,吩咐雪莹赶紧过去提醒一下,别让沈文馨跟着那丫头胡闹。 “四妹妹,来吧,你还没有见过这种大场面吧?”沈文瑶拉过沈文微,有意大声说着,上次的事情都能让她逃了,沈文瑶不得不承认她命大,再联系那边收钱的人,沈文瑶竟找不到了,只能把账都算到她的头上。“好好表现,别紧张。” 参加诗会的小姐们把目光集中到了沈文微的身上,见她支支吾吾立在那儿不语,仿佛害怕得颤抖起来,脸都埋进了尘埃里,看不清容貌,只知瘦得挺可怜,站着,也能缩成一团。 “沈府四小姐?谁呀?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庶出之女,有何好记?瞧瞧,庶出就是庶出,登不得台面!丢人现眼!” “咦,前段日子,不是听说这沈府四小姐得了怪病,死了又活过来啦?” 徒然安静,转瞬喧闹起来,引起了太后与皇后的注意,凉亭这边闲谈的妇人们也侧了脸。 “太紧张了吧?”都等着看戏,唯有一人起了身,走向她,拍了拍沈文微捏住衣袖的手背。“大家可别欺负这沈家四妹妹了,有何趣味?” 沈文微抬了眸,打量这位替她解围的女子。 纳兰佩仪,丞相纳兰纪的女儿。 “这夏日呀,偏偏闷得慌,不如哪位小姐给大家表演个节目,解解乏?” “对对对,四妹就是太紧张,不若让我们两姐妹合作演一出?”眼尖如沈文瑶,远远望去,一群人走向这边,沈文瑶立即提议。 话间,皇帝萧琮一行人走到,皇后让人重新布置坐席,男女分两侧相对坐下,而沈文馨沈文瑶着手准备起来,下午的诗会,转眼间变成了相亲大会,有意展示的姑娘尽管出来炫耀她们的才艺,吸引不了天子,还有各大青年才俊兜着。 沈文瑶负责弹琴,与此同时,沈文馨边舞动身姿边作画题词。 缩回了角落,沈文微望了望,较近距离,她见到了萧琮,如预想一般属于美男范畴,只是很显然他被太后唤来‘挑选’后妃的娱乐节目没有太大兴趣,干等着结束。(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 孙家白莲 “呀,你怎如此不小心?!”已经压低了嗓音,可沈文微还是回头看了过去。 有宫女不小心将茶水洒到沈文瑶的裙摆之上,不大不小,湿了一块,换作平时在府里,她必定让人将丫鬟拖出去挨板子,此时此刻,当着那么多人,她只能忍了,起身,急匆匆去换身衣裳。 侧了脸,沈文微扫了一圈对面的男宾队伍,不见萧玹,倒见贾南正对她挤眉弄眼,她假装看不见,把注意力转移到不远处的李涵身上。 难以有人发现,一位宫女端了份糕点给他,而他拿起盘底一张纸条,不作多想,打开。 他的表情,变了又变,异常精彩。 先是诧异,后是惊喜,往下,既是纠结,又是甜蜜。 李涵左右回头一瞅,把纸条揣进怀里,离了席。 “三姐姐,你快看!”霎时,沈文微一把抓住沈文蕊的胳膊,吓得她一口吐出嘴里的糕点。 “你……你干……”沈文蕊来不及说完,顺着她的指尖看出去,形色匆忙离开的男子,岂不正为李涵。 “上次……二姐姐,荷包,公子,就是他。”宛如闺密之间的小秘密,沈文微跟她分享着,几个简单词汇,向她勾勒出那晚的画面,沈文瑶与李涵及她之间的故事。“三姐,文微先前见到他对着一张纸条瞅了半天。” “纸条?什么纸条?”眼随李涵身影转动,沈文蕊问道。 “不知。”沈文微声音很小,只让她一人听见。“反正那位公子极开心的模样,对了,三姐姐,他是不是就是二姐姐口里的李哥哥?” “别胡说。”她的心已经随着李涵飘走,什么沈文瑶的李哥哥,分明就是她的。 沈文瑶得了母亲、祖母、大姐的喜爱,为何不肯成全她了,沈文瑶分明不喜欢他呀,沈文蕊心里一阵烦躁,荷包无假,属于李涵,真花无假,定归于她。 回了神,她往后方望去,也许,这就是一个机会。 “四妹妹,你跟我去看看二姐?” ………… ………… 沈府小姐自告奋勇的节目排第一,可临时出了状况,便被其他府里千金的‘惊鸿一舞’和‘滚滚红尘’所取代,沈文馨频频回首亦不见沈文瑶归来,皇后开了口。 “莫不是沈家小姐迷了路?”同无聊等结束的皇帝一般,皇后似乎情致不高,随口一问。“时候不早了,不如沈小姐同白家小姐一同表演吧。” 这等戏码,表面得热衷、大度,皇后的内心却指不定如何复杂,一方面,皇家需要开枝散叶,一方面,哪个女人不愿一生一世一双人。因此,顺应太后的指示,她安排了这诗会,引来了皇帝,给了各家千金小姐施展机会,自然希望能多快结束就多快结束,她也就把两有力竞争对手挤在一起,看你们如何配合得‘天衣无缝’? “是。”沈文馨与白诗云对视一眼,齐声应答。 有机会,总比没有的好。 一人抚琴,黄莺出谷,清脆婉转。 一人伴舞,舞姿曼妙,衣袂飘飘。 算不得两人各自强项,也算配合得不错,在场男子享受一场视觉盛宴,大多女子却边是羡慕边是嫉妒。 琴声渐逝,裙摆微拂,节目在掌声中结束,不待两人朝着皇帝行礼,有宫女慌张跑来。 “何事?”听了宫女的话,皇后可拿不定主意,转述给太后。 “成何体统!走,去看看!”拍了木椅扶手,太后率先起身,在宫中她的眼皮子地下敢发生这种事情,实在是胆子忒肥了点! 刹那间,一行人浩浩荡荡跟着离开。 “怎么回事?”望着太后离去方向,封敏惠心下一跳,顾不得其他,拉住沈文微的肩头,冷冷问道。“你二姐三姐呢?!” 宫内当然不如沈府,封敏惠已经派雪莹前去找沈文瑶沈文蕊,竟一直没有回复,她隐隐不安起来。 “回……回母亲,文微……不知。”一句话吐半天,她才说完。 “你怎么不知了?你不是和蕊儿去寻儿瑶了吗?”封敏惠开始不淡定,沈老夫人也将走到两人面前,听沈文微的说辞。 “三姐叫我陪……陪她去看看二姐,可是我们走在半路上,她就让我回来了。”抬眸,盈了晶莹泪珠,沈文微显得楚楚可怜。“文微也不知为何,为何她们久久不归。” “四丫头,老实说,为何半路就让你回来!”沈老夫人抓住关键词,厉声问道。 “因……因为……呜呜,三姐不准我说。”沈文微直接给吓哭了,紧咬下唇。 “她不让你说你就不说?现在赶紧给我说。”已经确定不好的事会发生,封敏惠拍拍自己胸口,顺口气道。 “李公子。”这次倒爽快,她吐出三个字。 “混账!”封敏惠等不及沈老夫人和钱妈妈,握住沈文馨的手出了一手汗水,她甩开她,径直往皇后等人离去的方向快步而去。 待封敏惠赶去,无论如何,她都没料到会见到那样一副场景。 素日里注重打扮,光鲜艳丽,耀眼夺目的宝贝女儿沈文瑶,此时此刻躺在地上,衣衫不整,乌红血液淌满小脸,额头处的伤痕触目惊心,血与发丝纠缠在一起,难分难舍,另一边,沉默少言的沈文蕊蹲在木柜让嗷嗷大哭,同样衣衫凌乱,发髻歪斜,见到封敏惠立在门口,沈文蕊哭得更加伤心,而她转脸一看,角落里还有第三人,李家公子李涵,他显得茫然不知所措。 究竟发生了什么? “太医为何还没到?”在封敏惠赶来前,太后已吩咐人都散了,现状并不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就让皇后处理此事,其他人皆不准留下。 “沈夫人,你们的家事,本宫就不插手了。”皇后懒得多管闲事,后宫里那些美人贵人们对着她掌管的宫印早虎视眈眈,她没心思花在其他地方。 “回娘娘,臣妇知晓。”心底伤心又气愤,面上,封敏惠冷静答道。 另一头,钱妈妈把听到的消息告诉沈老夫人。 “回府。”长吐一口气,暼过沈文微一眼,沈老夫人在钱妈妈的搀扶之下,牵住沈文馨的手,出宫。 ………… 穆王府,致远斋。 “爷,该喝药了。”十三手里端着一只普通的青花白瓷碗,轻声提醒着他。 “咳咳。”放下手中的书卷,萧玹咳嗽起来,接过十三递来的药,眼皮都不抬一下,一口饮尽。 十三立刻将一杯温水置于他的面前,别人不知,不代表他不知,萧玹每日所饮中药,到底有多苦,不似寻常所见棕褐色,而是如玄铁一般漆黑一片,光是嗅一嗅,便觉难以下咽。 而这日复一日的药,他已喝了好几年,最近,越发频繁。 “怎样?”休息片刻,他问起那事来。 “沈府那丫头?”想了想,十三努嘴。 萧玹拾起书卷,目光落下。 “不得不说,时间点上,掐得非常完美。”回忆起午后见到那一出好戏,十三仿佛意犹未尽,尽管他不怎样喜欢沈文微,更不怎样看好她,但他不得不承认,她今日一举的胆大心细。 先前,十三在太医院找到萧玹后,没搭理趴在木架下的沈文微,直接把他带走了,回了王府,替萧玹扎了针服侍他躺下,十三又折回去看热闹去了,他知道肯定有事发生。 不出他所料,的确有好戏登场。 听萧玹无意提起,越风之所以有‘背叛’的行为出现,大概是沈文微让他想起了当年被饿死的妹妹,所以十三在越风不在的期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负责起‘照顾’沈文微的工作。 撇去最初导致她‘诈尸’的事件不说,沈家小姐害她落水手臂留疤,她不置一言,沈家夫人相争斗差点送她踏上黄泉路,她默默承受,春满楼的荒唐,她选择再回沈府……十三肯定她的坚持,但无法肯定她有勇气有能力给予她们有力还击,直至今日,她终漂亮回击。 “做得很隐蔽,若不是我特意跟着她,该不会有人知道。”十三再次想了想,续道。 “嗯。”萧玹应一声,示意他继续。 “爷,你没看见,丫头那么瘦小,打起人来,手都不带抖,四个字,心狠手稳!” 回沈府道上,沈文馨陪着沈老夫人搭乘同一辆马车,沈文微依旧独自坐在角落,靠着车壁。 闭眼,假寐。 回想不久前发生的事儿,沈文微就当重回演员本行演了一出戏而已,害怕担忧,说不上,事后想起来,她反而觉得刺激。 没错,弄湿沈文瑶裙摆的宫女,及那位送给李涵纸条的宫女,皆为沈文微‘有钱能使鬼推磨’的结果。 沈文瑶去了宁海边儿上一座独立阁楼,而李涵接到那张表达懵懂爱意加寻求帮助的纸条,毅然决然跟着去了那里。其实,早在进宫前,通过可以进出沈府的傅晴(赵母)之手,沈文微不光得到一种防身之物,而且还让她找人模仿沈文瑶笔迹,写了简短的纸条,其内容,大同小异,希望李涵能够帮助她。为何只用沈文瑶笔迹即可,毕竟,李涵爱慕沈文瑶,不管沈文微最后得知害她的人为谁,只有沈文瑶的魅力足以引诱李涵上当。 同一时刻,沈文微故意让沈文蕊注意到李涵离席,三言两语,她成功挑起她的逆反心理。 庆幸的是,带来的丫鬟只有雪莹和沈老夫人的钱妈妈,沈文馨沈文瑶沈文蕊的丫鬟都没来,否则,沈文微不易那般成功。而且,沈文蕊有着小心翼翼的性格特点,极易让她带着沈文微一起去寻沈文瑶,一个人不如两人安全,可两人不如一人好办事。 沈文蕊和沈文微走至阁楼外抄手游廊,一人心里念及她的李哥哥,一人琢磨着在拐弯处下手,沈文微握紧偷偷拿出的迷烟,动作熟练,轻轻一吹,沈文蕊立马双腿一软,倒在游廊一侧,她扶起她坐下,制造出她闭目养神的假象。 紧接着,她进了阁楼,早早探过地形,很快便找到沈文瑶。 沈文微再一次感谢古人——古人诚,不欺我。 傅晴从街口算命先生那儿买的迷烟,幸亏不是假药。 舔舔舌头,她戳破窗纸,将迷烟一吹,数到十,推门而入。 进了屋,她见到刚穿好衣服的沈文瑶,晃晃悠悠,由于屋子里迷烟威力缓慢,所以她边取出准备好的头罩戴上,边合上门,直直走过去,沈文微闭拢手掌朝着沈文瑶的脸蛋挥了过去。 一巴掌,沈文瑶彻底倒地。 “瑶妹妹,我的好妹妹,你的李哥哥来看你啦!”捏住嗓子,学着某人无耻对白,她开始扒掉沈文瑶的薄衫,扯乱短襦,顺便坏心肠滴脱了她的亵裤。 “沈文瑶,夜路走多了,也会撞鬼。”用手在她脖颈胸口处捏出类似吻痕的红印,沈文微干得相当爽快,比起找个男人对付她,实际上她已经挺客气了。“你欠我的前世,过了今日今时,算告一段落。” 起身,沈文微四下一望,把一只烛台握在手中,立在她的面前,俯身,瞄准比划,用手绢裹住手,用力击打而下,鲜血顿时涌出。 “给我留疤那事儿,不用你道歉了。” 手绢染了血,她顺势抹在刚才脱掉的亵裤一侧。 “完美。”检查一遍案发现场,沈文微满意点头,掐着时间,前后,大概花了不到五分钟。 之后,她弄醒了沈文蕊。 “三姐姐,你不舒服吗?”她满脸担忧,单手抚上她的额头。 “我,我怎么了?”一时之间,沈文蕊真没搞清楚怎么回事。 “你……你看见那李公子走进了那里,就突然坐下了。”仿佛具有催眠之力,沈文微轻言细语说着,在她脑海里描画出一副场景,她往不远处一座假山指去,一男子背对着她俩。“你看,他还在,不知在等谁?” 听见‘等谁’二字,沈文蕊紧了心。 “四妹妹,你先回去吧。” “啊?不用去找二姐了吗?” “我自己去就成,你回去吧。”说着,沈文蕊的脚步已经驶向假山,纸条上,与李涵约好的地点。 随后的事情,沈文微不知。(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 引诱计谋 “喵喵,你去哪儿呢?”一堵墙挡在她面前,她四处张望。 无应答。 “一只猫,我也能跟掉?”从未饲养过宠物,沈文微不知两条腿的铲屎君,的确不易跑过四条腿的喵星人。 大约过了十几秒,猫儿又从一处草丛里探了个头。 它看着她,好像一脸嫌弃,并且在额头写上——“愚蠢的人类”! “猫大侠,你是要带我去个地方吧?”不计较它的各种鄙视,沈文微蹲了下去。“可我翻不了这墙呀。” 话语未落,猫儿钻进洞里。 刨开那堆墙角的杂草,只见一狗洞出现眼前,沈文微左右一看,无奈摇头。 欠的,总归要还。 钻了狗洞,进入院子,有精灵的猫儿望风,倒真没有让人发现。 踏进屋子,一瞅,才知这是那些个‘洋人’的演出准备室,今日寿辰,承国来了几个高鼻子蓝眼睛卷头发的西方人,他们会在宴会上表演魔术。 她记得,有人鄙夷道。 “街头变戏法的,也能登上我承国的台子?” “这种俯拾皆是的玩意儿,有何看头?” 回过神来,沈文微见猫儿跳上一个大箱子,她跟着走过去,它究竟是想让她做什么?猫儿回头看看她,伸出爪子发疯般不停抓着挠着那锁了一把大锁的铁箱。 取下发钗,她研究起那把锁头来,比起东方的工艺,西方锁稍微有所不同,但这难不到她,不多时,‘嘭’一声,她打开了锁,猫儿高兴地蹭蹭她的手背。 回头看一眼外面,沈文微抱起不大的铁箱子,蹲到阴暗处去,预防有机关什么的东西,她从后方打开,不看不知道,一看,她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嘴角扬起的弧度都可以挂上猫大侠。 箱子里铺有一层薄薄的干草,有绿色,有黄色,而拳头大小的一团白色绒毛躲在角落,小家伙有着黑宝石一样璀璨夺目的眸子,花生仁大小,却显得极其天真又无邪,它似乎略微有些紧张,眨了眨眼,望着她。 “你是什么呀,小家伙。”一秒钟,沈文微简直被萌翻啦,好像摸摸它,又担心吓着它。 “吱吱——”棉花团,忽然动了动,一对三角形耳朵竖了起来。 “喵!”这时,猫儿叫了声。 沈文微往外瞅,似乎有人来了,棉花团同样富有灵性,前倾,一倒,一滚,朝沈文微发出求救的信号。 反应快,动作更快,沈文微立即把棉花团捧起放进自己胸前衣襟,合上铁箱,上了锁头,归回原位,出了院子,爬回狗洞,跟着猫儿继续狂奔。 “以后一定要小心,别让人抓走咯?”她好想留下可爱的小家伙,可它似乎有自己想要去的地方,稳稳坐在猫儿背上,沈文微亲了亲它,跟它俩挥手道别。 ………… 绕了一大圈,回到保和殿前。 “祖母刚在找你,去哪儿了?”沈文蕊跟她同一桌,却坐在离她尽可能远的地方。 “我去如厕……宫里太大,我,我迷路了。”磕巴着,沈文微垂头道。 “哼,怎么不干脆把你自己弄丢?”听到沈文微的解释,一旁的沈文瑶飘来一句。 “四小姐,小心着点。”沈老夫人没说话,倒是钱妈妈提醒道,而封敏惠和沈文馨说着什么,仿佛从来没有注意到她有离开过一样。 用了午膳,在太后和皇后的带领下,女眷们去了传说中的御花园,此园,花卉植物种类繁多,太后精心布置之下,别具一格,且连接着静谧的宁海,的确有着令人心旷神怡之感。 天晴,无阳。 而云彩结成的海市蜃楼反衬天空之辽阔、湖面之广阔,若为夜间,倒真应了那句“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 在此情此景下,皇后宣布‘吟夏赋诗’大会正式开始。 一听这话,小姐们兴奋起来,能够有个一展风采的机会,可真真难得,若被太后或者皇上瞧中,好日子可想而知。 然而,沈文微是否该琢磨着溜走了? 她一长年受欺负庶女,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大字不识一个,笔杆没碰一下,要人才没人才,要相貌没相貌……完全不适合在这儿诗会上抛头露面。 沈文微不着痕迹看了眼沈老夫人,见她似乎不知情的眼神,再结合其他小姐们的表情,她猜测绝大多数人不知今日下午的具体安排,诗会仅出于上面几位的临时起意。因此,她只要老老实实呆着,应该无事,起码,沈老夫人不会允许她丢了沈家的脸面。 但是,就算能走,她也不会。 冷嘲、热讽,她不怕,毕竟,好戏还在后面。 笑意冷然,她端起桌上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 ………… “日暮长江里,相邀归渡头。落花如有意,来去逐轻舟。”轮到沈文馨作诗,她放眼于那一片静谧的湖面,细细道来。 “落花逐舟?呵呵,姐姐这是思念何物呢?不成不成,再作一首。”此诗既有极富特色的江南美景描写,又藏着微妙心思,可对面的白诗云故意玩笑似找茬。 京华城四大才女,沈文馨与白家白诗云在各方面的才艺,可谓是不相上下。 “那可不成,每人仅一次机会,沈姐姐若不愿受罚呀……”挽着白诗云的手臂,一侧的李婉玉接了话头,欢声笑语闹不依。“就让沈家其他姐姐,来一首?” 除了沈文馨,沈家能够登上台面的小姐不就沈文瑶和沈文蕊,而李婉玉的目标其实便是沈文瑶。李婉玉,乃李涵的亲妹妹,因李涵常去沈府寻借口瞧沈文瑶,使得李婉玉异常不喜,无人知,李婉玉多希望自己的表姐嫁给哥哥李涵,而非讨人厌的沈文瑶,所以逮住机会,她就得让她出丑,特别是这种人多的场合,再加上她清楚沈文瑶根本不擅长诗词,怎可不好好看一出好戏? “行呀,就让四妹妹来吧。”眼珠子一转,沈文瑶把呆坐着的沈文微推了出去。 沈文馨宠溺般看了眼沈文瑶,无奈轻摇首,而本欲起身作诗的沈文蕊倒是吃了一惊,按理说,大多数愿意起身作诗的小姐,谁不是装模作样背过好几首,以面对这种突发状况,可沈文微……怎么可能会? 一旁凉亭,钱妈妈附于沈老夫人耳边,说了这边的情形,沈老夫人瞪眼封敏惠,饮一口热茶。 沈文瑶欲让沈文微丢人? 最终,丢的不是沈府的面? “雪莹。”封敏惠扯了嘴角,吩咐雪莹赶紧过去提醒一下,别让沈文馨跟着那丫头胡闹。 “四妹妹,来吧,你还没有见过这种大场面吧?”沈文瑶拉过沈文微,有意大声说着,上次的事情都能让她逃了,沈文瑶不得不承认她命大,再联系那边收钱的人,沈文瑶竟找不到了,只能把账都算到她的头上。“好好表现,别紧张。” 参加诗会的小姐们把目光集中到了沈文微的身上,见她支支吾吾立在那儿不语,仿佛害怕得颤抖起来,脸都埋进了尘埃里,看不清容貌,只知瘦得挺可怜,站着,也能缩成一团。 “沈府四小姐?谁呀?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庶出之女,有何好记?瞧瞧,庶出就是庶出,登不得台面!丢人现眼!” “咦,前段日子,不是听说这沈府四小姐得了怪病,死了又活过来啦?” 徒然安静,转瞬喧闹起来,引起了太后与皇后的注意,凉亭这边闲谈的妇人们也侧了脸。 “太紧张了吧?”都等着看戏,唯有一人起了身,走向她,拍了拍沈文微捏住衣袖的手背。“大家可别欺负这沈家四妹妹了,有何趣味?” 沈文微抬了眸,打量这位替她解围的女子。 纳兰佩仪,丞相纳兰纪的女儿。 “这夏日呀,偏偏闷得慌,不如哪位小姐给大家表演个节目,解解乏?” “对对对,四妹就是太紧张,不若让我们两姐妹合作演一出?”眼尖如沈文瑶,远远望去,一群人走向这边,沈文瑶立即提议。 话间,皇帝萧琮一行人走到,皇后让人重新布置坐席,男女分两侧相对坐下,而沈文馨沈文瑶着手准备起来,下午的诗会,转眼间变成了相亲大会,有意展示的姑娘尽管出来炫耀她们的才艺,吸引不了天子,还有各大青年才俊兜着。 沈文瑶负责弹琴,与此同时,沈文馨边舞动身姿边作画题词。 缩回了角落,沈文微望了望,较近距离,她见到了萧琮,如预想一般属于美男范畴,只是很显然他被太后唤来‘挑选’后妃的娱乐节目没有太大兴趣,干等着结束。 ………… “呀,你怎如此不小心?!”已经压低了嗓音,可沈文微还是回头看了过去。 有宫女不小心将茶水洒到沈文瑶的裙摆之上,不大不小,湿了一块,换作平时在府里,她必定让人将丫鬟拖出去挨板子,此时此刻,当着那么多人,她只能忍了,起身,急匆匆去换身衣裳。 侧了脸,沈文微扫了一圈对面的男宾队伍,不见萧玹,倒见贾南正对她挤眉弄眼,她假装看不见,把注意力转移到不远处的李涵身上。 难以有人发现,一位宫女端了份糕点给他,而他拿起盘底一张纸条,不作多想,打开。 他的表情,变了又变,异常精彩。 先是诧异,后是惊喜,往下,既是纠结,又是甜蜜。 李涵左右回头一瞅,把纸条揣进怀里,离了席。 “三姐姐,你快看!”霎时,沈文微一把抓住沈文蕊的胳膊,吓得她一口吐出嘴里的糕点。 “你……你干……”沈文蕊来不及说完,顺着她的指尖看出去,形色匆忙离开的男子,岂不正为李涵。 “上次……二姐姐,荷包,公子,就是他。”宛如闺密之间的小秘密,沈文微跟她分享着,几个简单词汇,向她勾勒出那晚的画面,沈文瑶与李涵及她之间的故事。“三姐,文微先前见到他对着一张纸条瞅了半天。” “纸条?什么纸条?”眼随李涵身影转动,沈文蕊问道。 “不知。”沈文微声音很小,只让她一人听见。“反正那位公子极开心的模样,对了,三姐姐,他是不是就是二姐姐口里的李哥哥?” “别胡说。”她的心已经随着李涵飘走,什么沈文瑶的李哥哥,分明就是她的。 沈文瑶得了母亲、祖母、大姐的喜爱,为何不肯成全她了,沈文瑶分明不喜欢他呀,沈文蕊心里一阵烦躁,荷包无假,属于李涵,真花无假,定归于她。 回了神,她往后方望去,也许,这就是一个机会。 “四妹妹,你跟我去看看二姐?” ………… ………… 沈府小姐自告奋勇的节目排第一,可临时出了状况,便被其他府里千金的‘惊鸿一舞’和‘滚滚红尘’所取代,沈文馨频频回首亦不见沈文瑶归来,皇后开了口。 “莫不是沈家小姐迷了路?”同无聊等结束的皇帝一般,皇后似乎情致不高,随口一问。“时候不早了,不如沈小姐同白家小姐一同表演吧。” 这等戏码,表面得热衷、大度,皇后的内心却指不定如何复杂,一方面,皇家需要开枝散叶,一方面,哪个女人不愿一生一世一双人。因此,顺应太后的指示,她安排了这诗会,引来了皇帝,给了各家千金小姐施展机会,自然希望能多快结束就多快结束,她也就把两有力竞争对手挤在一起,看你们如何配合得‘天衣无缝’? “是。”沈文馨与白诗云对视一眼,齐声应答。 有机会,总比没有的好。 一人抚琴,黄莺出谷,清脆婉转。 一人伴舞,舞姿曼妙,衣袂飘飘。 算不得两人各自强项,也算配合得不错,在场男子享受一场视觉盛宴,大多女子却边是羡慕边是嫉妒。 琴声渐逝,裙摆微拂,节目在掌声中结束,不待两人朝着皇帝行礼,有宫女慌张跑来。 “何事?”听了宫女的话,皇后可拿不定主意,转述给太后。 “成何体统!走,去看看!”拍了木椅扶手,太后率先起身,在宫中她的眼皮子地下敢发生这种事情,实在是胆子忒肥了点! 刹那间,一行人浩浩荡荡跟着离开。 “怎么回事?”望着太后离去方向,封敏惠心下一跳,顾不得其他,拉住沈文微的肩头,冷冷问道。“你二姐三姐呢?!” 宫内当然不如沈府,封敏惠已经派雪莹前去找沈文瑶沈文蕊,竟一直没有回复,她隐隐不安起来。 “回……回母亲,文微……不知。”一句话吐半天,她才说完。(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 突发变故 沈府小姐自告奋勇的节目排第一,可临时出了状况,便被其他府里千金的‘惊鸿一舞’和‘滚滚红尘’所取代,沈文馨频频回首亦不见沈文瑶归来,皇后开了口。 “莫不是沈家小姐迷了路?”同无聊等结束的皇帝一般,皇后似乎情致不高,随口一问。“时候不早了,不如沈小姐同白家小姐一同表演吧。” 这等戏码,表面得热衷、大度,皇后的内心却指不定如何复杂,一方面,皇家需要开枝散叶,一方面,哪个女人不愿一生一世一双人。因此,顺应太后的指示,她安排了这诗会,引来了皇帝,给了各家千金小姐施展机会,自然希望能多快结束就多快结束,她也就把两有力竞争对手挤在一起,看你们如何配合得‘天衣无缝’? “是。”沈文馨与白诗云对视一眼,齐声应答。 有机会,总比没有的好。 一人抚琴,黄莺出谷,清脆婉转。 一人伴舞,舞姿曼妙,衣袂飘飘。 算不得两人各自强项,也算配合得不错,在场男子享受一场视觉盛宴,大多女子却边是羡慕边是嫉妒。 琴声渐逝,裙摆微拂,节目在掌声中结束,不待两人朝着皇帝行礼,有宫女慌张跑来。 “何事?”听了宫女的话,皇后可拿不定主意,转述给太后。 “成何体统!走,去看看!”拍了木椅扶手,太后率先起身,在宫中她的眼皮子地下敢发生这种事情,实在是胆子忒肥了点! 刹那间,一行人浩浩荡荡跟着离开。 “怎么回事?”望着太后离去方向,封敏惠心下一跳,顾不得其他,拉住沈文微的肩头,冷冷问道。“你二姐三姐呢?!” 宫内当然不如沈府,封敏惠已经派雪莹前去找沈文瑶沈文蕊,竟一直没有回复,她隐隐不安起来。 “回……回母亲,文微……不知。”一句话吐半天,她才说完。 “你怎么不知了?你不是和蕊儿去寻儿瑶了吗?”封敏惠开始不淡定,沈老夫人也将走到两人面前,听沈文微的说辞。 “三姐叫我陪……陪她去看看二姐,可是我们走在半路上,她就让我回来了。”抬眸,盈了晶莹泪珠,沈文微显得楚楚可怜。“文微也不知为何,为何她们久久不归。” “四丫头,老实说,为何半路就让你回来!”沈老夫人抓住关键词,厉声问道。 “因……因为……呜呜,三姐不准我说。”沈文微直接给吓哭了,紧咬下唇。 “她不让你说你就不说?现在赶紧给我说。”已经确定不好的事会发生,封敏惠拍拍自己胸口,顺口气道。 “李公子。”这次倒爽快,她吐出三个字。 “混账!”封敏惠等不及沈老夫人和钱妈妈,握住沈文馨的手出了一手汗水,她甩开她,径直往皇后等人离去的方向快步而去。 待封敏惠赶去,无论如何,她都没料到会见到那样一副场景。 素日里注重打扮,光鲜艳丽,耀眼夺目的宝贝女儿沈文瑶,此时此刻躺在地上,衣衫不整,乌红血液淌满小脸,额头处的伤痕触目惊心,血与发丝纠缠在一起,难分难舍,另一边,沉默少言的沈文蕊蹲在木柜让嗷嗷大哭,同样衣衫凌乱,发髻歪斜,见到封敏惠立在门口,沈文蕊哭得更加伤心,而她转脸一看,角落里还有第三人,李家公子李涵,他显得茫然不知所措。 究竟发生了什么? “太医为何还没到?”在封敏惠赶来前,太后已吩咐人都散了,现状并不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就让皇后处理此事,其他人皆不准留下。 “沈夫人,你们的家事,本宫就不插手了。”皇后懒得多管闲事,后宫里那些美人贵人们对着她掌管的宫印早虎视眈眈,她没心思花在其他地方。 “回娘娘,臣妇知晓。”心底伤心又气愤,面上,封敏惠冷静答道。 另一头,钱妈妈把听到的消息告诉沈老夫人。 “回府。”长吐一口气,暼过沈文微一眼,沈老夫人在钱妈妈的搀扶之下,牵住沈文馨的手,出宫。 ………… 穆王府,致远斋。 “爷,该喝药了。”十三手里端着一只普通的青花白瓷碗,轻声提醒着他。 “咳咳。”放下手中的书卷,萧玹咳嗽起来,接过十三递来的药,眼皮都不抬一下,一口饮尽。 十三立刻将一杯温水置于他的面前,别人不知,不代表他不知,萧玹每日所饮中药,到底有多苦,不似寻常所见棕褐色,而是如玄铁一般漆黑一片,光是嗅一嗅,便觉难以下咽。 而这日复一日的药,他已喝了好几年,最近,越发频繁。 “怎样?”休息片刻,他问起那事来。 “沈府那丫头?”想了想,十三努嘴。 萧玹拾起书卷,目光落下。 “不得不说,时间点上,掐得非常完美。”回忆起午后见到那一出好戏,十三仿佛意犹未尽,尽管他不怎样喜欢沈文微,更不怎样看好她,但他不得不承认,她今日一举的胆大心细。 先前,十三在太医院找到萧玹后,没搭理趴在木架下的沈文微,直接把他带走了,回了王府,替萧玹扎了针服侍他躺下,十三又折回去看热闹去了,他知道肯定有事发生。 不出他所料,的确有好戏登场。 听萧玹无意提起,越风之所以有‘背叛’的行为出现,大概是沈文微让他想起了当年被饿死的妹妹,所以十三在越风不在的期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负责起‘照顾’沈文微的工作。 撇去最初导致她‘诈尸’的事件不说,沈家小姐害她落水手臂留疤,她不置一言,沈家夫人相争斗差点送她踏上黄泉路,她默默承受,春满楼的荒唐,她选择再回沈府……十三肯定她的坚持,但无法肯定她有勇气有能力给予她们有力还击,直至今日,她终漂亮回击。 “做得很隐蔽,若不是我特意跟着她,该不会有人知道。”十三再次想了想,续道。 “嗯。”萧玹应一声,示意他继续。 “爷,你没看见,丫头那么瘦小,打起人来,手都不带抖,四个字,心狠手稳!” ………… ………… 回沈府道上,沈文馨陪着沈老夫人搭乘同一辆马车,沈文微依旧独自坐在角落,靠着车壁。 闭眼,假寐。 回想不久前发生的事儿,沈文微就当重回演员本行演了一出戏而已,害怕担忧,说不上,事后想起来,她反而觉得刺激。 没错,弄湿沈文瑶裙摆的宫女,及那位送给李涵纸条的宫女,皆为沈文微‘有钱能使鬼推磨’的结果。 沈文瑶去了宁海边儿上一座独立阁楼,而李涵接到那张表达懵懂爱意加寻求帮助的纸条,毅然决然跟着去了那里。其实,早在进宫前,通过可以进出沈府的傅晴(赵母)之手,沈文微不光得到一种防身之物,而且还让她找人模仿沈文瑶笔迹,写了简短的纸条,其内容,大同小异,希望李涵能够帮助她。为何只用沈文瑶笔迹即可,毕竟,李涵爱慕沈文瑶,不管沈文微最后得知害她的人为谁,只有沈文瑶的魅力足以引诱李涵上当。 同一时刻,沈文微故意让沈文蕊注意到李涵离席,三言两语,她成功挑起她的逆反心理。 庆幸的是,带来的丫鬟只有雪莹和沈老夫人的钱妈妈,沈文馨沈文瑶沈文蕊的丫鬟都没来,否则,沈文微不易那般成功。而且,沈文蕊有着小心翼翼的性格特点,极易让她带着沈文微一起去寻沈文瑶,一个人不如两人安全,可两人不如一人好办事。 沈文蕊和沈文微走至阁楼外抄手游廊,一人心里念及她的李哥哥,一人琢磨着在拐弯处下手,沈文微握紧偷偷拿出的迷烟,动作熟练,轻轻一吹,沈文蕊立马双腿一软,倒在游廊一侧,她扶起她坐下,制造出她闭目养神的假象。 紧接着,她进了阁楼,早早探过地形,很快便找到沈文瑶。 沈文微再一次感谢古人——古人诚,不欺我。 傅晴从街口算命先生那儿买的迷烟,幸亏不是假药。 舔舔舌头,她戳破窗纸,将迷烟一吹,数到十,推门而入。 进了屋,她见到刚穿好衣服的沈文瑶,晃晃悠悠,由于屋子里迷烟威力缓慢,所以她边取出准备好的头罩戴上,边合上门,直直走过去,沈文微闭拢手掌朝着沈文瑶的脸蛋挥了过去。 一巴掌,沈文瑶彻底倒地。 “瑶妹妹,我的好妹妹,你的李哥哥来看你啦!”捏住嗓子,学着某人无耻对白,她开始扒掉沈文瑶的薄衫,扯乱短襦,顺便坏心肠滴脱了她的亵裤。 “沈文瑶,夜路走多了,也会撞鬼。”用手在她脖颈胸口处捏出类似吻痕的红印,沈文微干得相当爽快,比起找个男人对付她,实际上她已经挺客气了。“你欠我的前世,过了今日今时,算告一段落。” 起身,沈文微四下一望,把一只烛台握在手中,立在她的面前,俯身,瞄准比划,用手绢裹住手,用力击打而下,鲜血顿时涌出。 “给我留疤那事儿,不用你道歉了。” 手绢染了血,她顺势抹在刚才脱掉的亵裤一侧。 “完美。”检查一遍案发现场,沈文微满意点头,掐着时间,前后,大概花了不到五分钟。 之后,她弄醒了沈文蕊。 “三姐姐,你不舒服吗?”她满脸担忧,单手抚上她的额头。 “我,我怎么了?”一时之间,沈文蕊真没搞清楚怎么回事。 “你……你看见那李公子走进了那里,就突然坐下了。”仿佛具有催眠之力,沈文微轻言细语说着,在她脑海里描画出一副场景,她往不远处一座假山指去,一男子背对着她俩。“你看,他还在,不知在等谁?” 听见‘等谁’二字,沈文蕊紧了心。 “四妹妹,你先回去吧。” “啊?不用去找二姐了吗?” “我自己去就成,你回去吧。”说着,沈文蕊的脚步已经驶向假山,纸条上,与李涵约好的地点。 随后的事情,沈文微不知。 她不知,李涵见到沈文蕊后略微吃惊,不待倾听她的告白,他问起沈文瑶来,恰巧,阁楼里传来沈文瑶一声刺耳尖叫,两人急忙跑向那边。 李涵为男子,先一步进了房间。 尚存一丝意识,沈文瑶对着进门的李涵便是一顿撕扯,她脑海里记得那一巴掌,记得有人唤她瑶妹妹,有人自称李哥哥,之后的事不记得,可她竟被脱了亵裤——令她疯狂! 后一步进屋,沈文蕊见李涵受欺负,上前加入混战。 吵闹声不小,自然引来了宫女们,也有了后面的故事。 整个过程,沈文微有证人及不在场证明,时间拿捏恰当,有心事的沈文蕊不会怀疑,沈老夫人封敏惠就算想怀疑,亦无从下手。 ………… 沈府,晚膳时点,上房正屋,鸦雀无声。 “四丫头,你说。”沈老夫人猛然一拍桌,瞪圆了眼睛,怒目而视。 “我……”扑通一声,沈文微吓得跪在地上,哭了起来。“祖母,文微不知说什么。” “把你跟三丫头去寻二丫头的过程,说一遍,一字不差!” “回祖母……”腹稿打了好几遍,沈文微磕磕巴巴背了起来。 一旁,封敏惠盯着沈文微的身子,仿佛能恨出一滩血来,倒霉,她宝贝女儿为何遭遇这种事情,虽说李家倒是不错,可未出阁之前发生了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儿,让她如何放心女儿过去不受人白眼让人狠狠欺负?! 最最让人头疼,原来两个女儿都参与其中。 让她如何取舍?! 听了沈文微的叙述,沈老夫人挑不出错,封敏惠也找不到问题,毕竟去时是沈文蕊让她陪着去,而沈文微那时回来得早,短时间内,她怎可偷天换日做到那些事情,并且,必定还有男子在里面做手脚,她们实在想不出,这出闹剧跟沈文微产生的联系。 无奈,沈老夫人让沈文微回去后,只能跟封敏惠商量着联系李家。 ………… 夜渐深沉,沈文瑶院子传出瓷器被摔的声响。 “啊——”她推倒了最大的花瓶。 跑到镜子前,她看见那些吻痕便抓狂,无耻之徒!她沈文瑶怎可嫁给区区刑部侍郎的儿子,李涵他配吗? 但想起那条染血的亵裤,红,红得触目惊心! 难道,她就要嫁给他吗?她就要认命吗?! 沈文瑶肯定得摇头,凝视黑夜,告诉自己,她不认命!(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耳听为虚 日子一晃而过,转瞬便到五月二十,皇帝寿辰那日于皇宫内发生的事,多方努力掩盖真相,仍有风言风语流出,沈府沉寂十几日,始终绕不过早早安排好的及笄之礼。 笄礼始,全场静。 “天地造万物,万物兴恒,以家以国,祖光荣耀。父母传我,人生家国,贵至荣和。夫,人之因幼,少而及往……此,特予正礼明典。” “奏乐!请赞者入席。”年初,封敏惠托了京华城有名的李夫人为沈文馨主持及笄之礼。 边上,及笄所需物品一一摆设好,赐字文书,酒具,陶碗,盥盆,手巾,托盘,蜡烛…… 三炷香摆放于香炉前,香案两侧各有一酸枝木海棠花纹扶手椅,沈老夫人端坐其右,满目慈祥望着眼前的沈文馨,雪莹将盛了金钗的托盘平稳放在桌上,待沈文馨跪于蒲团之上,封敏惠瞧见她的女儿开始行礼,泪水忍不住润了她的眼眶。 瞧见这‘感人’一幕,窗边的沈文微偷偷努嘴,沈老夫人和封敏惠能不激动吗,沈文馨过十五岁,证明她可以出嫁作为人妇,亦可达到入宫选秀的基本条件,凭借沈家与封家的实力,她轻而易举能顺利入宫成为皇帝的后妃,终选而入的女子,封位直接于贵人之上。 前几日的尴尬,似乎一点儿都没影响到沈文馨的心情。 忽然轻笑起来,她倒想起上午的闹剧。 ………… 暂时主持着沈家中馈,张韵扭着她的水柳细腰踏进封敏惠的房间,目的,当然是对她冷嘲热讽一番,借口,便是沈文瑶与李涵的婚事。 “弟妹,我呢,是来跟你说说二丫头出嫁一事。”一坐下,张韵直接摊牌。 封敏惠冷眼暼去,一股子怒气堵住胸口。 “哟?还气着呢?呵呵,我跟你说,女大不中留,二丫头该嫁就嫁了吧,咱都心疼她得紧,嫁妆一定少不了。”顿了顿,张韵怪不好意思地用丝绢捂住脸颊一侧,悄声道。“别到时候有了身孕,这可就真丢人咯!” “啪——”一声,封敏惠掀了桌上的白瓷摆件。 女子未出阁,便有了身孕,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往小了说,女子目无道德修养,毫无贞洁可言,往大了说,养出这女子的人家能有何大家规范,无疑,发生了这种事情,便生生打了沈府一个巴掌!不仅仅为沈府,还有她封敏惠代表的封家! 原本,那日回府,封敏惠仔仔细细问了沈文瑶好几遍事情的细节,想了很久,她称她的忽然觉得头有点晕,随后有人从身后抱住了她,扯了她的衣裳……再后面,她也不记得,看着女儿哭得断肠,封敏惠心里哪儿会好受?可封敏惠尽管略微觉得奇怪,但前前后后想了许多,她也理不出头绪。 又不敢请婆子来验身,怕刺激沈文瑶。 封敏惠打算等风头过一阵,再看情况,与其留在京华城受罪,不如过两年嫁到江南去,虽有不舍,也比受着他人鄙夷眼光嫁到李家去的好。 此时,张韵仿佛拿着一根针,一下子戳破了封敏惠隐藏的小心思,那些难堪顿时暴露无遗。 叫她如何不怒?! “哎哟喂,你要吓死人咯?弟妹,你二嫂孤寡人一个,我死了不打紧,你若倒下,你忍心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嫁到李家受尽欺负?”张韵猛地退后,靠在门框上,朝门外丫鬟一指。“滚滚滚,这种事哪儿能由你们听去?若是敢说出去,定撕烂你们的嘴!” 说完,张韵侧脸朝她妩媚一笑,扭着细腰而去。 这事,明摆着她就是闹大了让封敏惠下不了台,必须尽快解决。 随后,封敏惠倒真去了趟上房,寻沈老夫人商量出嫁一事去了,不然如何是好,张韵不知从哪儿知道了此事,不多时,沈府就能传遍。 ………… 回了神,沈文微继续看着沈文馨行礼,封敏惠亲自替她插上金钗。 偏头,她偷瞄了眼沈文瑶,跟没事人一样,而一边的沈文蕊却是神不守舍。 整件事说来,沈文蕊的表现显得怪异,除了那日哭哭啼啼,回了沈府她把自己关进屋子里,安安静静做起女红,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可沈文微在送赵家母子离开之时,竟见到沈文瑶进了沈文蕊的院子,爬了树,远远望去,不知两人说了些什么,只见她俩推搡起来,打破一支花瓶,沈文蕊便坐在地上哭了起来,直到沈文瑶走后她才爬起,抱着属于李涵的荷包,又哭又笑。 沈文微摇头,真怕她得失心疯。 “礼成!”李夫人高喊一声,宣布及笄之礼结束。 再次跪拜的沈文馨正欲起身,异变突生! 起身至一半,沈文馨徒然捂住了她的小腹,不管那姿势好看与否,弓起身子的她觉得自己失去行动的能力,并且似乎有人拿了铁钩狠狠插进她的肚腹,不停搅拌,肝肠寸断! 汗如雨下,湿了她身。 “小姐!”她的丫鬟华浓第一个发现了她的不对劲,着急扶住她。 “馨儿,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母亲!”一眼瞧见异常,封敏惠扑了过去,现如今,沈文馨可真真成了唯一的希望,万万不能有一丁点闪失。 两眼一闭,沈文瑶直直倒了下去,身子蜷缩至一起,不自觉颤抖。 “傻愣着做啥?!还不麻溜得去请大夫,不不,钱妈妈,取了牌子请太医!”紧随沈文馨昏倒,沈老夫人从椅子站起,脸色苍白。 “夫人,老夫人,小姐这分明就是……”扑通一下,沈文馨另一大丫鬟想容跪在屋子中央,愤然道。“分明就是中了巫蛊之术!” “巫蛊之术?!”沈老夫人猛然皱眉,眼带闪电般扫射过去。 “老夫人,想容不敢胡言乱语!小时候,想容见过这巫蛊之术,便如同小姐这般莫名倒下,肯定有贱人在府里作了小人!”有沈文馨护着,想容一向胆子不小,说着,她的双眼就直勾勾看向了沈文微。 ………… ………… “给我跪下!”上午受了气,情绪极其不稳定,晌午这时的及笄之礼,封敏惠强撑着用笑容掩饰内心的烦躁,而想容一个眼神,她接近崩溃。 沈文馨若一丝一毫受到伤害,她封敏惠必定今日就给她办了! “来人,绑起来!”大手一挥,封敏惠嚷起来。 两个婆子立马上前,一把将窗边的沈文微拎到屋子中央,扔到跪在地上的想容身旁,死死个扣住肩膀。 见状,张韵不动声色溜出人群了,来观礼的宾客们不知挪动脚步。 “恰好,各位夫人做个见证,瞧瞧这不孝女这黑心黑肺的庶女怎样害了我的馨儿!”先不管这太医多久来,封敏惠定让她吃够苦头。“上家法!” “慢着。”沈老夫人开口打断,暼了她一眼,她续道。“去她屋子里瞧瞧。” 沈老夫人最不满封敏惠的一点,便是仗着她自认为‘显赫不俗’的身份,不把她放在眼里,表面顺从,暗地里不知如何恼骂她,所以她时时不能如了她的意。再者,人,年纪越大,越爱相信牛鬼蛇神之类的东西,尽管如此,就算沈文微去阴曹地府走了一遭见到了沈程,给了她一个念想,但沈老夫人心里异常清楚,沈家未来,靠得只有沈文馨,别无他人,沈老夫人那唯一剩下的儿子沈固启一心扑在西北边塞做好一辈子不回京华的准备,沈老夫人再无奈,只能接受。 一相权衡,得了答案。 “四丫头,事情到底是不是你做的,祖母也懒得问,咱看证据说话,是你,那便铁证如山,不是你,也没人冤枉得了你!”说得霸气,可在场每一个人都明白,恐怕,今日结局只有一个。 不约而同,屋子里的人都把视线集中到垂头盯着地面的姑娘身上,太瘦弱,衣裳仿佛一张松散裹住她的树叶,风儿一来,她便随之吹走。 沈文微低头,不吭一声。 全世界,似只剩下她一人。 至此,屋内一霎安静下来。 “老夫人,您可要为小姐做主啊!”见不惯沈文微摆出那副谁都欺负了她的模样,想容跪在沈老夫人脚边去,拭去眼角的泪水,仰望着她。 用着审视的眼光,沈老夫人打量起想容,良久,瞧了眼躺在榻上的沈文馨,她回椅坐下。 “说。”说这话,沈老夫人含着怒气。 “老夫人,奴婢知道是谁害了小姐。” “想容,你可别仗着馨儿平时惯着你,便信口开河,说什么,可都想仔细了再说!”在场还有其他任,沈老夫人不容再出乱子。 “如有半句假话,想容必遭五雷轰顶永世不得超生!”想容性子也烈,为了她的小姐,她顾不得其他,立马就要说出她的所见。 “快说。”封敏惠也管不了那么多,让她快讲。 “回老夫人、夫人,昨晚,我便见到四小姐在我们院子边鬼鬼祟祟的样子,被我撞见了,她甚至拿出一张银票来叫我别说出去!哼,我是什么人,怎会收她的银票?!” 服侍沈文馨的华浓,回眸看她,摇头。 沈老夫人抿嘴,人家给了你你拿得出,才能证明真有其事,否则,同样为空谈。 “现在说来,我知道我也没有证据,但我的确见到她手里抱着一个这么大的布娃娃!”当时她藏在身后,想容觉得奇怪,便跟踪了她好一阵子才见到。 “昨晚,四小姐肯定去我们小姐院子寻东西害小姐,而东西肯定藏在她的院子里!”想容一连用了两个‘肯定’,口吻更加毋庸置疑。 巫蛊之术,其中最常用的法子,寻找媒介接连木偶身上的邪灵,以此祸害他人。 “巫蛊?”想容已说得如此详细,封敏惠哪能听不出?急退两步,她不禁回忆起那年的事情来。“都说狐狸有九条命,看来,张道长所言非虚,你呆在沈府一天,就一天不得安宁。” 知道封敏惠准备讲她感兴趣的事儿了,沈文微终于抬了头。 沈文微五岁那年,究竟发生了何事? “先是馨儿落水,后是瑶儿蕊儿出事,这……不正跟那年一模一样?”封敏惠看向远方,似乎进入悠长的回忆,神情竟显得痛苦。“府里祸事连连,三爷一病不起,我也跟着半脚踏上黄泉之路,久病无治,直到云游归来的张道长路过沈府,竟见不详之兆。” 听到这里,沈文微又垂下头,不用问,那不详之兆必定跟她有关,但实际情况,也许还有内情。 “母亲,您还记得张道长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做了整整三日的法事吗?才拿下了她!”严厉目光扫过沈文微,她接着道。“祸国殃民的狐媚子!” 瞧封敏惠唱着独角戏,沈文微顿时没了兴致,想要的答案,看来得永久埋葬。 ………… 属于她的宣判,来得很快。 “回老夫人、夫人,奴婢在四小姐院子里找到这个。”不敢触碰的样子,丫鬟用手绢包裹住一只布偶,小心地放在地上。 布偶样式普通,却身着雪白素服头戴一支极其精巧金钗,显然为沈文馨的装扮,除去衣衫,只见布偶后背贴有‘沈文馨’三字,而它的腹部密密麻麻布满黑色小点,一根缝补用粗针竖立而上。 一时之间,有人叹息,有人冷笑。 “夫人,太医到了。”雪莹走到封敏惠身旁,小声道。 她便请各位夫人离开,将沈文馨换了房间,跟着去了那边,至于沈文微的处置,她根本不急。 将死之人,早一刻晚一刻,有何区别? “四丫头,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因无期望,便无失望,沈老夫人凝视眼前干瘦的沈文微,不禁忆起沈固启第一次抱给她看,那水灵得紧的三岁女童,如今,判若两人。 “祖母,文微不知。”态度诚恳,不哭不闹,无以往的颤抖与慌张,沈文微就这样安静跪着,宛如另一人。 “何为不知?!”太阳穴生疼,她明显的不对劲提醒着她,沈老夫人不自觉将手中滚烫茶水,洒了一地。 茶水,潺潺流淌,至沈文微脚膝。 “非我所为,为何知晓。”扬起脸,她挺起背脊,犹如一条笔直的垂线,犹如一线陡峭的悬崖,过于淡定,甚至冷漠,微仰,她与沈老夫人平视。 刹那而出的气势,使得半愣半征的沈老夫人一时提不上气,事出反常必有妖! 在场的丫鬟婆子,皆大惊,这哪儿是沈四小姐?! 她,是谁?(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 坦露真情 沈老夫人胸口发闷,一口气滞于其间,呼吸困难,刚一挥手,沈文瑶亲自递上温热净水,服侍饮下。 “祖母,您是何身份?”在香枝用胳膊肘轻推下,沈文瑶率先清醒过来。“用得着跟这贱人置气?祖母,瑶儿说句难听的大实话,她一不知打哪儿蹦出来的野孩子,配您老同她置气?” “呵呵,拖下去乱棍打死便是。”接过茶盏,转手给了香枝,沈文瑶换上一张隐藏阴险的笑脸。 “二姐,你说谁可以随意乱棍打死?”不再跪,沈文微起了身。 “祖母未叫你起,你竟然擅自起身,反了吗你?!你们都愣着做甚,还不赶紧绑起来?!”她朝香枝使眼色。 “谁敢?”扫一眼周围,她呵斥一声。“我,沈文微,生是沈家的人,死做沈家的鬼,无论在与不在,我都是沈家四小姐,谁敢随随便便将我处置?” “沈文瑶,我唤你一声二姐,你不应,何意?”不给她机会打断,沈文微接着顺道。“明摆着,你不承认我这个妹妹对吧?可我记得,我是父亲带回来的孩子对吧?‘沈文微’三个字入了族谱对吧?可我不知,父亲何时公开承认我并非沈家之人?而你,口口声声一左一个右一个贱人,就代表了整个沈家,难道,你藐视我沈家祠堂立下的规矩?!质疑父亲大人的权威?!” “你!我!”沈文瑶气急败坏。 “既然如此,老夫人默许你一个十三岁未出阁便坏了名声的女子代表沈家,我还有何可说有何可跪拜?”一直以来,她淡定又从容,突然,沈文微走近沉默不语的沈文蕊身边,拉起了她的手。 “沈文蕊,你如何看?”诡异的亲密,使得一边的伶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布偶,真为我做,你信吗?” “啊——”挣扎着抽出手来,沈文蕊发疯似抱住自己的头,猛然蹲下。 她摇着头,用力摇头。 她想起那日皇宫内娇羞表白,李涵冷漠回绝,他居然坦白他早已心有所属,心仪女子便是沈文瑶。 怎么可能? 沈文蕊未想通一切,阁楼里传来沈文瑶的刺耳尖叫,不待反应过来,李涵已经着消失在假山里。 阁楼房间,混乱至极,尽管如此,她一眼见到那染了血的亵裤,沈文瑶不分青红皂白撕扯起来,攻击李涵,见李涵完全不还手,沈文蕊心疼不已,昏昏噩噩的日子至此开始。 “一个失了贞的女子,如何配得上我的李哥哥?!”沈文蕊跳起冲向沈文瑶,掐住她的脖颈,双手狠狠握紧! 场面混乱。 “三小姐疯了!” “三小姐住手,你快住手!” “快来人呐,二小姐就快被掐死啦!” 沈文瑶听见沈文蕊的说辞,又急又恼,恨不得堵住她的嘴,可看清她那魔征似发狂,一股子狠劲儿让得她动弹不得,一双细手掐住她的喉咙,仿佛拥有成年男子之力,迫使她不停抬高脑袋才能呼吸,沈文蕊眸子发红,如同故事话本里的食人狂魔! “三妹,我是你姐!”张了嘴,说了好久,沈文瑶才吐出这几句话,而丫鬟婆子们被她吓到手脚无力,拉扯不动,又怕伤害到两位小姐,不知如何是好。 “四丫头,究竟怎么一回事?!”沈老夫人顾不得其他,欲一把拉住沈文微的肩头,却让她错过。“你不赶紧搭把手?!” “敲晕!把三小姐打晕!”香枝见沈文瑶已经开始翻白眼,准备自己动手。 “她失了心智,强力打晕她,便活不了。”沈文微随口一说,可冷静的她显得高深莫测,让人不得不信。 香枝张开嘴要咬沈文蕊的手腕,便咬不下口了! “那如何是好?太医,赶紧叫太医上这儿来!”沈文馨的突发状况还没解决,这府里又添上沈文蕊发狂的乱子,沈文瑶亦危在旦夕。“去,把文麒给拉来!” “谁来也没用。”嗞嗞两声,她摇头,却上前附在沈文蕊耳边说了两句,她瞬间停止不动。 屋子里人,傻了眼,沈老夫人急忙退后好几步,紧贴一支花瓶边儿上。 沈文微,果真能够摄人魂魄控人心智! “沈文蕊,你且细细道来。”一拍她的肩头,沈文蕊秒变先前的疯狂模式,阐述起从小到大的委屈。 “我们同为姐妹,你不过比我早一刻出世,而我为何就要处处低你一头?!……祖母也是,母亲也是,甚至父亲也如此!他们不知,你盗了我的诗词,我的画作,我的刺绣……凭什么赞美之词都统统赋予你的身上?!我活得小心翼翼,就连爱慕我的李公子,为何……为何大姐也要横插插一手,她为何要给你出主意?!” “失贞的人明明是你!不是我!” “不要以为你说的代嫁一事,我没听见,若让李家的人知道,我今后如何做人?!” “所以,我要惩罚你们!” 话已至此,理已明。 实际上,沈文微并无巫蛊之术,而沈文蕊发狂,只是因为她将沈文瑶欲让她代嫁的事提了提,毕竟那****两人推打起来,最后沈文蕊让沈文瑶撞到石柱,她昏迷过去,而那染了血的亵裤根本没有人确定到底是谁的,利用这个不确定因素,沈文瑶打算让沈文蕊替她出嫁。 因此,她主动提出布偶一事,故意去寻了忠心护住却粗神经线条的想容,再一大清早悄悄去祠堂,把将及笄之礼会用到的茶盏都一一抹了江湖骗子手里买来的腹痛之药。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作为东风的沈文蕊,见到一家人如何不分青红皂白对待沈文微,她联想到了她的结局,必定同沈文微说的那样——替嫁! 一切,皆为她的自导自演。 目的为从封敏惠嘴里套出当年的事,可惜,她失败了。 “嚓!”骤然袭进一股烈风,随着来人一声低呵,沈文蕊失去意志,倒下。 “张……张道长!”双腿软绵,沈老夫人瘫倒前,等到希望。 回了头,沈文微缓缓勾起嘴角。 ………… ………… 拢发于头顶结成髻,佩戴莲花冠,身着传统样式青蓝道袍,衣襟处泛着荧荧波涛暗纹,他站在一侧,便仿佛自带清风,一手置于身后,一手伸出,几个复杂弹指一出,罡风徒起,沈文蕊倒下,他神情严肃,一本正经。 神圣,不可侵犯。 可沈文微见到传说中的张道长,不免忍俊不禁。 发丝掺杂着几缕银白,自鬓角散落,她的视线停留在他微胖的脸颊两侧,倒似两只白面馒头,而那几乎寻不见脖子的脖颈之下,她只见一团子凸起的肚腩,藏了大半个南瓜,欲撑破他那一身道袍。 违和感,强烈。 “看来永西道观伙食开得不错。”没忍住,一句调侃脱嘴而出。 “哼!”双眼里跳出彤彤炼丹之火,张道长凝视眼前的沈文微良久,不靠近,一把拂过大大衣袖,两手缚于身手,转动眼珠,看了看沈老夫人。 “本道夜观天象,得知将有异数,急急下山,远远望去,只见一团妖气盘旋于府上,走近一看,竟是你沈府!不妙不妙啊!” “这……这可如何是好?张道长,张真人,您可定得帮帮忙。”大惊,一个重心不稳,沈老夫人崴了脚,顾不得疼痛,她拉住钱妈妈努力走到张道长面前。 说起来,永西道观在前萧国之时便大有名气,可道长脾气古怪,就连皇亲国戚都懒得搭理,而沈府与永西道观结缘,还源自于封家在道观一次内部纷争后帮了个小忙,此后,沈老夫人经封敏惠结识了他。 “当年,本道何判?” “若……”沈老夫人想了想,看她,眼里满是惊恐。“若活过十三,必祸国殃民。” “记得便好。”张道长点头,如猛虎扑食,跃起,围着沈文微转了一圈,快速一转,突然放慢了脚步,犹如舞台上戏子走着台布,小碎步,一步又一步,嘴里碎念吐词。 无法想象,她顿时如遭电击。 一根带着电流的无形绳索将她捆住,一圈圈缩紧,沈文微果真动不了,任凭他折腾,心道,行走江湖,真得有两把刷子,但她都经历过阴曹地府,哪儿不能接受人家道士有点法术的事实呢? 且罢,走一步看一步。 “这……”沈老夫人犹豫不决,张道长的意思显然是让她赶紧除掉沈文微,绝对不能让她活过十三岁,可仔细一算,这都五月了,离腊月还远吗?且,沈府如何亲自动手,除掉她?今日发生之事,闹得再大,她顶多将沈文微送往景泰山削发作了姑子,从此以后,长伴青灯。 “老夫人,近日府内可有一连串异事发生?”提醒着她,张道长拍手,于主位坐下。 “有!那日……”见张道长在,她才壮了胆子道来。“从四丫头诈尸那日开始,沈府便鸡犬不宁,先是大丫头落水,后是二丫头三丫头出事,门庭不宁!” “老夫人,听本道一句劝,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这次,沈老夫人不再犹豫,下了决心,吩咐人抬走沈文蕊和早晕过去的沈文瑶,散退下人,只剩钱妈妈。 “如此,劳烦道长支个招。”沈文微被定在原地不能动弹,沈老夫人一向高傲之人,在他面前也得俯身低头,谦虚问道。“她为狐媚子转世,该如何处置?” “这个嘛。”喝口茶水,张道长卖起关子。 “道长放心,沈府怎敢亏待了你。”使了个眼色,钱妈妈拿出一只木匣子置于桌面。 “待本道开了法眼一看。”点头表示满意,张道长伸出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嘴里念着听不清的词,对准沈文微的方位从左往右比划。 其实,张道长的确有些修为,但他可不愿意白白浪费在这种事情之上。五年前,受封敏惠之托,他轻松演了一出戏赚得大大一笔,今日,再来一趟沈府,赚得更多,至于开法眼一事,他才不会去做,走个过场即可。 因此,他倒错过一次机会,预知那关于他未来中最大不确定因素,便来自于眼前的沈文微。 “放心,我这法术已经定住她,明儿一大早将她绑了送到道观,本道,自会收了她!” “好好好,老身感激不尽。” ………… 沈府,柴房。 由于定身术时间有限,沈老夫人特地吩咐人将沈文微绑起扔了柴房,还让人守在门口。 “给我来了个五花大绑。”挣扎了一阵,沈文微无奈叹气,靠在墙上闭目眼神。 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了眼,只见柴房里昏暗一片,原来已经过了傍晚夕阳西下时分。 透过窗缝,月光洒了进来,停在她的脚边。 小脚丫子动了动,冰凉。 鞋,早不知去向。 盯着那窗缝,沈文微深呼吸,笑了笑,她想象着,傅晴带着赵翔过着辛苦但幸福的生活,她希望她今后能够遇见一个心疼她的男人,她希望他今后能够健康快乐成长,沈文微记得赵翔说他想成为‘他爹’那样的人,若真如此,必定得经历一番磨练,不管怎样,她总是愿对她好的人都过得好。 而沈府,回顾往昔,品味每一个仍存在记忆中的细节,并无可恋。 紧接着,房里响起细微的切割声。 双臂缚于身后,可不会阻碍她的右手掏出紧贴左手手肘内侧的一把刀片,一边切开绳子,一边竖起耳朵警惕外面的情况。府里下人听到她为‘狐媚子转世’的风言风语,待天一黑,推门看了眼睡着的沈文微,拔腿就溜走了,反正明早来守着不也一样? 起来活动手脚,沈文微趴在窗边往外瞄了好几眼,回身坐下,静静等到月至天幕正中央。 子时将到,她翻出了柴房。 因柴房就在厨房隔壁,作为时常吃不饱的代表人物,不夸张说,沈文微闭着眼都能从她的土房摸到厨房来,过去被关柴房的次数也有一双手手指头那么多,她不陌生。 路过花园,路过院子,回了她的院子。 空荡荡,黑漆漆,唯她一人。 听说,在她被关进柴房后,春丽同样被视为不详之人,立马就被卖出了沈府。 进了屋,她在仅有一木柜底部摸出装有银票和碎银的荷包,那是她的所有家当,推开一点窗,趁着光亮,她掀了棉被和褥子扔在地上,尽量不发出噪音地弄乱屋子,午时本翻乱一次,她此时也不用太费力,再到后面土房的缸子里抱出重重一罐子油,绕着院子里两间房浇下,第二次,她将油倒在屋内,就连所有衣物和布料都一一抹上。 转身,咔嚓一声,她合上院门,手里的大锁紧紧将其扣住。 毫不犹豫,她掏出从穆王府顺走的火折子,放了火。 不回头,她往土房而去。 曾经生活好几年的地方,她倒是不禁回忆起来。 难以想象,不到六岁,沈文微在土房相连的破烂‘厨房’里搭着木凳生火做饭,刚开始不是夹生,就是焦糊,一天只吃晌午一顿饭,分给她的大米越来越少,她常常饿晕,好在,在崔妈妈偷偷帮助下,她学会了如何种菜,红薯、萝卜、青菜和饭一起煮食,放一点盐,每个月她可以吃到两次肉,有次,沈文瑶故意将烧鸡扔进到她的脚下,欺负她一阵离开,沈文微就开心地捡起来用水淘洗直接吃了。 说实话,那烧鸡便为她记忆中最美味的食物。 除了吃,活下来,沈文微只能爬上那棵靠着墙边的树,渴望着外面的一切。 其实,她看不见什么,只能盯着或蓝或白或黑的天空发呆。 年幼,她最好奇的东西,叫作‘糖葫芦’,她曾在树上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听见墙外不远处有小女孩跟她娘撒娇,她永远记得对话内容。 “娘,云儿还想要一串糖葫芦,太好吃咯!” “云儿,你今日已吃过一串。” “娘,你给云儿买了,云儿明日再吃。” “明日吃,明日买。” “娘,不要嘛,明日的糖葫芦可没有今日得糖葫芦好吃,娘,你相信云儿,好吃得可吞下云儿的舌头,娘,你给云儿再买一串甜甜的糖葫芦,云儿给你一颗?” 想到那对话,沈文微笑出了声,嘴里却觉得苦涩。 晚风徐来,烟雾缭绕,火光骤起。 “别了,沈文微。”(未完待续。) 第一章 莲湖榴花 乘着静夜冬风,火势愈演愈烈,红,染透半边天。 子夜刚过,几乎京华城内一半的人都从床上爬起,齐齐望向距离皇宫不远的一处大宅,上方,仿佛一条火蛇盘旋于此,久久,不愿离去。 与之相对的另一座府邸,依旧宁静,丝毫不受影响,似若无人,而比起那府内连接着的一片宁海,致远斋,似乎更加静谧、幽深。 木窗半掩,飘出一股子苦涩的药味。 斜躺紫檀木榻上,萧玹放下手中古色古香的医术籍,不自觉触眉,良久,抬起头来朝窗缝看去。复过一阵,他将书搁置于案面,心里隐隐不安起来,微觉诧异,荡不起一丝波澜的心,不知为何,忽感不安……走到一侧书架旁,萧玹突然扶住架子,捂住嘴,提不上气,咳了几声,随手抽了册书卷。 推窗,倚栏。 极目望去,似永见不到边,黑暗哪会有尽头,他的世界便如同这夜,而他早已习惯。 此时,垂眸,无意翻开书卷,他却一眼瞅见一行小字——“夜若微澜”。 ………… 不多时,十三轻轻敲门,落脚一如往常般轻盈,可他自知显得有些慌张。 “爷?”没接到萧玹的回应,十三溜了进来,只见他目光落在窗外,微征,十三轻唤一声。 回神,合上书卷,萧玹侧身。 “沈府起火了,具体位置似乎在那丫头的院子,恰逢风起,预计得烧小半个沈府。”十三不过在沈府起了火才得知这个情况,来不及确认沈文微那边如何,东风作乱,火上加油,搞得火光冲天,他只有先来汇报一声。 对于宫中该落的棋子,近年来,十三的所有提议皆让萧玹回绝,而沈文微,属于萧玹临时其意的范畴,虽说十三相信他的独到眼光和长远用意,但十三无法判定沈文微的个人价值,因萧玹的态度实在不明。若有意栽培,只要稍微有些灵性,几年的严格训练,必定能达到他们的要求,可显然,萧玹等不起,他们都等不起;若沈文微的天分,不仅仅如她表现出来的所有,那么十三才愿意花时间花精力在她的身上,上次皇宫里发生的事,十三记得,可远远不够,不可控制因素太多,他们经不起冒险。 然而,此刻沈府后院起火,必定跟沈文微有关。 萧玹如果不愿她死,他们就会立马派人去捞出她来,至于生死就看她的造化,可前提是,今晚事情闹得太大,平常并不关注沈府的人,这时都会多多少少瞄上一眼,一旦穆王府动手,难免不让宫里那位添一个心眼,常年泡在波谲云诡的环境里,他们深知,一丝看似毫不起眼的痕迹,最终都可能造成全盘皆输。 因此,十三匆忙赶来,他需要得到一个肯定说法,立刻马上。 “嗯。”从鼻腔里应了声,萧玹顺势坐回榻上。 “爷,救不救,好歹吱个声呀?”绕道榻旁,十三眼里写满了不解,到底玩甚呢?眼下,又比不得其他时刻,有时间悠闲,那丫头身处火海,多耽搁一刻,怕仅剩尸体能捞出来。 “你急?” “我急?”十三沮丧张脸,突然三百六十度逆转,哈哈一笑。“我才不急,谁爱急谁急去。实在不行,把晋安送去,不就得了?” “火,就是她放的。”言简意赅,萧玹已经猜测到事情的前因后果,听说,昨日沈府大小姐及笄出了事,八成与沈文微脱不了关系。“既然她选择一把火烧了她的院子,那便意味着,她将不再是沈文微。” “你的意思是……”十三顺着他的思路想起,刚开口,有人敲了门。 “让她进来。”先一步,萧玹出了声。 如霜打了的茄子,十三瞬间知道他二货了一把。 “哼!”见到眼前一身干干净净的瘦扁丫头,十三没好气哼了一声,招呼都懒得打,径直走了出去,他对她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他十三绝不奉陪! “火药味那么重?”沈文微一点儿都不拘谨,就跟自己家似的,还故意与十三擦肩而过,嘀咕道。“吃硫磺啦?” 不搭理,十三走出去,门口有人拉上门。 屋子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 “我来交答卷。”扫一眼屋内摆设,沈文微在窗边一青竹台案上坐下,推了推案面上的书卷。 本该制止她触碰屋内任何物件的行为,萧玹却不自觉想起那日在太医院,他张开双手接住了她,一时之间,浑身上下好像都不舒服起来,侧了侧身,他将自己移动到木榻另一边,离她更远的位置。 “你满意?”掩饰他的异常,萧玹直接问道,当然,他指的是这场大火,大火终有熄灭之时。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淡然处之,沈文微接着道。“一场火,给沈府带不去什么毁灭性伤害。可有一点,这段时间,我做到了。” 萧玹给她的任务,莫过于考验她的眼光和能力,眼界短浅,也许她会做出一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来,眼光放长远,从本质上去分析,她才能完成这一任务,那么本质究竟是什么? 就如一场火,对于贫寒人家来说,烧了他们的家,他们便一无所有,可对于沈府来说,重新修建即可。所以说,衡量一件物品重要与否,得看拥有它的人是否在意,而沈府在意什么? 此阶段的答案——名声。 “以前的事就不再提,我只从沈文微从棺材里爬出来说起。”仿佛跳了出来,评价着他人的故事,沈文微续道。“那件事为主因,参与者包括沈府所有人。沈文瑶操纵了一切,一封爱慕书信,利用沈文麒传给了贾南,一套精美服饰,利用沈老夫人的名义送到沈文微手里,这个环节,掌管家中一切事务的封敏惠不会不知,出了事,所有人退而避之,沈老夫人和封敏惠敷衍了事,要将她匆匆下葬。” “主凶,从犯,帮凶。”停了停,她想起沈文蕊来,冷漠避事的一个人,沈文蕊说出那些多年憋在心里的话,纯粹是过于害怕,害怕封敏惠他们会让她替代沈文瑶。“若要让他们难受,就该蛇打七寸,抓住他们最在意的地方。” “哪儿?”自问自答,她忽然笑起来。“沈府不似从前风光,身为前国公主,沈老夫人自然得抓住最后的一根稻草,她和封敏惠都将希望放在了沈文馨身上。” “咳咳……联系?”萧玹明白她的意思,咳嗽两声问道。 “一荣俱荣。”瞧他那样子,她加快速度,尽量简短。“我打乱了沈府原有的计划。” “你满意你的答案?”他再次重复。 “该做的,能做的,我做了。”想了想,她点头。 沈文瑶给她的伤害,她已经替前世还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熬不过去,前世离开了,并不代表她就得将其毁灭颠覆。对于不受欢迎,身份不明的庶女,沈家对她做的事,在古代,不过也就如此,人不能埋在过去,要活在当下,看向未来。 “你还准备让我替你完成何事?”能站在这里,讲这些话给萧玹听,一定程度来说,她知道他认可了她。 出于某些角度,他需要她。 只要她离开了沈府,下一步便是联系上崔妈妈,然后带着她离去,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 “你是谁?”不答反问,萧玹直了身,目光透彻。 “你说我是谁,我就是谁。”她才不会被吓到,笑得狡猾。 霎时一静,萧玹没反应过来,只见沈文微快步走了过来,凌骨细指指向他,他来不及抬头,她竟被脚下不知名物件绊了脚,笨手笨脚,空中一顿比划,她直接倒了下去。 目的地,他的怀里。 可已预感他会嫌弃,且反感,沈文微一伸手,欲寻找一个支撑点,手掌便按在了他的眉心。 时间静止,犹如银河般悠长。 萧玹看向她。 她的视线越过他,目空一切,表情却充满了不可思议。 有谁可以告诉她,她看见了什么?! ………… ………… “你在干嘛?!”突兀一声,十三探出的半个身子仍停靠门框,直勾勾盯住沈文微。 如遭遇森林野兽,亦或地狱狂魔,沈文微醒过来,赶紧后退好几步,碰见那绊了脚的物件,她不幸再一次摔倒,这次是硬邦邦的地面,也不揉疼痛感愈加强烈的臀部,她爬起来就拉住走过来的十三。 “丫头,你疯了?”瞧瞧同样不解的萧玹,十三压低了眉头,低头俯视着她。 顺势起来,回忆刚才发生的事,犹豫一秒,她将手掌贴住他的眉心。 此招一出,十三还以为她使诈,打掉她放在额前的手,退一步,离她远点,跳到萧玹身旁,再看她,他才想起沈文微根本没有一丝内力。 “怎么可能。”喃喃细语,沈文微看了看萧玹,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摇起头来。 重生一遭,那掌管生死簿的大叔难道还赠予她一项特殊技能? 先前意外触碰到萧玹的眉心,居然有几个片段蹦进了她的脑海里,仿佛一个个小视频塞进了她的大脑,一晃而过,又如此真实,让她无法质疑它真实存在过,但沈文微异常清楚,目前为止,她‘预见’的片段尚未真正‘眼见为实’。 而且,似乎这看见片段的能力时好时坏,不受控制,比如萧玹可以,十三却不可以。 既然这样鸡肋,为何苍天非得让她看见? 刚才,她只是想提醒萧玹他头上有只小虫而已。 但是,她还是看见了。 ………… 一时,沈文微倒无法接受那副画面。 夏阳和煦,轻风沉醉。 山坡油绿,青草软绵。 萧玹靠在山坡旁一棵有着茂密绿叶的树下,闭目而息,阳光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洒在他白璧无瑕的肌肤上,发丝轻落肩头,她的目光便停留在他薄薄的唇瓣上。 悄悄咪咪地靠近,她蹲在地上,俯下身子,将自己的唇印上他微凉的唇上,毫不犹豫。 偷尝一口果实,不及起身,靠在树干上的萧玹眯着眼笑了笑,一把搂住她的双臂,一个翻转,便是天翻地覆。 “往哪儿逃?”他道。 “逃?”星星眼,她作无知状。“干嘛,你……占我便宜?” “对。”大方承认,萧玹轻启上唇,用力包裹住那染了蜜糖的柔软,满口香甜。 摇头,用力摇头。 给一万个胆子,沈文微都不敢扑倒大药罐子,实在太惊悚!好吧,退一万步来说,她愿意扑倒他,可堂堂承国穆王也不肯任由她这木乃伊还干扁的沈文微扑倒吧? 她以为,她产生了幻觉,可幻觉接踵而至。 “你该死,可我不许你死,我要你活着,亲眼看着他死在你怀里。” 看不清男子相貌,沈文微只瞄得见他那一袭裹了金边儿的纯黑锦衣,男子立在她的身边,她瘫坐在地。 怀里,躺着萧玹。 脸色过于苍白,仿佛下一秒就欲随风消逝而去,嘴角一抹猩红,血液,流淌至脖颈间。 她落了泪,一颗颗滴在他的颈上。 “不准哭。”用力举起手,逐渐失去温度的手掌抚上她的脸颊。 如果说是幻觉,为何她的心那么疼? 宛如有人拿刀剜去心头最柔软一处,没了他,从此空空荡荡,如同行尸走肉,她的世界全为空虚一片,斑斓的气泡徒然升起,上升至半空,让那黑袍男子随手戳破,眼前的所有,坍塌毁灭。 没空思考前因后果,没空抓住那称她‘该死’的男子为何人,画面又一转变。 冷,冷得令她忽地竖起寒毛。 大雪好像下了许久,望着满天飞舞的败鳞残甲,沈文微躲在枯枝后。 “赏赐给他。” 一样看不清容貌,她只隐约见到几人围住一红衣女子,而她们对面的雪坑里立着一四五岁大男孩,红唇皓齿雪肌肤,模样秀气,表情……似乎倔强挣扎着不哭? “鲜嫰玉指,可还可口?” 沈文微眨眼,使劲儿看过去,立即捂住嘴干呕起来,不看不知,一看难受起来,何为‘鲜嫰玉指’,一盘刚出炉的蒸指,芊芊素指,置于精致瓷盘中,大雪纷飞时分,冒着热气,而其中一只手指上还戴有一颗镶了猫眼石的戒子。 “萧玹,你今日不吞下这盘玉指,休想离开这里!” 听到这话,沈文微猛然醒来。(未完待续。) 第二章 穆家表妹 “难不成……中了邪术?”两人见沈文微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十三挪动脚步,去看个究竟。 “十三。”感知她不对劲儿,萧玹叫住他,摇头。 同时,沈文微回了神。 “崔妈妈在哪儿?”不敢看榻上斜躺的萧玹,怕泄露出自己的情绪,她突然一问。 “你怎么了?”把手掌放在自己的前额,十三凑近了盯着她。“还有,为何扑在王爷身上?!” “没……不好意思,那个刚刚是准备提醒他有只虫子,摔倒了。”指了指,她埋头。 “我身上也有虫子,也摔倒了?” 咽下一口唾沫,沈文微无语。 “你可以离开。”一侧,萧玹改了主意,若她那么怕他。 “嗯?”沈文微一片茫然。 “啊?”十三跳了起来,又玩哪出,时间可不多了。 “十三,给她解药。”跟着他的人,从不需要用药物控制住,萧玹不愿做这种事。沈文微给的答卷,他勉强可算过关,但她若心思不在一处,不完完全全、一心一意属于他,那件事,并不适合她。 宁愿从未开始,不愿中途结束。 无优柔寡断,接过一颗药丸,沈文微站起来便往外走,不知他为何改变决定,可她明白,他定会说话算数,只要离开这里,她就真的自由。 从此以后,两人不再有任何交集,那么,那些未知的片段便统统不存在。 没有过去,没有现在,没有未来。 不在意十三炽热的视线,沈文微很快出了致远斋,越走越远,步子,越来越慢,因她心里不安起来,空落落。 侧身,东望。 月光之下,除了泛着微光的湖面,宁海被黑暗笼罩着,如他。 拳头渐渐握紧。 如果片段为真,那个女人是谁? ………… ………… 春去秋来,一晃三载。 天刚黑,浅灰锦衣少年大摇大摆踏进穆王府侧门,一头黑丝高高束起,用一根绣着墨绿翠竹的嫩黄发带扎好,背影纤瘦,腰肢极窄,步子也比寻常男子迈得小上许多,少年一手抱着个蓝布口袋,同门口的人侍卫打起招呼。 从身后看去,他不过是发育缓慢的少年。 若有人侧面观望,定不会分辨不出他的性别,哪儿是什么少年,分明就为一活泼少女。 穆王府里没人不认识她,唯一的女子——若微,她不似其他女子短襦长裙的打扮,反而跟府里侍卫一样着装,可同样的侍卫服,她却穿出完全不同的感觉。别人的灰,她的浅灰,别人布衣,她着锦衣,统一的发带,她非得换上一根晃眼的女子用发带,再加上那比侍卫们平均海拔还低的身高,娇小,一张白皙的小脸,水灵的双眸,惹得人忍不住关怀一二,可她逐渐长大,一开始接近的侍卫大哥们,不得不悄悄避开。 根本没打算使用过裹胸布的姑娘,比某公子家门板还平的飞机场,如今,胸前有了足以引人注目的傲然,异于外露的诱惑,男装的包裹反而更有一种引人渴望的效果。 倒非特意而为,只是她认为好不容易摆脱掉那木乃伊身材,她可实在不愿意委屈一对小白兔。 “韩大哥,你来。”待找到王府花园里巡逻的侍卫,若微笑着朝他挥手。 “若微姑娘?”往抄手游廊一端望了望,男子跑了过去,咧嘴笑笑。 “今天六月初一,儿童节,给小丫的礼物。”她从蓝布袋子里掏出一个漂亮的小布偶娃娃和一只五彩风车,递过去。“可都是我亲手做的,韩大哥一定得交给我可爱的小侄女。” “哎哟,让你破费……不,是费心啦!”男子前年有了女儿,除了生辰,那年六月初一,他就收到过若微送给他女儿的小礼物,男子心里别提多开心,有人惦记他的宝贝。“小丫也说好久没见你了,改天来家里吃饭吧,让你嫂子准备点好吃的!” “呵呵,是韩大哥你嘴馋嫂子的手艺了吧?说实话,我倒是巴不得去呢!不过,最近还有功课没完,那个围棋真太难了……师傅都嫌弃我了,我不得不勤学苦练呀!” “差不多就成。”压了嗓子,男子悄声道。 “行,我先走了。”该有人来回检查了,她往致远斋的方向而去。 因沈文微在那场冲天大火中去世,所以她已不是她,而是若微,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叫这个名字,反正为萧玹给取。 日子犹如白驹过隙,一晃就是三年。 自从元宝十五年五月后,不久,沈文蕊真代替沈文瑶出嫁,嫁到了李家,而听说沈文瑶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一意在家各种反思,那年,沈老夫人和封敏惠依旧成功将沈文馨送入宫闱之中,过五关斩六将,不负众望,她终于成为了现在的珍妃,其间,沈文微的父亲沈固启倒是在接到她的死讯后回了趟京华。值得一提的是,沈家二夫人张韵,在一次烧香祈福的途中被匪徒所劫持,至今,尚未寻到她的踪影,时间一久,便不了了之。 而她呆在穆王府的三年,几乎被古代女子需要学习的各式才艺所包围。 头两年,若微忙得天昏地暗,比当年参加高考还辛苦,什么四书五经三从四德,什么琴棋书画厨艺女红,略知皮毛还好,若每一项有个深入了解学习掌握,若微总觉得这辈子她都办不到,学海无涯呀! 没走几步,她拐进致远斋对面的一间厨房。 将从市集买回的食料一一取出,洗手洗脸去了,因为不让人发现,每次出府,若微都会简单易个容,而出去时间也限制在天黑之后。 换去那张清新的容颜,此时的若微多了几分妩媚之色。 熟练剥了杏仁,尝一颗,挺甜,她将甜杏仁在干锅里炒了炒,水煮半个时辰,加核桃仁,收汁,再一起放入砂锅里熬的白米粥,过了一小会儿,加入蜂蜜,搅匀,煮沸。 “杏仁苦辛性温,能降肺气,清肺除痰,此方可补肾益肺、止咳平喘润燥。”背了一遍药膳籍上的段子,若微若有所思点点头,眼里略带担忧。 最近,他咳得厉害了些。 不知,是否是因为当年在雪地里冻了太久,发烧,伤了肺。 三年前,萧玹让她走,不自觉走到花园里那座假山前,当时的沈文微想起纷飞大雪的孩子,心头一软,她折了回去。 命运,不过一个又一个的选择,岔路口,她没往左,向了右,也就有了后面的故事。 “好香!小丫头,我总该可以喝了吧?”十三从窗户翻了进来,打断若微的思绪。 “十三,你为何不能像正常人一般门进门出?”叉腰,若微看着他。 “不走寻常路,不懂?”都不看她一眼,十三的一双眼睛就落在那锅从晌午就开始煲的汤上,目不转睛,坚决不移。“猪蹄早烂了吧?可以吃了吧?再不吃得烂化了吧?” 若微长嘘一口气,没办法,十三总爱‘威胁’她,不给他煲什么汤,他就绝对不教你想学的东西。 “沙参玉竹薏米猪蹄汤,滋阴润燥,健骨强身。”端起放有核桃杏仁粥的盘子,她幽幽道来。“十三,别说我没提醒你,吃慢点,一会儿嘴里烫出一个大泡,可不许怪我。” “不会不会,走吧走吧。”她的话左边进右边出,十三揭开砂锅,准备开动。 十三刚用筷子夹起猪蹄,厨房飘进另一黑衣劲装男子。 “别抢,猪蹄是我的。”一瞬,十三将锅里所有猪蹄夹到自己的大碗里,再将大碗抱进怀里,退后好几步。“汤,你的!” “怪不得……溜那么快。”越风放下剑,那碗盛了两碗汤,留一碗给若微。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没听过?!”见越风不搭理他,坐下,静静看着眼前的一碗汤,十三抿了抿嘴。“你怎么打算的?” “嗯?”不回头,他问道。 “时间差不多了,她该去了,你不可能跟着她去吧?”猪蹄几乎入口即化,肥而不腻,口感相当不错,边吃,十三边说。 培养她,不就为了送她去那个地方? 十三暗道,越风,你的‘恋妹情结’该完结了吧? ………… ………… 不急不慢,越风喝完汤,放下碗。 “喂,你究竟怎么个想法,不能跟我透个气?”夹起一块猪蹄,十三一口吃掉。 “听说锦荣布庄来了批新面料,穿起来特别透气。”最近天越来越热,作为哥哥,他应当关心妹妹的衣食住用行。 “中毒太深!”早习惯越风的思维模式跟正常人不在同一个频道,十三也猜出他此话的用意,八成又给他妹纸添置新衣去了,每次,十三一瞅见若微头上那根嫩黄发带,就忍不住掉满一地鸡皮疙瘩。 前年若微生辰,越风送了她一条粉色发带,其上绣有桃花花瓣,而这嫩黄的发带则是去年的礼物。 这哥哥妹妹的戏码,十三不知何时能终结?念及他的心结,十三又不舍狠心戳破,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抱着他装有猪蹄的大碗,十三懒得去等越风的反应,跃身而起,从窗户翻了出去。 十三离开,越风起身收拾厨房,待一切干净整洁,他才倚靠门框,静静看着屋外的景色。他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对于越风来说,其实根本不成问题,因为很简单。 “她在哪儿,我在哪儿。”在心里,他对自己道。 夜幕降,灯笼亮。 致远斋,舟舫朝着宁海的一头挂了四盏别致的灯笼。 一开始,它惹得侍卫们纷纷争着在这儿致远斋附近守夜。 不似寻常的红纸灯笼,或木制灯盏,而且每一面都透着不同色泽的四色彩灯,微风拂过,那有着黄、绿、蓝、紫的灯笼便随风转动起来,四个角的小铃铛也跟着欢哼起小调来。 启了窗,萧玹立在栏边。 “别傻杵那儿了,一破湖有啥看头?”侧身推开门,若微端着粥进来,直接把东西放在案面之上。 “破湖?”听见她的形容,萧玹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自己数数,湖边风大,留个缝就成,别开那么大窗。”不管他还站在窗前,她合上了窗,走过去蹲下,揭开小砂锅的锅盖,将香气扑鼻的核桃杏仁粥盛入瓷盏中。“趁热,喝了。” 恢复没有表情的表情,萧玹坐下,拿起勺来,细细喝粥。 说来也怪,自有记忆起,他便讨厌异性,特别是长大一点后,每次在宫中见到那些打扮妖艳的娇媚女子,他就不禁恶心干呕,有种强烈反胃的感觉。所以很早开始,除了皇太后,他几乎不接触其他女性,而到了王府,他干脆禁止府内出现女子,直到她的误入。 记得,那晚见到她,不仅瘦骨如柴,而且邋遢到不行,他甚至不愿正眼瞧她,可当他见到那双与另一人类似的双目,他打破了自己不成文的规定,后来,太医院碰见她,莫名复起的念头,萧玹快步上前接住了她,竟然,那么轻。 沈府遭火,看着那染了半边天的红,他的心的确不安。 也许,他应搭把手,不让那难得的棋子就这样葬身火海。 可不失所望,她果然来了,但他发现她怕他,这一点,让萧玹极其不爽。惊恐的眼神,犹如受到猛兽惊吓的小鹿,楚楚可怜,却又万般无奈,她在说,那就是她的命? 第一次,萧玹放弃了。 他要让她走,因他不愿掌控她的人生。 话一出口,气人的丫头居然转身就走,萧玹闭了眼,解释不了内心深处的失落,为何?突然,他寻到一个理由,会不会……她跟他一样,同样孤单一人过? 萧玹舒了心,应该就是这样,他放她走,可他万万没想到不出半刻钟,她折了回来。 她说,谁知道你给的解药是真是假。 他说,机会只有一次,错过就不再。 她说,我就知道,你们这些腹黑到变态的王爷都不是好人! 从此以后,穆王府多了唯一的女子,三年的时间,大家见证了她的努力,见证了她的蜕变,她也是时候离开了。 “出去。”喝了一口粥,他才想起她仍留在屋里。 “为何?” “碍眼。” “碍眼?呵呵,你边喝粥,边偷看我?” 低头,他继续喝粥。 若微拿出木柜里的座垫,坐在案面一侧,给自己盛了碗粥,可刚捏住勺,他又发话了。 “放下。” “为何?” “污染。” “你的意思是我污染了这一锅粥?”轻挑细眉,若微凑过去,天真烂漫地盯着他,顿然伸出一根手指,拂过他染有粥汁的嘴角,再放进自己红润的唇上。“如何是好,你污染了我整个人。”(未完待续。) 第三章 七品小官 夜幕降,灯笼亮。 致远斋,舟舫朝着宁海的一头挂了四盏别致的灯笼。 一开始,它惹得侍卫们纷纷争着在这儿致远斋附近守夜。 不似寻常的红纸灯笼,或木制灯盏,而且每一面都透着不同色泽的四色彩灯,微风拂过,那有着黄、绿、蓝、紫的灯笼便随风转动起来,四个角的小铃铛也跟着欢哼起小调来。 启了窗,萧玹立在栏边。 “别傻杵那儿了,一破湖有啥看头?”侧身推开门,若微端着粥进来,直接把东西放在案面之上。 “破湖?”听见她的形容,萧玹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自己数数,湖边风大,留个缝就成,别开那么大窗。”不管他还站在窗前,她合上了窗,走过去蹲下,揭开小砂锅的锅盖,将香气扑鼻的核桃杏仁粥盛入瓷盏中。“趁热,喝了。” 恢复没有表情的表情,萧玹坐下,拿起勺来,细细喝粥。 说来也怪,自有记忆起,他便讨厌异性,特别是长大一点后,每次在宫中见到那些打扮妖艳的娇媚女子,他就不禁恶心干呕,有种强烈反胃的感觉。所以很早开始,除了皇太后,他几乎不接触其他女性,而到了王府,他干脆禁止府内出现女子,直到她的误入。 记得,那晚见到她,不仅瘦骨如柴,而且邋遢到不行,他甚至不愿正眼瞧她,可当他见到那双与另一人类似的双目,他打破了自己不成文的规定,后来,太医院碰见她,莫名复起的念头,萧玹快步上前接住了她,竟然,那么轻。 沈府遭火,看着那染了半边天的红,他的心的确不安。 也许,他应搭把手,不让那难得的棋子就这样葬身火海。 可不失所望,她果然来了,但他发现她怕他,这一点,让萧玹极其不爽。惊恐的眼神,犹如受到猛兽惊吓的小鹿,楚楚可怜,却又万般无奈,她在说,那就是她的命? 第一次,萧玹放弃了。 他要让她走,因他不愿掌控她的人生。 话一出口,气人的丫头居然转身就走,萧玹闭了眼,解释不了内心深处的失落,为何?突然,他寻到一个理由,会不会……她跟他一样,同样孤单一人过? 萧玹舒了心,应该就是这样,他放她走,可他万万没想到不出半刻钟,她折了回来。 她说,谁知道你给的解药是真是假。 他说,机会只有一次,错过就不再。 她说,我就知道,你们这些腹黑到变态的王爷都不是好人! 从此以后,穆王府多了唯一的女子,三年的时间,大家见证了她的努力,见证了她的蜕变,她也是时候离开了。 “出去。”喝了一口粥,他才想起她仍留在屋里。 “为何?” “碍眼。” “碍眼?呵呵,你边喝粥,边偷看我?” 低头,他继续喝粥。 若微拿出木柜里的座垫,坐在案面一侧,给自己盛了碗粥,可刚捏住勺,他又发话了。 “放下。” “为何?” “污染。” “你的意思是我污染了这一锅粥?”轻挑细眉,若微凑过去,天真烂漫地盯着他,顿然伸出一根手指,拂过他染有粥汁的嘴角,再放进自己红润的唇上。“如何是好,你污染了我整个人。” 一丝红晕,从他苍白的脸颊升起,若有所无。 轻轻一笑,不再看他,若微喝粥去了,没错,她就是故意而为。 三年的观察,难道她还不会不清楚他口中的‘出去’和‘污染’,只为赶走她,他习惯一个人呆在一个地方,不喜欢不适应有人跟他分享同一屋檐。初步判断,若微认为他患有传说中的孤独症,好独处,缺乏安全感,认为一个人最安全,同时也患有社交恐惧症,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能天天窝在致远斋看书喝药看书喝药,连若微都担心他是否会发霉。 期间,若微自然发现萧玹对属下算真心不错,绝对的忠诚来自于衷心的臣服,越贴身的侍卫,差不多都为自由之身。 而她选择留下来,莫过于为了证实那些不可思议的‘所见’。10 两年前,他不小心摸到韩大哥的眉心,见到他现在的小女儿——小丫,至此,若微真好奇起来,不是好奇那前两个片段,而且关于那雪地的孩子和一盘鲜嫰玉指,谁,对他作出那种歹毒的事? “若微。”放下勺,萧玹用一方丝巾擦了嘴角。 “嗯?”头也不抬,她随口答。 “当初跟你说过,你离开的机会只有一次……” “别啰嗦,说重点。”她打断他,整个王府,也就她敢那么做。 “你需要去一个地方。” “就那破湖对面的皇宫?” “你知道。”非疑问口吻,萧玹看着她。 “说吧。”放下勺,倾身,她特意扯过那手里的丝绢,换了个角擦嘴,他有‘轻微’洁癖,手里的丝绢都比她内衣还干净,而且惹他脸红,才会让她觉得他不仅仅只有一张毫无血色的容颜。“比不得你们,但我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大脑,不至于想了三年都想不出一点苗头。” “你……咳咳。”萧玹咳嗽起来,合上手掌。 ………… ………… “慢点。”见他真不舒服,若微心里一阵后悔,早知道这样就不逗他了。 三年时间,她花了不少心思在药膳上,就是为了让他身体好转起来,任谁看了他,都会心疼。 “若微。”平息下来,他续道。“路途遥远,一路上只有你,路的尽头,便是他。” “萧玹。”她眨眨眼,扬起尖尖的下巴,望向他。“有个极其重要的问题。” “说。”他正色道。 “既然我成了卧底,如何跟你接头呀?我跟你说哟,除了你,我可谁都不会向他交代我任务的进度。你懂的,宫深似海,一个不留心,你辛辛苦苦培养出如此优秀的卧底就牺牲啦!得不偿失。” “我不需要知道。” “那我自由发挥?” “随你。” 首次被他话塞住,若微哗啦一下子起了身,径直离开房间,气愤! ………… 六月初二,晴天。 “若微姑娘,把你的东西都收拾好,可别怪杂家没提醒你,进了宫,就别再想着乱七八糟的事儿……”收了人家的银子,小公公仰起脖颈,斜眼瞅着她,象征性说道。“好好做事,若有那福分,入了哪位主子的眼,你可别忘了当初是谁把你引入这皇宫之中。” “自然不会,若微明白。”规矩行了礼,若微幽幽道。 “你虚岁十六了吧?”暼了一眼,小公公又打量起她的小脸来,模样倒为俊俏。 “公公放心,不该起的心思,若微便不该有。”埋头,她接着说。“若微一心都在公公的交代上,做好事儿,服侍主子,将来给我那瞎了眼的娘博得富贵。” “诶!”小公公转身离去,像她这种家里有人的宫女,最好控制。 待他走远,若微抬起脑袋。 实际上,宫女入宫的年龄普遍较小,入宫第一件事便是剃头、洗澡,等年纪大一些才被允许将头发留起来,一开始,刚进宫的宫女要由嬷嬷教她们各种礼仪和其他事项,调教好的宫女会让缺人的嫔妃贵人选用,剩下的人则分配进入各司。平时,宫女们的收入来源除了月钱,便是主子的赏赐,所以说选对人,上对船,十分重要。 而若微,拉了关系走了后门,免去一系列麻烦事,但被调教这种事情却少不了。 此时,她正往寻常宫女居住的合永巷而去,如果跟着某位主子,就住在院子里的耳房或配房。 “怎么那么大了才进宫?”嬷嬷窝在椅子里,抓了把炕几上的瓜子,磕了半天,才朝她跟前吐出一把瓜子皮儿。 “回嬷嬷的话,爹走得早,娘瞎了眼,近日大哥娶了媳妇,就把我送进宫了。”说着,她轻咬下唇,垂了眸。 “嫂子见你长得俊俏,瞅你不顺眼吧?”宫里的嬷嬷哪个不是人精,若微的小动作一出,嬷嬷立即猜出真相。 若微不答,头埋得更低,而嬷嬷起了身,绕着她走了一圈,暗自摇头。 宫里可有不成文的规定,模样为中上者绝不能送到妃嫔身边去,为何,若哪天被去看美人的皇帝看上了眼,后宫里多出一个竞争对手,妃嫔们指不定得如何怪罪下来。因此,越发漂亮,离整座皇宫的最中心越遥远,而长相平平反倒受青睐,但长得离奇古怪或者丑不忍睹,在踏入皇宫前就与之无缘。 赶哪儿,都是一个看脸的世界。 “去尚寝局司灯处报道吧。”一句,判定了若微的命运,等她熬成老姑娘,不过为正七品典正。 司灯,之下有典灯和掌灯。 午后,若微换上宫服,跟着比她小两岁的宫女往藏烛灯之所而去,边走边琢磨,如何才能接近皇宫的最中央? 宫女亦分三、六、九等,如若微,身份低微的她身着湖蓝色衣衫,窄袖短襦加长裙,外套一件半臂——她觉得这玩意儿是用来挡住胸前的波涛汹涌,亦或,一马平川。等级不同,宫女梳的发型也不同,垂挂髻,将发丝向后绾成左右两个圆环,用发带系好,垂挂于耳后侧,走动起来便会轻轻摇荡,适用于九等宫女。 若微再嫌弃这发型,也不得不瘪了嘴接受。 “我跟你说,来司灯,你得做好各个方面的事儿,别以为只负责那一项便只做那些事儿……每日何时起,何时打扫,何时盘点,何时整理,何时造册,何时申报,何时送灯,何时添油……”拐弯,宫女滔滔不绝安排起工作来,终于来了了新人,能不赶紧欺负上去吗? 若微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因她停在拐角处,探了探头,不自觉往另一处院子挪动脚步。 揉眼,她在确定自己是否眼花? “小子,新来的吧?”太监沙着嗓子,尖声道。 “傻子,还不赶紧给贵公公行礼?!”旁边小太监一巴掌拍在新来的公公肩头,凶神恶煞道。 “贵公公。”新太监低着头,闷声闷气答,算是行了礼。 “哟,傲着呢?小子,在哪儿办事儿?”贵公公翘起兰花指,准备戳一戳新太监的额头,不料他害怕般错开,贵公公的手便尴尬落在半空中。“抬起头来,让杂家瞧瞧!” 依旧垂眸,他抬起脸。 “哟哟,打哪儿来一张俊俏的脸?呵呵,杂家看了可真真欢喜得紧。”新太监比他们几人都高,虽缩着肩膀,但从他笔直的后脊可看出,如果并非阉割,他必定为一血性汉子,精瘦,偏黑,脸部轮廓硬朗。 “小子,不赶紧谢恩?!能跟了贵公公那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知道贵公公为何人吗?”小太监心知贵公公的用意,便又一巴掌扇过去,却掌心一麻,疼得他沮丧起脸,暗骂一句。 一看这阵势,听璧角的若微怎可不知发生了什么,以及将要发生什么,握紧拳头,她长吐一口气。 贵公公,对吧,看她不扒了他的皮?! 竟然敢欺负到越风头上去了,不就瞧他长得跟正常男人一样颇有男子气概,便想占为己有?! 若微偷瞄一眼,往回走。 “月黑风高杀人夜,快到了吧。”用不着想,越风进宫肯定跟她有关,而她怎可让他受委屈。 另一侧,越风突然抬头,朝着她离开的方向望了出去,眯眼。 “月儿,我刚才见到一公公,可傲气着呢!”递过去一个顺手捞的苹果,若微问着带她的小宫女,面上惊讶。“几个小公公围着他,就跟那个什么……众星捧月似的!” “是不是白白瘦瘦,笑起来怪慎人那个?”接了红彤彤的苹果,宫女颦眉。 “对对对,就是他。” “哎哟喂,你可小声点!”宫女一把捂住她的嘴,睁大眼睛,左右张望,确定四下无人才开口。“那是贵公公。” “贵公公?没听说呀。”转眼睛,记忆里没这号人呀,进宫前她可把宫里有头有脸、有名有姓的人物都一一记下,不可能偏偏遗漏了这‘贵公公’,但转念一想,越风都忍气吞声不敢得罪他,怕真有些来头。 “你才进宫,能听说个甚?”擦了擦苹果,宫女一口咽下,满嘴的香甜。 “还请月儿多多赐教,我好心里有个普。”(未完待续。) 第四章 尸解其罪 六月初二,晴天。 “若微姑娘,把你的东西都收拾好,可别怪杂家没提醒你,进了宫,就别再想着乱七八糟的事儿……”收了人家的银子,小公公仰起脖颈,斜眼瞅着她,象征性说道。“好好做事,若有那福分,入了哪位主子的眼,你可别忘了当初是谁把你引入这皇宫之中。” “自然不会,若微明白。”规矩行了礼,若微幽幽道。 “你虚岁十六了吧?”暼了一眼,小公公又打量起她的小脸来,模样倒为俊俏。 “公公放心,不该起的心思,若微便不该有。”埋头,她接着说。“若微一心都在公公的交代上,做好事儿,服侍主子,将来给我那瞎了眼的娘博得富贵。” “诶!”小公公转身离去,像她这种家里有人的宫女,最好控制。 待他走远,若微抬起脑袋。 实际上,宫女入宫的年龄普遍较小,入宫第一件事便是剃头、洗澡,等年纪大一些才被允许将头发留起来,一开始,刚进宫的宫女要由嬷嬷教她们各种礼仪和其他事项,调教好的宫女会让缺人的嫔妃贵人选用,剩下的人则分配进入各司。平时,宫女们的收入来源除了月钱,便是主子的赏赐,所以说选对人,上对船,十分重要。 而若微,拉了关系走了后门,免去一系列麻烦事,但被调教这种事情却少不了。 此时,她正往寻常宫女居住的合永巷而去,如果跟着某位主子,就住在院子里的耳房或配房。 “怎么那么大了才进宫?”嬷嬷窝在椅子里,抓了把炕几上的瓜子,磕了半天,才朝她跟前吐出一把瓜子皮儿。 “回嬷嬷的话,爹走得早,娘瞎了眼,近日大哥娶了媳妇,就把我送进宫了。”说着,她轻咬下唇,垂了眸。 “嫂子见你长得俊俏,瞅你不顺眼吧?”宫里的嬷嬷哪个不是人精,若微的小动作一出,嬷嬷立即猜出真相。 若微不答,头埋得更低,而嬷嬷起了身,绕着她走了一圈,暗自摇头。 宫里可有不成文的规定,模样为中上者绝不能送到妃嫔身边去,为何,若哪天被去看美人的皇帝看上了眼,后宫里多出一个竞争对手,妃嫔们指不定得如何怪罪下来。因此,越发漂亮,离整座皇宫的最中心越遥远,而长相平平反倒受青睐,但长得离奇古怪或者丑不忍睹,在踏入皇宫前就与之无缘。 赶哪儿,都是一个看脸的世界。 “去尚寝局司灯处报道吧。”一句,判定了若微的命运,等她熬成老姑娘,不过为正七品典正。 司灯,之下有典灯和掌灯。 午后,若微换上宫服,跟着比她小两岁的宫女往藏烛灯之所而去,边走边琢磨,如何才能接近皇宫的最中央? 宫女亦分三、六、九等,如若微,身份低微的她身着湖蓝色衣衫,窄袖短襦加长裙,外套一件半臂——她觉得这玩意儿是用来挡住胸前的波涛汹涌,亦或,一马平川。等级不同,宫女梳的发型也不同,垂挂髻,将发丝向后绾成左右两个圆环,用发带系好,垂挂于耳后侧,走动起来便会轻轻摇荡,适用于九等宫女。 若微再嫌弃这发型,也不得不瘪了嘴接受。 “我跟你说,来司灯,你得做好各个方面的事儿,别以为只负责那一项便只做那些事儿……每日何时起,何时打扫,何时盘点,何时整理,何时造册,何时申报,何时送灯,何时添油……”拐弯,宫女滔滔不绝安排起工作来,终于来了了新人,能不赶紧欺负上去吗? 若微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因她停在拐角处,探了探头,不自觉往另一处院子挪动脚步。 揉眼,她在确定自己是否眼花? “小子,新来的吧?”太监沙着嗓子,尖声道。 “傻子,还不赶紧给贵公公行礼?!”旁边小太监一巴掌拍在新来的公公肩头,凶神恶煞道。 “贵公公。”新太监低着头,闷声闷气答,算是行了礼。 “哟,傲着呢?小子,在哪儿办事儿?”贵公公翘起兰花指,准备戳一戳新太监的额头,不料他害怕般错开,贵公公的手便尴尬落在半空中。“抬起头来,让杂家瞧瞧!” 依旧垂眸,他抬起脸。 “哟哟,打哪儿来一张俊俏的脸?呵呵,杂家看了可真真欢喜得紧。”新太监比他们几人都高,虽缩着肩膀,但从他笔直的后脊可看出,如果并非阉割,他必定为一血性汉子,精瘦,偏黑,脸部轮廓硬朗。 “小子,不赶紧谢恩?!能跟了贵公公那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知道贵公公为何人吗?”小太监心知贵公公的用意,便又一巴掌扇过去,却掌心一麻,疼得他沮丧起脸,暗骂一句。 一看这阵势,听璧角的若微怎可不知发生了什么,以及将要发生什么,握紧拳头,她长吐一口气。 贵公公,对吧,看她不扒了他的皮?! 竟然敢欺负到越风头上去了,不就瞧他长得跟正常男人一样颇有男子气概,便想占为己有?! 若微偷瞄一眼,往回走。 “月黑风高杀人夜,快到了吧。”用不着想,越风进宫肯定跟她有关,而她怎可让他受委屈。 另一侧,越风突然抬头,朝着她离开的方向望了出去,眯眼。 ………… ………… “月儿,我刚才见到一公公,可傲气着呢!”递过去一个顺手捞的苹果,若微问着带她的小宫女,面上惊讶。“几个小公公围着他,就跟那个什么……众星捧月似的!” “是不是白白瘦瘦,笑起来怪慎人那个?”接了红彤彤的苹果,宫女颦眉。 “对对对,就是他。” “哎哟喂,你可小声点!”宫女一把捂住她的嘴,睁大眼睛,左右张望,确定四下无人才开口。“那是贵公公。” “贵公公?没听说呀。”转眼睛,记忆里没这号人呀,进宫前她可把宫里有头有脸、有名有姓的人物都一一记下,不可能偏偏遗漏了这‘贵公公’,但转念一想,越风都忍气吞声不敢得罪他,怕真有些来头。 “你才进宫,能听说个甚?”擦了擦苹果,宫女一口咽下,满嘴的香甜。 “还请月儿多多赐教,我好心里有个普。” “贵公公,在御膳房当差,他可是认了大总管作干爹的人。”收了她的苹果,指点一二也合情合理,宫女只说了一句,就瞧见有人过来,赶紧藏了苹果走了。 若微明白,宫内御膳房有两处,一处为内御膳房,位于(养心殿?),专供皇帝饮食,一处便是她口中的‘御膳房’,不仅制作大宴群臣的‘满汉全席’,而且也为值班的大臣们备膳。而御膳房设有五局,荤局、素局、挂炉局、点心局和饭局,这贵公公应该为司膳太监。 大致了解后,若微走进后院。 ………… 夕阳西下,趁宫女用晚膳去,若微溜了出去。 虽说若微学了三年的古文,但面对宫殿里那些个歪过来倒过去的高难度字体,她依旧如文盲般不识一字。 懒得瞅那蓝色牌匾上龙飞凤舞的金字,她寻了个无人的游廊坐下,打开手里捏着的布袋子,做起整蛊道具来。 贵公公为司膳太监,负责传菜和试吃,而若微的目标便是在他试吃的菜品里加点料。 这件事,如果换了其他拥有武功的人来说,该不难,可换在毫无内力的她身上,就生出难度了。三年里,若微提出想要学习点厉害的功法,却得知她的体质太差,别提厉害,就连简单的技能她学起来都异常费劲儿,无奈之下,她只能‘发奋’养好自己的身体,顺了顺她一颗穿越人士应具备********的心,时间一久,她渐渐接受她体质为硬伤的大问题,待改善后,再缠着越风利用晚间休息教了她几招一击必杀的防身之术。 因此,若微需要制作一样远距离‘投毒’工具,便于她离开,且容易快速下药。 拿出一截细细的长竹筒,约手腕一半的宽度,她打磨起边缘,再小心割了一截带圈形薄片的东西,中间挖一个孔,一根更光滑的木棍插进,浆糊连接固定,竹筒封住的底部划出长条镂空,她剪了块略大的布料垫在里面,最后便是将一块戳了许多小洞的干猪皮与更小一点的麻布缝在一起,用绳绑在竹筒底部。 类似于抽气泵和最古老的香水袋子一端,若微的整蛊工具就大功告成。 “姑娘,我能坐下吗?” 突然,若微的身侧传来一温柔的男声。 本无内力,加上过于专心致志,她自然不知有人立在游廊另一头看了她许久,温暖的光跳过墙头,洒在她的脚下,慢慢悠悠,悄悄地爬上她不停打磨、组合物件的手指。 男子看着她极其认真的模样,看着她手中不知名的东西,笑了笑。 “坐吧,美人。”只一眼,他的形象印入脑海。 翩翩风度,温润如玉。 许久以后,若微想起他们的第一次邂逅,不免感叹起她独到的辨识,对面的男子真就是‘翩翩风度,温润如玉’那样的公子。 “介意跟我说说,你在做什么吗?”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他盯着她手里的东西。 “若我回答介意呢?”说这话,其实若微已经将东西递到他的面前。 “呵呵,谢谢。”男子颔首,她如果真回答介意,他便只能歉然起身离开了,不习惯拒绝,可他接受拒绝。 “向你展示我的劳动成果,你道什么谢。”若微望了眼院子角落的大水缸,拿着那一小截竹筒过去。“你等等我们。” “好。”她起身,他起身,立在原地等她。 她装了一点清水回来,他不解看向她,只见她将其掺入这样子奇怪的长条竹筒,竹筒横置。 “你轻轻抽一下,有没有感觉到压力……嗯,就是一股子吸力?” “有。”他按她说的操作,感觉到那股子力,兴趣的火花一下子从眼里燃起。 “慢慢往外拉,手要捏住这个圆片,气体跑进去了,可就算失败了。”纠正他的动作,若微不自觉与他贴得近了。 “嗯。”暖暖的呼吸似乎带着清香,他的呼吸跟着一窒,忘记她说了什么,他见她拉住木棍一侧,突然用力推了出去。 回首,竹筒朝着阳光一的侧仿佛下起了花瓣雨,斑斓、绚丽,折射着太阳的光芒。 角度和湿度变化,一瞬,两人仿佛见到了雨后的彩虹。 “真美。”男子回过神来,诚心道一句。 “它的作用在于均匀喷洒。”若微三两下用布袋套上她的工具。 “你是如何想到的?”运用推拉制作而成的物件,也许可以使在用途上,他想了想如此问道。 “美人,帮个忙,我个子矮放不上去,你放在这横梁之上。”扯扯他的袖子,若微赶紧撤退,似乎前院有人来了。 记住那根横梁,她往外跑。 “姑娘,在下如何……”话没说完,若微一阵风似的消失了。 ………… 终于到了传说中,伸手不见五指的月黑风高杀人夜,若微打算‘大显身手’,让那贵公公吃点苦头受点委屈,别没事儿把注意力放在他人身上。 抱着长扫帚,假装扫地,顺利扫进傍晚去的院子。 扫帚把手一戳,布袋落地,捡起,她迅速前往御膳房。 然而,一刻钟后,若微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她竟然被那温润如玉的美人戏弄了! 吩咐人清点一遍待会儿将呈上的宵夜,贵公公便回屋更衣去了。 御膳房内人不少,一会儿进一会儿出,弄得趴在树上的若微只能干瞪眼瞧着,好不容易等到一个难得的机会,她赶紧掏出怀里的小瓶,一边打开布袋准备倒进去,远距离喷洒,且并不易让人怀疑。 待倒霉催的皇帝吃了这添料的宵夜,就等着拉肚子到天明吧。 贵公公,您就等着挨批吧! 食材原料没有问题,问题只在于空中洒下的水珠于桌面、地面和瓷盏上蒸发后,快速反应,造成食物变质。若微花几个月收集的好东西,便一次性奉献给了皇帝大人,想必,他定当乐意好好清查一番,贵公公究竟作了什么。 可是,计划在临门一脚间生了变故。 口袋里的工具竟变成了一包废物,竹筒和前面的猪皮袋不翼而飞,只剩下两根竹筒? 若微傻眼,心里一阵郁闷。(未完待续。) 第五章 山野一郎 吩咐人清点一遍待会儿将呈上的宵夜,贵公公便回屋更衣去了。 御膳房内人不少,一会儿进一会儿出,弄得趴在树上的若微只能干瞪眼瞧着,好不容易等到一个难得的机会,她赶紧掏出怀里的小瓶,一边打开布袋准备倒进去,远距离喷洒,且并不易让人怀疑。 待倒霉催的皇帝吃了这添料的宵夜,就等着拉肚子到天明吧。 贵公公,您就等着挨批吧! 食材原料没有问题,问题只在于空中洒下的水珠于桌面、地面和瓷盏上蒸发后,快速反应,造成食物变质。若微花几个月收集的好东西,便一次性奉献给了皇帝大人,想必,他定当乐意好好清查一番,贵公公究竟作了什么。 可是,计划在临门一脚间生了变故。 口袋里的工具竟变成了一包废物,竹筒和前面的猪皮袋不翼而飞,只剩下两根竹筒? 若微傻眼,心里一阵郁闷。 磨蹭一阵,她得抓紧时间撤退,免得让人发现,若称她心怀不轨准备投毒咋整?况且,她身上还真有‘毒药’。 跳下树干,恰逢有两个小太监走进院子,不巧,一眼见到落地她。 “站住!”太监甲就跟教导处主任似的,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欲抓住那翻墙翘课的学生。 “哪儿当差的宫女?还不赶紧回话!”太监乙跟上来,两人瞅着手里拎着袋子的若微。“把你手里的袋子打开!” “两位公公——”若微来不及展开笑脸,太监甲果断打断她。 “少狡辩!敢在御膳房里鬼鬼祟祟,必定有问题,待我去禀了贵公公……” “公公。”一个头两个大,没得逞,反而把自己套了进去,若微默默叹息,刚把手放进怀里,打算来个‘大出血’以息事宁人,不料,他出现了。 “你怎么在这儿?”越风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悄无声息,把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一时,若微只能朝他使眼色,无法解释。 “我……”仔细看了他一眼,她低了头,支支吾吾起来,羞涩状,暗笑,其实,越风一点儿都不像一位合格的太监。接近一米八的个头,在一群大多面相猥琐的太监里过于突兀,而硬朗的面庞和阳光的肌肤,使得他完全脱离那些个苍白着一张脸的公公行列。 越风呀越风,你说你扮个太监,还是得专业一点嘛,至少搞个僵尸妆容和佝偻体型吧? “她来寻我。”挡在她的身前,隔绝表情怪异的两个太监。 自从贵公公瞧中了越风,就动用关系,立马将其调到了御膳房,两太监自然清楚贵公公的用意,只是他们不知……原来如此。 “这可是酒仙故乡的筒子,我祖上传下来的。”不用看,若微也能想象出越风不善的神情,为缓解局势,她打开口袋,将竹筒拿出。“进宫前,我娘让我带着,没想到果真派上了用场,听说大总管好喝一口,这不,我就带了过来。” “你如何听说……”太监甲反应很快。 “他……不跟着贵公公了嘛。”若微拿出一个装有银两的荷包,塞进太监甲的怀里。“以后,大家一起共事,多多关照,我这表哥……有时候就是一根筋儿,哪儿像两位公公那样脑子灵活。” 收了银子,听了好话,太监相视一笑。 “酒筒。”太监乙翘起兰花指一指。 “还得麻烦两位公公了。”把口袋扔过去,若微扯着越风就走。 ………… 司灯处,烛房。 “你去御膳房作何?”越风一直跟着她,差不多也猜出来她的意图。 “诶……饿了,看看有没有好吃的。”提起她看见的,越风指不定如何尴尬,她拿起一只烛台,随口一说。 “去御膳房?”眯眼,越风忍不住笑,这孩子当皇宫是穆王府。 “笑什么?不可以?”转身,扔了烛台,她双手叉腰。“还没问你,进宫干什么?” “看你。” “跟屁虫。”小声嘀咕,她背过去,弯起嘴角。 “别再去找他。”简明扼要,他戳破她的小心思。 “凭什么?”撅嘴,若微双手抱胸,一副委屈的模样,她想替他出气,他反而不让去,多憋屈,况且,越风明明知道还装傻充愣,使得她特别没有成就感,尚未开始,就已结束。 “他脏。” 自动补脑,关于贵公公的各种脏。 “越风,回王府吧,不用担心我。”她在劝退,幕后老大都让她自由发挥,她可不能放弃这大显身手的机会。 在这皇宫之中,寻找出属于她的立锥之地,创造出属于她的巅峰之所。 有些事,没做,不代表她不做。 “不担心。” “你……”再一次语塞,若微发现越风说话越来越随萧玹,气人功力渐长。 ………… 翌日,一大清早。 未从床上爬起,若微听见宫女月儿已经推开了她的门,紧随,身后跟着两脚步略重男子。 “就是这儿。”月儿的语气含着小心翼翼之感,又有点讨好之意。 “行啦,污祟之地,杂家就不进了。”太监立在门边,往里暼了一眼,尖着嗓子道。“你说吧。” “是。”另一太监点头,嗓音更加尖锐,将‘公告’不紧不慢传进床上。“太后娘娘八月生辰,挑选各司宫女前往太庙为其祈福,足足九九八十一天。” 宣布完毕,太监瞪了一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跟个死人似的若微。 “你们自个儿决定谁去吧。” “回公公的话,司灯处就由若微去替太后娘娘祈福。”月儿不看那边,心叹,扫把星,惹事生非,得罪了贵公公,走了也好,免得看见她那张脸就觉得膈应。 前后不过一分钟,若微已被发配边疆。 “太庙?”朦胧中,若微睁了眼,转瞬闭上。“继续睡吧,反正打小报告的公公已经将她出卖了。” ………… ………… “丫头也真厉害,这才多久?”将一碗黑漆漆的汤药置于案面,十三退到窗边,啃起刚买来的酱香卤猪蹄,边啃,边感叹道。 淡淡看了他一眼,萧玹翻过一页卷册。 “一天!仅仅一天的时间,她就把自己给玩到太庙去了,爷,你瞧瞧,咱让她进宫明明就是为了靠近那人,她倒好,直接把自己搞到宫外去了!”咬到一颗花椒,舌尖一阵酥麻,十三伸手扔掉猪蹄,脸上表情那叫一个万般嫌弃。 太庙位于皇宫外东北方向,比起宫内,那里干活虽然清闲,但若想要接近那人,简直难于登天,那人就算去太庙祭祀,身边都会跟着不少大臣随侍,且不会于此过夜,若微在这种情况之下还能完成任务,十三必定会佩服得五体投地。 “所以说啊......她根本就不适合干这事,爷,要不......”揉一揉自己的肚子,他怀念起某人年初给他做的卤猪蹄,\''假公济私\''起来。“赶紧撤了?” “出去。”隔着案面上冒着热气的汤药,萧玹望过去。 “爷,透个气吧,你究竟是怎样想的?”自动忽略他的指示,十三擦了擦手,续道。 “她适合。” “哪儿适合?”刨根问底,十三再接再厉。换做其他主子,自然不会有身边之人敢用这种语气问王爷,但正因为他是萧玹,十三才会如此开口,亦因是萧玹,十三才会留在他的身边。 饮下苦涩的药,萧玹眉头都不曾触动,条件反射般,萧玹看向那案面上的蜜色,等着有人启开,拿出一颗微酸微甜的青梅。 “给。”顺着视线看过去,十三努嘴,暗道,看来并非他一人不习惯府里少了一个丫头。 “不按常理出牌,才最不会让人怀疑。”接着上面的话说,萧玹谈起他的看法。“若连她自己都不知要作何,他人又怎可知。” 隐秘最为重要,她的身份和意图,不可让人得知。 宫内关系网,京华城内有权有势的人都削尖了脑袋往里撒,一旦有个风吹草动,他们都能快速做出反应,但皇宫内地位最高的那人会睁眼看着他人轻易打探得知关于他的消息吗? 因此,许多人不知,他们收买的宫人背后,基本上都有着另一双眼睛。 “你没跟她说过?”顿了顿,十三问道。 “届时,她自会得知。” 十三不再多说,端起那没药的空碗,出了门,摇头。 “爷,你别后悔就好。” …… 午后,太庙。 上空俯视而下,太庙呈长方形,共有三重围墙,由前、中、三大殿构成了三层的封闭式庭院。(注:参照百度百科太庙释义) 若微瞄了眼那宏伟的建筑,汉白玉台基与石护栏的结合,烘托出皇家的肃然与庄严,路过大殿,只见栋梁皆外包沉香木,据了解,沉香为含树脂的木材,历经多年沉积形成,而沉香木自古以来就是非常名贵的木料,亦是工艺品最上乘的原材料。 “何姑姑,人到了。”引路的太监行了礼,退下。 “何名何姓?哪儿当差?”何姑姑在太庙呆了将近十年,对于宫里那些事情门清。 扮老实状,若微一一回答。 “抬起头来,给我瞧瞧。” “是。”她抬头,见到一位大概三十五至四十岁的‘老宫女’,模样普通,属于过目即忘的类型,称不上随和亲切,亦不会让人觉得严肃不可近,宫女一般到了二十五岁左右就会放出宫去,而出于各种原因,也总有梳了头留下来的女子。 “恩。”何姑姑稍微偏头,见到那样一张脸,对于若微被调到太庙来的事情,她心里也有了底。 “姑姑我交代一句,该去哪儿该做何事,自己心里得有个谱,在太庙老实呆上几年就熬到出去的年纪,姑姑不会亏待实在的人。” “谢姑姑教诲。”行了礼,若微退下。 人家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老老实实呆着,可别整出些幺蛾子事儿来,念此,若微长吁短叹一阵,不是她愿意找麻烦,而是麻烦喜欢找上她。 分配工作的另一位姑姑让她回屋收拾一下,若微便回了简陋的房间。 刚合上门,转身,如影随行的他又出现了。 “需要添置点什么?”门后隐形处,越风斜靠窗户。 若微不搭理他,将包袱往单人炕上一扔,转身坐在染了灰的木几上,人家明明就是进宫准备大干一场,不料,地头未踩热,就给悄无声息的‘轰’了出来,而导火线——正是越风,要不是他没事儿在宫里瞎晃悠,就不会碰见贵公公,那么她也就不至于想教训一下贵公公,反而被套住。 “还不是因为你——”话一出口,若微突然想到,她是不是漏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环节,她的计划分明没问题,最大的问题在于那如玉公子偷换了她的整蛊工具?而越风出于担心她,才跟着进了宫,委屈求全一番,堂堂穆王府一等侍卫,转身成了受人欺凌的小太监,她可不能怪他。 “我的错。”越风靠近,身后右手拿出油纸包裹的东西,递过去。“补偿你。” “原谅你了。”一见油纸,态度大转弯,顺着他的话,若微笑着接过那层层油纸包着的糖心烧饼,香甜,酥脆,回云记,她的最爱。 “过段时间,你再进宫。”再混进宫,不难,但宫里有个贵公公,多多少少要想个合适的理由。 “不急。” “真不急?” “我急?”剥开油纸,她掰下一半烧饼给他。 “不急就好。”接了烧饼,他吃起来,啃一小口,瞅她一眼。 不会有人知道,一切,都是他有意而为之,他不愿意她踏入那个地方,尽管那是萧玹让她去的地方,她愿意去,可越风清楚,如今的若微并不知自己正靠近漩涡的正中央——异常危险。 他期望,她安安稳稳过完一生。 “越风,你知道吗?”两人一时无话,眼睛扫了一圈空荡的屋子,若微立在他的身边,悄悄道。“听说……” 越风被打断思绪,愣然般,看着她。 “听说……太庙闹鬼!” “闹鬼?” “难道你没听过那有名的《京华城十大灵异传说》之《太庙女鬼》?!”(未完待续。) 第六章 简单背后 眼角一抽,越风顿时风中凌乱。 “你不信?还是……没听过?”一瞅他那表情,若微就全都明白了,他既不信,也没听过,她来了兴致,拉着他讲起故事。“来来来,给你普及常识。” “给你添副帐子吧,怕蚊子多。”不接那话茬,越风欲走。 “别走,晚上我怕。”撒娇卖萌,扯住不放。 “我怕,你不怕。”变魔术似的,又从怀里拿出另一个油纸包裹的玩意儿,他递过去,待她松了手拿住,立马消失不见。 “还有一烧饼?”被烧饼转移了注意力,若微的关注点便没在越风身上,心知,他晚上肯定还会来一趟,送蚊帐嘛。 可若微料到他会来,却算错了他来的时间。 ………… 从下午至傍晚,若微被指使着打扫大殿整整三遍,忙碌得错过晚膳,回了房洗洗就窝在炕上不愿动弹,庆幸枕头底下藏了一个烧饼,她三两口啃完,咕噜咕噜喝了半壶水,倒下。 半夜,忽然惊醒。 一婉转曲声飘入她的耳里,起初,尚且柔和,转瞬,简直就是东方不败的魔音,鬼哭狼嚎齐上阵,使得若微顿时没了睡意,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 难道,她如此幸运……来太庙头一天,就遇见了传说中的太庙女鬼? 一面胆战心惊,一面隐隐兴奋。 “捉鬼去!”刹那间地思量,若微翻身而起,右手摸了摸左手的镯子,往外走。 银镯子是越风给她制作的秘密武器,看似普通的镯子,靠手腕内侧的位置有一个圆形凸起,只要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扣住、旋转一拉,一根银白色铁质丝线便能轻而易举拉出,这是她的近身作战武器,目标是套住敌人的脖颈,用力缩紧,一击必杀。 残忍,却快速有效。 只因她的体力,根本无法与稍有内力之人相比较。 出了屋,侧耳,她跟着声音往后走。 她们居住的地方在太庙右后方,一间房够四人住,但轮到若微时,恰好单单一个她,就只能独自住,说实话,她也不愿意跟那些阴阳怪气的姑姑们住在同一屋檐下,总觉有股奇奇怪怪的味道。 屋外有座殿堂,平时会有师傅来烧香作法事,再往后,一处宽敞的大院子,左侧是存放书文的地方,右侧空空荡荡,正后方为通往后山的阶梯。若微去过,阶梯之上有抄手游廊,围着一方形鱼池,里面不光有鱼,还有几只趴在石板上晒太阳的乌龟。 白日,宁静、祥和。 此时,寂静、阴森。 “太庙……应该不会葬人吧?”跑两步,回头望一眼,若微总觉得身后有风,凉嗖嗖。 “无头女尸?!”一回头,她赶紧蹲在石凳旁。 仿佛人形白灯笼,一个又一个,慢悠悠、轻飘飘,上了后面的一截斜形长阶梯,只不过那人形却没有头,揉了揉眼睛,若微依旧看不见头,不过在黑漆漆的夜晚里,会发光的可移动大型物体倒真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冷,凉风似乎蹿入她的后颈,若微拉紧了衣领。 “啊咻!”没忍住,她打了个喷嚏,急急捂住,抬眼望去,白灯笼们全部定住,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术,斜溜一排往上,灯笼们转身,整齐划一。 不会看见她了吧? 若微想退,不敢动。 因为,后腰上,有只手。 ………… 好像断了片儿,再睁开眼,若微从炕上坐起。 “越风!”尽管烛光微弱,她还是一眼认出他的轮廓。 “喝点水。”递过去一杯温水,越风靠在炕头墙壁上。 “嗯。”一口饮尽,她挪了挪屁屁,回忆起刚才的事,仿佛一场梦,究竟为真为假,她真的分不清,因为梦境到身后的一只手就结束了。 “不舒服?” “越风……”咽下一口唾沫,她望向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不记得了?” “你你你……我我我。”越风一句话,如一道闪电劈开了她的大脑,她就知道,先前的事情并非梦境。“你是鬼吗?没事出现在我的身后做甚,差点被你吓死了!” “半夜不睡,起来捉鬼?”接过陶杯,他走到盥洗架旁,拧干盆里的布巾,再递给她。 昨日他进宫的事给萧玹知道了,所以越风被批评到深夜才离开,出了致远斋,他立马拆了打小报告的十三屋里的蚊帐,便来了太庙。当然,越风听见了那难听的琴声,进了屋,发现没人就也往后山方向去,没走几步,见到了她。 打算带她回去,手一碰到她,她竟向后一仰,倒在他怀里。 “你……有没有看见那些无头灯笼?!”拍了拍胸口,若微心想,好在越风及时出现,否则,她指不定也得变成那些恐怖的灯笼。 曾经,若微去过西南部那个神秘又神圣的地方,据说,当地有一座专门制作皮灯笼的小楼,除了内部人员,其他人等皆禁止入内。那皮灯笼,不是猪皮,不是牛皮,亦非羊皮,而是人皮,具体的制作方法不得而知,但足以吓得若微再也不敢踏入那个地方一步。(作者:实际上,若微是高原反应严重,不适合去高海拔地区;至于灯笼,乃当地某当兵大哥的八卦新闻。) “无头灯笼。”叹气,越风将手置于她的额头。“没发烧啊?” “……” “若微,东南海域产一种纱料,夜光纱,因其在夜晚会微泛莹光。”练武之人身体机能各方面都比常人好,越风便看清楚了那些个‘无头灯笼’到底为何物。 “嗯?” “那不是灯笼,是人。” “没头呀!”移动灯笼能解释,可的的确确没有头呀。 “她们头上戴得有黑纱。” “大半夜头戴黑纱?” “若微,听过人脸草吗?”越风觉得她时常的想法都太有趣,欲发笑,又忍住耐心解释道。 “那是什么东西?” “我只知有这种东西,不知功效为何,太庙后山有块地,种着人脸草,守卫森严,采摘之人必须在子夜之时头戴黑纱摘取。每月初五,瑾妃会来太庙住上一晚,将它带进宫去。” “明天初五?”灵光一闪,若微抓住了重点。 ………… ………… “对了,折磨人的琴声怎么解释?”想起要人命的魔音,若微接着问道。 “该是萧欣。” “她?”她瘪嘴,焉了气。 萧欣为如今承国皇帝萧琮同父异母的姐姐,虽说比他大了整整二十二岁,但无法否认这个事实,其实,萧琮之父萧睿在先前就有二个儿子三个女儿,由于种种为人所知或不知的原因,现在只剩下死了驸马在太庙守寡多年的萧欣,及落马废了腿的萧哲。皇家之中,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必定少不了,剩者为胜,胜者为王,若微听到这里时,已似看见里面有王太后的身影。 而提到年龄,她必须补充一句。 王太后之父王德乃江南第一富商,当年,她嫁给萧睿为后,不过才十六岁,可萧睿已经到不惑之年,四年后,她才诞下萧琮,再五年,才是萧瑜。 放眼望去,十六岁的女子,若有此般心甘,此般容忍,此般手腕,怕少之又少。 不管怎么说,如果萧欣的母亲得罪过王太后,她的命运早定下,后半辈子继续呆在太庙长伴青灯。 “好歹贵为公主,不至于弹琴弹得那么刺耳吧?” “似乎……”越风表示理解,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有点问题。” “失心疯呀?” “也许。” “咕噜咕噜。”经过‘无头灯笼’一番折腾,若微的肚子唱起了歌,不觉难堪,她捂住自己的肚子装起可怜来。“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越风,我们去吃好吃的吧?” 太庙附近,有一条夜市,只要有银子,自然不怕吃不了东西。 “没用晚膳?” “你给的烧饼。” “他们欺负你?” “好困……我睡了,拜拜。”体验过一次《他们欺负我》事件,若微十分清楚越风究竟会做出些什么,从小一个人,当有哥哥关怀,她心里有着被保护的感动,但她可不能不顾那些‘欺负’她的人的死活,总体来说,若微自认为还是比较善良一姑娘。 岔开话题,若微催他离开。 “好困……我睡了,拜拜。”体验过一次《他们欺负我》事件,若微十分清楚越风究竟会做出些什么,从小一个人,当有哥哥关怀,她心里有着被保护的感动,但她可不能不顾那些‘欺负’她的人的死活,总体来说,若微自认为还是比较善良一姑娘。 岔开话题,若微催他离开。 ………… 翌日一大早,她醒来。 桌上放着温热的大米粥,以及回云记的千层饼。 “不知道谁那么好命……”洗漱后,边吃着,她边感叹。“捡到越风那么一个宝,嫉妒,赤裸裸的嫉妒!” 吃饱喝足,有了精神。 一上午,若微思考着计谋,瑾妃会在明日晌午时分到达太庙,下午应该在殿里祈福念经,身边跟着宫女太监,她也无从下手,而唯一能够接触到她的机会,该在傍晚时分。 只要成功邂逅,她便能再次顺利进宫。 瑾妃,纳兰佩仪,于三年前选秀进入宫中直接成为萧琮的妃子,据说,很得皇宠。 “不得宠才怪。”擦着铜器,她嘀咕着。 纳兰佩仪的父亲是丞相大人,纳兰佩仪的哥哥是萧琮挚友,不骄不躁,大度和善,纳兰佩仪在宫里各方面的口碑评价都不错,而且,若微三年前那次进宫,在御花园里赛诗出丑,还是她给解了围。 一眨眼的功夫,到了六月初五。 介于若微才来,何姑姑就特意安排她休息一日,实际上是让她别出来丢人现眼甚至闯祸,若微也真听话,把自己关在屋里睡了美美一觉。 晚上,她溜了出去。 ………… 太庙,后殿厢房。 “娘娘,小心着点。”芷蓝稳稳扶住自家主子,回头斥责起刚才不小心将水洒在地上的宫女。“还不赶紧跪下!” “请娘娘责罚,奴婢……奴婢不是有意的。” 差点摔倒,让坐在椅上的纳兰佩仪虚喘气,接过芷蓝递过的热汤水,她吹了吹,抿一口。 “哟,你若真有意,那不得翻天了不成?!”冷笑起来,芷蓝看了眼另一宫女,宫女退出去,立马有太监进来合上门。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呐!”瞧这阵势,宫女不停在地上磕起头来,‘嘭嘭’直响。 “不敢?呵呵,敢做不敢当?给她绑起来,送到荊房去。”芷蓝立在宫女面前,俯视着她。“从此以后,你就留在太庙吧,好好思过。” “芷蓝姐姐,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千万不要留奴婢在这太庙。”宫女吓得哭啼,在太庙待一辈子,将生不如死,想到这里,宫女挪动膝盖,欲抱住纳兰佩仪的腿。“娘娘,您心慈,求您开开恩!” “滚开!”在她靠近前,芷蓝一脚将她踢开,怒斥一旁的太监。“傻愣着做甚,一个女子都摁不住!哼,还不把她拖下去!” “娘娘救救我!”宫女不死心,挣扎着。 “好了。”放下茶盏,纳兰佩仪开了口。 “娘娘……”满含希望,宫女望向她,跟着纳兰佩仪好几年,宫女清楚她的为人,只要她好好求情,纳兰佩仪不会留她在太庙,毕竟,她不过洒落点水而已。 “我待你不薄,一旦你做出了那样的选择,便怪不得我无情。”过多的解释,纳兰佩仪没精力去说,她更没兴趣看宫女的表演。 养了几年,依旧胳膊肘往外拐。 “说吧,你替哪位娘娘做事,不说,你必死无疑。”见纳兰佩仪脸上有了疲倦之色,芷蓝速战速决,直接挑开话题。 一听这话,宫女仰起的脖颈,僵硬立着,居然还是暴露了。 垂头,将脸趴在地上,宫女一动不动,只是抖动的双肩泄露出她的恐惧。 “芷蓝,我困了。”纳兰佩仪不愿逼迫她,既然宫女不说,她亦不勉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何怕之理? “拖下去。”芷蓝下了令,宫女来不及最后一次求饶,太监已塞了布料在她嘴里。 不多时,厢房里静下来,熄了灯。 然而,不过一刻钟,厢房里响起女子虚弱的求救声。 “来……来人呐!”(未完待续。) 第七章 轰动长安 “不够痛苦。”树干上,某人摇头。 “来人呐……救命。”屋里的女子似乎疼得难以忍受,憋着一口气,喊了几声,嗓子都嘶哑起来,显得有些绝望。 “有点凄惨了。”等了一小会儿,继续摇头,可摇了几下,若微一拍脑门想起来,不对劲儿呀,她不过往水里扔了点药,不至于所有人都齐齐倒下了吧? 跳下树,若微猫着身子溜进厢房。 路过宫女太监居住的耳房,只见他们躺在炕上,似乎熟睡安稳,往前走,她看见两名侍卫倒在纳兰佩仪的房前。 霎时,若微急急停了脚步。 前进,还是后退? 一瞬的思量,她竖起耳朵,蹑手蹑脚后退,她并非离开,而是从一排房屋的另一侧进入,因为她好像听见有脚步声靠近。 “娘娘?”翻窗,她进了屋,黑暗中寻找着纳兰佩仪。“娘娘,我是太庙的侍女,您怎么样?” 摸黑,走着。 “啊!”突然一只手拉住她的脚踝,若微大叫一声。 “帮帮我,好疼……”纳兰佩仪睡在地上,捂住小腹,额头满是大汗淋漓。 “你怎么了?”说着,她单手抚上纳兰佩仪的脖子,感觉出快速跳动的脉搏,她的药,最多让纳兰佩仪他们肚子疼,如刀绞般难受,然后她出现捡个便宜而已,哪儿曾想入了他人的圈套? “有人要害我。”忽然闻见腿间传来一股子腥味,纳兰佩仪第一次对于人生有了无奈与凉薄的恨意。 “娘娘,你……你想我怎么做?” “带我走。”留在这里,杀手立马就到,她哪儿有命活下去,一定为宫里那位派太庙之人给他们下了药,而杀人恰恰晚来那么一点。 她不能死,她要替她未出世的孩儿报仇。 今日之事,除了处置的宫女,肯定还有其他的人为她的人! “娘娘啊……我哪儿能带得走你呀?”叹气,若微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怪舍不得地递到她嘴前。“娘娘,这是我死去的爹留下的神丹妙药,你若信我,就吞下去,说不定能保你一命。” “你叫……什么?”说话间,纳兰佩仪已经含住药丸吞下,身边的女子为他们的人,她活不了,如果不是,那么也许她还有希望,是死是活赌一把。 “若微。”微微愣住,心叹,纳兰佩仪倒挺果断。 “若微姑娘,还请你帮帮我。”调整呼吸,她用尽全身力气,续道。“我不能死。” “有人来了。”重生一遭,撇去那时而冒出来吓人的鸡肋预见之力,若微还比较满意她异于常人的听力,即,能够听见一般人一定距离听不见的声音。“娘娘,你尽量调整呼吸,你不能死,但你可以装死,黑漆漆的一片,外面的人一时之间也不能确定哪个是你。” 起身,若微使劲儿将她拖到一边。 “我去找人来救你,放心,你一定不会死。” “好。”翻江倒海的疼,席卷而来,但纳兰佩仪的意识越发清醒。 翻窗而走,她原路返回。 较好的听力,不光能够捕捉到脚步声,而且还有那些使用轻功的人,衣料在天空中发出的摩擦之声。 她远离厢房,几名黑衣人迅速靠近。 爬上后山,立在走廊上,若微手里紧握一把榔锤。 “后山人脸草,有侍卫专门守候。”记得,越风说过。 手心出了汗,若微舔一舔自己的下唇,屡清思路。 每月初五,纳兰佩仪亲自来太庙拿人脸草进宫,她的行踪固定,仍有人要害她,而且害的还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此时,若微知道宫里不应该有人得知她有了身孕,因为她在进宫前特地做了各方面调查,刚才闻见的血腥味,若微不可能猜不出有人使坏做了何事,无辜的生命就这样消逝。另一方面,纳兰佩仪的孩子该没几个月,她也许是想等过了头三月,稳定了再说出来,毕竟,这为萧琮第一个孩子。 至今,皇后未曾有过身孕。 有人杀纳兰佩仪,如果若微敲响她面前的铜锣,寻声而至,她的处境肯定异常危险,等同于将自己放进水深火热之地。 一直默默保护她的越风,不巧,昨日就被派出去执行任务了。 她的倚靠,只剩一份运气。 要不要救她? 若微在纠结。 深呼吸,两秒后,急促的响声响彻整座太庙。 ………… 三日后,怀瑾宫。 “若微,多亏了你,你的恩情,我都不知如何能还。”靠在床头,纳兰佩仪脸色苍白,拉过床边女子光滑细嫩的手,她出了神。 “哪里的话。”笑了笑,若微抽回手。 “既然进了宫,就别回太庙了。”回神,纳兰佩仪道。 “谢娘娘。”起身,若微行礼,发生那晚的事情,纳兰佩仪竟然选择瞒了下来,她的苦,仿佛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承受就足够了。 “娘娘,注意身子。”医救及时,芷蓝捡回一条命,红着眼,她劝着纳兰佩仪。 “若微,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让你出宫去。”待在宫里花去最美的年华,有几个女子真正愿意接受,纳兰佩仪支起身子,看着她。 “娘娘……”低了头,若微倒不知如何拒绝,便开始演戏。“家里穷,回去,我嫂子会怂恿我哥让我嫁人了,可我还不愿……比起家,宫里……更让我觉得自在。” “唉,惹人怜的人儿。”这句话,出自芷蓝之口,对于若微多了几丝同情。 “那你想去哪儿当差,我可以试着帮帮你。”想了想,纳兰佩仪道。 “太医院。”不假思索,若微答。 “为何?” “爹在世时,连我念过几本药书。”编故事,若微觉得自己愈加游刃有余。 ………… ………… “爷,六月初五,子夜时分,太庙出事了。”穆王府有一定信息网,可介于太庙并无重要人物,他们的关注点自然不会放在太庙内,十三得知太庙出了事还因若微。 “今日,初九?”翻过一页新借的医术孤本,萧玹将视线落在半敞开的窗外景色。 今早落了雨,宁海之上,烟雨朦胧。 “起码有两方以上势力,封锁了消息。”清了清嗓子,十三略微尴尬,已经事过好几日,他们才得到消息,的确令人难堪。“具体情况,不得而知。” “那你如何得知?” “呵呵。”说到这儿,十三反而笑了。“爷,你知道丫头在哪儿不?” “宫内?” “唉,跟你说话,老没意思!”抱怨起来,每次十三让萧玹猜这猜那,总得不到他想要的效果,不是被萧玹猜中,就是被萧玹猜中,十三觉得实在没有成就感。 “十三,你此般问话,显然便是她已不在太庙。”收眼,垂了眸,萧玹又继续看书。 “好吧。”耸肩,十三表示无奈。“今儿一大早,收到消息,她跟着纳兰佩仪一起回了宫。” “她想待在她身边?”仿佛自言自语,萧玹想了想,点头,不失为一条捷径,利用纳兰佩仪接近那人,应该更快。 “非也非也。”摇了摇头,十三笑着对他说道。“现如今,丫头在太医院当差。哈哈,不得不佩服,厉害,初二进宫,初三被赶去太庙,今天就升职至太医院宫女了。恐怕,初五晚上的事儿,跟她多多少少有关,但需得着几方势力封锁消息,应该发生了大事,爷,派谁去问问?” “你认为?” “越风那小子……明显就是叛徒,尽捣乱。”十三指的是若微因他的缘故,而去了太庙,打乱了他们原本的计划,现在若微到了太医院,更是出乎意料。 “那你去吧。” “我?”十三站不住,跳了起来,他才不愿意假扮太监,太恶心。“哎呀,有件极其重要的事情,我给忘了,是什么来着,哎哟喂,对了对了,爷,我先走一步。” 最近三日,十三是不打算出现在致远斋附近了。 ………… 山野之中,一声巨响,飞鸟惊起。 “差不多了吧?”瞧见群鸟飞过,黑衣劲装男子赶紧躲到树下去。 “你干嘛?”另一男子问道。 “你们不懂,老子倒霉得要死,每次来非得吃一身鸟屎回去,惹得那怪味,老子婆娘闻见,一脚把老子踢下床!” “哈哈,你可真能耐!” “嘲笑老子,有本事你别学,你站在那坑里去,看那些臭鸟不拉你满头的鸟屎?!” 越风斜靠一棵须两人环抱的大树,手拿青泓剑,一手展开刚才飞鸽传来的消息。 “太医院。”纸条上只有三个字,但足以使越风明白他关心的动态。 叹口气,越风将纸条揉碎,张开手,完整的白纸变为灰烬,随风飘散。 “还说不着急,骗我。”轻启薄唇,越风小声道。 他才走了几日,若微成功地将她自己弄回了宫里,竟然还到了太医院,越风好奇,她究竟如何做到?想着,他已经站不住,往出山的方向而去。 “喂喂喂,越风!”前面说话的黑衣劲装男子喊住他。“你才来几日?受罚的日子就结束了?哥们,别走那么快,传授点秘诀吧?老子也想老婆孩子热炕头呢!” ………… 太医院,在两年前重新翻修过一次,拓宽了院子。 进了太医院华而不贵的院门,便见一块宽敞的空地,左右两棵长得茂盛的大树,正朝院门置一座两层高阁楼,寻医问药皆在此处,往后,东侧有座藏着医药孤本的书阁,留人短暂休息的房间和看守太医院的奴仆房都在西侧。若为晴天,后院空地上便会布满一个个晒药的木架子,一片药香味儿,幽幽然飘出太医院,绕向别处。 参观完一圈太医院,若微把少之又少的家当放在西侧一排最靠外的房间。 “姚太医,我是新来的若微。”拖了纳兰佩仪的关系,若微来太医院报道,肯定不能绕过那姚太医。 姚太医,七十多岁,据说脾气古怪,不过若微瞧他留着一脸雪白山羊胡子,却觉得亲切。 “女娃娃。”哼了一声,姚太医看也不看她,转身往一盅黑漆漆的药里扔进一块石头样的东西。 若微立在原地,听他语气里充满着不屑,心想,老人家,你的确可以鄙视我……我不光是关系户,而且还根本不懂医术。告诉纳兰佩仪她念过几本药书的事儿,确实为真,但那是她偷偷翻开萧玹常读的医药书,生僻的药名,辨认起来都费劲儿,她怎可真懂?而且,太医院只有她一名女子,受排挤,那是应该的事儿。 选择来太医院,最大的原因,萧玹常常会来借阅古籍。 前萧国国君曾经一时,迷恋修仙炼丹,花费不少人力物力财力搜罗许多难寻的关于医治和药理的书籍。 于是,为了与组织取得联系,若微忍了,就当尊老爱幼吧。 “若微,识字吗?”太医院常在的太医还有一位好人缘的杜康,他单手拍拍若微的肩头,示意她别太在意姚太医,接着岔开话题。 “回杜太医的话,小时候爹教过若微几个字。”谦虚一点,总没错,她如此回答。 “有点基础就好。”接下来,杜康便亲自教她识一些药材名字,再将药材和名字一一对应起来,其实就是分类归档的工作。“你也别跟我客气,叫杜康就成。” “杜太医你去忙吧,我记一下。”不好意思摇头,若微笑了笑。 “行,有不懂的地方就问我。” “谢谢,杜太医。”有时候谁对她太好,若微反而觉得不真实,像杜康那样的人,她觉得似乎不应该出现在皇宫之中,怎么会有那么好的人呢? 分类整理了一下午,若微起身活动身体,斜眼一瞄,她看见了谁? “呵呵,那么快就找到组织了!” 左右扫一眼,若微若无其事拿起墙角的扫帚,扫着扫着,扫进了藏书阁。 “她怎么回事?”些许是她故意,动静不小,隔着书架,他问她。 “什么怎么回事?”知道他问的纳兰佩仪,可若微觉得莫名不爽,他怎么就不能关心一下她?三年里,她那么体贴入微,生怕他一不小心挂掉,一边儿努力学习各种技能,一边儿琢磨着药膳给他补身子,怎么一见面,他就问起别家女人来?(未完待续。) 第八章 不甘寂寞 太医院,在两年前重新翻修过一次,拓宽了院子。 进了太医院华而不贵的院门,便见一块宽敞的空地,左右两棵长得茂盛的大树,正朝院门置一座两层高阁楼,寻医问药皆在此处,往后,东侧有座藏着医药孤本的书阁,留人短暂休息的房间和看守太医院的奴仆房都在西侧。若为晴天,后院空地上便会布满一个个晒药的木架子,一片药香味儿,幽幽然飘出太医院,绕向别处。 参观完一圈太医院,若微把少之又少的家当放在西侧一排最靠外的房间。 “姚太医,我是新来的若微。”拖了纳兰佩仪的关系,若微来太医院报道,肯定不能绕过那姚太医。 姚太医,七十多岁,据说脾气古怪,不过若微瞧他留着一脸雪白山羊胡子,却觉得亲切。 “女娃娃。”哼了一声,姚太医看也不看她,转身往一盅黑漆漆的药里扔进一块石头样的东西。 若微立在原地,听他语气里充满着不屑,心想,老人家,你的确可以鄙视我……我不光是关系户,而且还根本不懂医术。告诉纳兰佩仪她念过几本药书的事儿,确实为真,但那是她偷偷翻开萧玹常读的医药书,生僻的药名,辨认起来都费劲儿,她怎可真懂?而且,太医院只有她一名女子,受排挤,那是应该的事儿。 选择来太医院,最大的原因,萧玹常常会来借阅古籍。 前萧国国君曾经一时,迷恋修仙炼丹,花费不少人力物力财力搜罗许多难寻的关于医治和药理的书籍。 于是,为了与组织取得联系,若微忍了,就当尊老爱幼吧。 “若微,识字吗?”太医院常在的太医还有一位好人缘的杜康,他单手拍拍若微的肩头,示意她别太在意姚太医,接着岔开话题。 “回杜太医的话,小时候爹教过若微几个字。”谦虚一点,总没错,她如此回答。 “有点基础就好。”接下来,杜康便亲自教她识一些药材名字,再将药材和名字一一对应起来,其实就是分类归档的工作。“你也别跟我客气,叫杜康就成。” “杜太医你去忙吧,我记一下。”不好意思摇头,若微笑了笑。 “行,有不懂的地方就问我。” “谢谢,杜太医。”有时候谁对她太好,若微反而觉得不真实,像杜康那样的人,她觉得似乎不应该出现在皇宫之中,怎么会有那么好的人呢? 分类整理了一下午,若微起身活动身体,斜眼一瞄,她看见了谁? “呵呵,那么快就找到组织了!” 左右扫一眼,若微若无其事拿起墙角的扫帚,扫着扫着,扫进了藏书阁。 “她怎么回事?”些许是她故意,动静不小,隔着书架,他问她。 “什么怎么回事?”知道他问的纳兰佩仪,可若微觉得莫名不爽,他怎么就不能关心一下她?三年里,她那么体贴入微,生怕他一不小心挂掉,一边儿努力学习各种技能,一边儿琢磨着药膳给他补身子,怎么一见面,他就问起别家女人来? 抽出一本书,萧玹见她已站在自己面前。 直视她,他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脏兮兮的女孩,记忆里画面一对比,如今她已大不同。 “那么关心她?想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仰起小脸,她一步步靠近,萧玹明确定下规矩,不准她离他一手展开的距离,可此时此刻,没有越风没有十三没有任何侍卫,若微自动忽视那条规矩。“你们……到底有何关系?” “你……”萧玹后退,可后背便是墙。 “说来听听。”玩心忽起,她来了个壁咚。 呼吸一窒,萧玹不知如何是好,若微在听见他的问话后变得奇怪,犹如一只如饥似渴的野狼,眼里似乎冒着绿光,她将他逼到角落,一双手‘咚’一声支在墙壁上,离得那么近,他甚至感受到了她呼吸的温度。 第一次,如此清晰分明。 萧玹发现一个问题,为何他不反感她的靠近? “你什么你?”见他愣住,若微得瑟起来,不自觉笑容灿烂,原来穆王爷吃瘪的模样那么呆萌。 似乎从未见过夜空一闪而过的流星,萧玹发怔起来,她的眼睛,她的笑容,真的让他觉得熟悉。 可瞬间的熟悉之感一晃逝去,他立马意识到他厌恶那样的熟悉。 “生气了?”见他脸色微变,若微猜测自己玩得过火,舔了舔嘴唇,撤回她用来壁咚的双臂,却舍不得欺负他的成果那么快消失,便壮起胆子,挥了一爪,一把按在他的小腹之上,隔着一层薄薄衣衫,若微触摸到他偏低的体温。 刮个台风,他就没了。 而萧玹再次惊愕,她在做何事? “她。”按在小腹上的手掌画了个圆圈,然后她拍了拍他的肚脐位置,努嘴。“没了。” 反正他问的问题,她已回答,懂不懂就是他的个人问题,说完,不待他反应,若微早溜之大吉。 ………… 有时候,世界那么大,想要遇见的人无论如何都无法见到,有时候,世界那么小,不想遇见的人无论如何都能够邂逅。 若微真不愿意承认,与她邂逅的人,便是那长得就让她想一拳打掉他一排牙齿的贵公公,回了宫,难免会碰见,好在贵公公不知道她的模样。 行了礼,若微三步当作一步,朝太医院而去。 和贵公公的‘恩怨’,得趁早解决,不然哪天让他的小跟班们发现,她应该活得异常‘精彩’。径直去了太医院后院,若微摆放着木架子,思考着如何才能让他不敢随随便便欺负自己,而他有何倚仗有权力打压她? “倚仗?”若微开启自言自语模式,分析起来。“他的身份是什么?嗯,御膳房司膳公公,经常见到皇帝,他就能挺牛叉了?” “不对不对……倒夜香的公公,还经常见到皇帝的屁屁呢!他传个菜,试吃一下,有何厉害之处?” 放好药材,她蹲在石阶上,脑袋耷拉于自己手掌里,定有什么东西让她遗漏了。 “女娃娃,偷懒!”突兀一声,从一侧传来,双手抱着书卷,姚太医狠狠暼她一眼。 “对了!”看见姚太医,若微灵光一闪,她知道了。 贵公公最大的倚仗不就是宫女月儿告诉她的——大总管为他的干爹?!只要她也搭上大总管公公的船,比他更得宠,还会怕了他不成,而且贵公公再也不敢动他! “哎哟,姚太医,您老一把年纪了,干这些粗活做甚?来来来,我来!”若微笑着跑过去,不顾他的吹胡子瞪眼,直接抱过他手里的书卷,往前院去,不忘一步三回头。“姚太医慢点,您别摔了磕了碰了一会儿还傻了!” 经过她的不懈努力,花了半个月时间挖坑,大总管终于入了她的局。 大总管,程方圆,五十多岁一大爷,皇帝跟前第一红人,为人谨慎,性格有棱有角却又圆滑老道,就跟他的名字一样,方,圆,平生最大爱好,美酒和美食。 若微表示理解与支持,无法成为正常男人,但人家兴趣爱好起码挺正常。 买通服侍大总管的小太监,给他尝了尝自己做的美食,让他顺口那么一提,再等接到大总管可能会路过太医院的消息,她便炖上拿手的鸡汤,香气四处飘,可还没等来大总管,一转身,一锅鸡汤不翼而飞。 再接再厉,继续等他,继续炖汤。 打个哈切的功夫,一锅猪蹄,消失踪迹。 若微生气了,决定往鱼汤里添点料,左右望了望,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抖了抖,白色粉末洒下,眯眼偷瞄,屏风后的山羊胡子老头溜了出去。 最后,大总管闻着那扑鼻香气,走过路过不再错过。 擅长药膳和别致的糕点,若微绑住大总管的胃,不过分分钟的事,再加上她‘深厚’的拍马屁功力,惹得大总管起了收个义女的念头。以大总管的地位和性子来说,他怎可轻易收义子义女,但唯一一个义子程贵便是老家亲戚留下的孩子,来宫里投奔他,他必须得罩着他,好在,程贵有时嚣张了些,却没范何大错。有了一,也就有了二,对于若微,大总管还得多多考核,摸清她的底细。 “若微,想不想去御膳房啊?”吃着若微贴心送来的糕点,甜而不腻,美食在口,心情愉悦。 “御膳房?”转了转眼珠子,若微摇头。 “为何?”比起太医院,御膳房可是若微的不二选择,她的手艺在御膳房可算独树一帜。 “大总管,若微只愿安安静静待在太医院里。”她明确告诉他,她靠近他,并非为了往上爬。“若去了御膳房,虽说风光不少,可若微每日过着战战兢兢的日子,不如天天待在太医院里晒太阳,闲下来,也能洗手羹汤,做两道拿手好菜孝敬大总管您。” “哈哈。”大总管在笑,眉毛跟着动。 “干爹。”门敞着,贵公公和一小太监站在门口,小太监见到若微,脸色一变,侧头跟贵公公说了两句。 若微起身,含笑望去。 “小贵子给干爹请安来了。”听说有人巴结上大总管,贵公公逮住机会,特意来看一看,原来竟是她这小贱人,那日把她弄走后,他看中的小太监也跟着不见了,贵公公气得够呛。“这就是若微吧?” “嗯。”贵公公皮笑肉不笑,大总管那样的人精,怎看不出猫腻。 “贵公公。”若微规矩行礼。 “呵呵,若微姑娘挺能耐。”无前因无后果,贵公公故意唱那么一出。 若微不答,微微晃首。 大总管忽然眯了眼,比起他的义子,不显山不漏水的若微那份沉稳更得他心,其实,他俩的过节,大总管早就查得一清二楚,他有意给若微抛出一枝橄榄叶,让她去报复,她却拒绝,而程贵过于斤斤计较,无长远眼光,大总管对他失望。 “对了,杂家差点忘记,没几日,就该去避暑山庄了。”拿起丝绢擦了擦嘴角,大总管看向若微。“若微,你可得给杂家多准备点那蛋丝酥,馋得紧!” “避暑山庄?” “今年日头太毒,皇上要去避暑山庄过夏咯,待八月太后娘娘生辰才会回来。”上个月就定好的行程,若微不知也不奇怪,大总管解释道。 “成。”想了想,这年头就没有冰箱,天气越热,东西越容易坏,她续道。“大总管,不过天气热,蛋丝酥怕坏,可不能存久了。” “那你就跟着太医院一块去吧。” “啊?”若微光顾着惊讶,没瞧见贵公公怨恨的眼神。 稀里糊涂,若微加入前往避暑山庄的大队。 元宝十八年,六月十七,承国国君携妃嫔、王臣、太医及若干侍从等人启程云峰避暑,行五日,至山庄。 云峰避暑山庄,位其京华之西南,享得天之势,南落琼楼金阙,皆飞阁流丹,北置湖心四岛,如万顷琉璃,侧身以西,翘首向东,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 来时自东向西,可见山庄东北边坐落不少庙宇,香火旺盛,人声鼎沸,但所有前来烧香祈福之人将在今日夕阳西下之前离开,远离这属于皇家的别院。 作为随侍人员,太医院这次来了四名资深太医,负责抓药煎药的太监也来了不少,唯一的宫女若微跟在队伍末端,东瞧瞧西看看,好不新鲜。 “杜太医,我出去一下。”从柱子一侧绕到杜康面前,若微在他耳边似咬耳朵般悄声说道。 “怎么,饿了?”太医院无人不知若微擅长煲汤,常常溜出去抱回来一堆食材,无论是香气扑鼻的汤,还是酥脆可口的糕点,很快收买了太医院曾瞧她不爽的人。 “哪儿有,才用了晚膳。”揉揉肚子,若微笑容自然,娇媚之样落入对方眼里。 “那……”杜康不自觉凑得更近一些,仿佛即将触碰到她那卷翘的一排浓密睫羽,惹得他心痒痒。 “若微未曾来过,去看看。”说实话,若微觉得杜康人挺好,但却有着说不出的怪异,不着痕迹偏了偏脑袋,她续道。“一会儿就回来,若是有好吃的,一定不会忘了杜太医你。” 说完就溜,回屋,若微抱着一个小包袱出了门,一路向东。 听说,在云峰山庄的东边有一池天然温泉,冬季,热水一泡好享受,而夏季,泉水温热,温度一点都不高,所以,皇帝也会偶尔在寒冬之时,来此处泡上一泡。可对于若微来说,她的目的在于尽情游会儿泳,她已经打听过了,泉水池,在夏季水位会略微上涨,本不善游的承国之人,从未有心情和能力,甚至机会跑到温泉水里去游泳。 因此,池水附近无人看守。(未完待续。) 第九章 十年悬案 听说,在云峰山庄的东边有一池天然温泉,冬季,热水一泡好享受,而夏季,泉水温热,温度一点都不高,所以,皇帝也会偶尔在寒冬之时,来此处泡上一泡。可对于若微来说,她的目的在于尽情游会儿泳,她已经打听过了,泉水池,在夏季水位会略微上涨,本不善游的承国之人,从未有心情和能力,甚至机会跑到温泉水里去游泳。 因此,池水附近无人看守。 天色将黑,她到了温泉外,回头望了望,大步往里走,连步子都带着雀跃,她本为南方人,从小在海边长大,喜欢大海和一切跟海有关的东西。 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 “蛮不错哟。”一想马上可恣意畅游,若微开始脱衣服。 池子很大,中间一方置有假山,将一方池水分隔为两边,周围有着郁郁竹林和其他茂密植被,私密性不错,而缓缓升起的水雾,月光之下,仿佛进入瑶池仙境。 并非一丝不挂,她穿着自制睡裙,扑通一声,跳入水中。 凌凌波光中,如同一条人鱼。 可没游到一刻钟,她似乎听见脚步声传来,暗道,不会那么倒霉催吧,无奈,若微只能先躲到假山一侧去,以为来者一会儿便会离开,不料,她听到宽衣解带之声,那人下了水。 壮着胆,瞄着眼,她透过假山石缝看出去。 入眼,拥有漂亮弧形的贴骨锁骨,清晖洒落,他的肌肤闪着钻石般的光芒,在这一刻,若微赶紧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若与之相比,自惭形愧,而右手手臂之上还有一条类似蜈蚣样的疤痕,曾越风给过特制膏药,自然无法消除;再抬眸,只见他闭眼着眠,两排睫羽甚至比她的还要令人嫉妒,眉峰起伏柔和,其间,天宇顺势而下,笔直坚挺,一口薄唇微微紧锁,似带倔强,他的模样经得起百看,不厌,双手搭在池边,满头丝发披在身后,如巧克力般香甜,使得若微舔了舔自己的下唇,不禁想起秀色可餐一词。一口薄唇微微紧锁,似带倔强,他的模样经得起百看,不厌,双手搭在池边,满头丝发披在身后,如巧克力般香甜,使得若微舔了舔自己的下唇,不禁想起秀色可餐一词。 默默叹息,她家小王爷,就是如此般诱人,但又偏偏给了他一副羸弱之身。 意外欣赏了美人,若微打算撤退,毕竟,上次玩了壁咚,她可不知他会不会大发雷霆。 如果,她早知道萧玹会跟着一起来,她必定瘫倒在床病足足半个月。 回头再次一览美色,若微愣住。 不会吧? 他不是有洁癖吗?! 穆王府里,除了若微不再会有其他女子存在,萧玹偶尔进宫给太后请安外,亦不会见到、靠近其他女子,而特殊存在的若微在一千零一次使用死缠烂打招数后,与他约定,不得以女装形式待在王府,若微这才换上侍卫男装。她知道自己对他来说,不太一般,因为她,将会用在一处对他说来极其重要的地方,若微不会介意,一开始她就清楚。 此时此刻,他的身后为何飘进一衣衫半解的艳丽女子? 他究竟浑然不知,还是早就知晓? ………… 两刻钟前,萧玹与十三用过晚膳后,慢悠悠走向东边,因他体温偏低,有机会泡泡温泉总对身体较好。 “爷,她的消息无误。”十三拿着萧玹一会儿泡完温泉将换的袍子,边说道。“纳兰佩仪并非着了风寒,我查了用药,其中不少补气添血之物。” “谁的手笔?”他指害纳兰佩仪的人,宫里没有她怀有身孕的消息传出,幕后之人却知。 “那日似乎死伤不少。”十三摇头,消息封锁得死,想要了解详细情况,不易,而提到萧玹亲自找若微,得到这纳兰佩仪失去皇家第一个子孙的信息,十三暗自偷笑。 似乎,萧玹在若微那儿吃瘪了。 “咳咳。”突然咳嗽起来,他停在路边,看了看十三。 “那边的事,已经安排好了。”以十三的内力,早探知四下无人。 “嗯。”直了腰,他接着往前走,两人无话,直至泉水处。 “我在这儿等你。”见萧玹走进,十三寻了处隐蔽的地方坐下,这温泉他们来过不下十余次,从未发生过意外,便没多警惕。 穿过竹林,萧玹来到池边,解衣而入。 悉悉窣窣,他刚闭眼便听见身后有声音传来,听那步子轻盈,为女子,第一反映,他想到了若微,回忆起那日太医院的举动,萧玹心里有着不知名的滋味,难以言述。 霎时清醒过来,只因她的手抚在他的肩头。 反胃之感,直往上涌。 她不是她。 睁眼,萧玹欲动,竟觉全身无力,不知何时,身前水里飘落些许桃色花瓣,浓烈花香钻进他的鼻间。女子蹲在池边,胸前雪色丰盈贴近水面,她的指尖滚烫,一点一点爬上脖颈,热气萦绕于他的唇间。 “王爷请放心,奴家定会好生伺候。” ………… ………… 云峰山庄,处理政务之殿宇。 着一身深紫暗纹长袍,束着的金色腰带勾勒出他精壮的腰肢,稳坐于紫檀木雕龙摆尾椅上,尽显气宇轩昂,男子手提羊毫,饱蘸浓墨,凝神沉思片刻,便笔走龙蛇,一挥而就,腕力深厚,竟浸透一层宣纸。 “说。”萧琮放了笔,转首,淡然看了眼似乎显得焦躁不安的大总管程方圆。 “陛下。”捏了捏自己的手指,程方圆不知当讲不当讲。 “何事?”从萧琮登基起,程方圆便呆在他的身边服侍他,萧琮怎可不熟悉这跟了自己十几年的宫廷总管,他的神情他的动作告诉他,程方圆知道将要发生或已发生一些事情,不知该不该让他知道。 “回陛下,穆王爷去了东边林子。”垂头,眼睛盯着萧琮裹着金边的鞋履。“太后娘娘安排了听风苑的姑娘。” 听风苑,皇家供养歌舞戏班。 背脊不再挺直,萧琮弯腰靠在椅背上,不着痕迹,皱了眉头。 从小到大,母后教导萧琮如何作一名好皇帝如何面对天下,一心用在处理政务之中,直到十八岁行了冠礼,他才初尝****滋味,娶了母后的侄女王嘉绘为后,可惜,一直以来,他对她提不起兴趣,无子嗣,才有了三年前的第一次选秀。 相对而言,比他仅小两岁的萧玹却连一个女子都不曾有过,据说,穆王府中连洗衣做饭的下人皆为男性,萧琮不便细问,更不能关怀,有记忆开始,萧玹就是喜欢独自呆在角落里的一个人,拒人于千里之外,无人靠近。 表面上,王太后对萧玹,不偏不倚,但萧琮怎可看不出她眼里的冰冷苍凉,萧琮亦无奈。 “母后,您这是何必……”萧琮感叹一句,她何必有意试探。“程总管,退下吧。” “喳。”行礼,程总管退下。 萧琮已经告诉他该如何处理,撤下东边林子附近的人,那边的事儿,他们就当做不知了,至于萧玹打算怎样,他们不必详知,他乐意接受,也好,他不愿理睬,也罢。 ………… 与此同时,泡在水里的萧玹已想通问题关键之所在,带有浓香的花瓣遇见这含有矿质的泉水使得他中了软骨散之类的毒素,他的双腿发软,仿佛快站不稳。 全身无力,连唇都难以张启。 眼看女子素手缓缓抚上他的侧脸,萧玹凝结一口真气,右手一翻,指甲泛起一层银白光亮,只要一起一落,事情便了。 正打算用力抬手,他忽觉水里不对劲,泉水之下,暗流涌动,难道还有其他手段? 越来越近,萧玹反而压回胸口气体于腹部,指甲的色泽恢复正常,强忍住干呕的欲望,他试着挪动一步。 突然,一双手左右握住他的腰际,往下一按,萧玹以为自己会呛水,不料,那人将他往上一提。 她出了水,水珠溅他一脸。 离他那么近,咫尺间,染了水雾的红唇几乎就快贴上他的鼻尖,他的心跳,漏跳一拍,同样沾水,一双媚眼,眼神迷离,未看他望向身后,不待反应,她将手呼啦一下子举起,朝后挥去,恐是怕她滑倒,萧玹不禁顺手握住她纤细的腰线,不多一分,不少一分,手感甚好。 就这样,他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仅仅一秒。 “十三——”出水的若微的确吓到池边准备扒光萧玹的女子,她征住,若微便大喊一声,同时一掌袭向她的脑门。 别以为我没有内力,就不敢打你? 也许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一掌过去,若微居然让女子脑袋向后一仰,身子不受控制般往后倒去,摔倒在地,一片灿烂春光呈现她眼。 另一边,林外的十三用力嗅了嗅,似乎闻见一股子花香,只诧异一瞬,他就听见若微的喊声。 “她怎么在?”十三还在诧异,脚程加快,脚尖一点,落在一块大石之上,看清眼前的场景,他差点脚滑倒地。 若微浑身湿透,从他的角度看去,一片雪莹肌肤,手臂、胳膊、肩头……她正紧贴萧玹,再从他的角度看去,萧玹的脸恰巧埋在她的隆起之中,她似乎跳了起来,亦或,双腿盘绕于他的腰间,这个姿势……让十三浮想联翩。 捂住鼻子,十三仰头。 “十三!”再喊一声,若微神情不太自然。 “啊?”见她灵活翻身而出,才知她并非玉体裸露,可无袖的湿漉衣衫裹住她的柔软,顺眼瞧下,不余盈握的腰肢及诱人挺翘,再加上笔直的长腿,比起****,更加让人挪不开眼,于是,十三成功倒地。 捡起一旁草丛上的银白长袍,她套在身上,再走了过去,期间,十三立即捞出水里的萧玹,解下自己的外衫罩住他。 “怎么处置?”率先开口,若微问道。 “啊!”三双眸子看着女子,她终惊慌起来。“我可是听风苑的人,你们不能……” “啪。”若微一巴掌扇过去,力道之大,直接将她扇倒,脸颊瞬间红肿起来,居高临下,若微踩住她的头发,愤然道。“再听见你哼一声,我就把你的嘴,给缝起来。” 若微之举,出乎意料,萧玹看了她一眼,心情烦躁起来,十三有点傻眼,习惯她的俏皮和可爱,一时暴露出那披着羊皮的狼的真相,他没动。 “交给我。”落了一句,她倒回去拿翠绿宫服。(进了太医院,若微从九等宫女升为六等宫女,宫服颜色由湖蓝变为翠绿,发髻梳法亦有变化。) ………… 天燥,风干,月未央。 云峰山庄一处无人殿宇耳房中,传出女子压抑的抽泣之声,似乎想哭又不敢。 “嘴硬,对吧?”若微手里拿着一只大勺,搅拌地上大碗里加了香料的碎肉,酱香味飘入鼻中。 “呜呜。”女子摇头,说不出话来,她的齿间捆着一根麻绳,防止她咬舌自尽,或者嘴里藏毒,咬破一死了之。 “放心,不逼你,因为我真没打算听。”那一掌劈向女子眉心,失灵许久的预见之力奏效,她看见了所有,气愤,他们居然敢此般对待萧玹。“花桃姑娘……” 唤着她名,女子大惊,六月天里,汗如雨下。 “我们玩个游戏好不好?”搅拌完毕,她拿起一只刷子,蘸酱,刷在她衣衫敞开的皮肤上。“叫做真心话与大冒险,抱歉,我替你选了大冒险。” 回头,她吹了声口哨,一只近一米高猎犬跑了进来,朝她摇起尾巴。 “新认识的好朋友,特喜欢这酱香裹生肉。” 猎犬随着队伍一起出了宫,刚才若微故意跑到看守的院子,‘沟通’好后,放了它出来,自从三年前在太医院遇见猫儿大侠,她发现自己有与动物单向‘沟通’的能力,似乎她说什么,它们都懂。模仿起看过的电影情节,若微让猎犬等在一边,她用刷子涂酱于一块牛肉上,扔给它,它野蛮地撕咬起来,吃得不亦乐乎。 “至于美人,才是它的最爱。”把一碗酱倒在头上,她起身往外走。 见此,女子疯狂挣扎,撕声力竭。(未完待续。) 第十章 观太医暑 “睡了?”猎犬的凶狠,十三早有耳闻,实在想不通她究竟如何收服了它,确认萧玹无大碍后,他来到她的房里。 “困。”瞥见他翻窗而入,若微抱住被子翻身,面朝墙壁。 “丫头,你怎么了?”坐在窗边矮几上,十三盯着她的后背,仿佛就能看透她脑子里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十三,别婆婆妈妈,直说。”侧了身,若微坐起看着他,捂住嘴打了个大大的哈切,明儿还得早起。 “好吧。”难得关心她一次,人家还不领情,十三耸肩,直奔主题。“那听风苑的女子,招了何事?” 一听这话,若微再次倒下,用被子盖住她的脑袋,不搭理他。 “喂喂喂,你干甚?”照理说,夜闯女子闺房是件不应该的事儿,但在十三认知里,除了生理特征,若微跟他没有什么区别,因此,他直接过去拉开被子,见到一张睡颜。“我不信,你真睡了!” “想知道花桃背后之人,让萧玹来。”一把夺回被子,她继续罩住自己,闷声闷气道。 “你要造反?”双手抱胸,他冷不丁冒出一句。 换作以前,撬开若微那比鸭子嘴还硬的嘴壳,十三巴不得把这事儿全权交付给萧玹去做,无所谓,可现如今,若微已经正式踏入宫中,她的一举一动,不再轻易受到他们的影响,一开始,萧玹选择她,正是因为她的无常,但她的不按常理出牌反而变为最大的问题——变数太大,她身上之毒早解开,除了崔容,基本上没有其他牵绊,如果将来她变了,不再衷心于萧玹,精心布置的一盘棋,瞬间化为散沙。 话又说回来,十三不安,因若微今晚过于反常。 “对,我要……揭竿而起,自立山头,占山为王!”轻轻笑出声,若微闭眼幻想中。“把他掳走作我的压寨相公,你呢,就专门给老娘刷马桶。” “神经病!”狠狠瞪她一眼,十三翻窗而走,刹那间消失不见。 ………… 翌日,大总管程方圆寻着满天飘香的味道‘路过’若微所在的院子。院开南北门,南门朝向宫殿一侧,太医院跟来的太监宫女都住在北门边上,素日里只得进出此门。 院落宽敞,一排房间有七八间,右手边靠门处火炉上正用文火煨着一锅汤。 “大总管。”小太监见程方圆踏进院子,急忙行礼。 “大总管,您怎么来了?”另一太监大老远看见他,赶紧换上笑脸,跑了过去,若得了大总管的脸面,抓住机会保不准就能升职。 “嗯。”面无表情,程方圆答了一声,看向砂锅,让刚和他说话的太监揭开锅盖。 锅盖一揭,香味儿更浓。 程方圆虽不懂医术,可药材还是能辨认出一二,瞧了瞧,锅里有着沙参及玉竹,鲫鱼一条,少许猪瘦肉,鱼汤雪白,几颗指拇大小的蜜枣飘浮其上,嗅了嗅,该添得有生姜片。听若微提过,各种药膳应有的功效,如此鱼汤,该为清润滋补,润肠通便,想到这里,程方圆清了清嗓子,难道若微知道他近日排便不畅? “大……大总管。”小太监打断了他的思绪,用粗布裹住砂锅两侧,将其置于地面的一堆干草上。“若微姑娘让我一刻钟后将汤端下来,待微凉,给您送去。” “给我?”程方圆心情愉快,面上依旧如那寒冬腊月的冰块。 “回……回大总管的话,若……若微姑娘就是如此道。”大总管的脸色吓得小太监直接跪在了地上,不知该如何是好,往日,他也知若微有时会煲汤,然后请一些小太监帮忙送去,太医院的小太监们哪个不是排着队盼着轮到他送去,这样便能增加见到大总管的机会? “行。”程方圆说着,往回走,走了两步没听见身后有动静,又回头道。“傻愣着做甚?还不赶紧给杂家送去?” “哦……是是是。”小太监一惊一乍,抱起砂锅埋头就走。 剩下的太监,望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咬了咬牙。 “她人了?”路上,程方圆问起若微。 “回大总管,若微刚出去了。”老实回答,小太监一边保护着砂锅,一边专心走路。 大多时候,若微都不会亲自送汤给他,似乎怕让人知道她跟他的关系,程方圆倒真看不懂了,若微接近自己到底为何,亦或,当初飘进他鼻子里的香味真为偶然,她果真无任何意图? 收她作义女一事,浮上程方圆心头,仿佛挥之不去。 “好吧。”长嘘一口气,程方圆做了个决定,试一试她吧,不管是不是有意而为之,她的最终目的不就是为了陛下? ………… 某偏僻院子,换了身九等宫女宫服,若微端着白瓷盅盏进去。 “喝了。”本想扮一下高冷,还是敌不过那份担心,心道自己定步入‘犯贱’队伍,侧转难眠,若微一大早起来熬了一锅汤,其中头汤的精华部分都让她给舀了出来。 昨日泡了温泉,怕燥热伤肺,特别是气候干燥之时,人体极易受燥邪侵袭而伤肺,出现皮肤干燥、皱纹增加、口干舌燥、干咳少痰,大便秘结等症状。而这鲫鱼汤,虽说也有养阴之效,可生长在温度适宜的云峰山庄里,倒也温和,若微念着主要为了清肺,他体内有寒症,又有热气堆积,真恐再次伤了肺。 “结果如何?”放下书卷,他看向她。 名为花桃的女子交给了她,无论是否有答案,该女子的下场只有一个,毕竟,她触碰到了他,而且她还见到了她。 若微看看他,看看鱼汤,不说话。 拿起勺,萧玹饮汤。 实际上,嘴上不说,倒也真想念她的汤,他的口腹之欲并不重,前几年严重的时候,几乎每日都为白粥,一日三餐除了粥,便为那更加苦涩的汤药。三年前,从第一次她逼他喝下各种药膳时,隐隐明白,有些东西在改变。 尽管如此,他的目的绝不会改变。 “萧玹。”见他放下勺,她喊他,府里也只有她敢直呼其名。“你的目的是什么?” “你知道。”静一瞬,他答道。 一口浊气堵在胸口,莫名,若微难受起来,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她替他做事,而他不过想让她接近萧琮,最后取得一些信息或是其他,他为何从不跟她提,莫非,他还可以推翻一个王朝取而代之不可?不是若微嘲笑他,而是经过十几年的稳定,承国发展一片繁荣,谁,凭何,要因自己的个人情感打乱整个国家的平静? 最最重要一点,萧玹就是什么都不说——不信任她。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她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眼带不悦。 “我信你。” 若微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不停犯贱,他轻飘飘一句话瞬间填满她心里的漏洞,风止住,因三年前见到的片段,她诧异,她好奇,她心疼,这是她留下的原因,望着他真诚的眸子,若微一时忘记该说什么。 “咚咚。”有人敲门。 “进。”转身,若微道。 “若微姑娘,刚接到消息,皇上宣你上殿。” ………… ………… “废物!” 大殿之上,紫衣男子正襟危坐,‘哗’地一下扔掉手中的橙黄折子,脸上不见喜怒,可那双凝视案面的眸子分明写满愤怒,警告他人,切勿靠近。 “别动。”低头低头再低头,若微好不容易绕完最后一层纱布,打了个蝴蝶结,可不愿他一动,使得她再来一次,便不自觉嘀咕一句。 萧琮听见替他包扎的太医院宫女从嘴缝里飘出两个字,斜眼一瞅,只见她已经起身跪在地上,微微发颤,再看看自己半敞开衣衫露出的一截手臂,白布之上缠绕两个兔耳朵的东西,拉上衣领,萧琮调整呼吸。 “奴才来。”程方圆不看跪地的若微,径直走到萧琮身侧,伸手整理散开的衣袍。 刚冒出寻个机会试一试若微的念头,程方圆便接到萧琮受伤的消息,他没提他如何受伤,程方圆亦不敢问,这种情况,自然不适合太多人得知,就没宣太医,偷偷找人去唤来太医院的若微,未去太医院多时,但简单的包扎上药总该会吧?所幸,若微不负他期望,包扎伤口还算熟练,可谁跟他解释一下,为何若微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无以往的灵活机灵,反而显得胆小怕事。 她有意为之? 为何? “下去吧。”待服侍完萧琮,程方圆让若微离开,见她起身行了礼,他又喊住她。“你今日可来过这儿?” “回大总管的话,奴婢一直待在太医院,未曾离开半步。”不知大总管唱的哪出戏,若微顺口就答,同时将头埋得更低,的确,她就是不愿意在得知萧玹的目的前靠近萧琮。 毫不知情,对她来说会十分危险。 “嗯。”满意一笑,程方圆心知她果真故意远离萧琮,而非早上出门时摔坏了脑子。 以她的美貌,稍加调教,爬上龙床并非一件难事,跟在萧琮身侧多年,他怎会不了解他的喜好,近年来,在王太后的掌控之下,后宫各色美人添置不少,但萧琮总提不上太大兴趣,说实话,一位贪恋美色的昏君自然不如一位一心扑在国事上的帝王,可距离萧琮十八岁已过五年,皇帝不急,太监真急,传宗接代可为国之大事! 如果若微有心,程方圆或许可以牵根线。 多与一位娘娘结缘,也是好事,毕竟,谁都知道萧琮不喜王皇后。 ………… 若微走后不久,程方圆去了趟御茶房,她等在那儿。 “大总管。”行了礼,她等着他开口。 “若微。”御茶房的宫女沏好茶,一一退下,程方圆端起那一杯冒着热气的茶盏,翘起指尖,揭开茶盖,捋了捋浮在茶水上的茶叶,嗅着香气,良久后道。“你想一辈子待在那太医院里?” 若微一愣,没想到今日一出戏,为的是提拔她? “请大总管明示。” “呵呵,狡猾的小姑娘。”如看穿了一切,程方圆笑出了声,看了看她,摇起头来。“坐下,你站着不累,杂家看着累。” “若微不敢,大总管还是……”说着,她见程方圆的面部表情变得比天气还快,刚才还笑着,忽地换成准备训人的严肃脸,若微赶紧坐下,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故事她可听说过。 “后宫处处尔虞我诈,小心谨慎,亦可保富贵荣华一声。”程方圆幽幽道来。 若微淡然笑之,不语。 实则,她在心里暗骂一句,老狐狸!当她没看过宫斗吗?想要挖坑给她跳,她偏偏不跳,若微听懂程方圆话里话外的含义,想要爬上龙床,求求他,可以帮她一把,今后,你好我好大家好,但关键在于,只要是个人就能爬上龙床,当人家萧琮智商无下限吗?! “唉,大总管,您也知,若不是若微嫂子让哥哥将奴婢送到宫中,奴婢……”灵机一动,她红了脸,怪羞涩的模样,侧了身过去。“该嫁给隔壁村的二郎了。” “隔壁村的二郎?”神来一句,弄晕了程方圆。 若微笑着,仿佛眼眸含春,手指捏住长裙上的褶子,像是想起了她的二郎,左右轻轻晃着,少女情怀立显其身。 “二郎托人带了信给奴婢,他会一直等着着奴婢出宫。”这话实际意义不大,她今年十六未到,距离出宫的日子接近十年,哪个男人等得急? 可恰是这虚假的情话,倒使得程方圆相信,眼前的姑娘有智商没情商,这种话只有春梦中的少女才会信之,年过半百的他,早已看透人间百态,哪儿相信那些个虚无缥缈的甜言蜜语?身处宫闱之中,他深谙,最是无情帝王家,本该讥笑一番,转瞬,他想起自己,程方圆忽然不愿戳穿她的梦。 “好好干,保不准可提前几年出宫。”清了清嗓子,程方圆放下手中的茶盏。 “谢谢大总管。”瞅见他的神情似恍惚,若微起身行了大礼,暗自窃喜的样子。 ………… 回太医院,若微坐在北门外的石阶上晒太阳。 云峰山庄确实比京华城凉爽许多,太阳晒在身上,如同五月的暖阳,温暖,而非燥热,脑袋靠着门框,用顺手捞来的美食贿赂了杜康,若微跑出来偷懒,打算晒晒太阳,许是昨晚没睡好,不一会儿,她便眯了眼。 “巴图你跑甚?” “慢点慢点!本王追不上你了,停下!”(未完待续。) 第十章 观太医暑(发重) “睡了?”猎犬的凶狠,十三早有耳闻,实在想不通她究竟如何收服了它,确认萧玹无大碍后,他来到她的房里。 “困。”瞥见他翻窗而入,若微抱住被子翻身,面朝墙壁。 “丫头,你怎么了?”坐在窗边矮几上,十三盯着她的后背,仿佛就能看透她脑子里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十三,别婆婆妈妈,直说。”侧了身,若微坐起看着他,捂住嘴打了个大大的哈切,明儿还得早起。 “好吧。”难得关心她一次,人家还不领情,十三耸肩,直奔主题。“那听风苑的女子,招了何事?” 一听这话,若微再次倒下,用被子盖住她的脑袋,不搭理他。 “喂喂喂,你干甚?”照理说,夜闯女子闺房是件不应该的事儿,但在十三认知里,除了生理特征,若微跟他没有什么区别,因此,他直接过去拉开被子,见到一张睡颜。“我不信,你真睡了!” “想知道花桃背后之人,让萧玹来。”一把夺回被子,她继续罩住自己,闷声闷气道。 “你要造反?”双手抱胸,他冷不丁冒出一句。 换作以前,撬开若微那比鸭子嘴还硬的嘴壳,十三巴不得把这事儿全权交付给萧玹去做,无所谓,可现如今,若微已经正式踏入宫中,她的一举一动,不再轻易受到他们的影响,一开始,萧玹选择她,正是因为她的无常,但她的不按常理出牌反而变为最大的问题——变数太大,她身上之毒早解开,除了崔容,基本上没有其他牵绊,如果将来她变了,不再衷心于萧玹,精心布置的一盘棋,瞬间化为散沙。 话又说回来,十三不安,因若微今晚过于反常。 “对,我要……揭竿而起,自立山头,占山为王!”轻轻笑出声,若微闭眼幻想中。“把他掳走作我的压寨相公,你呢,就专门给老娘刷马桶。” “神经病!”狠狠瞪她一眼,十三翻窗而走,刹那间消失不见。 ………… 翌日,大总管程方圆寻着满天飘香的味道‘路过’若微所在的院子。院开南北门,南门朝向宫殿一侧,太医院跟来的太监宫女都住在北门边上,素日里只得进出此门。 院落宽敞,一排房间有七八间,右手边靠门处火炉上正用文火煨着一锅汤。 “大总管。”小太监见程方圆踏进院子,急忙行礼。 “大总管,您怎么来了?”另一太监大老远看见他,赶紧换上笑脸,跑了过去,若得了大总管的脸面,抓住机会保不准就能升职。 “嗯。”面无表情,程方圆答了一声,看向砂锅,让刚和他说话的太监揭开锅盖。 锅盖一揭,香味儿更浓。 程方圆虽不懂医术,可药材还是能辨认出一二,瞧了瞧,锅里有着沙参及玉竹,鲫鱼一条,少许猪瘦肉,鱼汤雪白,几颗指拇大小的蜜枣飘浮其上,嗅了嗅,该添得有生姜片。听若微提过,各种药膳应有的功效,如此鱼汤,该为清润滋补,润肠通便,想到这里,程方圆清了清嗓子,难道若微知道他近日排便不畅? “大……大总管。”小太监打断了他的思绪,用粗布裹住砂锅两侧,将其置于地面的一堆干草上。“若微姑娘让我一刻钟后将汤端下来,待微凉,给您送去。” “给我?”程方圆心情愉快,面上依旧如那寒冬腊月的冰块。 “回……回大总管的话,若……若微姑娘就是如此道。”大总管的脸色吓得小太监直接跪在了地上,不知该如何是好,往日,他也知若微有时会煲汤,然后请一些小太监帮忙送去,太医院的小太监们哪个不是排着队盼着轮到他送去,这样便能增加见到大总管的机会? “行。”程方圆说着,往回走,走了两步没听见身后有动静,又回头道。“傻愣着做甚?还不赶紧给杂家送去?” “哦……是是是。”小太监一惊一乍,抱起砂锅埋头就走。 剩下的太监,望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咬了咬牙。 “她人了?”路上,程方圆问起若微。 “回大总管,若微刚出去了。”老实回答,小太监一边保护着砂锅,一边专心走路。 大多时候,若微都不会亲自送汤给他,似乎怕让人知道她跟他的关系,程方圆倒真看不懂了,若微接近自己到底为何,亦或,当初飘进他鼻子里的香味真为偶然,她果真无任何意图? 收她作义女一事,浮上程方圆心头,仿佛挥之不去。 “好吧。”长嘘一口气,程方圆做了个决定,试一试她吧,不管是不是有意而为之,她的最终目的不就是为了陛下? ………… 某偏僻院子,换了身九等宫女宫服,若微端着白瓷盅盏进去。 “喝了。”本想扮一下高冷,还是敌不过那份担心,心道自己定步入‘犯贱’队伍,侧转难眠,若微一大早起来熬了一锅汤,其中头汤的精华部分都让她给舀了出来。 昨日泡了温泉,怕燥热伤肺,特别是气候干燥之时,人体极易受燥邪侵袭而伤肺,出现皮肤干燥、皱纹增加、口干舌燥、干咳少痰,大便秘结等症状。而这鲫鱼汤,虽说也有养阴之效,可生长在温度适宜的云峰山庄里,倒也温和,若微念着主要为了清肺,他体内有寒症,又有热气堆积,真恐再次伤了肺。 “结果如何?”放下书卷,他看向她。 名为花桃的女子交给了她,无论是否有答案,该女子的下场只有一个,毕竟,她触碰到了他,而且她还见到了她。 若微看看他,看看鱼汤,不说话。 拿起勺,萧玹饮汤。 实际上,嘴上不说,倒也真想念她的汤,他的口腹之欲并不重,前几年严重的时候,几乎每日都为白粥,一日三餐除了粥,便为那更加苦涩的汤药。三年前,从第一次她逼他喝下各种药膳时,隐隐明白,有些东西在改变。 尽管如此,他的目的绝不会改变。 “萧玹。”见他放下勺,她喊他,府里也只有她敢直呼其名。“你的目的是什么?” “你知道。”静一瞬,他答道。 一口浊气堵在胸口,莫名,若微难受起来,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她替他做事,而他不过想让她接近萧琮,最后取得一些信息或是其他,他为何从不跟她提,莫非,他还可以推翻一个王朝取而代之不可?不是若微嘲笑他,而是经过十几年的稳定,承国发展一片繁荣,谁,凭何,要因自己的个人情感打乱整个国家的平静? 最最重要一点,萧玹就是什么都不说——不信任她。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她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眼带不悦。 “我信你。” 若微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不停犯贱,他轻飘飘一句话瞬间填满她心里的漏洞,风止住,因三年前见到的片段,她诧异,她好奇,她心疼,这是她留下的原因,望着他真诚的眸子,若微一时忘记该说什么。 “咚咚。”有人敲门。 “进。”转身,若微道。 “若微姑娘,刚接到消息,皇上宣你上殿。” “废物!” 大殿之上,紫衣男子正襟危坐,‘哗’地一下扔掉手中的橙黄折子,脸上不见喜怒,可那双凝视案面的眸子分明写满愤怒,警告他人,切勿靠近。 “别动。”低头低头再低头,若微好不容易绕完最后一层纱布,打了个蝴蝶结,可不愿他一动,使得她再来一次,便不自觉嘀咕一句。 萧琮听见替他包扎的太医院宫女从嘴缝里飘出两个字,斜眼一瞅,只见她已经起身跪在地上,微微发颤,再看看自己半敞开衣衫露出的一截手臂,白布之上缠绕两个兔耳朵的东西,拉上衣领,萧琮调整呼吸。 “奴才来。”程方圆不看跪地的若微,径直走到萧琮身侧,伸手整理散开的衣袍。 刚冒出寻个机会试一试若微的念头,程方圆便接到萧琮受伤的消息,他没提他如何受伤,程方圆亦不敢问,这种情况,自然不适合太多人得知,就没宣太医,偷偷找人去唤来太医院的若微,未去太医院多时,但简单的包扎上药总该会吧?所幸,若微不负他期望,包扎伤口还算熟练,可谁跟他解释一下,为何若微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无以往的灵活机灵,反而显得胆小怕事。 她有意为之? 为何? “下去吧。”待服侍完萧琮,程方圆让若微离开,见她起身行了礼,他又喊住她。“你今日可来过这儿?” “回大总管的话,奴婢一直待在太医院,未曾离开半步。”不知大总管唱的哪出戏,若微顺口就答,同时将头埋得更低,的确,她就是不愿意在得知萧玹的目的前靠近萧琮。 毫不知情,对她来说会十分危险。 “嗯。”满意一笑,程方圆心知她果真故意远离萧琮,而非早上出门时摔坏了脑子。 以她的美貌,稍加调教,爬上龙床并非一件难事,跟在萧琮身侧多年,他怎会不了解他的喜好,近年来,在王太后的掌控之下,后宫各色美人添置不少,但萧琮总提不上太大兴趣,说实话,一位贪恋美色的昏君自然不如一位一心扑在国事上的帝王,可距离萧琮十八岁已过五年,皇帝不急,太监真急,传宗接代可为国之大事! 如果若微有心,程方圆或许可以牵根线。 多与一位娘娘结缘,也是好事,毕竟,谁都知道萧琮不喜王皇后。 ………… 若微走后不久,程方圆去了趟御茶房,她等在那儿。 “大总管。”行了礼,她等着他开口。 “若微。”御茶房的宫女沏好茶,一一退下,程方圆端起那一杯冒着热气的茶盏,翘起指尖,揭开茶盖,捋了捋浮在茶水上的茶叶,嗅着香气,良久后道。“你想一辈子待在那太医院里?” 若微一愣,没想到今日一出戏,为的是提拔她? “请大总管明示。” “呵呵,狡猾的小姑娘。”如看穿了一切,程方圆笑出了声,看了看她,摇起头来。“坐下,你站着不累,杂家看着累。” “若微不敢,大总管还是……”说着,她见程方圆的面部表情变得比天气还快,刚才还笑着,忽地换成准备训人的严肃脸,若微赶紧坐下,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故事她可听说过。 “后宫处处尔虞我诈,小心谨慎,亦可保富贵荣华一声。”程方圆幽幽道来。 若微淡然笑之,不语。 实则,她在心里暗骂一句,老狐狸!当她没看过宫斗吗?想要挖坑给她跳,她偏偏不跳,若微听懂程方圆话里话外的含义,想要爬上龙床,求求他,可以帮她一把,今后,你好我好大家好,但关键在于,只要是个人就能爬上龙床,当人家萧琮智商无下限吗?! “唉,大总管,您也知,若不是若微嫂子让哥哥将奴婢送到宫中,奴婢……”灵机一动,她红了脸,怪羞涩的模样,侧了身过去。“该嫁给隔壁村的二郎了。” “隔壁村的二郎?”神来一句,弄晕了程方圆。 若微笑着,仿佛眼眸含春,手指捏住长裙上的褶子,像是想起了她的二郎,左右轻轻晃着,少女情怀立显其身。 “二郎托人带了信给奴婢,他会一直等着着奴婢出宫。”这话实际意义不大,她今年十六未到,距离出宫的日子接近十年,哪个男人等得急? 可恰是这虚假的情话,倒使得程方圆相信,眼前的姑娘有智商没情商,这种话只有春梦中的少女才会信之,年过半百的他,早已看透人间百态,哪儿相信那些个虚无缥缈的甜言蜜语?身处宫闱之中,他深谙,最是无情帝王家,本该讥笑一番,转瞬,他想起自己,程方圆忽然不愿戳穿她的梦。 “好好干,保不准可提前几年出宫。”清了清嗓子,程方圆放下手中的茶盏。 “谢谢大总管。”瞅见他的神情似恍惚,若微起身行了大礼,暗自窃喜的样子。 ………… 回太医院,若微坐在北门外的石阶上晒太阳。 云峰山庄确实比京华城凉爽许多,太阳晒在身上,如同五月的暖阳,温暖,而非燥热,脑袋靠着门框,用顺手捞来的美食贿赂了杜康,若微跑出来偷懒,打算晒晒太阳,许是昨晚没睡好,不一会儿,她便眯了眼。 捂住胸口,他觉得永远无法接受此情此景——违和感强烈!(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唇唇渡之 “我的天我的天我的天!”不敢用手触碰自己的脸颊,若微已闻见一股子属于狗狗身上的独特气味,唾液通过它的大舌头刷浆糊般涂到她的脸上,一滴一滴,往下落,滴在地上。 “你怎么那么......”恶狠狠瞪了一眼撒娇的猎犬,若微扯起衣袖擦脸,想说它为何如此讨厌,可她心里清楚这是狗狗表达喜爱的一种方式,无奈,只得焉了下去。可她不对昨日合作愉快的猎犬撒气,对于它的主人,若微是毫不介意整整对面傻站着的男子,怒目而视,她大吼一声。“喂!” 依旧沉浸在‘根本无法接受现实’的世界里,男子手握套猎犬用的半根缰绳,看看她,看看它,震惊中。 如此大型猎犬,在整个京华城找不出第二条,甚至放眼整个承国都不见会有几人识得,猎犬巴图,乃曾曲凉国神山里的犬种,生于深山,性子勇猛,凶狠好斗,在曲凉被灭后,此犬种几乎跟着灭绝,而在三年前太后大寿,来自西方的金发碧眼使者意外发现了幼小的它,便将其送给了承国。专人看管,精心饲养,才有了现在的巴图,但它除了亲近一人外,其他人皆不买账,距今,它已经咬伤数名太监宫女,宫里之人远远看见它,便撒腿就跑,生怕一会儿缺个胳膊少个腿。 “喂,傻了啊?!”语气不善,若微边擦脸,边打量着眼前的男子。 比她高大半个脑袋,满头黑丝束于脑后,一根金簪穿过同样质地上乘的祥云纹金冠,其间镶嵌一颗指姆大的明珠,男子身着承国最好且稀少的琉璃锦,色泽柔和,质地轻盈,衣衫款式新颖别致,配着一双枣红色半筒靴,细看他的脸,模样倒是不懒,双眸极大又圆,眼仁黝黑,皮肤白皙水嫩,他看着她,呆呆的样子,若微心想,如果胖一点,可跟国宝有得一拼。 没错,眼前的男子正是王太后的宝贝小儿子——萧瑜,据说,被宠得飞扬跋扈,无法无天,鼻孔朝天,欲与天公试比高,无论是宫人,抑或是皇宫大臣,他都戏弄个遍,但竟无一人敢得罪他,只因不光太后宠着他,就连萧琮也惯着他。 当然,总有例外,此时此刻,他人生中的例外便是对面的若微。 “果真是个傻的!”左右无人,若微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偷着乐,她可记得几年前进宫,当时手拿弹弓的小屁孩如何嘲笑她,今日,记仇的她终于‘一雪前耻’。 “大胆!”似乎有点熟悉的话语,萧瑜清醒过来。“你谁啊?见到本——” “你谁啊?”抢了话头,若微故意不让他说出他的身份。“哦,我知道,你就是那养狗的吧?” “养狗的?”萧瑜气急,宫里上上下下谁敢这般跟他说话?而且,这宫女究竟是不是眼瞎,有头戴金冠的养狗人? “你可真厉害。”为不把气氛弄僵,话锋一转,若微笑着竖起大拇指,眼里有着钦佩。“它叫巴图对吧?” 不待萧瑜反应过来,若微脚边的巴图朝她摇起尾巴,仿佛听得懂她说话。 “巴图哦。”蹲下,若微摸摸它的后背,毛软,油光般纯黑,她仰视萧瑜,满脸崇拜。“听说它可凶了,可我今日一见,挺温顺的嘛,你训得真好!” “温顺......”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萧瑜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重复起跟巴图毫不相干的一个词儿。 “它吃什么?”想起昨晚的肉酱,它似乎就蛮喜欢,她可是偷了御膳房里的鸡肉、猪肉、牛肉混合而成。 “巴图喜欢生牛肉,偶尔也会吃鱼。”瞧见大叛徒那副亲热劲儿,萧瑜心里开始不爽起来。“喂,它为何喜欢你?是不是你身上藏得有何物?” “我宁愿它不那么喜欢我......”嘀咕起来,它要不那么喜欢它,就不至于涂得她满脸的唾液,提到这个,若微浑身不舒服,准备洗澡更衣。 “呜——”巴图耳尖,徒然倒地,打起滚来。 萧瑜不得不再次震惊,养了那么多年的巴图原来听得懂人语?! “男子汉,不许撒娇,巴图,起来。”佯装生气,若微指着它。“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可别当真。” 翻滚一圈,巴图坐起,用头蹭她的小腿,求抚摸。 “你!”摇头,萧瑜赶紧退后好几步,场景太诡异。“你为何可与巴图交流?莫非,你是曲凉人?” 这次,换她愣住。 说她是曲凉人,意味着她是潜入宫中的奸细,曲凉早灭,怎可有人能与巴图沟通?如果萧瑜尖声嚷嚷引来侍卫,保不准立马给她判个谋反之罪。 “曲凉?什么曲凉?”装起天真善良的小绵羊,若微眨眨眼。“你来,我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 见她一脸无知,萧瑜将信将疑,凑了过去。 “因为我是狗年狗月狗时出生之人,所以可以跟狗狗单向交流。”若微见他真靠近,暗道一声‘果真是个傻的’,也不怕她真是坏人,默默叹气。“知道什么叫单向交流吗?意思就是它们听得懂我说什么,但是我却不只它们说什么,毕竟,我们不是一个品种啊。” “原来如此。”大梦初醒般,萧瑜点头。 若微继续偷笑,忽悠萧瑜,毫不费劲。 什么飞扬跋扈,看来只是他的保护色而已,明明是个单纯的小子,套上母亲和哥哥为他制作的保护套,他便可以自由快乐地生活,无忧无虑,可她们忘记硬币的另一面,身处高位,他哪儿会有真正的无忧了?很简单的例子,他最好的朋友,叫巴图。 “先不说了,我闪了。” “闪了?” “意思就是离开太久,一会儿该让人发现我偷懒了,得走了。” “你在哪儿当差?” 若微指一指身后,欲转身,让他给拉住了手腕。 “一起玩吧,去湖心岛,我等你。”认识两刻钟不到,他已将她划入她的阵营,好不容易有个人不怕巴图,巴图也喜欢她。 ………… 约莫酉时,云峰山庄北侧湖心岛。 “巴图为何爱吃鱼?”萧瑜和若微并排而坐,他正垂钓,巴图在岸边来回走,好不兴奋。“不怕鱼刺卡住喉咙?” “这家伙懒着呢,得挑了刺,它才肯吃。” “巴图大爷。” “哈哈。”萧瑜开怀而笑,偷偷瞄一眼若微,好在她不知自己的身份,不然定不会说出这些个有趣的话来,身边的人,要么极其怕他,要么极力奉承他,独自一人的时候,萧瑜总会觉得异常独单,只能在睡不着的深夜里,搂着巴图的脖子,一起望着漆黑的天空,虽说他可以去找萧琮和母后,但渐渐长大,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跟从前一般。 “你去哪儿?”若微起身,他立马拉住她的手腕,担心她就是夜晚天空划过的一颗流星,会瞬间消失不见。 “诶诶......想尿尿。”一时之间,她忘记去趟卫生间该如何表达。 “去吧去吧。”放手,侧脸,萧瑜专心钓鱼,眼角余光扫见巴图跟着过去。“巴图,你干嘛?莫非,想偷窥不成?!” 倒退着走几步,若微捂嘴笑,只见萧瑜将鱼竿插在石缝里,抱住巴图不让它跟过来。 拐了个弯,她捡起地上的树枝,绕着一座假山朝右走了两圈,眼前景色变幻。 “丫头,挺厉害啊!”十三的声音传到耳边,她将手中的树枝扔了出去。 ………… ………… “装神弄鬼!”先前见到十三留下的印记,若微才谎称自己要方便离开岸边,解开他布下的简单阵法,瞥去一眼,她道。 “我再如何装神弄鬼也不及你啊,厉害啊,出师了啊!”从假山之上轻松跳下,落在若微跟前,十三双手抱胸,绕着她走。“懂得走捷径了嘛,不错不错。” “解释一下,你口中的捷径。”知道他定因昨晚那句‘负责刷马桶’而斤斤计较,若微揉了揉耳朵,一副准备洗耳恭听的模样。 “装傻充愣也顺带着学会了?”没错,十三就是不开心,凭什么萧玹为压寨相公,他就只能刷马桶,那越风呢?倒马桶? “不懂。” “装吧你!”虽说她扮起小羊羔来挺适合,但话又说回来,她选择的捷径不失为一条好路,清楚她不能离开太久,十三也就直奔主题。“搭上萧瑜这条线,做得很好,利用他,你很快就能接近那位。对了,丫头,今早宣你上殿,所谓何事?” “跳得真快。”前一句还在闲扯淡,后一句他就表扬起她来,若微也是醉了。 “赶紧答。”回头往一个方向望望,十三掐着时间点,催促她回答。 “他受伤了,手臂位置,原因不详。” “严重吗?” “你是他情人呐?”瞧他紧张的样子,若微调侃道。 “为何宣你?” “所以说不严重,严重找我,那不是不想活了吗?” “为何找你?”十三抓住重点,接着再问,里面肯定有问题,其实他接到消息,若微似乎即将踏上********程方圆的船,如果若微真在这短短时间内搭上萧瑜和程方圆,将对他们大大有利。 “想给我介绍对象咯。”嘟嘴,若微满足了十三的八卦欲望,实际上吧,十三就是一个自带八卦天线的八婆,不,八公。 “对象?”十三不解。 “媒婆,懂吧?” “给你介绍男人?!”睁大眼睛,莫不是程方圆想要试探若微,看她是否准备爬上龙床?心里咯噔一跳,这个问题很关键,她的答案更重要。“你说什么了?” “你紧张什么?”若微真仔细观察起他来,难不成...... “回答。” “一开始,我是拒绝的。”卖个关子,看他紧张,若微心情愉悦。“到结束,我依旧拒绝。” “借口。”舒了一口气,还好她没有自作聪明,否者计划大乱,十三再次感叹,她果真为最最不稳定的因素啊!让人头痛,看来以后得时刻关注她的消息。 “秘密。”说完,她潇洒离去,留下倩影。 ………… 若微不知十三留了一手,临时更改了阵法,导致她没能从原路返回。 同为湖心岛,相反方向通往另一处水岸,湖边,置一凉亭,名曰随心亭。 接近酉时三刻,夕阳余晖,洒满湖面,波光粼粼,泛着琥珀光泽,岸边细草随着微风荡漾,扭动属于夏日的舞姿,凉亭里却是他落寞的背影,远远地,若微似乎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悲恸,由他散发而出,那般浓郁,将几步开外的她紧紧包裹住,她的呼吸随之一窒,她的心房随之一紧,不知为何,自从看见那些‘预知’的片段,她便开始心疼起他来,既然有地狱,既然有轮回,若微打心底是相信宿命,也许,她的‘不知为何’就是他们之间的命运。 尽管相信,若微又不愿去轻易接受命运的安排。 早得知极其可能发生的结果,她还任其发生,若微绝对不能接受,她不能见他倒在自己怀中,她不能见他化作一缕青烟消逝红尘,而那些早伤害过他的人,她一一记住,总有一天,不久的未来,她将亲自替他一一讨回。 萧玹,你不是一个人。 萧玹,我不愿让你一个人。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她不记得,初衷为何,她却记得,那个站在雪地里,心里害怕,但倔强着不肯落下一滴泪的他,她心疼,她想保护他。 他不知道她知道,时间静好,若可以,她愿意一直站在这里,看着他,陪着他,地老天荒。 暗自,她下了决定,不再在乎他的心何时朝她开放,因为从最初开始,他已经选择相信她。 “萧玹,你逃不出我的五指山。”深呼吸,若微扬起嘴角笑,走了过去。 ………… “旱鸭子,你会游泳吗?”大步跨过,若微煞风景道。 萧玹坐下,不理会她。 “哟,不理我?”坐在他身边,靠近一点,再近一点。“我可是为你好,一个人傻杵在湖边,不怕让人给推下去喂鱼咯?” “你推?”萧玹记得曾说将她喂鱼的事情,没想到,她那样记仇。 “你愿意吗?”他要是开口跟她说话,若微就顺着树藤往上爬。“你若是愿意,我今儿个就肥着胆子推你一把,当然,你愿意我救你上来吗?”(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胳膊肘往哪拐 “旱鸭子,你会游泳吗?”大步跨过,若微煞风景道。 萧玹坐下,不理会她。 “哟,不理我?”坐在他身边,靠近一点,再近一点。“我可是为你好,一个人傻杵在湖边,不怕让人给推下去喂鱼咯?” “你推?”萧玹记得曾说将她喂鱼的事情,没想到,她那样记仇。 “你愿意吗?”他要是开口跟她说话,若微就顺着树藤往上爬。“你若是愿意,我今儿个就肥着胆子推你一把,当然,你愿意我救你上来吗?” “无聊。” “我可不就是无聊嘛?来嘛,王爷,陪人家聊聊天谈谈心,我们分享分享生活的乐趣?” “无聊。”挪远一点,萧玹受不了她靠得那么近,似乎能够嗅到身上若有若无的淡淡清香,感觉快窒息了一般。 瘪嘴,若微调整呼吸,他就是名副其实的话题终结者。 “萧玹......”一时无语,若微自我恢复过后,忽然问道。“有一天,会不会,你把我卖了,我还会倒帮你数钱啊?” “会。”不假思索,他答。 “啊?”即将哭丧着脸,略微忧伤中,他的确不会说话,还让不让人活了? “因为你太笨。” “等等,你是说因为我太笨,没有发觉你把我卖了?还是因为我太笨,你会把我卖了?” “若微。”侧脸,他语重心长道。“这个问题本身就十分愚蠢。” “那你到底会不会把我给卖了?!” “卖给谁?”萧玹头疼,不禁咳嗽起来,十三为何要让他到这个鬼地方来坐坐,那么‘不巧’邂逅了她?他好想静静。 “我怎么知道?知道我还问你?你笨还是我笨呐?!” 时间静止,萧玹单手覆上额头,大脑都让她给搅浑浊了。 “若微,三年前,你把你自己卖给我了,你属于我。” “萧玹,给句准话,你卖不卖?” “废旧之物,没有市场。” “萧玹,你说我是二手货?!” ………… ………… “怎样?”端着一盘子刚出炉的豉椒煸鸭舌,若微立在他的面前,有意讨好道。“特地为你做的,来,赏个脸。” “什么东西?”香气窜入鼻间,他实在是没保持住高冷的状态,斜眼瞥了一眼,不知名的东西被炸得微黄,同翠绿青椒和雪白葱丝翻炒在一起,其间洒着几颗熟芝麻,十三悄悄吞下一口唾沫,懒散问道。 “鸭舌。” “戏弄我呢?能吃吗?”看上去倒是一道不错的菜式,可承国还没人吃过鸭舌这玩意儿,十三表示迟疑。 “不能吃,我做它干啥?” “戏弄我啊!” “十三,你变了。”将盘子搁置于台面上,若微无奈摇头,唉声叹气起来。“曾经那个勇敢大度的青年才俊去了哪儿?你的身体里何时住进一个斤斤计较的小气男人?” “说吧,你的目的。”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十三可不会傻傻上了她的当。 “越风呢?”他不吃,她可饿了,若微边问,边夹了一块鸭舌放入口中,舌尖香软,两侧炸得稍干有嚼劲儿,她满意自己的进步。 “问越风直说嘛,饶那么大一圈。”见她吃的津津有味,十三哪里忍得住,抱起台面上的盘子坐到窗边去了,脸上写着‘只要你敢过来,我就敢翻窗出去‘。 “拿人手软吃人嘴软,说吧。”吐出咬不动的骨头,若微起身看着他。自从太庙一别,若微就没有再见到他,据说被萧玹派出去执行任务了,但仔细一想,挺奇怪,越风不是明明不属于他了吗,为何萧玹还要指使她的人,难道说她替他做事,还要附送一个越风? 十三吃着鸭舌,朝着她笑。 “说啊。” “我......不知道。”话音一落,十三翻窗离开,立刻不见踪影。 “十三你个混蛋!” ………… 回太医院路上,她郁闷至极。 “若微?” “杜太医,您上哪儿?”有人喊她,猛地刹住脚,抬头,原来是杜康。 “云嫔娘娘身子微恙,传我去瞧瞧。”面带微笑,杜康右手负于身后,一身米白长袍套在他的身上颇有出尘之感。 “杜太医辛苦啦。”后知后觉,她行了个礼,目送他远去。 不提,若微倒是忘记,云嫔,白诗云,京华城四大才女之一,李涵妹妹的闺蜜,三年前选秀入宫封为嫔妃,除了她随萧琮来到云峰山庄以外,还有一位珍妃,其实对于若微来说,她可算久违的熟人了,即,沈文馨——沈府嫡长女。 因此,当初入宫,若微的心里才隐隐兴奋,沈文蕊仍旧代替沈文瑶嫁入了李家,她将受到的委屈,显而易见,然而,侥幸逃脱的沈文瑶究竟是真的学乖了老实呆在沈府,还是另有企图?若微相信,绝对没有那么简单。至于加入后宫争宠大军的沈文馨,她的的确确期待着,傲然于尘世的仙子,在裙裾飞扬间,是否仍然保持初心,不争不抢,不悲不喜,若微好奇着呢! 毕竟身份不同,若微无机会接近她。 初入皇宫,若微在司灯处任职,为地位最低的九等宫女,待走了纳兰佩仪提供的后门,她升为太医院六等宫女,而像妃嫔、皇后身边的宫女至少皆为三等宫女,等级越高,身着衣衫、装配饰品越好,月银更高,地位自然不同,虽说只是宫女而已,但俗话说,人比人气死人,等级低的宫女不得不向压过自己的‘姑姑’低头。 念此,若微深吸一口气,路漫漫其修远兮。 ………… 太医院北边远门外有棵枝叶茂盛的老榕树,尽管它佝偻着腰肢,却足有近二十米高,叶薄,呈椭圆形,遮住大半个后院,榕树花期在五月至六月,在这六月的末端,唯剩不多的淡红小花,随风,下了场花瓣雨。 树干后,男子猫着身子,探头探脑。 “嗨!”刚拐弯,她就发现了他。 “微微。”朝她挥手,萧瑜扬起嘴角,露出一排整齐洁白贝齿。 “你怎么来了?”从上到下,扫遍他全身,若微忍不住伸手捂住自己的嘴,萧瑜太可爱,上次她随口一问‘你一个养狗的人,为何穿得那么好’,这次,他来了个低调的华丽,袍子款式极其简单,但那一身衣料足以说明他的身份和地位。 “母后......”话一出口,萧瑜立马打住,可想了想,他拉住她手,往湖边走。“我要走了,想跟你说说话。” 本该拒绝,可若微似乎感应到他的情绪低落,便跟着往前走,至无人岸边。 “其实......微微,我想跟你说......”前思后想良久,萧瑜觉得自己应该坦诚,但话到嘴边,他又说不出口,很担心她听见自己的真实身份后,他们之间就有了隔阂。萧琮曾跟他说过,皇室子弟,自一出生就与其他人不同,带着灿灿金光,拥有尊贵地位,却在和寻常人相处之时,有着一条无法跨越的横沟,天家威严,不可欺,他们之间并无平等。 若微双手托着下巴看着他,眼前的萧瑜,不像那些一股脑全是尔虞我诈的皇子,而如同现世里藏于象牙塔的男孩。 “微微,我......”望着她的眸子,萧瑜一愣,仿佛掉入了满天繁星,微风拂过,他笑着道。“我不是养狗的公公。” “嗯。”巧然一笑,等着他的下文。 “巴图,就是我的。”说着,他不自觉耸着肩膀,神情紧张。“微微,你其实一直没有问过我的名字。” “哦,你叫什么?” “噗嗤!”她的模样极其认真,似乎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会相信一般,萧瑜一下子就不紧张了,坐在她的身边。“我叫萧瑜,萧琮是我哥。” 他盯着她,她朝他眨眨眼。 “萧瑜,你不说你要走了,去哪儿?”从怀里掏出两个红山果,她擦了擦递一个给他。 “我偷偷跟着队伍出行,不讲义气的大哥告了密,母后派人来接我了。”原来她早知道,泄愤般,萧瑜狠咬一口红色果子,接着犹豫一瞬,他续道。“微微,你跟着我一起走吧?” “不好吧。”嘴角一斜,她差点摔倒。 “我跟大哥说,今后,你就不在太医院当差了,跟在我的身边。” “说了吗?!”高度紧张,萧瑜这不是要玩死她吗?萧瑜能够说出这种话来,用脚趾头猜也能知,定是她引诱他未成年的弟弟了。 “一会儿就去。” “别啊!”扯住他的衣袖,她哭丧着脸。 “微微,你不愿意?” “我......你听我说。”现在,若微不觉得萧瑜太纯洁了,而是出门忘带大脑了。“你母后宠你,对吧?你大哥宠你,对吧?所以你说的话,他们是一定会照着办,只要你喜欢,可你想一想,你那么得他们欢心,争着讨好你的人也不少,对吧?一旦,我跟着你一起回去了,必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你想想,会很惨的。” “我不喜欢他们,虚伪,都是假的。”萧瑜点头,扔了手中的果核,忽然搂住她的肩头。“微微,我会保护你!” 心塞,若微觉得自己无法拒绝他的提议。 “现在就去吧?”萧瑜起身,一脸真挚,却在她看不见的时候,眯眼笑了笑,像只小狐狸。 “萧瑜,我没有掏过鸟窝耶!”扯住衣袖,她突兀一句,手指指向一边的树。 “鸟窝都没掏过?”她成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因为萧瑜听见一个太好笑的笑话,皇宫里霸道横行十几年,他无法想象他三岁就做的事情,她竟然没有做过。“怎么可能有人连鸟窝都没掏过?” 举手,她发誓她没有做过。 “败给你了。”一拍自己的脑门,萧瑜卷起袖子。“给你小露一手,教你掏个鸟窝。” “我来。”暗道萧瑜好忽悠,若微跑向一棵歪脖子树,直接开爬。 “微微,小心。”爬到一半,她停在那里,不上也不下,只因她不敢动了。“笨,你等等,我去找个梯子。” 待萧瑜走远,若微赶紧往下跳。 “啊——” 据说,爬树要勇气,跳树靠运气,不知从哪儿钻出个人来,让若微砸中,可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肉垫子疼,若微也疼,低头一瞅,她嘟起腮帮子。 好一个冤家路窄——砸得好! 裙摆于风间飘动,一跃而下,潇洒落地,眼眸里闪过狡黠的光,她露出‘得逞’的笑容,从另一条小道溜走,不会轻易让萧瑜给逮住,从此以后,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过她的独木桥。 然而,以上想象皆仅仅为美好的幻想,若微下树时,脚下一滑,直直往后一仰倒下,老天却凭白送了个人肉垫子,肉不多,可足以减轻疼痛,若微本打算向倒霉蛋道歉,一看是他,她干脆躺下不动了。 “姑娘......”疑被砸出了内伤,男子一时起不了身。 某人装死中。 “姑娘?”隔了一小会儿,他缓解过来,犹豫一瞬,拉过的她手,挪动半步,终于翻了身,坐在地上,而她半侧着身子,面朝树根,他看不见她的模样。“晕过去了?” 若微心道,废话。 “我都没被砸死,她应该死不了吧?”他轻声换了两声,女子仍旧毫无反应,不禁自言自语起来,又担心她被摔坏,思考再三,他起身过去,伸手扣住她的手腕,欲将其翻过来查看伤势。“抱歉,在下并非有意冒犯,多有得罪,还请姑娘谅解。” 忽然,若微在想,他不会是早就知道她在装吧?怎比她还能装? “啊!”看清她的容貌,男子惊讶不已。“原来是你?!” 接着装,都到这份上了,若微总不能猛地睁开眼,跳起来喊道,对,原来是我!她眼前的男子,便是盗窃了藏在游廊上整蛊工具的男子,害得她被发配边疆去了闹鬼的太庙,历经一番危险,话说回来,上次误打误撞救了纳兰佩仪,若非纳兰佩仪是个心地不错的人,否则,事情一结束,第一个奔赴黄泉的就是她若微。 “文史馆一别,再寻姑娘你,可谓难于上青天!”看清她的容貌,男子惊喜不已,真是‘纵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多有冒犯,多有冒犯。”嘴里振振有词,他背起她来往另一个方向而去,这次可定不能让她给跑了。(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非池中物 裙摆于风间飘动,一跃而下,潇洒落地,眼眸里闪过狡黠的光,她露出‘得逞’的笑容,从另一条小道溜走,不会轻易让萧瑜给逮住,从此以后,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过她的独木桥。 然而,以上想象皆仅仅为美好的幻想,若微下树时,脚下一滑,直直往后一仰倒下,老天却凭白送了个人肉垫子,肉不多,可足以减轻疼痛,若微本打算向倒霉蛋道歉,一看是他,她干脆躺下不动了。 “姑娘......”疑被砸出了内伤,男子一时起不了身。 某人装死中。 “姑娘?”隔了一小会儿,他缓解过来,犹豫一瞬,拉过的她手,挪动半步,终于翻了身,坐在地上,而她半侧着身子,面朝树根,他看不见她的模样。“晕过去了?” 若微心道,废话。 “我都没被砸死,她应该死不了吧?”他轻声换了两声,女子仍旧毫无反应,不禁自言自语起来,又担心她被摔坏,思考再三,他起身过去,伸手扣住她的手腕,欲将其翻过来查看伤势。“抱歉,在下并非有意冒犯,多有得罪,还请姑娘谅解。” 忽然,若微在想,他不会是早就知道她在装吧?怎比她还能装? “啊!”看清她的容貌,男子惊讶不已。“原来是你?!” 接着装,都到这份上了,若微总不能猛地睁开眼,跳起来喊道,对,原来是我!她眼前的男子,便是盗窃了藏在游廊上整蛊工具的男子,害得她被发配边疆去了闹鬼的太庙,历经一番危险,话说回来,上次误打误撞救了纳兰佩仪,若非纳兰佩仪是个心地不错的人,否则,事情一结束,第一个奔赴黄泉的就是她若微。 “文史馆一别,再寻姑娘你,可谓难于上青天!”看清她的容貌,男子惊喜不已,真是‘纵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多有冒犯,多有冒犯。”嘴里振振有词,他背起她来往另一个方向而去,这次可定不能让她给跑了。 ………… 距离萧琮寝宫不远处,某院子里。 “玩大发了。”屋子里来回踱步,若微给困住,从门缝里眯眼望出去,门口竟有侍卫把守。“他到底是谁啊?” 想要整整他,反而把自己套进去了?若微觉得亏死了,真不划算,刚刚甩掉萧瑜,又来个惯盗? “杜太医,这边请。”门外传来他的声音。“她从树上摔下,晕迷至今。” 若微挂着一张欲哭无泪的小脸,迅速跳回榻上,紧闭双眼。 门轻轻推开,两人前后而进。 “纳兰公子,不必担忧,容鄙人先瞧瞧。” “有劳杜太医。” “不必客气。”谦虚客气一番,杜康往榻边而去,刚一抬眼扫过去,他似乎笑了笑,落手探脉。“纳兰公子,她并无大碍,此乃受到惊吓,才迟迟未醒。” “劳烦杜太医开一副方子,给她调理一下?”舒了口气,向杜太医致谢后,他续道。 “纳兰公子,可是不知......”想了想,杜康道。“若微为我太医院宫女,身子好着,用不着调理。” 榻上的若微听到这里,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杜康正在笑话她呢! 其一,他已知男子不知她的身份,自然而然说破,却未多嘴一问,他点明了她的身份,甚至告诉对方她的名字,又等着看男子反应;其二,杜康看似跟男子说话,实则同若微说,姑娘,今后,你在太医院当值就别没事‘堂而皇之’地顺手捞走太医院的药材了,吃了那么多药膳,既然身体那么好着,别接着装晕了。 “若微?”他确实不知她的名字。 “纳兰公子,在下先行告退。”行了礼,杜康拎着医箱往回走。 “杜太医,那她?” “一刻钟内,就会醒来。”杜康下了令,他都告诉男子他识得她,若微你就别再偷懒赶紧回去。 送走杜康,男子再回屋,只见先前昏睡的女子已醒来,坐在榻上,盯着她。 “杜太医果真医术高超!”愣然一刹,感叹一句,男子倒了杯温水递过去。“还记得我吗?” “怎么称呼?”学十三双手抱胸的样子,若微盘腿而坐。 “若微姑娘,在下纳兰洵。”彬彬有礼,纳兰洵对她微微一笑,转身进了里屋,出来时手里拿着一本蓝皮书卷。“还记得上次你制作的东西吗?” 若微正打算质问,是否是他偷了她的整蛊工具,可视线落在了书卷内的图案上。 “若微姑娘,上次之时,寻不见你,未经允许,在下便借走了你的东西,实在是抱歉。”不因她为女子,纳兰就轻视她,反倒因那件东西,他重视起她。“今年北方大旱,无水灌粮,在下心里异常着急,那日文史馆内翻阅资料无果,遇见了你,你可不知......” 原来,纳兰洵居然将她那整蛊工具大大改良,制作成了灌溉农作物的农具!北方天干雨水少,离河水小溪较远之地的农田,几乎快干竭泽而死,利用人力来回挑水,根本不现实,而今,纳兰洵想出一个好办法,基于水袋和抽气泵的原型,类似于水管的东西被他捯饬出来。 “你简直就是天才。”看着那由糙变精,再由繁变简的农具,若微竖起大拇指。 “对亏了姑娘你。”得到她真诚地赞赏,纳兰洵简答说起正在实施中的项目。 没聊几句,有人敲门。 “纳兰公子,陛下正寻你。” “好。”应下,他起身收了东西,侧身跟若微说道。“一起吧,我向陛下引荐你。” “不用了吧.......” “以你的智慧,定能想出更多更好的东西,造福百姓。” “纳兰,其实我已江郎才尽了。” “别谦虚,走吧。” 若微就是这样被赶鸭子上架,终究逃不脱一种命运。 ………… 临湖花园,花团锦簇,姹紫嫣红,争相独傲枝头。 凉亭外,一女子目秀眉清,唇红齿白,发挽乌云,身着黄衫,有着如花之貌,与之相对,另一女子则只见窈窕秀美之倩影,她凭栏临风,翩然欲飞之。 “如法炮制、陈陈相因的玩意儿,有何看头?”手心捧着一杯花茶,沈文馨听完白诗云对于宴会的安排,冷然道。 如一盆冷水当头倒下,无情浇灭她的热情,苦思冥想好几个晚上的计划就这样被她轻而易举否决,心里再不爽,白诗云脸上不露怒色,她晃了晃脑袋。 “妹妹的奇思妙想去了哪儿?可不能藏拙啊。”沈文馨说着,扫见立在凉亭边上的想容偷偷扬起嘴角,抿一口茶,沈文馨眺望远方。 “陛下,臣妾可熬夜想了好几日呢。”指如削玉,白诗云走进亭子,捏住萧琮的衣袖,眸子含着春意。 萧琮正摆着一盘棋,心思似并不放在时常会发生的状况之上,其实,他等着纳兰洵来救场,不知谁走漏了消息,出来透气而已,复遇两位嫔妃。 “让珍妃帮衬着。”女人多了就是麻烦,偏袒一方,另一方立马就得闹起来,于是,萧琮将问题抛出去。 “陛下......”白诗云撒起娇来,她主要负责宴会事宜,怎能让沈文馨占了便宜。 此时,沈文馨瞥了白诗云一眼,无声叹息,早知道就不跟着过来了,白诗云还以为主持宴会是多好的事儿吗?一个不留神,有她好果子吃!尽管如此,沈文馨亦不愿让她捡了便宜。 “陛下,妹妹思劳几日,过于紧张,让她回去好生休息,定能有更好的思路。”沈文馨开口,把问题不着痕迹扔回去,续道。“妹妹,你可别怪文馨过于苛刻,这毕竟关系到皇家脸面。” “爱妃言之有理。” “妹妹快回去休息吧,时间所剩不多了。”沈文馨占了上风,坐在萧琮对面,欲拿起棋子。“陛下,臣妾陪你走一局?” “纳兰,该罚!”转头,萧琮忽然看见急匆匆走来的纳兰洵,便忽略沈文馨的邀请,论起棋艺,后宫里可无人及得上纳兰佩仪,虽说沈文馨也不差,可棋局高手更愿与她的哥哥纳兰洵来上一局。“为何现在才来?” ………… ………… 一刻钟前,纳兰洵与若微前去湖边花园的路上。 “爷,你看?”眼前的场景出乎意料,十三先是一愣,随即侧身看着萧玹。 “纳兰洵。”轻启薄唇,萧玹道来。 “程方圆,萧瑜,纳兰洵。”十三报出几人的名字,他们看似毫不相干,实则都与一人有关,权势至高的********,膺受宠溺的皇子,具有智囊之称的右相之子,皆围绕在萧琮身边,现如今,十三佩服起萧玹的眼光来。“丫头不简单呐!” 先前,萧琮约萧玹于凉亭处,同素日里一般关心他的身体状况,姚太医曾私下告知,患有寒症的萧玹难以活过二十五,所以萧琮尽量满足他的要求,因为萧玹除了时常进宫借阅古籍和向太后请安,几乎不会出府,他无妻无妾,更无幕僚友人,萧琮习惯他的孤独,却无法让自己保持同样缄默,毕竟,他是他的弟弟。 一问一答,没说上两句,珍妃和白嫔到,萧玹和十三离开。 离花园不远,纳兰洵同若微经过一座假山,出现在两人面前。 面带微笑,纳兰洵跟若微说着什么,不停用手比划出一些形状,而后者听得专心致志,仿佛学堂里虚心聆听师傅教诲的学子,时不时点头牢记,时不时说出心里的疑惑。他们走着,穿过假山之下连着的小桥,一侧为青苔与淡粉小花,些许听得过于认真,她没注意脚下的路,险些滑了脚,身旁的纳兰洵紧紧握住她洁白如玉的素手。 时间霎时暂停,远远望去,萧玹落眼于她的手腕,眉头一挤。 云峰山庄各个角落,风景如画,美自天成,此情此景,彷如画卷。 画卷之中,男子细心牵住女子,她报以欣喜笑容,他们看上去如画本子里写到的郎才女貌,且,郎有情妾有意,好不让人羡慕,就连十三都这样认为。 然而,萧玹觉得刺眼。 为何? 男子,并非越风,亦非十三,而是纳兰洵。 “爷,我们往那边?”为不惹人注目,十三指着一处相反方向,问道。 像是没听见十三说了话,萧玹已先行踏出一步。 与此同时,若微一眼寻见两人,马上朝着十三挤眉弄眼起来,暗道,神呐,救救她吧! “穆王爷。”纳兰洵行礼,打起招呼来。“可刚打陛下那儿来?” 立在他的身侧,若微行礼后没埋头,向十三眨眼。 “抽筋?”不答纳兰洵,萧玹盯着若微。 场面一静,所有人看向若微,只见她吃惊般张了嘴,一手捂住眼睛。 “若微姑娘,可有哪儿不舒服?”徒然转身,纳兰洵满是担忧地看着他,紧张的模样像是恨不得替她受苦。 “我......”捂住胸口,她顺着话说。“忽然觉得胸口生疼,我想......我该回太医院看看。” “我陪你去。”准备跟萧玹告辞,他被打断。 “陛下还等着你了。”她提醒他,孰轻孰重啊。 “可你自己能行吗?”她的善解人意,纳兰心头一暖,可想起陛下,他面露难色。“穆王爷,能否请您的侍卫送若微姑娘一程,她刚受了伤。” “纳兰......”扯了扯纳兰洵衣角,若微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她一小小宫女哪儿敢劳烦王爷的侍卫相送啊?这不鬼扯吗?! “别担心,穆王为好善之人。”像是异常了解萧玹一样,人家还没答应下来,他已点头道谢。“穆王爷,拜托了。” ………… 纳兰洵一步三回头,再依依不舍,仍然消失在了路径尽头。 “十三,退下。”一路无话,直至太医院前。 感受到萧玹异于寻常的低气压,十三一溜烟不见,放风去了。 “记住你的目标。”稍低头,与之平视。 “嗯?”觉得他莫名生气了,可若微又不知为何,自从他见到纳兰洵就变得奇奇怪怪,居然不理会纳兰洵的寒暄,反而关注她的眼部‘抽筋’问题,若微不能气愤,并不代表她不能郁闷呐,萧玹为何要暴露他与她相熟?唯一庆幸的是,纳兰洵没有在意那一点点微妙。(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偶遇前任 纳兰洵一步三回头,再依依不舍,仍然消失在了路径尽头。 “十三,退下。”一路无话,直至太医院前。 感受到萧玹异于寻常的低气压,十三一溜烟不见,放风去了。 “记住你的目标。”稍低头,与之平视。 “嗯?”觉得他莫名生气了,可若微又不知为何,自从他见到纳兰洵就变得奇奇怪怪,居然不理会纳兰洵的寒暄,反而关注她的眼部‘抽筋’问题,若微不能气愤,并不代表她不能郁闷呐,萧玹为何要暴露他与她相熟?唯一庆幸的是,纳兰洵没有在意那一点点微妙。 “进宫,你是为了接近他,而不是其他人。”他站在榕树下,一朵小花落在肩头。 她想捡起他肩上的小花,一瞅他脸色,忍住,萧玹真有点奇怪,若微心道。 “时刻谨记。”见她没反应,萧玹心里烦躁起来,不知她究竟听懂没有。 “我记着啊。”嫌他啰嗦,她嘟了嘴。 “好。”点头,萧玹转身欲走,可心里堵住的闷气愈加浓厚,他说两句她就不耐烦,纳兰洵不停唠叨着,怎不见她反感?步子未踏出,他扭头接着问道。“那你为何......知道纳兰洵为何人?” “瑾妃的哥哥,萧琮的基友?”面对他质问的语气,若微压制住心底的不快,抓住他提到的关键词,若微想了想,觉得他的反常应该是和纳兰洵有关,难道他们之间还有一段不可告人的秘密?隐藏于岁月中的过往,使得萧玹对纳兰洵有种别样的情绪?但是,纳兰洵表现得十分正常啊,若微不解。 “若微,专心致志,记住,树大招风。”自动屏蔽她嘴里蹦出的陌生词汇,萧玹再一次警告。 “不懂。”瘪嘴,他想说的含义,若微暂时无法领略。 将‘急火攻心’,萧玹觉之难以沟通,时而聪慧,时而傻愣,哪个才是真正的她?他的意思不就是让她专心于如何不引起怀疑地靠近萧琮,而不要与程方圆交好,又利用萧瑜的捷径,甚至搭上纳兰洵,此谓,树大招风。 “萧玹。”见他用‘你乃十恶不赦罪人’的眼神看着她,火气也顿时上来了,深呼吸,她道。“你想说,除了他,其他人都不要靠近,对不对?好吧,你的脸上写了两个字‘废话’,可我想问问你,不通过其他人,我如何靠近他?不给我出主意,只知道批评我,没事找茬,好玩吗?生气,你还要生气,我还生气呢!你拽什么拽?!哪天老娘撂担子不干了,你别哭着求我回来!” 不等她说完,萧玹已经走了。 “蛇精病啊!”冲着他的背影大喊,若微抓狂中。 “若微,你真摔坏脑子了?”院门走出米白衣衫的杜康,他悠悠道一句。 ………… ………… 七月,兰秋之月。 云峰山庄西北方向,一片桂殿兰宫,靠近起伏山峦与碧绿湖水间,一座与亭台相连的楼阁在夕阳斜晖之下,金碧辉煌,美轮美奂,其间更是热闹非凡,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此七月初一,皇帝萧琮和大臣们一起庆贺承国开国之日。 “陛下,在这举国欢庆之日,您可不能吝啬,再饮一杯可好?”瞧见自己精心安排的舞蹈得到一致好评,白诗云忍不住多喝了两杯,她端着一杯酒,摇摇晃晃走向萧琮。“容臣妾再敬您一杯!” 萧琮偏头看向沈文馨,一个并不适合热闹场合的女子,从头到尾保持清醒,仿佛真于九天之外降临的仙子——不食人间烟火。 “妹妹。”白诗云与萧琮之间,忽然多了个沈文馨,开席至此,她最多饮了半杯酒。 “姐姐,难道你要拦着我吗?”趁着酒劲儿,白诗云说话有些直白,因她正准备借敬酒‘一不小心’醉倒在萧琮膝头,却被她扰乱好事。 “醉酒伤身,适量即可。”言下之意,白诗云已经喝得不少了,你不嫌丢人,可千万不要使得一国之君也醉酒如你,起身,沈文馨扶住她,续道。 “陛下,你看看姐姐,多扫兴呐!”白诗云根本不甩脸子给沈文馨看,只因她知,无论她装得多么清高、多么出尘,有一点她永远无法领会——撒娇,萧琮喜欢她,莫过于将她如同观世音那般侍奉起来,而人间,有她暖人心肝的白诗云即可。“今儿个可是好日子,多饮两杯又何妨?” “万事总有个度。”见她挣脱开她的手,笑盈盈扑进萧琮的怀中,沈文馨面无表情坐下。 “小心。”萧琮虚扶她一把,倒真接过她手中的酒杯。 “那古人诗词里如何道来?”微醺,可白诗云识得大体,于他身旁站好,接着道。“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哈哈,你啊!” “陛下。”推一推他的手臂,白诗云不着痕迹剜一眼沈文馨,眼里满是藏不住的喜悦及挑衅之意。 ………… 角落里,作为随心救护人员的若微一边看着现场版‘争宠’戏码,一边往嘴角扔着瓜子,时不时端起茶盏啄上一口,看似温水,实则米酿甜酒。 “嗞嗞。”摇头,若微感叹着,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终究遇见对手了,仙女的优势,在于她的不可亵玩焉,踏遍红尘,难寻一二,对于大多数来说,愈是难以得到,更是懂得珍惜,而其弊端,在于她的不接地气,平民百姓乃多数,帝王亦为肉心长,何不愿软玉在怀?相对来说,如果让她选择,若微会做一名‘妖妃’,自古以来红颜多为祸水,下场大同小异,既然如此,何不恣意潇洒一回? 脑子里闪过‘妖妃’二字,若微突然想起一个异常重要的问题,她家王爷......至今无王妃啊,会不会哪天皇帝脑子一抽风给他赐个美女?或许,为了监督他的生活,抑或,顺便控制他的人生?朝嘴里扔了一大把瓜子仁,若微产生危机意识,不在于萧玹,而在于外界环境,如何宣布‘永久产权’,这是个难题! 想着他,不自觉瞄着眼睛看过去。 前几日纳兰洵的事,他冲她莫名发了一通火,若微暂时不打算原谅他,但这与她看美男的行为并不冲突,可不看不知,一看便瞧见了猫腻。 外人眼中,萧玹独自坐在酸枝木镂雕镶理石案几之后,泛着板栗色泽的发丝把其从众人中区分开来,而一身银白衣衫宛如一堵无形之墙,清冷,将他和身后的十三与世隔绝,一站一坐,大臣宫人们已习惯他的独特,表面上享受着帝王的宠爱,却毫无实权,唯有身份而已。 此时此刻,当若微躲在一根柱子下偷瞄,她发现萧玹拿起酒杯抿了一口,轻轻放下,未离杯的手指,绕着杯口,摩擦起来,另一手食指,有节奏般拍打起桌面,一下,两下,三下。 “他从不饮酒。”她在心里说道,角度问题,若微挪动一点,望了眼四周。 “若微姑娘。”恍如春风之声,在若微耳边响起。 “嗯?”光是听他的称呼,她就知道为何人了,但侧了头,若微怔住,一时之间红了脸颊。 她本贴着木柱而立,聚精会神关注着宴会动向,哪知身侧会冒出一个人来,无一丝防备,也无需防备,她顺势转过脸;纳兰洵怕惊吓着她,蹑手蹑脚靠近,轻唤一声,确实未吓着她,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反而惊着他了。由于离得太近,她的嘴唇擦过他的下巴,很轻,极浅,像是他的错觉,可纳兰洵明显感知自己脉动加速,噗通噗通,时刻准备喷薄而出。 眸带迷离波光,眼尾微微上挑,他发现了她不与人知的妩媚。 另一个方向,某人恰好见到承重柱后的情况,她红润的唇,落在他脸上,双眼上抬,似痴情凝望。 “咳咳......咳咳!”呛住,一口气未提上,他猛地咳嗽起来。 咳声一起,刹那,被一太监的惊恐声掩盖。 “有刺客,保护陛下!” 若微回眸,只见宴会瞬间乱了套。 越近萧琮的地方越是混乱,太监嚷着救驾,宫女绊倒在地,大臣奋身扑来,侍卫拔刀而起,果盘打碎,美酒洒地,着浅粉宫服的三等宫女手握匕首指向萧琮,她的眼里充斥着仇恨,匕首前端淬了毒,闪着灰黑的光,宫女离他特别近,仅仅需得两步,她便可将匕首插入他的胸膛。 “狗贼之子,受死吧!”宫女大喊一声,身子向前倾。 稳坐不动,萧琮不辨喜怒。 “你......你是刺客?!”站在萧琮身前的白诗云睁大了双眼,眼前的女子不正是她的宫女? 刺杀女子掏出匕首之时,不远处几名太监随之而动,他们共同的目标便是皇座上的萧琮。 “救驾!”程方圆毕竟是年过半年的人了,心脏病发作般捂住胸口,他大声呼喊起来,负责救援的禁卫军赶到之前,刀光剑影,御前侍卫已对准女子手握匕首的手腕,手起刀落,他欲挑断她的手筋。 能潜伏宫中多年,女子亦非泛泛之辈。 御前侍卫将女子与萧琮隔开,两人大打出手,而沈文馨见势起身,匆忙走至萧琮身前,顺手推开傻愣住的白诗云,过了今日,她的日子想必不好过,沈文馨没必要当着那么多的人面故意再让她难堪,相信白诗云自己就恨不得找一个洞钻进去。 眼看,混乱局势立马控制下来。 天晴骤然转阴,西风席卷而来,层层乌云压城,忽降列缺霹雳,犹如丘峦崩摧。 楼阁中人,齐齐一愣,尚且明亮,一瞬昏暗,转眼之间,电光闪闪,疾雷轰鸣,远处山峦,林中野兽因恐慌,狂吼怒啸,似乎震动了整座山岩。 赶来的禁卫军准备将现场重重包围,刺客落了下风,女子咧嘴一笑,用尽全身力气投掷出暗器,不料,纳兰洵举出一块铁质盾牌状长板,将所有伤人暗器一一挡下,就在大家以为刺杀告一段落之时,风云再起,那些率先到的禁卫军临阵反戈,将刀刃朝向身边文臣、武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场屠杀正式拉开帷幕。 无论皇帝,还是大臣,抑或那位穆王,冰冷的刀枪皆不会错过。 头次经历大型混战,若微紧紧贴在柱子一侧,不知如何是好,庆幸自己为宫女,暂且不在猎杀范围之内,但她清楚,若是今日萧琮被杀,云峰山庄上上下下将血洗一空。 深呼吸,她往后一瞅,鲜血滴溅在她的脸颊之上。 再呼吸,她换了个方向望出去,只见纳兰洵紧紧护在萧琮身侧,白诗云瘫倒在案边,沈文馨和她的两个宫女躲在最后,两名持刀侍卫挡在几人前方,不知从哪儿蹿出来的黑衣人强势袭来,比先前的刺客更厉害,分为两批,一批人围住萧琮等人,一批人围住萧玹两人。 若微舔了舔嘴唇,显然,黑衣人下手忒狠,有着同归于尽之势。 十三再能耐,哪儿抵挡得住一轮又一轮的攻击? 突出重围,十三远远看了若微一眼,带着萧玹往西山方向而去。 ………… 若微三年里学习的东西,在此时看来,如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当她寻着十三匆忙间留下的线索,找到布阵处,只剩一滩乌黑血迹。 她退到刚才路过的岔路口,躲在假山后,仔细观察起来,虽说情况紧急,但十三的阵法非一般人能够破解,若微第一次从沈府到穆王府后花园,存粹就是靠的运气,随后她也利用美食跟他交换了几个简单的破解之法。可这种带着点玄幻色彩的阵法,岂是寻常人能够轻易学会,天赋,在某些领域便突出了它的重要性,譬如若微,完全入不了门。 “不会有事。”安慰着自己,可那摊血浮现眼前,若微隐隐不安起来。“隐卫都去了哪儿?” 平日里,萧玹身边只有十三和越风,一人擅长暗器,精通奇门阵法和相术,另一人轻功了得,擅长用剑和掌法,可谓互补、绝配,尽管如此,看不见的阴影里,萧玹身边有着一批死心塌地的隐卫,若微在三年前就知道这点。 出了事,十三带离萧玹离开,隐卫应该立马就能出手解决啊? 那滩血不可能跟十三或者萧玹有关,但是又不见敌人的尸首,若微越分析越烦躁,眼前的场景又看不出个所以然,她心一横,掏出紧贴小腿的匕首,仅手掌长,却锋利无比,咬了牙,若微掀开左手衣袖,在手肘前端划出一道口子,带着温度的鲜血顿时涌出。(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门当户对 若微三年里学习的东西,在此时看来,如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当她寻着十三匆忙间留下的线索,找到布阵处,只剩一滩乌黑血迹。 她退到刚才路过的岔路口,躲在假山后,仔细观察起来,虽说情况紧急,但十三的阵法非一般人能够破解,若微第一次从沈府到穆王府后花园,存粹就是靠的运气,随后她也利用美食跟他交换了几个简单的破解之法。可这种带着点玄幻色彩的阵法,岂是寻常人能够轻易学会,天赋,在某些领域便突出了它的重要性,譬如若微,完全入不了门。 “不会有事。”安慰着自己,可那摊血浮现眼前,若微隐隐不安起来。“隐卫都去了哪儿?” 平日里,萧玹身边只有十三和越风,一人擅长暗器,精通奇门阵法和相术,另一人轻功了得,擅长用剑和掌法,可谓互补、绝配,尽管如此,看不见的阴影里,萧玹身边有着一批死心塌地的隐卫,若微在三年前就知道这点。 出了事,十三带离萧玹离开,隐卫应该立马就能出手解决啊? 那滩血不可能跟十三或者萧玹有关,但是又不见敌人的尸首,若微越分析越烦躁,眼前的场景又看不出个所以然,她心一横,掏出紧贴小腿的匕首,仅手掌长,却锋利无比,咬了牙,若微掀开左手衣袖,在手肘前端划出一道口子,带着温度的鲜血顿时涌出。 越风曾告诉她,温热的血液加上一种粉末能够让十三的阵法露出破绽。 果不其然,若微将混了粉末的血洒在岔路口几个方向后,马上听见刀剑相击之声。 原来,十三把杀手和保护萧玹的隐卫封锁在了一个密闭空间,因不能让其他人得知萧玹身边还有隐卫,可现在的情势,明显寡不敌众,他们没有后援,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杀手步步紧逼吗? 热血一洒,阵法一动,十三已经猜到是若微所为,没空抱怨出卖了他的越风,十三从腰间抓出几颗造型奇异的石子,双手合十,石子置于掌心,嘴里碎碎念,忽来一阵狂风,迷了杀手和隐卫的双眼,四周漆黑一片,十三已带着萧玹变幻方位。 “丫头。”十三出现在若微眼前,粗鲁地拉住她。 “怎么回事?”见到嘴角挂乌血的十三,若微只惊不喜,紧张起来,看着脸色苍白的萧玹。“你怎么样?” “没时间解释,丫头,我将王爷交付于你,记住,你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务必竭尽全力保护好他。”十三双手不停变动,快速摆出多个动作,一连串不停息,说着话,他再次吐出一口鲜血来。 “十三,我来吧。”咳嗽两声,萧玹正把手放在他的后背,十三急退好几步。 “不行,爷,你定要撑住。”十三手一挥,周围一黑,唯有前方有一处光亮。“丫头,去吧。” 看不见,可若微感受到十三将萧玹的手放在了她的手心,沉甸甸的责任悬挂在她的头顶,一股大力推来,再回头,场景又换,他们竟已不在云峰山庄内部! ………… ………… 浓草密叶后,紧闭呼吸,她牵住他的手,微凉。 “这些人是谁?”盯着在半山腰上搜索的黑衣人,若微悄声问道。 “曲凉遗留之人。”扫一眼其中一黑衣人挂在腰间的小弯刀,他拉过探头探脑的若微,翻身,使之平躺在草地上。 天地倾覆,呼吸一窒,卷翘的剪羽扫在她的眼眸上,她闭着眼,他眼里仅有她,两人皆一时忘记了呼吸。 若微暗自窃喜,终于开窍了吗?既然开窍了,那么问题来了,她是主动一点扑倒他好呢,还是保持矜持或者略微生气好呀? 再次忽略他并不反感她的事实,萧玹想起先前的一幕,她吻他,胸口闷且慌,挪动一点离她稍远,他压低身子把自己的脑袋埋在她的颈窝,不算近,可属于她的淡淡清香传来,耳边响起黑衣人的脚步声,越走越近,此时她却动了一下,他侧脸看她,她也看着他,点了点头,表示她不会出声。 萧玹回了头,低埋草间,他看清她眼里的失落。 待黑衣人一过,萧玹起身。 “你别动,等等我。”敛去眼中的失望,若微蹲着眺望远方。 “去哪儿?”他及时扯住她的衣角。 “引开他们。” “我们就在这儿。”收了下巴,萧玹用不准质疑的语气道。 “相信我。”若微再有能耐,也对付不了武力高强的黑衣人,但待在这里迟早会被他们地毯式搜索找到,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想个办法,给她一个施展‘天赋’的机会。“不是我引开他们......你等等便是。” 猫着身子她捡起一块小石子,朝不远处的一颗松树扔去,不小会儿,一只大尾巴褐色松鼠跳了下来,像是地下工作者接头般,若微躲在松树树干后,跟它交流起来,没过多久,一人一鼠达成协议,若微留下了她所有的瓜子。 回到他身边,她躺下,约半盏茶的功夫,半山腰一侧惊飞群鸟,再次返回检查草丛的黑衣人紧跟着而去。 “往哪儿走?”成功引开了黑衣人,若微询问他的意见。 萧玹不语,看了眼山顶,一般人往山下跑,他们反而上山,曲凉人认死理,灭国那么多年终念着有朝一日报仇,若微和萧玹自然不能与之硬抗,也无相抵抗之能力,可刚踏上通往山顶之路,另一黑衣人尾随于两人身后。 “你藏起来。”半路改道,临近山崖,萧玹道。 “嗯?” “有人跟上来了。”他尚留一丝气力可以抵挡一阵,而若微除了送死别无其他选择。 “不,不行。”拉住他的手,不管他愿意与否,若微坚决不放,怎可留他一人,他从未放弃过她,她更不会放弃他。“后退无路,不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我都不会让你一个人。” 心底一震,萧玹说不出话来,她的眼神太坚定。 往前走,并非刀山火海,而是悬崖峭壁。 天色昏暗,一抹月光洒落,照清脚下的路,显现前方之路——无路。山峰连着山峰,竟距乌云密布的青天不满一尺的高度,枯老的松枝倒挂峭壁巉崖间,顺势而下,急急湍流和瀑布相争奔泻,喧响声之巨,如同万山撞击。 “狗贼之子,束手就擒,赏你个全尸!”轻功不错,几个翻转黑衣人落在两人身后。 “嗨,有商量吗?”伸出爪子挥挥手,若微打个招呼。 乌云遮月,不见她的容貌,黑衣人却听出是个女人。 “帅哥,能不杀我吗?”自作聪明也罢,她瞧见只有黑衣人一人,便起了杀心,虽说她从未杀过,可只要靠近他,她确信她反反复复练习多次的必杀之技定能让他丧命。 “回来。”不准她走开,萧玹扣住她的手腕,冷然道。“他不会相信你。” “你怎知他不会相信我?他不相信我难道相信你啊?萧玹,你相信我。”小声嘀咕,若微假装奋力挣扎,哪知萧玹的手扣得更紧,像跟锁链一般,一拉一扯,她往后一滑。 “小心。”话音一落,不料,若微所在的悬崖边忽然缺了个口子。 在黑衣人眼前,他拉着她,消失于黑夜中。 ………… “我不信你?” “嗯。” “我不信你,为何派你入宫。” “不知。” “若微。” “萧玹,那明明是两码事!” “你想知何事?” “不知。” “......” 几息之后,若微将自己郁郁寡欢的脸放在他的肩上,抱住他精瘦腰肢的双手缩得更紧,一股子掩不住的药味提醒着她,他在她的身边,以为他陪着她粉身碎骨,些许命不该绝,两人居然被挂在一棵生长于崖缝间的树上,他拉着树藤,她抱着他。她两次提起‘相信她’,并非刻意言之他不信她,也许有些话暂时不适合告诉她,就如若微所见的片段,她也不会让他知晓一样,更多,若微是希望,萧玹能够多与她沟通交流,而不是把东西都放在自己心里。 “咔嚓!”树干往下一沉。 树干不能长时间托住两人,思考着如何摆脱眼前的困境,若微琢磨半天,看见一处树藤凹陷的地方。 “好吧,为了证明你相信我,你抱住我。” 顺着她的视线看出去,萧玹不答。 “你也看见了?我觉得那是个机会。”说着,她扳下半根树枝扔过去,准头不错,树枝隐入凹陷处。 “你抱紧我。”山崖之间产生裂痕后,极有可能出现山洞,可大可小,这也要看他们运气了,但的确不能再呆在这树干上,手腕再缠绕住一圈树藤,萧玹计算着力道,不知道树藤能否在断裂前,使两人落入那凹陷处。 “我们说好的信任呢?”一直是他拉着树藤,双手向上拉伸,想必肌肉早已酸胀。“我可以的,你让我试试。” “抱紧。”不讨论,他做了决定。 疾雷不及掩耳,迅电不及瞑目。 “抱紧。”二字一出,萧玹手臂勒住新芽与旧枝交替缠绕的树藤,胳膊和腰肢同时发力,一晃荡,两人随着惯性的圆弧荡向一侧,若微的大脑根本没反应过来,重力向下,差点笔直下落,好在萧玹及时发觉,抽出一只手搂住她。 因抽了手,依托于整个人身上的重力似乎加大,萧玹险些一起掉下陡峭悬崖。 凹陷之处存在一个小山洞,树藤便将两人送入其中,只是裂缝张开高度有限,萧玹抱着她,后背击在石壁上轻撞一下,齐齐向后倒去,双腿却露在峭壁与树藤之间。 算是‘着陆’,劫后余生,可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空气变得稀薄,狭窄的空间里弥漫着暧昧之味,清香,微甜,还夹杂一点药味。 出于‘热心搭救’,萧玹在将手附在若微后背时,放开树藤的一刹那,他打算握住她的细腰以免压住她,不料,意外来的那么突然,手伸出,可并未握住她的腰,而是往上一点......再上一点,一团温热且柔软的东西将他右手填充、包裹,身体反应落后于意识,萧玹的手捏了捏,脑子一片空白,不知所措。 她整个人扑在他的身上,忽然大喘气,她今日还是扑倒了他! 双手置于他的肩头,稍稍用力,她翻身而起,缩在角落里坐着,不多时,萧玹跟着起身坐在她的身旁。 山洞不高亦不宽,勉强有若微一臂之宽,欲站直了身子完全不可能,容两人蜷缩着身子睡上一觉倒没多大问题,于山崖三分之一处的位置,他们可以听见奔泻水声,遮住树藤,声音减少许多,若微坐了会儿,看向他。 “饿吗?” “忍一忍,明日想办法出去。”眼下,休息片刻,养精蓄锐,自然为上策,没有吃食,只能安慰着她。 “哦。”她其实想问,你饿不饿,要是饿,人家有食物哦。 以为她饿得难受,打算再说两句分散她的注意力,折腾半日,天色已不早,只要睡着,很快便是明日。然而,不待开口,他见她从怀里掏出两个红彤彤的果子,掏啊掏,掏出一个浅蓝色布袋,掏啊掏,掏出一个暗红色布袋,掏啊掏,竟然还有一个手掌大小的葫芦? “这个是你的,这个是我的。”摊开手绢,若微把蓝袋子里白糖酥饼和红袋子干牛肉分为两份,再分给一个红山果,推过去。“你若不饿,就留着明早吃。” 擦了擦果子,若微一口咬下去,见他不动,她打开葫芦的木塞,饮起米酿甜酒来。 “哪儿来的?”香甜的味道飘进萧玹鼻间,他咽下一口唾沫。 “宴会上顺的。”扔掉果核,她靠在石壁上道。“你要不要来一口?” 摇头,他把食物推回去。 “怎么?” “我不饿。” 拒绝就拒绝吧,若微也不在意,她都不知道被他拒绝过多少次了,一颗玻璃心早升级成了金刚石,几口喝完葫芦里的甜酒,她见他闭了眼,她也闭了眼,忽然,若微有些急躁起来,单手按住小腹。 “不舒服?”他挣了眼。 支支吾吾,仿佛欲言又止。 “不舒服。”再出声,他肯定道。 “没事,你睡。”撇过脸,她不愿看他,太丢人了,怨自己没事喝啥甜酒。 “若微。” “哎呀!”瞧他一副要发火的模样,本就焦躁,真话顺着嘴缝就溜了出来。“人家想尿尿啊,你问什么问?” 霎时一静。 萧玹清了清嗓子,看了她一眼,看了看洞外,侧过身子朝内躺下,将外面留给她。 “忍住忍住。”坚决不做那种丢人的事儿,若微开始碎碎念。“憋住憋住。” 面壁,某人勾起嘴角。 一盏茶后,自我催眠睡着的姑娘被尿意弄醒,若微对着苍天抓狂,欲哭无泪,回头看了看萧玹,猜测他真的真的真的睡后,她移动到边上捋开树藤,无奈接受事实——她就是一个凡人呐,凡人都是要尿尿的啊! 小溪缓缓淌下山崖,姑娘久久转身,满脸通红。(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御前女官 疾雷不及掩耳,迅电不及瞑目。 “抱紧。”二字一出,萧玹手臂勒住新芽与旧枝交替缠绕的树藤,胳膊和腰肢同时发力,一晃荡,两人随着惯性的圆弧荡向一侧,若微的大脑根本没反应过来,重力向下,差点笔直下落,好在萧玹及时发觉,抽出一只手搂住她。 因抽了手,依托于整个人身上的重力似乎加大,萧玹险些一起掉下陡峭悬崖。 凹陷之处存在一个小山洞,树藤便将两人送入其中,只是裂缝张开高度有限,萧玹抱着她,后背击在石壁上轻撞一下,齐齐向后倒去,双腿却露在峭壁与树藤之间。 算是‘着陆’,劫后余生,可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空气变得稀薄,狭窄的空间里弥漫着暧昧之味,清香,微甜,还夹杂一点药味。 出于‘热心搭救’,萧玹在将手附在若微后背时,放开树藤的一刹那,他打算握住她的细腰以免压住她,不料,意外来的那么突然,手伸出,可并未握住她的腰,而是往上一点......再上一点,一团温热且柔软的东西将他右手填充、包裹,身体反应落后于意识,萧玹的手捏了捏,脑子一片空白,不知所措。 她整个人扑在他的身上,忽然大喘气,她今日还是扑倒了他! 双手置于他的肩头,稍稍用力,她翻身而起,缩在角落里坐着,不多时,萧玹跟着起身坐在她的身旁。 山洞不高亦不宽,勉强有若微一臂之宽,欲站直了身子完全不可能,容两人蜷缩着身子睡上一觉倒没多大问题,于山崖三分之一处的位置,他们可以听见奔泻水声,遮住树藤,声音减少许多,若微坐了会儿,看向他。 “饿吗?” “忍一忍,明日想办法出去。”眼下,休息片刻,养精蓄锐,自然为上策,没有吃食,只能安慰着她。 “哦。”她其实想问,你饿不饿,要是饿,人家有食物哦。 以为她饿得难受,打算再说两句分散她的注意力,折腾半日,天色已不早,只要睡着,很快便是明日。然而,不待开口,他见她从怀里掏出两个红彤彤的果子,掏啊掏,掏出一个浅蓝色布袋,掏啊掏,掏出一个暗红色布袋,掏啊掏,竟然还有一个手掌大小的葫芦? “这个是你的,这个是我的。”摊开手绢,若微把蓝袋子里白糖酥饼和红袋子干牛肉分为两份,再分给一个红山果,推过去。“你若不饿,就留着明早吃。” 擦了擦果子,若微一口咬下去,见他不动,她打开葫芦的木塞,饮起米酿甜酒来。 “哪儿来的?”香甜的味道飘进萧玹鼻间,他咽下一口唾沫。 “宴会上顺的。”扔掉果核,她靠在石壁上道。“你要不要来一口?” 摇头,他把食物推回去。 “怎么?” “我不饿。” 拒绝就拒绝吧,若微也不在意,她都不知道被他拒绝过多少次了,一颗玻璃心早升级成了金刚石,几口喝完葫芦里的甜酒,她见他闭了眼,她也闭了眼,忽然,若微有些急躁起来,单手按住小腹。 “不舒服?”他挣了眼。 支支吾吾,仿佛欲言又止。 “不舒服。”再出声,他肯定道。 “没事,你睡。”撇过脸,她不愿看他,太丢人了,怨自己没事喝啥甜酒。 “若微。” “哎呀!”瞧他一副要发火的模样,本就焦躁,真话顺着嘴缝就溜了出来。“人家想尿尿啊,你问什么问?” 霎时一静。 萧玹清了清嗓子,看了她一眼,看了看洞外,侧过身子朝内躺下,将外面留给她。 “忍住忍住。”坚决不做那种丢人的事儿,若微开始碎碎念。“憋住憋住。” 面壁,某人勾起嘴角。 一盏茶后,自我催眠睡着的姑娘被尿意弄醒,若微对着苍天抓狂,欲哭无泪,回头看了看萧玹,猜测他真的真的真的睡后,她移动到边上捋开树藤,无奈接受事实——她就是一个凡人呐,凡人都是要尿尿的啊! 小溪缓缓淌下山崖,姑娘久久转身,满脸通红。 ………… 月至头顶,若微在子夜刚过时,醒来。 “好冷。”打了个冷颤,若微一个激灵被冷醒,左右手搓着自己的胳膊。“怎么会那么冷?” 随口一说,抬眼,她见到了答案。 若微靠着石壁眯眼睡着,而萧玹先是怕她尴尬则侧身朝内躺着,此时,侧躺的他缩成了一团,浑身上下不停颤抖着,阵阵寒气自他身散发出来,如同一台制冷机,愣然一瞬,她靠近他,落手于他肩头。 “萧玹,萧玹。”推了好几下,他悠悠转醒,哼了一声,可依旧颤着。 “你冷是不是?为何那么冷?” “不......不用管我。”话音极小,出声费力。 “怎么能不管你?有药吗?我喂你吃药啊。” “睡吧。”闭眼,萧玹缩成很小一团,似乎可以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她眼前。 “我怎么睡?”她生气了,他总这样,当初习惯了他的脾气,若微才明白越风说话的习惯是向谁学的,她就这样直愣愣看看着他,动也不动。 “月初......寒症发作,习惯。”知她没动,他道。 “睡吧。”若微凝眉,不再问,若有药他早吃了,该是那年雪地里留下的病根,就跟他时常咳嗽一般,若微心疼至极,不过,他肯和她解释原因,倒足以令她开心了。 脱下自己一层外衫,搭在他身上,随之,若微躺在他的身后,伸了手抱住他。 多一点温暖,总能驱走一些严寒。 月至头顶,若微在子夜刚过时,醒来。 “好冷。”打了个冷颤,若微一个激灵被冷醒,左右手搓着自己的胳膊。“怎么会那么冷?” 随口一说,抬眼,她见到了答案。 若微靠着石壁眯眼睡着,而萧玹先是怕她尴尬则侧身朝内躺着,此时,侧躺的他缩成了一团,浑身上下不停颤抖着,阵阵寒气自他身散发出来,如同一台制冷机,愣然一瞬,她靠近他,落手于他肩头。 ………… ………… 仿佛置身于和煦阳光下,温暖而舒适,迷梦中,心尖染上三月莺时才有的惬意,又如同被一汪暖泉所围绕,柔软、亲切,雾气氤氲,他不知身在何处,可他分明感受到一双属于女子的手,从身后抱紧他,不自觉移动至细腻的肌肤之上,将其握在掌心。 他知道,定为她。 念头一晃而过,萧玹睁开眼眸,眼前一片绿影,她的翠绿外衫。 手心忽然变得滚烫,他的心逐渐炽热起来,何时起,他不反感她的触碰,甚至从心里接纳了她?意识里,萧玹认为她是可以和十三、越风一般,同样值得信任的人,可有些事情暂不适合让她知晓,具体原因,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因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回荡,警告着他——别让任何人靠近。 心扉,紧闭。 不愿吵醒她,小心起了身,他将外衫搭在她身上,视线却停留在她的左手手肘间,眸子的暖意瞬间消失,似乎蒙上一层薄薄冷气,右手手臂已有一条巴掌长的疤痕,而他眼前,她的左手被利刃划破,皮肉分离,不出血未结疤,伤口周围仍红肿了一圈。 掏出样式普通的纯白瓷瓶,撒了些白色粉末,萧玹取出怀里干净整洁的方形丝巾,折了两折,欲替其包扎,看一眼她的睡颜,他轻轻牵过她手腕搁在自己腿上,模样极为认真,几个转息间,又像经历了整整一刻钟,萧玹终于系了个满意的结。 “谢谢。”当他拉过她的手,她就醒了,可他太投入,竟未发现她的呼吸早已不均。 “该刚过辰时。”萧玹侧脸,伸手捞开树藤形成的帘帐,放眼眺望。 阳光落在她的肩头,若微穿上外衫,擦了擦不那么新鲜的红山果,递给他,跟着向外看。 “树藤挺结实。”犹豫一瞬,他接过果子直接咬下去,满口的香甜,恰巧抑制住心口的一丝烦躁,观察一阵,他续道。 “我们要这样下去吗?”探头瞧了瞧,他们仍处在山崖之上,离崖底急速奔流的河水不近,若要顺着树藤而下,的确风险不小。 “你看。”指着一处石缝,他道。“我先去,那里可落脚。” “我们再......”顺着指尖看去,大概四米开外的地方有较宽缝隙,如果能够安全到达,停稳,他们兴许跳上另一棵更加结实的树,可她想说‘再想想其他办法’,因为她隐隐觉得不安,发挥着想象,保不准那茂盛树叶里会藏着一条毒蛇之类的东西,但萧玹显然就是行动派。 “小心呐。”见他扔了果核,拉住树藤翻身往下,若微只剩一句话。 若微不知他哪儿来的勇气,手腕绕住一圈树藤,便往下一点一点挪动,他若无其事,像是野外攀岩的专业人士,而她看得简直就是胆战心惊,念着他本就瘦,身上没有几两肉,此时倒成了他的优势,苦涩,漫上舌尖。 树藤仍结实,支撑萧玹下了将近一米的高度。 若微的后背已经湿了,紧贴石壁蔓延生长的树藤晃动起来,顶端的细小碎石‘扑扑’落下,她见他停住不动,待一时而静,萧玹忽然抬头看向她。 “抓住!”来不及思考,若微扑了出去。 音落,藤断。 就算他再轻,树藤承受着一个大活人应有的重量,也有失控的时候,若微伸出大半个身子,双腿还在洞里,她又快又准地抓住萧玹的手臂,可经不住他下落的力道,两人便齐齐坠落山崖,不算特别高,可足以使两人缺胳膊断腿,现在的若微巴不得自己从崖顶摔落至底部,毕竟,‘粉身碎骨’比‘半死不活’要好。 有时候,现实并无想象中残酷。 “噗通”一声,两人一同掉入湍急河水中。 以为该重回地府,不料生死簿上书‘时辰未到’,若微自嘲一番,立马将手里本抓得紧紧的手臂,拽得更死,因为萧玹不会游泳啊! “我会游......游泳,咳咳。”河水流速极快,她被呛了两口水。“你拉着!” ‘旱鸭子’下河的确挺惨,萧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可感受到她抓得越来越紧的手,他又冷静下来,听见她说话,他偏头看见一根横在崖边的粗壮树根,他伸手去勾。 抹掉脸上的水,若微努力挥手游动。 “好。”学着她的样子,萧玹别扭地游了两下,两人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没被冲走,并且拉住那根树根。“怎么办?” 没经验归没经验,但萧玹懂得根据情形去分析,他们身处的河水两岸基本上没有‘岸’,狭窄的河水间,两侧皆为悬崖,只是他们落下的崖更加陡峭而已,不可能再爬上去,而就算手中抓住的树根再能撑,他们也不能一直呆在水里泡着,所以,他问起她的意见来。 “你别放手。”让他拉紧树根,怕手滑,若微改为一手搂住他的脖颈,一手回到水下。 不知她要做什么,萧玹只能让她搂住,任凭河水拍打,将她的柔软撞击在他的胸膛之上,耳边有着她温热的呼吸,凝神,告诉自己,事急从权。 “给我你的手。” 说完,萧玹见若微举起手来,一根深绿色带子缠绕指间,愣然一秒,他辨别出那是她的腰带,他不知,她在水底快速解开自己的腰带,她将用一根二指宽的带子缠住他的手和她的手。 如同,缠住他和她的一生。 “若微?”不解,他道。 “逆流......不可,顺势而为。”担心他离开自己,若微便将两人绑在一起。“走吧,我们要在一起。” 无论生死。 “会被淹死。”她准备跟着水流的方向,试着游出去,他承认这是目前为止唯一可行的方案,他相信她,但......他并不相信自己。 “萧玹,你不知道......其实你知道......你一直都相信我。”游动中,她回首道。 无人知,就算共同经历风雨且知根知底的十三和越风,萧玹皆无绝对信任,只因他连他自己都不会完全相信,一个丧失部分记忆的自己,他都不信,时刻怀疑,不停质疑,这样的他竟一直都相信着她? 然而,听见她的话,那一秒,浑浊河水中的她的神情,眸子里的坚定,使得他放了握住树根的手。(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徐案了结 提到吴氏,怎么扯出了赌博? 瞧他的神情,害怕多于紧张,令人不自觉往深处去想,事隔多年,为什么一提到吴氏,刘郎便立马联想到赌博?而他害怕,怕的又是谁? 秦冉猜出两者的联系,目色一变,她决定顺藤摸瓜。 “黄五爷的银子,你都还清了?” 眉头一拧,秦冉特意装出程赫唬人时的样子,声调硬,语气冷,不等刘郎反应,她已一脚踹过一旁的木椅,木椅笔直冲向刘郎,不偏不倚撞在他的大腿上。 “哎哟!”刘郎吃痛惨叫一声,一边弯腰捂住被撞的腿,椅子倒下,他太阳穴突突直跳,幸亏她没把方向对准他两腿中间的部位,否则,他当场就得废了! 抬头,看一眼那似冰刀一样的女子,刘郎打了个冷颤。 “黄五爷?”知道她等着他回答,刘郎凝神去想秦冉的话,可他哪儿记得什么黄五爷,却懒得多回忆,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清了清了,早清了!” 见她顺着自己的话答,秦冉眉头锁得更紧。 “五爷心爱的玉佩不翼而飞,莫不是你偷拿了去?找了那么多年,就剩你们几个,要是你偷拿了,看我不把你的手剁下来喂狼!” “岂敢!就算五爷借我五个胆子,我也不敢做那种事啊,那晚的确把我逼急了,但我的银子……我的银子不都是从吴氏那里来的嘛。”越说到后面,刘郎的声音越小,头也越埋越低头。 秦冉起身看看戏的宋天瞬,抿嘴一笑。 赌博,赢少输多,刘郎一介书生,怕是当年输得惨痛,他输得多,如今人还在,说明那时银子已补上,而秦冉提到吴氏,他想起赌博,其中关联显而易见。 毕竟是文弱书生,一惊一吓,刘郎便把他和吴氏的故事交代得一清二楚。 刘郎中秀才后时运不济,家道中落,再加上识人不清,在狐朋狗友的怂恿之下,他开始接触赌博,最初自然是赢得腰缠万贯,可紧接着就输得一穷二白,连裤头都给人扒咯!那段日子,恰好认识徐家庄的寡妇吴氏,吴氏一眼相中了刘郎,他瞧吴氏相貌一般,荷包里倒十分富裕,一来二去,两人好上了。 吴氏好吃懒做且没文化,她看中刘郎的外表和学识,刘郎则只瞧见她的荷包。 吴氏的银子,源自于徐氏。 两人最后相见的前一晚,刘郎赌博输了很多,对方要求第二日必须见钱,不然砍掉他的十根手指。 他是读书人,没了手指,跟废物有何区别?没了手指,还不如杀了他! 刘郎大惊,唯有把矛头转向吴氏。 吴氏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银子,刘郎却掏出一匣子画纸,上面全是吴氏的裸画,两人交好时,刘郎曾拿她练笔,吴氏现在见到此物那叫一个肠子都悔青了,他告诉吴氏,若不给他银子,他便要把画纸发到徐家庄每个人的手上! 吴氏气得用乡下粗言骂了老大一通,最后,无奈妥协。 刘郎焦等一晚,翌日一大早,城门一开,吴氏脸色苍白的回去,扔下一个包裹便抱着匣子离去了。 “我再没见过她。”刘郎不敢拿他的手开玩笑,所以不敢说半句假话。“后来……听说她娘死了,她卖了两亩地修了新屋。” “你没再找她要银子?” “去过……她屋子里的汉子把我轰了出来。”刘郎脸色难看得很,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他非要靠女子吃喝拉撒睡,当着他人的面说出来,实在丢人,有一次走投无路去寻吴氏,谁知连她面都没见到,便被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大汉赶了出来。 能回忆起就好,秦冉还担心他什么都想不起。 秦冉见他放松了一些,让他坐下,刘郎老实坐下。 “吴氏给你银子的清晨,你没觉得她有何异常?” “异常?能有什么异常?再说,我也不记得了,好多年前的事了。”刘郎眼睛往左下方瞥了一眼,随即摆手,脑袋也跟着不停晃动。 他的隐藏,秦冉收在眼里。 “你仔细想想。” 徒然一拍桌,让犹豫不决的刘郎开了口。 “她脸色不太好,嘴唇雪白一片,像……像活见了鬼,发髻凌乱,衣裳也破了,兴许,她在路上摔了一跤吧,谁知道了?” 关于吴氏的记忆,刘郎真没太多。 但至夜深时分,当年一些模糊的想法涌现而出,他依然如鲠在喉,不敢捅破那一层薄纸。 ………… ………… 出了百花苑,秦冉和宋天瞬兵分两路,一个去了徐家庄,一个去了京兆府。 秦冉去寻当晚最有可能并且是唯一尚存的人证——徐娟,即徐氏的孙女,吴氏的女儿。 宋天瞬去了京兆府,按照秦冉所说,请人将吴氏带到府衙——升堂,重审十年前的徐家庄案。 待靳左接到宋天瞬传去的消息赶到徐家庄时,见她手中拿着一支玉簪,她旁边的徐娟用手捧住脸,哭得直不起身子。 摸清脉络,案子自然如水到渠成。 让徐娟开口根本不难,十年前的那晚,七八岁的徐娟没见到杀人凶手,她在老屋院子里却捡到一支玉簪。 一支普通的玉簪,没有任何问题,可它莫名出现在徐家老屋,不可能不奇怪。 徐家庄多是干农活下地的妇人,谁会在头上插簪子? 所以见到这支玉簪,徐娟立刻回想起自己在清明节时见到类似的玉簪,它属于她的娘亲——吴氏。 尚且年幼,徐娟只晓得哭,不敢随便开口问人,为何吴氏的玉簪会出现在院子里,而捕快查询无果,徐氏下葬后,她哭着把玉簪藏到了隔间里的炕墙下。 秘密,永远埋进了心底最深处。 当秦冉拿着玉簪出现在她的面前,徐娟瞬间崩溃。 徐娟从小由徐氏抚育养大,她饿了,她喂她吃食,她困了,她搂她睡觉,徐氏教她数数给她缝新衣,徐娟同徐氏感情深厚,她觉得自己没有娘亲,有姥姥足矣。尽管吴氏对她不闻不问,一点儿都不像个母亲,吴氏仍是她打断了骨头连着血肉的亲娘,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娘亲会亲手杀了她的娘亲,吴氏可是连鸡都不敢杀的人啊! 潜意识里,徐娟觉得是个误会。 吴氏可能匆匆来了一趟,说了些什么,气得徐氏上吊自杀。 吴氏是自私自利、忤逆不孝,但她不是十恶不赦之人。 可秦冉带着玉簪出现时,徐娟编织多年的梦境被彻底打破。 另一边,吴氏给京兆府的人带到府衙地牢。 “把我抓起来做什么呀?我一没犯法二没做坏事!”吴氏住在徐家庄,看着却不像农妇,傍晚给衙役带走时,脸颊上还涂得有红胭脂,虽说她已三十六的岁数。 给地牢衙役推进一间臭烘烘的牢房,吴氏后知后觉的开始紧张。 “你们这些小兔崽子,你们这些烂**子尖尖的……”骂人的话说了一半,吴氏忽然起身拉住门栏。“你们是不是抓错了人?!” “老实点!”一棍子敲到门栏上,衙役恶狠狠瞪眼。 吴氏吓得摔倒在地,等她回过神来,见衙役站在外面没走,地牢里幽暗的烛光照在他的面庞上,吴氏微微愣住。 不都说衙役个个五大三粗,如獠面猛兽? 瞅瞅门栏外的衙役,吴氏舔了舔嘴,爬了起来。 “小哥,通融通融……”吴氏一副讨好的样儿,她伸手从胸前衣衫里掏了个热乎乎的金耳坠出来,朝他一阵挤眉弄眼。 男子瘪嘴,强忍住恶心干呕的想法。 对了,临时找来扮演衙役的人正是郑凯。 “哼!”照剧情发展,郑凯冷哼一声,一脸嫌弃的接过吴氏递来的金耳坠,外漏痞气,他一面抖腿一面善意大发般说道。“你出不去了!” “为什么出不去了?冤枉啊!天大的冤枉!”吴氏以为郑凯瞧不上金耳坠想要坐地起价,扯开嗓子就开喊。 “闭嘴。”吴氏声音尖锐,刺得郑凯耳膜都快破了,他持棍狠狠敲打几下门栏,正色道。“俗话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收了你的银子,我便同你说上两句,你也走得安心。” 前面不搭理她,怎么现在又要跟她说了? 她愣愣看着衙役,摸不着头脑。 “碎尸案,知道吧?”见吴氏点头,他压低了嗓音续道。“破案之人是大理寺新上任的秦主簿。你要死了,我也不怕跟你说,能在短短时日内,通过那些断胳膊断腿,就能抓到凶手,你以为她真那么厉害?” “那是……”吴氏眼巴巴望着郑凯,搞不懂他和自己说这个有何意思,不过,碎尸案她确实有所耳闻,整个徐家庄的人都听说了。 “她有绝活——能见鬼!” “啊!”吴氏大吃一惊。 两人身处阴森地牢,本不见光阴气极重,里面闷热,郑凯说完那句,吴氏吓出一脑门的汗水。 “冤死的人找到秦主簿,请她主持公道,这不,一下子就揪出屠夫牟大牛来!”若不知真相,郑凯觉得这说法倒蛮不错。 不说碎尸案,就是以前CD府那些案子,郑凯都怀疑过秦冉是不是开了外挂。 心里直呼不妙,吴氏紧紧捏住自己衣袖边缘,吞吞吐吐问道。“这……小哥,这跟我有……有,有什么关系。” “秦主簿让京兆尹抓了你来,你说跟你有什么关系?”郑凯白她一眼,反问一句。 刹那间,仿佛闪过一道晴天霹雳,吴氏如遭雷劈,所有记忆浮现眼前,一辈子哪儿能没做两件亏心事,何况那件大事……瞬间,吴氏面如死灰。 趁此机会,郑凯侧身一退,指向对面。 地牢内异常安静,吴氏听了郑凯的话,不由自主仰头望去。 “你看那是谁?” 郑凯一说,牢房里的男子跟着配合抬头。 微弱烛光下,吴氏一眼认出那人是谁! “刘郎?!”吴氏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一时忘记了呼吸。 刘郎怎么在这儿?难不成,那晚他跟踪了她,然后知道了一切? “你再看看她。”话音一落,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孩不知从哪个角落跑了出来。 “娘,你的玉簪落下了。” 小女孩不敢靠近吴氏,她把手中的玉簪放在牢门前的地上,看也不看她,转身飞快离开。 吴氏没回过神来,下一幕,却令她头皮发麻! 刘郎旁边的牢房蓦然一亮,四个角落亮起蜡黄的烛光,一名四旬的妇人披头散发,她手里拿着一根麻绳。 “女儿,你好狠的心……” 不知打哪儿来的凉风,一阵吹来,冷得牢房前的郑凯不禁打了个冷颤,浑身上下竖起了汗毛,而他身后的吴氏更是一张脸失了血色。 凉风钻入后颈,吴氏一下子回忆起那日的场景。 “娘!不……娘,不是我要杀你,是刘郎逼我的,我是迫不得已!” 当晚,吴氏着急忙慌回徐家庄要银子,徐氏多次劝其无果,这次狠下心不给她银子,老屋外,两人低声争执起来,吴氏一急眼,推了她一把,徐氏没站稳摔倒在地,吴氏趁机抓了地上的绳子套在徐氏脖子上,她怕刘郎把裸画发出去,一分神,徐氏给她勒死! 没办法,吴氏只好将计就计,花了所有力气把徐氏从喂猪的棚子那儿拖了回去,伪装成上吊自杀的样子。 她从徐氏藏银子的地方取了些值钱物件,随即匆忙离开。 “……你怨不得我,谁让你克死了我爹,又把我嫁给了一个短命鬼,庄子上的人都骂我克夫!” “你别缠着我,是你活该,你滚开——” 翌日,京兆府升堂,众多百姓围观下,十年前的徐家庄一案,终于落下帷幕。 而不安于室的秦冉,再一次成为茶楼里惊堂木下的主角,所谓众口难调,有人说她闲得没事做,有人则真佩服她的能力,十年前的案子,竟然能给破了! ………… ………… 了结徐家庄案后一日,宋天瞬亲自将琼脂金酿送给了大理寺寺卿冯韫。 “好酒好酒……”抱着酒壶,冯韫嘴里从头到尾仅冒出两个字来。 “至西北时,偶然间,得几坛紫玉兰,不知冯寺卿是否喜欢。” “紫玉兰?”冯韫咧嘴笑。 紫玉兰便是那西域传来的葡萄酒,正有言‘葡萄美酒夜光杯’,上次同僚赠与一对白玉夜光杯,若配上稀罕的紫玉兰堪称完美咯! “多数人,头次见那紫玉兰恐似毒酒,不敢入口,待一尝,方知其内质,天瞬,许久不见你祖母,近来可好?” 冯韫唤他已换了称呼,宋天瞬自然懂得他话里的真意。 两人促膝长谈,聊得随意,一眨眼的功夫过了两个时辰。 与此同时,云丹街的秦冉刚收到陆晗的来信。 秦安秋围中了举人,秦家一家预计十月中旬能到长安,同行之人还有李晨。 第十八章 英雄救美 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九月十四日,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便浇灭了长安最后的闷热,城内百姓纷纷添了厚衣。 云丹街,秦宅。 秦冉放下手中的书卷,忽抬眸,望向蔚蓝天际边儿上飘来的一朵白云,思绪游离。 “到沧州了。”取了木架子上的披风,宋天瞬搭在她的肩头。 见秦冉转过身子看着他,他接着说道。 “怕耽搁秦安明年春闱,大家加赶了路程。放心,我已命人捎了信去,一切,勿须担忧。” 秦家一家子,除了陆晗跟随秦冉于幼时四处游历过大唐,秦小五、赵氏以及秦安,他们几人都没出过远门,秦冉难免有些担心。 幸好路上多了个李晨,宋天瞬也派了人暗中盯着,秦冉才稍微放下心来。 此时此刻,沧州,将至傍晚。 城外,通往城门的一截官道上,一辆马车飞驰前行。 驾车的男子希望能在锁城前赶到沧州城内,不然,他们只能在城外将就一晚,其实凑合凑合没什么大不了,几人并非什么千金之躯吃不得苦,不过眼瞅着黑云压顶,一场大雨随时都可能降下,谁都不愿淋成落汤鸡。 附近没有住宿之所,他们唯一的目标自然是沧州城。 “婶儿,就快到了!”一边拉着缰绳,陆晗一边扭头朝车内大声说道。 “晕不晕?”车内,秦小五看看脸色不好的赵氏,急忙拿出包裹里的小陶罐,一揭开罐子,立马涌出一阵略酸的清新果香。“含颗青梅。” 嘴里含了颗酸酸的青梅,赵氏紧紧抓住秦小五的胳膊,掀开帘子,同陆晗说道。“别管我,赶紧进城,这雨定然不小。” 实在是没法,雨来得太急! 陆晗和李晨身体好,秦小五和赵氏虽说年纪不小,但经常干活儿,底子不差,最可怜的就是秦安,他前两日才着凉了,比起浑身酸痛,赵氏更担心他淋了雨发烧,一旦生病,一两日可好不了。 他们五人午后还在溪边休息了好一阵,谁知,天气说变就变,无一丝预兆,弄得他们如此狼狈。 李晨看了看几人,眸含忧色,他身旁的陆晗一挥马鞭,答一句。“好勒,都坐稳。” 兴许,马儿也感受到山雨欲来的紧迫,哒哒跑着,飞速前行,约行了一刻钟,大家估摸着快到沧州城门处时。 拐过一小弯,众人听得一声惨叫。 “啊——” 女子的惨叫声传入几人耳中,连昏昏欲睡的秦安一下子清醒过来,睁大眼睛四处张望。 拉着缰绳,陆晗一边分神往不远处一瞥。 只见十来名黑衣人正围住一辆锃亮的黑漆四轮马车,马车旁倒下一名中年男子,其后背插了把长刀,鲜血顺着刀口流出,已染湿那人大半个身子。 而发出惨叫的女子背心中了几刀,她护在车帘处,人早已断气而亡。 马车外,仅有一人仍奋力支撑,三十来岁的长脸汉子,他手持大刀对付着围住他的黑衣人。 “……别出来,金爷,范大誓死保护你安全!” 大吼一声,汉子一脚猛踹一人,把黑衣人踹倒在地爬不起来,汉子看着厉害,可双手难敌众拳,他往左侧攻击,右方的黑衣人砍向他的后腰,他往右侧反击,左方的黑衣人袭击他的大腿…… “范叔叔。”马车里的人哪儿能坐得住,一把捞开帘子。 “回去!”强忍着疼痛,范大退后两步,把自家公子护在身后。 “把人交出来!” “休想!”范大不顾撕裂手臂上的伤口,奋力冲向那人,却不料,他刚迈开一步,有黑衣人把手伸向了马车旁的公子。 范大大惊失色,因他已见黑衣人快把刀横在公子的脖颈之上。 黑衣人的目标正是范大拼命保护的公子,他若遭遇不幸,范大还有什么脸面存活于世?不管怎么说,公子万万不能落入贼人之手! 就在这时,仿佛一道闪电于眼前惊鸿而过,一瞬而矣,范大见黑衣人胳膊上插了一把镶嵌得有蓝宝石的匕首。 少年拔出匕首,笑露洁白贝齿。 “以多欺少,不合适吧?”他不惧身边的黑衣人,歪着脑袋问道。 见此,黑衣人纷纷把刀口转向不知何时侵入的陆晗。 “不想死赶快滚!” “这句话该送给你们吧。”另一侧,李晨看向背对着他的黑衣人,顺便看了一眼马车旁瘦弱的公子,那人有些紧张,却不慌张。 只停留一瞬,李晨与陆晗相视一笑,他以雷霆之势冲向黑衣人。 两人的实力,毋庸置疑。 陆晗身手灵活,动作之快,李晨力大无比,经验丰富,似乎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十几名黑衣人给两人撂倒在地,且根本爬不起来,更别提逃跑。 见到这般场景,范大佩服不已,两人年纪轻轻能有如此功夫定当豪杰。 “多谢二位郎君。”范大手臂受伤,却依旧双手抱拳行了个大礼。 陆晗没搭话,他把人都捆在一起,再绑到树上。 “不客气。”李晨回了礼,礼貌答道。 “晨哥,走呗。”本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陆晗可没想着得人家好处,再说了,赵氏三人的马车就在前面,他还不放心他们。 李晨朝范大点头欲走,范大急忙开口拦下两人。 “且慢。”伸了手,范大破有些不好意思的请求道。“在下受了伤,不知能否劳烦二位郎君帮忙送我家公子一程,到沧州城内即可,届时定当重谢。” 耽误这一阵,城门早关了。 陆晗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他拉住李晨不让他答应。 他们好心帮忙,怎么倒捡了个烫手山芋?谁稀罕他们的重谢了? 首先,陆晗对马车旁的公子没什么好感,救了他俩,他不来感谢就算了,干嘛摆出一张谁欠了他钱的臭脸?还瞪他?眼睛大了不起? 再者,今日遇见这事,他们得赶紧离开才是,谁知会不会再生事端?出门在外,普通人哪儿能遇上这帮专业匪徒,陆晗觉得此人身份定不简单。 他着急上长安同秦冉相会,谁有功夫管他人的破事。 “这……”范大脑子转着,在找留下他们的理由。 至此,一身精致修身锦袍的公子,正了正神色,小声说道。 “范叔,我们——” “小陆,你们没事儿吧?” 公子话没说完,秦小五驾车赶了过来,定睛一瞧,秦小五露出惊讶的神情,好家伙,两道树干上竟绑满打昏的黑衣人,想到两个人对付了十几人,他不禁连忙打量起两人看他们是否有受伤。 回答秦小五的不是陆晗,也不是李晨,而是终于压下的黑云。 “轰隆——” 雷声伴随着一场倾盆大雨,哗啦啦下个不停。 急雨滚滚而来,谁都走不了,大家便一起找地方躲雨。 陆晗回了马车,李晨则代替范大驾车跟在秦家马车后面。 寻了间破旧的林间木屋,一行人匆匆下车躲到屋子里去,雨太大,每个人多多少少都给雨弄湿了衣衫。 陆晗从车上抱回一捆柴火,整了半天,火生了起来,木屋渐渐变得温暖,出于正常的警惕之心,几人未同范大两人有过言谈,秦小五守着闭眼休息的赵氏和秦安,陆晗坐在火堆边儿擦着匕首,时不时往角落里的锦袍少年瞄去一眼。 少年靠在屋壁上,双手抱胸,一动不动,谁也不瞧,连半湿的衣衫都不曾理会,任由屋内的温度和自己的体温慢慢烘干衣物。 旁边,李晨替范大包扎好手臂的伤口。“好了,要多小心,别乱动。” “多谢。”范大面色苍白,他接过李晨递来的热水,未饮上一口,转手给了少年。“金爷,饮点水吧,明日天一亮我们就能进城了。” 少年睁开眼,看了看范大,摇头表示拒绝。 闻言,陆晗和李晨皆看向少年,顶多十七八岁的年纪,个子不高,皮肤白净,甚至似有几分女子的娇嫩,这样的少年郎,范大却称其为‘金爷’,两人想,此人地位应该不低。 陆晗朝李晨使了个眼色,让他别多管他人的事。 李晨无奈一笑,走到门边坐下。 夜渐深,有人一夜好梦,有人一夜无眠。 翌日一早,雨刚停,门边的李晨突然抓紧手中的剑,睁开了双眼。 嘭一声,木屋瞬间坍塌! 昨日那些给绑在树干上的黑衣人不知何时解开了绳索,他们找到躲雨的木屋,屋子给四面挂了钩子,几人用力一拉扯,木屋顷刻垮塌。 因木屋本破旧得很,秦小五护在赵氏和秦安身上只受了点轻伤,范大为挡住落在少年身上的木板,受伤的手臂不幸再一次遭受重创,房梁柱子都压在了他身上。 陆晗已跳起来对付黑衣人,李晨持剑打着那些靠向范大和少年的黑衣人。 “小心——”黑衣人的刀砍向范大,少年脸色一沉,欲起身推开范大,但已来不及。 就在这时,李晨挡在了少年身前。 黑衣人的刀,笔直插入他的肩头! “你……”少年不敢相信他会舍身救自己,惊诧之时,便没注意到,李晨的手不小心摁在了自己的胸前。 李晨才是蒙圈了,这一刀本能躲开,不料,他的手触碰到一处异常柔软的地方,李晨未娶妻,可很多东西还是明白,他清楚那柔软温暖的地方是哪儿,抬眼对上少年黑亮的眸子、长长的睫羽,他的心瞬间停跳一拍,他精致的容颜刻在了眼中,此后,他不再属于他自己。 有些事讲究一个顺其自然,有些人必定是命中注定,错过了该错过的,他才能遇见该遇见的。 多年后,每当李晨想起两人相遇的画面,难免唏嘘,那一年,还好他选择去了长安,那一日,还好他及时赶到沧州外,不然,两人是否真会错过一生? 此少年,便是江南第一富商的独女,人称玉面公子——金爷的金沁雪。 ………… ………… 九月十五这日,秦冉受孙俐相邀去了趟郑宅。 想在长安城内买到舒服的院落,不仅是银子的问题,同主人的地位、人脉皆有关联,郑超就费了不小劲儿才买下一处宅院,安顿下后,他将江南的父母接入长安。 秦冉亦见了两位长辈,郑超父亲知识渊博,听说当年时运不济,病倒在郑母家医馆前,郑母救了他,后来,两人成亲生子有了郑超,郑母经营着小医馆,郑父在镇上教书。 其实,今日来郑宅,是郑超想她来陪陪孙俐。 她已有七月身孕,家里上上下下都把她当作眼珠子一般宝贝着,孙俐表面笑着,郑超瞧她笑意不达眼底。 “秦冉……你开导开导她,麻烦你了。”郑超寻着机会拉住她,两人转到隔壁院子,他说道。 尽管不相信秦冉会开导人,但孙俐整日郁郁寡欢的样子是他不愿看见的,即便孙俐大闹一场,他心里都会好受许多。 来了长安没几日,她便时常对着窗外发呆,食欲不振,睡眠甚浅,好好一朵娇花,仿佛即将枯萎凋谢,郑超见着能不愁吗? 他又不能多说,他一开口问,孙俐就哭。 郑父郑母瞧着不对,同样不敢细问,只能分担一些力所能及的事,郑父每日负责照看郑涵,而郑母想办法变花样做药膳给孙俐补身子。 多亏了郑母的补药,以至于她早产时身子没损了根。 郑宅,后院。 “小冉?你怎么来了?”一晃神,孙俐见到一熟人,顿时喜上眉梢,扬起嘴角,她起身相迎。 拉过秦冉的手腕,孙俐朝着郑超娇嗔一句。“你也不跟我说一声。” “来坐。”肚子大了,孙俐不能久站,她牵着秦冉走向窗边木塌,又扭头对丫头吩咐道。“松枝,赶快让厨房准备那玉蓉羹,小冉爱吃。” 郑凯见孙俐面色不错,悄悄退了出去。 “怎样?”把视线落在她圆鼓鼓的肚腹上,秦冉问道。 “挺好,就是没什么胃口,苦了我的小丫。” “小丫?” “是个闺女。”孙俐低头,一手摸着肚腹,脸上全是幸福的笑容,想起她的小女儿心情自然变好许多。 “你怎么知道不是个儿子?” “我梦见的,小丫头长得可美了。” 两人相处,秦冉埋头吃玉蓉羹、千层酥,饮蜜柚茶。 她时不时搭上一句,绝大多数时候是听孙俐东拉西扯,她一会儿说说长安天气吃食,一会儿聊聊小丫头的精致模样,一会儿又问问秦冉近来破获的案子……末尾,她还是讲到了自己的担忧。 前几日,孙俐和郑超大吵一架,原因是她想把大松枝三岁的姐姐绿萝给郑超做妾。 第十九章 也不害臊 接近晌午,天,仍然阴沉沉,仿佛有着黑云压城之势,倒春寒带来的冷气笼罩住承国的都城京华城,让躲在角落里的人们忍不住颤颤发抖。 沈俯,上房院子。 “她也配进我沈家祠堂?混账东西!你的脑子长犬彘身上去了?赶紧让人在侧院搭起灵棚,午时必须布置好!” 清脆一声碎响,端坐于华美花梨木镂空雕花贵妃榻上的沈老夫人随手砸了她手中的描金五彩白瓷盏,砸了手一空,原本神情傲然的沈老夫人突然闭眼,皱了皱眉头。 为了一个四丫头,砸了她素日最喜的瓷盏,沈老夫人觉得有点心疼,不划算。 “老夫人,今儿个这日子别动怒。”规矩立在一旁的钱妈妈让丫鬟清扫地上的碎片,有意提醒着沈老夫人。 “哼。”沈老夫人明白钱妈妈的意思,等了十几年,终于送走了挨千刀的小狐狸精,一个瓷盏也算不得什么。 闭目而息,约莫两刻钟,负责沈四小姐后事的沈夫人派人通知她。 “走吧。”思量一瞬,沈老夫人道。 沈夫人封敏惠并非沈四小姐的亲生母亲,如今,四小姐出了那种事还不明不白死了,不单单丢人,而且封敏惠肯定面临着沈老爷回来时的责怪。所以,封敏惠一开始就让人来请示沈老夫人,四小姐的葬礼是否要在祠堂办,当然,她亦不过借着沈老夫人的口正大光明搭起灵棚,再一同出面,说明一切事宜皆为沈老夫人默许。 侧院,风带寒气,微拂过灵棚外的丧幡,白布三围,内置尚未盖棺的棺材,一对白烛将灭未灭,火盆里的纸钱刚烧完。 两个丫鬟站在灵棚边上,低着头不敢往里瞅上一眼,沈俯的下人几乎没有人跟四小姐说过一句话,但大多数人心里都觉得怪可怜,不到三日,即将入土,尸骨未寒,这沈俯四小姐竟不如贫寒人家闺女! 然而,谁又敢质疑沈夫人和沈老夫人的决定? 依照规矩,封敏惠只画淡妆,穿着简洁,未戴任何首饰,不过三十多岁的她挺直细腰正对棺材,脸上不见悲喜;而沈老夫人,仍然如同往日的华贵,神情似骄似傲,让钱妈妈搀扶着远远停在院门口,一副冷眼旁观的模样。 至于沈家其他子女,无一人在场,据说,大公子和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皆忧伤过度,不宜出席。 “开始吧。”封敏惠回头看看沈老夫人,淡然一笑,吩咐她的一等丫鬟雪莹去请人走完简单的仪式,既然选在了阳气最足的午时,就不要浪费大好时光。 仪式极简,总计不过一刻,可在结束前侧院来了同样不受欢迎的母子俩。 “老夫人,文微这才第二日……”决定下得仓促,借住府上的赵家母子匆忙赶来,明知沈老夫人不待见自己,但为了这可怜的孩子,赵母不得不争取一番。 “还是让她早些安息的好。”沈老夫人不搭话,倒是钱妈妈朝赵母点头,随后道。 “沈大哥若是知道——”心里气愤,赵母脸上还是稳住,知道一己之力无法扭转局势,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赵夫人忍不住道。 “赵夫人,一家人管一家子事儿,你还是操心操心你儿子吧!”见她还想接着说,沈老夫人顿时怒火中烧。“呵呵,难道,你待在沈俯莫非是为了学死丫头的娘,想攀上我家启儿?” 一听这话,赵母的脸红了又白,愣在原地。 “母亲,你可伤心得胡言乱语了吧?”不远不近,话一出口,恰走进的封敏惠立刻接了话茬,今日可有负责下葬的人在,这种事情可不能随便让人听见传了出去。 “哼。”沈老夫人脸色不霁。 不再多说,赵母退了两步,向更远处的儿子赵翔走去,她庆幸好在他没有听见这些话。 “娘……”不知母亲跟她们说了些什么,可站在赵夫人身后的赵翔只觉鼻头发酸,他拉了拉母亲的衣袖。 “翔儿,只有变得足够强大,你才能保护你想保护的人。”蹲下,赵夫人把儿子搂在怀里。“抱歉,我们帮不了文微。” ………… 天愈加阴霾,云层仿佛快压断房梁。 时辰已将到,四大汉围在棺材边角。 两人从底部往上推,准备将半掩着的棺材盖合拢,他们各个神情严肃,统一罩着白色麻布丧衣。 骤然间,棺材合上一瞬,不知打哪儿来一阵怪风,席卷灵堂,蜡烛熄灭,黄纸与灰烟满天飞,本就不明亮的日子一下子变得更加阴暗,而噼里啪啦的响声、风和树枝的摩擦声唱起诡异的乐曲,像是死得冤屈的孤魂野鬼不约而同来到这沈俯游玩一番,小丫鬟早躲到墙角去了,妇人婆媳们也吓得后背直出冷汗。 封敏惠捏紧手巾,不敢一步挪动。 “狐狸精!”沈老夫人惊得不轻,可毕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就算没看过,哪儿能没听过这些个小把戏,大怒,她呵斥一声。“马上给我滚出去,否则,我非得请道士作上九九八十一天的法事,打得你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沈老夫人气势汹汹,中气十足。 而风,果真停了。 “麻溜地动手,工钱加一倍,把人葬了,今天的事谁敢说出去,我准儿让他一家老小在京华活不下去!” 然而,事情未完。 一打岔,汉子们重新开始,严肃的表情早不翼而飞,取而代之则是战战兢兢,他们可从来没有遇见这般诡异之事,但念在多了一倍的工钱,领头人率先走到棺材底部,合棺。 粗糙大手刚放上去,侵入骨髓的凉意传来,大汉搓了搓手,心里迟疑,但钱壮人胆,汉子再次把手放在棺材盖上,一推,顿时僵住。 “啊——”一声惨叫,眼尖的丫鬟受不住惊吓,直挺挺倒下。 四个大汉,顿时头皮发麻,双腿颤抖,后心的汗马上湿了整整一背! 他们看见了什么? 合棺前一秒,一只手,瘦得皮包骨的小手,有力地撑住了棺材盖,露在众人眼中! “他爷爷地,诈尸啦!” 前前后后不过十几秒,迈得动道的汉子丫鬟婆子统统逃命般跑了出去,院子里只剩下目瞪口呆的几人。 紧随着手的出现,当沈俯四小姐沈文微真从棺材里坐起之时,沈老夫人尖叫一声,突然晕厥过去,倒在手抖脚颤的钱妈妈身上。 “来,来……来人呐!” 一向淡定从容的封敏惠也花容失色,她坚信沈文微的确死了,此时,大脑快速转动的她根本想不明白其中蹊跷,手中的丝绢被她撕开一条缝,封敏惠告诉自己要冷静。 深呼吸。 “没用的东西!都杵在那里做什么,来人呐,扶母亲回房,快请大夫。”封敏惠不看棺材那边,径直走到院门处,扶住沈老夫人吩咐起来。“雪莹,亲自送赵夫人他们回去。” 封敏惠反应迅速,以雷霆手段封锁了消息。 “今儿个的事儿,若让我听见半分,就拔了舌头砍掉四肢扔到西北塞外喂狼!” 人作鸟雀哄散,唯剩,还魂复生的沈文微。 ………… ………… 尽管封敏惠发话了,但光天化日之下,沈俯上演了出诈尸还魂的戏码,着实慎人,不多时,消息还是不胫而走,那日,沈老夫人的上房里乱成了一团。 沈老夫人给让几个婆子抬回屋,钱妈妈着急得灌了茶水、涂了精油,等不及封敏惠提出等大夫到来的提议,她想起了土方——掐人中,心一狠,钱妈妈狠狠掐住沈老夫人的人中。 有时候,土方管用。 “啊——”醒来的沈老夫人见到熟悉的场景,连忙长吸一口气,拉住钱妈妈手腕坐起。 “母亲,您醒了就好。”床边的封敏惠眯了眯眼,敛去眼中精光,转身接过雪莹端来的盅盏。“母亲,我亲自炖的红枣百合燕窝,给你压压惊,您先趁热喝了吧。” “哼。”沈老夫人脸色一沉,她又没昏多久,封敏惠哪儿来功夫亲自炖燕窝,肯定是她自己开的小灶,现在跑来弥补她的过错——痴人说梦话!沈老夫人认为,如果封敏惠不请示她关于沈文微后事的处置,亦或是请她去侧院灵棚那儿,她定不至于昏厥过去!这个账,沈老夫人还得算到封敏惠的头上去。 “母亲。”作为儿媳,与婆婆打了近二十年交道的封敏惠怎么会不清楚沈老夫人心里的真实想法,她笑笑,用丝绢绕住手指,打开冒着热气的燕窝,缓缓说道。“我娘前几日差人送来的金丝燕,可吩咐了我一定要好好孝敬您,昨儿个文火炖了一晚,您可得赏脸领一份心,封家都唯有这一份金丝燕燕窝了。” 听见‘金丝燕’三字,沈老夫人总算正眼瞧了瞧。 “嗯。”沈老夫人暼过钱妈妈一眼,后者笑着接过封敏惠手中的盅盏,小心服侍她用了两口,钱妈妈也十分明白,这金丝燕仅仅用于御供,专门给太后皇帝等贵人使用,封敏惠手里的燕窝八成是皇帝赏赐之物。 吃好喝好,沈老夫人心情愉快许多,待屋里只剩下沈老夫人和钱妈妈,及封敏惠和雪莹,她们开始步入正题。 “……混账东西!她当真是狐狸精投胎转世,明明死了,怎么又活了?”回想七年前,再想想刚才诡异的一幕,沈老夫人仍觉头皮发麻,手心出汗,呼吸困难。 “不用担心,既然她是狐狸精,我们就送她一份重生大礼!”探过身子,封敏惠笑盈盈道。 不说死透,沈文微分明没有一丝一毫生机,怎可忽然复生,封敏惠绝对不会轻易相信,但转念一想,听说,曾经的曲凉真有狐狸九命的传说,这世间的事儿谁又说得准,不管真假,封敏惠知道以‘狐狸精’为借口一定是最好的方法一石二鸟。 “什么大礼?!” “母亲,您还记得崔妈妈吧?” “关柴房里那混账东西?” “不知母亲听说否,文微发生那事的时候,崔妈妈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双眼发红,就跟着了魔症一般,真真是慎得慌,这不,管事才把她关了柴房,禀了您。”封敏惠显得心有余悸,把事情简化说了一遍,实则是为了给沈老夫人更大的想象空间。“若……崔妈妈真是让狐狸精勾了魂,沈俯上上下下一大家子可怎么能够安生?” “你究竟几个意思?”沈老夫人不耐烦了,这个媳妇就是废话多。 “呵呵,媳妇不过想试试……她是否真的是狐狸精转世,也好给大家一个交代。” “怎么试?” 封敏惠附在她耳边,细细道来。 崔妈妈已经饿了一天多,哪儿有什么力气,让几个粗使婆子操起木棍,几棍下去,将其打得奄奄一息,再过一天,必死无疑,他们便把崔妈妈丢到沈文微那破院子里去,封住出口,任其腐烂在里面。崔妈妈死了就死了,不过区区下人,沈文微的事儿再说,若,崔妈妈没死,这事儿倒真蹊跷了,而他们起码得赶紧请西山道士来把她收了去! “这?”沈老夫人心里认可,却总觉得哪里不妥。 “母亲,这可都是为了沈俯好,纸是包不住火的!这事儿,早晚得传出去,我们得趁早做决定,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况且,近五月了,俯里可不容出乱子。” “下去吧。”沈老夫人忽然长嘘口气,暼了她一眼,无力挥了挥手,她自然知道五月份那件大事。 封敏惠行礼退下,她最后的一句话仿佛一剂猛药,正中下怀。 “对了,母亲,赵家母子?”出门前,她停住脚。 “过一阵,送出俯去。”沈老夫人没空管儿子沈固启带回来的将士遗孀遗孤,收留一阵子,已是算得上仁慈义尽。 现今,眼皮子底下最重要的事便是清理干净像沈文微这样不明不白的瑕疵,为沈家的未来铺出一条璀璨大道来,她沈老夫人才对得起沈家这一代,其他的,都是次要。 ………… 另一侧,棺材里坐起的沈文微左右轻扭了一下脖子,耸肩,撑腰,动腿……做完一系列‘重生热身操’后,她终从冷冰冰阴森森的棺材里爬了出来。 “魂淡流氓假清高,一边拒绝我作小妾,一边赶着回去滚床单,他大爷,别让姐遇见你,姐非得把你扒光光!”撅着嘴,沈文微指天怒骂,骂完了才想起应该对准大地,她立刻猛踩两脚地砖。 踩完,肚子咕噜咕噜唱起了歌。 踩完,膝盖咔嚓咔嚓打起了颤。(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演技精湛 “好饿好虚弱。”拖着万般嫌弃的瘦弱身躯,沈文微打开已上天堂蹲坑的前世记忆,寻找有关食物的地图。 对于身处的沈俯,前世拥有的记忆少得可怜,甚至让沈文微嘴角直抽抽。 沈文微,沈俯四小姐,活了将近十三年,居然没有去过沈俯的厨房,更别提踏出府邸一步,她一辈子最多的记忆统统都在俯里东北角一个荒废的院子里。 无奈叹气,由于脑袋晕晕乎乎,她只能凭着点滴记忆加胡蒙乱猜走回那座小院,毕竟,她住的地方应该藏有储备干粮吧? “天啊!诈尸啦诈尸啦!” “地啊!她来了她来了!” 一路上,双腿无力的沈文微顺利无阻碍地飘回了寒碜的小院。 院前一棵树,院落两间房,干净得站在门口的沈文微都显得过份多余,尽管如此,不敢想象,这仅仅两间屋子的院子都不是前世居住的地方,往后走,她穿越了一片一年四季都半腰高的枯黄杂草,见到一座黄土泥浆建造而成的小屋,仿佛来个暴风雨它就得‘山体滑坡’,一旁,一口老井,一小块地。 习惯性动作,沈文微像前世那样蹲在井边,直接用手捧起木桶里一点清水,喝了两口,实在是忍不住困意,她挣扎着回了屋子倒头就睡。 明天的事儿,明天再说吧。 沈文微如此想到,但现实往往事与愿违。 没到她期望的明日,沈文微突然被一阵嘈杂声惊醒,起身,只见天色将暗,待声音消失,往外走,眼前的场景使得她的双眼瞬间模糊不清——受前世本身的影响,脑海里琐碎画面闪动,沈文微匆忙走了过去,却在靠近地上的女人前停下。 从小到大,沈文微对于自己的母亲几乎没有任何印象,那用一只手手指就可以数完见面次数的父亲就不提了,对她最好和她最亲的人,便是这崔妈妈。 五岁前,沈文微还享受着沈四小姐名义上的待遇,吃的用的住的,皆为其他小姐一般定制,不知为何,五岁后,她身边所有人都一夜之间莫名失踪,她也被丢到曾作关押犯错奴仆的废院。之后,崔妈妈出现了,抱着快饿死的沈文微哭,哭完教她砍柴、生火、做饭,再大点,偷带了菜种教她简单种植……如同她的母亲,崔妈妈给了她一辈子所有的温暖。 她,就是她的太阳。 尽管,她永生不配触摸阳光。 沈文微在墙缝之间活了下来,但崔妈妈却在那晚那事里为了救她失去了所有。 吸吸鼻子,她告诉自己一定要救她! 好在睡了一会儿,沈文微精神了许多,她回屋里抱着破旧的棉被跑回来,铺在崔妈妈身侧,再轻轻将昏迷中的她翻过,花了很大力气,沈文微才把崔妈妈整个人放在棉被上,因为太瘦太弱,她用了半个时辰把崔妈妈拖回屋,无法抬上床,只能盖上剩下一床被子,这中途她歇了四次,而天,彻底黑了。 打水,烧水,擦掉脸上血迹,沈文微见到一副慈祥的面容,崔妈妈看起来是挺随和一人。 可此刻,崔妈妈的表情十分痛苦,出气多于进气。 泪珠,大颗大颗往下落,虽说崔妈妈和现在的沈文微并无真正感情,但那些记忆里的真情,如同肌肤之下的脉络跳动,她清楚感知,无论如何,崔妈妈乃其前世唯一亲人。 “崔妈妈?崔妈妈……你别睡,睁开眼看看。”趴在她身旁,沈文微觉得不知所措,她不是医生,既不知崔妈妈伤势如何,也不知怎样救治她。 与此同时,沈俯里没有人能够或者说愿意帮助到她。 前面那些人把崔妈妈扔进来的时候,她听见了,院门被锁死,她出不去,院墙太高,她翻不了,而且他们不会给她任何食物,更何况药材? 眼前,仅剩一事。 两人,一起等死。 绝望,走投无路,如一只无形的大手抚上她纤细的脖颈,为锁住喉咙,一根根承重的锁链束缚她的四肢,铁链的凉,刺入骨髓。 ………… ………… 崔妈妈,病死? 沈文微,饿死? 脑子里一蹦出这几个字,沈文微简直觉得自己可笑至极,她是谁呀?经历过那么多风风雨雨、起起伏伏,就这样被几个后宅的女人玩死了? 搞笑! 太特么搞笑! 战斗力徒然暴增,沈文微一下子满血复活,天无绝人之路,看似山穷水尽,只要坚持不放弃,她一定可以找到那柳暗花明的世外桃源,给她一条缝,她都可以钻出去。 等等,缝儿? 记忆深处的一个小片段让沈文微给逮了出来,因为五岁过后,几乎无人踏足这座随时可能‘山体滑坡’的土房,所以,闲时无聊的前世曾发现却忘记了一个秘密。 站起来,沈文微靠在算不上门框的门框上朝外望了望,顺手合上门,蹑手蹑脚走到屋子角落里一水缸前,使出吃奶劲儿挪开,蹲着,刨开泥尘,她抠出一块方形木板。 回头瞅了瞅,一切无异,她深吸一口气拉启木板。 果真,地下有暗道! 还记得,沈文瑶曾经故意欺负沈文微,不让下人送食物,饿了好几天,她四处找吃食才发现缸子下垫了木板,那时的她哪儿想得到其他的事,便从未打开过木板。 未知的暗道,对于前世的姑娘来说并无用处,可对于现在的沈文微,意义大着去了,那是生的希望。然而,瞅着几步阶梯之下的无限黑暗,沈文微不确定地咽了咽唾沫,人类,总是恐惧未知和黑暗,她不知这条暗道是否真有出路,亦不知通往何处,更加不知,她自己能不能走出去! 抛开所有,沈文微气馁起来,瘪嘴,她连第一步——走进黑漆漆的暗道都不敢! 有时候,想是一回事儿,做是另一回事儿。 无限纠结中,沈文微忽然抬起了小脸,耳朵动了动,她放回木板,努力快速安静地挪回缸子。 土房就在小院背后,她便听见院子里传来的声响。 ………… 晚膳时间一过,天渐渐黑沉,俯里恢复应有的寂静。 四男子从沈俯侧门而进,直径走向后院角落,其中一人一脚踢起在树下打瞌睡的守门男仆。 “大,大公子?”男仆定睛一看,来者正是沈家大公子沈文麒,他顿感不妙,拎起灯笼,他耷拉着头。 “咳咳。”清了清嗓子,沈文麒一手负于身后,神态自若道。“本公子要在这儿赏赏月,你换个地儿玩去。” 男仆一听这话,本欲说些什么,但抬头一看另外两名男子,转念一想,他埋着头,默不作声退下了。 “哼!这哪儿个院里的奴才,太不懂事了点,你给我查查,明儿个非得——”沈文麒被伺候惯了,谁敢不笑脸相迎好语相送,他非得打断他的狗腿,可今天的情况,他实在没这心情,不过过过嘴瘾。 “好啦好啦,就是这儿了?”侧身,长相颇为清秀的男子打断他的话。 “唉,我说贾兄……你真的要进去?”沈文麒本想打个岔岔过去,不料,他还是提到了。 “文麒,哈哈,你个胆小鬼,你哥哥我都不怕,你怕甚?”男子哈哈一笑,让沈文麒小厮拿出钥匙开了院门。 沈文麒称为贾兄的男子,名贾南,贾家最得宠的二公子,其父乃户部下金部司郎中,他比沈文麒大约两岁。虽说,沈文麒今日没有亲眼见到他四妹妹诈尸还魂的惊人一幕,但通过下人们绘声绘色地讲述,他在酒楼里‘无意’告诉了贾南,后者一听,酒醒了大半,嚷着要来看看,沈文麒后悔又无奈,只好壮着胆子带他来了。 “贾兄,你尽管笑话我,反正我不打算进去。”沈文麒坚决不会踏进一步那种肮脏破落的地方,他稳稳当当站着。 “哈哈,你哥哥我怎么舍得,去吧去吧,去赏月去!”贾南巴不得他别待在外面,上次的事儿,贾南可觉得一点儿都不过瘾,那小丫头怎么可能一下子就让他给弄死了?这次,他得仔仔细细瞧瞧小丫头究竟如何‘死去活来’了? 今晚,如何让她‘死去活来’,如何让她‘跪地求饶’? 光想想,贾南便兴奋不已。 留下自己的小厮守在院外树下,见沈文麒往回走,贾南便如同回到自己府上一般惬意,大摇大摆走进,当然,他手里拎着盏灯笼。 “微微?小微微?你南南哥哥……来看你咯!”院里只有两间屋子,贾南直接靠近主屋。“我进来了?” “哎哟,额地娘亲啊!”一推门,灯笼灯光一照过去,贾南吓得差点没把自己撞到门上去。 “南南……哥哥?”沈文微原来躲在旁边,可一听见他的声音,前世的那段噩梦就自动播放出来,而她立马做出了判断,翻了窗户,端坐在炕上等他。 就算胆子再大,贾南也不敢摸黑进行其他事项了,一推开门,见到一女子小脸煞白,双眼直勾勾看着他,任谁都得诈毛! 他立在门边顺手拿起身侧的一根蜡烛点燃,屋子亮了些许,他认真看了眼炕上的小丫头,笑了笑。 关于眼前的男子,沈文微不知他的任何身份信息,她只记得,前日下午,有人说沈老夫人让她去一趟,还送来一套她长那么大都不曾拥有过的漂亮衣裳,尚不知天下没有白吃午餐道理的她便去了,之后,她在被带去的屋子里差点被这男子吃干抹净,中途,崔妈妈闯了进来救了她,而她也记不清还发生了什么,只因她的额头一阵剧痛,随后没了意识。 同样的躯壳,换了个灵魂,沈文微忍不住略微诧异。 她不过十二岁一小姑娘,对面看上去如此斯斯文文的男子,竟然便是传说中的衣冠禽兽?! 没有肥油满面,没有大腹便便,没有贼眉鼠眼,没有色狼的双眼,也没有任何的恶心变态让人极其反感的猥琐,相反,他五官清秀,身材纤瘦,晃眼一瞧,多彬彬有礼一小伙,事实上,恐怕只有经历过他的魔爪的人才能体会他的表里不如一。 “你叫什么?”仅一眼,沈文微决定先了解一下情况,比如说,他是谁,他为何当日出现在那个地方,问也不问一句就要那个什么她……再解决其他的事情。 “贾南。”看着她,贾南的双眼似乎就再也挪不开了,上次没看清,这次他可瞧了个清楚,小丫头瘦是瘦了点,但若是让他带回家好好疼惜着养大点,绝对水灵,特别是那眼尾微微上挑的眸子,绝对勾人。 “把门关上。”沈文微不知他为何突然变得跟得了白内障一样,盘坐在炕上,一手支头,接着说道。 “好好好。”顺着小脸往下,贾南看到她脖子上的青紫痕迹,一条火蛇逐渐爬上他的小腹。“小微微,我可以坐下吗?” “你先站着,回答我的问题。”放在现代,凭他的长相,不是小受,就是全民好闺蜜,沈文微暂时没有一丝危机感。“那日,我们为何在同一间房里?” “为何?”她一动,他的眼光顺着脖颈往下落在了锁骨上,同样的淡淡青紫,灼热感激烈。“哪儿有什么为何,我们约好的!” “谁跟你约的?”沈文微一把拉紧衣领,皱眉。 “文麒他哪位妹妹,哥哥我不记得了!”说着,贾南不按常理出牌,忽然扑了过去。 小绵羊变身大色狼,仅需一秒。 沈文微着实吓了一大跳! 接下来发生的事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本以为她可以应付,但她不知,自己一开始就输在了起跑线上。 那条线,叫做身体素质! 贾南看上去并不壮实,可的的确确是十九岁的男子,而她才十二,加上长期营养不良身子虚弱,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两步,他冲上了铺着一条薄被的炕,一时之间,他没精力注意到掀起的灰尘,同时也没发现炕上太凉,只因他太热,热得他精力充沛去轻而易举地扑倒了她,双手按住沈文微的肩膀,低头吻住那青紫印记,下半身俯进她的腿间。 不是惊吓,现在的她,已是惊恐。 尤其是因贾南而死的前世,一瞬间,所有的属于沈文微死去的前世的痛苦回忆蜂涌而出,不受控制,吞噬现在这副躯体控制者的大脑。 她,失去反抗之力。(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圣上召见 无论沈文微反抗成功与否,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今日之事若再闹大传出去,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其一,忍气吞声,偷偷摸摸嫁到贾俯给衣冠禽兽作小妾。 其二,宁死不屈,找根不会轻易折断的腰带和树干,上吊一死了之。 其三,折中一点,绞了头发,跑到尼姑庵,一盏青灯伴余生。 据她推断,上次的事儿因是沈俯里某位小姐的陷害,使得她差点让贾南给生吞活剥,再加上崔妈妈的出现把事情摊到台面上来,这才引起了沈老夫人或者说沈夫人封敏惠的注意,把她的屈辱压了下去,毕竟,真正的沈文微真的一命呜呼了! 这次,留给她的选择只有以上三种。 而她,都不会选择。 前世存留于躯体里的最后一丝反抗之力渐渐流失,恐慌一点一点沸腾,沈文微反而不动了,闭上眼,似乎清晰可见,几秒钟,再睁眼,沈文微便只是沈文微。 “你知道我是谁吗?”挣扎停止下来,她身上的男子也跟着不动了。 “问这个干嘛?”愣然一瞬,随之,他继续埋头贴上她略微凸起的锁骨,手拉开了短襦的细带。 “贾南,回答我。”也许是她的语气太过于淡定,也许是她的动作太过于生猛,贾南真征住。 “嗯……”贾南不敢相信,身下的小丫头竟然隔着衣料握住了那条大蛇,它越发不安分起来,他忍不住舒服得呻—吟一声,可视线落进她的眸子,他不觉全身一凉。 “我不是你知道的沈文微,那****碰过的姑娘,已经死了,明白吗?”怕他不懂,沈文微加大了手中的力道,只见他脸色一变。 “你?!”芊芊细手柔柔一握,那是别有风味,用力猛然握紧,那可就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滋味。 接下来,她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剪刀来,握在左手,不紧不慢,缓缓举起,停在贾南脖子边摩擦起来,冰凉与温热,刹那间使气氛变得诡异。 “放心,我舍不得弄花你漂亮的脸蛋,也舍不得在美人的玉颈上留下一条痕迹,可我的左手实在是思恋我的右手,你说,他们想要在一起……是不是要先清除所有阻碍?”右手越收越紧,左手迅速往下,沈文微朝他笑着。 “我……我的好妹子,这,这这……可说不得笑!”欲望瞬间消失,贾南磕磕巴巴起来,没了那玩意儿他可以直接进宫当差去了,僵硬着身子,贾南不敢动。 “好哥哥,人家从不说笑。”皮笑肉不笑,沈文微当真把剪子尖锐的刃尖对准了那由硬变软的东西。 “我错了我错了,你饶了我吧,好妹妹,快放下剪刀!我给你赔礼道歉!”贾南弓着身子,双腿还跪在她腿间,起不得,落不得,极其难受,虽说他胆子不小,但没有男人不在乎自己的命根子。“好妹妹,你到底想怎么做,不妨直说?” “呵呵,你不是想要我吗?什么时候娶我进门?” 贾南语塞,不知她说的真话假话。 “像你这样的富家公子哥,其实就打算图个新鲜玩玩走人,是吧?”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贾南一定是有某种癖好的男人,譬如,爱好童女,沈文微现在这副要胸没胸要臀没臀的平板身材,哪个正常男人有性趣?“好哥哥,你到底想怎么做,不妨直说?究竟是想要逼死我了,还是逼死我了?” “你逼死我吧,哥哥我不想活了。”剧情逆转,贾南不顾变身‘太监’的危险,侧身,直挺挺躺下。 沈文微张了嘴,莫名其妙,贾南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打乱了她的计划。 “咱俩都这样了,我也不把你当外人。”不待她理清思绪,贾南第一次开口讲述他尴尬且落寞的私生活。 按照惯例,贾南在去年成年的同时娶了正妻,本以为从此能过过媳妇儿子热炕头的日子,没料到,面对那身姿丰盈的媳妇,他竟提不起一丁点性趣,勉强合了房,贾南便再也没有踏进妻子房门。别说他对于自己的‘病情’不了解,那是因为前十八年,他的青春热血都奉献给了伟大的‘科举’事业,所以,专业技能一点不含糊的他,有着一片大好前程,也就有了沈文麒等人的刻意结识。然而,常在河边走哪儿有不湿脚,和沈文麒那些人接触多了,他也尝试过不同风格的女子,可让他苦恼的是无论环肥燕瘦,他统统不行! 于是,某天有人塞了封信给他,表达了自己妹妹对他的倾慕之情,恰逢,不久前某人无意提起弱女的滋味。 “因此,那是你第一次犯案?”沈文微问道。 “未遂。” “遂了呢?”嘴快,她问完就后悔。 “呵呵,奇了怪了,我回去试了试,果真只对你这小丫头感兴趣。”说起来,贾南恢复了兴致,翻身坐起。“放心,我会好好疼惜你,娶你回家。” “啪!”她给了他一巴掌。 “好舒服,再打!”猛睁眼,贾南觉得好爽好刺激。 “……滚……”沈文微咬牙切齿,这都什么事儿呀。 “好妹妹,只有你能救我,求求你收了我吧!”古人早熟,可模样在那儿放着,他不过正值十九岁的小鲜肉年华,长得清秀,装起可怜来倒真楚楚动人。 “兄台,你的病,可治。”捂住胸口,沈文微从炕上爬起,一把拉开了门。 “如何?!” “等我死了,就告诉你。”贾南打乱她临时决定的计划,本想利用他救崔妈妈,经这一瞎闹腾,她发现可能性不大,故不再浪费时间。 说完,沈文微径直从那半掩着的院门溜了出去,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 不得不承认,自从遇见了贾南,沈文微在沈俯的摸黑行动一路顺畅。 偷了两还能下咽的馒头,偷了两插在青铜烛台上的蜡烛,以及顺手牵了一面镜子。 最幸运的事,莫过于等她赶紧回去的时候院门依旧半掩着,而她一进,前面守门的男仆锁了门,继续蹲在树下打瞌睡去了。 穿过草丛,沈文微回到土房,摸了摸崔妈妈的额头发现她已经烧了起来,端过温热的水碗,她垫高了她的头,用勺喂了点水。 “崔妈妈,我会尽我最大努力救你,而你也要坚持下去,千万不要放弃。” 盘腿坐在她的面前,沈文微啃起了馒头,吃着吃着,她觉得自己鼻头开始发酸,嘴里涩涩的,不知是为了她倒霉催的前世,还是更倒霉催的这辈子。 “呼——”啃完一个馒头,她长嘘一口气,无论如何,现在的她不再是一个人,她绝不会轻易放弃这个爱着她的亲人,准备起身,一只手忽然拉住她。 “茹茹。”崔妈妈醒了,用力全力,握住她的手,唤着她的乳名。 “崔妈妈!”回握住比她还凉的手,粗糙却让她安心,她立马端起水想让她多喝几口。 “茹茹……你还在,真好……咳咳,好茹茹,你别哭……我就快不行了,听我说。”仿佛平生最后一次努力挣扎,崔妈妈忍住自己的泪水,交代起来。“菜地西北角埋了一个陶罐,里面有我这六、七年的积蓄,你一定……一定要赶快离开,离开这里,去曲——” “崔妈妈你别说了,我哪儿都不去,你会好起来的,等你好起来我们一起离开!”像是交代后事,沈文微听得心里突突直跳。 “乖茹茹。”崔妈妈想要摸摸沈文微的脸,但似乎怎么都够不着。“我陪不了你了……你自己要好好的,切莫相信任何人。”说完,崔妈妈闭了眼。 擦了擦脸上的泪,沈文微发现自己手都在抖,伸出去又缩回来。 突然,她想到,为了她,崔妈妈几乎倾其所有,包括她的命。 手,探了过去,沈文微舒了口气,崔妈妈呼吸微弱,并非完全没有。 不再犹豫,不再徘徊。 搬开水缸,沈文微拿着东西,走了进去,此时的她尚不知,未知的通道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 颠覆不了的结果,是最开始的伏笔。 ………… ………… 其实,沈文微的穿着打扮与俯里的丫鬟无疑。 梳着丫鬟和贫家未婚女子同样的双丫髻,即,前额留有一片刘海,脸颊两侧垂着几丝碎发,将剩下的秀发分左右两边梳起,于脑后形成两个发髻,用细细的发带捆扎好便是。着装亦为简单的窄袖短襦,外套件半臂(类似于现在的短袖宽松外套,或者,小坎肩),下裳着长裙,和某个繁盛的朝代相似,款式差不多,一年四季的变化在于衣衫用料的厚薄,当然,宦官人家的小姐夫人自然不在此列。 如今,沈文微的头发乱糟糟一团,仿佛刚从一场轰动全国的暴乱中死里逃生,她神情紧张,一手高高举起烛台,另一只手紧紧抓住一把剪刀,而她的腰际裙线里竟然还插着一炳烛台,她坚持带两烛台的原因在于,它不光可以用作照明用,且,也是顶好的杀人灭口烧山放火利器! 下了暗道,她想了想还是把木板合上,能遮掩一下尽量遮掩。 阶梯仅仅只是最先几步,其后便皆为不宽的平路,大概十米的样子,她差不多皆弯腰猫着身子而过,而这段路程恰恰让她花了不少时间精力去摸索,毕竟,全是污漆麻黑和尘土飞扬。 她太怕,举起的手突然触碰到墙壁或者说是软软的物体,所以,手越举越低。 实际上,沈文微很想来首《笑傲江湖》之类的豪迈歌曲给自己壮壮胆,又极其害怕把什么不明生物吵醒,最后,她只能在心里默默歌唱。 十米,小碎步加来来回回挪步,她走了两刻钟。 紧接着,她见到一个三岔路口,也就是说她必须三选一选择一个通道走下去。 “晕,我就知道一定会有选择题!”沈文微靠在墙角画圈圈,边吐槽。“他大爷,我知道一定只有一条通往胜利与光明的道路!” 花了足足两刻,沈文微做出了选择——最右边的路,也许大概应该是对的吧?为啥,右,等于顺时针,等于顺顺利利呀?对!沈文微点点头,绝逼肯定就是那样! 进入右边道路,可以直起身子的她加快了脚步,因为土房里的崔妈妈时时刻刻有有着生命危险,一路的确顺利,甚至道路每个转角居然放置着一颗散发淡淡光芒的夜明珠,沈文微庆幸自己天才理论决定的同时,她觉得她下次一定要把珠子扣走傍身。 特别提一点,右边通道虽弯弯曲曲,可似乎具有保温效果,比外面的温度还要高那么一点点,却不干燥。 很久以后,当她回想起这段经历,沈文微不免觉得都是天意。 看似毫不相干地摸索,她浪费了许多时间,可那些都推动着命运的齿轮与另一个人的命运锲合在了一起,紧密相连。 再回首,沈文微得嘲笑自己半天,这座沈俯角落里的暗道根本一点儿都不危险。十米的低矮高度,那是因为土房外便是一条大街,为了隐秘为了安全,所以当初挖暗道的人挖得低;三条通道,每一条都可以通往一个地方——某豪宅,只是左边为它的侧门,中间直达正房,右侧为最远最绕的花园。 然而,谁能告诉沈文微,明明最多花一刻钟就能慢悠悠走完的右侧通道,她为何走了近一个时辰?! 抓狂! 的确,当沈文微安然无恙从花园一座假山里出来,她简直就要瘫倒在地,好抓狂! 扫一眼久违的月亮,她猜测如今已接近凌晨时分,靠在假山上打量眼前的场景,一时之间,她只觉迷迷糊糊,宛如雾里看花啥也看不清。 傻傻的她举起烛台,接着走,总得找个好心人帮帮忙呀,世界那么大,好心人总是比预想的多。 ………… 穆王府,后花园,午夜换防。 右手拿剑,一袭暗黑劲装男子抬眸看了看远处的缙云亭,忽然直直立在原地,不自觉皱起了眉。 “越风,怎么?”几人散开,忽然有人回头朝他走来。 不待他靠近,名为越风的男子背对着他摇头,往前跑了两步,脚尖轻点,身轻如燕,一下子消失在了黑夜之中,而身后的同伴早习惯了越风的沉默寡言,不觉尴尬或无趣,耸了耸肩,他转身去值夜。 几个翻转,越风落在一座假山之上,悄无声息,似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知道自己的举动绝对反常,见到陌生人出现在王府中,越风却依旧保持默然,甚至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他偏头,看了出去,在他很近的地方居然有个小姑娘。穿衣打扮如寻常官宦人家的丫鬟,可现在的她,显然更加狼狈、凌乱,还有疲惫,他就没见过那么乱糟糟的姑娘,除了一个人……心声一起,越风大惊。(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烧尾之宴 那个人,不就是在他七岁时,活活被饿死的亲妹妹。 眼前的姑娘,和记忆里的她好像,瘦,瘦得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囊裹住骨头,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又大又亮,越风的心一下子软了,八年来不曾有过的情感波动,使得他僵硬立在假山之上一动不动。 大脑,一半已停止运转,情感占据主导,他的目光随之而行。 不经意间,他笑了,只因见到她嘴角挂着的馒头细渣,下一秒,越风的薄唇突然抿成了一条直线,眉头紧锁,他生气了,愤怒,只因小姑娘换了个角度对着他,让他扫见她脖子上几处青紫痕迹,清晰可见,她才多大,十岁不到? 如果是妹妹,越风无法想象自己将会做出什么,可一想到妹妹,他才发现……她的印象在记忆里原来那么浅了。 一时,越风开始走神,他并不担心小姑娘会看见他,因为一到夜间王府大多数地方都布有阵法,一般人无法闯入,即使闯入亦无法轻易离开,然而,仅仅几秒间恍神,再抬眼,人了? 糟了,越风暗道一声。 他怎么忘记最重要一件事,先不论她是否为敌人,光她为女子这件事,便足以让她永远不能活着走出穆王府。 俯里有条不成文的规矩,不准有女人存在。 ………… “真特么坑人,走了一晚上连个鬼影都见不到一个!”沈文微叹口气,随手举过烛台底部挠了挠脑袋,不慎把烛油滴到了手背上,疼得她咧嘴。 赌气般,她直接把烛台扔了出去,却没听见落地声响,沈文微高度警惕起来——第一个鬼影终于要出现了?! 注视前方,她目不转睛。 本该落地的烛台,再出现,握在一男子手中。 沈文微也就一米四多一点的海拔,面对将近一米七的青少年,她只能仰起了小脸伸长了脖子。男子一身劲装显得极酷,偏瘦,一头乌黑丝发竖起立于脑后,一根银灰发带紧紧缠住,月光下他的脸稍硬,且没有一丝温度,但棱角很是分明,沈文微的眸子转了转,尤其注意到他手中的佩剑,她感觉到了传说中的剑气,上书四个大字——生人勿近。 应该感觉危险,退后,可沈文微为了救崔妈妈不得已厚着脸扑了上去,死马当活马医,毕竟,这是她见到唯一的同类啊! 她只祈祷一件事,对面的大侠不要把她扔出去,如同那手中的烛台。 “大侠,救命呐!” 沈文微打算抱大腿来着,对面的越风将她一把拎起。 “别介,求求你别把我扔出去,我腿都快断了才走到这比盘丝洞还恐怖的花园里来,雾里看花,啥也看不清,好不容易碰见你这么个大活人,都说一身黑是侠客,你一看就是大好人,好人会有好报,你就别把我扔出了,赶紧——”错过大腿,被拎到空中的她果断抱住他的腰肢,坚决不放手。 一触碰到她,越风已探测出她毫无内力,准备打晕她悄悄带出去,不管怎么说,留她一条命算填补一点一直以来因救不了自己妹妹的愧疚,可他不知她以这种姿势抱住了她。 听不清她嘴里噼里啪啦吐出的话,更让两人齐齐一愣的事发生。 “啪——” 乍然一响,与越风服饰一模一样的五名男子,仿佛从天而降,将傻愣住的两人围住,越风站着不动,一手拿着剑一手握着烛台,神情呆滞,而他身上树袋熊般挂着的沈文微,惊奇回头,瞪圆了眼睛。 “越风,你个狼心狗肺的叛徒!”见此景,当首男子强忍住笑意,指向两人,严肃道。 王府里,仅一等侍卫才配每晚值夜,而上半夜与下半夜换班时,布下俯内多处阵法之人会在一处特定位置观察,其一,担心不熟悉阵法的侍卫迷路(因阵法时常更换),其二,防止出现意外,所以,一旦布阵人没有接到每个位置传回的信号,防御警报立即拉响。 “给我拿下,压去书房!”男子斜眼瞧了越风一眼,背过身子大摇大摆走开,好不得意之状,边走边说。“唉,不知王爷会如何处置这叛徒。” ………… ………… 宁海,名海非海,实则为一清澈、幽深的大湖,它位于京华城皇宫西北侧,往南,湖水悠然流淌至皇宫西门,又唤西宁河,倘若再往西,则连接至穆王府后花园。 穆王府前身为前萧国宠臣私宅,耗时十一年修建,如今承国一统三国后,收回空置多年,至前几年,当今圣上将其赐予淑妃之子萧玹而居,穆王并未改变其格局,它,现在是京华城最豪华的一座府邸。 夜幕星光点点,晚风拂晓岸边柳,宁海边儿上置一座舫楼——致远斋。 舫楼修得极其奢华精致,两层楼,一楼有琴、棋、书、画室,也设有专门的歌舞室,二楼朝宁海一面是观景台,后方则为临时休息的几间卧房。 “王爷。”男子紧贴门栏而立,侧脸朝着地板,眼角却有意扫过那一帘轻纱,试图吸引斜卧酸枝木镂雕盘松纹长榻上看书之人注意。 “十三。”那人也不抬眼,淡淡道。 “爷,我把越风带来了。”不解释,上前,他直接把越风的佩剑放在案面之上。 作为一名一等侍卫,佩剑便如同另一个他,若非生死,侍卫皆不会留下他的武器,更何况越风那样的人,怎可把他的佩剑交给十三,况且还是王爷赠予的承国十大名剑之一的青泓?因此,当十三挂着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拿出越风的佩剑,穆王爷的手不自觉放下了书册,斜眼望去。 ………… 说实话,莫名其妙被当作了细作,沈文微的内心是纠结的,脑子混乱的,精神是崩溃的,唯独剩下还算正常的一项就是她异常淡定的神情。 然而,她的淡定似乎比一旁的‘叛徒’越风有过之而无不及,使得十三加深了对她的判定。 至五人从天而降,沈文微再也不觉周身蒙着一层迷雾,她老老实实跟着他们往前走,顺带着欣赏完毕某俯华丽丽的后花园,但当她瞧见湖水与一艘舫楼,沈文微再无法淡定。 “晕……我到底在哪儿?”随便一比较,沈文微便知这座府邸绝对完胜隔壁的沈俯,人家有山有水还有船,特别是那看不到尽头的黑漆漆湖水,她深信,绝非一般人家。 沈文微终于后知后觉,怪不得先前连个鬼影都捉不见! “喂,大侠,你不是叛徒对吧?”她边解开散落的秀发,飞快扎了个小辫用发带系好,一边跟臭着一张脸的越风说道。“哎哟,你别哭丧着小脸了,我一会儿会替你解释,会没事儿的啊,对了,那个谁是不是故意找茬呀?” 越风不答。 周围四人汗颜,原来如此。 约莫半刻,仿佛经历了半个世纪般悠远,两人进了‘审判室’。 屋子里灯亮却不刺眼,轻纱从两边让人捋开固定在木柱的雕花镶玉珠金勾上,榻上之人并不耀眼,沈文微的视线不禁在他身上落下。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 周围的背景变得模糊,光,宛如附有灵性,凭空跳跃而起,在他身侧洒落、汇集、簇拥。 本该犹如深渊瀑布恣意顺洒的满头黑丝,给他用一根银白丝带松松缚住,太黑太亮,反而衬得他的肌肤越发透白,横眉轻扫,眼眸如辰,鼻梁高挺宽窄适中,他的唇极薄,色泽极浅,脸部曲线非硬非软,以一个优美弧度往下,深深浅浅的锁骨美人沟浮现而出,他身着一件菱格纹斜领宽袖直裾袍,银白色,竟烘托出一种羽化而登仙之感,软织宽腰带裹住他的腰际,他看上去很瘦。 说不出个所以然,沈文微感觉自己仿佛见到一位混血王子,不知是否是因他有着过于浓密的睫羽。 也许目光太过直接,穆王府的主人萧玹不悦抬眸。 时间算得精确,沈文微恰好错过,低头盯住她破烂的足屡,坚决不抬头,研究如何对付眼前这明显不好对付的男人。 回过神,她才闻见一屋子的药香,味淡,带着清幽香气。 一瞬间,她给了他定义——要死不活的药罐子! 静态,他是美人,动态,他是将死之美人。 “咳咳。”未语,萧玹先咳了起来,可能是屋子进了些许寒气,他咳得愈加激烈,直到脸颊渐渐升起一丝绯红。 萧玹一咳,越风跪下。 十三让其他人退下,合上门,他沏了杯温热茶水放在萧玹手边。 沈文微偷瞄一眼,看了看病怏怏的美人,看了看板着张脸如丧考妣般悲痛的越风,她跟着越风蹲在一旁,细细观察局势。 “自己说,如何处置。”缓过气来,萧玹慢语道。 “爷,她并非细作,请绕她一命。”越风眼神坚定,语气坚定,却未对上萧玹的目光,因他知道这不符合俯里的规矩,主子从未允许背叛或打破规则。 萧玹未开口,微微皱了眉。 “非细作,她为何出现在俯里?非细作,能够破了我的阵法走到缙云亭去?若非你们相互勾结,难不成,她能从天上掉下来?”见萧玹没说话,十三绕着两人走了一圈,开始自我推断起来。眼尖如他,又不是没经历过人事,十三怎会不知沈文微身上的痕迹来自于何事,可越风的性子,他太清楚,两人背后一定有故事。 “好吧,就算她不是细作,越风,那你解释解释她到底是谁?呵呵,到底是谁,值得你为她求情?”十三勾了勾嘴角,暗自偷笑。 十三,擅长暗器,精通奇门阵法以及相术,通过一个人的面相他可以看出许多东西。当年,他第一眼见到越风就已经看出他幼年痛失亲人,并且从小过得艰难,但此人心智坚毅,遇到改变他一生的贵人萧玹后仍忠心耿耿,而此时,十三似乎预见他的命运发生了改变,为何,因她?十三盯着她,却发现看不明干脆坐在地板上的小姑娘的面相,印堂发黑,死人之兆,可双眼黑亮有神,新生之兆,细瞅整副面容,五官尚可,奇怪的是她克父克母,偏瘦福浅,一生极苦,早死之相。 奇怪,太奇怪! 面对十三一连串提问,越风说不出个一二,除了确定她毫无内力,并非细作外,他也不知她从哪儿来,如何破解十三的阵法,至于跟他的关系…… 屋子里一时安静。 “咳咳。”这次,换沈文微假意咳嗽,清了清嗓子。 越风瞄眼,十三偏头,萧玹喝茶。 “美人。”沈文微对着十三妩媚一笑,然而,她自以为电力十足的媚眼,换到瘦瘦小小的一张脸上,变成了卖萌撒娇。“人家真的不是你口里的细作哟,天上掉下来的那是林妹妹,我呢,是从地里钻出来的。” “地里?”十三瘪嘴,显然不相信。 “首先,你可以派人去看看,一座假山之下有条暗道。”沈文微大致形容了那座独特的假山,她接着努力证明自己真的不是细作。“……谁会派一个弱女子作细作?我真的只是误入……” 无干扰式陈述,她说了不小会儿,证明真有暗道的人回来了。 “其次,这位兄台只是想——”没替越风解释完,她被无情忽略。 “知情不报,看来越风是打算私自把这女子带出去,爷,她怎么处置?”十三天人交战半天,睁眼,他突然指着沈文微问道。 “宰了,喂鱼。”手中的书翻过一页,萧玹眯了眯眼,似有些困觉。 “哪个池子?” “自己看着办。” 听到这话,某人瞬间石化。 沈文微挣扎着一摇头,石头碎渣蹦了一地,她赶紧换下那一脸小傲娇的表情。 以为她只要证明自己不是细作就可以退场,再求好心的越风大侠帮忙救救崔妈妈,这事儿也就算了了,过一段时间,她逮住机会逃出沈俯,从此以后,便可以浪迹天涯或者过着其他啥啥啥的生活了。可剧情为何突然跳转,明明证明了自己不是细作奸细还要被宰了喂鱼,不符合逻辑呀,沈文微大脑快速转动,好吧,就算古代就是这样一命不值,但她只要找到等价交换的那个点,找到他们可以留下她的理由,她还是可以不用喂鱼,然后找个机会溜出去,顺带着偷偷求越风救救崔妈妈,从此以后,便可以浪迹天涯或者过着其他啥啥啥的生活了。 可是啊可是,剧情还是不是这样发展滴!(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不速之客 “别介,我不是细作不要把我宰了喂鱼鱼不会喜欢吃我我太瘦没肉只有骨头若是把您家鱼池里鱼儿牙齿磕坏了那就伤感情了对吧?留下我吧,我会洗衣做饭还会……暖床!”噼里啪啦,她硬着头皮厚着脸皮讨好卖乖道。 “宰之前,舌头割掉,话多。”放下书,起身,萧玹不耐烦道。 “爷。”见此,越风挪动膝盖,求情。 沈文微嘟嘟嘴,大侠果真是好人呐! “咳咳……果真吃里扒外,行,一起宰了。”头一次,萧玹认真思考起今晚的闹剧,将越风带回已八年,平时沉默寡言的他几乎不会跟其他人有过多交往,走得最近的人,一乃萧玹,二乃十三,前者为他的主子,后者为他唯一的朋友。此时,他为了一个他不熟悉的女子,向他求情,难道……是因为她? “别别别,不关越风的事,你别罚他。”她可不能又背上一条人命,崔妈妈的债还没还,这儿又来一个。 “爷你看,果真里应外合。”十三插一句。 沈文微沉默了,结合一连串事情,头脑风暴起来,今晚误闯穆王府,她此时仍健在的原因在于穆王爷对于越风的重视,十三看似故意找茬,也并无真正敌意,一旦,他们迫使越风放弃她,若如此,她的小命时时刻刻便再归入阴曹地府。 她对于他们来说,到底有什么值得利用? 暗自叹气,此题何解?! 反复思绪,无解。 “够了。”单手扶额,沈文微大喊一声。 犹如上辈子终于拿到扮演皇后这第一女配的角色,却被某绿茶婊一个一夜情献身立马夺走一切,她成功爆发出小气场,尽管瞬间被三人吞灭,她还是摆足了气势。 “我跟你说。”她仰起下颚,模仿霸道女总裁语气,睥睨天下般,死也要死得荣烈。“宰了我没问题,可我告诉你,我跟鬼都掌管生死簿的大叔关系可不一般……” 气场转变,使得萧玹冷然看了她一眼,不看不知,她的眼神居然跟那个女人有几分相似,胸口发闷,一个模糊画面跳出他的脑海,他忽然想拿出珍藏的玉盒,亲自挖出她的双眼,置之盒内,埋于凌霜阁前的柏松下。 念想一出,他摇头,极薄的唇抿了抿,轻笑。 与其杀了,不如留下。 这样一个女子,宫里那位该会觉得异常有趣吧? “对了,我是沈将军的女儿。”沈文微说着说着瞄见萧玹脸上闪过一丝怪异的笑容,说不出的诡异,仿佛一根九天极寒之地拥有的枷锁,缚住全身,她不禁竖起了寒毛……打住,她脑子灵光一闪,急急道。 “你就是那个诈尸还魂的沈文微?简直太惊悚也!”十三一惊一乍,跳了起来,扑到她面前仔仔细细打量起来,恍然大悟。“怪不得怪不得,会有如此面相!” “好了。”心血来潮,突发奇想,萧玹伸手示停,不看越风不看十三,一双醉人迷离眼望着她,问道。“沈俯小姐,告诉本王,你来本王府上为何?” “救崔妈妈,她快不行了。”如着了摄魂术,落入他的眼,再移不开,她答道。 “你觉得沈夫人如何。”不用细问,沈文微穿得如此邋遢,还需钻了暗道救俯里下人,她的日子究竟过得怎样,他想知道她对于沈夫人的评价,这也是在考验她。 话至此,越风感激看向萧玹,他知道他从不说废话,而十三转了转眼珠子,瘪嘴,不解,这女子有值得他利用的地方? “抱歉,我跟她不熟。”的确,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的她,都与沈夫人封敏惠不熟,她没必要根据前世受的委屈想象一个心狠手辣的继母。“可我想她必定为一个精明的女人。” 萧玹点头,勉强过关,其一,回想起先前她的反应,淡然之中藏着小狡黠,其二,不盲目抱怨,不轻易定义,目前看来,她基本上适合呆在那个地方。 “本王府上无女子,擅闯者,死。”他续道。 甩个巴掌,赏颗蜜枣? 她的眼神变得幽怨,他究竟要说什么? “今日,本王破例可留你一命。” “你要我做什么?”不转眼,沈文微立即问道。 “还好,没蠢得那么厉害。”坐回木榻,萧玹单手搭在一侧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敲着。“留你一命,自然为本王卖命。” “没问题。”先保了小命再说,沈文微答得愉快,笑容绽放得更愉快,只要今晚放过她,让她救回崔妈妈,一切好谈,更何况双腿长在自己身上,他还能控制自己不成,即使一时,难不成一世? “记住,绝无背叛。”萧玹懒得说后面的‘否则’,看了眼十三。 十三收到指示,走过去单手掐住她的嘴角两边,稍稍用力一按,一颗黄豆大小的黑色药丸滑入沈文微喉咙,他动作过快,她促不及防,沈文微刚才挤出来的笑容马上被哭脸取代。 告一段落,不多时,两人离开。 致远斋恢复宁静。 两人走后,十三犹豫再三,问起为何留下沈文微,也可以说她哪儿配萧玹打破他的常规。 “宫里,该落棋子了。”推开木窗,萧玹看向远处,宁海之后的另一个地方。 ………… 回程途中,沈文微自顾自抽出腰后的烛台,拿出在穆王府顺手摸走的火折子点燃,她静静返回。 暗道依旧漆黑,涌出一片慎人之意。 沈文微无心担忧随时可能蹦出的妖魔鬼怪,因为她觉得自己不光各种倒霉,而且还特别委屈,意外猝死,重生竟然躺在棺材里,前世没爹疼没娘爱就算了,长相还磕碜,这一身瘦弱小体格不知活得过今年冬天否,最大的难题还在于生在了沈俯,上面一堆大房的儿子闺女,她可有得受,一时之间,她还跑不出去。 现在,她自己都竟不属于自己了,被迫卖命给了隔壁的无良王爷。 虽解了眼下的危机,崔妈妈的伤势应该有人负责去医治了,但她不得不打起精神来面对萧玹给的三个月试用期! “给你三个月,报仇。” 他没提后文,沈文微也自动补脑猜出来了——本王这儿不是垃圾回收站,什么不清不楚的东西都能进了本王府上白吃白喝,既然暂时留了你一条小命,你就得抓紧时间体现自己的价值,念及你能力不足,三个月,若交不出一份满意的答卷,王府鱼池欢迎你。 沈文微忽然立住,她记得萧玹有意无意看了眼她的脖颈……用着十分嫌弃的眼神? 她摸了半天,翻出一面照镜子,借着蜡烛的光一看,顿时黑了脸。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太特么魂淡,贾南你给老娘等着!” 沈文微从棺材里爬出来后,一直没有时间没有机会仔细看看她那张脸,只是那晚在房顶瞧了瞧,唯一的印象除了瘦弱便只剩下瘦弱,毫无美感可言,前面溜出院子后顺利偷了面镜子也没看,现在想起来,才看了个清楚,衣领根本遮不住那些青紫的痕迹——吻痕,脸颊之下,颈子两侧,锁骨处甚至隐隐而显,沈文微感觉好抓狂……好丢人! 跺脚,她发泄般大叫两声,一股脑跑了回去,这次倒快了许多。 推开木板,昏暗的屋子因多了她手中的烛台亮光,稍亮了些。 “你怎么在这儿?”身子还在暗道里,探个脑袋出来,她看见越风靠着门边,抱着剑看着她。 “无大碍,需要养一阵。” 起先还不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等沈文微从暗道里出来,她才发现崔妈妈已经不见了,应该是越风过来把崔妈妈带走了。 “你为什么不直接带着我飞过来?”再一次后知后觉,沈文微出声问道。 “一转眼,你就不见了。”越风有点无奈,他是打算送她回来,小姑娘却一下子就消失了,猜她原路返回了,他便把崔妈妈安排在其他地方治疗后等在这里。 “好吧,抱歉。”沈文微扯了扯嘴角,把烛台放在桌上,走了两步捡起地上破旧的棉被。“对了,还没谢谢你,大侠,咱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沈文微。” 越风愣住,他低头看着矮他一个头的沈文微,她一手抱着棉被,空出的小手朝他伸出,什么意思? “表示友好。”沈文微笑了笑,拉过他抱在怀里的手,握住。“我知道,你叫越风。” “嗯。”塞进自己手掌中的小手比他预想的温热,越风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温暖,本就话少的他,更不知说些什么。 “呀,这……这是不是前面我扔烛台的时候,烛台铜尖刺到了你?你不痛吗?”拉着他的手,虎口处有一破了皮的小洞,周围还滴有两滴烛泪,她回想起当时的场景,没见越风有一丝痛感,难道是早就习惯了? 越风抽回手,摇头。 歉意浮上心头,沈文微觉得内疚。 “时候不早了,不回去休息?”简单收拾了一番,转身,越风保持着动作没动静,她随口问道。 “爷不要背叛过他的人。” “啊?”沈文微风中凌乱了,强迫镇定下来,她接着问。“你……你哪儿背叛他了?” 越风不语,违抗他的指令也算是一种背叛,从七岁到十五,他不会不知俯里不准女子出现的规矩,也不会不知若发现细作或者女子应当如何处置,所以当他产生要留她一命的时候,越风已做好了打算,但他不会后悔。 她不仅仅是陌生女子,她,代表了那年被活活饿死的妹妹。 “那……你怎么办?”她走到他面前,心里懊恼,面上还是鼓励性笑着。“哎呀,你不正好自由了吗?挺好,对吧?” 双眼平静无波,他看了看她,一种难以形容的神情倏忽而逝,良久,他说了句。 “我属于你。” ………… ………… 从未有过的沉重附上她的心头,上辈子,她属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状态,现在,压在她头顶的重量不仅有崔妈妈,还多了个越风。 理论上来说,崔妈妈如同她的亲人,承担起她今后的一切是应该的,而越风……沈文微内疚又无奈,最后只能叹了口气。若不是遇见他,换作穆王府里其他侍卫,他们在查明她并非细作后直接给他一刀,让她赶紧滚回地府去,若不是穆王看中越风,他们不会给她开口的机会,阴差阳错,她卖命于穆王,如今,越风因她被判定为‘叛徒’,从此以后失去大好前程,沈文微得多自责? 跟着她,连温饱都成了问题,何谈有什么出息? 因她曾在影视娱乐圈混迹那么些年,有时候,想问题会显得十分现实,谁对自己有利,她又能够帮到别人什么,就跟某些相互的东西一样。所以,越风在一定程度上给了她帮助,沈文微会考虑如何‘报恩’,而非把人家大好前程系在她的裤腰带上。 相视无言,沈文微抱着棉被坐在炕上,任由忏悔的浪潮将其淹没,一旁,越风就跟老僧入定般盘腿而坐,在角落里闭目而息。 重生之日发生太多事,不一会儿,沈文微抱着被子倒了下去,迷迷糊糊中,她不忘思考关于越风的情况,既然穆王重视他,不应随便将其放走,而且他又给了她三个月的期限去做一些未定义的事,意思会不会是让他监视她? 毕竟,穆王究竟是准备让她做什么? 而她,到底是哪一点值得他打破规矩? 想了很久,沈文微觉得定不简单。 越来越困,她渐渐睡着。 她不知,待她呼吸平稳下来,角落的越风忽然睁开了眼,起身,靠近土炕,他将蜷缩到一团的沈文微往里轻挪了一点,小心翼翼,想要把她手中的棉被抽出却发现似乎无法实现,正打算另找一床被子,沈文微又自动调整了姿势,把她自己放了进去。 越风,稍微放心。 “喂,我说。”门前,多了条黑影,十三晃了出来,斜靠门墙,双手抱胸。 越风面无表情,推了他一把,拉上了门。 “越风,你不会真跟着这诈尸丫头了吧?”十三跟着他走,不觉热脸贴在冷屁股上,接着说道。“规矩是死的,人才是活的,我去跟王爷说说,他定明白——” “十三。”蹲在那块种了蔬菜的地前,他顺手拔起一根野草叼在嘴里,看向他。“我跟他们不一样,十岁起,我就不属于王爷,我只属于我自己。” “你要干什么?!”如霜打的茄子,焉了下去,他瘪嘴,指了指土房那边。 “王爷说,保密。”想起十三前面的捉弄,越风头一次使坏,叼着根草冷酷道。(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气虚早产 昨日折腾得厉害,沈文微睁开眼,天大亮,刚醒,肚子便咕噜咕噜响起,她猜测恐怕晌午已过。 坐起打了水,简单洗漱一番,忽然想起她脖子上的痕迹,无奈烧了水做个热敷,顺便把昨晚顺手偷的冷馒头蒸热,此时,她才发现‘属于她’的越风没在土房附近,歇口气,捂住胸口。 “还好没在,我可不好意思请人家和自己分享一个硬馒头,太丢人。”沈文微张开嘴啃一口,粗糙且无味,别提生活了,先生存下去吧。 难以下咽,啃馒头的她只能想些事情分散注意力。 暂时理清思路,她需要解决两个问题。 首先,崔妈妈被送走了,她要找一个方式掩盖真相。 其次,她要尽快找出害她的人,做个了断,为她自己,也为穆王爷的要求。前晚在棺材里她也听了个大概,她的死,直接原因在于贾南,真正的凶手应该为沈俯里她的某位好姐妹,她记得沈大小姐和她两个丫鬟来过,但具体说了些什么,她却没听见,也许,她可以从那里入手。 “吃这个吧。”脚尖点过院墙,越风清风般落在土房外,只见沈文微拿着一个馒头,面无表情。 “你来了。”回过神来,她朝他微微一笑,懒得客气推辞,她立马把馒头放回破了一个口子的陶碗里,接过木制食盒。 揭开盒盖,沈文微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因为即将吃上一顿热乎乎的午餐而感动得快热泪盈眶过,雪白大米饭仍冒着热气,往下,一碟翠绿清炒时蔬,一碟卤香猪头肉,她若是张着嘴,哈喇子保准径直留向黄土地,都不用疑问! “你……你吃了吗?”拿出筷子前,她目不转睛盯着食物,一边问起越风。 “吃了,你趁热吃吧。”瞧见了她的表情,越风的右侧嘴角不着痕迹上扬,坐在她的身旁。 沈文微到嘴边的‘好’都忽略了,端起饭碗开饭了,边吃,她在心里下了决定,她一定要好好回报这位大侠,无论他和他的王爷是否有阴谋诡计,越风昨日的求情和今日这碗饭,她沈文微必定永远记得。 并不夸张,有时候,真身临其境才能体会那种滋味。 沈文微这顿饭,吃得五味杂陈。 “嗯,我想问问你。”吃了饭,她收拾好东西。“现在这种情况,崔妈妈回不回来,都会显得很奇怪……” 如果没有接受过治疗,崔妈妈活下来的几率微乎其微,如果接受了治疗,那明显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眼前的状况来说,崔妈妈只有一条路可走——死亡。 “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她假死?”说了自己的想法,她问起来。 “真死就好。”看了她一眼,越风起身。 沈文微还没搞清楚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两刻钟后,越风用实际行动回答并且解决了她的问题,一个装有物体的麻布口袋被扔在了地上。 “这是?”看着那麻袋里的形状,她已猜出七七八八。 “你回屋去,我来。”说着,越风解开口袋。 “你把她放这儿,我去取些柴。”深呼吸,沈文微转身看了看那简陋的厨房,接着说道。 她懂,活人即使死去,怎可一模一样,而死人烧成了灰,有何不同? 手上动作未停,侧脸,看着她的背影,越风并不诧异,一个十二岁的姑娘已经能够坦然面对这些东西,虽然她僵硬的后背泄露了她略微的紧张,他觉得,她已经很勇敢,背脊挺得笔直,步子走得沉稳。 ………… 上房院子,主屋。 有人低声跟沈老夫人身边的钱妈妈说起正发生的事情,一股夹杂奇怪味道的青烟从后院角落里升起。 “什么?怎么会有烟?”因沈老夫人正在午睡,钱妈妈压低了嗓子问道。 “不,不知。” “混账,不知道派人去看看?” “回钱妈妈的话,门,锁着。” “二愣子,锁了就开呀,给我赶紧去看看,若整出了什么幺蛾子事儿,仔细你一身皮!”往屋里深看眼,钱妈妈伸手戳着婆子的额头,怒目道。 不一会儿,婆子回来,步子都走不太稳。 “说!”钱妈妈等在门口,手里抱了个暖炉。 “钱妈妈……四,四小姐……崔婆子她,她……她给……”吞吞吐吐,婆子吓得说不清话来。 “给我把舌头捋直咯,不然我替你捋捋?!”一看这样子,钱妈妈感知不妙,可她话一出口,才见到有丫鬟捞起了帘子,称沈老夫人醒了让她们进去。 进了屋,钱妈妈大致说了说,立在一旁。 “说吧。”翘指揭起精致瓷盖,喝一口手里端着的茶盏,没听两句,沈老夫人瞪眼望去,手停在半空不禁颤抖起来。 “四丫头把崔妈妈烧了?!” ………… ………… “给我,把她叫来!”再一次,沈老夫人砸了手中的瓷盏,呼吸急促。 一般说来,俯里打死个家仆下人,也就拉出去扔到城外乱葬岗了事,可没人会直接把人给在俯里放把火烧了,晦气不说,还影响家宅的运程,沈老夫人一听见这消息简直气得胸口疼! “等等,去永西道观去看看张道长回来没有?回来了,赶紧给我请回来!”承国信道教的人尚不多,可自从七年前发生那件事以后,沈老夫人特别注意这些个东西。 譬如,古人讲究入土为安,就算那些奴仆的最后归宿在乱葬岗,他们不也是尘归尘土归土,但若是一把火烧了,他们会认为死者的怨气会久久盘旋于火化之地,自然给俯里带去灾难祸事。 “不,还是给我把她叫来!”眼瞧丫头慌忙踏出门坎,转念一想,沈老夫人喊道。 崔妈妈死了就死了,回头请西永道观小道士做个法事,应该八九不离十。眼前,先看看狐狸精转世的四丫头到底是如何起死回生才是正事!沈老夫人总觉得有问题,又抓不到那条问题的尾巴,心里乱糟糟,封敏惠的小心思,她没空理会,若真为狐狸精,她得立马安抚下来才是。 搓了搓手,沈老夫人还是让人先叫来沈文微。 ………… 踏进上房的院子,一路上低头前行的沈文微忍不住偷瞄了一眼。 院子干净、敞落,四个角种着一棵大树,繁复交错,逢春,枝头春芽欲绽,两侧有着抄手游廊,皆漆上吉祥喜庆含义的花纹,各式镂雕图案,一眼望去,右边还有一座小凉亭,内置精致的梅花式石墩及同样花式的石桌。 收眼,她继续埋头默默走着,沈老夫人在听说她烧了崔妈妈便立即要见她,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她得淡定才是。 想到这里,沈文微才突然想起,错了,该是努力像以前那胆小木讷的她才对,但又需要添加一点儿不一样的改变,这样,沈老夫人之类的人才会注意到她确实已从鬼门关走一趟回来。 丫鬟捞开一帘晶莹剔透的珠帘,让她进去,她停顿一瞬,才畏畏缩缩走了进去,一张小脸低得仿佛可以埋进尘埃里,肩头耸在一块,似乎颤抖着,可没人瞧见她一双漆黑透亮的眸子,转了转,暗藏笑意。 只一眼,沈文微将屋子大致看了一遍。 进门当首,一紫檀边座嵌玉石花卉宝座屏风出现在她的眼前,其精美与华贵给整间房定了最初的基调,她立在屋中,左右两边为楠木镶镙钿带几座椅,上座,一张舒适华丽金丝楠福寿纹宽椅,沈老夫人端坐其上,表情严肃,神情似骄似傲,而她的旁边,各置一紫漆描金山水纹海棠式香几,摆放着一支多彩宝瓶。 丫鬟捞开一帘晶莹剔透的珠帘,让她进去,她停顿一瞬,才畏畏缩缩走了进去,一张小脸低得仿佛可以埋进尘埃里,肩头耸在一块,似乎颤抖着,可没人瞧见她一双漆黑透亮的眸子,转了转,暗藏笑意。 只一眼,沈文微将屋子大致看了一遍。 进门当首,一紫檀边座嵌玉石花卉宝座屏风出现在她的眼前,其精美与华贵给整间房定了最初的基调,她立在屋中,左右两边为楠木镶镙钿带几座椅,上座,一张舒适华丽金丝楠福寿纹宽椅,沈老夫人端坐其上,表情严肃,神情似骄似傲,而她的旁边,各置一紫漆描金山水纹海棠式香几,摆放着一支多彩宝瓶。屋,如其人。 见此,沈文微实则有着不解,这房间的布置为免稍过于华丽了些,如同宫里的贵人才配有。 “给祖母请安。”一句话,沈文微说得极慢,扯了半天才说完。 “哼。”沈老夫人瞧她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儿,只觉胸口发闷,有发火的征兆。 屋子没人说话,甚至动静都不曾有一点,沈文微就这样被凉了一刻钟有余,当她快数到一千,准备在第一千零一下昏厥倒地之时,沈老夫人开了口。 “四丫头,你究竟怎么一回事儿,给祖母说说。”接过钱妈妈不知从哪儿翻出来的一串佛珠,沈老夫人紧紧握在手里,才说道。“闹这么一出,你是想吓死祖母吗?!把头给我抬起来!” 这罪名可大着去了——不孝。 像是给吓得太厉害了些,一道晴天霹雳落在沈文微本就战栗的肩膀,一听这话,她直接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不忘沈老夫人说的让她抬起头,眼睛便直勾勾看向她。 先是满意她的惊吓,可随即,沈老夫人看清那双眸子里的东西,大惊不已,里面有着什么,深深的怨恨、仇恨,还有着不屑?以及不羁? 不对劲! 眨了眨眼,定睛再看,她只见沈文微瘦得剩一张薄皮的脸上流淌着两行清泪,眼里包裹着的所有不过是委屈,想埋头又不敢,只能傻傻看着她,见此,沈老夫人暗自长嘘一口气,也忽然没了兴趣,四丫头不还是那个四丫头,昨日诈尸,可能是没死透罢了! 一切,定然为封敏惠想要除掉沈文微,撒了谎,把她也牵扯进来。 混账东西! 沈老夫人正打算挥手让她退下,这时,沈文微支支吾吾说起她阴曹地府一日游,按下开始键,她就没打算关上。 “祖母……呜呜,您是不知道太恐怖了,吓坏文微了,那里太可怕了!您若不提,文微根本不敢去想,一回忆起来便要夺了我的命。” “那……那,那你就快回去休息——”感觉糟糕,虽沈老夫人有些好奇,但她还是让她赶紧回去,手中的佛珠握得更紧。 “祖母呀,文微还好在那里见到了您,我才——”看了看她,沈文微一副感激的模样。 “什么?!你见到了我,在哪儿,做什么?你好好说,给我仔仔细细说一遍!”关乎己身,沈老夫人坐好,侧身认真听起来,先不论她是否真去黄泉路上走一遭,光是在那里见到了她,她就觉得紧张。 “是这样的,那日文微晕了过去就再醒不来,知道周围有人来看我,却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我着急得哭了半天,突然,两个披头散发的男子出现了,然后我就能动了。” “两男子,何模样?”沈老夫人听道长说过,难道是那黑白无常? “看不清,只知一人着白衫一人着黑衫,可……可他们舌头竟然有这么长!”一伸手,她比划了个一掌长度,吓得一边端茶的丫鬟倒吸一口冷气。 “……跟着他们一路走,周围都是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见,直到快踏上一座石桥,那桥特别长,桥上人特别多,各个极其恐怖,有眼珠子让人挖出来番在脸上,有肚子被划开一条缝掉了肠子……我等在桥头,才看见两侧都有树,可树上无叶,竟挂着一条条鲜血凌凌的舌头,还有一颗颗正跳动的心脏!”古人听说一些关于阴间的故事,但铁定没经历过电视剧抽象转形象化处理的场景,沈文微边幻想,边用手比划着,仿佛真去过一趟。 “……原来,那就是阴曹地府掌管生死簿的大人!”这点她倒是真去了,不过是乘上时光里一般的圆筒电梯,直达,不得不说,地府环境优美气候怡人适合久居。“他说,有人要见我。” “谁?!”心里一紧,沈老夫人瞪圆了眼。 “他跟我说,他叫沈程。” 此话一出,沈老夫人呼吸瞬间停止,双手不停颤抖,甚至一手用力过猛一下子扯断了佛珠,而钱妈妈额头密密麻麻出了一层汗,她扶住墙壁,双腿宛如注了铅,迈不动道。(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月下双影 佛珠由小叶檀木制成,一颗颗珠子随着丝线忽断,显得那般脆弱,散落地间,全无先前带有的丝丝不凡之气。 也许是过于思切,沈老夫人徒然站起,两步并作一步,一把拉住沈文微,眼神里似痴、似傻、似不解、似探究,最终她一手捂住胸口,带着渴望的神情,轻放了手。 “他说了什么?”觉得自己过于失态,沈老夫人转身回椅,且看看四丫头接下来怎么说,若让她拆穿,她非得剥了她的皮! 沈程,何人? 沈老夫人的相公,为国捐躯死了十几年的沈将军! “他说……”没错,沈文微就是故意提起沈程。 顺天九年,当时的皇帝萧睿派沈家家军北上攻打位于西北接地外的阿次固伦,相互对峙一年后,因叛徒背叛,沈家死伤惨重,几乎惨遭灭门,唯一留下的沈家男子便是沈固启。所以,沈文微猜测,如果她去一趟阴曹地府,沈老夫人必定会拜托她去看看沈程投胎转身没有,她现在说到沈程,只为顺利引出接下来的话。 “他朝掌管生死簿的大人,说了句,沈文微,命不该绝。”沈文微说得太淡定,惹得沈老夫人的眉头差点挤到一起。 舔了舔下唇,沈老夫人头一次认真打量起她来,模样说不上俊俏也说不上难看,整个人又瘦又小,完全跟五岁前那水灵的小姑娘判若两人,这样的她会说谎吗?沈老夫人认为不会,借给沈文微十个胆子她也翻不了天,可她如今说的话,显然不像出自她的口,莫非……真是沈程? 命不该绝,其含义在于她死得不该,这指的谁? “然后?”她让她接着讲。 “大人翻着本册子,看去了,而沈程……”沈文微有记忆起就被关在土房里自生自灭,正常来说,她不可能知道沈程这个人,丫鬟婆子也不可能跟她提起,她是先前问了越风才知道,没想到立马就用上了。“他说,他是我祖父?” “他是何样?”瞧见沈文微询问的眼神,沈老夫人问道。 沈文微摇了摇头,不语。 “哼,四丫头,你今儿个有半句假话……”沈老夫人冷笑一声,又起身居高临下瞧着她。“给我接着说!” “祖母……”她把脸埋进自己的手掌中,不忍说道。“那怎么可能是祖父呢?不可能的呀,太惨了,他的脸上有一条好长的疤,好吓人。” “疤?”想起那场战争,沈老夫人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 “从额头到脸颊,他的右眼完全无法睁开,还有脖子……像是被斧头所伤,血肉模糊。”顿了顿,她终于抬起头来,扯了嘴角一笑。“我仔细看了,如果没有那些伤,倒真高大威猛,给人一种霸气之感。” 就算遗体从西北阿次固伦到京华城运回,早面目全非,她不信沈家人能够有胆量去看,就算看了能够还原当时的具体情况,庆幸的是,据说沈程的尸体还真没人找到。沈文微没见过沈程,可根据沈老夫人和封敏惠的长相来说,沈程和沈固启应该不会差得太多,古时门当户对,也得讲究一个面缘。因此,她只需要说一个大概,突出重点转移视线便好。 说到这里,沈老夫人竟站不住脚,蹲在椅边低泣了起来。 “老夫人,快起来,别染了地气。”钱妈妈拉住她。 “祖母,您别哭了,祖父还说,他对不起你,让你一个人辛苦大半辈子操劳这个家,他说你要好好过,他不会投胎转世会一直等你,让你记得奈何桥上过千万不要喝那碗孟婆汤。”沈文微说着说着也哭了起来,咋一看,比沈老夫人还悲惨。“祖母,对不住,祖父还说了很多,文微记不住了……之后,就醒了。” 眼睛一哭便红肿如杏,沈老夫人眯着眼缝扫一眼同样泪人的沈文微,在钱妈妈搀扶之下,走过去,将其搂在自己怀里。 “我的好孩子哟!”当年一走,竟不能再见,沈老夫人的伤心只有她自己能够体会,此时,沈文微带来了他的消息,不信她也得信,况且,她真信了。 人,活着,总得有个念头。 “祖母,您看。”沈文微在她怀里偷偷笑过,掏出一个脏兮兮的小镜子,恰是那晚顺手拎走的手掌大小圆形铜镜,上面还粘有泥土。“我回来时,祖父告诉我,他埋了块镜子留给你,你想他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他就能见到你。” “此话当真?”沈老夫人虽在问,但明显已经相信到不能再信,仿如珍宝,她双手捧在掌心,已经迫不及待回到房间去讲述这些年的悄悄话。 ………… 回去的途中,沈文微轻抚自己的双眼,边暗自欣喜自己的演技飚得不错,边懊恼自己哭得太起劲儿,一会儿还得用水好好敷一下。 戏足,自然有它的好处。 只要沈老夫人对沈程稍微有点感情,她就一定会相信她《阴曹地府一日游》的故事,只要她相信,她一想起他就会想起沈文微,多出现在沈老夫人的面前,对沈文微来说越有利,起码,没人敢随随便便欺负她了。 她走着,准备回去好好得瑟笑一笑。 “见过二小姐三小姐。”转过花园假山,送沈文微回去的丫鬟朝走来的两人行礼。 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沈文微倒没注意到她的好姐姐沈文瑶和沈文蕊。 “哟哟哟,我当是谁了?原来是死了又活了的四妹妹,你命可真真是大,哈哈,对吧?”见沈文微不吱声不行礼,沈二小姐沈文瑶仰起脸来,斜眼盯着她瞧。 “文瑶姐。”一侧的沈文蕊有些害怕地拉过沈文瑶,看都不敢看沈文微一眼。 “怕什么怕?她不是狐狸精转世吗?转给我看看!” “我们走吧。”沈文蕊见沈文微还是如往昔那样不吭一声,胆小木讷的样子,可目光落在她的脖子上,不禁鄙夷暼过头。 “我们沈俯因她倒了八辈子霉。”沈文瑶的丫鬟香枝上前,接了一嘴,主仆两人皆神色如一。 “走?”抽出沈文蕊挽住自己的手,她大大咧咧往前一步,单手叉腰,一手指向沈文微,嚣张十足道。“今天你不给我变个戏法,休想走,居然敢在俯里烧了死人,胆子也忒大了些,不知死活!” ………… ………… 这沈俯二小姐也过于嚣张了一点吧? 沈文微扮出一副傻愣的模样立在原地,小羊羔般瑟瑟一抖,面对沈文瑶的讽刺甚至辱骂,她明白,没有绝对的实力,仅嘴壳子硬,对她自己来说可无一丁点儿的好处。 “小姐,你看看她,学会装傻充愣了呢,对你的话充耳不闻。”香枝笑盈盈向前,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在沈文瑶耳边说道。 “哼,你倒是说话呀?说呀!”沈文瑶伸手一戳她的肩膀,推得她退后好几步,心里才觉得爽快许多,她就是看不惯她那副要死不活胆小怕事的样子,还记得小时候,她听人说沈文微长得如何水灵,她才不信,瞧瞧现在的沈文微,别说水灵,连生气都少得可怜。 同时,沈文蕊的丫鬟伶儿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袖,后者看了她一眼,摇头。 而沈文微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仿佛她的沉默是一条刺激沈文瑶的皮鞭,越是退让,她鞭笞得越发狂妄起来。 “二姐姐,你误会我了,不是我要烧了崔妈妈。”忽抬头,看向她,大大的眸子瞬间溢满泪水,模样颇为可怜与无辜。 几人一愣,不解看着她。 “是崔妈妈……她让我烧了她,她说,只有在沈俯里灰飞烟灭,她才能够永远就在这里,陪着——你,还有我们大家。”音量徒然降低,她凑到沈文瑶眼前,直直看着她,幽深深道。 “你你你,胡言乱语!”心里突突直跳,不顾礼仪形象,沈文瑶拉起裙摆急忙跳开。 “二姐姐!”沈文微瞧她害怕,演得起劲儿。“你别不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无半句假话,你别走听我说,我可以发誓——” “滚开!谁要你发誓,离我远点!”沈文微拉住沈文瑶的宽袖,她连忙撇开,如同污祟,嫌弃不已。 “三姐姐,你总——”放了这边,沈文微转身去拉沈文蕊,难知她和她丫鬟早没了人影。 后花园里剩下沈文微一人,沈文瑶似逃快步走到另一端,而香枝回过头来嘴里不停骂着‘扫把星’‘狐狸精’之类的话,她耸耸肩,继续往前走。 搬出崔妈妈来,是她的临时决定,为的就是试探一下那事跟她们谁有关,亦或两人皆有关系,但据刚才的情形来说,不好分析,而且她对两人了解得太少,暂不能操之过急。 往回走,沈文微并不知越风出现在花园里一棵树后,见她离开,他跟着沈文瑶院子去了。 ………… 有时候,付出能够得到一定回报。 沈文微才把土房好好收拾一番,小心封上暗道入口木板,将陶缸和其他木枝柴火搬到旁边高高堆起,院子里来了人唤她。 “四小姐。”钱妈妈没到土房,让丫鬟到后面叫了她出来。 “钱妈妈?”从后门出来,一眼就看见婆子送来的东西,面上惊讶,心底小小雀跃起来,终于不用睡那随时遭遇‘泥石流滑坡’的土房了。 “四小姐,老夫人说,这虽开了春,但也还寒着,让你就别待在后面了。”钱妈妈指了指敞开的屋子,炕上正放着两床新被褥及沈俯小姐该穿的宽袖短襦长裙装等物品。“老夫人给你添置的,你可记得她的好。” “自然,谢谢祖母,谢钱妈妈。”沈文微规矩行了个礼,故意感激得恨不得跪下抱住她大腿。 这样做的目的在于,他们会认为她是个特别容易满足的姑娘——好控制,多好? 钱妈妈前脚走,后脚,沈夫人封敏惠的大丫鬟雪莹竟然也来了。 “雪莹姐姐?”见到眼前婷婷而立的标志美人,沈文微立马猜想到了她的未来,敛去眼里的可惜,她低着头,作惊恐状。 “四小姐,快回屋子去吧,你身子才好可别伤了风着了凉。”雪莹话说得好听,做得也好看,她温热的手牵过沈文微微凉的小手朝里走。 这次,沈文微真征住。 “还不赶紧把东西拿进来。”对沈文微笑笑,她跟身后的丫鬟说着,三个丫鬟端了盅盏和两个食盒。“夫人可不着了凉,身子不利索,夫人心里仍惦记着四小姐,特地让人备了燕窝给你补补,还有一些吃食。” 这次,沈文微真征住。 “还不赶紧把东西拿进来。”对沈文微笑笑,她跟身后的丫鬟说着,三个丫鬟端了盅盏和两个食盒。“夫人可不着了凉,身子不利索,夫人心里仍惦记着四小姐,特地让人备了燕窝给你补补,还有一些吃食。” “这怎么使得?”起身,她害怕极了,她本想矫情说一句,作女儿的还没给母亲请安,母亲该责罚才对,哪儿那么大福气任母亲挂念,但话到嘴边,她生生吞了回去——太不符合前世的性格。 “好啦好啦,有什么使不得,不管怎么说,夫人都是你的母亲。”拍拍她的手,雪莹就要走。“好好休息。” 看似无意一句话,实则有意提醒,更包含了警戒的意味,封敏惠可是你的母亲。 沈家的一切,不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仅仅将雪莹的身影停留在脑子里一秒,沈文微关了门,揭开盛有燕窝的盅盏,两口解决掉。 “咳咳。” 翻进窗来,越风先清了清嗓子引起屋子里小姑娘注意,不料,吓得她呛了一口燕窝,如偷吃零食的孩子,嘴边挂着汤汁,小脸鼓胀通红。 “我是来说,有需要的地方直接跟我说,过几天,我要离开一趟。” “去哪儿?” 越风不答,从怀里拿出一包油纸包裹的东西,放在桌上,翻身而出,就跟从未出现过一样。 靠近桌边,拿起它来。 解开细心系上的小红绳,剥开一层油纸,再一层,看到里面的东西,来这里,头一次,她发自真心地笑了。 雪梅蜜饯。(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要不要我 “春丽,你瞧这个怎样?”拿出一支蝴蝶绕玉珠银簪递到小丫鬟面前,沈文微笑着问道。 “挺漂亮。”春丽瞧了一眼,又垂下眼去,心想,簪子做工倒是精细,不过自然比不上沈俯其他几位小姐的用度。 “你要觉得漂亮,就送给你,好不好?”伸手过去,她轻道。 “啊?送给我?”听沈文微那么说,春丽倒是惊讶,她当然知道这些东西是昨日沈老夫人赏给沈文微的,她自己还没用过就给她了? “是呀,母亲好意派你来跟着我,我不愿亏待你,可也没有什么好东西给你,你呀,就收下吧。” “这……”沈文微直接把簪子放进她手心里,她看看精致的发簪,迟疑起来。 “呵呵,收好哟。”沈文微拉着她坐下,接着把封敏惠昨日让雪莹送来的吃食拿出,大大方方推过去。“我这儿也没什么事儿需要做,咱吃点东西,聊会儿天吧?” 今儿一大早,春丽一脸不情愿地前来报道,名义上,春丽是服侍她的丫鬟,实则沈文微心知她的主要任务便是监督她,懒得做赶走她的打算,既然推脱不掉,不如好好利用起来,试着套出更多有利的消息让她了解沈俯。 “我这儿吃的,比不上几位姐姐那儿的吃食,你将就一下。”沈文微自谦,说得客气。 见沈文微完全没有一点小姐该有的娇气,再联想起她似乎比自己还要悲惨的遭遇,来自于沈俯底层的三等丫鬟春丽不自觉软了心肠,本以为沈夫人给了她一个‘前途无亮’的差事,没想到沈四小姐人还和善,比起跟着其他小姐,待遇不错,可免不了责骂打罚,在这里,她起码暂时舒心许多。 “尝尝这个?”观察着春丽柔和起来的面部表情,发现她显然放下了敌对情绪,她努力让她感觉到她的友好。 “谢……谢谢,四小姐。”接过一块桃酥饼,她点头。“其实,我只是个三等丫鬟,几位小姐的吃食我可没尝过。” “不会吧?你看上去聪明又伶俐,我还以为你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了,不过,凭你的能力很快就能升上去了。”先吃惊,再怜惜和鼓励,在她脸上绝对找不出一丝虚伪或假意。 “哪儿那么容易,你看看雪莹姐姐,可不是夫人从小栽培的,其他小姐的大丫鬟可都一一过了她的眼,我们这样的丫鬟哪儿有什么机会。”春丽也就十一岁,有吃食又有人倾听她的‘苦水’,警惕防备之心瞬间放下,仿佛一下子消失不见。 “别放弃,总归是有希望的,对了,跟我说说俯里三位小姐吧,你知道她们都不太待见我……我摸清点脾气,免得惹怒她们。” “你也真是可怜。”回头看看窗外,春丽小声道。“我对几位小姐也说不上熟悉,但在沈俯待了那么几年,听得也不少。” 春丽说起她眼中的几人。 “大小姐(沈文馨)嘛,我远远瞧见好几次,长相结合了老爷和夫人,就跟画儿上仙女似的,性子好,从未听说她打罚过下人,所以大家私底下可都争着去她的院子,才情什么也都是顶好的,擅诗词,工棋画,她可是京华城四大才女之一呢!五月末,她可就及笄了。” 趁她讲得起劲儿,沈文微瘪嘴,说得那么完美一个人,怎不见她来稍微接济一下她时常挣扎在饿死与饿死边缘的妹妹? “二小姐(沈文瑶)和三小姐(沈文蕊)虽是同胎姐妹,可性子差了不少。二小姐有些骄横无礼,却特别会讨好人,夫人尤其喜欢她,二小姐好歌舞,老夫人寿宴上那一舞,足足在城里传了一月有余,而且琵琶琴弹得那叫一个绝!” “三姐了?”沈文微暗自笑了,原来是位喜好‘彰显青春与活力’的姑娘。 “三小姐就平平了,跟她那丫鬟伶儿似的,怕事儿。”春丽不敢直接说三小姐的不好,借了他人来说。 “那我了?”想了想,她问道。 “四小姐……”打开了话匣子,有时候不一吐为快反而不舒服,犹犹豫豫,春丽还是说了。“他们都说你胆小木讷,我今儿个一瞧,觉得你跟他们说的不一样……反正,你人不坏。” 春丽给了个‘不坏’的中庸评价,沈文微扬起嘴角笑笑,可后一句,居然让她抿直了唇线。 “不像他们传得慎人的狐狸精。”春丽没注意沈文微明显不对的脸色,吃着酥饼,续道。“说什么老爷被狐狸精迷了眼,才把你这只小狐狸精抱了回来,幸亏永西道观的张道长在你五岁时,找到了根源,不然整个沈俯都得受你祸害!” 这就是为何,诈尸还魂那日,沈老夫人喊她狐狸精,昨日沈文瑶见了她,亦称她为狐狸精的原因? 永西道观,张道长? 五岁那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记得自己五岁前似乎活得还蛮不错,五岁后,一切天翻地覆。 最重要一点,沈文微真的不知道她是被沈固启从外面抱回来的! 对于她的生母,她其实一无所知。 ………… 同日午后,阳光明媚,春风和煦。 “香枝,这事儿你要给我办砸了,我就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哎哟喂,我的好小姐,你用的着说这样的话来吓唬香枝吗?不用你说,我把自个儿扔出去!” “哼,这还差不多。” “那我先去大小姐那边了?你一会儿就等着去瞧好戏就成。” 沈文瑶不耐烦挥手,让她赶紧走,她则取出宝箱里一瓶药膏来,朝着镜面,仔仔细细给自己敷上,一看见额头上红肿的小包,她就十分气愤! 昨日下午,她和沈文蕊在花园里堵住了沈文微,本想着给她一顿好看,却没想到倒给她戏弄了,沈文瑶和香枝一路回院总感觉‘阴魂不散’有东西跟着,进屋过坎,仿佛有人故意推了她一把似的,她一下子重心不稳,往前一扑倒下,额头撞在了椅子上,顿时起了不小个包。 骂了沈文微那只臭狐狸精整整一个晚上,翌日又筹备了一个上午,沈文瑶势必得狠狠扳回一局! 若非她吓她,她怎会摔倒? 沈文瑶放下齐齐留海,小心梳了又梳,对着镜子倏地一笑,在她的地盘,怎能容忍她随意翻转跳跃? “沈文微,你准备好滚回棺材里去了吗?” ………… ………… 不像南方,截取一小段河流引入府苑花园池塘便能形成一池活水,不光美观,且添加许多乐趣,京华城内鲜少有人家修置较大水池,而亭台楼阁、假山鱼池的确不少。 沈俯,在最初沈老夫人修改格局之时,就专门整改出一方鱼池。 整个池子呈方形,四个角布着一盏喜鹊翘尾石灯,夜晚降临,亮起灯盏,星光点点,烛火奕奕,鱼儿嬉戏,别有一番风味,左右两侧有回字形石桥,连接着中央的凉亭,冬日,挂上厚帘,端进火盆,酌杯清酒,静赏雪景,夏日,可对诗、可置棋、可瞧景、可聊心。 想象着如此美景,沈文馨轻轻转身,优雅落座。 “小姐,当心。”提醒一句,华浓手拿绣着傲雪冬梅图案的圆形小座垫,先垫在沈文馨的位置上。 “华浓,这个天儿,用不着座垫了吧?”想容递过茶水,看向她。 “小丫头,你懂个什么?”她压低了嗓音,接着道。“小姐葵水没过两日,可不得好好注意着身子,别着了寒气。” 想容吐吐舌头,摆放糕点去了。 “唉,还是有风,我去差人拿件披风来。”华浓比沈文馨小上几个月,可心思细腻,对大小姐方方面面都照顾得周到。“二小姐也是,约到这儿来做什么。” “算了,华浓,也没冷得紧。”单手支脸,一手搅着丝绢,沈文馨瞧她们忙乎。 “小姐……”华浓轻瞪她一眼,不多解释,沈夫人去年就特意吩咐过,沈文馨每月葵水前后定要注意防寒保暖,免得身子落下病根,今后不利于怀孕,沈文馨就快及笄,这不就更得小心了。“她们各个笨手笨脚,还是我去吧,去去就回。” 华浓一走,沈文蕊到了。 “姐姐。”沈文蕊停在亭前石桥端,行礼。 “快进来吧。”虚空拍了拍一旁的空位,沈文馨示意她坐下。“尝尝这雪莹做的糕点,口味真真不一般,甜而不腻,酥脆得紧。” 沈文蕊吃了一口,点头。 “爱吃,一会儿让想容给你送几块回去。” “谢谢姐姐。”吃完,伶儿服侍她喝了点茶,她问道。“二姐也没说清楚什么事儿,就让我们来了这凉亭,姐姐知否?” “香枝那丫头没说清楚?”轻扫一眼,沈文馨柔和一笑,不直说。“沈俯里就我们几姊妹,平日里有空,还是多走动走动的好。” “姐姐说得极是。”沈文蕊低了头,喝茶,她确实是怕事,更多在于不愿把自己卷进去,眼前的亲姐姐看似亲近友善,但不知为何,沈文蕊就是觉得心里有一层隔阂,也许,还是跟那年的事有关吧。 刚放下茶盏,沈文蕊无意暼了眼伶儿,后者垂下眼帘。 “哎呀,小姐,你的药还没喝!” “三妹,怎么了?没听说病了呀。”沈文馨关心道。 “最近这天儿,怪怪的,着了凉,今天才好点。”说着,沈文蕊落手自己额头太阳穴,满脸不舒服的模样。“姐姐,别怪罪,大夫说了药误不得,妹妹我先去一步,一会儿再来。” 等沈文蕊和伶儿走了,沈文馨恢复没有表情的表情,慢慢挑了下眉。 “小姐,香枝来了。”这边,石桥另一侧扭腰走来香枝。 “二妹了?”沈文馨淡淡问道。 “回大小姐,我们小姐一出门,夫人就派人来唤了她去。” “去就去了吧。”她心里清楚,沈文蕊用那蹩脚的借口一去便不再复返,沈文瑶也不来,意思是让她一个人仔细打量莫名复生的沈文微吗?她之所以今天来,就是为了以后别让人说起什么不好的话来。“去看看,四妹妹走哪儿了?” 话音一落,沈文微正走在石桥上,畏畏缩缩。 见此,沈文馨起了身,往石桥上走,简单敲打即可,多了不也浪费她的时间。 “四妹妹,好久不见。”沈文微埋了头,沈文馨可从上俯视着她,说这话,气势一点儿不弱。 ………… 前面,沈文微本想睡个午觉,可香枝跑来跟春丽道,沈文瑶请她一起去看看景吃吃茶联络联络感情。 被弄醒的沈文微一听见这个,若真单纯地相信才有鬼,昨天才骂她狐狸精,今天就要跟狐狸精联络感情了? 骗三岁小孩呢?! 然而,人家也有精明的地方,譬如,香枝不是直接跟她说,而是让春丽转告,春丽可是沈夫人封敏惠的人。沈文微能拒绝吗,敬酒不吃吃罚酒,春丽能不上报吗,她二女儿多么通情达理? 无奈,此时此刻,沈文微出现在了这里。 “姐……姐姐。”行礼,她依旧不抬脸。 “瞧我这记性,大小姐,夫人说了让大家伙一起去她屋一趟。”香枝跟在末尾,突然走了过来,插一句。 “行,走吧。”轻轻拉过沈文微的衣袖,沈文馨主动示好,暗自希望这木头木脑的人能够明白。 一行人往外走,各自思量。 想容贴身立在沈文馨的身旁,仿佛母鸡护仔,时时刻刻要保护着她的大小姐,而沈文馨思考着如何具有艺术性又简单明了让沈文微听得懂她一会儿说的话,打个稿子,极其有必要,春丽发着呆一双眼睛盯着地面,时不时偷看沈文馨漂亮精致的衣着打扮,剩下两人,倒是心情类似。 沈文微,高度警惕。 香枝,高度紧张。 转了个弯,继续走着,最后是香枝,她之前是沈文微,同侧为春丽,再往前才为沈文馨和想容。 突然,香枝伸手拂过石桥一边的扶手,一根一晃眼难以发现的铁丝线被她拉起,刚踏上岸的沈文馨一下子失足,像是脚底石块垮塌了一般。 促不及防,想容来不及反应,沈文馨掉入池中。 想容猛地回头,瞪着看着沈文微。 “你为什么推小姐下去?!”沈文馨不可能无缘无故落水,肯定是身后的沈文微所为。 沈文微莫名其妙。 “来人啦,救命呀!”香枝反应最快,紧张到不行,完了完了,怎么错位了,沈文微没掉下去反而把大小姐弄湖水里了,完了完了,夫人知道了必定得剥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大小姐落水啦!救命呀!”(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美人三千 一行人往外走,各自思量。 想容贴身立在沈文馨的身旁,仿佛母鸡护仔,时时刻刻要保护着她的大小姐,而沈文馨思考着如何具有艺术性又简单明了让沈文微听得懂她一会儿说的话,打个稿子,极其有必要,春丽发着呆一双眼睛盯着地面,时不时偷看沈文馨漂亮精致的衣着打扮,剩下两人,倒是心情类似。 沈文微,高度警惕。 香枝,高度紧张。 转了个弯,继续走着,最后是香枝,她之前是沈文微,同侧为春丽,再往前才为沈文馨和想容。 突然,香枝伸手拂过石桥一边的扶手,一根一晃眼难以发现的铁丝线被她拉起,刚踏上岸的沈文馨一下子失足,像是脚底石块垮塌了一般。 促不及防,想容来不及反应,沈文馨掉入池中。 想容猛地回头,瞪着看着沈文微。 “你为什么推小姐下去?!”沈文馨不可能无缘无故落水,肯定是身后的沈文微所为。 沈文微莫名其妙。 “来人啦,救命呀!”香枝反应最快,紧张到不行,完了完了,怎么错位了,沈文微没掉下去反而把大小姐弄湖水里了,完了完了,夫人知道了必定得剥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大小姐落水啦!救命呀!” “小姐?!”另一头,华浓手中的披风掉落,她一时不敢动,这时的池水,得多凉?! 同一瞬间,沈文微内心独白竟跟香枝一致,完了完了,祸事终于来了,这要何解? 但下一秒,想容却帮她做了个决定,扑通一声,她把傻愣住的沈文微也推了下去。 落入鱼腥味十足的鱼池中,沈文微聪明闭上了嘴和眼,心道,还好她会游泳。 香枝往亭子方向去的同时,事实上,沈文瑶撒着娇扶了封敏惠去了同个地方,一路上逗得她笑个不停。 “你呀,可就是我的开心果儿!”翘着兰花指,封敏惠用丝绢裹着的食指,轻轻戳了戳沈文瑶的眉心。“小嘴儿巧得都快赶上太后养的鹦鹉神鸟咯!” “母亲,你怎么把女儿同一只鸟儿比?”沈文瑶嘟着嘴,满脸不乐意。 “傻孩子,能比作太后娘娘的神鸟,那可是福气——”话没说完,封敏惠只见有人匆忙跑了过来,心里不自觉突突一跳。 “不好啦!不好啦!夫人,大小姐落水啦!”一婆子带着外院男丁,行了礼,急匆匆往里赶,平时,俯里一般男仆家丁禁止出现在后院,毕竟,后院里大多是小姐们的生活范围。 封敏惠想问清怎么回事,又想起更重要的事情该是沈文馨到底怎么样了,千万不可伤了身子,现在都四月了,距离九月还有几个月,这节骨子眼儿上绝对不可出错! “雪莹,赶紧,请大夫!”嘴边的御医二字,让封敏惠生生吞下,他们沈俯有权利请宫中御医,可若沈文馨真出了事,反而包不住火,不如请沈俯常来的大夫。 “姐姐怎么好端端落水了?!”沈文瑶和沈文馨关系亲密,一听见这话,气得她抓起婆子衣襟。 “奴婢不知。”婆子吓得发抖。 “先去看看。”封敏惠拉着沈文瑶径直走向花园,不远,没几步,一行人就到了。 鱼池附近围了一小圈人,他们往里探着头。 “小心,四小姐,这边!” ‘四小姐’几个字钻进封敏惠耳朵里,使得她挤紧了眉头,可看清眼前的场景,她不禁舒了口气,原来,沈文微正救起了沈文馨。 “你走开!少在这里假惺惺扮好人!”沈文馨着地,华浓用披风裹住她,而想容狠狠推开坐在一边大喘气的沈文微。 “怎么回事?”一声呵斥,围着的人散开,封敏惠着急走到沈文馨面前,发现她昏迷了。 “夫人,四小姐把大小姐推下去的!”想容大喊道。 一道带有力量的视线射到沈文微身上,尚且没有人注意,她的衣袖染了血。 “母亲……呜呜,我没有。”沈文微哭,大多是因为手臂受伤痛得哭,她看上去冷得颤抖,本就瘦弱,湿了衣裳,几乎就剩下一副骨头架子,但说话调理还算清晰。“我若要害姐姐,我为何要救她。” 说着,沈文微捞开右手衣袖,周围人倒吸一口冷气。 右手手臂,将近三分之二的长度,一条深深的口子出现在众人眼前,皮肉分离,血外翻涌,就算好了,再用最好的药,不可能不留疤痕! “把小姐抬回去。”起身,吩咐婆子,封敏惠只落下句‘春丽,把四小姐送回去’,便赶忙离开。 ………… 沈府府上闹出那么大动静,越风自然知晓。 隐藏在角落里,见她落水,见她受伤,他愧疚更深。 沈文微刚换下打湿的衣裳,越风翻窗而进,一拳打晕春丽,一点儿都不温柔拉过她的手,掀开衣袖。 “不流行怜香惜玉?”她也是累了,见春丽被野蛮干倒,懒得去管,任由她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近距离见到那皮肉分离的伤痕,越风不回答她的话,小心翼翼处理起伤口来。 “疼,咬住。”递给她一张干净绢帕,他取了酒壶木塞,清伤口,结束时他才说。“疤痕,我会想办法。” “没事。”放下衣袖,她看着他。 “你为何要救她?”他指的是沈文馨。 “我不救她,罪名就落实了。”在他面前,沈文微不必装傻充愣扮胆小如鼠,疼,她不会哭,痛,她不会哭,一开始不适应,很快她就习惯了,她的哭只是为了扮演弱者博得同情或者换取其他利益,真正的她,不愿如此。 “如何?”只有越风自己明白,他在生气。 “我百口莫辩,他们会好好收拾我一番,折磨到我死,我还没有完成你们王爷交代的任务,不能死。”她玩笑般说着,拉拉越风袖口,试图缓解他僵硬的面部表情。“伤口,意外。” 如果水里挣扎的沈文馨没有拉紧她又猛然推她一把,她是不会撞到水里石头上去,没有人知道,她会庆幸,受伤的部位是手臂,而非她的脑袋,因为她用手臂替代了唯一的大脑。 沈文馨,有意识无意识的行为,她不知。 越风不开口,沈文微也不尴尬,她躺下就眯眼。 中途,他出去一趟,回来,再次打晕了才醒来的春丽,仿佛带着点泄愤味道。 “你吃了吗?”喝着粥,她问。 “我要离开一阵。”越风总是跳过她的问题,表达他认为需要她知道的东西。 “去哪儿?”上次她问了,他也没回答。 “这个药,早晚一次,若是伤口发炎,再用这个敷一次,结疤后,用这个。”金色小瓶标记着‘一二三’,担心她记不住,他分开摆放。 “什么时候回来?”崔妈妈在外养伤,她唯一说得上话的便是越风,这个世界里第一个朋友。 “照顾好自己。”留下一拳头大小蓝布袋子,他翻窗不见。 沈文微呆呆坐在炕上,望天,难道她跟他永远不是在一个频道上? 打开袋子,几张小面额银票、碎银及元宝。 ………… 两日后,沈文微在去给沈老夫人请安后,转到沈文馨院子。 想容把沈文微和春丽拦在门口,气势汹汹。 “你回去吧,我们小姐在休息!”沈夫人的冷处理,让想容相当不爽,凭什么不处罚她,反而对她笑脸相迎,感激她的相救?明明就是她害小姐落水! “想容,你当真是误会我了。”学着小姐们的样子,沈文微用丝绢擦了擦眼角,无奈状。“我真不知那日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就把我推了下去。” “呸!我推你,那是——” “闭嘴。”华浓听不下去了,虽说她乐意见想容难为难为沈文微,别说是不是她推的,反正她确确实实是个倒霉鬼,但如今,沈文微在沈老夫人面前隔三差五都一趟,她们得防止她乱说什么出去。“想容,你该这样对待四小姐吗?” “我。”想容不傻,一点就透,华浓在提醒她主仆有别,别让人抓了把柄落了口实。 “四小姐,我们小姐醒了,你进去吧。” ………… ………… 踏进屋,沈文微自动屏住呼吸。 屋子里点着香熏,一股子清幽芳草香,一颗颗圆润串珠从上至下串好,形成一帘蓝白幽梦,仿佛置身于仙境传说之地,帘后的美人半倚床栏,脸色显得略微苍白,气色不大好。 这一幕,倒让沈文微想起那晚见到的穆王,神奇类似——要死不活样儿! “姐姐?”她的声儿很小,生怕嗓门一大直接把人家送回九天云端之上的天界,罪过罪过。 “四妹妹,来了。”说着,沈文馨配合着咳嗽两声,看了眼华浓,然后有气无力道。 “妹妹就是来看看你身子有无大碍,那日的事儿,实在太令我恐慌,这几日可都侧转难眠。”举起装柔弱扮娇媚之利器丝绢,她慢悠悠说着。 这几天,沈文微已经接受过沈老夫人和沈夫人的各种角度各种方式的‘盘问’,于是,她也早习惯了各种装各种演,只要给自己一个始终如一的场景,她便可以绕着它演。其实,大夫说了,沈文馨之所以昏迷,莫外于惊吓过度和呛了几口水,而且京华城内会游泳的人大多数为身份低贱的男子(当时不流行游泳运动,女子没事怎么可能游泳,当然,有事更也不游),根据那时的情况,幸亏沈文馨被沈文微给救了上来,不然这出事的几率大着去了。因此,这几天,沈文微在沈俯里走路可不再似以前那般畏缩,起码,表面上,俯里丫鬟婆子看见的一幕便是,沈老夫人喜欢叫上她闲聊,沈夫人又对她感激不尽,谁没事再惹她? “四妹妹,咳咳……”先咳,缓过气来,喝了茶水,净了脸面,沈文馨才接着说道。“多亏了你,不然,我可……” “别那么说,是姐姐你福气大。”见她含泪楚楚动人的样子,沈文微终于领略到雨带梨花为何物,看来,是同行呀。 沈文馨轻笑。 “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话峰一转,沈文微步入正题。 “哦?” “姐姐还记得那晚吧?天,特阴沉,气温骤降,冷,寒气深……我睡在棺材里,我记得你来看过我。”沈文微把声线调得干净透彻,幽深,尤其适合讲恐怖故事,再加上生动的表情,对面不远处的沈文馨立刻征住。 “没听清你说了什么,但我知道你来过,文微可开心了。”她自顾自说。 沈文馨和华浓对视一眼,不禁齐齐竖起寒毛来,封敏惠的的确确找人看过,而且过了将近一日,她不死透才怪,此时此刻,当初棺材里的她怎么可能会知道她去过院子?想容看似大大咧咧,可心里有数,她绝对不会说出去,更别提沈文馨和华浓,沈文微现在说着这话,太诡异! 而且,她故意说起‘没听清’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她真去过一趟阴曹地府? 起初坚决不信,现如今,沈文馨在动摇,咽下一口唾沫,指尖绕着丝绢,沈文馨用微笑诠释一切。 看她这表情和反应,沈文微不便多说,她知道,沈文馨该是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但她可能并非主导者,参与,多多少少都有些吧。 “姐姐脸色瞧着可不好,我就不打扰了,你好好休息。”静了一瞬,沈文微结束对话。 见她离开,沈文馨躺了下去,侧着身子,想了许久。 “华浓,你说当真只是意外?” “小姐,华浓不知。”起先,她们听了想容的说法,又核对其他人,春丽不便问,香枝说她什么也没看见。“如果真是她,那也太容易拆穿,如果真是她,没有理由她救你,小姐,我去看过了,四小姐手臂上的口子真得有一掌长!” “这事就别再提了。”沈文馨冷脸,因为还有一个可能。 沈文微兵行险招,所有都是她的精心安排,利用沈文瑶引出事端,巧妙计划好每一步,至于她的目的,暂时,沈文馨看不透,但她相信只要是狐狸,终究会露出尾巴!(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手段低劣 本就打算看了沈文馨,一会儿还要去沈文瑶沈文蕊的院子,走在半路上,她发现东西落下。 “哎呀,春丽,我的手绢掉姐姐那儿,你替我去取吧,我在前面等你。” “好。”春丽也瞧见刚才想容给她递的眼色,让她去一次,这不机会来了。 待春丽消失在拐角,沈文微忽然走向另一个方向,那里,正是当日她出事的地方。 院子位偏,极其寂静,虽时常有人打扫,却无人常住,没有较多的生活气息,角落里的一棵大树枝头已发了绿芽,几只麻雀唧唧歪歪叫着,落在地上轻跳嬉戏,有人一来,它们立即飞散。 推开门,沈文微眼角瞄见木柜侧方一处暗红血迹,它,应该属于她。 支开春丽,她为了重回一次‘案发现场’。 记得,身着华服,头戴美饰,她被带入这儿,可双腿尚未稳立,锁门声传来,胆小如她竟不敢去看发生了什么,直到身后有人冲了出来,抱住她,懵懂如她,再不清再不楚,也感知会发生不好的事情,然而,挣扎,毫无用处。 也许,崔妈妈嗅出异常,一路尾随。 也许,崔妈妈奋力阻止,打开了门。 拉扯期间,沈文微不幸撞向门边的木柜,鲜血仅几滴,却夺了她的命。 走了这一圈,沈文微猜测着那时情形,琢磨起问题的关键来,想要知道到底是谁害她,就得搞清楚贾南口中那封仰慕他的‘情书’出自何人之手,这种事,当事人的可能性极大。丫鬟,大多没读过书,婆子就直接排除,能够让贾南瞧得上眼,‘情书’上的书法必定不会太差,如今念来,最有可能者不就是沈文瑶和沈文蕊,为何不是沈文馨,因为她比她们俩要聪明,书信定不会经她手。至于两姐妹,沈文瑶嚣张,看似可能,可能不是,沈文蕊隐忍,看似不是,可能恰是。 往外走,她要想办法瞧瞧她俩的笔迹。 “四丫头?哟,这不是四丫头吗?” 没两步,杵在院门口,她让人叫住。 “你是?”眼前女子,妇人装扮,朝她笑着,举手投足间,隐隐浮现出一丝类似于封敏惠的气质,而沈文微脑海里全无她的任何信息。 “唉,我就知道你认不得我。”叹了口气,女子抬手虚托了下斜垂的发髻。 “抱歉。”她随口一说,歉意一笑。 “哟!四丫头,你可用不着说这样的话,咱呀都是同命之人,哪儿用得着此般言语,来,上这儿来坐坐。” 鬼使神差,沈文微真跟着她进了隔壁院落,一聊,原来这女子竟是沈俯二夫人。 没爹疼没娘爱,沈文微不知沈俯大多具体和隐藏情况,接下来,这位正给她剥干果的女子,张韵,给她好好普及了一下常识。 沈俯的故事,要从承国开国说起。 曾经,承国这块土地之上有着三个国家,东侧赵国,西侧曲凉,萧国位于中部,起初,赵国欲打曲凉,集结军队于萧国北方其他两国相交接的地带对峙起来,与此同时,萧国国内情势亦不好,一方表示支持赵国,一方选择支持曲凉,且萧国内部腐蚀严重,国家根本支撑不了发动军事战争,国君昏庸无道,朝廷奸佞当道,内部争论不休,赵国却把刀尖指向了萧国, 这时,承国第一代皇帝萧献,取代原国君,举起了反抗大旗,最开始异常艰难,通过不懈努力,萧献最后做到了,十五年灭赵国,五年合并曲凉,终将分裂版图合三为一,承国始,承宪帝登基,年号,承天元年。 沈家作为开国功臣,义不容辞步入京华城几大权势行列。 然而,花不常开,景不常留,在萧献死后,他的亲弟弟萧睿上位,顺天九年,萧睿派沈家出战西北草原上的国度阿次固伦,顺天十年因叛徒出卖,沈将军沈程、沈家嫡长子沈天启、庶长子沈宏启及众多家军,惨死杀场,嫡次子沈固启受重伤昏迷,至此,沈家元气大伤。沈天启妻与其情深似海,接到确切消息后,次日上吊自杀,无子嗣留下,沈府二房为沈老夫人贴身丫鬟,在诞下沈宏启不久后过世,而他妻便是告诉沈文微这一切的张韵,同样,无子嗣。 从那以后,为免伤心,沈老夫人不再让俯里人称沈固启为沈三爷,封敏惠自然成了沈夫人。 提到沈老夫人,张韵算是给她解了一直以来都有的迷惑。 其一,不经意间透露出的傲然之气,非寻常贵妇拥有的一种气质,更多的是无视目空天下人。 其二,房里添置摆设用度物品,过于奢华了一点,一整套的金丝楠木家具,价值不菲。 沈老夫人,原名萧媛,今年五十三,她恰好生于萧献拉大旗反抗原国君前一年,萧媛乃萧国国君最小的女儿,自然百般疼爱,而萧献把原国君推下台时,除去罪大恶极的奸臣一一处死外,其他皇室人等大多没有过于赶尽杀绝,萧媛便过得挺好,甚至赐婚给了红极一时的沈家大将军沈程。 “祖母,身世惊人呐。”张了嘴,沈文微扔进一颗核桃,感叹道。 “呵呵,四丫头,觉得封敏惠如何?”眯了眼,张韵瞅着她的表情。 “不简单。”竖起耳朵,她知道张韵打算继续讲八卦了,张韵头上没有婆婆身旁没有相公,在沈俯的日子,肯定过得相当无聊,一个人能玩出什么花样? “那是自然!”三十出头,模样依旧俊俏,张韵又爱打扮,身姿如杨柳,一颦一笑颇有风味。 “知道京华城内权势最盛的几家子吗?”边说,张韵边瞧着沈文微认真听讲的小样,她心里得瑟起来,如数家珍。“给你讲讲前四吧,沈家没落咯,垫底,位首为王家,听说,王家最初经商起家,后来才入了仕途。” “这样也可排列首位?”士农工商的顺序沈文微还是知道,一开始经商也能位于京华城大户人家首位,显然,里边还有其他事情。 “四丫头,你可知,当今太后娘娘何姓氏?” “王?” “哟,你也不傻嘛。” 沈文微垮下脸,你才傻你全家都傻。 “排名二、三位者,可算伯仲之间,不好说,一乃纳兰家,另外便是这封家。”没见到沈文微脸上一闪而过的神情,张韵接着道。 “封家有何来头?” “封家,开国功臣之一,现在的左相就是封泽,封敏惠的亲爹。” “怪不得……” “所以封敏惠那贱人才敢那么横!”丝毫不掩饰她的厌恶与憎恨,张韵扔掉核桃壳,紧捏果仁,仿佛手指间的物件就是她对付不了的封敏惠一般。 吃核桃,不搭话。 “四丫头,那时你还小,我想你应该不记得了。”没有预期的‘同仇敌忾’,张韵失落,可她不忘挑起沈文微应有的仇恨来。 “嗯?” “你五岁那年发生的事,还记得吗?” 瞪大了双眼,认真看向她,沈文微摇着头。 “顺天十年事后,沈固启养好了伤,便自动请缨肃守边疆国土,这一走,回来的次数掐指可算,好像是元宝三年(萧睿死后,其子萧琮继位,年号元宝),沈固启把你抱了回来,虽不知你娘是谁,但你小时候的确水灵得紧,招人疼,谁抱你都乐呵呵地笑。” “直到你五岁那年,沈固启回来了一趟,不再似从前的疼爱,有下人听说,沈固启醉后说着什么你并非他亲生之类的话,之后,他大病一场,封敏惠那个贱人也差点病死,老夫人急了,请了永西道观的张道长。” “道长前来察看,这不看不知,一看吓一跳,府里污祟的来源,就是你!” “据张道长所言,你乃狐媚子转世,专门吸夺人气精元,若活过十五,必定毁掉沈府,甚至祸国殃民!” “呵呵,老夫人哪儿担得了这个责任,把她唯一的儿子送出府去医治,将你身边的人统统换掉,可惜呀可惜,那么饿你都没死得了,这也是你的命大!” 沈文微安静着不语,想着自己什么时候去永西道观踏踏青,顺道拜访一下传说中的张道长。 “四丫头,封敏惠在里面做的手脚可不少,要不要我一一讲给你听?” “四丫头,她心肠如此歹毒,害了你那么多年,你命不该绝重活一遭,难道不想拿回属于你的来?” “四丫头,不如咱俩一起……” ………… …………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沈文微把手中两份手稿折好塞进怀里,笑眯眯往回走,心里第一千零一次感谢某人,他给的银两真很快派上用场,并且,再一次提醒自己,有钱才是王道呀! 有意错开春丽,她懒得管她上哪儿找她去,竟然敢正大光明地跟想容眉来眼去相互勾搭,她得冷冷她,当着正主的面儿就那样做,实在太不给面子。 不再回土房,院子里虽说只有两间房,可已比以前好上许多,沈文微尚未推开院门,便见到门缝里探头探脑的男孩。 “微微!”男孩从门缝里窥见她,立马拉开了一扇院门,警惕意识挺强,东瞧瞧西看看,拉住她的手,朝里走。 “你怎么来了?”瞅见他一副‘地下工作者’的模样,沈文微忍俊不禁。 听她一开口不是表示欣喜,反而询问起来因,他忽然停住脚,转过身来一本正经看着她。 沈文微笑着打量起他,一眼,仿佛通过稚嫩的脸上,看到了几年后的他,很难想象现在不过十岁的男孩,将来会成为那样一个人。那时的他,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有万夫难敌之威风。 “微微,你都不来找我!”放开她的手,赵翔板起一张尚且谈不上英俊却也俊俏的脸,生气道。 “我……”一时之间,沈文微倒真不好说什么,她的确忘了。 “哎哟,可不许哭鼻子,羞。”除了穿得比以前干净整洁了许多,赵翔没有发现她有其他的变化,还把她当做那个沈文微,一吼,怕她哭,他赶紧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裹的东西。“来,拿去。” “这是什么?”被小大人训斥一番,沈文微暗自发笑,面上默默接受。 “娘带回的烧饼,回云记买的,可好吃了,我给你留了个你喜欢的糖馅儿。”赵翔小心展开一层层油纸,见她笑着,他也笑了。“来,快吃了,我一直给放炕头温着。” 的确,沈文微手里的饼子依旧温热。 “分你一半,我吃不了整个。”担心春丽突然回来撞见,沈文微把赵翔带到了土房去,因为崔妈妈在那儿‘灰飞烟灭’,所以春丽绝对不敢踏进一步。 “吃不了就包好,饿了再吃。”不看那好吃的烧饼,赵翔盯着地面道,他知道之所以沈文微明明比他大,看上去却那么瘦小是因长期吃不饱穿不暖,赵翔便常常带自己的吃食送给她。 “谢谢你。”啃一口烧饼,沈文微感动得鼻头发酸。 赵家母子在沈府算是寄人篱下,赵母傅晴及赵翔乃沈固启某副将遗孀遗孤,去年年底,他们受沈固启之托带了书信,来到京华城拜访沈老夫人,老夫人看了信留下了他们孤儿寡母,推辞不了,赵母赵翔便留下来住一段时间。本来过得也还将就,可年初时发生件事,赵母替受欺负的沈文微说了两句,得罪了老夫人和封敏惠,他们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 “微微,你可不知,那日见到你……”沈文微吃着烧饼,他说起见她从棺材里坐起一瞬,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不可思议。“你真去了趟阴曹地府?” “我乱说的。” “哦。”赵翔脸上闪过失落的神情。 “怎么?你也想去一趟?”玩笑般问道,不料,赵翔真给了她一个肯定回答。 “嗯。”点头,赵翔扯着自己的袖口。“我想我爹了。” 语塞,沈文微忽然觉得口中烧饼太干,咽不下去,静了一瞬,她牵过他的手。 “你看,他们都说命运在掌纹里。”翻过他的手,她指着几条清晰的掌纹线条,慢悠悠道。“也许,有些东西在一开始就注定了。” 不知想到什么,赵翔的眸子染了一圈淡淡的红。 “但是。”她握紧他的手,合成拳头,包裹在自己手中。“掌纹在你手中。”(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偷吃不成 一道七彩闪光从他脑海里穿梭而过,刹那间,赵翔似乎顿悟了许多,红晕,渐渐逝去,他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整齐齐的皓齿。 “你有梦想吗?”最饥寒交迫之际,他给了自己温暖,沈文微是一个记得报恩的人,她自然不会任凭那些阴暗的负能量侵占赵翔的未来。 “梦想?” “比如说,你想成为什么样儿的人?” “像我爹那样的人。”不假思索,他张口就答。“我爹……他不是叛徒。” 赵翔突如其来一句话,像是一根丝线,串起她所听说的支言片语,仅仅一瞬愣然,她赶紧捂住他的嘴,他朝她敞开的心扉,暂时得紧紧关闭。 “怎么?你不相信我?”赵翔反握住她的手,情绪失控,捏得本没多少肉的小手发红,膈得指骨脆脆一声响。 “疼。” “对不起。”急忙松开手,他垂了头。 ………… 用了晚膳,沈文微学着越风的手法成功袭击敲晕了春丽,任她昏睡躺在椅上,沈文微猫着身子出了门。 目的地,赵家母子所在院子。 还是因沈文微‘诈尸还魂’当日,赵母请沈老夫人缓缓多停几日再下葬,惹怒了老夫人,她说出的那些话实在是令赵母难堪不已,后来,得知沈文微安然无恙,她松了口气,得知沈文微落了水伤了手臂,她的一颗心就提了起来,作为母亲,赵母舍不得见到等同于无父无母的沈文微受到伤害。 尽管如此,赵母没脸踏出院子一步。 她不敢去看看沈文微,近日来,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去街上寻找一间铺子,便于不久后他们搬走糊口。 “赵姨。”昏暗烛光下,赵母仔细缝补着赵翔的衣裳。 “文微?!”抬眼一惊,她复揉了揉,放下手中的衣裳,两步走过,抱住门口的姑娘,如母亲一般将其深藏自己的怀中。“可好?莫怪赵姨没能去看你,文微,来给我看看你的伤口,他们说可足足伤了你整条手臂!” 沈文微在她胸口轻轻一笑,越传越盛,手腕至手肘三分之二长,倒真达不到整条手臂。 “我看看,哎哟,这……”掀起她的衣袖,赵母红了眼,沈文微可还没嫁人,又身处这高门大院,以后的婆家可指不定如何嫌弃,想到这里,赵母更难受了。 “没事,赵姨我有事想问问你,小翔呢?”前面听赵翔提起的话,实在是让沈文微惊心。 如果真是那样,他的父亲沈固启为何会是那样的人? “他去向大公子还书了,怎么,你说?”瞧她的严肃,赵母合了门,问道。 一个常年在外,任由他人凌虐自己女儿的男人会是怎样的人? 也许,其中有着一些误会,亦或其他情况,但沈固启既然选择将沈文微带回沈府,不求锦衣玉食高枕无忧的生活,起码得负起父亲的责任,保证孩子吃得饱穿得暖不受人欺负吧?毕竟,沈府又不是一般贫苦寒门,连基本的生活都无法保障。 对于这样的爹,实际上,沈文微毫不在意,别说古代,现代人不也有许许多多这样那样的例子。 然而,她无意中巧然得知的一个秘密,不得不让她惊奇,她的猜测会是那样吗? “赵姨,顺天十年,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此言一出,赵母明显全身一滞,微微弯曲的手指立马缩成了拳头,僵硬起来,她垂着双眸,可左右一排剪羽轻微抖动起来,泄露出她的不安,甚至还有恐惧。 “赵姨?”她的问话,体现出她知道赵母跟顺天十年战争有联系,而且,极有可能清楚内幕,而不仅仅单纯问上一句‘你跟顺天十年战争有关系吗’,如此,赵母紧张起来。 “文微,你……你听谁说的?”思量片刻,赵母调整呼吸后问道。 沈文微叹了口气,心里跟赵翔道着歉,她得出卖他了,不然得不到想要知道的东西,于是把赵翔前面说‘他爹不是叛徒’的话大致说了说。 这次,仿佛内心有过剧烈挣扎,隔了一小会儿,赵母抹去眼角那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儿,目光坚定看向她。 “他不是翔儿的爹。” 沈文微等她接着说下去,之所以奇怪,另一个原因,如果说当年导致沈家几乎灭门的叛徒是赵翔的父亲,那事已过十五年,时间各方面有差异,最简单来说,赵翔才十岁。 “赵凯,是我的表哥。”提起他,赵母笑得柔和,如怀春少女,藏着丝丝甜蜜。 沈文微没料到,他和她的故事竟是这样。 赵凯姓赵,祖上为赵国人,萧献一统三国后,赵家始为承国效命,赵凯和傅晴是表兄妹两人两小无猜,感情甚好,就在两人订婚之初,阿次固伦与承国的硝烟弥漫起来,赵凯仓促离开,傅晴痴心等候,可她的等,却换来他的噩耗,傅晴不愿相信所谓的事实,独自一人,连夜赶往西北,可更让她没有预料到的事情发生了,半路上,她就听说赵家、傅家及另一家一起被抄家处死。 打击过大,傅晴身子支撑不住,终于倒下。 庆幸的是,有人救了他,不幸的是,那人霸占了她,产下儿子,傅晴谋划了好几年才逃离那个地方。因她认定她一辈子心里只会有赵凯一人,所以给儿子取名为赵翔,曾经,赵凯跟她说过,如果我们有了孩儿,就单字为翔,愿他在天空自由翱翔,无拘无束。 “他绝不是叛徒!”犹如掷地有声,傅晴续道。“表哥作叛徒有何好处?白白连累几家人被处死吗?他的小侄子才刚满月,三弟正准备明年科考,祖父瘫在床榻上等着他的消息!若表哥是阿次奴的奸细,何不先把大家转移至安全的地方?!” 沈文微点头。 她的分析很有道理,表面上看,赵凯因某些利益叛国,而从傅晴角度来看,觉得毫无可能性。 也就是说,沈固启也如此认为,才偶然遇见傅晴母子后,坚持将其护送至沈府。 否则,沈固启怎肯把与害死父亲兄弟的大仇人有关之人藏在家里? 再往深想,假设,赵凯并非叛徒,出卖沈家家军者另有其人? 后面的猜测,沈文微不敢再想下去。 “赵姨,沈府终归不是一个好的容身之所。” “文微,我知道。”拉过她的手,傅晴放在手心,自从那事发生,她根本不能跟其他人说起,今日一说,她舒畅许多,另外,她注意到,眼前的小姑娘在经历过多年的磨难,长大了。 “那你们如何打算?” “你不用担心。”傅晴找到一处合适的落脚点,最近在找活儿做,等稍稍稳定一点就可以搬出去了,但她还是担忧沈文微,就先不告诉她。“文微,沈大哥是个好人,可他也有他的不得已。” 又绕到沈固启,沈文微淡淡一笑,揭过。 ………… 翌日,封敏惠从沈老夫人那儿请了安回去。 “怎么说?”放下茶盏,封敏惠倚靠在窗边的贵妃榻上,摆弄着芊芊细指上的红宝石戒子。 “回夫人,四小姐的确见了张韵。”让人撤了茶盏,都退下去,雪莹才答道。 “呵呵,那个贱人想玩儿花招?”刚进府那几年,张韵和封敏惠倒是水火不容,张韵得逞几次,后鉴于封敏惠的身份,她只能窝囊着转暗地里操作。 “夫人,雪莹觉得四小姐似乎和从前不同了。”封敏惠关注着张韵,深思片刻,雪莹提起沈文微。 “自然,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的人肯定得不同。”冷笑说着,在她眼中,沈文微的小手段小计谋登不上台面。 什么诈尸,什么地府,什么沈程,哄得沈老夫人团团转,还有沈文馨落水的事情,若非无大碍,她非得把沈文微的皮给生剥,再将骨头打散,看她爬不爬得出沈家大门!好呀,现如今又跟张韵那贱人勾搭上,她就来个一石二鸟,打磨她俩的气焰,看看能翻出多大的天来! “去,把四丫头唤来。”丝绢轻轻擦拭红宝石戒子,封敏惠琢磨起好久不曾玩的游戏。 “是。” “雪莹,你亲自去小厨房端碗燕窝,送给那贱人,亲眼见她喝下。” “是。” ………… ………… “现在吗?”眯着眼,沈文微瞅瞅一旁的丫鬟。 “是。”封敏惠身边的一等丫鬟,比不得雪莹,可对于府里四小姐,她的态度可谓典型的‘狗仗人势。“四小姐赶紧吧,夫人可等着你了。” 扶额,她觉得头疼,今儿个是哪儿风没刮对,封敏惠也学着她那几个闺女想起挖坑看她跳着玩? 沈文微无奈归无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拍了拍衣裳,跟在丫鬟身后,赶着去‘英勇就义’! 不料,乌鸦嘴,一语成谶。 ………… 封敏惠的院子里有座假山,连接着小鱼池,几尾艳红金鲤畅游其间,两旁为抄手游廊,一侧通往她的小厨房,一侧为书房,路过的沈文微,低着头,专心走路,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提高警惕! “哟,四丫头,你也来尝尝鲜?”突然出声,使得沈文微一头撞上来者。 一瞧见张韵,沈文微心里有了几丝清明,捂住头,不答,不语。 “弟妹那小厨房里熬出来的燕窝,可没几人尝得了,咱俩今儿个是有幸得紧呐!”张韵朝她眨眨眼,亲热拉过她的手,径直往里走。 沈文微觉得莫名其妙,她俩要闹,扯上她干嘛? 但既然来了,何不好好瞧瞧戏,有时,敌人太强大,最好的办法应该是替敌人制造出一个敌人,对于封敏惠来说,张韵会是最合适那个敌人吗? “弟妹,我可来了。”平时女人味十足,今日却大大落落,一屁股坐下,张韵自己拿起桌上的茶盏喝起来,毫不客气的样子。 “见过母亲。”沈文微不敢学张韵,老实行礼,封敏惠示意她坐下,她才坐。 封敏惠端坐着,冷眼扫过张韵。 “呵呵,弟妹,你好心给姐姐送来燕窝,我哪儿敢不来谢谢你,多少年不见这好东西咯。”热脸朝着,张韵戏份十足。 一见到雪莹送去燕窝,张韵自知定无好事,吩咐雪莹亲眼见她喝下那盏燕窝,她怎么可能真乖乖听话喝下,吵着闹着,她就是不喝,反而要亲自来见见封敏惠,雪莹有什么办法,只有一起回来。 “母亲让我当了家管这中馈,你是觉得我有苛扣你的用度?” “家,比不得从前,你的处境姐姐我懂。”避开不答,张韵表现得深明大义,虽说封敏惠管家,其实,沈府里每人一言一行不都在沈老夫人眼里装着,今日来,她便就是要将计就计。 眼眸含笑,张韵有意看看封敏惠,无意看看低头发呆的沈文微,笑意更深,一石二鸟,岂不甚好? “所以呀,这燕窝我更不能喝下去咯,今日恰好遇见四丫头,来来来,尝尝这味道。”张韵揭开盅盏陶盖,推到她面前。 沈文微不想吃,屋子里却异常安静,封敏惠不知是不是气到傻愣住了,不动声色,尴尬坐在椅上,她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良久,她只有拿起勺来。 打翻盅盏,太假。 她唯剩祈祷,封敏惠不会傻到往这燕窝里下毒吧? 想着,她几口咽下,不知,张韵笑得更加灿烂,而封敏惠也勾了勾嘴角。 “哎哟喂,我的肚子……好疼啊!”沈文微还没用完燕窝,张韵已经扔了茶盏,抱着肚子缩到地上去了,汗水大颗大颗往外冒,叫喊声比杀猪还厉害。“好疼,我要死了呀!” 一时之间,屋子一静,任由她唱着独角戏。 雪莹望向封敏惠,眼里带着不解,而后者略微摇头,来不及开口,接下来的一幕,倒让屋子里的人都乱了。 似乎有人抓着一把细雨尖针,猛然插入她的胃部,针尖刺痛传进身体,放射开来,激烈的疼瞬间淹没她的所有神经,如果说张韵是痛得直冒汗珠,那么同样倒在地上的沈文微就是汗如雨下,缺乏安全感般蜷缩成一团,一会儿又伸开四肢,打起滚来,不受控制,她发疯般到处乱撞,尽管她不吭一声,可沈文微撞倒了封敏惠屋里一对双耳芙蓉花幽瓷花瓶,撞翻了海棠式香几……当她停下来,所有人愣住,沈文微嘴里吐着白色泡沫。 明显,中毒! “还不传大夫!”头一次,封敏惠感觉失控。(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留宿宫中 雪莹望向封敏惠,眼里带着不解,而后者略微摇头,来不及开口,接下来的一幕,倒让屋子里的人都乱了。 似乎有人抓着一把细雨尖针,猛然插入她的胃部,针尖刺痛传进身体,放射开来,激烈的疼瞬间淹没她的所有神经,如果说张韵是痛得直冒汗珠,那么同样倒在地上的沈文微就是汗如雨下,缺乏安全感般蜷缩成一团,一会儿又伸开四肢,打起滚来,不受控制,她发疯般到处乱撞,尽管她不吭一声,可沈文微撞倒了封敏惠屋里一对双耳芙蓉花幽瓷花瓶,撞翻了海棠式香几……当她停下来,所有人愣住,沈文微嘴里吐着白色泡沫。 明显,中毒! “还不传大夫!”头一次,封敏惠感觉失控。 本来,她打算利用张韵的手收拾沈文微,顺便栽赃到她的头上,送去的燕窝不过给张韵一个借口来她的院子,她肯定是不会喝下去,端回来的燕窝就在桌上,张韵让沈文微喝了,正合她意——燕窝经过她的手,她的嫌疑自然最大。 谁会料到,燕窝本就没毒,只是那沈文微用的勺染了一点东西,而那东西不过最多使她上吐下泻好几日,过几日的事情,她就用不着出现;对张韵来说,就等着接受沈老夫人的惩罚,老夫人已说过,她再犯事,就把她送到庙上去,清除一只不安分的鸟儿,封敏惠最近觉得极其有必要。 她的一石二鸟,落在张韵眼里,亦如此。 张韵最聪明的地方在于,灵活多变,来的路上她已想好,她喝的那盏茶必定得有毒,而燕窝经过她的手,同样多了毒,事情总是具有两面性,关键看,她站在哪一面。 在封敏惠院子里,张韵中了毒,最大嫌疑只有一个人,恰巧,沈文微也中了毒,落在他人眼中,此局虽有漏洞,却无论去啊牵扯不到她这个受害者身上。 唯一的变数,谁也不知,燕窝里的毒加上勺子染的东西,迅速反应,形成了一种新的毒素。 ………… “混账东西!”茶盏摔倒地上的刺耳声从上房传出,沈老夫人气得粗气大喘。 “老夫人哟,悠着点,快坐下,顺顺气。”钱妈妈扶着她坐下,又递上一杯新茶。 “顺气?怎么顺?一个个都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做!”最近发生的事,传得大街小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全都等着看他们沈府的笑话,今儿又搞出新戏来! “沈府嫡母残害庶女?一碗燕窝要了人命?”沈老夫人清楚封敏惠和张韵那点破事,自动忽略,现在沈文微的生死才是大事!“封敏惠,怎能如此不长心?!” 先前,因贾家公子的事儿,朝内说来,他们可以赖在沈文微自己身上,称其不守贞洁,朝外来讲,可一点儿风声都没敢走漏,不光对贾家不利,而且对沈府来说简直是耻辱,沈文微死了反而一干二净;这次,沈文微中毒之事难以掩盖,张韵吵得厉害,大夫也来了,下人瞧见的也多,她若救活了还好说,她若死了,笑话就将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五月,皇帝生辰,沈文馨的第一次亮相可不能背负着闲言闲语。 毕竟,封敏惠是她的亲生母亲。 生母如此歹毒,别人会如何讨论起他们沈府小姐? “钱妈妈,麻溜地取牌子请御医!”几经考虑,沈老夫人道。 ………… ………… 相较于猝死得莫名其妙,中毒之感,实在是令沈文微印象深刻,起码,这辈子若想忘记怕是太难。 毒素,并不稳定。 生不如死,一会儿针刺刀搅般疼痛,一会儿忽冷忽热般难熬,她仿佛一瞬经历了四个季节,肚腹里的五脏六腑统统挣扎着抗议着。 此时此刻,沈文微才算真正领略到后宅斗争的可怕,一刻不留意,便成了他人的牺牲品。 来这世上,没几日,实话说来,她尚未完全投入至自己的角色中、沈府的生活中去,其一,从未真实经历过这些暗涌之下的明争,她拿不出一个具体的报复、反抗策略,其二,就算她调查出真相,知道沈府哪些人害了她,她最后要如何去做?因此,她念着,尽可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差不多教训一番那些害过她的人就成,穆王那边看情况再制定逃跑计划。 毕竟,沈文微不是一个阴狠狡诈、眦睚必报的人。 孤单、落寞、贫穷、饥饿、嘲笑、排挤……曾都一一将她圈套住,尽管如此,可她相信生活给予她的将会是更美好的东西,坚持不懈,永不放弃,永存希望,她做到了,鲜花、掌声、美食、财富、名誉、崇拜……亦一一围绕在她的身边。 命运告诉她,不可能。 她告诉命运,一切皆有可能。 莫不是吃了一碗燕窝,她暂且不知随时随刻都将成为炮灰,教训太大,代价太高。 “我不想死……”躺在床榻上,意识清醒,可一面却迷迷糊糊,如突破重围,她突然抓住一个人的衣袖,奋力道。 “不想死,也能自己折腾死,有病!”被扯住的人嘀咕一句,摆出冷脸,大袖一挥,抽出衣袖。 “都给老夫出去!出去出去出去!”挂着山羊胡子的老头,满脸皱纹,一说话,顿时五官模糊。 “御医大人,我们四小姐究竟如何?”钱妈妈急得团团转,跟在大夫身边晃悠。 “活不了了!”大夫猛然瞪她一眼,再抬眼往四周一扫,把几人神情装在眼中,出了这样的事,守在她身边的人只有几个奴仆。 “大人呐!您可一定得救救四丫头,沈府定不会亏待您呀!”不知从哪儿,张韵冒了出来,一个小丫鬟扶着她,她万般虚弱,心里带着心虚、诧异,哭起来。“四丫头可怜呐,冤——” “还不赶紧扶二嫂去休息。”封敏惠及时打断她的话,让身后侍卫直接把她拖走。 “我不需要休息,我要见母亲!”张韵被架走,声音越来越小。 “咳咳。”封敏惠尴尬咳嗽一声,见大夫一脸嫌弃,擦了沈文微嘴边又吐出的白泡沫,喂了一颗褐色药丸,她退后一步,轻问。“大人,她?” “出去出去出去!还要老夫说多少次,你们都待在这里,她必死无疑,要我救她,都出去!” “行。”从小到大还没人吼过她,封敏惠把气咽进肚子里,心道,她这狐媚子待在沈家,一家老小才都得让她克死! 人退出,合上门。 只剩沈文微和大夫,他卷起袖子,直到露出手肘,若有人再瞧,便会惊叹这全脸皱纹的大夫拥有一双年轻人的手,一点儿都不苍老。 回身,在门口和窗户处布下简单阵法,男子走向床榻,坐在榻檐边,一手捏住她的唇,一手掏出怀里的小葫芦瓶,咬开木塞,往她嘴里倒了两滴,额头写满‘心疼’二字——心疼他起死回生包治百病的神药! 待她安稳些许,他放下半透明白色床帘,隔着一层薄薄的纱,他习惯性解开她的襦衫,褪尽,剩一粉红小肚兜。 “唉,完全没有看头。”叹息着,此时的他完全想象不出几年后的干扁瘦丫头竟会变成另一副样子,宛如新生他人。 他一手用力翻过她,同时取出一块金丝镶边儿的黑绸布卷,撑开,密密麻麻,插着银针,瞄也不瞄,他往她身上扎针去了。 手起,针落。 “喂,醒醒。”约莫两刻,他故意弄醒她。“我数十,你要是再不醒,我就把你送回阴间,听说你跟那边挺熟嘛!十,九,八,三,二——” “你的五六七呢?”第一时间睁开眼,她努力朝他笑,包含着感激之意。 眼前的山羊胡子老头,岂不正是十三。 “我就知道你在装!喏,是不是准备看看我会不会非礼你?” “除非你有恋童癖。”费劲儿支起身子,她笑着道。 “懒得理你!”十三收拾好自己,卷回床帘。“我跟你说,要不是看在越风的面上,你死十次都与我无关!记住,臭丫头,你欠我一命!” “大人救命之恩,小女子感激不尽,若不嫌弃,不如让我以身相许?” “有病!”不禁拉紧衣领,十三转身就走。 盯着他的背影,她倒下去,闭上眼,先是崔妈妈,后是越风,现是十三,天呐……她的债什么时候才能还清,还欠人一条命,不对,她皱起眉,她的命已经卖给穆王爷了?! ………… 沈文微‘昏睡’中,另一边,上房院子。 “给我跪下!”摔了茶盏,沈老夫人指着张韵严厉呵斥一声,像老虎吃不到人的愤怒。 瘪嘴,张韵在丫鬟搀扶下,跪了。 “呜呜……我不也可怜四丫头,否则,我跑去那儿做何。”她哭得不过,楚楚动人,欲比花娇。“再说,弟妹不让我去,哪儿能发生这种事儿,但我认为弟妹也不是有意而为之,定然是那些没长心的下人们,偷懒,燕窝坏了也不知,呜呜……才让四丫头中了毒,险些……” 沈老夫人俯视张韵,眼里一股子恨意,再暼过封敏惠,后者抵不过,跪下了。 “母亲,媳妇有错。”计算一场,倒把自己套进去,封敏惠唯有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又把气吞了下肚。“万幸,托您的福,四丫头,没事了。” “过两日,便是二丫头和三丫头的诞辰。”顿了顿,她不看封敏惠,对着张韵道。“你可得好好准备一番,老三媳妇,把四丫头照顾好。” 看似打压封敏惠,沈老夫人实则提醒着她。 五月份眼瞅着就到了,可千万别出乱子,安安心心守住‘有事没事总惹事’的沈文微,她家沈文馨自然就能顺当等到五月进宫之日。 眼下看来,沈文馨为他们沈府唯一的法宝。 “是,母亲。”封敏惠讨厌张韵,亦不喜封敏惠,但有时候,为了大局,她不得不忍气吞声,低了头。 低头,非因张韵那个贱人,而是为了她的女儿。 东厢院子,乍一看,屋内摆设极其简洁,细一瞅,无论是窗边的紫檀木杜丹花纹香案,还是金蝶展翅绕玉珠的床帘铜钩,皆透着不凡,隐带着奢靡之气。 “夫人。”雪莹轻推门而入,瞅一眼半倚床头的封敏惠,无声叹气,脚步不停,弯腰低头,支着胳膊,将刚炖好的金丝燕递到她的面前。 封敏惠手里摆弄着她的红宝石戒子,微微出神,直至雪莹唤她,她才回眸瞧了瞧雪莹手里的盅盏。 “嗯。”她颔首。 见她气消了大半,雪莹让丫鬟进来摆上竹木小几,便于封敏惠在榻上用食,她亲自端着进来,就是怕丫鬟们不细心,她手中的金丝燕才是真正的金丝燕,上次给沈老夫人的玩意不过掺杂了一点儿,她就用得那般高傲,却只有埋头盯着地面的雪莹,心里叽讽着她。 丝绢裹住手指,封敏惠食用起难得的金丝燕来。 的确,金丝燕唯有一份,怎么可能给沈老夫人,她何配? 今日所受之气,将来她必定加倍夺回,封敏惠吃着想着,忍,是为了不忍,花了十几年,她培养出了白璧无瑕的女儿,不就等着那一天?待五月一过,该送走的人都得走,没一个能够留下来,再没人能影响、阻止她踏进权力中心。 “夫人,二小姐三小姐在外面候着。”雪莹打断她的思绪。 “让她们进来吧。”两个女儿各方面比不上大女儿,可作母亲的哪儿有不喜之理,都是她身上的血肉。 “母亲,女儿给您请安。”沈文蕊先进一步,行了礼。 “母亲,您受苦了!”一进屋,沈文瑶径直跑向床榻,一头扑进封敏惠的怀里,哽咽着道。 “瑶儿,快起来,你要压死你母亲咯!”封敏惠推不动她,笑着道。 “不嘛不嘛,瑶儿就要缠着母亲。” 一旁,雪莹见着瞬间缓和的场景,侧脸,看到沈文蕊似乎转了眸子垂着头,故意把小脸遮住,仿佛不愿意见到眼前的幸福之景。 “都是因为沈文微对吧?”换脸,她撅起嘴道。“那个小贱人居然敢跟张韵搞在一起,看来,给她的教训远远不够她吃一壶,今日,竟敢欺负到母亲您的头上来了,看我不好好收拾她一番!”(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刺杀蒙王 “我的瑶儿哟,听听你都说了些什么话,还有蕊儿,你们要记住。”她搂住沈文瑶,朝着沈文蕊道。“你们都是沈府的女儿,切莫不可不顾大局,坏了府里名声,你们大姐今年可就及笄咯,定得念着她,念着沈府,再不济,也得顾及你们外祖父外祖母。且,过不了多久,你们两个可得离开沈府,嫁人啦,可不能如在沈府,嘴上没个准!” “那沈文微她?”沈文瑶不服。 “她,不过就是狐媚子一只,哪儿天张道长来咯,不就给收走了?”封敏惠笑容灿烂,沈文微,其实很好解决,关键是她不能让他人提起她的不大度。 “二姐,相信母亲自有定夺。”宛如聆听师者教导,沈文蕊默记,点头。 “母亲,那我们的诞辰真要交给张韵来办了吗?”摇着封敏惠手臂,沈文瑶撒起娇来。“不要嘛,她定会用最差劲儿的东西!” “放心,她不敢。” “你保证?”腻在母亲怀里,沈文瑶往右下一瞅,顿时计从心来。 沈文微,你逃过了初一,还能逃过十五? ………… 几日后,沈府府内上下一新,张灯结彩,处处充满着喜庆之意。 后院最偏僻院子里,依旧静悄悄。 “春丽,你回了姐姐,妹妹病未大好,就不去给她添晦气了。”窝在炕上,沈文微脸都不曾回,拉过被子继续闭目养神。 上当受骗的滋味太令人回味无穷,像沈文瑶沈文蕊生辰这样极易出事的日子里,沈文微选择开启‘缩头乌龟’的模式——坚决不参与,起码,能够减少一不小心酿成的悲剧,前段时间幻想的手段,留着她恢复元气后再使用吧。 “四小姐……”隔了一阵子,春丽探进个脑袋,小声喊她。“二小姐说,你要是不舒服,她就来看看你。” “看看看,看你妹。”嘟囔一句,沈文微翻身而起,人家刚睡着又吵醒,有意思吗?瞥一眼春丽,她套起衣裳往外走,她听懂沈文瑶传话里的威胁与讽刺,但转念一想,与其等着她把坑放在她的面前,不如她自己走出去,保不准总还有其他转机。 脚下全是坑,要不,把谁谁谁都推进去试试? 边走,沈文微脑海里翻阅着‘后宅整蛊’宝典,捞一条看看? 不多时,来到庭院。 尚未踏进院子,沈文微已听见欢声笑语,此时正值午后,前来道喜的小伙伴们约好一起在庭院里吃吃茶、尝尝糕点,再顺便赏赏美景与美人,等用了晚膳,便可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 冒了个头,沈文微走到一个不显眼的位置落座,大家玩得开心,倒没人注意到她,可她相信现在的安宁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假象而已。 “……呵呵,李哥哥实在风趣得紧,尚不知你文采如何?”沈文瑶今日打扮得靓丽多彩,其实封敏惠三个女儿,沈文瑶长得与她最像,添了几分青春活力。 “文采?文瑶妹妹,你且出题,考考我!”男子哈哈大笑,潇洒起身,纸扇对准了沈文瑶。“好妹妹,可若答得满意,你给何奖赏?” 庭院里立马有人开始起哄,让沈文瑶沈文蕊两姐妹寻个好彩头,大家轮番作诗,一比高下。 “春丽。”关注着场面,沈文微拉了拉她的衣袖。“他是谁?” “李公子?”被冷了好几天,没说几句话,春丽就快憋死了,听见她问话,春丽高兴着附在她的耳边答。“李公子,李涵,年前满十五,刑部侍郎幺子,疼爱得紧,听她们说,李公子在翰林书院可小有名气呢!” “他跟两位姐姐关系不错?”她在抓重点。 “打小就认识,常来。” 虽说男女有别应设防,可承国民风算较开放,宴会上会分男女席位,不会隔开换不同庭院,但小姐们的后院倒是不允许有男仆和侍卫‘闲逛’,即将出阁女子至少需三月不可出门,学习各种礼仪等。因此,在后院待着,沈文微没有机会遇见其他人,就连沈家大公子沈文麒,她几乎都没见过其‘庐山真面目’。 “哦。”感叹一句,意味深长。 “哈哈,那有何意思?”笑声浪潮把沈文微拉回来,有人接着道。 “对,一般彩头可都没意思,不如这样。”沈文瑶捂嘴笑,突然伸出手指,指向角落里正起身的人,把所有人的视线转移到她的身上。“四妹妹,你来作彩头,可好?” 闻声一顿,沈文微可以说她正打算退场吗? ………… …………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沈文微脑门里贴上几个大字,朝庭院里公子小姐传来的各种不屑、鄙视、好奇,亦或探究的眼神,她显得十分淡然。 “二姐,小妹我才疏学浅,自是比不上各位。”微微俯身,她用手绢遮住半张脸,看似羞涩,实却抑制住她欲抛白眼的冲动。 彩头? 用她作彩头,您老当做这是在青楼吗? 沈文微根本不接她那话茬,再可无视那些眼光,她也不能一直杵在原地任由她们欺负自己好不?不待‘称病离场’,她的视线范围里多出两人,其中一人看了她一眼,挑眉,邪魅一笑。 “玩何游戏?”明年就该行冠礼(承国定为十八岁),有意回避,沈文麒平时跟几个妹妹接触不多,可两位妹妹生辰他还是得出席。 “大哥,你来了!”当着众人面,沈文瑶顾不得那么多,亲热挽过他的手臂。 “那是当然。”摸了摸她的后脑勺,跟小时候一样,沈文麒继续把话题扯回来,刚才他可听见沈文瑶愚蠢的提议。“文瑶,去看看大哥送的礼物?” “好呀!”沈文瑶一口应下,却放开他的手,看向溜到院门口的沈文微,大喊一声。“四妹妹,你跑什么呀,别害羞啦,你可是今天的彩头哦!” “她是彩头?”沈文麒身侧的贾南望过去,眯了眯眼。 记忆中的她,瘦小、苍白,且无力,连看他的眼神都带着闪躲,莫名,贾南就好那口,如今看来,她倒真真不同了。 一对浅紫银花鬓唇轻贴额际两侧,绾了个简单的朝云近香髻,再无更多发饰,一张小脸不如前阵子苍白,倒似略微胖了一点点,和她对视上,漆黑幽亮,如黑钻般的眸子里多了一丝不同的东西,直挺小鼻之下的唇瓣,抿了抿,惹得贾南忽地一笑,可惜,属于他的印记早已消失。她独自一人立在院口,一个小丫鬟瞧了瞧她,不动,继续低着头,不似上次的着装,今日,贾南注意到她穿着标准的小姐装,宽袖露出她一小截耦色手腕,纯白短襦为交叉领,裹着斜纹细边儿,精致锁骨,清晰可见,一根粉色腰带裹住****的长裙,他故意把目光停在本该微微隆起的部位,无奈,比他家门板还平。 打量一番,看来她比贾南想象中过得要好。 第一次见她,以为她只是沈家小丫鬟,至于那封爱慕‘情书’,多半是沈文麒找的借口,目的不外乎送他个姑娘,这种事,算不得什么,承国多得去了。然而,直到沈文微的奋力反抗和崔妈妈的出现,贾南才意识到,情况不对呀,再至沈文麒提起那不幸‘去世’又闹出‘复活’的人竟然他妹妹。 深夜一探,果子没吃着,贾南反而对她吐露心扉。 回去苦思冥想好几日,假装偶遇,他厚着脸皮登门沈府,只为与这‘友谊深厚’的‘门板妹’畅谈一下人生。 “来,开始吧。”不管沈文麒挤眉弄眼使眼色,贾南一挥手,坐下,满场翰林,论文采可没几个压在他的头上。 “贾哥哥,豪爽!”作为参与者,沈文瑶怎可不知内在联系,看来,今日的游戏非得贾南赢去咯,不过,无妨。 “那我可出题啦?”冷笑过,看好戏的心理,沈文瑶一指那绿油植物道。“万年青,以它做题。” 凝神思几秒,妙句便从贾南嘴里往外冒。 几人叫好,几人举起酒杯敬起酒来。 倒是未曾开口的沈文蕊时不时饮下一口茶,眼角余光,落在不远处痴望沈文瑶的李涵,他看得痴醉,她笑得灿烂,而她,唯剩苦涩。 有她在,她的世界永远暗淡无光。 从小到大,没人知道,他的眼中有她,而她却只有他。 远处,抓起一把瓜子,坐在石墩上,沈文微翘腿磕瓜子,不可光芒外露——枪打出头鸟,溜也溜不走,沈文瑶竟派了人高马大力大无穷的婆子作了门神,她便泄气坐了下来。 来,揉揉眼,看各位才子佳人装逼吧,不料,沈文微瞅见经典的三角恋。 寻到机会,她怎可轻易随它逝去? 抬眸,恰好又一次对上贾南的视线,她向他使个眼色,很快,他作出反应。 “文麒,沈府的酒可着真为好酒。”脸颊升起两抹绯红,贾南一晃,勾住沈文麒肩膀。“借贵地,醒醒酒?” “好。”本郁闷至极,沈文麒听他那么一说,以为他终于舍得走了,马上答应道。 “反正我赢了,就让彩头妹妹送我去吧。”贾南已娶妻,沈文微未出阁,显然不符合规矩,但庭院里都是些小姐公子,谁有空去管那些老规矩,竟起了哄。 沈文微来不及红脸,贾南如拎小鸡般拎走了她。 “还没吃够?”盯着那背影,沈文麒一脸嫌弃。 打祖上起,沈府皆为武将,自从顺天十年发生大战后,沈府人丁不旺,得了沈老夫人默许,封敏惠强势介入,使沈家从此往书香门第方向发展。沈文麒之所以和贾南交好,其一,他肚子里的的确确有点墨水,在翰林书院呼声不低,其二,他爹为金部郎中,虽仅从五品,但手掌一项宫内事务,封敏惠特地有交代,为了沈文馨为了沈家封家,他势必与其交好。 扫过得意扬扬的沈文瑶,沈文麒转身离开,还好,沈文馨不似她。 ………… “妹妹,可有挂记哥哥我?”无人院子,放下沈文微,他打趣道。 “你没事凑什么热闹?”翻个白眼,沈文微拉拢领口,退后好几步。 “哎哟,离哥哥那么远作甚?”她退,他进,他贴近。“哥哥我可是有意来看你,你都不感动?” “大哥,其实我找你也有事。”忽略他的不正经,沈文微正经道。 “说。” “上次,你不是提到那封信了吗?” “怎么?” “还有没有?给我看看。”幸存几率不大,可沈文微忍不住想要知道。 “没有。”瞧见她失望的表情,他得瑟着续道。“不过……” “大哥,能不吊我胃口吗?究竟有没有?” “笨!谁会留着那玩意儿?”一个弹指过去,贾南敲了她的额头,心情愉快。“别走呀你,我还没说完,你哥哥我可有一本事!” 捂住头,她拔腿就走。 “不逗你了,乖,听我说。”凑过去,他低沉嗓音,神秘道。“哥哥只跟你说……过目不忘,听说过吧?” “哦!”精光一闪,她瞬间明白。“你的意思是,信没了,但你能够记住那信的内容?或者说,甚至,你可以记住那封信所用笔迹?” “给哥哥抱抱,你怎么那么聪明?”咧嘴笑,贾南作势就要去抱她。 仿佛早有预感,沈文微直直伸出一条腿,对准他两腿之间的位置。 “来?”勾起手指,她眯眼笑。 “你狠!”并拢膝盖,双手捂住特殊部位。 “话说,你病好了?” “没有,你给治吗?” “我治不好,可有一法子。”学他绕圈子,不直说。“等等,别过来,我知道你想知道,但你先帮个忙?” “好。”贾南答得爽快。 “……你先去帮我把那个东西拿来,你的事儿,等下次,你认出那字迹再说,好不?”她有沈文瑶和沈文蕊的笔迹,可没带在身上,去拿太不合适,只有寄希望于下次机会。 “两个忙咯?”扣字眼,贾南最擅长。 “一次利息,快去。”一脚踹过去,沈文微躲在角落里去了。 ………… 花园小径,常为丫鬟婆子们所喜爱,既隐蔽又便捷,替主子做点见不得光的事儿,或者自个儿偷偷会会情郎。 晚膳前,沈文蕊和丫鬟伶儿躲在草丛边儿,左等右等,却始终不见那人的踪影。 “伶儿,他真说在这儿等他吗?”沈文蕊手里撕着丝绢,脸上焦急起来,问道。 “小姐,千真万确。”她越急,伶儿越发觉得好笑,原来话本子里说的偷会情郎就是这个模样。“我发誓,李公子绝对说的是在这里!”(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黎明惊煞 宁海,名海非海,实则为一清澈、幽深的大湖,它位于京华城皇宫西北侧,往南,湖水悠然流淌至皇宫西门,又唤西宁河,倘若再往西,则连接至穆王府后花园。 穆王府前身为前萧国宠臣私宅,耗时十一年修建,如今承国一统三国后,收回空置多年,至前几年,当今圣上将其赐予淑妃之子萧玹而居,穆王并未改变其格局,它,现在是京华城最豪华的一座府邸。 夜幕星光点点,晚风拂晓岸边柳,宁海边儿上置一座舫楼——致远斋。 舫楼修得极其奢华精致,两层楼,一楼有琴、棋、书、画室,也设有专门的歌舞室,二楼朝宁海一面是观景台,后方则为临时休息的几间卧房。 “王爷。”男子紧贴门栏而立,侧脸朝着地板,眼角却有意扫过那一帘轻纱,试图吸引斜卧酸枝木镂雕盘松纹长榻上看书之人注意。 “十三。”那人也不抬眼,淡淡道。 “爷,我把越风带来了。”不解释,上前,他直接把越风的佩剑放在案面之上。 作为一名一等侍卫,佩剑便如同另一个他,若非生死,侍卫皆不会留下他的武器,更何况越风那样的人,怎可把他的佩剑交给十三,况且还是王爷赠予的承国十大名剑之一的青泓?因此,当十三挂着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拿出越风的佩剑,穆王爷的手不自觉放下了书册,斜眼望去。 ………… 说实话,莫名其妙被当作了细作,沈文微的内心是纠结的,脑子混乱的,精神是崩溃的,唯独剩下还算正常的一项就是她异常淡定的神情。 然而,她的淡定似乎比一旁的‘叛徒’越风有过之而无不及,使得十三加深了对她的判定。 至五人从天而降,沈文微再也不觉周身蒙着一层迷雾,她老老实实跟着他们往前走,顺带着欣赏完毕某俯华丽丽的后花园,但当她瞧见湖水与一艘舫楼,沈文微再无法淡定。 “晕……我到底在哪儿?”随便一比较,沈文微便知这座府邸绝对完胜隔壁的沈俯,人家有山有水还有船,特别是那看不到尽头的黑漆漆湖水,她深信,绝非一般人家。 沈文微终于后知后觉,怪不得先前连个鬼影都捉不见! “喂,大侠,你不是叛徒对吧?”她边解开散落的秀发,飞快扎了个小辫用发带系好,一边跟臭着一张脸的越风说道。“哎哟,你别哭丧着小脸了,我一会儿会替你解释,会没事儿的啊,对了,那个谁是不是故意找茬呀?” 越风不答。 周围四人汗颜,原来如此。 约莫半刻,仿佛经历了半个世纪般悠远,两人进了‘审判室’。 屋子里灯亮却不刺眼,轻纱从两边让人捋开固定在木柱的雕花镶玉珠金勾上,榻上之人并不耀眼,沈文微的视线不禁在他身上落下。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 周围的背景变得模糊,光,宛如附有灵性,凭空跳跃而起,在他身侧洒落、汇集、簇拥。 本该犹如深渊瀑布恣意顺洒的满头黑丝,给他用一根银白丝带松松缚住,太黑太亮,反而衬得他的肌肤越发透白,横眉轻扫,眼眸如辰,鼻梁高挺宽窄适中,他的唇极薄,色泽极浅,脸部曲线非硬非软,以一个优美弧度往下,深深浅浅的锁骨美人沟浮现而出,他身着一件菱格纹斜领宽袖直裾袍,银白色,竟烘托出一种羽化而登仙之感,软织宽腰带裹住他的腰际,他看上去很瘦。 说不出个所以然,沈文微感觉自己仿佛见到一位混血王子,不知是否是因他有着过于浓密的睫羽。 也许目光太过直接,穆王府的主人萧玹不悦抬眸。 时间算得精确,沈文微恰好错过,低头盯住她破烂的足屡,坚决不抬头,研究如何对付眼前这明显不好对付的男人。 回过神,她才闻见一屋子的药香,味淡,带着清幽香气。 一瞬间,她给了他定义——要死不活的药罐子! 静态,他是美人,动态,他是将死之美人。 “咳咳。”未语,萧玹先咳了起来,可能是屋子进了些许寒气,他咳得愈加激烈,直到脸颊渐渐升起一丝绯红。 萧玹一咳,越风跪下。 十三让其他人退下,合上门,他沏了杯温热茶水放在萧玹手边。 沈文微偷瞄一眼,看了看病怏怏的美人,看了看板着张脸如丧考妣般悲痛的越风,她跟着越风蹲在一旁,细细观察局势。 “自己说,如何处置。”缓过气来,萧玹慢语道。 “爷,她并非细作,请绕她一命。”越风眼神坚定,语气坚定,却未对上萧玹的目光,因他知道这不符合俯里的规矩,主子从未允许背叛或打破规则。 萧玹未开口,微微皱了眉。 “非细作,她为何出现在俯里?非细作,能够破了我的阵法走到缙云亭去?若非你们相互勾结,难不成,她能从天上掉下来?”见萧玹没说话,十三绕着两人走了一圈,开始自我推断起来。眼尖如他,又不是没经历过人事,十三怎会不知沈文微身上的痕迹来自于何事,可越风的性子,他太清楚,两人背后一定有故事。 “好吧,就算她不是细作,越风,那你解释解释她到底是谁?呵呵,到底是谁,值得你为她求情?”十三勾了勾嘴角,暗自偷笑。 十三,擅长暗器,精通奇门阵法以及相术,通过一个人的面相他可以看出许多东西。当年,他第一眼见到越风就已经看出他幼年痛失亲人,并且从小过得艰难,但此人心智坚毅,遇到改变他一生的贵人萧玹后仍忠心耿耿,而此时,十三似乎预见他的命运发生了改变,为何,因她?十三盯着她,却发现看不明干脆坐在地板上的小姑娘的面相,印堂发黑,死人之兆,可双眼黑亮有神,新生之兆,细瞅整副面容,五官尚可,奇怪的是她克父克母,偏瘦福浅,一生极苦,早死之相。 奇怪,太奇怪! 面对十三一连串提问,越风说不出个一二,除了确定她毫无内力,并非细作外,他也不知她从哪儿来,如何破解十三的阵法,至于跟他的关系…… 屋子里一时安静。 “咳咳。”这次,换沈文微假意咳嗽,清了清嗓子。 越风瞄眼,十三偏头,萧玹喝茶。 “美人。”沈文微对着十三妩媚一笑,然而,她自以为电力十足的媚眼,换到瘦瘦小小的一张脸上,变成了卖萌撒娇。“人家真的不是你口里的细作哟,天上掉下来的那是林妹妹,我呢,是从地里钻出来的。” “地里?”十三瘪嘴,显然不相信。 “首先,你可以派人去看看,一座假山之下有条暗道。”沈文微大致形容了那座独特的假山,她接着努力证明自己真的不是细作。“……谁会派一个弱女子作细作?我真的只是误入……” 无干扰式陈述,她说了不小会儿,证明真有暗道的人回来了。 “其次,这位兄台只是想——”没替越风解释完,她被无情忽略。 “知情不报,看来越风是打算私自把这女子带出去,爷,她怎么处置?”十三天人交战半天,睁眼,他突然指着沈文微问道。 “宰了,喂鱼。”手中的书翻过一页,萧玹眯了眯眼,似有些困觉。 “哪个池子?” “自己看着办。” 听到这话,某人瞬间石化。 沈文微挣扎着一摇头,石头碎渣蹦了一地,她赶紧换下那一脸小傲娇的表情。 以为她只要证明自己不是细作就可以退场,再求好心的越风大侠帮忙救救崔妈妈,这事儿也就算了了,过一段时间,她逮住机会逃出沈俯,从此以后,便可以浪迹天涯或者过着其他啥啥啥的生活了。可剧情为何突然跳转,明明证明了自己不是细作奸细还要被宰了喂鱼,不符合逻辑呀,沈文微大脑快速转动,好吧,就算古代就是这样一命不值,但她只要找到等价交换的那个点,找到他们可以留下她的理由,她还是可以不用喂鱼,然后找个机会溜出去,顺带着偷偷求越风救救崔妈妈,从此以后,便可以浪迹天涯或者过着其他啥啥啥的生活了。 可是啊可是,剧情还是不是这样发展滴! “别介,我不是细作不要把我宰了喂鱼鱼不会喜欢吃我我太瘦没肉只有骨头若是把您家鱼池里鱼儿牙齿磕坏了那就伤感情了对吧?留下我吧,我会洗衣做饭还会……暖床!”噼里啪啦,她硬着头皮厚着脸皮讨好卖乖道。 “宰之前,舌头割掉,话多。”放下书,起身,萧玹不耐烦道。 “爷。”见此,越风挪动膝盖,求情。 沈文微嘟嘟嘴,大侠果真是好人呐! “咳咳……果真吃里扒外,行,一起宰了。”头一次,萧玹认真思考起今晚的闹剧,将越风带回已八年,平时沉默寡言的他几乎不会跟其他人有过多交往,走得最近的人,一乃萧玹,二乃十三,前者为他的主子,后者为他唯一的朋友。此时,他为了一个他不熟悉的女子,向他求情,难道……是因为她? “别别别,不关越风的事,你别罚他。”她可不能又背上一条人命,崔妈妈的债还没还,这儿又来一个。 “爷你看,果真里应外合。”十三插一句。 沈文微沉默了,结合一连串事情,头脑风暴起来,今晚误闯穆王府,她此时仍健在的原因在于穆王爷对于越风的重视,十三看似故意找茬,也并无真正敌意,一旦,他们迫使越风放弃她,若如此,她的小命时时刻刻便再归入阴曹地府。 她对于他们来说,到底有什么值得利用? 暗自叹气,此题何解?! ………… ………… 回程途中,沈文微自顾自抽出腰后的烛台,拿出在穆王府顺手摸走的火折子点燃,她静静返回。 暗道依旧漆黑,涌出一片慎人之意。 沈文微无心担忧随时可能蹦出的妖魔鬼怪,因为她觉得自己不光各种倒霉,而且还特别委屈,意外猝死,重生竟然躺在棺材里,前世没爹疼没娘爱就算了,长相还磕碜,这一身瘦弱小体格不知活得过今年冬天否,最大的难题还在于生在了沈俯,上面一堆大房的儿子闺女,她可有得受,一时之间,她还跑不出去。 现在,她自己都竟不属于自己了,被迫卖命给了隔壁的无良王爷。 虽解了眼下的危机,崔妈妈的伤势应该有人负责去医治了,但她不得不打起精神来面对萧玹给的三个月试用期! “给你三个月,报仇。” 他没提后文,沈文微也自动补脑猜出来了——本王这儿不是垃圾回收站,什么不清不楚的东西都能进了本王府上白吃白喝,既然暂时留了你一条小命,你就得抓紧时间体现自己的价值,念及你能力不足,三个月,若交不出一份满意的答卷,王府鱼池欢迎你。 沈文微忽然立住,她记得萧玹有意无意看了眼她的脖颈……用着十分嫌弃的眼神? 她摸了半天,翻出一面照镜子,借着蜡烛的光一看,顿时黑了脸。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太特么魂淡,贾南你给老娘等着!” 沈文微从棺材里爬出来后,一直没有时间没有机会仔细看看她那张脸,只是那晚在房顶瞧了瞧,唯一的印象除了瘦弱便只剩下瘦弱,毫无美感可言,前面溜出院子后顺利偷了面镜子也没看,现在想起来,才看了个清楚,衣领根本遮不住那些青紫的痕迹——吻痕,脸颊之下,颈子两侧,锁骨处甚至隐隐而显,沈文微感觉好抓狂……好丢人! 跺脚,她发泄般大叫两声,一股脑跑了回去,这次倒快了许多。 推开木板,昏暗的屋子因多了她手中的烛台亮光,稍亮了些。 “你怎么在这儿?”身子还在暗道里,探个脑袋出来,她看见越风靠着门边,抱着剑看着她。 “无大碍,需要养一阵。” 起先还不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等沈文微从暗道里出来,她才发现崔妈妈已经不见了,应该是越风过来把崔妈妈带走了。 “你为什么不直接带着我飞过来?”再一次后知后觉,沈文微出声问道。 “一转眼,你就不见了。”越风有点无奈,他是打算送她回来,小姑娘却一下子就消失了,猜她原路返回了,他便把崔妈妈安排在其他地方治疗后等在这里。(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彻查到底 从未有过的沉重附上她的心头,上辈子,她属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状态,现在,压在她头顶的重量不仅有崔妈妈,还多了个越风。 理论上来说,崔妈妈如同她的亲人,承担起她今后的一切是应该的,而越风……沈文微内疚又无奈,最后只能叹了口气。若不是遇见他,换作穆王府里其他侍卫,他们在查明她并非细作后直接给他一刀,让她赶紧滚回地府去,若不是穆王看中越风,他们不会给她开口的机会,阴差阳错,她卖命于穆王,如今,越风因她被判定为‘叛徒’,从此以后失去大好前程,沈文微得多自责? 跟着她,连温饱都成了问题,何谈有什么出息? 因她曾在影视娱乐圈混迹那么些年,有时候,想问题会显得十分现实,谁对自己有利,她又能够帮到别人什么,就跟某些相互的东西一样。所以,越风在一定程度上给了她帮助,沈文微会考虑如何‘报恩’,而非把人家大好前程系在她的裤腰带上。 相视无言,沈文微抱着棉被坐在炕上,任由忏悔的浪潮将其淹没,一旁,越风就跟老僧入定般盘腿而坐,在角落里闭目而息。 重生之日发生太多事,不一会儿,沈文微抱着被子倒了下去,迷迷糊糊中,她不忘思考关于越风的情况,既然穆王重视他,不应随便将其放走,而且他又给了她三个月的期限去做一些未定义的事,意思会不会是让他监视她? 毕竟,穆王究竟是准备让她做什么? 而她,到底是哪一点值得他打破规矩? 想了很久,沈文微觉得定不简单。 越来越困,她渐渐睡着。 她不知,待她呼吸平稳下来,角落的越风忽然睁开了眼,起身,靠近土炕,他将蜷缩到一团的沈文微往里轻挪了一点,小心翼翼,想要把她手中的棉被抽出却发现似乎无法实现,正打算另找一床被子,沈文微又自动调整了姿势,把她自己放了进去。 越风,稍微放心。 “喂,我说。”门前,多了条黑影,十三晃了出来,斜靠门墙,双手抱胸。 越风面无表情,推了他一把,拉上了门。 “越风,你不会真跟着这诈尸丫头了吧?”十三跟着他走,不觉热脸贴在冷屁股上,接着说道。“规矩是死的,人才是活的,我去跟王爷说说,他定明白——” “十三。”蹲在那块种了蔬菜的地前,他顺手拔起一根野草叼在嘴里,看向他。“我跟他们不一样,十岁起,我就不属于王爷,我只属于我自己。” “你要干什么?!”如霜打的茄子,焉了下去,他瘪嘴,指了指土房那边。 “王爷说,保密。”想起十三前面的捉弄,越风头一次使坏,叼着根草冷酷道。 ………… 昨日折腾得厉害,沈文微睁开眼,天大亮,刚醒,肚子便咕噜咕噜响起,她猜测恐怕晌午已过。 坐起打了水,简单洗漱一番,忽然想起她脖子上的痕迹,无奈烧了水做个热敷,顺便把昨晚顺手偷的冷馒头蒸热,此时,她才发现‘属于她’的越风没在土房附近,歇口气,捂住胸口。 “还好没在,我可不好意思请人家和自己分享一个硬馒头,太丢人。”沈文微张开嘴啃一口,粗糙且无味,别提生活了,先生存下去吧。 难以下咽,啃馒头的她只能想些事情分散注意力。 暂时理清思路,她需要解决两个问题。 首先,崔妈妈被送走了,她要找一个方式掩盖真相。 其次,她要尽快找出害她的人,做个了断,为她自己,也为穆王爷的要求。前晚在棺材里她也听了个大概,她的死,直接原因在于贾南,真正的凶手应该为沈俯里她的某位好姐妹,她记得沈大小姐和她两个丫鬟来过,但具体说了些什么,她却没听见,也许,她可以从那里入手。 “吃这个吧。”脚尖点过院墙,越风清风般落在土房外,只见沈文微拿着一个馒头,面无表情。 “你来了。”回过神来,她朝他微微一笑,懒得客气推辞,她立马把馒头放回破了一个口子的陶碗里,接过木制食盒。 揭开盒盖,沈文微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因为即将吃上一顿热乎乎的午餐而感动得快热泪盈眶过,雪白大米饭仍冒着热气,往下,一碟翠绿清炒时蔬,一碟卤香猪头肉,她若是张着嘴,哈喇子保准径直留向黄土地,都不用疑问! “你……你吃了吗?”拿出筷子前,她目不转睛盯着食物,一边问起越风。 “吃了,你趁热吃吧。”瞧见了她的表情,越风的右侧嘴角不着痕迹上扬,坐在她的身旁。 沈文微到嘴边的‘好’都忽略了,端起饭碗开饭了,边吃,她在心里下了决定,她一定要好好回报这位大侠,无论他和他的王爷是否有阴谋诡计,越风昨日的求情和今日这碗饭,她沈文微必定永远记得。 并不夸张,有时候,真身临其境才能体会那种滋味。 沈文微这顿饭,吃得五味杂陈。 “嗯,我想问问你。”吃了饭,她收拾好东西。“现在这种情况,崔妈妈回不回来,都会显得很奇怪……” 如果没有接受过治疗,崔妈妈活下来的几率微乎其微,如果接受了治疗,那明显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眼前的状况来说,崔妈妈只有一条路可走——死亡。 “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她假死?”说了自己的想法,她问起来。 “真死就好。”看了她一眼,越风起身。 沈文微还没搞清楚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两刻钟后,越风用实际行动回答并且解决了她的问题,一个装有物体的麻布口袋被扔在了地上。 “这是?”看着那麻袋里的形状,她已猜出七七八八。 “你回屋去,我来。”说着,越风解开口袋。 “你把她放这儿,我去取些柴。”深呼吸,沈文微转身看了看那简陋的厨房,接着说道。 她懂,活人即使死去,怎可一模一样,而死人烧成了灰,有何不同? 手上动作未停,侧脸,看着她的背影,越风并不诧异,一个十二岁的姑娘已经能够坦然面对这些东西,虽然她僵硬的后背泄露了她略微的紧张,他觉得,她已经很勇敢,背脊挺得笔直,步子走得沉稳。 ………… 上房院子,主屋。 有人低声跟沈老夫人身边的钱妈妈说起正发生的事情,一股夹杂奇怪味道的青烟从后院角落里升起。 “什么?怎么会有烟?”因沈老夫人正在午睡,钱妈妈压低了嗓子问道。 “不,不知。” “混账,不知道派人去看看?” “回钱妈妈的话,门,锁着。” “二愣子,锁了就开呀,给我赶紧去看看,若整出了什么幺蛾子事儿,仔细你一身皮!”往屋里深看眼,钱妈妈伸手戳着婆子的额头,怒目道。 不一会儿,婆子回来,步子都走不太稳。 “说!”钱妈妈等在门口,手里抱了个暖炉。 “钱妈妈……四,四小姐……崔婆子她,她……她给……”吞吞吐吐,婆子吓得说不清话来。 “给我把舌头捋直咯,不然我替你捋捋?!”一看这样子,钱妈妈感知不妙,可她话一出口,才见到有丫鬟捞起了帘子,称沈老夫人醒了让她们进去。 进了屋,钱妈妈大致说了说,立在一旁。 “说吧。”翘指揭起精致瓷盖,喝一口手里端着的茶盏,没听两句,沈老夫人瞪眼望去,手停在半空不禁颤抖起来。 “四丫头把崔妈妈烧了?!” ………… ………… “给我,把她叫来!”再一次,沈老夫人砸了手中的瓷盏,呼吸急促。 一般说来,俯里打死个家仆下人,也就拉出去扔到城外乱葬岗了事,可没人会直接把人给在俯里放把火烧了,晦气不说,还影响家宅的运程,沈老夫人一听见这消息简直气得胸口疼! “等等,去永西道观去看看张道长回来没有?回来了,赶紧给我请回来!”承国信道教的人尚不多,可自从七年前发生那件事以后,沈老夫人特别注意这些个东西。 譬如,古人讲究入土为安,就算那些奴仆的最后归宿在乱葬岗,他们不也是尘归尘土归土,但若是一把火烧了,他们会认为死者的怨气会久久盘旋于火化之地,自然给俯里带去灾难祸事。 “不,还是给我把她叫来!”眼瞧丫头慌忙踏出门坎,转念一想,沈老夫人喊道。 崔妈妈死了就死了,回头请西永道观小道士做个法事,应该八九不离十。眼前,先看看狐狸精转世的四丫头到底是如何起死回生才是正事!沈老夫人总觉得有问题,又抓不到那条问题的尾巴,心里乱糟糟,封敏惠的小心思,她没空理会,若真为狐狸精,她得立马安抚下来才是。 搓了搓手,沈老夫人还是让人先叫来沈文微。 ………… 踏进上房的院子,一路上低头前行的沈文微忍不住偷瞄了一眼。 院子干净、敞落,四个角种着一棵大树,繁复交错,逢春,枝头春芽欲绽,两侧有着抄手游廊,皆漆上吉祥喜庆含义的花纹,各式镂雕图案,一眼望去,右边还有一座小凉亭,内置精致的梅花式石墩及同样花式的石桌。 收眼,她继续埋头默默走着,沈老夫人在听说她烧了崔妈妈便立即要见她,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她得淡定才是。 想到这里,沈文微才突然想起,错了,该是努力像以前那胆小木讷的她才对,但又需要添加一点儿不一样的改变,这样,沈老夫人之类的人才会注意到她确实已从鬼门关走一趟回来。 丫鬟捞开一帘晶莹剔透的珠帘,让她进去,她停顿一瞬,才畏畏缩缩走了进去,一张小脸低得仿佛可以埋进尘埃里,肩头耸在一块,似乎颤抖着,可没人瞧见她一双漆黑透亮的眸子,转了转,暗藏笑意。 只一眼,沈文微将屋子大致看了一遍。 进门当首,一紫檀边座嵌玉石花卉宝座屏风出现在她的眼前,其精美与华贵给整间房定了最初的基调,她立在屋中,左右两边为楠木镶镙钿带几座椅,上座,一张舒适华丽金丝楠福寿纹宽椅,沈老夫人端坐其上,表情严肃,神情似骄似傲,而她的旁边,各置一紫漆描金山水纹海棠式香几,摆放着一支多彩宝瓶。 屋,如其人。 见此,沈文微实则有着不解,这房间的布置为免稍过于华丽了些,如同宫里的贵人才配有。 “给祖母请安。”一句话,沈文微说得极慢,扯了半天才说完。 “哼。”沈老夫人瞧她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儿,只觉胸口发闷,有发火的征兆。 屋子没人说话,甚至动静都不曾有一点,沈文微就这样被凉了一刻钟有余,当她快数到一千,准备在第一千零一下昏厥倒地之时,沈老夫人开了口。 “四丫头,你究竟怎么一回事儿,给祖母说说。”接过钱妈妈不知从哪儿翻出来的一串佛珠,沈老夫人紧紧握在手里,才说道。“闹这么一出,你是想吓死祖母吗?!把头给我抬起来!” 这罪名可大着去了——不孝。 像是给吓得太厉害了些,一道晴天霹雳落在沈文微本就战栗的肩膀,一听这话,她直接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不忘沈老夫人说的让她抬起头,眼睛便直勾勾看向她。 先是满意她的惊吓,可随即,沈老夫人看清那双眸子里的东西,大惊不已,里面有着什么,深深的怨恨、仇恨,还有着不屑?以及不羁? 不对劲! 眨了眨眼,定睛再看,她只见沈文微瘦得剩一张薄皮的脸上流淌着两行清泪,眼里包裹着的所有不过是委屈,想埋头又不敢,只能傻傻看着她,见此,沈老夫人暗自长嘘一口气,也忽然没了兴趣,四丫头不还是那个四丫头,昨日诈尸,可能是没死透罢了! 一切,定然为封敏惠想要除掉沈文微,撒了谎,把她也牵扯进来。 混账东西! 沈老夫人正打算挥手让她退下,这时,沈文微支支吾吾说起她阴曹地府一日游,按下开始键,她就没打算关上。 “祖母……呜呜,您是不知道太恐怖了,吓坏文微了,那里太可怕了!您若不提,文微根本不敢去想,一回忆起来便要夺了我的命。” “那……那,那你就快回去休息——”感觉糟糕,虽沈老夫人有些好奇,但她还是让她赶紧回去,手中的佛珠握得更紧。 “祖母呀,文微还好在那里见到了您,我才——”看了看她,沈文微一副感激的模样。(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王子没死 她扮出一副傻愣的模样立在原地,小羊羔般瑟瑟一抖,面对沈文瑶的讽刺甚至辱骂,她明白,没有绝对的实力,仅嘴壳子硬,对她自己来说可无一丁点儿的好处。这沈俯二小姐也过于嚣张了一点吧? “小姐,你看看她,学会装傻充愣了呢,对你的话充耳不闻。”香枝笑盈盈向前,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在沈文瑶耳边说道。 “哼,你倒是说话呀?说呀!”沈文瑶伸手一戳她的肩膀,推得她退后好几步,心里才觉得爽快许多,她就是看不惯她那副要死不活胆小怕事的样子,还记得小时候,她听人说沈文微长得如何水灵,她才不信,瞧瞧现在的沈文微,别说水灵,连生气都少得可怜。 同时,沈文蕊的丫鬟伶儿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袖,后者看了她一眼,摇头。 而沈文微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仿佛她的沉默是一条刺激沈文瑶的皮鞭,越是退让,她鞭笞得越发狂妄起来。 “二姐姐,你误会我了,不是我要烧了崔妈妈。”忽抬头,看向她,大大的眸子瞬间溢满泪水,模样颇为可怜与无辜。 几人一愣,不解看着她。 “是崔妈妈……她让我烧了她,她说,只有在沈俯里灰飞烟灭,她才能够永远就在这里,陪着——你,还有我们大家。”音量徒然降低,她凑到沈文瑶眼前,直直看着她,幽深深道。 “你你你,胡言乱语!”心里突突直跳,不顾礼仪形象,沈文瑶拉起裙摆急忙跳开。 “二姐姐!”沈文微瞧她害怕,演得起劲儿。“你别不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无半句假话,你别走听我说,我可以发誓——” “滚开!谁要你发誓,离我远点!”沈文微拉住沈文瑶的宽袖,她连忙撇开,如同污祟,嫌弃不已。 “三姐姐,你总——”放了这边,沈文微转身去拉沈文蕊,难知她和她丫鬟早没了人影。 后花园里剩下沈文微一人,沈文瑶似逃快步走到另一端,而香枝回过头来嘴里不停骂着‘扫把星’‘狐狸精’之类的话,她耸耸肩,继续往前走。 搬出崔妈妈来,是她的临时决定,为的就是试探一下那事跟她们谁有关,亦或两人皆有关系,但据刚才的情形来说,不好分析,而且她对两人了解得太少,暂不能操之过急。 往回走,沈文微并不知越风出现在花园里一棵树后,见她离开,他跟着沈文瑶院子去了。 ………… 有时候,付出能够得到一定回报。 沈文微才把土房好好收拾一番,小心封上暗道入口木板,将陶缸和其他木枝柴火搬到旁边高高堆起,院子里来了人唤她。 “四小姐。”钱妈妈没到土房,让丫鬟到后面叫了她出来。 “钱妈妈?”从后门出来,一眼就看见婆子送来的东西,面上惊讶,心底小小雀跃起来,终于不用睡那随时遭遇‘泥石流滑坡’的土房了。 “四小姐,老夫人说,这虽开了春,但也还寒着,让你就别待在后面了。”钱妈妈指了指敞开的屋子,炕上正放着两床新被褥及沈俯小姐该穿的宽袖短襦长裙装等物品。“老夫人给你添置的,你可记得她的好。” “自然,谢谢祖母,谢钱妈妈。”沈文微规矩行了个礼,故意感激得恨不得跪下抱住她大腿。 这样做的目的在于,他们会认为她是个特别容易满足的姑娘——好控制,多好? 钱妈妈前脚走,后脚,沈夫人封敏惠的大丫鬟雪莹竟然也来了。 “雪莹姐姐?”见到眼前婷婷而立的标志美人,沈文微立马猜想到了她的未来,敛去眼里的可惜,她低着头,作惊恐状。 “四小姐,快回屋子去吧,你身子才好可别伤了风着了凉。”雪莹话说得好听,做得也好看,她温热的手牵过沈文微微凉的小手朝里走。 这次,沈文微真征住。 “还不赶紧把东西拿进来。”对沈文微笑笑,她跟身后的丫鬟说着,三个丫鬟端了盅盏和两个食盒。“夫人可不着了凉,身子不利索,夫人心里仍惦记着四小姐,特地让人备了燕窝给你补补,还有一些吃食。” “这怎么使得?”起身,她害怕极了,她本想矫情说一句,作女儿的还没给母亲请安,母亲该责罚才对,哪儿那么大福气任母亲挂念,但话到嘴边,她生生吞了回去——太不符合前世的性格。 “好啦好啦,有什么使不得,不管怎么说,夫人都是你的母亲。”拍拍她的手,雪莹就要走。“好好休息。” 看似无意一句话,实则有意提醒,更包含了警戒的意味,封敏惠可是你的母亲。 沈家的一切,不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仅仅将雪莹的身影停留在脑子里一秒,沈文微关了门,揭开盛有燕窝的盅盏,两口解决掉。 “咳咳。” 翻进窗来,越风先清了清嗓子引起屋子里小姑娘注意,不料,吓得她呛了一口燕窝,如偷吃零食的孩子,嘴边挂着汤汁,小脸鼓胀通红。 “我是来说,有需要的地方直接跟我说,过几天,我要离开一趟。” “去哪儿?” 越风不答,从怀里拿出一包油纸包裹的东西,放在桌上,翻身而出,就跟从未出现过一样。 靠近桌边,拿起它来。 解开细心系上的小红绳,剥开一层油纸,再一层,看到里面的东西,来这里,头一次,她发自真心地笑了。 雪梅蜜饯。 ………… ………… “春丽,你瞧这个怎样?”拿出一支蝴蝶绕玉珠银簪递到小丫鬟面前,沈文微笑着问道。 “挺漂亮。”春丽瞧了一眼,又垂下眼去,心想,簪子做工倒是精细,不过自然比不上沈俯其他几位小姐的用度。 “你要觉得漂亮,就送给你,好不好?”伸手过去,她轻道。 “啊?送给我?”听沈文微那么说,春丽倒是惊讶,她当然知道这些东西是昨日沈老夫人赏给沈文微的,她自己还没用过就给她了? “是呀,母亲好意派你来跟着我,我不愿亏待你,可也没有什么好东西给你,你呀,就收下吧。” “这……”沈文微直接把簪子放进她手心里,她看看精致的发簪,迟疑起来。 “呵呵,收好哟。”沈文微拉着她坐下,接着把封敏惠昨日让雪莹送来的吃食拿出,大大方方推过去。“我这儿也没什么事儿需要做,咱吃点东西,聊会儿天吧?” 今儿一大早,春丽一脸不情愿地前来报道,名义上,春丽是服侍她的丫鬟,实则沈文微心知她的主要任务便是监督她,懒得做赶走她的打算,既然推脱不掉,不如好好利用起来,试着套出更多有利的消息让她了解沈俯。 “我这儿吃的,比不上几位姐姐那儿的吃食,你将就一下。”沈文微自谦,说得客气。 见沈文微完全没有一点小姐该有的娇气,再联想起她似乎比自己还要悲惨的遭遇,来自于沈俯底层的三等丫鬟春丽不自觉软了心肠,本以为沈夫人给了她一个‘前途无亮’的差事,没想到沈四小姐人还和善,比起跟着其他小姐,待遇不错,可免不了责骂打罚,在这里,她起码暂时舒心许多。 “尝尝这个?”观察着春丽柔和起来的面部表情,发现她显然放下了敌对情绪,她努力让她感觉到她的友好。 “谢……谢谢,四小姐。”接过一块桃酥饼,她点头。“其实,我只是个三等丫鬟,几位小姐的吃食我可没尝过。” “不会吧?你看上去聪明又伶俐,我还以为你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了,不过,凭你的能力很快就能升上去了。”先吃惊,再怜惜和鼓励,在她脸上绝对找不出一丝虚伪或假意。 “哪儿那么容易,你看看雪莹姐姐,可不是夫人从小栽培的,其他小姐的大丫鬟可都一一过了她的眼,我们这样的丫鬟哪儿有什么机会。”春丽也就十一岁,有吃食又有人倾听她的‘苦水’,警惕防备之心瞬间放下,仿佛一下子消失不见。 “别放弃,总归是有希望的,对了,跟我说说俯里三位小姐吧,你知道她们都不太待见我……我摸清点脾气,免得惹怒她们。” “你也真是可怜。”回头看看窗外,春丽小声道。“我对几位小姐也说不上熟悉,但在沈俯待了那么几年,听得也不少。” 春丽说起她眼中的几人。 “大小姐(沈文馨)嘛,我远远瞧见好几次,长相结合了老爷和夫人,就跟画儿上仙女似的,性子好,从未听说她打罚过下人,所以大家私底下可都争着去她的院子,才情什么也都是顶好的,擅诗词,工棋画,她可是京华城四大才女之一呢!五月末,她可就及笄了。” 趁她讲得起劲儿,沈文微瘪嘴,说得那么完美一个人,怎不见她来稍微接济一下她时常挣扎在饿死与饿死边缘的妹妹? “二小姐(沈文瑶)和三小姐(沈文蕊)虽是同胎姐妹,可性子差了不少。二小姐有些骄横无礼,却特别会讨好人,夫人尤其喜欢她,二小姐好歌舞,老夫人寿宴上那一舞,足足在城里传了一月有余,而且琵琶琴弹得那叫一个绝!” “三姐了?”沈文微暗自笑了,原来是位喜好‘彰显青春与活力’的姑娘。 “三小姐就平平了,跟她那丫鬟伶儿似的,怕事儿。”春丽不敢直接说三小姐的不好,借了他人来说。 “那我了?”想了想,她问道。 “四小姐……”打开了话匣子,有时候不一吐为快反而不舒服,犹犹豫豫,春丽还是说了。“他们都说你胆小木讷,我今儿个一瞧,觉得你跟他们说的不一样……反正,你人不坏。” 春丽给了个‘不坏’的中庸评价,沈文微扬起嘴角笑笑,可后一句,居然让她抿直了唇线。 “不像他们传得慎人的狐狸精。”春丽没注意沈文微明显不对的脸色,吃着酥饼,续道。“说什么老爷被狐狸精迷了眼,才把你这只小狐狸精抱了回来,幸亏永西道观的张道长在你五岁时,找到了根源,不然整个沈俯都得受你祸害!” 这就是为何,诈尸还魂那日,沈老夫人喊她狐狸精,昨日沈文瑶见了她,亦称她为狐狸精的原因? 永西道观,张道长? 五岁那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记得自己五岁前似乎活得还蛮不错,五岁后,一切天翻地覆。 最重要一点,沈文微真的不知道她是被沈固启从外面抱回来的! 对于她的生母,她其实一无所知。 ………… 同日午后,阳光明媚,春风和煦。 “香枝,这事儿你要给我办砸了,我就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哎哟喂,我的好小姐,你用的着说这样的话来吓唬香枝吗?不用你说,我把自个儿扔出去!” “哼,这还差不多。” “那我先去大小姐那边了?你一会儿就等着去瞧好戏就成。” 沈文瑶不耐烦挥手,让她赶紧走,她则取出宝箱里一瓶药膏来,朝着镜面,仔仔细细给自己敷上,一看见额头上红肿的小包,她就十分气愤! 昨日下午,她和沈文蕊在花园里堵住了沈文微,本想着给她一顿好看,却没想到倒给她戏弄了,沈文瑶和香枝一路回院总感觉‘阴魂不散’有东西跟着,进屋过坎,仿佛有人故意推了她一把似的,她一下子重心不稳,往前一扑倒下,额头撞在了椅子上,顿时起了不小个包。 骂了沈文微那只臭狐狸精整整一个晚上,翌日又筹备了一个上午,沈文瑶势必得狠狠扳回一局! 若非她吓她,她怎会摔倒? 不像南方,截取一小段河流引入府苑花园池塘便能形成一池活水,不光美观,且添加许多乐趣,京华城内鲜少有人家修置较大水池,而亭台楼阁、假山鱼池的确不少。 沈俯,在最初沈老夫人修改格局之时,就专门整改出一方鱼池。 整个池子呈方形,四个角布着一盏喜鹊翘尾石灯,夜晚降临,亮起灯盏,星光点点,烛火奕奕,鱼儿嬉戏,别有一番风味,左右两侧有回字形石桥,连接着中央的凉亭,冬日,挂上厚帘,端进火盆,酌杯清酒,静赏雪景,夏日,可对诗、可置棋、可瞧景、可聊心。(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 宫内密道 鬼使神差,沈文微真跟着她进了隔壁院落,一聊,原来这女子竟是沈俯二夫人。 没爹疼没娘爱,沈文微不知沈俯大多具体和隐藏情况,接下来,这位正给她剥干果的女子,张韵,给她好好普及了一下常识。 沈俯的故事,要从承国开国说起。 曾经,承国这块土地之上有着三个国家,东侧赵国,西侧曲凉,萧国位于中部,起初,赵国欲打曲凉,集结军队于萧国北方其他两国相交接的地带对峙起来,与此同时,萧国国内情势亦不好,一方表示支持赵国,一方选择支持曲凉,且萧国内部腐蚀严重,国家根本支撑不了发动军事战争,国君昏庸无道,朝廷奸佞当道,内部争论不休,赵国却把刀尖指向了萧国, 这时,承国第一代皇帝萧献,取代原国君,举起了反抗大旗,最开始异常艰难,通过不懈努力,萧献最后做到了,十五年灭赵国,五年合并曲凉,终将分裂版图合三为一,承国始,承宪帝登基,年号,承天元年。 沈家作为开国功臣,义不容辞步入京华城几大权势行列。 然而,花不常开,景不常留,在萧献死后,他的亲弟弟萧睿上位,顺天九年,萧睿派沈家出战西北草原上的国度阿次固伦,顺天十年因叛徒出卖,沈将军沈程、沈家嫡长子沈天启、庶长子沈宏启及众多家军,惨死杀场,嫡次子沈固启受重伤昏迷,至此,沈家元气大伤。沈天启妻与其情深似海,接到确切消息后,次日上吊自杀,无子嗣留下,沈府二房为沈老夫人贴身丫鬟,在诞下沈宏启不久后过世,而他妻便是告诉沈文微这一切的张韵,同样,无子嗣。 从那以后,为免伤心,沈老夫人不再让俯里人称沈固启为沈三爷,封敏惠自然成了沈夫人。 提到沈老夫人,张韵算是给她解了一直以来都有的迷惑。 其一,不经意间透露出的傲然之气,非寻常贵妇拥有的一种气质,更多的是无视目空天下人。 其二,房里添置摆设用度物品,过于奢华了一点,一整套的金丝楠木家具,价值不菲。 沈老夫人,原名萧媛,今年五十三,她恰好生于萧献拉大旗反抗原国君前一年,萧媛乃萧国国君最小的女儿,自然百般疼爱,而萧献把原国君推下台时,除去罪大恶极的奸臣一一处死外,其他皇室人等大多没有过于赶尽杀绝,萧媛便过得挺好,甚至赐婚给了红极一时的沈家大将军沈程。 “祖母,身世惊人呐。”张了嘴,沈文微扔进一颗核桃,感叹道。 “呵呵,四丫头,觉得封敏惠如何?”眯了眼,张韵瞅着她的表情。 “不简单。”竖起耳朵,她知道张韵打算继续讲八卦了,张韵头上没有婆婆身旁没有相公,在沈俯的日子,肯定过得相当无聊,一个人能玩出什么花样? “那是自然!”三十出头,模样依旧俊俏,张韵又爱打扮,身姿如杨柳,一颦一笑颇有风味。 “知道京华城内权势最盛的几家子吗?”边说,张韵边瞧着沈文微认真听讲的小样,她心里得瑟起来,如数家珍。“给你讲讲前四吧,沈家没落咯,垫底,位首为王家,听说,王家最初经商起家,后来才入了仕途。” “这样也可排列首位?”士农工商的顺序沈文微还是知道,一开始经商也能位于京华城大户人家首位,显然,里边还有其他事情。 “四丫头,你可知,当今太后娘娘何姓氏?” “王?” “哟,你也不傻嘛。” 沈文微垮下脸,你才傻你全家都傻。 “排名二、三位者,可算伯仲之间,不好说,一乃纳兰家,另外便是这封家。”没见到沈文微脸上一闪而过的神情,张韵接着道。 “封家有何来头?” “封家,开国功臣之一,现在的左相就是封泽,封敏惠的亲爹。” “怪不得……” “所以封敏惠那贱人才敢那么横!”丝毫不掩饰她的厌恶与憎恨,张韵扔掉核桃壳,紧捏果仁,仿佛手指间的物件就是她对付不了的封敏惠一般。 吃核桃,不搭话。 “四丫头,那时你还小,我想你应该不记得了。”没有预期的‘同仇敌忾’,张韵失落,可她不忘挑起沈文微应有的仇恨来。 “嗯?” “你五岁那年发生的事,还记得吗?” 瞪大了双眼,认真看向她,沈文微摇着头。 “顺天十年事后,沈固启养好了伤,便自动请缨肃守边疆国土,这一走,回来的次数掐指可算,好像是元宝三年(萧睿死后,其子萧琮继位,年号元宝),沈固启把你抱了回来,虽不知你娘是谁,但你小时候的确水灵得紧,招人疼,谁抱你都乐呵呵地笑。” “直到你五岁那年,沈固启回来了一趟,不再似从前的疼爱,有下人听说,沈固启醉后说着什么你并非他亲生之类的话,之后,他大病一场,封敏惠那个贱人也差点病死,老夫人急了,请了永西道观的张道长。” “道长前来察看,这不看不知,一看吓一跳,府里污祟的来源,就是你!” “据张道长所言,你乃狐媚子转世,专门吸夺人气精元,若活过十五,必定毁掉沈府,甚至祸国殃民!” “呵呵,老夫人哪儿担得了这个责任,把她唯一的儿子送出府去医治,将你身边的人统统换掉,可惜呀可惜,那么饿你都没死得了,这也是你的命大!” 沈文微安静着不语,想着自己什么时候去永西道观踏踏青,顺道拜访一下传说中的张道长。 “四丫头,封敏惠在里面做的手脚可不少,要不要我一一讲给你听?” “四丫头,她心肠如此歹毒,害了你那么多年,你命不该绝重活一遭,难道不想拿回属于你的来?” “四丫头,不如咱俩一起……” ………… …………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沈文微把手中两份手稿折好塞进怀里,笑眯眯往回走,心里第一千零一次感谢某人,他给的银两真很快派上用场,并且,再一次提醒自己,有钱才是王道呀! 有意错开春丽,她懒得管她上哪儿找她去,竟然敢正大光明地跟想容眉来眼去相互勾搭,她得冷冷她,当着正主的面儿就那样做,实在太不给面子。 不再回土房,院子里虽说只有两间房,可已比以前好上许多,沈文微尚未推开院门,便见到门缝里探头探脑的男孩。 “微微!”男孩从门缝里窥见她,立马拉开了一扇院门,警惕意识挺强,东瞧瞧西看看,拉住她的手,朝里走。 “你怎么来了?”瞅见他一副‘地下工作者’的模样,沈文微忍俊不禁。 听她一开口不是表示欣喜,反而询问起来因,他忽然停住脚,转过身来一本正经看着她。 沈文微笑着打量起他,一眼,仿佛通过稚嫩的脸上,看到了几年后的他,很难想象现在不过十岁的男孩,将来会成为那样一个人。那时的他,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有万夫难敌之威风。 “微微,你都不来找我!”放开她的手,赵翔板起一张尚且谈不上英俊却也俊俏的脸,生气道。 “我……”一时之间,沈文微倒真不好说什么,她的确忘了。 “哎哟,可不许哭鼻子,羞。”除了穿得比以前干净整洁了许多,赵翔没有发现她有其他的变化,还把她当做那个沈文微,一吼,怕她哭,他赶紧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裹的东西。“来,拿去。” “这是什么?”被小大人训斥一番,沈文微暗自发笑,面上默默接受。 “娘带回的烧饼,回云记买的,可好吃了,我给你留了个你喜欢的糖馅儿。”赵翔小心展开一层层油纸,见她笑着,他也笑了。“来,快吃了,我一直给放炕头温着。” 的确,沈文微手里的饼子依旧温热。 “分你一半,我吃不了整个。”担心春丽突然回来撞见,沈文微把赵翔带到了土房去,因为崔妈妈在那儿‘灰飞烟灭’,所以春丽绝对不敢踏进一步。 “吃不了就包好,饿了再吃。”不看那好吃的烧饼,赵翔盯着地面道,他知道之所以沈文微明明比他大,看上去却那么瘦小是因长期吃不饱穿不暖,赵翔便常常带自己的吃食送给她。 “谢谢你。”啃一口烧饼,沈文微感动得鼻头发酸。 赵家母子在沈府算是寄人篱下,赵母傅晴及赵翔乃沈固启某副将遗孀遗孤,去年年底,他们受沈固启之托带了书信,来到京华城拜访沈老夫人,老夫人看了信留下了他们孤儿寡母,推辞不了,赵母赵翔便留下来住一段时间。本来过得也还将就,可年初时发生件事,赵母替受欺负的沈文微说了两句,得罪了老夫人和封敏惠,他们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 “微微,你可不知,那日见到你……”沈文微吃着烧饼,他说起见她从棺材里坐起一瞬,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不可思议。“你真去了趟阴曹地府?” “我乱说的。” “哦。”赵翔脸上闪过失落的神情。 “怎么?你也想去一趟?”玩笑般问道,不料,赵翔真给了她一个肯定回答。 “嗯。”点头,赵翔扯着自己的袖口。“我想我爹了。” 语塞,沈文微忽然觉得口中烧饼太干,咽不下去,静了一瞬,她牵过他的手。 “你看,他们都说命运在掌纹里。”翻过他的手,她指着几条清晰的掌纹线条,慢悠悠道。“也许,有些东西在一开始就注定了。” 不知想到什么,赵翔的眸子染了一圈淡淡的红。 “但是。”她握紧他的手,合成拳头,包裹在自己手中。“掌纹在你手中。” 一道七彩闪光从他脑海里穿梭而过,刹那间,赵翔似乎顿悟了许多,红晕,渐渐逝去,他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整齐齐的皓齿。 “你有梦想吗?”最饥寒交迫之际,他给了自己温暖,沈文微是一个记得报恩的人,她自然不会任凭那些阴暗的负能量侵占赵翔的未来。 “梦想?” “比如说,你想成为什么样儿的人?” “像我爹那样的人。”不假思索,他张口就答。“我爹……他不是叛徒。” 赵翔突如其来一句话,像是一根丝线,串起她所听说的支言片语,仅仅一瞬愣然,她赶紧捂住他的嘴,他朝她敞开的心扉,暂时得紧紧关闭。 “怎么?你不相信我?”赵翔反握住她的手,情绪失控,捏得本没多少肉的小手发红,膈得指骨脆脆一声响。 “疼。” “对不起。”急忙松开手,他垂了头。 ………… 用了晚膳,沈文微学着越风的手法成功袭击敲晕了春丽,任她昏睡躺在椅上,沈文微猫着身子出了门。 目的地,赵家母子所在院子。 还是因沈文微‘诈尸还魂’当日,赵母请沈老夫人缓缓多停几日再下葬,惹怒了老夫人,她说出的那些话实在是令赵母难堪不已,后来,得知沈文微安然无恙,她松了口气,得知沈文微落了水伤了手臂,她的一颗心就提了起来,作为母亲,赵母舍不得见到等同于无父无母的沈文微受到伤害。 尽管如此,赵母没脸踏出院子一步。 她不敢去看看沈文微,近日来,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去街上寻找一间铺子,便于不久后他们搬走糊口。 “赵姨。”昏暗烛光下,赵母仔细缝补着赵翔的衣裳。 “文微?!”抬眼一惊,她复揉了揉,放下手中的衣裳,两步走过,抱住门口的姑娘,如母亲一般将其深藏自己的怀中。“可好?莫怪赵姨没能去看你,文微,来给我看看你的伤口,他们说可足足伤了你整条手臂!” 沈文微在她胸口轻轻一笑,越传越盛,手腕至手肘三分之二长,倒真达不到整条手臂。 “我看看,哎哟,这……”掀起她的衣袖,赵母红了眼,沈文微可还没嫁人,又身处这高门大院,以后的婆家可指不定如何嫌弃,想到这里,赵母更难受了。 “没事,赵姨我有事想问问你,小翔呢?”前面听赵翔提起的话,实在是让沈文微惊心。 如果真是那样,他的父亲沈固启为何会是那样的人? “他去向大公子还书了,怎么,你说?”瞧她的严肃,赵母合了门,问道。(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反咬一口 也许,其中有着一些误会,亦或其他情况,但沈固启既然选择将沈文微带回沈府,不求锦衣玉食高枕无忧的生活,起码得负起父亲的责任,保证孩子吃得饱穿得暖不受人欺负吧?毕竟,沈府又不是一般贫苦寒门,连基本的生活都无法保障。 对于这样的爹,实际上,沈文微毫不在意,别说古代,现代人不也有许许多多这样那样的例子。 然而,她无意中巧然得知的一个秘密,不得不让她惊奇,她的猜测会是那样吗? “赵姨,顺天十年,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此言一出,赵母明显全身一滞,微微弯曲的手指立马缩成了拳头,僵硬起来,她垂着双眸,可左右一排剪羽轻微抖动起来,泄露出她的不安,甚至还有恐惧。 “赵姨?”她的问话,体现出她知道赵母跟顺天十年战争有联系,而且,极有可能清楚内幕,而不仅仅单纯问上一句‘你跟顺天十年战争有关系吗’,如此,赵母紧张起来。 “文微,你……你听谁说的?”思量片刻,赵母调整呼吸后问道。 沈文微叹了口气,心里跟赵翔道着歉,她得出卖他了,不然得不到想要知道的东西,于是把赵翔前面说‘他爹不是叛徒’的话大致说了说。 这次,仿佛内心有过剧烈挣扎,隔了一小会儿,赵母抹去眼角那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儿,目光坚定看向她。 “他不是翔儿的爹。” 沈文微等她接着说下去,之所以奇怪,另一个原因,如果说当年导致沈家几乎灭门的叛徒是赵翔的父亲,那事已过十五年,时间各方面有差异,最简单来说,赵翔才十岁。 “赵凯,是我的表哥。”提起他,赵母笑得柔和,如怀春少女,藏着丝丝甜蜜。 沈文微没料到,他和她的故事竟是这样。 赵凯姓赵,祖上为赵国人,萧献一统三国后,赵家始为承国效命,赵凯和傅晴是表兄妹两人两小无猜,感情甚好,就在两人订婚之初,阿次固伦与承国的硝烟弥漫起来,赵凯仓促离开,傅晴痴心等候,可她的等,却换来他的噩耗,傅晴不愿相信所谓的事实,独自一人,连夜赶往西北,可更让她没有预料到的事情发生了,半路上,她就听说赵家、傅家及另一家一起被抄家处死。 打击过大,傅晴身子支撑不住,终于倒下。 庆幸的是,有人救了他,不幸的是,那人霸占了她,产下儿子,傅晴谋划了好几年才逃离那个地方。因她认定她一辈子心里只会有赵凯一人,所以给儿子取名为赵翔,曾经,赵凯跟她说过,如果我们有了孩儿,就单字为翔,愿他在天空自由翱翔,无拘无束。 “他绝不是叛徒!”犹如掷地有声,傅晴续道。“表哥作叛徒有何好处?白白连累几家人被处死吗?他的小侄子才刚满月,三弟正准备明年科考,祖父瘫在床榻上等着他的消息!若表哥是阿次奴的奸细,何不先把大家转移至安全的地方?!” 沈文微点头。 她的分析很有道理,表面上看,赵凯因某些利益叛国,而从傅晴角度来看,觉得毫无可能性。 也就是说,沈固启也如此认为,才偶然遇见傅晴母子后,坚持将其护送至沈府。 否则,沈固启怎肯把与害死父亲兄弟的大仇人有关之人藏在家里? 再往深想,假设,赵凯并非叛徒,出卖沈家家军者另有其人? 后面的猜测,沈文微不敢再想下去。 “赵姨,沈府终归不是一个好的容身之所。” “文微,我知道。”拉过她的手,傅晴放在手心,自从那事发生,她根本不能跟其他人说起,今日一说,她舒畅许多,另外,她注意到,眼前的小姑娘在经历过多年的磨难,长大了。 “那你们如何打算?” “你不用担心。”傅晴找到一处合适的落脚点,最近在找活儿做,等稍稍稳定一点就可以搬出去了,但她还是担忧沈文微,就先不告诉她。“文微,沈大哥是个好人,可他也有他的不得已。” 又绕到沈固启,沈文微淡淡一笑,揭过。 ………… 翌日,封敏惠从沈老夫人那儿请了安回去。 “怎么说?”放下茶盏,封敏惠倚靠在窗边的贵妃榻上,摆弄着芊芊细指上的红宝石戒子。 “回夫人,四小姐的确见了张韵。”让人撤了茶盏,都退下去,雪莹才答道。 “呵呵,那个贱人想玩儿花招?”刚进府那几年,张韵和封敏惠倒是水火不容,张韵得逞几次,后鉴于封敏惠的身份,她只能窝囊着转暗地里操作。 “夫人,雪莹觉得四小姐似乎和从前不同了。”封敏惠关注着张韵,深思片刻,雪莹提起沈文微。 “自然,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的人肯定得不同。”冷笑说着,在她眼中,沈文微的小手段小计谋登不上台面。 什么诈尸,什么地府,什么沈程,哄得沈老夫人团团转,还有沈文馨落水的事情,若非无大碍,她非得把沈文微的皮给生剥,再将骨头打散,看她爬不爬得出沈家大门!好呀,现如今又跟张韵那贱人勾搭上,她就来个一石二鸟,打磨她俩的气焰,看看能翻出多大的天来! “去,把四丫头唤来。”丝绢轻轻擦拭红宝石戒子,封敏惠琢磨起好久不曾玩的游戏。 “是。” “雪莹,你亲自去小厨房端碗燕窝,送给那贱人,亲眼见她喝下。” “是。” ………… ………… “现在吗?”眯着眼,沈文微瞅瞅一旁的丫鬟。 “是。”封敏惠身边的一等丫鬟,比不得雪莹,可对于府里四小姐,她的态度可谓典型的‘狗仗人势。“四小姐赶紧吧,夫人可等着你了。” 扶额,她觉得头疼,今儿个是哪儿风没刮对,封敏惠也学着她那几个闺女想起挖坑看她跳着玩? 沈文微无奈归无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拍了拍衣裳,跟在丫鬟身后,赶着去‘英勇就义’! 不料,乌鸦嘴,一语成谶。 ………… 封敏惠的院子里有座假山,连接着小鱼池,几尾艳红金鲤畅游其间,两旁为抄手游廊,一侧通往她的小厨房,一侧为书房,路过的沈文微,低着头,专心走路,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提高警惕! “哟,四丫头,你也来尝尝鲜?”突然出声,使得沈文微一头撞上来者。 一瞧见张韵,沈文微心里有了几丝清明,捂住头,不答,不语。 “弟妹那小厨房里熬出来的燕窝,可没几人尝得了,咱俩今儿个是有幸得紧呐!”张韵朝她眨眨眼,亲热拉过她的手,径直往里走。 沈文微觉得莫名其妙,她俩要闹,扯上她干嘛? 但既然来了,何不好好瞧瞧戏,有时,敌人太强大,最好的办法应该是替敌人制造出一个敌人,对于封敏惠来说,张韵会是最合适那个敌人吗? “弟妹,我可来了。”平时女人味十足,今日却大大落落,一屁股坐下,张韵自己拿起桌上的茶盏喝起来,毫不客气的样子。 “见过母亲。”沈文微不敢学张韵,老实行礼,封敏惠示意她坐下,她才坐。 封敏惠端坐着,冷眼扫过张韵。 “呵呵,弟妹,你好心给姐姐送来燕窝,我哪儿敢不来谢谢你,多少年不见这好东西咯。”热脸朝着,张韵戏份十足。 一见到雪莹送去燕窝,张韵自知定无好事,吩咐雪莹亲眼见她喝下那盏燕窝,她怎么可能真乖乖听话喝下,吵着闹着,她就是不喝,反而要亲自来见见封敏惠,雪莹有什么办法,只有一起回来。 “母亲让我当了家管这中馈,你是觉得我有苛扣你的用度?” “家,比不得从前,你的处境姐姐我懂。”避开不答,张韵表现得深明大义,虽说封敏惠管家,其实,沈府里每人一言一行不都在沈老夫人眼里装着,今日来,她便就是要将计就计。 眼眸含笑,张韵有意看看封敏惠,无意看看低头发呆的沈文微,笑意更深,一石二鸟,岂不甚好? “所以呀,这燕窝我更不能喝下去咯,今日恰好遇见四丫头,来来来,尝尝这味道。”张韵揭开盅盏陶盖,推到她面前。 沈文微不想吃,屋子里却异常安静,封敏惠不知是不是气到傻愣住了,不动声色,尴尬坐在椅上,她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良久,她只有拿起勺来。 打翻盅盏,太假。 她唯剩祈祷,封敏惠不会傻到往这燕窝里下毒吧? 想着,她几口咽下,不知,张韵笑得更加灿烂,而封敏惠也勾了勾嘴角。 “哎哟喂,我的肚子……好疼啊!”沈文微还没用完燕窝,张韵已经扔了茶盏,抱着肚子缩到地上去了,汗水大颗大颗往外冒,叫喊声比杀猪还厉害。“好疼,我要死了呀!” 一时之间,屋子一静,任由她唱着独角戏。 雪莹望向封敏惠,眼里带着不解,而后者略微摇头,来不及开口,接下来的一幕,倒让屋子里的人都乱了。 似乎有人抓着一把细雨尖针,猛然插入她的胃部,针尖刺痛传进身体,放射开来,激烈的疼瞬间淹没她的所有神经,如果说张韵是痛得直冒汗珠,那么同样倒在地上的沈文微就是汗如雨下,缺乏安全感般蜷缩成一团,一会儿又伸开四肢,打起滚来,不受控制,她发疯般到处乱撞,尽管她不吭一声,可沈文微撞倒了封敏惠屋里一对双耳芙蓉花幽瓷花瓶,撞翻了海棠式香几……当她停下来,所有人愣住,沈文微嘴里吐着白色泡沫。 明显,中毒! “还不传大夫!”头一次,封敏惠感觉失控。 本来,她打算利用张韵的手收拾沈文微,顺便栽赃到她的头上,送去的燕窝不过给张韵一个借口来她的院子,她肯定是不会喝下去,端回来的燕窝就在桌上,张韵让沈文微喝了,正合她意——燕窝经过她的手,她的嫌疑自然最大。 谁会料到,燕窝本就没毒,只是那沈文微用的勺染了一点东西,而那东西不过最多使她上吐下泻好几日,过几日的事情,她就用不着出现;对张韵来说,就等着接受沈老夫人的惩罚,老夫人已说过,她再犯事,就把她送到庙上去,清除一只不安分的鸟儿,封敏惠最近觉得极其有必要。 她的一石二鸟,落在张韵眼里,亦如此。 张韵最聪明的地方在于,灵活多变,来的路上她已想好,她喝的那盏茶必定得有毒,而燕窝经过她的手,同样多了毒,事情总是具有两面性,关键看,她站在哪一面。 在封敏惠院子里,张韵中了毒,最大嫌疑只有一个人,恰巧,沈文微也中了毒,落在他人眼中,此局虽有漏洞,却无论去啊牵扯不到她这个受害者身上。 唯一的变数,谁也不知,燕窝里的毒加上勺子染的东西,迅速反应,形成了一种新的毒素。 ………… “混账东西!”茶盏摔倒地上的刺耳声从上房传出,沈老夫人气得粗气大喘。 “老夫人哟,悠着点,快坐下,顺顺气。”钱妈妈扶着她坐下,又递上一杯新茶。 “顺气?怎么顺?一个个都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做!”最近发生的事,传得大街小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全都等着看他们沈府的笑话,今儿又搞出新戏来! “沈府嫡母残害庶女?一碗燕窝要了人命?”沈老夫人清楚封敏惠和张韵那点破事,自动忽略,现在沈文微的生死才是大事!“封敏惠,怎能如此不长心?!” 先前,因贾家公子的事儿,朝内说来,他们可以赖在沈文微自己身上,称其不守贞洁,朝外来讲,可一点儿风声都没敢走漏,不光对贾家不利,而且对沈府来说简直是耻辱,沈文微死了反而一干二净;这次,沈文微中毒之事难以掩盖,张韵吵得厉害,大夫也来了,下人瞧见的也多,她若救活了还好说,她若死了,笑话就将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五月,皇帝生辰,沈文馨的第一次亮相可不能背负着闲言闲语。 张韵最聪明的地方在于,灵活多变,来的路上她已想好,她喝的那盏茶必定得有毒,而燕窝经过她的手,同样多了毒,事情总是具有两面性,关键看,她站在哪一面。(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好久不见 见她气消了大半,雪莹让丫鬟进来摆上竹木小几,便于封敏惠在榻上用食,她亲自端着进来,就是怕丫鬟们不细心,她手中的金丝燕才是真正的金丝燕,上次给沈老夫人的玩意不过掺杂了一点儿,她就用得那般高傲,却只有埋头盯着地面的雪莹,心里叽讽着她。 丝绢裹住手指,封敏惠食用起难得的金丝燕来。 的确,金丝燕唯有一份,怎么可能给沈老夫人,她何配? 今日所受之气,将来她必定加倍夺回,封敏惠吃着想着,忍,是为了不忍,花了十几年,她培养出了白璧无瑕的女儿,不就等着那一天?待五月一过,该送走的人都得走,没一个能够留下来,再没人能影响、阻止她踏进权力中心。 “夫人,二小姐三小姐在外面候着。”雪莹打断她的思绪。 “让她们进来吧。”两个女儿各方面比不上大女儿,可作母亲的哪儿有不喜之理,都是她身上的血肉。 “母亲,女儿给您请安。”沈文蕊先进一步,行了礼。 “母亲,您受苦了!”一进屋,沈文瑶径直跑向床榻,一头扑进封敏惠的怀里,哽咽着道。 “瑶儿,快起来,你要压死你母亲咯!”封敏惠推不动她,笑着道。 “不嘛不嘛,瑶儿就要缠着母亲。” 一旁,雪莹见着瞬间缓和的场景,侧脸,看到沈文蕊似乎转了眸子垂着头,故意把小脸遮住,仿佛不愿意见到眼前的幸福之景。 “都是因为沈文微对吧?”换脸,她撅起嘴道。“那个小贱人居然敢跟张韵搞在一起,看来,给她的教训远远不够她吃一壶,今日,竟敢欺负到母亲您的头上来了,看我不好好收拾她一番!” “我的瑶儿哟,听听你都说了些什么话,还有蕊儿,你们要记住。”她搂住沈文瑶,朝着沈文蕊道。“你们都是沈府的女儿,切莫不可不顾大局,坏了府里名声,你们大姐今年可就及笄咯,定得念着她,念着沈府,再不济,也得顾及你们外祖父外祖母。且,过不了多久,你们两个可得离开沈府,嫁人啦,可不能如在沈府,嘴上没个准!” “那沈文微她?”沈文瑶不服。 “她,不过就是狐媚子一只,哪儿天张道长来咯,不就给收走了?”封敏惠笑容灿烂,沈文微,其实很好解决,关键是她不能让他人提起她的不大度。 “二姐,相信母亲自有定夺。”宛如聆听师者教导,沈文蕊默记,点头。 “母亲,那我们的诞辰真要交给张韵来办了吗?”摇着封敏惠手臂,沈文瑶撒起娇来。“不要嘛,她定会用最差劲儿的东西!” “放心,她不敢。” “你保证?”腻在母亲怀里,沈文瑶往右下一瞅,顿时计从心来。 沈文微,你逃过了初一,还能逃过十五? ………… 几日后,沈府府内上下一新,张灯结彩,处处充满着喜庆之意。 后院最偏僻院子里,依旧静悄悄。 “春丽,你回了姐姐,妹妹病未大好,就不去给她添晦气了。”窝在炕上,沈文微脸都不曾回,拉过被子继续闭目养神。 上当受骗的滋味太令人回味无穷,像沈文瑶沈文蕊生辰这样极易出事的日子里,沈文微选择开启‘缩头乌龟’的模式——坚决不参与,起码,能够减少一不小心酿成的悲剧,前段时间幻想的手段,留着她恢复元气后再使用吧。 “四小姐……”隔了一阵子,春丽探进个脑袋,小声喊她。“二小姐说,你要是不舒服,她就来看看你。” “看看看,看你妹。”嘟囔一句,沈文微翻身而起,人家刚睡着又吵醒,有意思吗?瞥一眼春丽,她套起衣裳往外走,她听懂沈文瑶传话里的威胁与讽刺,但转念一想,与其等着她把坑放在她的面前,不如她自己走出去,保不准总还有其他转机。 脚下全是坑,要不,把谁谁谁都推进去试试? 边走,沈文微脑海里翻阅着‘后宅整蛊’宝典,捞一条看看? 不多时,来到庭院。 尚未踏进院子,沈文微已听见欢声笑语,此时正值午后,前来道喜的小伙伴们约好一起在庭院里吃吃茶、尝尝糕点,再顺便赏赏美景与美人,等用了晚膳,便可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 冒了个头,沈文微走到一个不显眼的位置落座,大家玩得开心,倒没人注意到她,可她相信现在的安宁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假象而已。 “……呵呵,李哥哥实在风趣得紧,尚不知你文采如何?”沈文瑶今日打扮得靓丽多彩,其实封敏惠三个女儿,沈文瑶长得与她最像,添了几分青春活力。 “文采?文瑶妹妹,你且出题,考考我!”男子哈哈大笑,潇洒起身,纸扇对准了沈文瑶。“好妹妹,可若答得满意,你给何奖赏?” 庭院里立马有人开始起哄,让沈文瑶沈文蕊两姐妹寻个好彩头,大家轮番作诗,一比高下。 “春丽。”关注着场面,沈文微拉了拉她的衣袖。“他是谁?” “李公子?”被冷了好几天,没说几句话,春丽就快憋死了,听见她问话,春丽高兴着附在她的耳边答。“李公子,李涵,年前满十五,刑部侍郎幺子,疼爱得紧,听她们说,李公子在翰林书院可小有名气呢!” “他跟两位姐姐关系不错?”她在抓重点。 “打小就认识,常来。” 虽说男女有别应设防,可承国民风算较开放,宴会上会分男女席位,不会隔开换不同庭院,但小姐们的后院倒是不允许有男仆和侍卫‘闲逛’,即将出阁女子至少需三月不可出门,学习各种礼仪等。因此,在后院待着,沈文微没有机会遇见其他人,就连沈家大公子沈文麒,她几乎都没见过其‘庐山真面目’。 “哦。”感叹一句,意味深长。 “哈哈,那有何意思?”笑声浪潮把沈文微拉回来,有人接着道。 “对,一般彩头可都没意思,不如这样。”沈文瑶捂嘴笑,突然伸出手指,指向角落里正起身的人,把所有人的视线转移到她的身上。“四妹妹,你来作彩头,可好?” 闻声一顿,沈文微可以说她正打算退场吗? ………… …………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沈文微脑门里贴上几个大字,朝庭院里公子小姐传来的各种不屑、鄙视、好奇,亦或探究的眼神,她显得十分淡然。 “二姐,小妹我才疏学浅,自是比不上各位。”微微俯身,她用手绢遮住半张脸,看似羞涩,实却抑制住她欲抛白眼的冲动。 彩头? 用她作彩头,您老当做这是在青楼吗? 沈文微根本不接她那话茬,再可无视那些眼光,她也不能一直杵在原地任由她们欺负自己好不?不待‘称病离场’,她的视线范围里多出两人,其中一人看了她一眼,挑眉,邪魅一笑。 “玩何游戏?”明年就该行冠礼(承国定为十八岁),有意回避,沈文麒平时跟几个妹妹接触不多,可两位妹妹生辰他还是得出席。 “大哥,你来了!”当着众人面,沈文瑶顾不得那么多,亲热挽过他的手臂。 “那是当然。”摸了摸她的后脑勺,跟小时候一样,沈文麒继续把话题扯回来,刚才他可听见沈文瑶愚蠢的提议。“文瑶,去看看大哥送的礼物?” “好呀!”沈文瑶一口应下,却放开他的手,看向溜到院门口的沈文微,大喊一声。“四妹妹,你跑什么呀,别害羞啦,你可是今天的彩头哦!” “她是彩头?”沈文麒身侧的贾南望过去,眯了眯眼。 记忆中的她,瘦小、苍白,且无力,连看他的眼神都带着闪躲,莫名,贾南就好那口,如今看来,她倒真真不同了。 一对浅紫银花鬓唇轻贴额际两侧,绾了个简单的朝云近香髻,再无更多发饰,一张小脸不如前阵子苍白,倒似略微胖了一点点,和她对视上,漆黑幽亮,如黑钻般的眸子里多了一丝不同的东西,直挺小鼻之下的唇瓣,抿了抿,惹得贾南忽地一笑,可惜,属于他的印记早已消失。她独自一人立在院口,一个小丫鬟瞧了瞧她,不动,继续低着头,不似上次的着装,今日,贾南注意到她穿着标准的小姐装,宽袖露出她一小截耦色手腕,纯白短襦为交叉领,裹着斜纹细边儿,精致锁骨,清晰可见,一根粉色腰带裹住胸部的长裙,他故意把目光停在本该微微隆起的部位,无奈,比他家门板还平。 打量一番,看来她比贾南想象中过得要好。 第一次见她,以为她只是沈家小丫鬟,至于那封爱慕‘情书’,多半是沈文麒找的借口,目的不外乎送他个姑娘,这种事,算不得什么,承国多得去了。然而,直到沈文微的奋力反抗和崔妈妈的出现,贾南才意识到,情况不对呀,再至沈文麒提起那不幸‘去世’又闹出‘复活’的人竟然他妹妹。 深夜一探,果子没吃着,贾南反而对她吐露心扉。 回去苦思冥想好几日,假装偶遇,他厚着脸皮登门沈府,只为与这‘友谊深厚’的‘门板妹’畅谈一下人生。 “来,开始吧。”不管沈文麒挤眉弄眼使眼色,贾南一挥手,坐下,满场翰林,论文采可没几个压在他的头上。 “贾哥哥,豪爽!”作为参与者,沈文瑶怎可不知内在联系,看来,今日的游戏非得贾南赢去咯,不过,无妨。 “那我可出题啦?”冷笑过,看好戏的心理,沈文瑶一指那绿油植物道。“万年青,以它做题。” 凝神思几秒,妙句便从贾南嘴里往外冒。 几人叫好,几人举起酒杯敬起酒来。 倒是未曾开口的沈文蕊时不时饮下一口茶,眼角余光,落在不远处痴望沈文瑶的李涵,他看得痴醉,她笑得灿烂,而她,唯剩苦涩。 有她在,她的世界永远暗淡无光。 从小到大,没人知道,他的眼中有她,而她却只有他。 远处,抓起一把瓜子,坐在石墩上,沈文微翘腿磕瓜子,不可光芒外露——枪打出头鸟,溜也溜不走,沈文瑶竟派了人高马大力大无穷的婆子作了门神,她便泄气坐了下来。 来,揉揉眼,看各位才子佳人装逼吧,不料,沈文微瞅见经典的三角恋。 寻到机会,她怎可轻易随它逝去? 抬眸,恰好又一次对上贾南的视线,她向他使个眼色,很快,他作出反应。 “文麒,沈府的酒可着真为好酒。”脸颊升起两抹绯红,贾南一晃,勾住沈文麒肩膀。“借贵地,醒醒酒?” “好。”本郁闷至极,沈文麒听他那么一说,以为他终于舍得走了,马上答应道。 “反正我赢了,就让彩头妹妹送我去吧。”贾南已娶妻,沈文微未出阁,显然不符合规矩,但庭院里都是些小姐公子,谁有空去管那些老规矩,竟起了哄。 沈文微来不及红脸,贾南如拎小鸡般拎走了她。 “还没吃够?”盯着那背影,沈文麒一脸嫌弃。 打祖上起,沈府皆为武将,自从顺天十年发生大战后,沈府人丁不旺,得了沈老夫人默许,封敏惠强势介入,使沈家从此往书香门第方向发展。沈文麒之所以和贾南交好,其一,他肚子里的的确确有点墨水,在翰林书院呼声不低,其二,他爹为金部郎中,虽仅从五品,但手掌一项宫内事务,封敏惠特地有交代,为了沈文馨为了沈家封家,他势必与其交好。 扫过得意扬扬的沈文瑶,沈文麒转身离开,还好,沈文馨不似她。 ………… “妹妹,可有挂记哥哥我?”无人院子,放下沈文微,他打趣道。 “你没事凑什么热闹?”翻个白眼,沈文微拉拢领口,退后好几步。 “哎哟,离哥哥那么远作甚?”她退,他进,他贴近。“哥哥我可是有意来看你,你都不感动?” “大哥,其实我找你也有事。”忽略他的不正经,沈文微正经道。 “说。” “上次,你不是提到那封信了吗?” “怎么?” “还有没有?给我看看。”幸存几率不大,可沈文微忍不住想要知道。 “没有。”瞧见她失望的表情,他得瑟着续道。“不过……” “大哥,能不吊我胃口吗?究竟有没有?” “笨!谁会留着那玩意儿?”一个弹指过去,贾南敲了她的额头,心情愉快。“别走呀你,我还没说完,你哥哥我可有一本事!”(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浑水摸鱼 “给哥哥抱抱,你怎么那么聪明?”咧嘴笑,贾南作势就要去抱她。 仿佛早有预感,沈文微直直伸出一条腿,对准他两腿之间的位置。 “来?”勾起手指,她眯眼笑。 “你狠!”并拢膝盖,双手捂住特殊部位。 “话说,你病好了?” “没有,你给治吗?” “我治不好,可有一法子。”学他绕圈子,不直说。“等等,别过来,我知道你想知道,但你先帮个忙?” “好。”贾南答得爽快。 “……你先去帮我把那个东西拿来,你的事儿,等下次,你认出那字迹再说,好不?”她有沈文瑶和沈文蕊的笔迹,可没带在身上,去拿太不合适,只有寄希望于下次机会。 “两个忙咯?”扣字眼,贾南最擅长。 “一次利息,快去。”一脚踹过去,沈文微躲在角落里去了。 ………… 花园小径,常为丫鬟婆子们所喜爱,既隐蔽又便捷,替主子做点见不得光的事儿,或者自个儿偷偷会会情郎。 晚膳前,沈文蕊和丫鬟伶儿躲在草丛边儿,左等右等,却始终不见那人的踪影。 “伶儿,他真说在这儿等他吗?”沈文蕊手里撕着丝绢,脸上焦急起来,问道。 “小姐,千真万确。”她越急,伶儿越发觉得好笑,原来话本子里说的偷会情郎就是这个模样。“我发誓,李公子绝对说的是在这里!” “那就好那就好。”可别错了地方,头一次,他约她,虽不知为何事,但小鹿不停乱撞,好紧张。“可为何还不来?” “八成是有事儿给耽误了吧。”伶儿说着,心里也渐渐打起了鼓,距约定时辰可过了两刻有余,放眼扫出去,眼尖的她忽然瞧见有人来了。“小姐,你快看!” “咦,四妹?她这个时候来这儿做甚?不会……”话没说完,沈文微离她更近,沈文蕊一眼瞅见她手中的荷包,转瞬,她紧紧盯着,目不转睛。 每一次出现,他的一言一行,他的穿着打扮,可都储存在了她的脑海里,沈文蕊怎可记不住李涵今日着了何色何款的直裾袍,就连他的发带腰带配饰,她一一牢记,因此,当沈文蕊认出沈文微手里拿着属于李涵的深灰色荷包,她的心,经历过地震般,动了动。 “四妹妹。”沈文蕊大大方方上前,打招呼。“怎不去用晚膳,在这儿?咦,你手里拿着荷包?” “没没,三姐姐,你看错了。”沈文微故意反应慢一拍,欲把荷包藏在身后,竟掉在地上。 “四妹妹,这可是男子身上的荷包吧?”伶儿已瞧出端倪,快一步捡起交给沈文蕊,难以控制住情绪,她的声音不免大了些。 “姐姐,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说!”沈文微着急了,私相授受的罪名她早听过,显得慌张,她便一五一十交代起来。“先前遇见二姐姐和一位公子,不知他们说了什么,香枝看见了我,二姐姐就把手里的荷包扔给了我,还说……” “何?” “没,我记错了,没说什么。” “四妹妹。”心急,可沈文蕊不忘仔细观察她的表情,害怕至极,该不会撒谎,其实沈文蕊已经猜出七七八八,但依旧不愿意相信。她对伶儿使了个眼色,伶儿担忧着看了看她,往前走几步,放风去了。“你就告诉三姐姐一人好吗?姐姐不会跟母亲说,私自藏有男子的荷包,可不是小事。” “啊!”一吓,沈文微退后好几步。 “放心,这个荷包姐姐帮你处理了,你乖乖说,他们说甚了?” “谢谢,姐姐。”胆小不禁吓,如小兔子红宝石的双眼,沈文微亦红了眼圈。“二姐姐就说了嘴,我三妹从不稀罕这些玩儿,不若赏了下人,二姐姐扯过那位公子手里的荷包就顺势扔了给我。” “李哥哥……那公子有何神情?” “神情?没瞧清,不过,好像挺失落。”转着眼珠子,她在努力回忆。 听这话,沈文蕊倒是一脸失落,她捂住嘴不能言,急忙打开荷包,一朵娇嫩鲜花躺在手心,原来,他对她也有情义,想象着沈文微描述的场景,她突然想到,会不会,李涵欲亲自容他荷包,被沈文瑶阻止了?暗恋中的她,不觉李涵莫名而来的礼物奇怪,反而会认为他终发现了她的好,甜甜一笑,转瞬,她愁眉苦脸,沈文瑶为何要这样做? 母亲、祖母、大姐……都喜欢她,她就不能把唯一的他留给她吗? “那我先走了?”沈文微见她已沉浸在个人世界里,她赶紧撤退。 实际上,先前她让贾南接近李涵找机会扯掉他的荷包或其他物件,不负期望,贾南很快完成了任务,在他充满鄙视的眼神中,沈文微笑嘻嘻掏空里面的碎银和两张银票,随手摘了朵花儿放进去,然后,她让一个丫鬟把信传给了伶儿,上书,“某时某地约见,涵。” 一脚踹走贾南,她躲在伶儿常走的路口等她们,直到她们着急起来,沈文微出现。 目的,莫过于玩一出挑拨离间。 总欺负她一个人,多没意思? ………… 晚膳后,沈文微溜出院子,心情颇好。 不管沈文蕊会做什么,多少都会让沈文瑶心里不快,她们的痛苦便是她的快乐,小小的伎俩,沈文微已经很开心,忘记午后‘彩头’事件,一时间,正打道回去的她,忘记一件重要的事——今日坑,她未跳。 犹如坐过山车,心情的顶端,随着迅速垂直降落,狠狠将其跌入谷底。 正因为沈文瑶沈文蕊的生辰,素日里,后院不会有男子出现,可今日会有某公子的小厮一同前来,大摇大摆压着鹅卵石,毫无预兆,身边埋头路过的小厮,猛然转身,一记手刀敲在她的后颈之上。 “咕咕——”一声鸟叫,另一人出现。 “这好像是沈家小姐,没问题吧?” “你管他娘那多屁事,收钱办事,银子就是爷!”后宅破事,寻常人都清楚几分,何况他们这种专业人士。 “牛哥,咱跑得出去吗?”见牛哥轻而易举扛起小姑娘,男子咽下唾沫,问道。 “留门了,跟我走!” “打哪儿?” “柳花巷,春满楼。” ………… ………… 鸣蜩之月,立夏伊始。 青梅可食,樱桃可食。 大街上人来人往,红男绿女,白叟黄童,络绎不绝。 一筐子新鲜的蔬果抬进沈府侧门,过了厨房,洗净分到各大院子里去,立夏,讲究个‘戒燥戒怒’,府里上上下下都还各个笑呵着一张脸。 “祖母,您可得时时刻刻把这文瑶编的疰夏绳戴在手上,文瑶会来检查哟!”依偎在沈老夫人怀里,沈文瑶将一根五彩丝线编成的绳子系在她手腕处。 疰夏绳,又名长命缕,在立夏这日,将五色丝线戴在小孩手腕等处,为其消灾祈福,消暑祛病,以防注夏。 “呵呵,你这孩子,鬼灵精!”食指戳一戳她的额头,沈老夫人哈哈大笑。 “母亲,您就宠着她吧,看她今后嫁人了可怎么好。”封敏惠道。 “我可不嫁人,一辈子呀都陪着祖母!” “胡说,儿大女成人,哪儿有不嫁之理?”提到这里,沈老夫人板了脸,不苟言笑。 沈文瑶撅嘴,看眼母亲,没说话。 “老三媳妇,你留下来。”露出疲倦之色,沈老夫人让沈文麒沈文蕊回去,两人前脚一走,沈文馨踏进屋子。 “祖母,文馨来晚了。”行了礼,她立在一旁,绰约多姿。 “不晚,来。”牵过她的手,沈老夫人让她和自己一同坐在榻上,满意笑着,沈文馨有沈固启的俊和封敏惠的俏,不显山不露水,着一身胜雪白衣,宛如出尘仙子。“都准备好了吧?” “回祖母的话,准备妥当。”垂眸,沈文馨淡雅一笑。 “别嫌祖母啰嗦,祖母再唠叨唠叨,明儿个可一定得好好表现,也别太紧张,就跟素日一样即可。大丫头,你最大,务必看好二丫头和三丫头,三丫头倒是个省心的,可二丫头那儿你就得多个照看,出了门,你们就代表着沈府,切莫不可给沈府丢了脸面!” “祖母教诲,文馨谨记。” “都说宫闱深似海,你也多观察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及几位贵人的言谈举止,学着些,多听多看少说,总错不了。” “是。”沈文馨一一记住,待沈老夫人和封敏惠说完,她才道。“祖母,四妹妹不去吗?” “她?”沈老夫人和封敏惠异口同声,不约而同又皱起了眉。 “祖母,母亲,前段日子府里发生的闹剧,也该正式消停了,与其让人瞎猜了去,不如让四妹妹好好出现在大家眼前。”流言止于智者,沈文馨得提供一个方式,让流言消散,这才不会对于九月份的选秀产生一丝一毫的影响。 ………… 傍晚,赵家母子院落。 “你小时候可喜欢得紧。”瞅见赵翔脸上诧异的样子,递过一个煮熟的鸡蛋,傅晴笑道。 “不可能!”赵翔说得斩钉截铁,盯着仇人般看着手中的鸡蛋。“我怎么可能喜欢这种玩意儿?” “怎么不可能?哈哈,我觉得蛮好玩。”举起自己画好图案的鸡蛋,沈文微炫耀起来。“来来来,小翔,跟我斗蛋呀?” 所谓斗蛋,为立夏一种娱乐习俗。 鸡蛋或茶叶蛋煮熟后,大人将丝线编织成一个个可以装下蛋的套子,小孩再绘画不同的图案在上面,将其挂在孩子的脖子上,大家比一比,谁的最好,称之为斗蛋。 “咦?微微,你这是用什么画的?”抢过她的鸡蛋,赵翔研究起沈文微画图所用工具来。 “就烧了柴的木炭星子。”对于毛笔那种高级笔具,无论前世,还是这辈子她都不会。 “这也可以?”赵翔为传统书法方式操作者。 “小翔,并非只有毛笔,才可以写出东西来,就跟并非只有纸,才可以书写文章一样,试想一下,如果你没有纸和笔怎么办?” “可以用刀刻在竹笺上,也可以用石头刻在墙上?对了,不是还有血书吗?” “所以,这个东西也可以用,你去取张纸来。”把一块木炭递过去,让他试一试。 见两个孩子说着,傅晴背过身去擦了擦眼角。 家里请过先生,傅晴识得一些字,便从小有教赵翔读书认字,虽说比不得大户人家,但傅晴都是尽可能攒钱买好用的纸张毛笔给他,可沈文微,从小,怕是连毛笔都未摸过。 “赵姨,东西?”等赵翔离开,沈文微向傅晴伸过手去。 “哦,差点忘了,文微,你拿这个做甚?”从炕案果盘下拿出压着的荷包,她递过去。 “呵呵,秘密。” “好吧,你自己多小心。”不多问,侧了脸,傅晴深吸口气,接着说道。“文微,你知道我跟翔儿在沈府不宜久呆,我们……” “找到地方了吗?”她笑着打断。 傅晴点头,不好意思,没看她。 “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呵呵,自由自在才好,赵姨,你们稳定下来就跟我说说在哪儿,我好去看你们。” “嗯,一定。”傅晴甚是感动,舍不得她,又内疚帮不了她。“文微,你的日子也不好过……要不要……逃出去?” “赵姨,你放心,我自有打算。” ………… 穆王府,连接正院的石桥之上。 一身银白袍子松松垮垮挂在萧玹身上,满头黑丝随意洒下,那根雪白纤细发带不知何时落了地。 “爷,他们让沈文微也进宫。”十三轻声说着刚接到的消息,明日,皇帝生辰,沈文微也将进宫。 萧玹不语,朝鱼池里投食。 “会不会暴露?”想起上次,若非他赶得及时,沈文微必定成功玩死她自己,十三不知萧玹为何看上她,但他有责任提醒。 “不会。”莫名,脑海里闪过她的模样,莫名,烦躁起来,手里的鱼食一把撒尽。 十三低头,他看出萧玹情绪转变。 “若太笨,趁早除了。”良久,他道。 “越风?”十三乐见其此,想了想越风,可他还是开了口。 “看来,它们还是较喜肉食。”睥睨着争抢食物的鱼儿,面目狰狞,牙尖齿利,萧玹转身离去。(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给她名分 五月初六,承国皇帝萧琮诞辰。 京华城内各街上挂红添彩,热闹非凡,平日里,庄严雄伟的皇宫广场,此时冠盖如云。 皇宫午门两侧开两门,文武大臣从东侧门进出,西侧门为宗亲王室进出专用通道,而如诰妇之类女性则使西华门。 “四妹妹,这儿可比不得府里,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沈家,可仔细着点,别出了差错,殃及池鱼。”出了沈府,过西宁桥,马车稳当停在西华门,下马车前,沈文馨向沈文微叮嘱道。 “是。”她耷拉着脑袋,闷声答。 赶早不赶晚,大家都以为自己到得算早,可一下马车,才发现西华门前早已婷婷立着各色美人。 沈老夫人萧媛及封敏惠带着沈文蕊同坐一辆马车之中,沈大小姐、三、四小姐倒是坐在一起,待最后面的沈文微下车,抬头,只见沈文馨和沈文蕊已和其他人汇合,快步赶上,她规矩立在一旁,老实低头不语。 她知道,带她进宫该是临时决定,不管欲害她的人有何阴谋,但只要她紧跟着沈老夫人,便不能出事。 “走吧。”钱妈妈扶着沈老夫人,一席人,颇有气势进了皇宫。 如同小丫鬟,沈文微跟在末尾,时不时悄悄打量着宫内一切。 置身,碧瓦朱甍。 入眼,飞鸾走凤。 遥望,桂殿兰宫。 暗想,瑶台琼室。 极其相似的场景,不禁让她怀念起那些在宫中拍戏的岁月,从不受关注的小宫女,到皇帝妃子的侍女,再到与皇后争宠的妃嫔,细数起来,她真演了不少宫戏。回想,庆幸那段时间,宫斗剧火热,为她提供了工作,同时也使得她在影视圈获得一定肯定,本以为自己厌倦了皇宫,今日一游,换了场地、换了情景,她的心却荡漾起来。 她与它,终究还是有缘。 然而,沈文微势必不会把自己卷入这宫闱中,太过于拘束,为一个男人而活,并非她想要。 “啊。”回忆过往,一不留意,她被一颗不知从哪儿飞来的石子打中额头。 “呆头呆脑!”猛回头看过去,沈文瑶一声骂。 “跪下。”沈文蕊急忙扯了扯沈文微的衣袖,让突兀站着的她跪下。 沈文微单手捂住额头,看了一眼,前方,一十四五岁少年,头戴玉冠,身着华服,一手束在身后,一身竟拿着精致弹弓,他朝着她扬起下巴,笑带挑衅,沈文微不及多思,赶紧跪下。 “小王爷,请恕罪,小女头次进宫,恐是惊到了。”封敏惠行礼,笑道。 “嗯,你说得没错。”不理封敏惠,皇帝萧琮的亲弟弟萧瑜,大摇大摆走到把脸紧贴地砖上去的沈文微身前,瞧了眼沈文瑶。“的确呆头呆脑。” 他来了,该跪下的人都跪下行礼,她却傻傻杵在队伍末尾,发呆。 整个皇宫里,怕是找不出比她还蠢的姑娘。 “四丫头,还不给小王爷致歉。” “王……王爷……”她无语,飞来横祸挡不住,唯能继续哆嗦着道歉。 “无趣。”萧瑜转身就走。 本为小事,沈老夫人让钱妈妈扶着,看了看沈文微皱起眉头。 ………… 保和殿前宽敞的平地,如今搭了台架子,两边依次坐着文武百官,中央自然为重要人物。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很远的角落里,沈文微跪在地上跟其他人一起高呼百听不厌的口号。 所有人低着头,承国年轻的皇帝萧琮,亲自搀扶着他的生母王太后从红毯一头走向另一头,王皇后紧随其后。 远远,沈文微肥着胆子偷瞄那边。 看不清五官容貌,可她就是觉得萧琮定为标准美男子一枚,泛着光亮的黑色宽袖对襟长袍套在他笔直腰身上,其后,金丝线绣双龙戏珠布满半背,尽显霸气,一头青丝高束而起,串在帽檐上的玉珠一帘而下,多一丝儒雅之气。 王太后王宁贞着一身百鸟朝凤图案的暗红长裙,绣工精湛,外配同色宽袖长袍,端庄大气,用了假髻,将发髻盘至头顶,一整副牡丹贴翠华胜饰面,富贵奢侈,一步一步,王太后步子迈得不大,走得极稳,不经意间透露出她的自信。另一边扶住她的人为王皇后,与其装扮类似,不过着了正红宫装,妆容更是精致,淡然微笑,似乎有着王太后同样的神情。 待几人安坐,王太后的小儿子萧瑜不知从哪儿而来,直接立在穆王身旁,垫脚跟他说着什么。 这时,沈文微才注意到他。 穆王,萧玹。 仅仅一面,她记不太清他的样子,但他在她记忆中最深的印象并无改变,要死不活的药罐子,想到药,沈文微仿佛已经问道一股子苦得让她想哭的药味儿。 默默吃着糕点,她时不时瞅一眼萧玹。 向皇帝献礼之时,萧瑜跑到王太后那儿去,只剩下他一人,节目一一上演,他却如同一人一世界,安安静静看着演出,咳嗽一两声,饮下一口清茶。 关于他,她听说了。 生母为娴妃,先帝萧睿最喜爱妃子,没有之一,在萧睿病逝后,便郁郁寡欢,久积成疾,一直瘫睡床榻之上。萧琮登基后,对这个常年体弱多病的二弟不错,不光任由他自由进出太医院,而且在前两年将京华城内最大的宅子送给了他,但因疾病缠身,穆王萧玹在朝内挂得也就是个闲职,无实权。 “皇家黑社会。”含着怜惜,她看了眼萧玹,又扫了眼四周,嘀咕一句。看过太多,演过不少,沈文微因而不愿沾染可能会与皇室有关的任何东西,包括沈府。 看似光鲜亮丽,指不定,内部如何污浊、龌龊,尤其涉及皇权争夺,只有剩到最后的胜者,才有话语权。 “小姐,我帮你撤下。”见她吃得差不多了,侍女收拾一空盘子,不经意间,塞了一张小纸条给她。 默不作声,沈文微起身寻茅房去了。 不多时,她展开手心里的纸条,上书——姑奶奶,太医院见。 不用猜,她也知道是谁,撕了小纸条扔进茅房,她拍拍胸口处的两张手稿,往太医院去。 ………… 练武之人感官异于常人,特别是像十三这样高境界的人,他老早就捕捉到沈文微‘大胆’地注视。 “王爷,她为何直勾勾看着你?”憋了半天,十三忍不住问道。“赤裸裸地暴露!” 萧玹未答,却无意往那个方向暼过,见那个位置空荡荡。 咳嗽几声,萧玹起身,离了席。 “跟着她。”往太医院走着,萧玹忽然驻了足,半眯着眼。 “明白。”一旦有任何不对劲儿的地方,十三将毫不犹豫解决掉沈文微,无论沈家,还是皇宫,区区庶女,无人在意。 ………… ………… “直走右拐就到太医院呢!”宫女踮起脚尖,往不远处一指。 “哦,好的,谢谢姐姐。”顺着她手指看出去,沈文微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样式普通的小荷包,塞进宫女掌心。 “小姐不必客气。”稍微掂量一下,似乎份量不少,她喜逐颜开,收下装有银子的荷包。 “可能是昨晚吃坏了肚子,一直不太舒服,这事儿也不好跟母亲她们说。”沈文微捂住小腹,一副难为情的尴尬模样。“就偷偷溜了出来。” “放心,奴婢不是多嘴之人。”收了好处,宫女自然听得懂她的意思,仰起脖子看了眼太阳,她接着道。“距离午膳不多时,小姐的病可别耽误了,奴婢先行告退。” 得知太医院位置,沈文微快步前进,边走边抱怨,贾南也太会挑地方,一会儿她可如何混进太医院?当太医院内的人都人间蒸发了不成? 思考着该演哪一出戏,才能顺利进入太医院,不料,一只手拎住了她的后衣领,将她往后一拖。 “是我。”没来得及叫嚷,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将她抱到墙后一棵树下。 “吓死我了!”出了一身冷汗,看清来人,沈文微立马踢了一脚过去。 “姑奶奶,轻点!”贾南一蹦三丈高,落地,乍然想起她的凶猛劲儿,确保安全,他退一步。“你怎么来了?” “我也不知,反正来了。”一大清早,封敏惠派人给她送来一套进宫穿的衣裳,她就稀里糊涂加入她们的‘皇宫一日游’,说着,她赶紧拿出花重金得来的两份诗词手稿,分别属于沈文瑶和沈文蕊。 “这什么?”贾南不过恰好见到沈文微,便喊出来逗逗她玩。 “你不说你过目不忘吗?来,瞧瞧那封爱慕你的‘情书’出自何人之手。”说这话时,沈文微可真怕两份手稿里一份都没有,不然,这事儿她就查不清了,得从长计议。 接过手稿,只瞧了两眼,贾南突然凑到她面前,认真瞧起她来,似乎和上次的她又不一样了。 “喂,干嘛?”一巴掌轻扇过去,她没好气低吼,这里可是皇宫,一个不留心就得挂掉,他居然还有心逗弄她。“说不说?” “凶巴巴……这个。”把一页纸递过去,贾南嘟嘴,将上嘴唇接连到鼻尖,看上去倒挺像卖萌。 “你确定?” “你质疑我的能力?!” “呀!有人来了!”斯文的小绵羊一瞬间转换为大灰狼,嗅到异常气息,沈文微立即跳起来,对着他背后一指,闪人了。 贾南靠在树干上一动不动,盯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目送着她远去,他想说,小丫头,你的演技糟透了! 无奈叹气,他还想问问她在沈府过得如何,需不需要他帮帮忙?顺道,她也帮帮他的忙,经过与嫡妻‘友好’交涉,贾南已经获得娶一房平妻的权利,治疗方法再不告诉他,他就果断坚决地掳走她! ………… 一路埋头,靠着墙角根而行,经过太医院,沈文微走了两步,突兀侧身回转。 她瞄见谁了? 走两步咳一步的病娇美人,不正是萧玹? 高度集中,如同狙击手,她认真扫射了一圈太医院院门附近,无人,顿时心下了然,拉起裙摆往刚刚躲藏的墙角大树而去,贾南早没了踪影,沈文微左右一看,卷起长裙一角,开始爬树。 动作迅速,一气呵成。 立夏过,大树早冒出新枝绿芽来,树叶不多也不少,可若想遮住沈文微还是有些难度,往里瞅,依旧无人,几个木架子晒着不知名的药材,最左侧有个大水缸子,朝内,沈文微的视线被一黑漆描金双龙纹药柜所吸引,药柜极其精致漂亮,沉思一秒,琢磨着是否要前进,突如其来的巡逻小队使得她没有选择。 应潇洒降落,不料,竟脚低一滑。 说实话,沈文微做好准备掉进大地叔叔宽广而结实的胸膛,不曾想,她径直把自己砸到药罐子怀中。 萧玹为何待在墙角? 伸开双臂,他稳稳当当接住了她。 “你没事吧?”也来不及看他脸色,在他怀里,一股子药味儿提醒着她,她会不会把他一不小心砸傻,然而,不待她说出这句话,沈文微低声呼疼。“嗷——” 她的小屁屁,花开四瓣了吧? 好疼,真特么疼! 抬头,仰视着他,眼里包含委屈,用得着将她一把扔到地上吗?她又不是病毒! 可瞧瞧他的眼神,毫不掩饰传递出的信息——她是可以通过身体接触传播的病毒,且,无解。 一瞬,萧玹就这样看着她,不自觉轻触眉。 “谁?”一阵悉窣,太医院终于有人出现,但对于两人来说却并非好事,屋里那人往院子走。“谁在哪里?!” 至此,萧玹动了,掏出一张丝绢裹住手指,嫌弃般扯住她肩头襦衫,示意她躲在一旁的木架子下去,而他自己快走两步躲在水缸后。 盈泪,单手捂住屁屁,沈文微爬了进去。 偷鸡不成蚀把米,果真好奇害死猫。 按照剧情发展,沈文微本以为自己发现了什么秘密,比如说,萧玹故意在皇帝寿辰上消失,只为与某女幽会,结果今后某日,瞧见这一切的沈文微惊奇得知,某女恰巧为皇帝的妃子,于是乎,她手里好歹有了把柄,可以稍微与萧玹对峙一下了吧? 可故事没有那样发展。 “怎么?”一娇弱女声传出来。 “嘘。”透过木架子缝隙,沈文微见到一衣衫不整的男子操起门边一根粗木棍,他四下打量一番,视线落在那口水缸上,与此同时,他另一手将靴旁的匕首插在腰后。 蹑手蹑脚,男子步步逼近。 药罐子用手背捂住口,似欲咳嗽。 猫着身子,趴在地上,沈文微不禁冒出一额头汗水来。(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丹桂飘香 “喵。”一只胖嘟嘟的黑白条纹猫儿跑出木架子,停在男子脚边绕圈,小眼神不忘往木架子下瞟。“喵喵!” “原来是你,我说你去了哪儿。”抱起猫儿,男子摸了摸它的小脑袋,瞬间拉低了警戒,他已经把太医院的人派往保和殿去了,不该此时有人来这里。 “我就说你疑神疑鬼,扰了人家兴致,快回来,赶紧接着……”屋内,女子娇嗔一句。 “不怕?”男子顺手合上门。 “怕甚?几年都不碰我一下,那种空虚寂寞冷,你明白吗你?” “别生气,好好好,我来填满你。” ………… 趴在地上,听着渐渐响起令人脸红、燥热的SY和喘息,沈文微只能专心致志扳碎一块饼子,摸一摸又折回来的猫儿,万幸这猫儿似乎通人性,而且还是只馋嘴猫儿,否则,沈文微倒真不知如何是好。 三两下吃完了饼子,猫儿亲热般蹭了蹭她的手。 “谢谢你哟,小猫咪。”抚摸猫儿的脖子,它舒服得直挺挺躺在地上,沈文微摸了一把它的小肚子,透过缝隙看出去,才发现水缸后一无所有。 她揉眼,这人其实从来没有出现过吧? “一切皆为幻觉。”自言自语,沈文微弓起身子朝后退,她得趁着人家高潮迭起立马撤退。 猫儿睁开一只眼,瞧见她要走,翻身而起,挡在木架子外,冲她摇起尾巴。 “感谢你今日救了我。”见状,沈文微双手合十,笑嘻嘻道。“但我也没好吃的了,若是有缘再会,一定再报答你好吗?” 她说话时,猫儿坐在地上,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她,目不转睛,待她说完,它晃了晃脑袋,起身又变她摇尾巴,轻叫两声,仿佛是一种邀请——来,跟我来。 跑两步,猫儿不忘回头瞧瞧原地傻站着的她,提醒着她跟上。 往屋里看看,鬼使神差般,沈文微跟了上去。 出了太医院,东拐西拐,一路无人,她也不知是运气太好,还是猫儿引路本领高超,而且一出门,猫儿变身大侠般开了外挂,四只小腿转得跟哪吒哥哥的风火轮似的,累得沈文微大喘粗气。 “喵喵,你去哪儿呢?”一堵墙挡在她面前,她四处张望。 无应答。 “一只猫,我也能跟掉?”从未饲养过宠物,沈文微不知两条腿的铲屎君,的确不易跑过四条腿的喵星人。 大约过了十几秒,猫儿又从一处草丛里探了个头。 它看着她,好像一脸嫌弃,并且在额头写上——“愚蠢的人类”! “猫大侠,你是要带我去个地方吧?”不计较它的各种鄙视,沈文微蹲了下去。“可我翻不了这墙呀。” 话语未落,猫儿钻进洞里。 刨开那堆墙角的杂草,只见一狗洞出现眼前,沈文微左右一看,无奈摇头。 欠的,总归要还。 钻了狗洞,进入院子,有精灵的猫儿望风,倒真没有让人发现。 踏进屋子,一瞅,才知这是那些个‘洋人’的演出准备室,今日寿辰,承国来了几个高鼻子蓝眼睛卷头发的西方人,他们会在宴会上表演魔术。 她记得,有人鄙夷道。 “街头变戏法的,也能登上我承国的台子?” “这种俯拾皆是的玩意儿,有何看头?” 回过神来,沈文微见猫儿跳上一个大箱子,她跟着走过去,它究竟是想让她做什么?猫儿回头看看她,伸出爪子发疯般不停抓着挠着那锁了一把大锁的铁箱。 取下发钗,她研究起那把锁头来,比起东方的工艺,西方锁稍微有所不同,但这难不到她,不多时,‘嘭’一声,她打开了锁,猫儿高兴地蹭蹭她的手背。 回头看一眼外面,沈文微抱起不大的铁箱子,蹲到阴暗处去,预防有机关什么的东西,她从后方打开,不看不知道,一看,她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嘴角扬起的弧度都可以挂上猫大侠。 箱子里铺有一层薄薄的干草,有绿色,有黄色,而拳头大小的一团白色绒毛躲在角落,小家伙有着黑宝石一样璀璨夺目的眸子,花生仁大小,却显得极其天真又无邪,它似乎略微有些紧张,眨了眨眼,望着她。 “你是什么呀,小家伙。”一秒钟,沈文微简直被萌翻啦,好像摸摸它,又担心吓着它。 “吱吱——”棉花团,忽然动了动,一对三角形耳朵竖了起来。 “喵!”这时,猫儿叫了声。 沈文微往外瞅,似乎有人来了,棉花团同样富有灵性,前倾,一倒,一滚,朝沈文微发出求救的信号。 反应快,动作更快,沈文微立即把棉花团捧起放进自己胸前衣襟,合上铁箱,上了锁头,归回原位,出了院子,爬回狗洞,跟着猫儿继续狂奔。 “以后一定要小心,别让人抓走咯?”她好想留下可爱的小家伙,可它似乎有自己想要去的地方,稳稳坐在猫儿背上,沈文微亲了亲它,跟它俩挥手道别。 ………… 绕了一大圈,回到保和殿前。 “祖母刚在找你,去哪儿了?”沈文蕊跟她同一桌,却坐在离她尽可能远的地方。 “我去如厕……宫里太大,我,我迷路了。”磕巴着,沈文微垂头道。 “哼,怎么不干脆把你自己弄丢?”听到沈文微的解释,一旁的沈文瑶飘来一句。 “四小姐,小心着点。”沈老夫人没说话,倒是钱妈妈提醒道,而封敏惠和沈文馨说着什么,仿佛从来没有注意到她有离开过一样。 用了午膳,在太后和皇后的带领下,女眷们去了传说中的御花园,此园,花卉植物种类繁多,太后精心布置之下,别具一格,且连接着静谧的宁海,的确有着令人心旷神怡之感。 天晴,无阳。 而云彩结成的海市蜃楼反衬天空之辽阔、湖面之广阔,若为夜间,倒真应了那句“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 在此情此景下,皇后宣布‘吟夏赋诗’大会正式开始。 一听这话,小姐们兴奋起来,能够有个一展风采的机会,可真真难得,若被太后或者皇上瞧中,好日子可想而知。 然而,沈文微是否该琢磨着溜走了? 她一长年受欺负庶女,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大字不识一个,笔杆没碰一下,要人才没人才,要相貌没相貌……完全不适合在这儿诗会上抛头露面。 沈文微不着痕迹看了眼沈老夫人,见她似乎不知情的眼神,再结合其他小姐们的表情,她猜测绝大多数人不知今日下午的具体安排,诗会仅出于上面几位的临时起意。因此,她只要老老实实呆着,应该无事,起码,沈老夫人不会允许她丢了沈家的脸面。 但是,就算能走,她也不会。 冷嘲、热讽,她不怕,毕竟,好戏还在后面。 笑意冷然,她端起桌上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 ………… “日暮长江里,相邀归渡头。落花如有意,来去逐轻舟。”轮到沈文馨作诗,她放眼于那一片静谧的湖面,细细道来。 “落花逐舟?呵呵,姐姐这是思念何物呢?不成不成,再作一首。”此诗既有极富特色的江南美景描写,又藏着微妙心思,可对面的白诗云故意玩笑似找茬。 京华城四大才女,沈文馨与白家白诗云在各方面的才艺,可谓是不相上下。 “那可不成,每人仅一次机会,沈姐姐若不愿受罚呀……”挽着白诗云的手臂,一侧的李婉玉接了话头,欢声笑语闹不依。“就让沈家其他姐姐,来一首?” 除了沈文馨,沈家能够登上台面的小姐不就沈文瑶和沈文蕊,而李婉玉的目标其实便是沈文瑶。李婉玉,乃李涵的亲妹妹,因李涵常去沈府寻借口瞧沈文瑶,使得李婉玉异常不喜,无人知,李婉玉多希望自己的表姐嫁给哥哥李涵,而非讨人厌的沈文瑶,所以逮住机会,她就得让她出丑,特别是这种人多的场合,再加上她清楚沈文瑶根本不擅长诗词,怎可不好好看一出好戏? “行呀,就让四妹妹来吧。”眼珠子一转,沈文瑶把呆坐着的沈文微推了出去。 沈文馨宠溺般看了眼沈文瑶,无奈轻摇首,而本欲起身作诗的沈文蕊倒是吃了一惊,按理说,大多数愿意起身作诗的小姐,谁不是装模作样背过好几首,以面对这种突发状况,可沈文微……怎么可能会? 一旁凉亭,钱妈妈附于沈老夫人耳边,说了这边的情形,沈老夫人瞪眼封敏惠,饮一口热茶。 沈文瑶欲让沈文微丢人? 最终,丢的不是沈府的面? “雪莹。”封敏惠扯了嘴角,吩咐雪莹赶紧过去提醒一下,别让沈文馨跟着那丫头胡闹。 “四妹妹,来吧,你还没有见过这种大场面吧?”沈文瑶拉过沈文微,有意大声说着,上次的事情都能让她逃了,沈文瑶不得不承认她命大,再联系那边收钱的人,沈文瑶竟找不到了,只能把账都算到她的头上。“好好表现,别紧张。” 参加诗会的小姐们把目光集中到了沈文微的身上,见她支支吾吾立在那儿不语,仿佛害怕得颤抖起来,脸都埋进了尘埃里,看不清容貌,只知瘦得挺可怜,站着,也能缩成一团。 “沈府四小姐?谁呀?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庶出之女,有何好记?瞧瞧,庶出就是庶出,登不得台面!丢人现眼!” “咦,前段日子,不是听说这沈府四小姐得了怪病,死了又活过来啦?” 徒然安静,转瞬喧闹起来,引起了太后与皇后的注意,凉亭这边闲谈的妇人们也侧了脸。 “太紧张了吧?”都等着看戏,唯有一人起了身,走向她,拍了拍沈文微捏住衣袖的手背。“大家可别欺负这沈家四妹妹了,有何趣味?” 沈文微抬了眸,打量这位替她解围的女子。 纳兰佩仪,丞相纳兰纪的女儿。 “这夏日呀,偏偏闷得慌,不如哪位小姐给大家表演个节目,解解乏?” “对对对,四妹就是太紧张,不若让我们两姐妹合作演一出?”眼尖如沈文瑶,远远望去,一群人走向这边,沈文瑶立即提议。 话间,皇帝萧琮一行人走到,皇后让人重新布置坐席,男女分两侧相对坐下,而沈文馨沈文瑶着手准备起来,下午的诗会,转眼间变成了相亲大会,有意展示的姑娘尽管出来炫耀她们的才艺,吸引不了天子,还有各大青年才俊兜着。 沈文瑶负责弹琴,与此同时,沈文馨边舞动身姿边作画题词。 缩回了角落,沈文微望了望,较近距离,她见到了萧琮,如预想一般属于美男范畴,只是很显然他被太后唤来‘挑选’后妃的娱乐节目没有太大兴趣,干等着结束。 ………… “呀,你怎如此不小心?!”已经压低了嗓音,可沈文微还是回头看了过去。 有宫女不小心将茶水洒到沈文瑶的裙摆之上,不大不小,湿了一块,换作平时在府里,她必定让人将丫鬟拖出去挨板子,此时此刻,当着那么多人,她只能忍了,起身,急匆匆去换身衣裳。 侧了脸,沈文微扫了一圈对面的男宾队伍,不见萧玹,倒见贾南正对她挤眉弄眼,她假装看不见,把注意力转移到不远处的李涵身上。 难以有人发现,一位宫女端了份糕点给他,而他拿起盘底一张纸条,不作多想,打开。 他的表情,变了又变,异常精彩。 先是诧异,后是惊喜,往下,既是纠结,又是甜蜜。 李涵左右回头一瞅,把纸条揣进怀里,离了席。 “三姐姐,你快看!”霎时,沈文微一把抓住沈文蕊的胳膊,吓得她一口吐出嘴里的糕点。 “你……你干……”沈文蕊来不及说完,顺着她的指尖看出去,形色匆忙离开的男子,岂不正为李涵。 “上次……二姐姐,荷包,公子,就是他。”宛如闺密之间的小秘密,沈文微跟她分享着,几个简单词汇,向她勾勒出那晚的画面,沈文瑶与李涵及她之间的故事。“三姐,文微先前见到他对着一张纸条瞅了半天。” “纸条?什么纸条?”眼随李涵身影转动,沈文蕊问道。 “不知。”沈文微声音很小,只让她一人听见。“反正那位公子极开心的模样,对了,三姐姐,他是不是就是二姐姐口里的李哥哥?” “别胡说。”她的心已经随着李涵飘走,什么沈文瑶的李哥哥,分明就是她的。 沈文瑶得了母亲、祖母、大姐的喜爱,为何不肯成全她了,沈文瑶分明不喜欢他呀,沈文蕊心里一阵烦躁,荷包无假,属于李涵,真花无假,定归于她。 回了神,她往后方望去,也许,这就是一个机会。 “四妹妹,你跟我去看看二姐?”(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中意于他 “走吧。”钱妈妈扶着沈老夫人,一席人,颇有气势进了皇宫。 如同小丫鬟,沈文微跟在末尾,时不时悄悄打量着宫内一切。 置身,碧瓦朱甍。 入眼,飞鸾走凤。 遥望,桂殿兰宫。 暗想,瑶台琼室。 极其相似的场景,不禁让她怀念起那些在宫中拍戏的岁月,从不受关注的小宫女,到皇帝妃子的侍女,再到与皇后争宠的妃嫔,细数起来,她真演了不少宫戏。回想,庆幸那段时间,宫斗剧火热,为她提供了工作,同时也使得她在影视圈获得一定肯定,本以为自己厌倦了皇宫,今日一游,换了场地、换了情景,她的心却荡漾起来。 她与它,终究还是有缘。 然而,沈文微势必不会把自己卷入这宫闱中,太过于拘束,为一个男人而活,并非她想要。 “啊。”回忆过往,一不留意,她被一颗不知从哪儿飞来的石子打中额头。 “呆头呆脑!”猛回头看过去,沈文瑶一声骂。 “跪下。”沈文蕊急忙扯了扯沈文微的衣袖,让突兀站着的她跪下。 沈文微单手捂住额头,看了一眼,前方,一十四五岁少年,头戴玉冠,身着华服,一手束在身后,一身竟拿着精致弹弓,他朝着她扬起下巴,笑带挑衅,沈文微不及多思,赶紧跪下。 “小王爷,请恕罪,小女头次进宫,恐是惊到了。”封敏惠行礼,笑道。 “嗯,你说得没错。”不理封敏惠,皇帝萧琮的亲弟弟萧瑜,大摇大摆走到把脸紧贴地砖上去的沈文微身前,瞧了眼沈文瑶。“的确呆头呆脑。” 他来了,该跪下的人都跪下行礼,她却傻傻杵在队伍末尾,发呆。 整个皇宫里,怕是找不出比她还蠢的姑娘。 “四丫头,还不给小王爷致歉。” “王……王爷……”她无语,飞来横祸挡不住,唯能继续哆嗦着道歉。 “无趣。”萧瑜转身就走。 本为小事,沈老夫人让钱妈妈扶着,看了看沈文微皱起眉头。 ………… 保和殿前宽敞的平地,如今搭了台架子,两边依次坐着文武百官,中央自然为重要人物。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很远的角落里,沈文微跪在地上跟其他人一起高呼百听不厌的口号。 所有人低着头,承国年轻的皇帝萧琮,亲自搀扶着他的生母王太后从红毯一头走向另一头,王皇后紧随其后。 远远,沈文微肥着胆子偷瞄那边。 看不清五官容貌,可她就是觉得萧琮定为标准美男子一枚,泛着光亮的黑色宽袖对襟长袍套在他笔直腰身上,其后,金丝线绣双龙戏珠布满半背,尽显霸气,一头青丝高束而起,串在帽檐上的玉珠一帘而下,多一丝儒雅之气。 王太后王宁贞着一身百鸟朝凤图案的暗红长裙,绣工精湛,外配同色宽袖长袍,端庄大气,用了假髻,将发髻盘至头顶,一整副牡丹贴翠华胜饰面,富贵奢侈,一步一步,王太后步子迈得不大,走得极稳,不经意间透露出她的自信。另一边扶住她的人为王皇后,与其装扮类似,不过着了正红宫装,妆容更是精致,淡然微笑,似乎有着王太后同样的神情。 待几人安坐,王太后的小儿子萧瑜不知从哪儿而来,直接立在穆王身旁,垫脚跟他说着什么。 这时,沈文微才注意到他。 穆王,萧玹。 仅仅一面,她记不太清他的样子,但他在她记忆中最深的印象并无改变,要死不活的药罐子,想到药,沈文微仿佛已经问道一股子苦得让她想哭的药味儿。 默默吃着糕点,她时不时瞅一眼萧玹。 向皇帝献礼之时,萧瑜跑到王太后那儿去,只剩下他一人,节目一一上演,他却如同一人一世界,安安静静看着演出,咳嗽一两声,饮下一口清茶。 关于他,她听说了。 生母为娴妃,先帝萧睿最喜爱妃子,没有之一,在萧睿病逝后,便郁郁寡欢,久积成疾,一直瘫睡床榻之上。萧琮登基后,对这个常年体弱多病的二弟不错,不光任由他自由进出太医院,而且在前两年将京华城内最大的宅子送给了他,但因疾病缠身,穆王萧玹在朝内挂得也就是个闲职,无实权。 “皇家黑社会。”含着怜惜,她看了眼萧玹,又扫了眼四周,嘀咕一句。看过太多,演过不少,沈文微因而不愿沾染可能会与皇室有关的任何东西,包括沈府。 看似光鲜亮丽,指不定,内部如何污浊、龌龊,尤其涉及皇权争夺,只有剩到最后的胜者,才有话语权。 “小姐,我帮你撤下。”见她吃得差不多了,侍女收拾一空盘子,不经意间,塞了一张小纸条给她。 默不作声,沈文微起身寻茅房去了。 不多时,她展开手心里的纸条,上书——姑奶奶,太医院见。 不用猜,她也知道是谁,撕了小纸条扔进茅房,她拍拍胸口处的两张手稿,往太医院去。 ………… 练武之人感官异于常人,特别是像十三这样高境界的人,他老早就捕捉到沈文微‘大胆’地注视。 “王爷,她为何直勾勾看着你?”憋了半天,十三忍不住问道。“赤裸裸地暴露!” 萧玹未答,却无意往那个方向暼过,见那个位置空荡荡。 咳嗽几声,萧玹起身,离了席。 “跟着她。”往太医院走着,萧玹忽然驻了足,半眯着眼。 “明白。”一旦有任何不对劲儿的地方,十三将毫不犹豫解决掉沈文微,无论沈家,还是皇宫,区区庶女,无人在意。 ………… ………… “直走右拐就到太医院呢!”宫女踮起脚尖,往不远处一指。 “哦,好的,谢谢姐姐。”顺着她手指看出去,沈文微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样式普通的小荷包,塞进宫女掌心。 “小姐不必客气。”稍微掂量一下,似乎份量不少,她喜逐颜开,收下装有银子的荷包。 “可能是昨晚吃坏了肚子,一直不太舒服,这事儿也不好跟母亲她们说。”沈文微捂住小腹,一副难为情的尴尬模样。“就偷偷溜了出来。” “放心,奴婢不是多嘴之人。”收了好处,宫女自然听得懂她的意思,仰起脖子看了眼太阳,她接着道。“距离午膳不多时,小姐的病可别耽误了,奴婢先行告退。” 得知太医院位置,沈文微快步前进,边走边抱怨,贾南也太会挑地方,一会儿她可如何混进太医院?当太医院内的人都人间蒸发了不成? 思考着该演哪一出戏,才能顺利进入太医院,不料,一只手拎住了她的后衣领,将她往后一拖。 “是我。”没来得及叫嚷,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将她抱到墙后一棵树下。 “吓死我了!”出了一身冷汗,看清来人,沈文微立马踢了一脚过去。 “姑奶奶,轻点!”贾南一蹦三丈高,落地,乍然想起她的凶猛劲儿,确保安全,他退一步。“你怎么来了?” “我也不知,反正来了。”一大清早,封敏惠派人给她送来一套进宫穿的衣裳,她就稀里糊涂加入她们的‘皇宫一日游’,说着,她赶紧拿出花重金得来的两份诗词手稿,分别属于沈文瑶和沈文蕊。 “这什么?”贾南不过恰好见到沈文微,便喊出来逗逗她玩。 “你不说你过目不忘吗?来,瞧瞧那封爱慕你的‘情书’出自何人之手。”说这话时,沈文微可真怕两份手稿里一份都没有,不然,这事儿她就查不清了,得从长计议。 接过手稿,只瞧了两眼,贾南突然凑到她面前,认真瞧起她来,似乎和上次的她又不一样了。 “喂,干嘛?”一巴掌轻扇过去,她没好气低吼,这里可是皇宫,一个不留心就得挂掉,他居然还有心逗弄她。“说不说?” “凶巴巴……这个。”把一页纸递过去,贾南嘟嘴,将上嘴唇接连到鼻尖,看上去倒挺像卖萌。 “你确定?” “你质疑我的能力?!” “呀!有人来了!”斯文的小绵羊一瞬间转换为大灰狼,嗅到异常气息,沈文微立即跳起来,对着他背后一指,闪人了。 贾南靠在树干上一动不动,盯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目送着她远去,他想说,小丫头,你的演技糟透了! 无奈叹气,他还想问问她在沈府过得如何,需不需要他帮帮忙?顺道,她也帮帮他的忙,经过与嫡妻‘友好’交涉,贾南已经获得娶一房平妻的权利,治疗方法再不告诉他,他就果断坚决地掳走她! ………… 一路埋头,靠着墙角根而行,经过太医院,沈文微走了两步,突兀侧身回转。 她瞄见谁了? 走两步咳一步的病娇美人,不正是萧玹? 高度集中,如同狙击手,她认真扫射了一圈太医院院门附近,无人,顿时心下了然,拉起裙摆往刚刚躲藏的墙角大树而去,贾南早没了踪影,沈文微左右一看,卷起长裙一角,开始爬树。 动作迅速,一气呵成。 立夏过,大树早冒出新枝绿芽来,树叶不多也不少,可若想遮住沈文微还是有些难度,往里瞅,依旧无人,几个木架子晒着不知名的药材,最左侧有个大水缸子,朝内,沈文微的视线被一黑漆描金双龙纹药柜所吸引,药柜极其精致漂亮,沉思一秒,琢磨着是否要前进,突如其来的巡逻小队使得她没有选择。 应潇洒降落,不料,竟脚低一滑。 说实话,沈文微做好准备掉进大地叔叔宽广而结实的胸膛,不曾想,她径直把自己砸到药罐子怀中。 萧玹为何待在墙角? 伸开双臂,他稳稳当当接住了她。 “你没事吧?”也来不及看他脸色,在他怀里,一股子药味儿提醒着她,她会不会把他一不小心砸傻,然而,不待她说出这句话,沈文微低声呼疼。“嗷——” 她的小屁屁,花开四瓣了吧? 好疼,真特么疼! 抬头,仰视着他,眼里包含委屈,用得着将她一把扔到地上吗?她又不是病毒! 可瞧瞧他的眼神,毫不掩饰传递出的信息——她是可以通过身体接触传播的病毒,且,无解。 一瞬,萧玹就这样看着她,不自觉轻触眉。 “谁?”一阵悉窣,太医院终于有人出现,但对于两人来说却并非好事,屋里那人往院子走。“谁在哪里?!” 至此,萧玹动了,掏出一张丝绢裹住手指,嫌弃般扯住她肩头襦衫,示意她躲在一旁的木架子下去,而他自己快走两步躲在水缸后。 盈泪,单手捂住屁屁,沈文微爬了进去。 偷鸡不成蚀把米,果真好奇害死猫。 按照剧情发展,沈文微本以为自己发现了什么秘密,比如说,萧玹故意在皇帝寿辰上消失,只为与某女幽会,结果今后某日,瞧见这一切的沈文微惊奇得知,某女恰巧为皇帝的妃子,于是乎,她手里好歹有了把柄,可以稍微与萧玹对峙一下了吧? 可故事没有那样发展。 “怎么?”一娇弱女声传出来。 “嘘。”透过木架子缝隙,沈文微见到一衣衫不整的男子操起门边一根粗木棍,他四下打量一番,视线落在那口水缸上,与此同时,他另一手将靴旁的匕首插在腰后。 蹑手蹑脚,男子步步逼近。 药罐子用手背捂住口,似欲咳嗽。 猫着身子,趴在地上,沈文微不禁冒出一额头汗水来。 显然,故事情节按其他方向发展去了,但沈文微今日被在太医院私会的两人抓住绝对死得很惨!用脚趾头猜,都能清楚,光天化日之下,上太医院偷腥的男女会是个怎样的身份,若她被发现,结局八成就得扔进井里淹死,若萧玹被发现,结局大概就得变成她被乱棍打死,毕竟,他是王爷,她是臣女。 最好的办法,都不被发现,那么,她该怎么办? 跳出去,踢晕他? 怎么可能,她又不是黄飞鸿! 期待萧玹,跳出去,打晕他? 得了吧,瞧他那副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娇状,怕是连沈文微都敌不过。 一步又一步,男子靠近水缸。 “行行好,帮帮忙。”眼睛一眨,沈文微忽然回了头,将角落里的一脸无辜的小家伙推了出去。“请你吃肉饼!”(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夜来凤仙 京华城四大才女,沈文馨与白家白诗云在各方面的才艺,可谓是不相上下。 “那可不成,每人仅一次机会,沈姐姐若不愿受罚呀……”挽着白诗云的手臂,一侧的李婉玉接了话头,欢声笑语闹不依。“就让沈家其他姐姐,来一首?” 除了沈文馨,沈家能够登上台面的小姐不就沈文瑶和沈文蕊,而李婉玉的目标其实便是沈文瑶。李婉玉,乃李涵的亲妹妹,因李涵常去沈府寻借口瞧沈文瑶,使得李婉玉异常不喜,无人知,李婉玉多希望自己的表姐嫁给哥哥李涵,而非讨人厌的沈文瑶,所以逮住机会,她就得让她出丑,特别是这种人多的场合,再加上她清楚沈文瑶根本不擅长诗词,怎可不好好看一出好戏? “行呀,就让四妹妹来吧。”眼珠子一转,沈文瑶把呆坐着的沈文微推了出去。 沈文馨宠溺般看了眼沈文瑶,无奈轻摇首,而本欲起身作诗的沈文蕊倒是吃了一惊,按理说,大多数愿意起身作诗的小姐,谁不是装模作样背过好几首,以面对这种突发状况,可沈文微……怎么可能会? 一旁凉亭,钱妈妈附于沈老夫人耳边,说了这边的情形,沈老夫人瞪眼封敏惠,饮一口热茶。 沈文瑶欲让沈文微丢人? 最终,丢的不是沈府的面? “雪莹。”封敏惠扯了嘴角,吩咐雪莹赶紧过去提醒一下,别让沈文馨跟着那丫头胡闹。 “四妹妹,来吧,你还没有见过这种大场面吧?”沈文瑶拉过沈文微,有意大声说着,上次的事情都能让她逃了,沈文瑶不得不承认她命大,再联系那边收钱的人,沈文瑶竟找不到了,只能把账都算到她的头上。“好好表现,别紧张。” 参加诗会的小姐们把目光集中到了沈文微的身上,见她支支吾吾立在那儿不语,仿佛害怕得颤抖起来,脸都埋进了尘埃里,看不清容貌,只知瘦得挺可怜,站着,也能缩成一团。 “沈府四小姐?谁呀?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庶出之女,有何好记?瞧瞧,庶出就是庶出,登不得台面!丢人现眼!” “咦,前段日子,不是听说这沈府四小姐得了怪病,死了又活过来啦?” 徒然安静,转瞬喧闹起来,引起了太后与皇后的注意,凉亭这边闲谈的妇人们也侧了脸。 “太紧张了吧?”都等着看戏,唯有一人起了身,走向她,拍了拍沈文微捏住衣袖的手背。“大家可别欺负这沈家四妹妹了,有何趣味?” 沈文微抬了眸,打量这位替她解围的女子。 纳兰佩仪,丞相纳兰纪的女儿。 “这夏日呀,偏偏闷得慌,不如哪位小姐给大家表演个节目,解解乏?” “对对对,四妹就是太紧张,不若让我们两姐妹合作演一出?”眼尖如沈文瑶,远远望去,一群人走向这边,沈文瑶立即提议。 话间,皇帝萧琮一行人走到,皇后让人重新布置坐席,男女分两侧相对坐下,而沈文馨沈文瑶着手准备起来,下午的诗会,转眼间变成了相亲大会,有意展示的姑娘尽管出来炫耀她们的才艺,吸引不了天子,还有各大青年才俊兜着。 沈文瑶负责弹琴,与此同时,沈文馨边舞动身姿边作画题词。 缩回了角落,沈文微望了望,较近距离,她见到了萧琮,如预想一般属于美男范畴,只是很显然他被太后唤来‘挑选’后妃的娱乐节目没有太大兴趣,干等着结束。 “四妹妹,来吧,你还没有见过这种大场面吧?”沈文瑶拉过沈文微,有意大声说着,上次的事情都能让她逃了,沈文瑶不得不承认她命大,再联系那边收钱的人,沈文瑶竟找不到了,只能把账都算到她的头上。“好好表现,别紧张。” 参加诗会的小姐们把目光集中到了沈文微的身上,见她支支吾吾立在那儿不语,仿佛害怕得颤抖起来,脸都埋进了尘埃里,看不清容貌,只知瘦得挺可怜,站着,也能缩成一团。 ………… “呀,你怎如此不小心?!”已经压低了嗓音,可沈文微还是回头看了过去。 有宫女不小心将茶水洒到沈文瑶的裙摆之上,不大不小,湿了一块,换作平时在府里,她必定让人将丫鬟拖出去挨板子,此时此刻,当着那么多人,她只能忍了,起身,急匆匆去换身衣裳。 侧了脸,沈文微扫了一圈对面的男宾队伍,不见萧玹,倒见贾南正对她挤眉弄眼,她假装看不见,把注意力转移到不远处的李涵身上。 难以有人发现,一位宫女端了份糕点给他,而他拿起盘底一张纸条,不作多想,打开。 他的表情,变了又变,异常精彩。 先是诧异,后是惊喜,往下,既是纠结,又是甜蜜。 李涵左右回头一瞅,把纸条揣进怀里,离了席。 “三姐姐,你快看!”霎时,沈文微一把抓住沈文蕊的胳膊,吓得她一口吐出嘴里的糕点。 “你……你干……”沈文蕊来不及说完,顺着她的指尖看出去,形色匆忙离开的男子,岂不正为李涵。 “上次……二姐姐,荷包,公子,就是他。”宛如闺密之间的小秘密,沈文微跟她分享着,几个简单词汇,向她勾勒出那晚的画面,沈文瑶与李涵及她之间的故事。“三姐,文微先前见到他对着一张纸条瞅了半天。” “纸条?什么纸条?”眼随李涵身影转动,沈文蕊问道。 “不知。”沈文微声音很小,只让她一人听见。“反正那位公子极开心的模样,对了,三姐姐,他是不是就是二姐姐口里的李哥哥?” “别胡说。”她的心已经随着李涵飘走,什么沈文瑶的李哥哥,分明就是她的。 沈文瑶得了母亲、祖母、大姐的喜爱,为何不肯成全她了,沈文瑶分明不喜欢他呀,沈文蕊心里一阵烦躁,荷包无假,属于李涵,真花无假,定归于她。 回了神,她往后方望去,也许,这就是一个机会。 “四妹妹,你跟我去看看二姐?” ………… ………… 沈府小姐自告奋勇的节目排第一,可临时出了状况,便被其他府里千金的‘惊鸿一舞’和‘滚滚红尘’所取代,沈文馨频频回首亦不见沈文瑶归来,皇后开了口。 “莫不是沈家小姐迷了路?”同无聊等结束的皇帝一般,皇后似乎情致不高,随口一问。“时候不早了,不如沈小姐同白家小姐一同表演吧。” 这等戏码,表面得热衷、大度,皇后的内心却指不定如何复杂,一方面,皇家需要开枝散叶,一方面,哪个女人不愿一生一世一双人。因此,顺应太后的指示,她安排了这诗会,引来了皇帝,给了各家千金小姐施展机会,自然希望能多快结束就多快结束,她也就把两有力竞争对手挤在一起,看你们如何配合得‘天衣无缝’? “是。”沈文馨与白诗云对视一眼,齐声应答。 有机会,总比没有的好。 一人抚琴,黄莺出谷,清脆婉转。 一人伴舞,舞姿曼妙,衣袂飘飘。 算不得两人各自强项,也算配合得不错,在场男子享受一场视觉盛宴,大多女子却边是羡慕边是嫉妒。 琴声渐逝,裙摆微拂,节目在掌声中结束,不待两人朝着皇帝行礼,有宫女慌张跑来。 “何事?”听了宫女的话,皇后可拿不定主意,转述给太后。 “成何体统!走,去看看!”拍了木椅扶手,太后率先起身,在宫中她的眼皮子地下敢发生这种事情,实在是胆子忒肥了点! 刹那间,一行人浩浩荡荡跟着离开。 “怎么回事?”望着太后离去方向,封敏惠心下一跳,顾不得其他,拉住沈文微的肩头,冷冷问道。“你二姐三姐呢?!” 宫内当然不如沈府,封敏惠已经派雪莹前去找沈文瑶沈文蕊,竟一直没有回复,她隐隐不安起来。 “回……回母亲,文微……不知。”一句话吐半天,她才说完。 “你怎么不知了?你不是和蕊儿去寻儿瑶了吗?”封敏惠开始不淡定,沈老夫人也将走到两人面前,听沈文微的说辞。 “三姐叫我陪……陪她去看看二姐,可是我们走在半路上,她就让我回来了。”抬眸,盈了晶莹泪珠,沈文微显得楚楚可怜。“文微也不知为何,为何她们久久不归。” “四丫头,老实说,为何半路就让你回来!”沈老夫人抓住关键词,厉声问道。 “因……因为……呜呜,三姐不准我说。”沈文微直接给吓哭了,紧咬下唇。 “她不让你说你就不说?现在赶紧给我说。”已经确定不好的事会发生,封敏惠拍拍自己胸口,顺口气道。 “李公子。”这次倒爽快,她吐出三个字。 “混账!”封敏惠等不及沈老夫人和钱妈妈,握住沈文馨的手出了一手汗水,她甩开她,径直往皇后等人离去的方向快步而去。 待封敏惠赶去,无论如何,她都没料到会见到那样一副场景。 素日里注重打扮,光鲜艳丽,耀眼夺目的宝贝女儿沈文瑶,此时此刻躺在地上,衣衫不整,乌红血液淌满小脸,额头处的伤痕触目惊心,血与发丝纠缠在一起,难分难舍,另一边,沉默少言的沈文蕊蹲在木柜让嗷嗷大哭,同样衣衫凌乱,发髻歪斜,见到封敏惠立在门口,沈文蕊哭得更加伤心,而她转脸一看,角落里还有第三人,李家公子李涵,他显得茫然不知所措。 究竟发生了什么? “太医为何还没到?”在封敏惠赶来前,太后已吩咐人都散了,现状并不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就让皇后处理此事,其他人皆不准留下。 “沈夫人,你们的家事,本宫就不插手了。”皇后懒得多管闲事,后宫里那些美人贵人们对着她掌管的宫印早虎视眈眈,她没心思花在其他地方。 “回娘娘,臣妇知晓。”心底伤心又气愤,面上,封敏惠冷静答道。 另一头,钱妈妈把听到的消息告诉沈老夫人。 “回府。”长吐一口气,暼过沈文微一眼,沈老夫人在钱妈妈的搀扶之下,牵住沈文馨的手,出宫。 ………… 穆王府,致远斋。 “爷,该喝药了。”十三手里端着一只普通的青花白瓷碗,轻声提醒着他。 “咳咳。”放下手中的书卷,萧玹咳嗽起来,接过十三递来的药,眼皮都不抬一下,一口饮尽。 十三立刻将一杯温水置于他的面前,别人不知,不代表他不知,萧玹每日所饮中药,到底有多苦,不似寻常所见棕褐色,而是如玄铁一般漆黑一片,光是嗅一嗅,便觉难以下咽。 而这日复一日的药,他已喝了好几年,最近,越发频繁。 “怎样?”休息片刻,他问起那事来。 “沈府那丫头?”想了想,十三努嘴。 萧玹拾起书卷,目光落下。 “不得不说,时间点上,掐得非常完美。”回忆起午后见到那一出好戏,十三仿佛意犹未尽,尽管他不怎样喜欢沈文微,更不怎样看好她,但他不得不承认,她今日一举的胆大心细。 先前,十三在太医院找到萧玹后,没搭理趴在木架下的沈文微,直接把他带走了,回了王府,替萧玹扎了针服侍他躺下,十三又折回去看热闹去了,他知道肯定有事发生。 不出他所料,的确有好戏登场。 听萧玹无意提起,越风之所以有‘背叛’的行为出现,大概是沈文微让他想起了当年被饿死的妹妹,所以十三在越风不在的期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负责起‘照顾’沈文微的工作。 撇去最初导致她‘诈尸’的事件不说,沈家小姐害她落水手臂留疤,她不置一言,沈家夫人相争斗差点送她踏上黄泉路,她默默承受,春满楼的荒唐,她选择再回沈府……十三肯定她的坚持,但无法肯定她有勇气有能力给予她们有力还击,直至今日,她终漂亮回击。 “做得很隐蔽,若不是我特意跟着她,该不会有人知道。”十三再次想了想,续道。 “嗯。”萧玹应一声,示意他继续。 “爷,你没看见,丫头那么瘦小,打起人来,手都不带抖,四个字,心狠手稳!”(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事情败露 回想不久前发生的事儿,沈文微就当重回演员本行演了一出戏而已,害怕担忧,说不上,事后想起来,她反而觉得刺激。 没错,弄湿沈文瑶裙摆的宫女,及那位送给李涵纸条的宫女,皆为沈文微‘有钱能使鬼推磨’的结果。 沈文瑶去了宁海边儿上一座独立阁楼,而李涵接到那张表达懵懂爱意加寻求帮助的纸条,毅然决然跟着去了那里。其实,早在进宫前,通过可以进出沈府的傅晴(赵母)之手,沈文微不光得到一种防身之物,而且还让她找人模仿沈文瑶笔迹,写了简短的纸条,其内容,大同小异,希望李涵能够帮助她。为何只用沈文瑶笔迹即可,毕竟,李涵爱慕沈文瑶,不管沈文微最后得知害她的人为谁,只有沈文瑶的魅力足以引诱李涵上当。 同一时刻,沈文微故意让沈文蕊注意到李涵离席,三言两语,她成功挑起她的逆反心理。 庆幸的是,带来的丫鬟只有雪莹和沈老夫人的钱妈妈,沈文馨沈文瑶沈文蕊的丫鬟都没来,否则,沈文微不易那般成功。而且,沈文蕊有着小心翼翼的性格特点,极易让她带着沈文微一起去寻沈文瑶,一个人不如两人安全,可两人不如一人好办事。 沈文蕊和沈文微走至阁楼外抄手游廊,一人心里念及她的李哥哥,一人琢磨着在拐弯处下手,沈文微握紧偷偷拿出的迷烟,动作熟练,轻轻一吹,沈文蕊立马双腿一软,倒在游廊一侧,她扶起她坐下,制造出她闭目养神的假象。 紧接着,她进了阁楼,早早探过地形,很快便找到沈文瑶。 沈文微再一次感谢古人——古人诚,不欺我。 傅晴从街口算命先生那儿买的迷烟,幸亏不是假药。 舔舔舌头,她戳破窗纸,将迷烟一吹,数到十,推门而入。 进了屋,她见到刚穿好衣服的沈文瑶,晃晃悠悠,由于屋子里迷烟威力缓慢,所以她边取出准备好的头罩戴上,边合上门,直直走过去,沈文微闭拢手掌朝着沈文瑶的脸蛋挥了过去。 一巴掌,沈文瑶彻底倒地。 “瑶妹妹,我的好妹妹,你的李哥哥来看你啦!”捏住嗓子,学着某人无耻对白,她开始扒掉沈文瑶的薄衫,扯乱短襦,顺便坏心肠滴脱了她的亵裤。 “沈文瑶,夜路走多了,也会撞鬼。”用手在她脖颈胸口处捏出类似吻痕的红印,沈文微干得相当爽快,比起找个男人对付她,实际上她已经挺客气了。“你欠我的前世,过了今日今时,算告一段落。” 起身,沈文微四下一望,把一只烛台握在手中,立在她的面前,俯身,瞄准比划,用手绢裹住手,用力击打而下,鲜血顿时涌出。 “给我留疤那事儿,不用你道歉了。” 手绢染了血,她顺势抹在刚才脱掉的亵裤一侧。 “完美。”检查一遍案发现场,沈文微满意点头,掐着时间,前后,大概花了不到五分钟。 之后,她弄醒了沈文蕊。 “三姐姐,你不舒服吗?”她满脸担忧,单手抚上她的额头。 “我,我怎么了?”一时之间,沈文蕊真没搞清楚怎么回事。 “你……你看见那李公子走进了那里,就突然坐下了。”仿佛具有催眠之力,沈文微轻言细语说着,在她脑海里描画出一副场景,她往不远处一座假山指去,一男子背对着她俩。“你看,他还在,不知在等谁?” 听见‘等谁’二字,沈文蕊紧了心。 “四妹妹,你先回去吧。” “啊?不用去找二姐了吗?” “我自己去就成,你回去吧。”说着,沈文蕊的脚步已经驶向假山,纸条上,与李涵约好的地点。 随后的事情,沈文微不知。 她不知,李涵见到沈文蕊后略微吃惊,不待倾听她的告白,他问起沈文瑶来,恰巧,阁楼里传来沈文瑶一声刺耳尖叫,两人急忙跑向那边。 李涵为男子,先一步进了房间。 尚存一丝意识,沈文瑶对着进门的李涵便是一顿撕扯,她脑海里记得那一巴掌,记得有人唤她瑶妹妹,有人自称李哥哥,之后的事不记得,可她竟被脱了亵裤——令她疯狂! 后一步进屋,沈文蕊见李涵受欺负,上前加入混战。 吵闹声不小,自然引来了宫女们,也有了后面的故事。 整个过程,沈文微有证人及不在场证明,时间拿捏恰当,有心事的沈文蕊不会怀疑,沈老夫人封敏惠就算想怀疑,亦无从下手。 ………… 沈府,晚膳时点,上房正屋,鸦雀无声。 “四丫头,你说。”沈老夫人猛然一拍桌,瞪圆了眼睛,怒目而视。 “我……”扑通一声,沈文微吓得跪在地上,哭了起来。“祖母,文微不知说什么。” “把你跟三丫头去寻二丫头的过程,说一遍,一字不差!” “回祖母……”腹稿打了好几遍,沈文微磕磕巴巴背了起来。 一旁,封敏惠盯着沈文微的身子,仿佛能恨出一滩血来,倒霉,她宝贝女儿为何遭遇这种事情,虽说李家倒是不错,可未出阁之前发生了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儿,让她如何放心女儿过去不受人白眼让人狠狠欺负?! 最最让人头疼,原来两个女儿都参与其中。 让她如何取舍?! 听了沈文微的叙述,沈老夫人挑不出错,封敏惠也找不到问题,毕竟去时是沈文蕊让她陪着去,而沈文微那时回来得早,短时间内,她怎可偷天换日做到那些事情,并且,必定还有男子在里面做手脚,她们实在想不出,这出闹剧跟沈文微产生的联系。 无奈,沈老夫人让沈文微回去后,只能跟封敏惠商量着联系李家。 夜渐深沉,沈文瑶院子传出瓷器被摔的声响。 “啊——”她推倒了最大的花瓶。 跑到镜子前,她看见那些吻痕便抓狂,无耻之徒!她沈文瑶怎可嫁给区区刑部侍郎的儿子,李涵他配吗? 但想起那条染血的亵裤,红,红得触目惊心! 难道,她就要嫁给他吗?她就要认命吗?! 沈文瑶肯定得摇头,凝视黑夜,告诉自己,她不认命! ………… ………… 日子一晃而过,转瞬便到五月二十,皇帝寿辰那日于皇宫内发生的事,多方努力掩盖真相,仍有风言风语流出,沈府沉寂十几日,始终绕不过早早安排好的及笄之礼。 笄礼始,全场静。 “天地造万物,万物兴恒,以家以国,祖光荣耀。父母传我,人生家国,贵至荣和。夫,人之因幼,少而及往……此,特予正礼明典。” “奏乐!请赞者入席。”年初,封敏惠托了京华城有名的李夫人为沈文馨主持及笄之礼。 边上,及笄所需物品一一摆设好,赐字文书,酒具,陶碗,盥盆,手巾,托盘,蜡烛…… 三炷香摆放于香炉前,香案两侧各有一酸枝木海棠花纹扶手椅,沈老夫人端坐其右,满目慈祥望着眼前的沈文馨,雪莹将盛了金钗的托盘平稳放在桌上,待沈文馨跪于蒲团之上,封敏惠瞧见她的女儿开始行礼,泪水忍不住润了她的眼眶。 瞧见这‘感人’一幕,窗边的沈文微偷偷努嘴,沈老夫人和封敏惠能不激动吗,沈文馨过十五岁,证明她可以出嫁作为人妇,亦可达到入宫选秀的基本条件,凭借沈家与封家的实力,她轻而易举能顺利入宫成为皇帝的后妃,终选而入的女子,封位直接于贵人之上。 前几日的尴尬,似乎一点儿都没影响到沈文馨的心情。 忽然轻笑起来,她倒想起上午的闹剧。 ………… 暂时主持着沈家中馈,张韵扭着她的水柳细腰踏进封敏惠的房间,目的,当然是对她冷嘲热讽一番,借口,便是沈文瑶与李涵的婚事。 “弟妹,我呢,是来跟你说说二丫头出嫁一事。”一坐下,张韵直接摊牌。 封敏惠冷眼暼去,一股子怒气堵住胸口。 “哟?还气着呢?呵呵,我跟你说,女大不中留,二丫头该嫁就嫁了吧,咱都心疼她得紧,嫁妆一定少不了。”顿了顿,张韵怪不好意思地用丝绢捂住脸颊一侧,悄声道。“别到时候有了身孕,这可就真丢人咯!” “啪——”一声,封敏惠掀了桌上的白瓷摆件。 女子未出阁,便有了身孕,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往小了说,女子目无道德修养,毫无贞洁可言,往大了说,养出这女子的人家能有何大家规范,无疑,发生了这种事情,便生生打了沈府一个巴掌!不仅仅为沈府,还有她封敏惠代表的封家! 原本,那日回府,封敏惠仔仔细细问了沈文瑶好几遍事情的细节,想了很久,她称她的忽然觉得头有点晕,随后有人从身后抱住了她,扯了她的衣裳……再后面,她也不记得,看着女儿哭得断肠,封敏惠心里哪儿会好受?可封敏惠尽管略微觉得奇怪,但前前后后想了许多,她也理不出头绪。 又不敢请婆子来验身,怕刺激沈文瑶。 封敏惠打算等风头过一阵,再看情况,与其留在京华城受罪,不如过两年嫁到江南去,虽有不舍,也比受着他人鄙夷眼光嫁到李家去的好。 此时,张韵仿佛拿着一根针,一下子戳破了封敏惠隐藏的小心思,那些难堪顿时暴露无遗。 叫她如何不怒?! “哎哟喂,你要吓死人咯?弟妹,你二嫂孤寡人一个,我死了不打紧,你若倒下,你忍心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嫁到李家受尽欺负?”张韵猛地退后,靠在门框上,朝门外丫鬟一指。“滚滚滚,这种事哪儿能由你们听去?若是敢说出去,定撕烂你们的嘴!” 说完,张韵侧脸朝她妩媚一笑,扭着细腰而去。 这事,明摆着她就是闹大了让封敏惠下不了台,必须尽快解决。 随后,封敏惠倒真去了趟上房,寻沈老夫人商量出嫁一事去了,不然如何是好,张韵不知从哪儿知道了此事,不多时,沈府就能传遍。 ………… 回了神,沈文微继续看着沈文馨行礼,封敏惠亲自替她插上金钗。 偏头,她偷瞄了眼沈文瑶,跟没事人一样,而一边的沈文蕊却是神不守舍。 整件事说来,沈文蕊的表现显得怪异,除了那日哭哭啼啼,回了沈府她把自己关进屋子里,安安静静做起女红,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可沈文微在送赵家母子离开之时,竟见到沈文瑶进了沈文蕊的院子,爬了树,远远望去,不知两人说了些什么,只见她俩推搡起来,打破一支花瓶,沈文蕊便坐在地上哭了起来,直到沈文瑶走后她才爬起,抱着属于李涵的荷包,又哭又笑。 沈文微摇头,真怕她得失心疯。 “礼成!”李夫人高喊一声,宣布及笄之礼结束。 再次跪拜的沈文馨正欲起身,异变突生! 起身至一半,沈文馨徒然捂住了她的小腹,不管那姿势好看与否,弓起身子的她觉得自己失去行动的能力,并且似乎有人拿了铁钩狠狠插进她的肚腹,不停搅拌,肝肠寸断! 汗如雨下,湿了她身。 “小姐!”她的丫鬟华浓第一个发现了她的不对劲,着急扶住她。 “馨儿,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母亲!”一眼瞧见异常,封敏惠扑了过去,现如今,沈文馨可真真成了唯一的希望,万万不能有一丁点闪失。 两眼一闭,沈文瑶直直倒了下去,身子蜷缩至一起,不自觉颤抖。 “傻愣着做啥?!还不麻溜得去请大夫,不不,钱妈妈,取了牌子请太医!”紧随沈文馨昏倒,沈老夫人从椅子站起,脸色苍白。 “夫人,老夫人,小姐这分明就是……”扑通一下,沈文馨另一大丫鬟想容跪在屋子中央,愤然道。“分明就是中了巫蛊之术!” “巫蛊之术?!”沈老夫人猛然皱眉,眼带闪电般扫射过去。 “老夫人,想容不敢胡言乱语!小时候,想容见过这巫蛊之术,便如同小姐这般莫名倒下,肯定有贱人在府里作了小人!”有沈文馨护着,想容一向胆子不小,说着,她的双眼就直勾勾看向了沈文微。(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初入宋府 “给我跪下!”上午受了气,情绪极其不稳定,晌午这时的及笄之礼,封敏惠强撑着用笑容掩饰内心的烦躁,而想容一个眼神,她接近崩溃。 沈文馨若一丝一毫受到伤害,她封敏惠必定今日就给她办了! “来人,绑起来!”大手一挥,封敏惠嚷起来。 两个婆子立马上前,一把将窗边的沈文微拎到屋子中央,扔到跪在地上的想容身旁,死死个扣住肩膀。 见状,张韵不动声色溜出人群了,来观礼的宾客们不知挪动脚步。 “恰好,各位夫人做个见证,瞧瞧这不孝女这黑心黑肺的庶女怎样害了我的馨儿!”先不管这太医多久来,封敏惠定让她吃够苦头。“上家法!” “慢着。”沈老夫人开口打断,暼了她一眼,她续道。“去她屋子里瞧瞧。” 沈老夫人最不满封敏惠的一点,便是仗着她自认为‘显赫不俗’的身份,不把她放在眼里,表面顺从,暗地里不知如何恼骂她,所以她时时不能如了她的意。再者,人,年纪越大,越爱相信牛鬼蛇神之类的东西,尽管如此,就算沈文微去阴曹地府走了一遭见到了沈程,给了她一个念想,但沈老夫人心里异常清楚,沈家未来,靠得只有沈文馨,别无他人,沈老夫人那唯一剩下的儿子沈固启一心扑在西北边塞做好一辈子不回京华的准备,沈老夫人再无奈,只能接受。 一相权衡,得了答案。 “四丫头,事情到底是不是你做的,祖母也懒得问,咱看证据说话,是你,那便铁证如山,不是你,也没人冤枉得了你!”说得霸气,可在场每一个人都明白,恐怕,今日结局只有一个。 不约而同,屋子里的人都把视线集中到垂头盯着地面的姑娘身上,太瘦弱,衣裳仿佛一张松散裹住她的树叶,风儿一来,她便随之吹走。 沈文微低头,不吭一声。 全世界,似只剩下她一人。 至此,屋内一霎安静下来。 “老夫人,您可要为小姐做主啊!”见不惯沈文微摆出那副谁都欺负了她的模样,想容跪在沈老夫人脚边去,拭去眼角的泪水,仰望着她。 用着审视的眼光,沈老夫人打量起想容,良久,瞧了眼躺在榻上的沈文馨,她回椅坐下。 “说。”说这话,沈老夫人含着怒气。 “老夫人,奴婢知道是谁害了小姐。” “想容,你可别仗着馨儿平时惯着你,便信口开河,说什么,可都想仔细了再说!”在场还有其他任,沈老夫人不容再出乱子。 “如有半句假话,想容必遭五雷轰顶永世不得超生!”想容性子也烈,为了她的小姐,她顾不得其他,立马就要说出她的所见。 “快说。”封敏惠也管不了那么多,让她快讲。 “回老夫人、夫人,昨晚,我便见到四小姐在我们院子边鬼鬼祟祟的样子,被我撞见了,她甚至拿出一张银票来叫我别说出去!哼,我是什么人,怎会收她的银票?!” 服侍沈文馨的华浓,回眸看她,摇头。 沈老夫人抿嘴,人家给了你你拿得出,才能证明真有其事,否则,同样为空谈。 “现在说来,我知道我也没有证据,但我的确见到她手里抱着一个这么大的布娃娃!”当时她藏在身后,想容觉得奇怪,便跟踪了她好一阵子才见到。 “昨晚,四小姐肯定去我们小姐院子寻东西害小姐,而东西肯定藏在她的院子里!”想容一连用了两个‘肯定’,口吻更加毋庸置疑。 巫蛊之术,其中最常用的法子,寻找媒介接连木偶身上的邪灵,以此祸害他人。 “巫蛊?”想容已说得如此详细,封敏惠哪能听不出?急退两步,她不禁回忆起那年的事情来。“都说狐狸有九条命,看来,张道长所言非虚,你呆在沈府一天,就一天不得安宁。” 知道封敏惠准备讲她感兴趣的事儿了,沈文微终于抬了头。 沈文微五岁那年,究竟发生了何事? “先是馨儿落水,后是瑶儿蕊儿出事,这……不正跟那年一模一样?”封敏惠看向远方,似乎进入悠长的回忆,神情竟显得痛苦。“府里祸事连连,三爷一病不起,我也跟着半脚踏上黄泉之路,久病无治,直到云游归来的张道长路过沈府,竟见不详之兆。” 听到这里,沈文微又垂下头,不用问,那不详之兆必定跟她有关,但实际情况,也许还有内情。 “母亲,您还记得张道长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做了整整三日的法事吗?才拿下了她!”严厉目光扫过沈文微,她接着道。“祸国殃民的狐媚子!” 瞧封敏惠唱着独角戏,沈文微顿时没了兴致,想要的答案,看来得永久埋葬。 ………… 属于她的宣判,来得很快。 “回老夫人、夫人,奴婢在四小姐院子里找到这个。”不敢触碰的样子,丫鬟用手绢包裹住一只布偶,小心地放在地上。 布偶样式普通,却身着雪白素服头戴一支极其精巧金钗,显然为沈文馨的装扮,除去衣衫,只见布偶后背贴有‘沈文馨’三字,而它的腹部密密麻麻布满黑色小点,一根缝补用粗针竖立而上。 一时之间,有人叹息,有人冷笑。 “夫人,太医到了。”雪莹走到封敏惠身旁,小声道。 她便请各位夫人离开,将沈文馨换了房间,跟着去了那边,至于沈文微的处置,她根本不急。 将死之人,早一刻晚一刻,有何区别? “四丫头,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因无期望,便无失望,沈老夫人凝视眼前干瘦的沈文微,不禁忆起沈固启第一次抱给她看,那水灵得紧的三岁女童,如今,判若两人。 “祖母,文微不知。”态度诚恳,不哭不闹,无以往的颤抖与慌张,沈文微就这样安静跪着,宛如另一人。 “何为不知?!”太阳穴生疼,她明显的不对劲提醒着她,沈老夫人不自觉将手中滚烫茶水,洒了一地。 茶水,潺潺流淌,至沈文微脚膝。 “非我所为,为何知晓。”扬起脸,她挺起背脊,犹如一条笔直的垂线,犹如一线陡峭的悬崖,过于淡定,甚至冷漠,微仰,她与沈老夫人平视。 刹那而出的气势,使得半愣半征的沈老夫人一时提不上气,事出反常必有妖! 在场的丫鬟婆子,皆大惊,这哪儿是沈四小姐?! 她,是谁? ………… ………… 沈老夫人胸口发闷,一口气滞于其间,呼吸困难,刚一挥手,沈文瑶亲自递上温热净水,服侍饮下。 “祖母,您是何身份?”在香枝用胳膊肘轻推下,沈文瑶率先清醒过来。“用得着跟这贱人置气?祖母,瑶儿说句难听的大实话,她一不知打哪儿蹦出来的野孩子,配您老同她置气?” “呵呵,拖下去乱棍打死便是。”接过茶盏,转手给了香枝,沈文瑶换上一张隐藏阴险的笑脸。 “二姐,你说谁可以随意乱棍打死?”不再跪,沈文微起了身。 “祖母未叫你起,你竟然擅自起身,反了吗你?!你们都愣着做甚,还不赶紧绑起来?!”她朝香枝使眼色。 “谁敢?”扫一眼周围,她呵斥一声。“我,沈文微,生是沈家的人,死做沈家的鬼,无论在与不在,我都是沈家四小姐,谁敢随随便便将我处置?” “沈文瑶,我唤你一声二姐,你不应,何意?”不给她机会打断,沈文微接着顺道。“明摆着,你不承认我这个妹妹对吧?可我记得,我是父亲带回来的孩子对吧?‘沈文微’三个字入了族谱对吧?可我不知,父亲何时公开承认我并非沈家之人?而你,口口声声一左一个右一个贱人,就代表了整个沈家,难道,你藐视我沈家祠堂立下的规矩?!质疑父亲大人的权威?!” “你!我!”沈文瑶气急败坏。 “既然如此,老夫人默许你一个十三岁未出阁便坏了名声的女子代表沈家,我还有何可说有何可跪拜?”一直以来,她淡定又从容,突然,沈文微走近沉默不语的沈文蕊身边,拉起了她的手。 “沈文蕊,你如何看?”诡异的亲密,使得一边的伶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布偶,真为我做,你信吗?” “啊——”挣扎着抽出手来,沈文蕊发疯似抱住自己的头,猛然蹲下。 她摇着头,用力摇头。 她想起那日皇宫内娇羞表白,李涵冷漠回绝,他居然坦白他早已心有所属,心仪女子便是沈文瑶。 怎么可能? 沈文蕊未想通一切,阁楼里传来沈文瑶的刺耳尖叫,不待反应过来,李涵已经着消失在假山里。 阁楼房间,混乱至极,尽管如此,她一眼见到那染了血的亵裤,沈文瑶不分青红皂白撕扯起来,攻击李涵,见李涵完全不还手,沈文蕊心疼不已,昏昏噩噩的日子至此开始。 “一个失了贞的女子,如何配得上我的李哥哥?!”沈文蕊跳起冲向沈文瑶,掐住她的脖颈,双手狠狠握紧! 场面混乱。 “三小姐疯了!” “三小姐住手,你快住手!” “快来人呐,二小姐就快被掐死啦!” 沈文瑶听见沈文蕊的说辞,又急又恼,恨不得堵住她的嘴,可看清她那魔征似发狂,一股子狠劲儿让得她动弹不得,一双细手掐住她的喉咙,仿佛拥有成年男子之力,迫使她不停抬高脑袋才能呼吸,沈文蕊眸子发红,如同故事话本里的食人狂魔! “三妹,我是你姐!”张了嘴,说了好久,沈文瑶才吐出这几句话,而丫鬟婆子们被她吓到手脚无力,拉扯不动,又怕伤害到两位小姐,不知如何是好。 “四丫头,究竟怎么一回事?!”沈老夫人顾不得其他,欲一把拉住沈文微的肩头,却让她错过。“你不赶紧搭把手?!” “敲晕!把三小姐打晕!”香枝见沈文瑶已经开始翻白眼,准备自己动手。 “她失了心智,强力打晕她,便活不了。”沈文微随口一说,可冷静的她显得高深莫测,让人不得不信。 香枝张开嘴要咬沈文蕊的手腕,便咬不下口了! “那如何是好?太医,赶紧叫太医上这儿来!”沈文馨的突发状况还没解决,这府里又添上沈文蕊发狂的乱子,沈文瑶亦危在旦夕。“去,把文麒给拉来!” “谁来也没用。”嗞嗞两声,她摇头,却上前附在沈文蕊耳边说了两句,她瞬间停止不动。 屋子里人,傻了眼,沈老夫人急忙退后好几步,紧贴一支花瓶边儿上。 沈文微,果真能够摄人魂魄控人心智! “沈文蕊,你且细细道来。”一拍她的肩头,沈文蕊秒变先前的疯狂模式,阐述起从小到大的委屈。 “我们同为姐妹,你不过比我早一刻出世,而我为何就要处处低你一头?!……祖母也是,母亲也是,甚至父亲也如此!他们不知,你盗了我的诗词,我的画作,我的刺绣……凭什么赞美之词都统统赋予你的身上?!我活得小心翼翼,就连爱慕我的李公子,为何……为何大姐也要横插插一手,她为何要给你出主意?!” “失贞的人明明是你!不是我!” “不要以为你说的代嫁一事,我没听见,若让李家的人知道,我今后如何做人?!” “所以,我要惩罚你们!” 话已至此,理已明。 实际上,沈文微并无巫蛊之术,而沈文蕊发狂,只是因为她将沈文瑶欲让她代嫁的事提了提,毕竟那日她两人推打起来,最后沈文蕊让沈文瑶撞到石柱,她昏迷过去,而那染了血的亵裤根本没有人确定到底是谁的,利用这个不确定因素,沈文瑶打算让沈文蕊替她出嫁。 因此,她主动提出布偶一事,故意去寻了忠心护住却粗神经线条的想容,再一大清早悄悄去祠堂,把将及笄之礼会用到的茶盏都一一抹了江湖骗子手里买来的腹痛之药。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作为东风的沈文蕊,见到一家人如何不分青红皂白对待沈文微,她联想到了她的结局,必定同沈文微说的那样——替嫁! 一切,皆为她的自导自演。 目的为从封敏惠嘴里套出当年的事,可惜,她失败了。 “嚓!”骤然袭进一股烈风,随着来人一声低呵,沈文蕊失去意志,倒下。 “张……张道长!”双腿软绵,沈老夫人瘫倒前,等到希望。 回了头,沈文微缓缓勾起嘴角。(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恶人告状 乘不多时,十三轻轻敲门,落脚一如往常般轻盈,可他自知显得有些慌张。 “爷?”没接到萧玹的回应,十三溜了进来,只见他目光落在窗外,微征,十三轻唤一声。 回神,合上书卷,萧玹侧身。 “沈府起火了,具体位置似乎在那丫头的院子,恰逢风起,预计得烧小半个沈府。”十三不过在沈府起了火才得知这个情况,来不及确认沈文微那边如何,东风作乱,火上加油,搞得火光冲天,他只有先来汇报一声。 对于宫中该落的棋子,近年来,十三的所有提议皆让萧玹回绝,而沈文微,属于萧玹临时其意的范畴,虽说十三相信他的独到眼光和长远用意,但十三无法判定沈文微的个人价值,因萧玹的态度实在不明。若有意栽培,只要稍微有些灵性,几年的严格训练,必定能达到他们的要求,可显然,萧玹等不起,他们都等不起;若沈文微的天分,不仅仅如她表现出来的所有,那么十三才愿意花时间花精力在她的身上,上次皇宫里发生的事,十三记得,可远远不够,不可控制因素太多,他们经不起冒险。 然而,此刻沈府后院起火,必定跟沈文微有关。 萧玹如果不愿她死,他们就会立马派人去捞出她来,至于生死就看她的造化,可前提是,今晚事情闹得太大,平常并不关注沈府的人,这时都会多多少少瞄上一眼,一旦穆王府动手,难免不让宫里那位添一个心眼,常年泡在波谲云诡的环境里,他们深知,一丝看似毫不起眼的痕迹,最终都可能造成全盘皆输。 因此,十三匆忙赶来,他需要得到一个肯定说法,立刻马上。 “嗯。”从鼻腔里应了声,萧玹顺势坐回榻上。 “爷,救不救,好歹吱个声呀?”绕道榻旁,十三眼里写满了不解,到底玩甚呢?眼下,又比不得其他时刻,有时间悠闲,那丫头身处火海,多耽搁一刻,怕仅剩尸体能捞出来。 “你急?” “我急?”十三沮丧张脸,突然三百六十度逆转,哈哈一笑。“我才不急,谁爱急谁急去。实在不行,把晋安送去,不就得了?” “火,就是她放的。”言简意赅,萧玹已经猜测到事情的前因后果,听说,昨日沈府大小姐及笄出了事,八成与沈文微脱不了关系。“既然她选择一把火烧了她的院子,那便意味着,她将不再是沈文微。” “你的意思是……”十三顺着他的思路想起,刚开口,有人敲了门。 “让她进来。”先一步,萧玹出了声。 如霜打了的茄子,十三瞬间知道他二货了一把。 “哼!”见到眼前一身干干净净的瘦扁丫头,十三没好气哼了一声,招呼都懒得打,径直走了出去,他对她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他十三绝不奉陪! “火药味那么重?”沈文微一点儿都不拘谨,就跟自己家似的,还故意与十三擦肩而过,嘀咕道。“吃硫磺啦?” 不搭理,十三走出去,门口有人拉上门。 屋子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 “我来交答卷。”扫一眼屋内摆设,沈文微在窗边一青竹台案上坐下,推了推案面上的书卷。 本该制止她触碰屋内任何物件的行为,萧玹却不自觉想起那日在太医院,他张开双手接住了她,一时之间,浑身上下好像都不舒服起来,侧了侧身,他将自己移动到木榻另一边,离她更远的位置。 “你满意?”掩饰他的异常,萧玹直接问道,当然,他指的是这场大火,大火终有熄灭之时。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淡然处之,沈文微接着道。“一场火,给沈府带不去什么毁灭性伤害。可有一点,这段时间,我做到了。” 萧玹给她的任务,莫过于考验她的眼光和能力,眼界短浅,也许她会做出一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来,眼光放长远,从本质上去分析,她才能完成这一任务,那么本质究竟是什么? 就如一场火,对于贫寒人家来说,烧了他们的家,他们便一无所有,可对于沈府来说,重新修建即可。所以说,衡量一件物品重要与否,得看拥有它的人是否在意,而沈府在意什么? 此阶段的答案——名声。 “以前的事就不再提,我只从沈文微从棺材里爬出来说起。”仿佛跳了出来,评价着他人的故事,沈文微续道。“那件事为主因,参与者包括沈府所有人。沈文瑶操纵了一切,一封爱慕书信,利用沈文麒传给了贾南,一套精美服饰,利用沈老夫人的名义送到沈文微手里,这个环节,掌管家中一切事务的封敏惠不会不知,出了事,所有人退而避之,沈老夫人和封敏惠敷衍了事,要将她匆匆下葬。” “主凶,从犯,帮凶。”停了停,她想起沈文蕊来,冷漠避事的一个人,沈文蕊说出那些多年憋在心里的话,纯粹是过于害怕,害怕封敏惠他们会让她替代沈文瑶。“若要让他们难受,就该蛇打七寸,抓住他们最在意的地方。” “哪儿?”自问自答,她忽然笑起来。“沈府不似从前风光,身为前国公主,沈老夫人自然得抓住最后的一根稻草,她和封敏惠都将希望放在了沈文馨身上。” “咳咳……联系?”萧玹明白她的意思,咳嗽两声问道。 “一荣俱荣。”瞧他那样子,她加快速度,尽量简短。“我打乱了沈府原有的计划。” “你满意你的答案?”他再次重复。 “该做的,能做的,我做了。”想了想,她点头。 沈文瑶给她的伤害,她已经替前世还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熬不过去,前世离开了,并不代表她就得将其毁灭颠覆。对于不受欢迎,身份不明的庶女,沈家对她做的事,在古代,不过也就如此,人不能埋在过去,要活在当下,看向未来。 “你还准备让我替你完成何事?”能站在这里,讲这些话给萧玹听,一定程度来说,她知道他认可了她。 出于某些角度,他需要她。 只要她离开了沈府,下一步便是联系上崔妈妈,然后带着她离去,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 “你是谁?”不答反问,萧玹直了身,目光透彻。 “你说我是谁,我就是谁。”她才不会被吓到,笑得狡猾。 霎时一静,萧玹没反应过来,只见沈文微快步走了过来,凌骨细指指向他,他来不及抬头,她竟被脚下不知名物件绊了脚,笨手笨脚,空中一顿比划,她直接倒了下去。 目的地,他的怀里。 可已预感他会嫌弃,且反感,沈文微一伸手,欲寻找一个支撑点,手掌便按在了他的眉心。 时间静止,犹如银河般悠长。 萧玹看向她。 她的视线越过他,目空一切,表情却充满了不可思议。 有谁可以告诉她,她看见了什么?! ………… ………… “你在干嘛?!”突兀一声,十三探出的半个身子仍停靠门框,直勾勾盯住沈文微。 如遭遇森林野兽,亦或地狱狂魔,沈文微醒过来,赶紧后退好几步,碰见那绊了脚的物件,她不幸再一次摔倒,这次是硬邦邦的地面,也不揉疼痛感愈加强烈的臀部,她爬起来就拉住走过来的十三。 “丫头,你疯了?”瞧瞧同样不解的萧玹,十三压低了眉头,低头俯视着她。 顺势起来,回忆刚才发生的事,犹豫一秒,她将手掌贴住他的眉心。 此招一出,十三还以为她使诈,打掉她放在额前的手,退一步,离她远点,跳到萧玹身旁,再看她,他才想起沈文微根本没有一丝内力。 “怎么可能。”喃喃细语,沈文微看了看萧玹,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摇起头来。 重生一遭,那掌管生死簿的大叔难道还赠予她一项特殊技能? 先前意外触碰到萧玹的眉心,居然有几个片段蹦进了她的脑海里,仿佛一个个小视频塞进了她的大脑,一晃而过,又如此真实,让她无法质疑它真实存在过,但沈文微异常清楚,目前为止,她‘预见’的片段尚未真正‘眼见为实’。 而且,似乎这看见片段的能力时好时坏,不受控制,比如萧玹可以,十三却不可以。 既然这样鸡肋,为何苍天非得让她看见? 刚才,她只是想提醒萧玹他头上有只小虫而已。 但是,她还是看见了。 ………… 一时,沈文微倒无法接受那副画面。 夏阳和煦,轻风沉醉。 山坡油绿,青草软绵。 萧玹靠在山坡旁一棵有着茂密绿叶的树下,闭目而息,阳光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洒在他白璧无瑕的肌肤上,发丝轻落肩头,她的目光便停留在他薄薄的唇瓣上。 悄悄咪咪地靠近,她蹲在地上,俯下身子,将自己的唇印上他微凉的唇上,毫不犹豫。 偷尝一口果实,不及起身,靠在树干上的萧玹眯着眼笑了笑,一把搂住她的双臂,一个翻转,便是天翻地覆。 “往哪儿逃?”他道。 “逃?”星星眼,她作无知状。“干嘛,你……占我便宜?” “对。”大方承认,萧玹轻启上唇,用力包裹住那染了蜜糖的柔软,满口香甜。 摇头,用力摇头。 给一万个胆子,沈文微都不敢扑倒大药罐子,实在太惊悚!好吧,退一万步来说,她愿意扑倒他,可堂堂承国穆王也不肯任由她这木乃伊还干扁的沈文微扑倒吧? 她以为,她产生了幻觉,可幻觉接踵而至。 “你该死,可我不许你死,我要你活着,亲眼看着他死在你怀里。” 看不清男子相貌,沈文微只瞄得见他那一袭裹了金边儿的纯黑锦衣,男子立在她的身边,她瘫坐在地。 怀里,躺着萧玹。 脸色过于苍白,仿佛下一秒就欲随风消逝而去,嘴角一抹猩红,血液,流淌至脖颈间。 她落了泪,一颗颗滴在他的颈上。 “不准哭。”用力举起手,逐渐失去温度的手掌抚上她的脸颊。 如果说是幻觉,为何她的心那么疼? 宛如有人拿刀剜去心头最柔软一处,没了他,从此空空荡荡,如同行尸走肉,她的世界全为空虚一片,斑斓的气泡徒然升起,上升至半空,让那黑袍男子随手戳破,眼前的所有,坍塌毁灭。 没空思考前因后果,没空抓住那称她‘该死’的男子为何人,画面又一转变。 冷,冷得令她忽地竖起寒毛。 大雪好像下了许久,望着满天飞舞的败鳞残甲,沈文微躲在枯枝后。 “赏赐给他。” 一样看不清容貌,她只隐约见到几人围住一红衣女子,而她们对面的雪坑里立着一四五岁大男孩,红唇皓齿雪肌肤,模样秀气,表情……似乎倔强挣扎着不哭? “鲜嫰玉指,可还可口?” 沈文微眨眼,使劲儿看过去,立即捂住嘴干呕起来,不看不知,一看难受起来,何为‘鲜嫰玉指’,一盘刚出炉的蒸指,芊芊素指,置于精致瓷盘中,大雪纷飞时分,冒着热气,而其中一只手指上还戴有一颗镶了猫眼石的戒子。 “萧玹,你今日不吞下这盘玉指,休想离开这里!” 听到这话,沈文微猛然醒来。 ………… “难不成……中了邪术?”两人见沈文微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十三挪动脚步,去看个究竟。 “十三。”感知她不对劲儿,萧玹叫住他,摇头。 同时,沈文微回了神。 “崔妈妈在哪儿?”不敢看榻上斜躺的萧玹,怕泄露出自己的情绪,她突然一问。 “你怎么了?”把手掌放在自己的前额,十三凑近了盯着她。“还有,为何扑在王爷身上?!” “没……不好意思,那个刚刚是准备提醒他有只虫子,摔倒了。”指了指,她埋头。 “我身上也有虫子,也摔倒了?” 咽下一口唾沫,沈文微无语。 “你可以离开。”一侧,萧玹改了主意,若她那么怕他。 “嗯?”沈文微一片茫然。 “啊?”十三跳了起来,又玩哪出,时间可不多了。 “十三,给她解药。”跟着他的人,从不需要用药物控制住,萧玹不愿做这种事。沈文微给的答卷,他勉强可算过关,但她若心思不在一处,不完完全全、一心一意属于他,那件事,并不适合她。 宁愿从未开始,不愿中途结束。 无优柔寡断,接过一颗药丸,沈文微站起来便往外走,不知他为何改变决定,可她明白,他定会说话算数,只要离开这里,她就真的自由。 从此以后,两人不再有任何交集,那么,那些未知的片段便统统不存在。 没有过去,没有现在,没有未来。(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三女一戏 春去秋来,一晃三载。 天刚黑,浅灰锦衣少年大摇大摆踏进穆王府侧门,一头黑丝高高束起,用一根绣着墨绿翠竹的嫩黄发带扎好,背影纤瘦,腰肢极窄,步子也比寻常男子迈得小上许多,少年一手抱着个蓝布口袋,同门口的人侍卫打起招呼。 从身后看去,他不过是发育缓慢的少年。 若有人侧面观望,定不会分辨不出他的性别,哪儿是什么少年,分明就为一活泼少女。 穆王府里没人不认识她,唯一的女子——若微,她不似其他女子短襦长裙的打扮,反而跟府里侍卫一样着装,可同样的侍卫服,她却穿出完全不同的感觉。别人的灰,她的浅灰,别人布衣,她着锦衣,统一的发带,她非得换上一根晃眼的女子用发带,再加上那比侍卫们平均海拔还低的身高,娇小,一张白皙的小脸,水灵的双眸,惹得人忍不住关怀一二,可她逐渐长大,一开始接近的侍卫大哥们,不得不悄悄避开。 根本没打算使用过裹胸布的姑娘,比某公子家门板还平的飞机场,如今,胸前有了足以引人注目的傲然,异于外露的诱惑,男装的包裹反而更有一种引人渴望的效果。 倒非特意而为,只是她认为好不容易摆脱掉那木乃伊身材,她可实在不愿意委屈一对小白兔。 “韩大哥,你来。”待找到王府花园里巡逻的侍卫,若微笑着朝他挥手。 “若微姑娘?”往抄手游廊一端望了望,男子跑了过去,咧嘴笑笑。 “今天六月初一,儿童节,给小丫的礼物。”她从蓝布袋子里掏出一个漂亮的小布偶娃娃和一只五彩风车,递过去。“可都是我亲手做的,韩大哥一定得交给我可爱的小侄女。” “哎哟,让你破费……不,是费心啦!”男子前年有了女儿,除了生辰,那年六月初一,他就收到过若微送给他女儿的小礼物,男子心里别提多开心,有人惦记他的宝贝。“小丫也说好久没见你了,改天来家里吃饭吧,让你嫂子准备点好吃的!” “呵呵,是韩大哥你嘴馋嫂子的手艺了吧?说实话,我倒是巴不得去呢!不过,最近还有功课没完,那个围棋真太难了……师傅都嫌弃我了,我不得不勤学苦练呀!” “差不多就成。”压了嗓子,男子悄声道。 “行,我先走了。”该有人来回检查了,她往致远斋的方向而去。 因沈文微在那场冲天大火中去世,所以她已不是她,而是若微,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叫这个名字,反正为萧玹给取。 日子犹如白驹过隙,一晃就是三年。 自从元宝十五年五月后,不久,沈文蕊真代替沈文瑶出嫁,嫁到了李家,而听说沈文瑶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一意在家各种反思,那年,沈老夫人和封敏惠依旧成功将沈文馨送入宫闱之中,过五关斩六将,不负众望,她终于成为了现在的珍妃,其间,沈文微的父亲沈固启倒是在接到她的死讯后回了趟京华。值得一提的是,沈家二夫人张韵,在一次烧香祈福的途中被匪徒所劫持,至今,尚未寻到她的踪影,时间一久,便不了了之。 而她呆在穆王府的三年,几乎被古代女子需要学习的各式才艺所包围。 头两年,若微忙得天昏地暗,比当年参加高考还辛苦,什么四书五经三从四德,什么琴棋书画厨艺女红,略知皮毛还好,若每一项有个深入了解学习掌握,若微总觉得这辈子她都办不到,学海无涯呀! 没走几步,她拐进致远斋对面的一间厨房。 将从市集买回的食料一一取出,洗手洗脸去了,因为不让人发现,每次出府,若微都会简单易个容,而出去时间也限制在天黑之后。 换去那张清新的容颜,此时的若微多了几分妩媚之色。 熟练剥了杏仁,尝一颗,挺甜,她将甜杏仁在干锅里炒了炒,水煮半个时辰,加核桃仁,收汁,再一起放入砂锅里熬的白米粥,过了一小会儿,加入蜂蜜,搅匀,煮沸。 “杏仁苦辛性温,能降肺气,清肺除痰,此方可补肾益肺、止咳平喘润燥。”背了一遍药膳籍上的段子,若微若有所思点点头,眼里略带担忧。 最近,他咳得厉害了些。 不知,是否是因为当年在雪地里冻了太久,发烧,伤了肺。 三年前,萧玹让她走,不自觉走到花园里那座假山前,当时的沈文微想起纷飞大雪的孩子,心头一软,她折了回去。 命运,不过一个又一个的选择,岔路口,她没往左,向了右,也就有了后面的故事。 “好香!小丫头,我总该可以喝了吧?”十三从窗户翻了进来,打断若微的思绪。 “十三,你为何不能像正常人一般门进门出?”叉腰,若微看着他。 “不走寻常路,不懂?”都不看她一眼,十三的一双眼睛就落在那锅从晌午就开始煲的汤上,目不转睛,坚决不移。“猪蹄早烂了吧?可以吃了吧?再不吃得烂化了吧?” 若微长嘘一口气,没办法,十三总爱‘威胁’她,不给他煲什么汤,他就绝对不教你想学的东西。 “沙参玉竹薏米猪蹄汤,滋阴润燥,健骨强身。”端起放有核桃杏仁粥的盘子,她幽幽道来。“十三,别说我没提醒你,吃慢点,一会儿嘴里烫出一个大泡,可不许怪我。” “不会不会,走吧走吧。”她的话左边进右边出,十三揭开砂锅,准备开动。 十三刚用筷子夹起猪蹄,厨房飘进另一黑衣劲装男子。 “别抢,猪蹄是我的。”一瞬,十三将锅里所有猪蹄夹到自己的大碗里,再将大碗抱进怀里,退后好几步。“汤,你的!” “怪不得……溜那么快。”越风放下剑,那碗盛了两碗汤,留一碗给若微。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没听过?!”见越风不搭理他,坐下,静静看着眼前的一碗汤,十三抿了抿嘴。“你怎么打算的?” “嗯?”不回头,他问道。 “时间差不多了,她该去了,你不可能跟着她去吧?”猪蹄几乎入口即化,肥而不腻,口感相当不错,边吃,十三边说。 培养她,不就为了送她去那个地方? 十三暗道,越风,你的‘恋妹情结’该完结了吧? 不急不慢,越风喝完汤,放下碗。 “喂,你究竟怎么个想法,不能跟我透个气?”夹起一块猪蹄,十三一口吃掉。 “听说锦荣布庄来了批新面料,穿起来特别透气。”最近天越来越热,作为哥哥,他应当关心妹妹的衣食住用行。 “中毒太深!”早习惯越风的思维模式跟正常人不在同一个频道,十三也猜出他此话的用意,八成又给他妹纸添置新衣去了,每次,十三一瞅见若微头上那根嫩黄发带,就忍不住掉满一地鸡皮疙瘩。 前年若微生辰,越风送了她一条粉色发带,其上绣有桃花花瓣,而这嫩黄的发带则是去年的礼物。 这哥哥妹妹的戏码,十三不知何时能终结?念及他的心结,十三又不舍狠心戳破,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抱着他装有猪蹄的大碗,十三懒得去等越风的反应,跃身而起,从窗户翻了出去。 十三离开,越风起身收拾厨房,待一切干净整洁,他才倚靠门框,静静看着屋外的景色。他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对于越风来说,其实根本不成问题,因为很简单。 “她在哪儿,我在哪儿。”在心里,他对自己道。 ………… 夜幕降,灯笼亮。 致远斋,舟舫朝着宁海的一头挂了四盏别致的灯笼。 一开始,它惹得侍卫们纷纷争着在这儿致远斋附近守夜。 不似寻常的红纸灯笼,或木制灯盏,而且每一面都透着不同色泽的四色彩灯,微风拂过,那有着黄、绿、蓝、紫的灯笼便随风转动起来,四个角的小铃铛也跟着欢哼起小调来。 启了窗,萧玹立在栏边。 “别傻杵那儿了,一破湖有啥看头?”侧身推开门,若微端着粥进来,直接把东西放在案面之上。 “破湖?”听见她的形容,萧玹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自己数数,湖边风大,留个缝就成,别开那么大窗。”不管他还站在窗前,她合上了窗,走过去蹲下,揭开小砂锅的锅盖,将香气扑鼻的核桃杏仁粥盛入瓷盏中。“趁热,喝了。” 恢复没有表情的表情,萧玹坐下,拿起勺来,细细喝粥。 说来也怪,自有记忆起,他便讨厌异性,特别是长大一点后,每次在宫中见到那些打扮妖艳的娇媚女子,他就不禁恶心干呕,有种强烈反胃的感觉。所以很早开始,除了皇太后,他几乎不接触其他女性,而到了王府,他干脆禁止府内出现女子,直到她的误入。 记得,那晚见到她,不仅瘦骨如柴,而且邋遢到不行,他甚至不愿正眼瞧她,可当他见到那双与另一人类似的双目,他打破了自己不成文的规定,后来,太医院碰见她,莫名复起的念头,萧玹快步上前接住了她,竟然,那么轻。 沈府遭火,看着那染了半边天的红,他的心的确不安。 也许,他应搭把手,不让那难得的棋子就这样葬身火海。 可不失所望,她果然来了,但他发现她怕他,这一点,让萧玹极其不爽。惊恐的眼神,犹如受到猛兽惊吓的小鹿,楚楚可怜,却又万般无奈,她在说,那就是她的命? 第一次,萧玹放弃了。 他要让她走,因他不愿掌控她的人生。 话一出口,气人的丫头居然转身就走,萧玹闭了眼,解释不了内心深处的失落,为何?突然,他寻到一个理由,会不会……她跟他一样,同样孤单一人过? 萧玹舒了心,应该就是这样,他放她走,可他万万没想到不出半刻钟,她折了回来。 她说,谁知道你给的解药是真是假。 他说,机会只有一次,错过就不再。 她说,我就知道,你们这些腹黑到变态的王爷都不是好人! 从此以后,穆王府多了唯一的女子,三年的时间,大家见证了她的努力,见证了她的蜕变,她也是时候离开了。 “出去。”喝了一口粥,他才想起她仍留在屋里。 “为何?” “碍眼。” “碍眼?呵呵,你边喝粥,边偷看我?” 低头,他继续喝粥。 若微拿出木柜里的座垫,坐在案面一侧,给自己盛了碗粥,可刚捏住勺,他又发话了。 “放下。” “为何?” “污染。” “你的意思是我污染了这一锅粥?”轻挑细眉,若微凑过去,天真烂漫地盯着他,顿然伸出一根手指,拂过他染有粥汁的嘴角,再放进自己红润的唇上。“如何是好,你污染了我整个人。” 一丝红晕,从他苍白的脸颊升起,若有所无。 轻轻一笑,不再看他,若微喝粥去了,没错,她就是故意而为。 三年的观察,难道她还不会不清楚他口中的‘出去’和‘污染’,只为赶走她,他习惯一个人呆在一个地方,不喜欢不适应有人跟他分享同一屋檐。初步判断,若微认为他患有传说中的孤独症,好独处,缺乏安全感,认为一个人最安全,同时也患有社交恐惧症,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能天天窝在致远斋看书喝药看书喝药,连若微都担心他是否会发霉。 期间,若微自然发现萧玹对属下算真心不错,绝对的忠诚来自于衷心的臣服,越贴身的侍卫,差不多都为自由之身。 而她选择留下来,莫过于为了证实那些不可思议的‘所见’。10 两年前,他不小心摸到韩大哥的眉心,见到他现在的小女儿——小丫,至此,若微真好奇起来,不是好奇那前两个片段,而且关于那雪地的孩子和一盘鲜嫰玉指,谁,对他作出那种歹毒的事? “若微。”放下勺,萧玹用一方丝巾擦了嘴角。 “嗯?”头也不抬,她随口答。 “当初跟你说过,你离开的机会只有一次……” “别啰嗦,说重点。”她打断他,整个王府,也就她敢那么做。 “你需要去一个地方。” “就那破湖对面的皇宫?” “你知道。”非疑问口吻,萧玹看着她。 “说吧。”放下勺,倾身,她特意扯过那手里的丝绢,换了个角擦嘴,他有‘轻微’洁癖,手里的丝绢都比她内衣还干净,而且惹他脸红,才会让她觉得他不仅仅只有一张毫无血色的容颜。“比不得你们,但我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大脑,不至于想了三年都想不出一点苗头。” “你……咳咳。”萧玹咳嗽起来,合上手掌。(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起因为你 “是不是白白瘦瘦,笑起来怪慎人那个?”接了红彤彤的苹果,宫女颦眉。 “对对对,就是他。” “哎哟喂,你可小声点!”宫女一把捂住她的嘴,睁大眼睛,左右张望,确定四下无人才开口。“那是贵公公。” “贵公公?没听说呀。”转眼睛,记忆里没这号人呀,进宫前她可把宫里有头有脸、有名有姓的人物都一一记下,不可能偏偏遗漏了这‘贵公公’,但转念一想,越风都忍气吞声不敢得罪他,怕真有些来头。 “你才进宫,能听说个甚?”擦了擦苹果,宫女一口咽下,满嘴的香甜。 “还请月儿多多赐教,我好心里有个普。” “贵公公,在御膳房当差,他可是认了大总管作干爹的人。”收了她的苹果,指点一二也合情合理,宫女只说了一句,就瞧见有人过来,赶紧藏了苹果走了。 若微明白,宫内御膳房有两处,一处为内御膳房,位于(养心殿?),专供皇帝饮食,一处便是她口中的‘御膳房’,不仅制作大宴群臣的‘满汉全席’,而且也为值班的大臣们备膳。而御膳房设有五局,荤局、素局、挂炉局、点心局和饭局,这贵公公应该为司膳太监。 大致了解后,若微走进后院。 ………… 夕阳西下,趁宫女用晚膳去,若微溜了出去。 虽说若微学了三年的古文,但面对宫殿里那些个歪过来倒过去的高难度字体,她依旧如文盲般不识一字。 懒得瞅那蓝色牌匾上龙飞凤舞的金字,她寻了个无人的游廊坐下,打开手里捏着的布袋子,做起整蛊道具来。 贵公公为司膳太监,负责传菜和试吃,而若微的目标便是在他试吃的菜品里加点料。 这件事,如果换了其他拥有武功的人来说,该不难,可换在毫无内力的她身上,就生出难度了。三年里,若微提出想要学习点厉害的功法,却得知她的体质太差,别提厉害,就连简单的技能她学起来都异常费劲儿,无奈之下,她只能‘发奋’养好自己的身体,顺了顺她一颗穿越人士应具备万能钥匙的心,时间一久,她渐渐接受她体质为硬伤的大问题,待改善后,再缠着越风利用晚间休息教了她几招一击必杀的防身之术。 因此,若微需要制作一样远距离‘投毒’工具,便于她离开,且容易快速下药。 拿出一截细细的长竹筒,约手腕一半的宽度,她打磨起边缘,再小心割了一截带圈形薄片的东西,中间挖一个孔,一根更光滑的木棍插进,浆糊连接固定,竹筒封住的底部划出长条镂空,她剪了块略大的布料垫在里面,最后便是将一块戳了许多小洞的干猪皮与更小一点的麻布缝在一起,用绳绑在竹筒底部。 类似于抽气泵和最古老的香水袋子一端,若微的整蛊工具就大功告成。 “姑娘,我能坐下吗?” 突然,若微的身侧传来一温柔的男声。 本无内力,加上过于专心致志,她自然不知有人立在游廊另一头看了她许久,温暖的光跳过墙头,洒在她的脚下,慢慢悠悠,悄悄地爬上她不停打磨、组合物件的手指。 男子看着她极其认真的模样,看着她手中不知名的东西,笑了笑。 “坐吧,美人。”只一眼,他的形象印入脑海。 翩翩风度,温润如玉。 许久以后,若微想起他们的第一次邂逅,不免感叹起她独到的辨识,对面的男子真就是‘翩翩风度,温润如玉’那样的公子。 “介意跟我说说,你在做什么吗?”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他盯着她手里的东西。 “若我回答介意呢?”说这话,其实若微已经将东西递到他的面前。 “呵呵,谢谢。”男子颔首,她如果真回答介意,他便只能歉然起身离开了,不习惯拒绝,可他接受拒绝。 “向你展示我的劳动成果,你道什么谢。”若微望了眼院子角落的大水缸,拿着那一小截竹筒过去。“你等等我们。” “好。”她起身,他起身,立在原地等她。 她装了一点清水回来,他不解看向她,只见她将其掺入这样子奇怪的长条竹筒,竹筒横置。 “你轻轻抽一下,有没有感觉到压力……嗯,就是一股子吸力?” “有。”他按她说的操作,感觉到那股子力,兴趣的火花一下子从眼里燃起。 “慢慢往外拉,手要捏住这个圆片,气体跑进去了,可就算失败了。”纠正他的动作,若微不自觉与他贴得近了。 “嗯。”暖暖的呼吸似乎带着清香,他的呼吸跟着一窒,忘记她说了什么,他见她拉住木棍一侧,突然用力推了出去。 回首,竹筒朝着阳光一的侧仿佛下起了花瓣雨,斑斓、绚丽,折射着太阳的光芒。 角度和湿度变化,一瞬,两人仿佛见到了雨后的彩虹。 “真美。”男子回过神来,诚心道一句。 “它的作用在于均匀喷洒。”若微三两下用布袋套上她的工具。 “你是如何想到的?”运用推拉制作而成的物件,也许可以使在用途上,他想了想如此问道。 “美人,帮个忙,我个子矮放不上去,你放在这横梁之上。”扯扯他的袖子,若微赶紧撤退,似乎前院有人来了。 记住那根横梁,她往外跑。 “姑娘,在下如何……”话没说完,若微一阵风似的消失了。 ………… 终于到了传说中,伸手不见五指的月黑风高杀人夜,若微打算‘大显身手’,让那贵公公吃点苦头受点委屈,别没事儿把注意力放在他人身上。 抱着长扫帚,假装扫地,顺利扫进傍晚去的院子。 扫帚把手一戳,布袋落地,捡起,她迅速前往御膳房。 然而,一刻钟后,若微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她竟然被那温润如玉的美人戏弄了! 吩咐人清点一遍待会儿将呈上的宵夜,贵公公便回屋更衣去了。 御膳房内人不少,一会儿进一会儿出,弄得趴在树上的若微只能干瞪眼瞧着,好不容易等到一个难得的机会,她赶紧掏出怀里的小瓶,一边打开布袋准备倒进去,远距离喷洒,且并不易让人怀疑。 待倒霉催的皇帝吃了这添料的宵夜,就等着拉肚子到天明吧。 贵公公,您就等着挨批吧! 食材原料没有问题,问题只在于空中洒下的水珠于桌面、地面和瓷盏上蒸发后,快速反应,造成食物变质。若微花几个月收集的好东西,便一次性奉献给了皇帝大人,想必,他定当乐意好好清查一番,贵公公究竟作了什么。 可是,计划在临门一脚间生了变故。 口袋里的工具竟变成了一包废物,竹筒和前面的猪皮袋不翼而飞,只剩下两根竹筒? 若微傻眼,心里一阵郁闷。 磨蹭一阵,她得抓紧时间撤退,免得让人发现,若称她心怀不轨准备投毒咋整?况且,她身上还真有‘毒药’。 跳下树干,恰逢有两个小太监走进院子,不巧,一眼见到落地她。 “站住!”太监甲就跟教导处主任似的,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欲抓住那翻墙翘课的学生。 “哪儿当差的宫女?还不赶紧回话!”太监乙跟上来,两人瞅着手里拎着袋子的若微。“把你手里的袋子打开!” “两位公公——”若微来不及展开笑脸,太监甲果断打断她。 “少狡辩!敢在御膳房里鬼鬼祟祟,必定有问题,待我去禀了贵公公……” “公公。”一个头两个大,没得逞,反而把自己套了进去,若微默默叹息,刚把手放进怀里,打算来个‘大出血’以息事宁人,不料,他出现了。 “你怎么在这儿?”越风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悄无声息,把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一时,若微只能朝他使眼色,无法解释。 “我……”仔细看了他一眼,她低了头,支支吾吾起来,羞涩状,暗笑,其实,越风一点儿都不像一位合格的太监。接近一米八的个头,在一群大多面相猥琐的太监里过于突兀,而硬朗的面庞和阳光的肌肤,使得他完全脱离那些个苍白着一张脸的公公行列。 越风呀越风,你说你扮个太监,还是得专业一点嘛,至少搞个僵尸妆容和佝偻体型吧? “她来寻我。”挡在她的身前,隔绝表情怪异的两个太监。 自从贵公公瞧中了越风,就动用关系,立马将其调到了御膳房,两太监自然清楚贵公公的用意,只是他们不知……原来如此。 “这可是酒仙故乡的筒子,我祖上传下来的。”不用看,若微也能想象出越风不善的神情,为缓解局势,她打开口袋,将竹筒拿出。“进宫前,我娘让我带着,没想到果真派上了用场,听说大总管好喝一口,这不,我就带了过来。” “你如何听说……”太监甲反应很快。 “他……不跟着贵公公了嘛。”若微拿出一个装有银两的荷包,塞进太监甲的怀里。“以后,大家一起共事,多多关照,我这表哥……有时候就是一根筋儿,哪儿像两位公公那样脑子灵活。” 收了银子,听了好话,太监相视一笑。 “酒筒。”太监乙翘起兰花指一指。 “还得麻烦两位公公了。”把口袋扔过去,若微扯着越风就走。 ………… 司灯处,烛房。 “你去御膳房作何?”越风一直跟着她,差不多也猜出来她的意图。 “诶……饿了,看看有没有好吃的。”提起她看见的,越风指不定如何尴尬,她拿起一只烛台,随口一说。 “去御膳房?”眯眼,越风忍不住笑,这孩子当皇宫是穆王府。 “笑什么?不可以?”转身,扔了烛台,她双手叉腰。“还没问你,进宫干什么?” “看你。” “跟屁虫。”小声嘀咕,她背过去,弯起嘴角。 “别再去找他。”简明扼要,他戳破她的小心思。 “凭什么?”撅嘴,若微双手抱胸,一副委屈的模样,她想替他出气,他反而不让去,多憋屈,况且,越风明明知道还装傻充愣,使得她特别没有成就感,尚未开始,就已结束。 “他脏。” 自动补脑,关于贵公公的各种脏。 “越风,回王府吧,不用担心我。”她在劝退,幕后老大都让她自由发挥,她可不能放弃这大显身手的机会。 在这皇宫之中,寻找出属于她的立锥之地,创造出属于她的巅峰之所。 有些事,没做,不代表她不做。 “不担心。” “你……”再一次语塞,若微发现越风说话越来越随萧玹,气人功力渐长。 ………… 翌日,一大清早。 未从床上爬起,若微听见宫女月儿已经推开了她的门,紧随,身后跟着两脚步略重男子。 “就是这儿。”月儿的语气含着小心翼翼之感,又有点讨好之意。 “行啦,污祟之地,杂家就不进了。”太监立在门边,往里暼了一眼,尖着嗓子道。“你说吧。” “是。”另一太监点头,嗓音更加尖锐,将‘公告’不紧不慢传进床上。“太后娘娘八月生辰,挑选各司宫女前往太庙为其祈福,足足九九八十一天。” 宣布完毕,太监瞪了一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跟个死人似的若微。 “你们自个儿决定谁去吧。” “回公公的话,司灯处就由若微去替太后娘娘祈福。”月儿不看那边,心叹,扫把星,惹事生非,得罪了贵公公,走了也好,免得看见她那张脸就觉得膈应。 前后不过一分钟,若微已被发配边疆。 “太庙?”朦胧中,若微睁了眼,转瞬闭上。“继续睡吧,反正打小报告的公公已经将她出卖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乱作一团 “是不是白白瘦瘦,笑起来怪慎人那个?”接了红彤彤的苹果,宫女颦眉。 “对对对,就是他。” “哎哟喂,你可小声点!”宫女一把捂住她的嘴,睁大眼睛,左右张望,确定四下无人才开口。“那是贵公公。” “贵公公?没听说呀。”转眼睛,记忆里没这号人呀,进宫前她可把宫里有头有脸、有名有姓的人物都一一记下,不可能偏偏遗漏了这‘贵公公’,但转念一想,越风都忍气吞声不敢得罪他,怕真有些来头。 “你才进宫,能听说个甚?”擦了擦苹果,宫女一口咽下,满嘴的香甜。 “还请月儿多多赐教,我好心里有个普。” “贵公公,在御膳房当差,他可是认了大总管作干爹的人。”收了她的苹果,指点一二也合情合理,宫女只说了一句,就瞧见有人过来,赶紧藏了苹果走了。 若微明白,宫内御膳房有两处,一处为内御膳房,位于(养心殿?),专供皇帝饮食,一处便是她口中的‘御膳房’,不仅制作大宴群臣的‘满汉全席’,而且也为值班的大臣们备膳。而御膳房设有五局,荤局、素局、挂炉局、点心局和饭局,这贵公公应该为司膳太监。 大致了解后,若微走进后院。 ………… 夕阳西下,趁宫女用晚膳去,若微溜了出去。 虽说若微学了三年的古文,但面对宫殿里那些个歪过来倒过去的高难度字体,她依旧如文盲般不识一字。 懒得瞅那蓝色牌匾上龙飞凤舞的金字,她寻了个无人的游廊坐下,打开手里捏着的布袋子,做起整蛊道具来。 贵公公为司膳太监,负责传菜和试吃,而若微的目标便是在他试吃的菜品里加点料。 这件事,如果换了其他拥有武功的人来说,该不难,可换在毫无内力的她身上,就生出难度了。三年里,若微提出想要学习点厉害的功法,却得知她的体质太差,别提厉害,就连简单的技能她学起来都异常费劲儿,无奈之下,她只能‘发奋’养好自己的身体,顺了顺她一颗穿越人士应具备万能钥匙的心,时间一久,她渐渐接受她体质为硬伤的大问题,待改善后,再缠着越风利用晚间休息教了她几招一击必杀的防身之术。 因此,若微需要制作一样远距离‘投毒’工具,便于她离开,且容易快速下药。 拿出一截细细的长竹筒,约手腕一半的宽度,她打磨起边缘,再小心割了一截带圈形薄片的东西,中间挖一个孔,一根更光滑的木棍插进,浆糊连接固定,竹筒封住的底部划出长条镂空,她剪了块略大的布料垫在里面,最后便是将一块戳了许多小洞的干猪皮与更小一点的麻布缝在一起,用绳绑在竹筒底部。 类似于抽气泵和最古老的香水袋子一端,若微的整蛊工具就大功告成。 “姑娘,我能坐下吗?” 突然,若微的身侧传来一温柔的男声。 本无内力,加上过于专心致志,她自然不知有人立在游廊另一头看了她许久,温暖的光跳过墙头,洒在她的脚下,慢慢悠悠,悄悄地爬上她不停打磨、组合物件的手指。 男子看着她极其认真的模样,看着她手中不知名的东西,笑了笑。 “坐吧,美人。”只一眼,他的形象印入脑海。 翩翩风度,温润如玉。 许久以后,若微想起他们的第一次邂逅,不免感叹起她独到的辨识,对面的男子真就是‘翩翩风度,温润如玉’那样的公子。 “介意跟我说说,你在做什么吗?”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他盯着她手里的东西。 “若我回答介意呢?”说这话,其实若微已经将东西递到他的面前。 “呵呵,谢谢。”男子颔首,她如果真回答介意,他便只能歉然起身离开了,不习惯拒绝,可他接受拒绝。 “向你展示我的劳动成果,你道什么谢。”若微望了眼院子角落的大水缸,拿着那一小截竹筒过去。“你等等我们。” “好。”她起身,他起身,立在原地等她。 她装了一点清水回来,他不解看向她,只见她将其掺入这样子奇怪的长条竹筒,竹筒横置。 “你轻轻抽一下,有没有感觉到压力……嗯,就是一股子吸力?” “有。”他按她说的操作,感觉到那股子力,兴趣的火花一下子从眼里燃起。 “慢慢往外拉,手要捏住这个圆片,气体跑进去了,可就算失败了。”纠正他的动作,若微不自觉与他贴得近了。 “嗯。”暖暖的呼吸似乎带着清香,他的呼吸跟着一窒,忘记她说了什么,他见她拉住木棍一侧,突然用力推了出去。 回首,竹筒朝着阳光一的侧仿佛下起了花瓣雨,斑斓、绚丽,折射着太阳的光芒。 角度和湿度变化,一瞬,两人仿佛见到了雨后的彩虹。 “真美。”男子回过神来,诚心道一句。 “它的作用在于均匀喷洒。”若微三两下用布袋套上她的工具。 “你是如何想到的?”运用推拉制作而成的物件,也许可以使在用途上,他想了想如此问道。 “美人,帮个忙,我个子矮放不上去,你放在这横梁之上。”扯扯他的袖子,若微赶紧撤退,似乎前院有人来了。 记住那根横梁,她往外跑。 “姑娘,在下如何……”话没说完,若微一阵风似的消失了。 ………… 终于到了传说中,伸手不见五指的月黑风高杀人夜,若微打算‘大显身手’,让那贵公公吃点苦头受点委屈,别没事儿把注意力放在他人身上。 抱着长扫帚,假装扫地,顺利扫进傍晚去的院子。 扫帚把手一戳,布袋落地,捡起,她迅速前往御膳房。 然而,一刻钟后,若微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她竟然被那温润如玉的美人戏弄了! 吩咐人清点一遍待会儿将呈上的宵夜,贵公公便回屋更衣去了。 御膳房内人不少,一会儿进一会儿出,弄得趴在树上的若微只能干瞪眼瞧着,好不容易等到一个难得的机会,她赶紧掏出怀里的小瓶,一边打开布袋准备倒进去,远距离喷洒,且并不易让人怀疑。 待倒霉催的皇帝吃了这添料的宵夜,就等着拉肚子到天明吧。 贵公公,您就等着挨批吧! 食材原料没有问题,问题只在于空中洒下的水珠于桌面、地面和瓷盏上蒸发后,快速反应,造成食物变质。若微花几个月收集的好东西,便一次性奉献给了皇帝大人,想必,他定当乐意好好清查一番,贵公公究竟作了什么。 可是,计划在临门一脚间生了变故。 口袋里的工具竟变成了一包废物,竹筒和前面的猪皮袋不翼而飞,只剩下两根竹筒? 若微傻眼,心里一阵郁闷。 磨蹭一阵,她得抓紧时间撤退,免得让人发现,若称她心怀不轨准备投毒咋整?况且,她身上还真有‘毒药’。 跳下树干,恰逢有两个小太监走进院子,不巧,一眼见到落地她。 “站住!”太监甲就跟教导处主任似的,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欲抓住那翻墙翘课的学生。 “哪儿当差的宫女?还不赶紧回话!”太监乙跟上来,两人瞅着手里拎着袋子的若微。“把你手里的袋子打开!” “两位公公——”若微来不及展开笑脸,太监甲果断打断她。 “少狡辩!敢在御膳房里鬼鬼祟祟,必定有问题,待我去禀了贵公公……” “公公。”一个头两个大,没得逞,反而把自己套了进去,若微默默叹息,刚把手放进怀里,打算来个‘大出血’以息事宁人,不料,他出现了。 “你怎么在这儿?”越风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悄无声息,把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一时,若微只能朝他使眼色,无法解释。 “我……”仔细看了他一眼,她低了头,支支吾吾起来,羞涩状,暗笑,其实,越风一点儿都不像一位合格的太监。接近一米八的个头,在一群大多面相猥琐的太监里过于突兀,而硬朗的面庞和阳光的肌肤,使得他完全脱离那些个苍白着一张脸的公公行列。 越风呀越风,你说你扮个太监,还是得专业一点嘛,至少搞个僵尸妆容和佝偻体型吧? “她来寻我。”挡在她的身前,隔绝表情怪异的两个太监。 自从贵公公瞧中了越风,就动用关系,立马将其调到了御膳房,两太监自然清楚贵公公的用意,只是他们不知……原来如此。 “这可是酒仙故乡的筒子,我祖上传下来的。”不用看,若微也能想象出越风不善的神情,为缓解局势,她打开口袋,将竹筒拿出。“进宫前,我娘让我带着,没想到果真派上了用场,听说大总管好喝一口,这不,我就带了过来。” “你如何听说……”太监甲反应很快。 “他……不跟着贵公公了嘛。”若微拿出一个装有银两的荷包,塞进太监甲的怀里。“以后,大家一起共事,多多关照,我这表哥……有时候就是一根筋儿,哪儿像两位公公那样脑子灵活。” 收了银子,听了好话,太监相视一笑。 “酒筒。”太监乙翘起兰花指一指。 “还得麻烦两位公公了。”把口袋扔过去,若微扯着越风就走。 ………… 司灯处,烛房。 “你去御膳房作何?”越风一直跟着她,差不多也猜出来她的意图。 “诶……饿了,看看有没有好吃的。”提起她看见的,越风指不定如何尴尬,她拿起一只烛台,随口一说。 “去御膳房?”眯眼,越风忍不住笑,这孩子当皇宫是穆王府。 “笑什么?不可以?”转身,扔了烛台,她双手叉腰。“还没问你,进宫干什么?” “看你。” “跟屁虫。”小声嘀咕,她背过去,弯起嘴角。 “别再去找他。”简明扼要,他戳破她的小心思。 “凭什么?”撅嘴,若微双手抱胸,一副委屈的模样,她想替他出气,他反而不让去,多憋屈,况且,越风明明知道还装傻充愣,使得她特别没有成就感,尚未开始,就已结束。“凭什么?”撅嘴,若微双手抱胸,一副委屈的模样,她想替他出气,他反而不让去,多憋屈,况且,越风明明知道还装傻充愣,使得她特别没有成就感,尚未开始,就已结束。 “他脏。” 自动补脑,关于贵公公的各种脏。 “越风,回王府吧,不用担心我。”她在劝退,幕后老大都让她自由发挥,她可不能放弃这大显身手的机会。 在这皇宫之中,寻找出属于她的立锥之地,创造出属于她的巅峰之所。 有些事,没做,不代表她不做。 “不担心。” “你……”再一次语塞,若微发现越风说话越来越随萧玹,气人功力渐长。 ………… 翌日,一大清早。 未从床上爬起,若微听见宫女月儿已经推开了她的门,紧随,身后跟着两脚步略重男子。 “就是这儿。”月儿的语气含着小心翼翼之感,又有点讨好之意。 “行啦,污祟之地,杂家就不进了。”太监立在门边,往里暼了一眼,尖着嗓子道。“你说吧。” “是。”另一太监点头,嗓音更加尖锐,将‘公告’不紧不慢传进床上。“太后娘娘八月生辰,挑选各司宫女前往太庙为其祈福,足足九九八十一天。” 宣布完毕,太监瞪了一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跟个死人似的若微。 “你们自个儿决定谁去吧。” “回公公的话,司灯处就由若微去替太后娘娘祈福。”月儿不看那边,心叹,扫把星,惹事生非,得罪了贵公公,走了也好,免得看见她那张脸就觉得膈应。 前后不过一分钟,若微已被发配边疆。 “太庙?”朦胧中,若微睁了眼,转瞬闭上。“继续睡吧,反正打小报告的公公已经将她出卖了。” “回公公的话,司灯处就由若微去替太后娘娘祈福。”月儿不看那边,心叹,扫把星,惹事生非,得罪了贵公公,走了也好,免得看见她那张脸就觉得膈应。 前后不过一分钟,若微已被发配边疆。 “太庙?”朦胧中,若微睁了眼,转瞬闭上。“继续睡吧,反正打小报告的公公已经将她出卖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投井自尽 “慢点。”见他真不舒服,若微心里一阵后悔,早知道这样就不逗他了。 三年时间,她花了不少心思在药膳上,就是为了让他身体好转起来,任谁看了他,都会心疼。 “若微。”平息下来,他续道。“路途遥远,一路上只有你,路的尽头,便是他。” “萧玹。”她眨眨眼,扬起尖尖的下巴,望向他。“有个极其重要的问题。” “说。”他正色道。 “既然我成了卧底,如何跟你接头呀?我跟你说哟,除了你,我可谁都不会向他交代我任务的进度。你懂的,宫深似海,一个不留心,你辛辛苦苦培养出如此优秀的卧底就牺牲啦!得不偿失。” “我不需要知道。” “那我自由发挥?” “随你。” 首次被他话塞住,若微哗啦一下子起了身,径直离开房间,气愤! ………… 六月初二,晴天。 “若微姑娘,把你的东西都收拾好,可别怪杂家没提醒你,进了宫,就别再想着乱七八糟的事儿……”收了人家的银子,小公公仰起脖颈,斜眼瞅着她,象征性说道。“好好做事,若有那福分,入了哪位主子的眼,你可别忘了当初是谁把你引入这皇宫之中。” “自然不会,若微明白。”规矩行了礼,若微幽幽道。 “你虚岁十六了吧?”暼了一眼,小公公又打量起她的小脸来,模样倒为俊俏。 “公公放心,不该起的心思,若微便不该有。”埋头,她接着说。“若微一心都在公公的交代上,做好事儿,服侍主子,将来给我那瞎了眼的娘博得富贵。” “诶!”小公公转身离去,像她这种家里有人的宫女,最好控制。 待他走远,若微抬起脑袋。 实际上,宫女入宫的年龄普遍较小,入宫第一件事便是剃头、洗澡,等年纪大一些才被允许将头发留起来,一开始,刚进宫的宫女要由嬷嬷教她们各种礼仪和其他事项,调教好的宫女会让缺人的嫔妃贵人选用,剩下的人则分配进入各司。平时,宫女们的收入来源除了月钱,便是主子的赏赐,所以说选对人,上对船,十分重要。 而若微,拉了关系走了后门,免去一系列麻烦事,但被调教这种事情却少不了。 此时,她正往寻常宫女居住的合永巷而去,如果跟着某位主子,就住在院子里的耳房或配房。 “怎么那么大了才进宫?”嬷嬷窝在椅子里,抓了把炕几上的瓜子,磕了半天,才朝她跟前吐出一把瓜子皮儿。 “回嬷嬷的话,爹走得早,娘瞎了眼,近日大哥娶了媳妇,就把我送进宫了。”说着,她轻咬下唇,垂了眸。 “嫂子见你长得俊俏,瞅你不顺眼吧?”宫里的嬷嬷哪个不是人精,若微的小动作一出,嬷嬷立即猜出真相。 若微不答,头埋得更低,而嬷嬷起了身,绕着她走了一圈,暗自摇头。 宫里可有不成文的规定,模样为中上者绝不能送到妃嫔身边去,为何,若哪天被去看美人的皇帝看上了眼,后宫里多出一个竞争对手,妃嫔们指不定得如何怪罪下来。因此,越发漂亮,离整座皇宫的最中心越遥远,而长相平平反倒受青睐,但长得离奇古怪或者丑不忍睹,在踏入皇宫前就与之无缘。 赶哪儿,都是一个看脸的世界。 “去尚寝局司灯处报道吧。”一句,判定了若微的命运,等她熬成老姑娘,不过为正七品典正。 司灯,之下有典灯和掌灯。 午后,若微换上宫服,跟着比她小两岁的宫女往藏烛灯之所而去,边走边琢磨,如何才能接近皇宫的最中央? 宫女亦分三、六、九等,如若微,身份低微的她身着湖蓝色衣衫,窄袖短襦加长裙,外套一件半臂——她觉得这玩意儿是用来挡住胸前的波涛汹涌,亦或,一马平川。等级不同,宫女梳的发型也不同,垂挂髻,将发丝向后绾成左右两个圆环,用发带系好,垂挂于耳后侧,走动起来便会轻轻摇荡,适用于九等宫女。 若微再嫌弃这发型,也不得不瘪了嘴接受。 “我跟你说,来司灯,你得做好各个方面的事儿,别以为只负责那一项便只做那些事儿……每日何时起,何时打扫,何时盘点,何时整理,何时造册,何时申报,何时送灯,何时添油……”拐弯,宫女滔滔不绝安排起工作来,终于来了了新人,能不赶紧欺负上去吗? 若微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因她停在拐角处,探了探头,不自觉往另一处院子挪动脚步。 揉眼,她在确定自己是否眼花? “小子,新来的吧?”太监沙着嗓子,尖声道。 “傻子,还不赶紧给贵公公行礼?!”旁边小太监一巴掌拍在新来的公公肩头,凶神恶煞道。 “贵公公。”新太监低着头,闷声闷气答,算是行了礼。 “哟,傲着呢?小子,在哪儿办事儿?”贵公公翘起兰花指,准备戳一戳新太监的额头,不料他害怕般错开,贵公公的手便尴尬落在半空中。“抬起头来,让杂家瞧瞧!” 依旧垂眸,他抬起脸。 “哟哟,打哪儿来一张俊俏的脸?呵呵,杂家看了可真真欢喜得紧。”新太监比他们几人都高,虽缩着肩膀,但从他笔直的后脊可看出,如果并非阉割,他必定为一血性汉子,精瘦,偏黑,脸部轮廓硬朗。 “小子,不赶紧谢恩?!能跟了贵公公那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知道贵公公为何人吗?”小太监心知贵公公的用意,便又一巴掌扇过去,却掌心一麻,疼得他沮丧起脸,暗骂一句。 一看这阵势,听璧角的若微怎可不知发生了什么,以及将要发生什么,握紧拳头,她长吐一口气。 贵公公,对吧,看她不扒了他的皮?! 竟然敢欺负到越风头上去了,不就瞧他长得跟正常男人一样颇有男子气概,便想占为己有?! 若微偷瞄一眼,往回走。 “月黑风高杀人夜,快到了吧。”用不着想,越风进宫肯定跟她有关,而她怎可让他受委屈。 另一侧,越风突然抬头,朝着她离开的方向望了出去,眯眼。 ………… ………… “月儿,我刚才见到一公公,可傲气着呢!”递过去一个顺手捞的苹果,若微问着带她的小宫女,面上惊讶。“几个小公公围着他,就跟那个什么……众星捧月似的!” “是不是白白瘦瘦,笑起来怪慎人那个?”接了红彤彤的苹果,宫女颦眉。 “对对对,就是他。” “哎哟喂,你可小声点!”宫女一把捂住她的嘴,睁大眼睛,左右张望,确定四下无人才开口。“那是贵公公。” “贵公公?没听说呀。”转眼睛,记忆里没这号人呀,进宫前她可把宫里有头有脸、有名有姓的人物都一一记下,不可能偏偏遗漏了这‘贵公公’,但转念一想,越风都忍气吞声不敢得罪他,怕真有些来头。 “你才进宫,能听说个甚?”擦了擦苹果,宫女一口咽下,满嘴的香甜。 “还请月儿多多赐教,我好心里有个普。” “贵公公,在御膳房当差,他可是认了大总管作干爹的人。”收了她的苹果,指点一二也合情合理,宫女只说了一句,就瞧见有人过来,赶紧藏了苹果走了。 若微明白,宫内御膳房有两处,一处为内御膳房,位于(养心殿?),专供皇帝饮食,一处便是她口中的‘御膳房’,不仅制作大宴群臣的‘满汉全席’,而且也为值班的大臣们备膳。而御膳房设有五局,荤局、素局、挂炉局、点心局和饭局,这贵公公应该为司膳太监。 大致了解后,若微走进后院。 ………… 夕阳西下,趁宫女用晚膳去,若微溜了出去。 虽说若微学了三年的古文,但面对宫殿里那些个歪过来倒过去的高难度字体,她依旧如文盲般不识一字。 懒得瞅那蓝色牌匾上龙飞凤舞的金字,她寻了个无人的游廊坐下,打开手里捏着的布袋子,做起整蛊道具来。 贵公公为司膳太监,负责传菜和试吃,而若微的目标便是在他试吃的菜品里加点料。 这件事,如果换了其他拥有武功的人来说,该不难,可换在毫无内力的她身上,就生出难度了。三年里,若微提出想要学习点厉害的功法,却得知她的体质太差,别提厉害,就连简单的技能她学起来都异常费劲儿,无奈之下,她只能‘发奋’养好自己的身体,顺了顺她一颗穿越人士应具备万能钥匙的心,时间一久,她渐渐接受她体质为硬伤的大问题,待改善后,再缠着越风利用晚间休息教了她几招一击必杀的防身之术。 因此,若微需要制作一样远距离‘投毒’工具,便于她离开,且容易快速下药。 拿出一截细细的长竹筒,约手腕一半的宽度,她打磨起边缘,再小心割了一截带圈形薄片的东西,中间挖一个孔,一根更光滑的木棍插进,浆糊连接固定,竹筒封住的底部划出长条镂空,她剪了块略大的布料垫在里面,最后便是将一块戳了许多小洞的干猪皮与更小一点的麻布缝在一起,用绳绑在竹筒底部。 类似于抽气泵和最古老的香水袋子一端,若微的整蛊工具就大功告成。 “姑娘,我能坐下吗?” 突然,若微的身侧传来一温柔的男声。 本无内力,加上过于专心致志,她自然不知有人立在游廊另一头看了她许久,温暖的光跳过墙头,洒在她的脚下,慢慢悠悠,悄悄地爬上她不停打磨、组合物件的手指。 男子看着她极其认真的模样,看着她手中不知名的东西,笑了笑。 “坐吧,美人。”只一眼,他的形象印入脑海。 翩翩风度,温润如玉。 许久以后,若微想起他们的第一次邂逅,不免感叹起她独到的辨识,对面的男子真就是‘翩翩风度,温润如玉’那样的公子。 “介意跟我说说,你在做什么吗?”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他盯着她手里的东西。 “若我回答介意呢?”说这话,其实若微已经将东西递到他的面前。 “呵呵,谢谢。”男子颔首,她如果真回答介意,他便只能歉然起身离开了,不习惯拒绝,可他接受拒绝。 “向你展示我的劳动成果,你道什么谢。”若微望了眼院子角落的大水缸,拿着那一小截竹筒过去。“你等等我们。” “好。”她起身,他起身,立在原地等她。 她装了一点清水回来,他不解看向她,只见她将其掺入这样子奇怪的长条竹筒,竹筒横置。 “你轻轻抽一下,有没有感觉到压力……嗯,就是一股子吸力?” “有。”他按她说的操作,感觉到那股子力,兴趣的火花一下子从眼里燃起。 “慢慢往外拉,手要捏住这个圆片,气体跑进去了,可就算失败了。”纠正他的动作,若微不自觉与他贴得近了。 “嗯。”暖暖的呼吸似乎带着清香,他的呼吸跟着一窒,忘记她说了什么,他见她拉住木棍一侧,突然用力推了出去。 回首,竹筒朝着阳光一的侧仿佛下起了花瓣雨,斑斓、绚丽,折射着太阳的光芒。 角度和湿度变化,一瞬,两人仿佛见到了雨后的彩虹。 “真美。”男子回过神来,诚心道一句。 “它的作用在于均匀喷洒。”若微三两下用布袋套上她的工具。 “你是如何想到的?”运用推拉制作而成的物件,也许可以使在用途上,他想了想如此问道。 “美人,帮个忙,我个子矮放不上去,你放在这横梁之上。”扯扯他的袖子,若微赶紧撤退,似乎前院有人来了。 记住那根横梁,她往外跑。 “姑娘,在下如何……”话没说完,若微一阵风似的消失了。 ………… 终于到了传说中,伸手不见五指的月黑风高杀人夜,若微打算‘大显身手’,让那贵公公吃点苦头受点委屈,别没事儿把注意力放在他人身上。 抱着长扫帚,假装扫地,顺利扫进傍晚去的院子。 扫帚把手一戳,布袋落地,捡起,她迅速前往御膳房。 然而,一刻钟后,若微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她竟然被那温润如玉的美人戏弄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心善被欺 “你不信?还是……没听过?”一瞅他那表情,若微就全都明白了,他既不信,也没听过,她来了兴致,拉着他讲起故事。“来来来,给你普及常识。” “给你添副帐子吧,怕蚊子多。”不接那话茬,越风欲走。 “别走,晚上我怕。”撒娇卖萌,扯住不放。 “我怕,你不怕。”变魔术似的,又从怀里拿出另一个油纸包裹的玩意儿,他递过去,待她松了手拿住,立马消失不见。 “还有一烧饼?”被烧饼转移了注意力,若微的关注点便没在越风身上,心知,他晚上肯定还会来一趟,送蚊帐嘛。 可若微料到他会来,却算错了他来的时间。 ………… 从下午至傍晚,若微被指使着打扫大殿整整三遍,忙碌得错过晚膳,回了房洗洗就窝在炕上不愿动弹,庆幸枕头底下藏了一个烧饼,她三两口啃完,咕噜咕噜喝了半壶水,倒下。 半夜,忽然惊醒。 一婉转曲声飘入她的耳里,起初,尚且柔和,转瞬,简直就是东方不败的魔音,鬼哭狼嚎齐上阵,使得若微顿时没了睡意,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 难道,她如此幸运……来太庙头一天,就遇见了传说中的太庙女鬼? 一面胆战心惊,一面隐隐兴奋。 “捉鬼去!”刹那间地思量,若微翻身而起,右手摸了摸左手的镯子,往外走。 银镯子是越风给她制作的秘密武器,看似普通的镯子,靠手腕内侧的位置有一个圆形凸起,只要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扣住、旋转一拉,一根银白色铁质丝线便能轻而易举拉出,这是她的近身作战武器,目标是套住敌人的脖颈,用力缩紧,一击必杀。 残忍,却快速有效。 只因她的体力,根本无法与稍有内力之人相比较。 出了屋,侧耳,她跟着声音往后走。 她们居住的地方在太庙右后方,一间房够四人住,但轮到若微时,恰好单单一个她,就只能独自住,说实话,她也不愿意跟那些阴阳怪气的姑姑们住在同一屋檐下,总觉有股奇奇怪怪的味道。 屋外有座殿堂,平时会有师傅来烧香作法事,再往后,一处宽敞的大院子,左侧是存放书文的地方,右侧空空荡荡,正后方为通往后山的阶梯。若微去过,阶梯之上有抄手游廊,围着一方形鱼池,里面不光有鱼,还有几只趴在石板上晒太阳的乌龟。 白日,宁静、祥和。 此时,寂静、阴森。 “太庙……应该不会葬人吧?”跑两步,回头望一眼,若微总觉得身后有风,凉嗖嗖。 “无头女尸?!”一回头,她赶紧蹲在石凳旁。 仿佛人形白灯笼,一个又一个,慢悠悠、轻飘飘,上了后面的一截斜形长阶梯,只不过那人形却没有头,揉了揉眼睛,若微依旧看不见头,不过在黑漆漆的夜晚里,会发光的可移动大型物体倒真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冷,凉风似乎蹿入她的后颈,若微拉紧了衣领。 “啊咻!”没忍住,她打了个喷嚏,急急捂住,抬眼望去,白灯笼们全部定住,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术,斜溜一排往上,灯笼们转身,整齐划一。 不会看见她了吧? 若微想退,不敢动。 因为,后腰上,有只手。仿佛人形白灯笼,一个又一个,慢悠悠、轻飘飘,上了后面的一截斜形长阶梯,只不过那人形却没有头,揉了揉眼睛,若微依旧看不见头,不过在黑漆漆的夜晚里,会发光的可移动大型物体倒真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 好像断了片儿,再睁开眼,若微从炕上坐起。 “越风!”尽管烛光微弱,她还是一眼认出他的轮廓。 “喝点水。”递过去一杯温水,越风靠在炕头墙壁上。 “嗯。”一口饮尽,她挪了挪屁屁,回忆起刚才的事,仿佛一场梦,究竟为真为假,她真的分不清,因为梦境到身后的一只手就结束了。 “不舒服?” “越风……”咽下一口唾沫,她望向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不记得了?” “你你你……我我我。”越风一句话,如一道闪电劈开了她的大脑,她就知道,先前的事情并非梦境。“你是鬼吗?没事出现在我的身后做甚,差点被你吓死了!” “半夜不睡,起来捉鬼?”接过陶杯,他走到盥洗架旁,拧干盆里的布巾,再递给她。 昨日他进宫的事给萧玹知道了,所以越风被批评到深夜才离开,出了致远斋,他立马拆了打小报告的十三屋里的蚊帐,便来了太庙。当然,越风听见了那难听的琴声,进了屋,发现没人就也往后山方向去,没走几步,见到了她。 打算带她回去,手一碰到她,她竟向后一仰,倒在他怀里。 “你……有没有看见那些无头灯笼?!”拍了拍胸口,若微心想,好在越风及时出现,否则,她指不定也得变成那些恐怖的灯笼。 曾经,若微去过西南部那个神秘又神圣的地方,据说,当地有一座专门制作皮灯笼的小楼,除了内部人员,其他人等皆禁止入内。那皮灯笼,不是猪皮,不是牛皮,亦非羊皮,而是人皮,具体的制作方法不得而知,但足以吓得若微再也不敢踏入那个地方一步。(作者:实际上,若微是高原反应严重,不适合去高海拔地区;至于灯笼,乃当地某当兵大哥的八卦新闻。) “无头灯笼。”叹气,越风将手置于她的额头。“没发烧啊?” “……” “若微,东南海域产一种纱料,夜光纱,因其在夜晚会微泛莹光。”练武之人身体机能各方面都比常人好,越风便看清楚了那些个‘无头灯笼’到底为何物。 “嗯?” “那不是灯笼,是人。” “没头呀!”移动灯笼能解释,可的的确确没有头呀。 “她们头上戴得有黑纱。” “大半夜头戴黑纱?” “若微,听过人脸草吗?”越风觉得她时常的想法都太有趣,欲发笑,又忍住耐心解释道。 “那是什么东西?” “我只知有这种东西,不知功效为何,太庙后山有块地,种着人脸草,守卫森严,采摘之人必须在子夜之时头戴黑纱摘取。每月初五,瑾妃会来太庙住上一晚,将它带进宫去。” “明天初五?”灵光一闪,若微抓住了重点。 “对了,折磨人的琴声怎么解释?”想起要人命的魔音,若微接着问道。 “该是萧欣。” “她?”她瘪嘴,焉了气。 萧欣为如今承国皇帝萧琮同父异母的姐姐,虽说比他大了整整二十二岁,但无法否认这个事实,其实,萧琮之父萧睿在先前就有二个儿子三个女儿,由于种种为人所知或不知的原因,现在只剩下死了驸马在太庙守寡多年的萧欣,及落马废了腿的萧哲。皇家之中,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必定少不了,剩者为胜,胜者为王,若微听到这里时,已似看见里面有王太后的身影。 而提到年龄,她必须补充一句。 王太后之父王德乃江南第一富商,当年,她嫁给萧睿为后,不过才十六岁,可萧睿已经到不惑之年,四年后,她才诞下萧琮,再五年,才是萧瑜。 放眼望去,十六岁的女子,若有此般心甘,此般容忍,此般手腕,怕少之又少。 不管怎么说,如果萧欣的母亲得罪过王太后,她的命运早定下,后半辈子继续呆在太庙长伴青灯。 “好歹贵为公主,不至于弹琴弹得那么刺耳吧?” “似乎……”越风表示理解,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有点问题。” “失心疯呀?” “也许。” “咕噜咕噜。”经过‘无头灯笼’一番折腾,若微的肚子唱起了歌,不觉难堪,她捂住自己的肚子装起可怜来。“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越风,我们去吃好吃的吧?” 太庙附近,有一条夜市,只要有银子,自然不怕吃不了东西。 “没用晚膳?” “你给的烧饼。” “他们欺负你?” “好困……我睡了,拜拜。”体验过一次《他们欺负我》事件,若微十分清楚越风究竟会做出些什么,从小一个人,当有哥哥关怀,她心里有着被保护的感动,但她可不能不顾那些‘欺负’她的人的死活,总体来说,若微自认为还是比较善良一姑娘。 岔开话题,若微催他离开。 ………… 翌日一大早,她醒来。 桌上放着温热的大米粥,以及回云记的千层饼。 “不知道谁那么好命……”洗漱后,边吃着,她边感叹。“捡到越风那么一个宝,嫉妒,赤裸裸的嫉妒!” 吃饱喝足,有了精神。 一上午,若微思考着计谋,瑾妃会在明日晌午时分到达太庙,下午应该在殿里祈福念经,身边跟着宫女太监,她也无从下手,而唯一能够接触到她的机会,该在傍晚时分。 只要成功邂逅,她便能再次顺利进宫。 瑾妃,纳兰佩仪,于三年前选秀进入宫中直接成为萧琮的妃子,据说,很得皇宠。 “不得宠才怪。”擦着铜器,她嘀咕着。 纳兰佩仪的父亲是丞相大人,纳兰佩仪的哥哥是萧琮挚友,不骄不躁,大度和善,纳兰佩仪在宫里各方面的口碑评价都不错,而且,若微三年前那次进宫,在御花园里赛诗出丑,还是她给解了围。 一眨眼的功夫,到了六月初五。 介于若微才来,何姑姑就特意安排她休息一日,实际上是让她别出来丢人现眼甚至闯祸,若微也真听话,把自己关在屋里睡了美美一觉。 晚上,她溜了出去。 ………… 太庙,后殿厢房。 “娘娘,小心着点。”芷蓝稳稳扶住自家主子,回头斥责起刚才不小心将水洒在地上的宫女。“还不赶紧跪下!” “请娘娘责罚,奴婢……奴婢不是有意的。” 差点摔倒,让坐在椅上的纳兰佩仪虚喘气,接过芷蓝递过的热汤水,她吹了吹,抿一口。 “哟,你若真有意,那不得翻天了不成?!”冷笑起来,芷蓝看了眼另一宫女,宫女退出去,立马有太监进来合上门。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呐!”瞧这阵势,宫女不停在地上磕起头来,‘嘭嘭’直响。 “不敢?呵呵,敢做不敢当?给她绑起来,送到荊房去。”芷蓝立在宫女面前,俯视着她。“从此以后,你就留在太庙吧,好好思过。” “芷蓝姐姐,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千万不要留奴婢在这太庙。”宫女吓得哭啼,在太庙待一辈子,将生不如死,想到这里,宫女挪动膝盖,欲抱住纳兰佩仪的腿。“娘娘,您心慈,求您开开恩!” “滚开!”在她靠近前,芷蓝一脚将她踢开,怒斥一旁的太监。“傻愣着做甚,一个女子都摁不住!哼,还不把她拖下去!” “娘娘救救我!”宫女不死心,挣扎着。 “好了。”放下茶盏,纳兰佩仪开了口。 “娘娘……”满含希望,宫女望向她,跟着纳兰佩仪好几年,宫女清楚她的为人,只要她好好求情,纳兰佩仪不会留她在太庙,毕竟,她不过洒落点水而已。 “我待你不薄,一旦你做出了那样的选择,便怪不得我无情。”过多的解释,纳兰佩仪没精力去说,她更没兴趣看宫女的表演。 养了几年,依旧胳膊肘往外拐。 “说吧,你替哪位娘娘做事,不说,你必死无疑。”见纳兰佩仪脸上有了疲倦之色,芷蓝速战速决,直接挑开话题。 一听这话,宫女仰起的脖颈,僵硬立着,居然还是暴露了。 垂头,将脸趴在地上,宫女一动不动,只是抖动的双肩泄露出她的恐惧。 “芷蓝,我困了。”纳兰佩仪不愿逼迫她,既然宫女不说,她亦不勉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何怕之理? “拖下去。”芷蓝下了令,宫女来不及最后一次求饶,太监已塞了布料在她嘴里。 不多时,厢房里静下来,熄了灯。 然而,不过一刻钟,厢房里响起女子虚弱的求救声。 “来……来人呐!” 曾经,若微去过西南部那个神秘又神圣的地方,据说,当地有一座专门制作皮灯笼的小楼,除了内部人员,其他人等皆禁止入内。那皮灯笼,不是猪皮,不是牛皮,亦非羊皮,而是人皮,具体的制作方法不得而知,但足以吓得若微再也不敢踏入那个地方一步。 第五十一章 天兰病危 “十三,你此般问话,显然便是她已不在太庙。”收眼,垂了眸,萧玹又继续看书。 “好吧。”耸肩,十三表示无奈。“今儿一大早,收到消息,她跟着纳兰佩仪一起回了宫。” “她想待在她身边?”仿佛自言自语,萧玹想了想,点头,不失为一条捷径,利用纳兰佩仪接近那人,应该更快。 “非也非也。”摇了摇头,十三笑着对他说道。“现如今,丫头在太医院当差。哈哈,不得不佩服,厉害,初二进宫,初三被赶去太庙,今天就升职至太医院宫女了。恐怕,初五晚上的事儿,跟她多多少少有关,但需得着几方势力封锁消息,应该发生了大事,爷,派谁去问问?” “你认为?” “越风那小子……明显就是叛徒,尽捣乱。”十三指的是若微因他的缘故,而去了太庙,打乱了他们原本的计划,现在若微到了太医院,更是出乎意料。 “那你去吧。” “我?”十三站不住,跳了起来,他才不愿意假扮太监,太恶心。“哎呀,有件极其重要的事情,我给忘了,是什么来着,哎哟喂,对了对了,爷,我先走一步。” 最近三日,十三是不打算出现在致远斋附近了。 ………… 山野之中,一声巨响,飞鸟惊起。 “差不多了吧?”瞧见群鸟飞过,黑衣劲装男子赶紧躲到树下去。 “你干嘛?”另一男子问道。 “你们不懂,老子倒霉得要死,每次来非得吃一身鸟屎回去,惹得那怪味,老子婆娘闻见,一脚把老子踢下床!” “哈哈,你可真能耐!” “嘲笑老子,有本事你别学,你站在那坑里去,看那些臭鸟不拉你满头的鸟屎?!” 越风斜靠一棵须两人环抱的大树,手拿青泓剑,一手展开刚才飞鸽传来的消息。 “太医院。”纸条上只有三个字,但足以使越风明白他关心的动态。 叹口气,越风将纸条揉碎,张开手,完整的白纸变为灰烬,随风飘散。 “还说不着急,骗我。”轻启薄唇,越风小声道。 他才走了几日,若微成功地将她自己弄回了宫里,竟然还到了太医院,越风好奇,她究竟如何做到?想着,他已经站不住,往出山的方向而去。 “喂喂喂,越风!”前面说话的黑衣劲装男子喊住他。“你才来几日?受罚的日子就结束了?哥们,别走那么快,传授点秘诀吧?老子也想老婆孩子热炕头呢!” ………… 太医院,在两年前重新翻修过一次,拓宽了院子。 进了太医院华而不贵的院门,便见一块宽敞的空地,左右两棵长得茂盛的大树,正朝院门置一座两层高阁楼,寻医问药皆在此处,往后,东侧有座藏着医药孤本的书阁,留人短暂休息的房间和看守太医院的奴仆房都在西侧。若为晴天,后院空地上便会布满一个个晒药的木架子,一片药香味儿,幽幽然飘出太医院,绕向别处。 参观完一圈太医院,若微把少之又少的家当放在西侧一排最靠外的房间。 “姚太医,我是新来的若微。”拖了纳兰佩仪的关系,若微来太医院报道,肯定不能绕过那姚太医。 姚太医,七十多岁,据说脾气古怪,不过若微瞧他留着一脸雪白山羊胡子,却觉得亲切。 “女娃娃。”哼了一声,姚太医看也不看她,转身往一盅黑漆漆的药里扔进一块石头样的东西。 若微立在原地,听他语气里充满着不屑,心想,老人家,你的确可以鄙视我……我不光是关系户,而且还根本不懂医术。告诉纳兰佩仪她念过几本药书的事儿,确实为真,但那是她偷偷翻开萧玹常读的医药书,生僻的药名,辨认起来都费劲儿,她怎可真懂?而且,太医院只有她一名女子,受排挤,那是应该的事儿。 选择来太医院,最大的原因,萧玹常常会来借阅古籍。 前萧国国君曾经一时,迷恋修仙炼丹,花费不少人力物力财力搜罗许多难寻的关于医治和药理的书籍。 于是,为了与组织取得联系,若微忍了,就当尊老爱幼吧。 “若微,识字吗?”太医院常在的太医还有一位好人缘的杜康,他单手拍拍若微的肩头,示意她别太在意姚太医,接着岔开话题。 “回杜太医的话,小时候爹教过若微几个字。”谦虚一点,总没错,她如此回答。 “有点基础就好。”接下来,杜康便亲自教她识一些药材名字,再将药材和名字一一对应起来,其实就是分类归档的工作。“你也别跟我客气,叫杜康就成。” “杜太医你去忙吧,我记一下。”不好意思摇头,若微笑了笑。 “行,有不懂的地方就问我。” “谢谢,杜太医。”有时候谁对她太好,若微反而觉得不真实,像杜康那样的人,她觉得似乎不应该出现在皇宫之中,怎么会有那么好的人呢? 分类整理了一下午,若微起身活动身体,斜眼一瞄,她看见了谁? “呵呵,那么快就找到组织了!” 左右扫一眼,若微若无其事拿起墙角的扫帚,扫着扫着,扫进了藏书阁。 “她怎么回事?”些许是她故意,动静不小,隔着书架,他问她。 “什么怎么回事?”知道他问的纳兰佩仪,可若微觉得莫名不爽,他怎么就不能关心一下她?三年里,她那么体贴入微,生怕他一不小心挂掉,一边儿努力学习各种技能,一边儿琢磨着药膳给他补身子,怎么一见面,他就问起别家女人来? 抽出一本书,萧玹见她已站在自己面前。 直视她,他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脏兮兮的女孩,记忆里画面一对比,如今她已大不同。 “那么关心她?想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仰起小脸,她一步步靠近,萧玹明确定下规矩,不准她离他一手展开的距离,可此时此刻,没有越风没有十三没有任何侍卫,若微自动忽视那条规矩。“你们……到底有何关系?” “你……”萧玹后退,可后背便是墙。 “说来听听。”玩心忽起,她来了个壁咚。 呼吸一窒,萧玹不知如何是好,若微在听见他的问话后变得奇怪,犹如一只如饥似渴的野狼,眼里似乎冒着绿光,她将他逼到角落,一双手‘咚’一声支在墙壁上,离得那么近,他甚至感受到了她呼吸的温度。 第一次,如此清晰分明。 萧玹发现一个问题,为何他不反感她的靠近? “你什么你?”见他愣住,若微得瑟起来,不自觉笑容灿烂,原来穆王爷吃瘪的模样那么呆萌。 似乎从未见过夜空一闪而过的流星,萧玹发怔起来,她的眼睛,她的笑容,真的让他觉得熟悉。 可瞬间的熟悉之感一晃逝去,他立马意识到他厌恶那样的熟悉。 “生气了?”见他脸色微变,若微猜测自己玩得过火,舔了舔嘴唇,撤回她用来壁咚的双臂,却舍不得欺负他的成果那么快消失,便壮起胆子,挥了一爪,一把按在他的小腹之上,隔着一层薄薄衣衫,若微触摸到他偏低的体温。 刮个台风,他就没了。 而萧玹再次惊愕,她在做何事? “她。”按在小腹上的手掌画了个圆圈,然后她拍了拍他的肚脐位置,努嘴。“没了。” 反正他问的问题,她已回答,懂不懂就是他的个人问题,说完,不待他反应,若微早溜之大吉。 ………… 有时候,世界那么大,想要遇见的人无论如何都无法见到,有时候,世界那么小,不想遇见的人无论如何都能够邂逅。 若微真不愿意承认,与她邂逅的人,便是那长得就让她想一拳打掉他一排牙齿的贵公公,回了宫,难免会碰见,好在贵公公不知道她的模样。 行了礼,若微三步当作一步,朝太医院而去。 和贵公公的‘恩怨’,得趁早解决,不然哪天让他的小跟班们发现,她应该活得异常‘精彩’。径直去了太医院后院,若微摆放着木架子,思考着如何才能让他不敢随随便便欺负自己,而他有何倚仗有权力打压她? “倚仗?”若微开启自言自语模式,分析起来。“他的身份是什么?嗯,御膳房司膳公公,经常见到皇帝,他就能挺牛叉了?” “不对不对……倒夜香的公公,还经常见到皇帝的屁屁呢!他传个菜,试吃一下,有何厉害之处?” 放好药材,她蹲在石阶上,脑袋耷拉于自己手掌里,定有什么东西让她遗漏了。 “女娃娃,偷懒!”突兀一声,从一侧传来,双手抱着书卷,姚太医狠狠暼她一眼。 “对了!”看见姚太医,若微灵光一闪,她知道了。 贵公公最大的倚仗不就是宫女月儿告诉她的——大总管为他的干爹?!只要她也搭上大总管公公的船,比他更得宠,还会怕了他不成,而且贵公公再也不敢动他! “哎哟,姚太医,您老一把年纪了,干这些粗活做甚?来来来,我来!”若微笑着跑过去,不顾他的吹胡子瞪眼,直接抱过他手里的书卷,往前院去,不忘一步三回头。“姚太医慢点,您别摔了磕了碰了一会儿还傻了!” 经过她的不懈努力,花了半个月时间挖坑,大总管终于入了她的局。 大总管,程方圆,五十多岁一大爷,皇帝跟前第一红人,为人谨慎,性格有棱有角却又圆滑老道,就跟他的名字一样,方,圆,平生最大爱好,美酒和美食。 若微表示理解与支持,无法成为正常男人,但人家兴趣爱好起码挺正常。 买通服侍大总管的小太监,给他尝了尝自己做的美食,让他顺口那么一提,再等接到大总管可能会路过太医院的消息,她便炖上拿手的鸡汤,香气四处飘,可还没等来大总管,一转身,一锅鸡汤不翼而飞。 再接再厉,继续等他,继续炖汤。 打个哈切的功夫,一锅猪蹄,消失踪迹。 若微生气了,决定往鱼汤里添点料,左右望了望,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抖了抖,白色粉末洒下,眯眼偷瞄,屏风后的山羊胡子老头溜了出去。 最后,大总管闻着那扑鼻香气,走过路过不再错过。 擅长药膳和别致的糕点,若微绑住大总管的胃,不过分分钟的事,再加上她‘深厚’的拍马屁功力,惹得大总管起了收个义女的念头。以大总管的地位和性子来说,他怎可轻易收义子义女,但唯一一个义子程贵便是老家亲戚留下的孩子,来宫里投奔他,他必须得罩着他,好在,程贵有时嚣张了些,却没范何大错。有了一,也就有了二,对于若微,大总管还得多多考核,摸清她的底细。 “若微,想不想去御膳房啊?”吃着若微贴心送来的糕点,甜而不腻,美食在口,心情愉悦。 “御膳房?”转了转眼珠子,若微摇头。 “为何?”比起太医院,御膳房可是若微的不二选择,她的手艺在御膳房可算独树一帜。 “大总管,若微只愿安安静静待在太医院里。”她明确告诉他,她靠近他,并非为了往上爬。“若去了御膳房,虽说风光不少,可若微每日过着战战兢兢的日子,不如天天待在太医院里晒太阳,闲下来,也能洗手羹汤,做两道拿手好菜孝敬大总管您。” “哈哈。”大总管在笑,眉毛跟着动。 “干爹。”门敞着,贵公公和一小太监站在门口,小太监见到若微,脸色一变,侧头跟贵公公说了两句。 若微起身,含笑望去。 “小贵子给干爹请安来了。”听说有人巴结上大总管,贵公公逮住机会,特意来看一看,原来竟是她这小贱人,那日把她弄走后,他看中的小太监也跟着不见了,贵公公气得够呛。“这就是若微吧?” “嗯。”贵公公皮笑肉不笑,大总管那样的人精,怎看不出猫腻。 “贵公公。”若微规矩行礼。 “呵呵,若微姑娘挺能耐。”无前因无后果,贵公公故意唱那么一出。 若微不答,微微晃首。 大总管忽然眯了眼,比起他的义子,不显山不漏水的若微那份沉稳更得他心,其实,他俩的过节,大总管早就查得一清二楚,他有意给若微抛出一枝橄榄叶,让她去报复,她却拒绝,而程贵过于斤斤计较,无长远眼光,大总管对他失望。 “对了,杂家差点忘记,没几日,就该去避暑山庄了。”拿起丝绢擦了擦嘴角,大总管看向若微。“若微,你可得给杂家多准备点那蛋丝酥,馋得紧!” “避暑山庄?” 第五十二章 替罪羔羊 “杜太医,我出去一下。”从柱子一侧绕到杜康面前,若微在他耳边似咬耳朵般悄声说道。 “怎么,饿了?”太医院无人不知若微擅长煲汤,常常溜出去抱回来一堆食材,无论是香气扑鼻的汤,还是酥脆可口的糕点,很快收买了太医院曾瞧她不爽的人。 “哪儿有,才用了晚膳。”揉揉肚子,若微笑容自然,娇媚之样落入对方眼里。 “那……”杜康不自觉凑得更近一些,仿佛即将触碰到她那卷翘的一排浓密睫羽,惹得他心痒痒。 “若微未曾来过,去看看。”说实话,若微觉得杜康人挺好,但却有着说不出的怪异,不着痕迹偏了偏脑袋,她续道。“一会儿就回来,若是有好吃的,一定不会忘了杜太医你。” 说完就溜,回屋,若微抱着一个小包袱出了门,一路向东。 听说,在云峰山庄的东边有一池天然温泉,冬季,热水一泡好享受,而夏季,泉水温热,温度一点都不高,所以,皇帝也会偶尔在寒冬之时,来此处泡上一泡。可对于若微来说,她的目的在于尽情游会儿泳,她已经打听过了,泉水池,在夏季水位会略微上涨,本不善游的承国之人,从未有心情和能力,甚至机会跑到温泉水里去游泳。 因此,池水附近无人看守。 天色将黑,她到了温泉外,回头望了望,大步往里走,连步子都带着雀跃,她本为南方人,从小在海边长大,喜欢大海和一切跟海有关的东西。 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 “蛮不错哟。”一想马上可恣意畅游,若微开始脱衣服。 池子很大,中间一方置有假山,将一方池水分隔为两边,周围有着郁郁竹林和其他茂密植被,私密性不错,而缓缓升起的水雾,月光之下,仿佛进入瑶池仙境。 并非一丝不挂,她穿着自制睡裙,扑通一声,跳入水中。 凌凌波光中,如同一条人鱼。 可没游到一刻钟,她似乎听见脚步声传来,暗道,不会那么倒霉催吧,无奈,若微只能先躲到假山一侧去,以为来者一会儿便会离开,不料,她听到宽衣解带之声,那人下了水。 壮着胆,瞄着眼,她透过假山石缝看出去。 入眼,拥有漂亮弧形的贴骨锁骨,清晖洒落,他的肌肤闪着钻石般的光芒,在这一刻,若微赶紧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若与之相比,自惭形愧,而右手手臂之上还有一条类似蜈蚣样的疤痕,曾越风给过特制膏药,自然无法消除;再抬眸,只见他闭眼着眠,两排睫羽甚至比她的还要令人嫉妒,眉峰起伏柔和,其间,天宇顺势而下,笔直坚挺,一口薄唇微微紧锁,似带倔强,他的模样经得起百看,不厌,双手搭在池边,满头丝发披在身后,如巧克力般香甜,使得若微舔了舔自己的下唇,不禁想起秀色可餐一词。 默默叹息,她家小王爷,就是如此般诱人,但又偏偏给了他一副羸弱之身。 意外欣赏了美人,若微打算撤退,毕竟,上次玩了壁咚,她可不知他会不会大发雷霆。 如果,她早知道萧玹会跟着一起来,她必定瘫倒在床病足足半个月。 回头再次一览美色,若微愣住。 不会吧? 他不是有洁癖吗?! 穆王府里,除了若微不再会有其他女子存在,萧玹偶尔进宫给太后请安外,亦不会见到、靠近其他女子,而特殊存在的若微在一千零一次使用死缠烂打招数后,与他约定,不得以女装形式待在王府,若微这才换上侍卫男装。她知道自己对他来说,不太一般,因为她,将会用在一处对他说来极其重要的地方,若微不会介意,一开始她就清楚。 此时此刻,他的身后为何飘进一衣衫半解的艳丽女子? 他究竟浑然不知,还是早就知晓? ………… 两刻钟前,萧玹与十三用过晚膳后,慢悠悠走向东边,因他体温偏低,有机会泡泡温泉总对身体较好。 “爷,她的消息无误。”十三拿着萧玹一会儿泡完温泉将换的袍子,边说道。“纳兰佩仪并非着了风寒,我查了用药,其中不少补气添血之物。” “谁的手笔?”他指害纳兰佩仪的人,宫里没有她怀有身孕的消息传出,幕后之人却知。 “那日似乎死伤不少。”十三摇头,消息封锁得死,想要了解详细情况,不易,而提到萧玹亲自找若微,得到这纳兰佩仪失去皇家第一个子孙的信息,十三暗自偷笑。 似乎,萧玹在若微那儿吃瘪了。 “咳咳。”突然咳嗽起来,他停在路边,看了看十三。 “那边的事,已经安排好了。”以十三的内力,早探知四下无人。 “嗯。”直了腰,他接着往前走,两人无话,直至泉水处。 “我在这儿等你。”见萧玹走进,十三寻了处隐蔽的地方坐下,这温泉他们来过不下十余次,从未发生过意外,便没多警惕。 穿过竹林,萧玹来到池边,解衣而入。 悉悉窣窣,他刚闭眼便听见身后有声音传来,听那步子轻盈,为女子,第一反映,他想到了若微,回忆起那日太医院的举动,萧玹心里有着不知名的滋味,难以言述。 霎时清醒过来,只因她的手抚在他的肩头。 反胃之感,直往上涌。 她不是她。 睁眼,萧玹欲动,竟觉全身无力,不知何时,身前水里飘落些许桃色花瓣,浓烈花香钻进他的鼻间。女子蹲在池边,胸前雪色丰盈贴近水面,她的指尖滚烫,一点一点爬上脖颈,热气萦绕于他的唇间。 “王爷请放心,奴家定会好生伺候。” 云峰山庄,处理政务之殿宇。 着一身深紫暗纹长袍,束着的金色腰带勾勒出他精壮的腰肢,稳坐于紫檀木雕龙摆尾椅上,尽显气宇轩昂,男子手提羊毫,饱蘸浓墨,凝神沉思片刻,便笔走龙蛇,一挥而就,腕力深厚,竟浸透一层宣纸。 “说。”萧琮放了笔,转首,淡然看了眼似乎显得焦躁不安的大总管程方圆。 “陛下。”捏了捏自己的手指,程方圆不知当讲不当讲。 “何事?”从萧琮登基起,程方圆便呆在他的身边服侍他,萧琮怎可不熟悉这跟了自己十几年的宫廷总管,他的神情他的动作告诉他,程方圆知道将要发生或已发生一些事情,不知该不该让他知道。 “回陛下,穆王爷去了东边林子。”垂头,眼睛盯着萧琮裹着金边的鞋履。“太后娘娘安排了听风苑的姑娘。” 听风苑,皇家供养歌舞戏班。 背脊不再挺直,萧琮弯腰靠在椅背上,不着痕迹,皱了眉头。 从小到大,母后教导萧琮如何作一名好皇帝如何面对天下,一心用在处理政务之中,直到十八岁行了冠礼,他才初尝情爱滋味,娶了母后的侄女王嘉绘为后,可惜,一直以来,他对她提不起兴趣,无子嗣,才有了三年前的第一次选秀。 相对而言,比他仅小两岁的萧玹却连一个女子都不曾有过,据说,穆王府中连洗衣做饭的下人皆为男性,萧琮不便细问,更不能关怀,有记忆开始,萧玹就是喜欢独自呆在角落里的一个人,拒人于千里之外,无人靠近。 表面上,王太后对萧玹,不偏不倚,但萧琮怎可看不出她眼里的冰冷苍凉,萧琮亦无奈。 “母后,您这是何必……”萧琮感叹一句,她何必有意试探。“程总管,退下吧。” “喳。”行礼,程总管退下。 与此同时,泡在水里的萧玹已想通问题关键之所在,带有浓香的花瓣遇见这含有矿质的泉水使得他中了软骨散之类的毒素,他的双腿发软,仿佛快站不稳。 全身无力,连唇都难以张启。 眼看女子素手缓缓抚上他的侧脸,萧玹凝结一口真气,右手一翻,指甲泛起一层银白光亮,只要一起一落,事情便了。 正打算用力抬手,他忽觉水里不对劲,泉水之下,暗流涌动,难道还有其他手段? 越来越近,萧玹反而压回胸口气体于腹部,指甲的色泽恢复正常,强忍住干呕的欲望,他试着挪动一步。 突然,一双手左右握住他的腰际,往下一按,萧玹以为自己会呛水,不料,那人将他往上一提。 她出了水,水珠溅他一脸。 离他那么近,咫尺间,染了水雾的红唇几乎就快贴上他的鼻尖,他的心跳,漏跳一拍,同样沾水,一双媚眼,眼神迷离,未看他望向身后,不待反应,她将手呼啦一下子举起,朝后挥去,恐是怕她滑倒,萧玹不禁顺手握住她纤细的腰线,不多一分,不少一分,手感甚好。 就这样,他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仅仅一秒。 “十三——”出水的若微的确吓到池边准备扒光萧玹的女子,她征住,若微便大喊一声,同时一掌袭向她的脑门。 别以为我没有内力,就不敢打你? 也许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一掌过去,若微居然让女子脑袋向后一仰,身子不受控制般往后倒去,摔倒在地,一片灿烂春光呈现她眼。 另一边,林外的十三用力嗅了嗅,似乎闻见一股子花香,只诧异一瞬,他就听见若微的喊声。 “她怎么在?”十三还在诧异,脚程加快,脚尖一点,落在一块大石之上,看清眼前的场景,他差点脚滑倒地。 若微浑身湿透,从他的角度看去,一片雪莹肌肤,手臂、胳膊、肩头……她正紧贴萧玹,再从他的角度看去,萧玹的脸恰巧埋在她的隆起之中,她似乎跳了起来,亦或,双腿盘绕于他的腰间,这个姿势……让十三浮想联翩。 捂住鼻子,十三仰头。 “十三!”再喊一声,若微神情不太自然。 “啊?”见她灵活翻身而出,才知她并非玉体裸露,可无袖的湿漉衣衫裹住她的柔软,顺眼瞧下,不余盈握的腰肢及诱人挺翘,再加上笔直的长腿,比起赤裸,更加让人挪不开眼,于是,十三成功倒地。 捡起一旁草丛上的银白长袍,她套在身上,再走了过去,期间,十三立即捞出水里的萧玹,解下自己的外衫罩住他。 “怎么处置?”率先开口,若微问道。 “啊!”三双眸子看着女子,她终惊慌起来。“我可是听风苑的人,你们不能……” “啪。”若微一巴掌扇过去,力道之大,直接将她扇倒,脸颊瞬间红肿起来,居高临下,若微踩住她的头发,愤然道。“再听见你哼一声,我就把你的嘴,给缝起来。” 若微之举,出乎意料,萧玹看了她一眼,心情烦躁起来,十三有点傻眼,习惯她的俏皮和可爱,一时暴露出那披着羊皮的狼的真相,他没动。 天燥,风干,月未央。 云峰山庄一处无人殿宇耳房中,传出女子压抑的抽泣之声,似乎想哭又不敢。 “嘴硬,对吧?”若微手里拿着一只大勺,搅拌地上大碗里加了香料的碎肉,酱香味飘入鼻中。 “呜呜。”女子摇头,说不出话来,她的齿间捆着一根麻绳,防止她咬舌自尽,或者嘴里藏毒,咬破一死了之。 “放心,不逼你,因为我真没打算听。”那一掌劈向女子眉心,失灵许久的预见之力奏效,她看见了所有,气愤,他们居然敢此般对待萧玹。“花桃姑娘……” 唤着她名,女子大惊,六月天里,汗如雨下。 “我们玩个游戏好不好?”搅拌完毕,她拿起一只刷子,蘸酱,刷在她衣衫敞开的皮肤上。“叫做真心话与大冒险,抱歉,我替你选了大冒险。” 回头,她吹了声口哨,一只近一米高猎犬跑了进来,朝她摇起尾巴。 “新认识的好朋友,特喜欢这酱香裹生肉。” 猎犬随着队伍一起出了宫,刚才若微故意跑到看守的院子,‘沟通’好后,放了它出来,自从三年前在太医院遇见猫儿大侠,她发现自己有与动物单向‘沟通’的能力,似乎她说什么,它们都懂。模仿起看过的电影情节,若微让猎犬等在一边,她用刷子涂酱于一块牛肉上,扔给它,它野蛮地撕咬起来,吃得不亦乐乎。 “至于美人,才是它的最爱。”把一碗酱倒在头上,她起身往外走。 第五十三章 族谱除名 跳下树,若微猫着身子溜进厢房。 路过宫女太监居住的耳房,只见他们躺在炕上,似乎熟睡安稳,往前走,她看见两名侍卫倒在纳兰佩仪的房前。 霎时,若微急急停了脚步。 前进,还是后退? 一瞬的思量,她竖起耳朵,蹑手蹑脚后退,她并非离开,而是从一排房屋的另一侧进入,因为她好像听见有脚步声靠近。 “娘娘?”翻窗,她进了屋,黑暗中寻找着纳兰佩仪。“娘娘,我是太庙的侍女,您怎么样?” 摸黑,走着。 “啊!”突然一只手拉住她的脚踝,若微大叫一声。 “帮帮我,好疼……”纳兰佩仪睡在地上,捂住小腹,额头满是大汗淋漓。 “你怎么了?”说着,她单手抚上纳兰佩仪的脖子,感觉出快速跳动的脉搏,她的药,最多让纳兰佩仪他们肚子疼,如刀绞般难受,然后她出现捡个便宜而已,哪儿曾想入了他人的圈套? “有人要害我。”忽然闻见腿间传来一股子腥味,纳兰佩仪第一次对于人生有了无奈与凉薄的恨意。 “娘娘,你……你想我怎么做?” “带我走。”留在这里,杀手立马就到,她哪儿有命活下去,一定为宫里那位派太庙之人给他们下了药,而杀人恰恰晚来那么一点。 她不能死,她要替她未出世的孩儿报仇。 今日之事,除了处置的宫女,肯定还有其他的人为她的人! “娘娘啊……我哪儿能带得走你呀?”叹气,若微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怪舍不得地递到她嘴前。“娘娘,这是我死去的爹留下的神丹妙药,你若信我,就吞下去,说不定能保你一命。” “你叫……什么?”说话间,纳兰佩仪已经含住药丸吞下,身边的女子为他们的人,她活不了,如果不是,那么也许她还有希望,是死是活赌一把。 “若微。”微微愣住,心叹,纳兰佩仪倒挺果断。 “若微姑娘,还请你帮帮我。”调整呼吸,她用尽全身力气,续道。“我不能死。” “有人来了。”重生一遭,撇去那时而冒出来吓人的鸡肋预见之力,若微还比较满意她异于常人的听力,即,能够听见一般人一定距离听不见的声音。“娘娘,你尽量调整呼吸,你不能死,但你可以装死,黑漆漆的一片,外面的人一时之间也不能确定哪个是你。” 起身,若微使劲儿将她拖到一边。 “我去找人来救你,放心,你一定不会死。” “好。”翻江倒海的疼,席卷而来,但纳兰佩仪的意识越发清醒。 翻窗而走,她原路返回。 较好的听力,不光能够捕捉到脚步声,而且还有那些使用轻功的人,衣料在天空中发出的摩擦之声。 她远离厢房,几名黑衣人迅速靠近。 爬上后山,立在走廊上,若微手里紧握一把榔锤。 “后山人脸草,有侍卫专门守候。”记得,越风说过。 手心出了汗,若微舔一舔自己的下唇,屡清思路。 每月初五,纳兰佩仪亲自来太庙拿人脸草进宫,她的行踪固定,仍有人要害她,而且害的还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此时,若微知道宫里不应该有人得知她有了身孕,因为她在进宫前特地做了各方面调查,刚才闻见的血腥味,若微不可能猜不出有人使坏做了何事,无辜的生命就这样消逝。另一方面,纳兰佩仪的孩子该没几个月,她也许是想等过了头三月,稳定了再说出来,毕竟,这为萧琮第一个孩子。 至今,皇后未曾有过身孕。 有人杀纳兰佩仪,如果若微敲响她面前的铜锣,寻声而至,她的处境肯定异常危险,等同于将自己放进水深火热之地。 一直默默保护她的越风,不巧,昨日就被派出去执行任务了。 她的倚靠,只剩一份运气。 要不要救她? 若微在纠结。 深呼吸,两秒后,急促的响声响彻整座太庙。 “若微,多亏了你,你的恩情,我都不知如何能还。”靠在床头,纳兰佩仪脸色苍白,拉过床边女子光滑细嫩的手,她出了神。 “哪里的话。”笑了笑,若微抽回手。 “既然进了宫,就别回太庙了。”回神,纳兰佩仪道。 “谢娘娘。”起身,若微行礼,发生那晚的事情,纳兰佩仪竟然选择瞒了下来,她的苦,仿佛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承受就足够了。 “娘娘,注意身子。”医救及时,芷蓝捡回一条命,红着眼,她劝着纳兰佩仪。 “若微,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让你出宫去。”待在宫里花去最美的年华,有几个女子真正愿意接受,纳兰佩仪支起身子,看着她。 “娘娘……”低了头,若微倒不知如何拒绝,便开始演戏。“家里穷,回去,我嫂子会怂恿我哥让我嫁人了,可我还不愿……比起家,宫里……更让我觉得自在。” “唉,惹人怜的人儿。”这句话,出自芷蓝之口,对于若微多了几丝同情。 “那你想去哪儿当差,我可以试着帮帮你。”想了想,纳兰佩仪道。 “太医院。”不假思索,若微答。 “为何?” “爹在世时,连我念过几本药书。”编故事,若微觉得自己愈加游刃有余。 “爷,六月初五,子夜时分,太庙出事了。”穆王府有一定信息网,可介于太庙并无重要人物,他们的关注点自然不会放在太庙内,十三得知太庙出了事还因若微。 “今日,初九?”翻过一页新借的医术孤本,萧玹将视线落在半敞开的窗外景色。 今早落了雨,宁海之上,烟雨朦胧。 “起码有两方以上势力,封锁了消息。”清了清嗓子,十三略微尴尬,已经事过好几日,他们才得到消息,的确令人难堪。“具体情况,不得而知。” “那你如何得知?” “呵呵。”说到这儿,十三反而笑了。“爷,你知道丫头在哪儿不?” “宫内?” “唉,跟你说话,老没意思!”抱怨起来,每次十三让萧玹猜这猜那,总得不到他想要的效果,不是被萧玹猜中,就是被萧玹猜中,十三觉得实在没有成就感。 “十三,你此般问话,显然便是她已不在太庙。”收眼,垂了眸,萧玹又继续看书。 “好吧。”耸肩,十三表示无奈。“今儿一大早,收到消息,她跟着纳兰佩仪一起回了宫。” “她想待在她身边?”仿佛自言自语,萧玹想了想,点头,不失为一条捷径,利用纳兰佩仪接近那人,应该更快。 “非也非也。”摇了摇头,十三笑着对他说道。“现如今,丫头在太医院当差。哈哈,不得不佩服,厉害,初二进宫,初三被赶去太庙,今天就升职至太医院宫女了。恐怕,初五晚上的事儿,跟她多多少少有关,但需得着几方势力封锁消息,应该发生了大事,爷,派谁去问问?” “你认为?” “越风那小子……明显就是叛徒,尽捣乱。”十三指的是若微因他的缘故,而去了太庙,打乱了他们原本的计划,现在若微到了太医院,更是出乎意料。 “那你去吧。” “我?”十三站不住,跳了起来,他才不愿意假扮太监,太恶心。“哎呀,有件极其重要的事情,我给忘了,是什么来着,哎哟喂,对了对了,爷,我先走一步。” 最近三日,十三是不打算出现在致远斋附近了。 ………… 山野之中,一声巨响,飞鸟惊起。 “差不多了吧?”瞧见群鸟飞过,黑衣劲装男子赶紧躲到树下去。 “你干嘛?”另一男子问道。 “你们不懂,老子倒霉得要死,每次来非得吃一身鸟屎回去,惹得那怪味,老子婆娘闻见,一脚把老子踢下床!” “哈哈,你可真能耐!” “嘲笑老子,有本事你别学,你站在那坑里去,看那些臭鸟不拉你满头的鸟屎?!” 越风斜靠一棵须两人环抱的大树,手拿青泓剑,一手展开刚才飞鸽传来的消息。 “太医院。”纸条上只有三个字,但足以使越风明白他关心的动态。 叹口气,越风将纸条揉碎,张开手,完整的白纸变为灰烬,随风飘散。 “还说不着急,骗我。”轻启薄唇,越风小声道。 他才走了几日,若微成功地将她自己弄回了宫里,竟然还到了太医院,越风好奇,她究竟如何做到?想着,他已经站不住,往出山的方向而去。 “喂喂喂,越风!”前面说话的黑衣劲装男子喊住他。“你才来几日?受罚的日子就结束了?哥们,别走那么快,传授点秘诀吧?老子也想老婆孩子热炕头呢!” ………… 太医院,在两年前重新翻修过一次,拓宽了院子。 进了太医院华而不贵的院门,便见一块宽敞的空地,左右两棵长得茂盛的大树,正朝院门置一座两层高阁楼,寻医问药皆在此处,往后,东侧有座藏着医药孤本的书阁,留人短暂休息的房间和看守太医院的奴仆房都在西侧。若为晴天,后院空地上便会布满一个个晒药的木架子,一片药香味儿,幽幽然飘出太医院,绕向别处。 参观完一圈太医院,若微把少之又少的家当放在西侧一排最靠外的房间。 “姚太医,我是新来的若微。”拖了纳兰佩仪的关系,若微来太医院报道,肯定不能绕过那姚太医。 姚太医,七十多岁,据说脾气古怪,不过若微瞧他留着一脸雪白山羊胡子,却觉得亲切。 “女娃娃。”哼了一声,姚太医看也不看她,转身往一盅黑漆漆的药里扔进一块石头样的东西。 若微立在原地,听他语气里充满着不屑,心想,老人家,你的确可以鄙视我……我不光是关系户,而且还根本不懂医术。告诉纳兰佩仪她念过几本药书的事儿,确实为真,但那是她偷偷翻开萧玹常读的医药书,生僻的药名,辨认起来都费劲儿,她怎可真懂?而且,太医院只有她一名女子,受排挤,那是应该的事儿。 选择来太医院,最大的原因,萧玹常常会来借阅古籍。 前萧国国君曾经一时,迷恋修仙炼丹,花费不少人力物力财力搜罗许多难寻的关于医治和药理的书籍。 于是,为了与组织取得联系,若微忍了,就当尊老爱幼吧。 “若微,识字吗?”太医院常在的太医还有一位好人缘的杜康,他单手拍拍若微的肩头,示意她别太在意姚太医,接着岔开话题。 “回杜太医的话,小时候爹教过若微几个字。”谦虚一点,总没错,她如此回答。 “有点基础就好。”接下来,杜康便亲自教她识一些药材名字,再将药材和名字一一对应起来,其实就是分类归档的工作。“你也别跟我客气,叫杜康就成。” “杜太医你去忙吧,我记一下。”不好意思摇头,若微笑了笑。 “行,有不懂的地方就问我。” “谢谢,杜太医。”有时候谁对她太好,若微反而觉得不真实,像杜康那样的人,她觉得似乎不应该出现在皇宫之中,怎么会有那么好的人呢? 分类整理了一下午,若微起身活动身体,斜眼一瞄,她看见了谁? “呵呵,那么快就找到组织了!” 左右扫一眼,若微若无其事拿起墙角的扫帚,扫着扫着,扫进了藏书阁。 “她怎么回事?”些许是她故意,动静不小,隔着书架,他问她。 “什么怎么回事?”知道他问的纳兰佩仪,可若微觉得莫名不爽,他怎么就不能关心一下她?三年里,她那么体贴入微,生怕他一不小心挂掉,一边儿努力学习各种技能,一边儿琢磨着药膳给他补身子,怎么一见面,他就问起别家女人来? 抽出一本书,萧玹见她已站在自己面前。 直视她,他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脏兮兮的女孩,记忆里画面一对比,如今她已大不同。 “那么关心她?想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仰起小脸,她一步步靠近,萧玹明确定下规矩,不准她离他一手展开的距离,可此时此刻,没有越风没有十三没有任何侍卫,若微自动忽视那条规矩。“你们……到底有何关系?” “你……”萧玹后退,可后背便是墙。 “说来听听。”玩心忽起,她来了个壁咚。 呼吸一窒,萧玹不知如何是好,若微在听见他的问话后变得奇怪,犹如一只如饥似渴的野狼,眼里似乎冒着绿光,她将他逼到角落,一双手‘咚’一声支在墙壁上,离得那么近,他甚至感受到了她呼吸的温度。 第一次,如此清晰分明。 萧玹发现一个问题,为何他不反感她的靠近? 第五十四章 殃及池鱼 萧琮听见替他包扎的太医院宫女从嘴缝里飘出两个字,斜眼一瞅,只见她已经起身跪在地上,微微发颤,再看看自己半敞开衣衫露出的一截手臂,白布之上缠绕两个兔耳朵的东西,拉上衣领,萧琮调整呼吸。 “奴才来。”程方圆不看跪地的若微,径直走到萧琮身侧,伸手整理散开的衣袍。 刚冒出寻个机会试一试若微的念头,程方圆便接到萧琮受伤的消息,他没提他如何受伤,程方圆亦不敢问,这种情况,自然不适合太多人得知,就没宣太医,偷偷找人去唤来太医院的若微,未去太医院多时,但简单的包扎上药总该会吧?所幸,若微不负他期望,包扎伤口还算熟练,可谁跟他解释一下,为何若微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无以往的灵活机灵,反而显得胆小怕事。 她有意为之? 为何? “下去吧。”待服侍完萧琮,程方圆让若微离开,见她起身行了礼,他又喊住她。“你今日可来过这儿?” “回大总管的话,奴婢一直待在太医院,未曾离开半步。”不知大总管唱的哪出戏,若微顺口就答,同时将头埋得更低,的确,她就是不愿意在得知萧玹的目的前靠近萧琮。 毫不知情,对她来说会十分危险。 “嗯。”满意一笑,程方圆心知她果真故意远离萧琮,而非早上出门时摔坏了脑子。 以她的美貌,稍加调教,爬上龙床并非一件难事,跟在萧琮身侧多年,他怎会不了解他的喜好,近年来,在王太后的掌控之下,后宫各色美人添置不少,但萧琮总提不上太大兴趣,说实话,一位贪恋美色的昏君自然不如一位一心扑在国事上的帝王,可距离萧琮十八岁已过五年,皇帝不急,太监真急,传宗接代可为国之大事! 如果若微有心,程方圆或许可以牵根线。 多与一位娘娘结缘,也是好事,毕竟,谁都知道萧琮不喜王皇后。 ………… 若微走后不久,程方圆去了趟御茶房,她等在那儿。 “大总管。”行了礼,她等着他开口。 “若微。”御茶房的宫女沏好茶,一一退下,程方圆端起那一杯冒着热气的茶盏,翘起指尖,揭开茶盖,捋了捋浮在茶水上的茶叶,嗅着香气,良久后道。“你想一辈子待在那太医院里?” 若微一愣,没想到今日一出戏,为的是提拔她? “请大总管明示。” “呵呵,狡猾的小姑娘。”如看穿了一切,程方圆笑出了声,看了看她,摇起头来。“坐下,你站着不累,杂家看着累。” “若微不敢,大总管还是……”说着,她见程方圆的面部表情变得比天气还快,刚才还笑着,忽地换成准备训人的严肃脸,若微赶紧坐下,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故事她可听说过。 “后宫处处尔虞我诈,小心谨慎,亦可保富贵荣华一声。”程方圆幽幽道来。 若微淡然笑之,不语。 实则,她在心里暗骂一句,老狐狸!当她没看过宫斗吗?想要挖坑给她跳,她偏偏不跳,若微听懂程方圆话里话外的含义,想要爬上龙床,求求他,可以帮她一把,今后,你好我好大家好,但关键在于,只要是个人就能爬上龙床,当人家萧琮智商无下限吗?! “唉,大总管,您也知,若不是若微嫂子让哥哥将奴婢送到宫中,奴婢……”灵机一动,她红了脸,怪羞涩的模样,侧了身过去。“该嫁给隔壁村的二郎了。” “隔壁村的二郎?”神来一句,弄晕了程方圆。 若微笑着,仿佛眼眸含春,手指捏住长裙上的褶子,像是想起了她的二郎,左右轻轻晃着,少女情怀立显其身。 “二郎托人带了信给奴婢,他会一直等着着奴婢出宫。”这话实际意义不大,她今年十六未到,距离出宫的日子接近十年,哪个男人等得急? 可恰是这虚假的情话,倒使得程方圆相信,眼前的姑娘有智商没情商,这种话只有春梦中的少女才会信之,年过半百的他,早已看透人间百态,哪儿相信那些个虚无缥缈的甜言蜜语?身处宫闱之中,他深谙,最是无情帝王家,本该讥笑一番,转瞬,他想起自己,程方圆忽然不愿戳穿她的梦。 “好好干,保不准可提前几年出宫。”清了清嗓子,程方圆放下手中的茶盏。 “谢谢大总管。”瞅见他的神情似恍惚,若微起身行了大礼,暗自窃喜的样子。 ………… 回太医院,若微坐在北门外的石阶上晒太阳。 云峰山庄确实比京华城凉爽许多,太阳晒在身上,如同五月的暖阳,温暖,而非燥热,脑袋靠着门框,用顺手捞来的美食贿赂了杜康,若微跑出来偷懒,打算晒晒太阳,许是昨晚没睡好,不一会儿,她便眯了眼。 “巴图你跑甚?” “慢点慢点!本王追不上你了,停下!” 迷迷糊糊,若微听见有人大声嚷嚷,又突然安静下来,有东西跑得极快,步子却极其轻盈,她尚未睁开眼,紧接着,脸颊上一阵湿漉漉的感觉。 “我的天啊……”不知为何,走到太医院附近,巴图发疯似挣脱开缰绳,等男子追过来,只见近一米高的猎犬张开大嘴,露出锋利犬牙,即将一口吞掉宫女的头。 男子大惊,却在下一瞬,更惊讶起来。 凶猛的巴图,竟然伸出舌头添着宫女的脸颊,后者睁开眼,万般嫌弃,一把推开巴图,平时那般高傲的巴图呀,居然暴露出狗腿的天性接着凑过去贴在她脚边,一副‘狗狗乖乖,主人爱爱’的下贱样儿。 捂住胸口,他觉得永远无法接受此情此景——违和感强烈! “我的天我的天我的天!”不敢用手触碰自己的脸颊,若微已闻见一股子属于狗狗身上的独特气味,唾液通过它的大舌头刷浆糊般涂到她的脸上,一滴一滴,往下落,滴在地上。 “你怎么那么......”恶狠狠瞪了一眼撒娇的猎犬,若微扯起衣袖擦脸,想说它为何如此讨厌,可她心里清楚这是狗狗表达喜爱的一种方式,无奈,只得焉了下去。可她不对昨日合作愉快的猎犬撒气,对于它的主人,若微是毫不介意整整对面傻站着的男子,怒目而视,她大吼一声。“喂!” 依旧沉浸在‘根本无法接受现实’的世界里,男子手握套猎犬用的半根缰绳,看看她,看看它,震惊中。 如此大型猎犬,在整个京华城找不出第二条,甚至放眼整个承国都不见会有几人识得,猎犬巴图,乃曾曲凉国神山里的犬种,生于深山,性子勇猛,凶狠好斗,在曲凉被灭后,此犬种几乎跟着灭绝,而在三年前太后大寿,来自西方的金发碧眼使者意外发现了幼小的它,便将其送给了承国。专人看管,精心饲养,才有了现在的巴图,但它除了亲近一人外,其他人皆不买账,距今,它已经咬伤数名太监宫女,宫里之人远远看见它,便撒腿就跑,生怕一会儿缺个胳膊少个腿。 “喂,傻了啊?!”语气不善,若微边擦脸,边打量着眼前的男子。 比她高大半个脑袋,满头黑丝束于脑后,一根金簪穿过同样质地上乘的祥云纹金冠,其间镶嵌一颗指姆大的明珠,男子身着承国最好且稀少的琉璃锦,色泽柔和,质地轻盈,衣衫款式新颖别致,配着一双枣红色半筒靴,细看他的脸,模样倒是不懒,双眸极大又圆,眼仁黝黑,皮肤白皙水嫩,他看着她,呆呆的样子,若微心想,如果胖一点,可跟国宝有得一拼。 没错,眼前的男子正是王太后的宝贝小儿子——萧瑜,据说,被宠得飞扬跋扈,无法无天,鼻孔朝天,欲与天公试比高,无论是宫人,抑或是皇宫大臣,他都戏弄个遍,但竟无一人敢得罪他,只因不光太后宠着他,就连萧琮也惯着他。 当然,总有例外,此时此刻,他人生中的例外便是对面的若微。 “果真是个傻的!”左右无人,若微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偷着乐,她可记得几年前进宫,当时手拿弹弓的小屁孩如何嘲笑她,今日,记仇的她终于‘一雪前耻’。 “大胆!”似乎有点熟悉的话语,萧瑜清醒过来。“你谁啊?见到本——” “你谁啊?”抢了话头,若微故意不让他说出他的身份。“哦,我知道,你就是那养狗的吧?” “养狗的?”萧瑜气急,宫里上上下下谁敢这般跟他说话?而且,这宫女究竟是不是眼瞎,有头戴金冠的养狗人? “你可真厉害。”为不把气氛弄僵,话锋一转,若微笑着竖起大拇指,眼里有着钦佩。“它叫巴图对吧?” 不待萧瑜反应过来,若微脚边的巴图朝她摇起尾巴,仿佛听得懂她说话。 “巴图哦。”蹲下,若微摸摸它的后背,毛软,油光般纯黑,她仰视萧瑜,满脸崇拜。“听说它可凶了,可我今日一见,挺温顺的嘛,你训得真好!” “温顺......”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萧瑜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重复起跟巴图毫不相干的一个词儿。 “它吃什么?”想起昨晚的肉酱,它似乎就蛮喜欢,她可是偷了御膳房里的鸡肉、猪肉、牛肉混合而成。 “巴图喜欢生牛肉,偶尔也会吃鱼。”瞧见大叛徒那副亲热劲儿,萧瑜心里开始不爽起来。“喂,它为何喜欢你?是不是你身上藏得有何物?” “我宁愿它不那么喜欢我......”嘀咕起来,它要不那么喜欢它,就不至于涂得她满脸的唾液,提到这个,若微浑身不舒服,准备洗澡更衣。 “呜——”巴图耳尖,徒然倒地,打起滚来。 萧瑜不得不再次震惊,养了那么多年的巴图原来听得懂人语?! “男子汉,不许撒娇,巴图,起来。”佯装生气,若微指着它。“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可别当真。” 翻滚一圈,巴图坐起,用头蹭她的小腿,求抚摸。 “你!”摇头,萧瑜赶紧退后好几步,场景太诡异。“你为何可与巴图交流?莫非,你是曲凉人?” 这次,换她愣住。 说她是曲凉人,意味着她是潜入宫中的奸细,曲凉早灭,怎可有人能与巴图沟通?如果萧瑜尖声嚷嚷引来侍卫,保不准立马给她判个谋反之罪。 “曲凉?什么曲凉?”装起天真善良的小绵羊,若微眨眨眼。“你来,我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 见她一脸无知,萧瑜将信将疑,凑了过去。 “因为我是狗年狗月狗时出生之人,所以可以跟狗狗单向交流。”若微见他真靠近,暗道一声‘果真是个傻的’,也不怕她真是坏人,默默叹气。“知道什么叫单向交流吗?意思就是它们听得懂我说什么,但是我却不只它们说什么,毕竟,我们不是一个品种啊。” “原来如此。”大梦初醒般,萧瑜点头。 若微继续偷笑,忽悠萧瑜,毫不费劲。 什么飞扬跋扈,看来只是他的保护色而已,明明是个单纯的小子,套上母亲和哥哥为他制作的保护套,他便可以自由快乐地生活,无忧无虑,可她们忘记硬币的另一面,身处高位,他哪儿会有真正的无忧了?很简单的例子,他最好的朋友,叫巴图。 “先不说了,我闪了。” “闪了?” “意思就是离开太久,一会儿该让人发现我偷懒了,得走了。” “你在哪儿当差?” 若微指一指身后,欲转身,让他给拉住了手腕。 “一起玩吧,去湖心岛,我等你。”认识两刻钟不到,他已将她划入她的阵营,好不容易有个人不怕巴图,巴图也喜欢她。 ………… 约莫酉时,云峰山庄北侧湖心岛。 “巴图为何爱吃鱼?”萧瑜和若微并排而坐,他正垂钓,巴图在岸边来回走,好不兴奋。“不怕鱼刺卡住喉咙?” “这家伙懒着呢,得挑了刺,它才肯吃。” “巴图大爷。” “哈哈。”萧瑜开怀而笑,偷偷瞄一眼若微,好在她不知自己的身份,不然定不会说出这些个有趣的话来,身边的人,要么极其怕他,要么极力奉承他,独自一人的时候,萧瑜总会觉得异常独单,只能在睡不着的深夜里,搂着巴图的脖子,一起望着漆黑的天空,虽说他可以去找萧琮和母后,但渐渐长大,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跟从前一般。 “你去哪儿?”若微起身,他立马拉住她的手腕,担心她就是夜晚天空划过的一颗流星,会瞬间消失不见。 “诶诶......想尿尿。”一时之间,她忘记去趟卫生间该如何表达。 第五十五章 两个玩偶 “喂喂喂,你干甚?”照理说,夜闯女子闺房是件不应该的事儿,但在十三认知里,除了生理特征,若微跟他没有什么区别,因此,他直接过去拉开被子,见到一张睡颜。“我不信,你真睡了!” “想知道花桃背后之人,让萧玹来。”一把夺回被子,她继续罩住自己,闷声闷气道。 “你要造反?”双手抱胸,他冷不丁冒出一句。 换作以前,撬开若微那比鸭子嘴还硬的嘴壳,十三巴不得把这事儿全权交付给萧玹去做,无所谓,可现如今,若微已经正式踏入宫中,她的一举一动,不再轻易受到他们的影响,一开始,萧玹选择她,正是因为她的无常,但她的不按常理出牌反而变为最大的问题——变数太大,她身上之毒早解开,除了崔容,基本上没有其他牵绊,如果将来她变了,不再衷心于萧玹,精心布置的一盘棋,瞬间化为散沙。 话又说回来,十三不安,因若微今晚过于反常。 “对,我要……揭竿而起,自立山头,占山为王!”轻轻笑出声,若微闭眼幻想中。“把他掳走作我的压寨相公,你呢,就专门给老娘刷马桶。” “神经病!”狠狠瞪她一眼,十三翻窗而走,刹那间消失不见。 ………… 翌日,大总管程方圆寻着满天飘香的味道‘路过’若微所在的院子。院开南北门,南门朝向宫殿一侧,太医院跟来的太监宫女都住在北门边上,素日里只得进出此门。 院落宽敞,一排房间有七八间,右手边靠门处火炉上正用文火煨着一锅汤。 “大总管。”小太监见程方圆踏进院子,急忙行礼。 “大总管,您怎么来了?”另一太监大老远看见他,赶紧换上笑脸,跑了过去,若得了大总管的脸面,抓住机会保不准就能升职。 “嗯。”面无表情,程方圆答了一声,看向砂锅,让刚和他说话的太监揭开锅盖。 锅盖一揭,香味儿更浓。 程方圆虽不懂医术,可药材还是能辨认出一二,瞧了瞧,锅里有着沙参及玉竹,鲫鱼一条,少许猪瘦肉,鱼汤雪白,几颗指拇大小的蜜枣飘浮其上,嗅了嗅,该添得有生姜片。听若微提过,各种药膳应有的功效,如此鱼汤,该为清润滋补,润肠通便,想到这里,程方圆清了清嗓子,难道若微知道他近日排便不畅? “大……大总管。”小太监打断了他的思绪,用粗布裹住砂锅两侧,将其置于地面的一堆干草上。“若微姑娘让我一刻钟后将汤端下来,待微凉,给您送去。” “给我?”程方圆心情愉快,面上依旧如那寒冬腊月的冰块。 “回……回大总管的话,若……若微姑娘就是如此道。”大总管的脸色吓得小太监直接跪在了地上,不知该如何是好,往日,他也知若微有时会煲汤,然后请一些小太监帮忙送去,太医院的小太监们哪个不是排着队盼着轮到他送去,这样便能增加见到大总管的机会? “行。”程方圆说着,往回走,走了两步没听见身后有动静,又回头道。“傻愣着做甚?还不赶紧给杂家送去?” “哦……是是是。”小太监一惊一乍,抱起砂锅埋头就走。 剩下的太监,望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咬了咬牙。 “她人了?”路上,程方圆问起若微。 “回大总管,若微刚出去了。”老实回答,小太监一边保护着砂锅,一边专心走路。 大多时候,若微都不会亲自送汤给他,似乎怕让人知道她跟他的关系,程方圆倒真看不懂了,若微接近自己到底为何,亦或,当初飘进他鼻子里的香味真为偶然,她果真无任何意图? 收她作义女一事,浮上程方圆心头,仿佛挥之不去。 “好吧。”长嘘一口气,程方圆做了个决定,试一试她吧,不管是不是有意而为之,她的最终目的不就是为了陛下? ………… 某偏僻院子,换了身九等宫女宫服,若微端着白瓷盅盏进去。 “喝了。”本想扮一下高冷,还是敌不过那份担心,心道自己定步入‘犯贱’队伍,侧转难眠,若微一大早起来熬了一锅汤,其中头汤的精华部分都让她给舀了出来。 昨日泡了温泉,怕燥热伤肺,特别是气候干燥之时,人体极易受燥邪侵袭而伤肺,出现皮肤干燥、皱纹增加、口干舌燥、干咳少痰,大便秘结等症状。而这鲫鱼汤,虽说也有养阴之效,可生长在温度适宜的云峰山庄里,倒也温和,若微念着主要为了清肺,他体内有寒症,又有热气堆积,真恐再次伤了肺。 “结果如何?”放下书卷,他看向她。 名为花桃的女子交给了她,无论是否有答案,该女子的下场只有一个,毕竟,她触碰到了他,而且她还见到了她。 若微看看他,看看鱼汤,不说话。 拿起勺,萧玹饮汤。 实际上,嘴上不说,倒也真想念她的汤,他的口腹之欲并不重,前几年严重的时候,几乎每日都为白粥,一日三餐除了粥,便为那更加苦涩的汤药。三年前,从第一次她逼他喝下各种药膳时,隐隐明白,有些东西在改变。 尽管如此,他的目的绝不会改变。 “萧玹。”见他放下勺,她喊他,府里也只有她敢直呼其名。“你的目的是什么?” “你知道。”静一瞬,他答道。 一口浊气堵在胸口,莫名,若微难受起来,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她替他做事,而他不过想让她接近萧琮,最后取得一些信息或是其他,他为何从不跟她提,莫非,他还可以推翻一个王朝取而代之不可?不是若微嘲笑他,而是经过十几年的稳定,承国发展一片繁荣,谁,凭何,要因自己的个人情感打乱整个国家的平静? 最最重要一点,萧玹就是什么都不说——不信任她。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她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眼带不悦。 “我信你。” 若微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不停犯贱,他轻飘飘一句话瞬间填满她心里的漏洞,风止住,因三年前见到的片段,她诧异,她好奇,她心疼,这是她留下的原因,望着他真诚的眸子,若微一时忘记该说什么。 “咚咚。”有人敲门。 “进。”转身,若微道。 “若微姑娘,刚接到消息,皇上宣你上殿。” “废物!” 大殿之上,紫衣男子正襟危坐,‘哗’地一下扔掉手中的橙黄折子,脸上不见喜怒,可那双凝视案面的眸子分明写满愤怒,警告他人,切勿靠近。 “别动。”低头低头再低头,若微好不容易绕完最后一层纱布,打了个蝴蝶结,可不愿他一动,使得她再来一次,便不自觉嘀咕一句。 萧琮听见替他包扎的太医院宫女从嘴缝里飘出两个字,斜眼一瞅,只见她已经起身跪在地上,微微发颤,再看看自己半敞开衣衫露出的一截手臂,白布之上缠绕两个兔耳朵的东西,拉上衣领,萧琮调整呼吸。 “奴才来。”程方圆不看跪地的若微,径直走到萧琮身侧,伸手整理散开的衣袍。 刚冒出寻个机会试一试若微的念头,程方圆便接到萧琮受伤的消息,他没提他如何受伤,程方圆亦不敢问,这种情况,自然不适合太多人得知,就没宣太医,偷偷找人去唤来太医院的若微,未去太医院多时,但简单的包扎上药总该会吧?所幸,若微不负他期望,包扎伤口还算熟练,可谁跟他解释一下,为何若微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无以往的灵活机灵,反而显得胆小怕事。 她有意为之? 为何? “下去吧。”待服侍完萧琮,程方圆让若微离开,见她起身行了礼,他又喊住她。“你今日可来过这儿?” “回大总管的话,奴婢一直待在太医院,未曾离开半步。”不知大总管唱的哪出戏,若微顺口就答,同时将头埋得更低,的确,她就是不愿意在得知萧玹的目的前靠近萧琮。 毫不知情,对她来说会十分危险。 “嗯。”满意一笑,程方圆心知她果真故意远离萧琮,而非早上出门时摔坏了脑子。 以她的美貌,稍加调教,爬上龙床并非一件难事,跟在萧琮身侧多年,他怎会不了解他的喜好,近年来,在王太后的掌控之下,后宫各色美人添置不少,但萧琮总提不上太大兴趣,说实话,一位贪恋美色的昏君自然不如一位一心扑在国事上的帝王,可距离萧琮十八岁已过五年,皇帝不急,太监真急,传宗接代可为国之大事! 如果若微有心,程方圆或许可以牵根线。 多与一位娘娘结缘,也是好事,毕竟,谁都知道萧琮不喜王皇后。 ………… 若微走后不久,程方圆去了趟御茶房,她等在那儿。 “大总管。”行了礼,她等着他开口。 “若微。”御茶房的宫女沏好茶,一一退下,程方圆端起那一杯冒着热气的茶盏,翘起指尖,揭开茶盖,捋了捋浮在茶水上的茶叶,嗅着香气,良久后道。“你想一辈子待在那太医院里?” 若微一愣,没想到今日一出戏,为的是提拔她? “请大总管明示。” “呵呵,狡猾的小姑娘。”如看穿了一切,程方圆笑出了声,看了看她,摇起头来。“坐下,你站着不累,杂家看着累。” “若微不敢,大总管还是……”说着,她见程方圆的面部表情变得比天气还快,刚才还笑着,忽地换成准备训人的严肃脸,若微赶紧坐下,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故事她可听说过。 “后宫处处尔虞我诈,小心谨慎,亦可保富贵荣华一声。”程方圆幽幽道来。 若微淡然笑之,不语。 实则,她在心里暗骂一句,老狐狸!当她没看过宫斗吗?想要挖坑给她跳,她偏偏不跳,若微听懂程方圆话里话外的含义,想要爬上龙床,求求他,可以帮她一把,今后,你好我好大家好,但关键在于,只要是个人就能爬上龙床,当人家萧琮智商无下限吗?! “唉,大总管,您也知,若不是若微嫂子让哥哥将奴婢送到宫中,奴婢……”灵机一动,她红了脸,怪羞涩的模样,侧了身过去。“该嫁给隔壁村的二郎了。” “隔壁村的二郎?”神来一句,弄晕了程方圆。 若微笑着,仿佛眼眸含春,手指捏住长裙上的褶子,像是想起了她的二郎,左右轻轻晃着,少女情怀立显其身。 “二郎托人带了信给奴婢,他会一直等着着奴婢出宫。”这话实际意义不大,她今年十六未到,距离出宫的日子接近十年,哪个男人等得急? 可恰是这虚假的情话,倒使得程方圆相信,眼前的姑娘有智商没情商,这种话只有春梦中的少女才会信之,年过半百的他,早已看透人间百态,哪儿相信那些个虚无缥缈的甜言蜜语?身处宫闱之中,他深谙,最是无情帝王家,本该讥笑一番,转瞬,他想起自己,程方圆忽然不愿戳穿她的梦。 “好好干,保不准可提前几年出宫。”清了清嗓子,程方圆放下手中的茶盏。 “谢谢大总管。”瞅见他的神情似恍惚,若微起身行了大礼,暗自窃喜的样子。 ………… 回太医院,若微坐在北门外的石阶上晒太阳。 云峰山庄确实比京华城凉爽许多,太阳晒在身上,如同五月的暖阳,温暖,而非燥热,脑袋靠着门框,用顺手捞来的美食贿赂了杜康,若微跑出来偷懒,打算晒晒太阳,许是昨晚没睡好,不一会儿,她便眯了眼。 “巴图你跑甚?” “慢点慢点!本王追不上你了,停下!” 迷迷糊糊,若微听见有人大声嚷嚷,又突然安静下来,有东西跑得极快,步子却极其轻盈,她尚未睁开眼,紧接着,脸颊上一阵湿漉漉的感觉。 “我的天啊……”不知为何,走到太医院附近,巴图发疯似挣脱开缰绳,等男子追过来,只见近一米高的猎犬张开大嘴,露出锋利犬牙,即将一口吞掉宫女的头。 男子大惊,却在下一瞬,更惊讶起来。 凶猛的巴图,竟然伸出舌头添着宫女的脸颊,后者睁开眼,万般嫌弃,一把推开巴图,平时那般高傲的巴图呀,居然暴露出狗腿的天性接着凑过去贴在她脚边,一副‘狗狗乖乖,主人爱爱’的下贱样儿。 捂住胸口,他觉得永远无法接受此情此景——违和感强烈! 第五十六章 绝地反击 距离萧琮寝宫不远处,某院子里。 “玩大发了。”屋子里来回踱步,若微给困住,从门缝里眯眼望出去,门口竟有侍卫把守。“他到底是谁啊?” 想要整整他,反而把自己套进去了?若微觉得亏死了,真不划算,刚刚甩掉萧瑜,又来个惯盗? “杜太医,这边请。”门外传来他的声音。“她从树上摔下,晕迷至今。” 若微挂着一张欲哭无泪的小脸,迅速跳回榻上,紧闭双眼。 门轻轻推开,两人前后而进。 “纳兰公子,不必担忧,容鄙人先瞧瞧。” “有劳杜太医。” “不必客气。”谦虚客气一番,杜康往榻边而去,刚一抬眼扫过去,他似乎笑了笑,落手探脉。“纳兰公子,她并无大碍,此乃受到惊吓,才迟迟未醒。” “劳烦杜太医开一副方子,给她调理一下?”舒了口气,向杜太医致谢后,他续道。 “纳兰公子,可是不知......”想了想,杜康道。“若微为我太医院宫女,身子好着,用不着调理。” 榻上的若微听到这里,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杜康正在笑话她呢! 其一,他已知男子不知她的身份,自然而然说破,却未多嘴一问,他点明了她的身份,甚至告诉对方她的名字,又等着看男子反应;其二,杜康看似跟男子说话,实则同若微说,姑娘,今后,你在太医院当值就别没事‘堂而皇之’地顺手捞走太医院的药材了,吃了那么多药膳,既然身体那么好着,别接着装晕了。 “若微?”他确实不知她的名字。 “纳兰公子,在下先行告退。”行了礼,杜康拎着医箱往回走。 “杜太医,那她?” “一刻钟内,就会醒来。”杜康下了令,他都告诉男子他识得她,若微你就别再偷懒赶紧回去。 送走杜康,男子再回屋,只见先前昏睡的女子已醒来,坐在榻上,盯着她。 “杜太医果真医术高超!”愣然一刹,感叹一句,男子倒了杯温水递过去。“还记得我吗?” “怎么称呼?”学十三双手抱胸的样子,若微盘腿而坐。 “若微姑娘,在下纳兰洵。”彬彬有礼,纳兰洵对她微微一笑,转身进了里屋,出来时手里拿着一本蓝皮书卷。“还记得上次你制作的东西吗?” 若微正打算质问,是否是他偷了她的整蛊工具,可视线落在了书卷内的图案上。 “若微姑娘,上次之时,寻不见你,未经允许,在下便借走了你的东西,实在是抱歉。”不因她为女子,纳兰就轻视她,反倒因那件东西,他重视起她。“今年北方大旱,无水灌粮,在下心里异常着急,那日文史馆内翻阅资料无果,遇见了你,你可不知......” 原来,纳兰洵居然将她那整蛊工具大大改良,制作成了灌溉农作物的农具!北方天干雨水少,离河水小溪较远之地的农田,几乎快干竭泽而死,利用人力来回挑水,根本不现实,而今,纳兰洵想出一个好办法,基于水袋和抽气泵的原型,类似于水管的东西被他捯饬出来。 “你简直就是天才。”看着那由糙变精,再由繁变简的农具,若微竖起大拇指。 “对亏了姑娘你。”得到她真诚地赞赏,纳兰洵简答说起正在实施中的项目。 没聊几句,有人敲门。 “纳兰公子,陛下正寻你。” “好。”应下,他起身收了东西,侧身跟若微说道。“一起吧,我向陛下引荐你。” “不用了吧.......” “以你的智慧,定能想出更多更好的东西,造福百姓。” “纳兰,其实我已江郎才尽了。” “别谦虚,走吧。” 若微就是这样被赶鸭子上架,终究逃不脱一种命运。 ………… 临湖花园,花团锦簇,姹紫嫣红,争相独傲枝头。 凉亭外,一女子目秀眉清,唇红齿白,发挽乌云,身着黄衫,有着如花之貌,与之相对,另一女子则只见窈窕秀美之倩影,她凭栏临风,翩然欲飞之。 “如法炮制、陈陈相因的玩意儿,有何看头?”手心捧着一杯花茶,沈文馨听完白诗云对于宴会的安排,冷然道。 如一盆冷水当头倒下,无情浇灭她的热情,苦思冥想好几个晚上的计划就这样被她轻而易举否决,心里再不爽,白诗云脸上不露怒色,她晃了晃脑袋。 “妹妹的奇思妙想去了哪儿?可不能藏拙啊。”沈文馨说着,扫见立在凉亭边上的想容偷偷扬起嘴角,抿一口茶,沈文馨眺望远方。 “陛下,臣妾可熬夜想了好几日呢。”指如削玉,白诗云走进亭子,捏住萧琮的衣袖,眸子含着春意。 萧琮正摆着一盘棋,心思似并不放在时常会发生的状况之上,其实,他等着纳兰洵来救场,不知谁走漏了消息,出来透气而已,复遇两位嫔妃。 “让珍妃帮衬着。”女人多了就是麻烦,偏袒一方,另一方立马就得闹起来,于是,萧琮将问题抛出去。 “陛下......”白诗云撒起娇来,她主要负责宴会事宜,怎能让沈文馨占了便宜。 此时,沈文馨瞥了白诗云一眼,无声叹息,早知道就不跟着过来了,白诗云还以为主持宴会是多好的事儿吗?一个不留神,有她好果子吃!尽管如此,沈文馨亦不愿让她捡了便宜。 “陛下,妹妹思劳几日,过于紧张,让她回去好生休息,定能有更好的思路。”沈文馨开口,把问题不着痕迹扔回去,续道。“妹妹,你可别怪文馨过于苛刻,这毕竟关系到皇家脸面。” “爱妃言之有理。” “妹妹快回去休息吧,时间所剩不多了。”沈文馨占了上风,坐在萧琮对面,欲拿起棋子。“陛下,臣妾陪你走一局?” “纳兰,该罚!”转头,萧琮忽然看见急匆匆走来的纳兰洵,便忽略沈文馨的邀请,论起棋艺,后宫里可无人及得上纳兰佩仪,虽说沈文馨也不差,可棋局高手更愿与她的哥哥纳兰洵来上一局。“为何现在才来?” 一刻钟前,纳兰洵与若微前去湖边花园的路上。 “爷,你看?”眼前的场景出乎意料,十三先是一愣,随即侧身看着萧玹。 “纳兰洵。”轻启薄唇,萧玹道来。 “程方圆,萧瑜,纳兰洵。”十三报出几人的名字,他们看似毫不相干,实则都与一人有关,权势至高的大内总管,膺受宠溺的皇子,具有智囊之称的右相之子,皆围绕在萧琮身边,现如今,十三佩服起萧玹的眼光来。“丫头不简单呐!” 先前,萧琮约萧玹于凉亭处,同素日里一般关心他的身体状况,姚太医曾私下告知,患有寒症的萧玹难以活过二十五,所以萧琮尽量满足他的要求,因为萧玹除了时常进宫借阅古籍和向太后请安,几乎不会出府,他无妻无妾,更无幕僚友人,萧琮习惯他的孤独,却无法让自己保持同样缄默,毕竟,他是他的弟弟。 一问一答,没说上两句,珍妃和白嫔到,萧玹和十三离开。 离花园不远,纳兰洵同若微经过一座假山,出现在两人面前。 面带微笑,纳兰洵跟若微说着什么,不停用手比划出一些形状,而后者听得专心致志,仿佛学堂里虚心聆听师傅教诲的学子,时不时点头牢记,时不时说出心里的疑惑。他们走着,穿过假山之下连着的小桥,一侧为青苔与淡粉小花,些许听得过于认真,她没注意脚下的路,险些滑了脚,身旁的纳兰洵紧紧握住她洁白如玉的素手。 时间霎时暂停,远远望去,萧玹落眼于她的手腕,眉头一挤。 云峰山庄各个角落,风景如画,美自天成,此情此景,彷如画卷。 画卷之中,男子细心牵住女子,她报以欣喜笑容,他们看上去如画本子里写到的郎才女貌,且,郎有情妾有意,好不让人羡慕,就连十三都这样认为。 然而,萧玹觉得刺眼。 为何? 男子,并非越风,亦非十三,而是纳兰洵。 “爷,我们往那边?”为不惹人注目,十三指着一处相反方向,问道。 像是没听见十三说了话,萧玹已先行踏出一步。 与此同时,若微一眼寻见两人,马上朝着十三挤眉弄眼起来,暗道,神呐,救救她吧! “穆王爷。”纳兰洵行礼,打起招呼来。“可刚打陛下那儿来?” 立在他的身侧,若微行礼后没埋头,向十三眨眼。 “抽筋?”不答纳兰洵,萧玹盯着若微。 场面一静,所有人看向若微,只见她吃惊般张了嘴,一手捂住眼睛。 “若微姑娘,可有哪儿不舒服?”徒然转身,纳兰洵满是担忧地看着他,紧张的模样像是恨不得替她受苦。 “我......”捂住胸口,她顺着话说。“忽然觉得胸口生疼,我想......我该回太医院看看。” “我陪你去。”准备跟萧玹告辞,他被打断。 “陛下还等着你了。”她提醒他,孰轻孰重啊。 “可你自己能行吗?”她的善解人意,纳兰心头一暖,可想起陛下,他面露难色。“穆王爷,能否请您的侍卫送若微姑娘一程,她刚受了伤。” “纳兰......”扯了扯纳兰洵衣角,若微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她一小小宫女哪儿敢劳烦王爷的侍卫相送啊?这不鬼扯吗?! “别担心,穆王为好善之人。”像是异常了解萧玹一样,人家还没答应下来,他已点头道谢。“穆王爷,拜托了。” ………… 纳兰洵一步三回头,再依依不舍,仍然消失在了路径尽头。 “十三,退下。”一路无话,直至太医院前。 感受到萧玹异于寻常的低气压,十三一溜烟不见,放风去了。 “记住你的目标。”稍低头,与之平视。 “嗯?”觉得他莫名生气了,可若微又不知为何,自从他见到纳兰洵就变得奇奇怪怪,居然不理会纳兰洵的寒暄,反而关注她的眼部‘抽筋’问题,若微不能气愤,并不代表她不能郁闷呐,萧玹为何要暴露他与她相熟?唯一庆幸的是,纳兰洵没有在意那一点点微妙。 “进宫,你是为了接近他,而不是其他人。”他站在榕树下,一朵小花落在肩头。 她想捡起他肩上的小花,一瞅他脸色,忍住,萧玹真有点奇怪,若微心道。 “时刻谨记。”见她没反应,萧玹心里烦躁起来,不知她究竟听懂没有。 “我记着啊。”嫌他啰嗦,她嘟了嘴。 “好。”点头,萧玹转身欲走,可心里堵住的闷气愈加浓厚,他说两句她就不耐烦,纳兰洵不停唠叨着,怎不见她反感?步子未踏出,他扭头接着问道。“那你为何......知道纳兰洵为何人?” “瑾妃的哥哥,萧琮的基友?”面对他质问的语气,若微压制住心底的不快,抓住他提到的关键词,若微想了想,觉得他的反常应该是和纳兰洵有关,难道他们之间还有一段不可告人的秘密?隐藏于岁月中的过往,使得萧玹对纳兰洵有种别样的情绪?但是,纳兰洵表现得十分正常啊,若微不解。 “若微,专心致志,记住,树大招风。”自动屏蔽她嘴里蹦出的陌生词汇,萧玹再一次警告。 “不懂。”瘪嘴,他想说的含义,若微暂时无法领略。 将‘急火攻心’,萧玹觉之难以沟通,时而聪慧,时而傻愣,哪个才是真正的她?他的意思不就是让她专心于如何不引起怀疑地靠近萧琮,而不要与程方圆交好,又利用萧瑜的捷径,甚至搭上纳兰洵,此谓,树大招风。 “萧玹。”见他用‘你乃十恶不赦罪人’的眼神看着她,火气也顿时上来了,深呼吸,她道。“你想说,除了他,其他人都不要靠近,对不对?好吧,你的脸上写了两个字‘废话’,可我想问问你,不通过其他人,我如何靠近他?不给我出主意,只知道批评我,没事找茬,好玩吗?生气,你还要生气,我还生气呢!你拽什么拽?!哪天老娘撂担子不干了,你别哭着求我回来!” 不等她说完,萧玹已经走了。 “蛇精病啊!”冲着他的背影大喊,若微抓狂中。 “若微,你真摔坏脑子了?”院门走出米白衣衫的杜康,他悠悠道一句。 第五十七章 天灵尸骨 眸带迷离波光,眼尾微微上挑,他发现了她不与人知的妩媚。 另一个方向,某人恰好见到承重柱后的情况,她红润的唇,落在他脸上,双眼上抬,似痴情凝望。 “咳咳......咳咳!”呛住,一口气未提上,他猛地咳嗽起来。 咳声一起,刹那,被一太监的惊恐声掩盖。 “有刺客,保护陛下!” 若微回眸,只见宴会瞬间乱了套。 越近萧琮的地方越是混乱,太监嚷着救驾,宫女绊倒在地,大臣奋身扑来,侍卫拔刀而起,果盘打碎,美酒洒地,着浅粉宫服的三等宫女手握匕首指向萧琮,她的眼里充斥着仇恨,匕首前端淬了毒,闪着灰黑的光,宫女离他特别近,仅仅需得两步,她便可将匕首插入他的胸膛。 “狗贼之子,受死吧!”宫女大喊一声,身子向前倾。 稳坐不动,萧琮不辨喜怒。 “你......你是刺客?!”站在萧琮身前的白诗云睁大了双眼,眼前的女子不正是她的宫女? 刺杀女子掏出匕首之时,不远处几名太监随之而动,他们共同的目标便是皇座上的萧琮。 “救驾!”程方圆毕竟是年过半年的人了,心脏病发作般捂住胸口,他大声呼喊起来,负责救援的禁卫军赶到之前,刀光剑影,御前侍卫已对准女子手握匕首的手腕,手起刀落,他欲挑断她的手筋。 能潜伏宫中多年,女子亦非泛泛之辈。 御前侍卫将女子与萧琮隔开,两人大打出手,而沈文馨见势起身,匆忙走至萧琮身前,顺手推开傻愣住的白诗云,过了今日,她的日子想必不好过,沈文馨没必要当着那么多的人面故意再让她难堪,相信白诗云自己就恨不得找一个洞钻进去。 眼看,混乱局势立马控制下来。 天晴骤然转阴,西风席卷而来,层层乌云压城,忽降列缺霹雳,犹如丘峦崩摧。 楼阁中人,齐齐一愣,尚且明亮,一瞬昏暗,转眼之间,电光闪闪,疾雷轰鸣,远处山峦,林中野兽因恐慌,狂吼怒啸,似乎震动了整座山岩。 赶来的禁卫军准备将现场重重包围,刺客落了下风,女子咧嘴一笑,用尽全身力气投掷出暗器,不料,纳兰洵举出一块铁质盾牌状长板,将所有伤人暗器一一挡下,就在大家以为刺杀告一段落之时,风云再起,那些率先到的禁卫军临阵反戈,将刀刃朝向身边文臣、武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场屠杀正式拉开帷幕。 无论皇帝,还是大臣,抑或那位穆王,冰冷的刀枪皆不会错过。 头次经历大型混战,若微紧紧贴在柱子一侧,不知如何是好,庆幸自己为宫女,暂且不在猎杀范围之内,但她清楚,若是今日萧琮被杀,云峰山庄上上下下将血洗一空。 深呼吸,她往后一瞅,鲜血滴溅在她的脸颊之上。 再呼吸,她换了个方向望出去,只见纳兰洵紧紧护在萧琮身侧,白诗云瘫倒在案边,沈文馨和她的两个宫女躲在最后,两名持刀侍卫挡在几人前方,不知从哪儿蹿出来的黑衣人强势袭来,比先前的刺客更厉害,分为两批,一批人围住萧琮等人,一批人围住萧玹两人。 若微舔了舔嘴唇,显然,黑衣人下手忒狠,有着同归于尽之势。 十三再能耐,哪儿抵挡得住一轮又一轮的攻击? 突出重围,十三远远看了若微一眼,带着萧玹往西山方向而去。 ………… 若微三年里学习的东西,在此时看来,如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当她寻着十三匆忙间留下的线索,找到布阵处,只剩一滩乌黑血迹。 她退到刚才路过的岔路口,躲在假山后,仔细观察起来,虽说情况紧急,但十三的阵法非一般人能够破解,若微第一次从沈府到穆王府后花园,存粹就是靠的运气,随后她也利用美食跟他交换了几个简单的破解之法。可这种带着点玄幻色彩的阵法,岂是寻常人能够轻易学会,天赋,在某些领域便突出了它的重要性,譬如若微,完全入不了门。 “不会有事。”安慰着自己,可那摊血浮现眼前,若微隐隐不安起来。“隐卫都去了哪儿?” 平日里,萧玹身边只有十三和越风,一人擅长暗器,精通奇门阵法和相术,另一人轻功了得,擅长用剑和掌法,可谓互补、绝配,尽管如此,看不见的阴影里,萧玹身边有着一批死心塌地的隐卫,若微在三年前就知道这点。 出了事,十三带离萧玹离开,隐卫应该立马就能出手解决啊? 那滩血不可能跟十三或者萧玹有关,但是又不见敌人的尸首,若微越分析越烦躁,眼前的场景又看不出个所以然,她心一横,掏出紧贴小腿的匕首,仅手掌长,却锋利无比,咬了牙,若微掀开左手衣袖,在手肘前端划出一道口子,带着温度的鲜血顿时涌出。 越风曾告诉她,温热的血液加上一种粉末能够让十三的阵法露出破绽。 果不其然,若微将混了粉末的血洒在岔路口几个方向后,马上听见刀剑相击之声。 原来,十三把杀手和保护萧玹的隐卫封锁在了一个密闭空间,因不能让其他人得知萧玹身边还有隐卫,可现在的情势,明显寡不敌众,他们没有后援,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杀手步步紧逼吗? 热血一洒,阵法一动,十三已经猜到是若微所为,没空抱怨出卖了他的越风,十三从腰间抓出几颗造型奇异的石子,双手合十,石子置于掌心,嘴里碎碎念,忽来一阵狂风,迷了杀手和隐卫的双眼,四周漆黑一片,十三已带着萧玹变幻方位。 “丫头。”十三出现在若微眼前,粗鲁地拉住她。 “怎么回事?”见到嘴角挂乌血的十三,若微只惊不喜,紧张起来,看着脸色苍白的萧玹。“你怎么样?” “没时间解释,丫头,我将王爷交付于你,记住,你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务必竭尽全力保护好他。”十三双手不停变动,快速摆出多个动作,一连串不停息,说着话,他再次吐出一口鲜血来。 “十三,我来吧。”咳嗽两声,萧玹正把手放在他的后背,十三急退好几步。 “不行,爷,你定要撑住。”十三手一挥,周围一黑,唯有前方有一处光亮。“丫头,去吧。” 看不见,可若微感受到十三将萧玹的手放在了她的手心,沉甸甸的责任悬挂在她的头顶,一股大力推来,再回头,场景又换,他们竟已不在云峰山庄内部! 浓草密叶后,紧闭呼吸,她牵住他的手,微凉。 “这些人是谁?”盯着在半山腰上搜索的黑衣人,若微悄声问道。 “曲凉遗留之人。”扫一眼其中一黑衣人挂在腰间的小弯刀,他拉过探头探脑的若微,翻身,使之平躺在草地上。 天地倾覆,呼吸一窒,卷翘的剪羽扫在她的眼眸上,她闭着眼,他眼里仅有她,两人皆一时忘记了呼吸。 若微暗自窃喜,终于开窍了吗?既然开窍了,那么问题来了,她是主动一点扑倒他好呢,还是保持矜持或者略微生气好呀? 再次忽略他并不反感她的事实,萧玹想起先前的一幕,她吻他,胸口闷且慌,挪动一点离她稍远,他压低身子把自己的脑袋埋在她的颈窝,不算近,可属于她的淡淡清香传来,耳边响起黑衣人的脚步声,越走越近,此时她却动了一下,他侧脸看她,她也看着他,点了点头,表示她不会出声。 萧玹回了头,低埋草间,他看清她眼里的失落。 待黑衣人一过,萧玹起身。 “你别动,等等我。”敛去眼中的失望,若微蹲着眺望远方。 “去哪儿?”他及时扯住她的衣角。 “引开他们。” “我们就在这儿。”收了下巴,萧玹用不准质疑的语气道。 “相信我。”若微再有能耐,也对付不了武力高强的黑衣人,但待在这里迟早会被他们地毯式搜索找到,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想个办法,给她一个施展‘天赋’的机会。“不是我引开他们......你等等便是。” 猫着身子她捡起一块小石子,朝不远处的一颗松树扔去,不小会儿,一只大尾巴褐色松鼠跳了下来,像是地下工作者接头般,若微躲在松树树干后,跟它交流起来,没过多久,一人一鼠达成协议,若微留下了她所有的瓜子。 回到他身边,她躺下,约半盏茶的功夫,半山腰一侧惊飞群鸟,再次返回检查草丛的黑衣人紧跟着而去。 “往哪儿走?”成功引开了黑衣人,若微询问他的意见。 萧玹不语,看了眼山顶,一般人往山下跑,他们反而上山,曲凉人认死理,灭国那么多年终念着有朝一日报仇,若微和萧玹自然不能与之硬抗,也无相抵抗之能力,可刚踏上通往山顶之路,另一黑衣人尾随于两人身后。 “你藏起来。”半路改道,临近山崖,萧玹道。 “嗯?” “有人跟上来了。”他尚留一丝气力可以抵挡一阵,而若微除了送死别无其他选择。 “不,不行。”拉住他的手,不管他愿意与否,若微坚决不放,怎可留他一人,他从未放弃过她,她更不会放弃他。“后退无路,不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我都不会让你一个人。” 心底一震,萧玹说不出话来,她的眼神太坚定。 往前走,并非刀山火海,而是悬崖峭壁。 天色昏暗,一抹月光洒落,照清脚下的路,显现前方之路——无路。山峰连着山峰,竟距乌云密布的青天不满一尺的高度,枯老的松枝倒挂峭壁巉崖间,顺势而下,急急湍流和瀑布相争奔泻,喧响声之巨,如同万山撞击。 “狗贼之子,束手就擒,赏你个全尸!”轻功不错,几个翻转黑衣人落在两人身后。 “嗨,有商量吗?”伸出爪子挥挥手,若微打个招呼。 乌云遮月,不见她的容貌,黑衣人却听出是个女人。 “帅哥,能不杀我吗?”自作聪明也罢,她瞧见只有黑衣人一人,便起了杀心,虽说她从未杀过,可只要靠近他,她确信她反反复复练习多次的必杀之技定能让他丧命。 “回来。”不准她走开,萧玹扣住她的手腕,冷然道。“他不会相信你。” “你怎知他不会相信我?他不相信我难道相信你啊?萧玹,你相信我。”小声嘀咕,若微假装奋力挣扎,哪知萧玹的手扣得更紧,像跟锁链一般,一拉一扯,她往后一滑。 “小心。”话音一落,不料,若微所在的悬崖边忽然缺了个口子。 在黑衣人眼前,他拉着她,消失于黑夜中。 ………… “我不信你?” “嗯。” “我不信你,为何派你入宫。” “不知。” “若微。” “萧玹,那明明是两码事!” “你想知何事?” “不知。” “......” 几息之后,若微将自己郁郁寡欢的脸放在他的肩上,抱住他精瘦腰肢的双手缩得更紧,一股子掩不住的药味提醒着她,他在她的身边,以为他陪着她粉身碎骨,些许命不该绝,两人居然被挂在一棵生长于崖缝间的树上,他拉着树藤,她抱着他。她两次提起‘相信她’,并非刻意言之他不信她,也许有些话暂时不适合告诉她,就如若微所见的片段,她也不会让他知晓一样,更多,若微是希望,萧玹能够多与她沟通交流,而不是把东西都放在自己心里。 “咔嚓!”树干往下一沉。 树干不能长时间托住两人,思考着如何摆脱眼前的困境,若微琢磨半天,看见一处树藤凹陷的地方。 “好吧,为了证明你相信我,你抱住我。” 顺着她的视线看出去,萧玹不答。 “你也看见了?我觉得那是个机会。”说着,她扳下半根树枝扔过去,准头不错,树枝隐入凹陷处。 “你抱紧我。”山崖之间产生裂痕后,极有可能出现山洞,可大可小,这也要看他们运气了,但的确不能再呆在这树干上,手腕再缠绕住一圈树藤,萧玹计算着力道,不知道树藤能否在断裂前,使两人落入那凹陷处。 “我们说好的信任呢?”一直是他拉着树藤,双手向上拉伸,想必肌肉早已酸胀。“我可以的,你让我试试。” “抱紧。”不讨论,他做了决定。 第五十八章 掘地寻骨 空气变得稀薄,狭窄的空间里弥漫着暧昧之味,清香,微甜,还夹杂一点药味。 出于‘热心搭救’,萧玹在将手附在若微后背时,放开树藤的一刹那,他打算握住她的细腰以免压住她,不料,意外来的那么突然,手伸出,可并未握住她的腰,而是往上一点......再上一点,一团温热且柔软的东西将他右手填充、包裹,身体反应落后于意识,萧玹的手捏了捏,脑子一片空白,不知所措。 她整个人扑在他的身上,忽然大喘气,她今日还是扑倒了他! 双手置于他的肩头,稍稍用力,她翻身而起,缩在角落里坐着,不多时,萧玹跟着起身坐在她的身旁。 山洞不高亦不宽,勉强有若微一臂之宽,欲站直了身子完全不可能,容两人蜷缩着身子睡上一觉倒没多大问题,于山崖三分之一处的位置,他们可以听见奔泻水声,遮住树藤,声音减少许多,若微坐了会儿,看向他。 “饿吗?” “忍一忍,明日想办法出去。”眼下,休息片刻,养精蓄锐,自然为上策,没有吃食,只能安慰着她。 “哦。”她其实想问,你饿不饿,要是饿,人家有食物哦。 以为她饿得难受,打算再说两句分散她的注意力,折腾半日,天色已不早,只要睡着,很快便是明日。然而,不待开口,他见她从怀里掏出两个红彤彤的果子,掏啊掏,掏出一个浅蓝色布袋,掏啊掏,掏出一个暗红色布袋,掏啊掏,竟然还有一个手掌大小的葫芦? “这个是你的,这个是我的。”摊开手绢,若微把蓝袋子里白糖酥饼和红袋子干牛肉分为两份,再分给一个红山果,推过去。“你若不饿,就留着明早吃。” 擦了擦果子,若微一口咬下去,见他不动,她打开葫芦的木塞,饮起米酿甜酒来。 “哪儿来的?”香甜的味道飘进萧玹鼻间,他咽下一口唾沫。 “宴会上顺的。”扔掉果核,她靠在石壁上道。“你要不要来一口?” 摇头,他把食物推回去。 “怎么?” “我不饿。” 拒绝就拒绝吧,若微也不在意,她都不知道被他拒绝过多少次了,一颗玻璃心早升级成了金刚石,几口喝完葫芦里的甜酒,她见他闭了眼,她也闭了眼,忽然,若微有些急躁起来,单手按住小腹。 “不舒服?”他挣了眼。 支支吾吾,仿佛欲言又止。 “不舒服。”再出声,他肯定道。 “没事,你睡。”撇过脸,她不愿看他,太丢人了,怨自己没事喝啥甜酒。 “若微。” “哎呀!”瞧他一副要发火的模样,本就焦躁,真话顺着嘴缝就溜了出来。“人家想尿尿啊,你问什么问?” 霎时一静。 萧玹清了清嗓子,看了她一眼,看了看洞外,侧过身子朝内躺下,将外面留给她。 “忍住忍住。”坚决不做那种丢人的事儿,若微开始碎碎念。“憋住憋住。” 面壁,某人勾起嘴角。 一盏茶后,自我催眠睡着的姑娘被尿意弄醒,若微对着苍天抓狂,欲哭无泪,回头看了看萧玹,猜测他真的真的真的睡后,她移动到边上捋开树藤,无奈接受事实——她就是一个凡人呐,凡人都是要尿尿的啊! 小溪缓缓淌下山崖,姑娘久久转身,满脸通红。 ………… 月至头顶,若微在子夜刚过时,醒来。 “好冷。”打了个冷颤,若微一个激灵被冷醒,左右手搓着自己的胳膊。“怎么会那么冷?” 随口一说,抬眼,她见到了答案。 若微靠着石壁眯眼睡着,而萧玹先是怕她尴尬则侧身朝内躺着,此时,侧躺的他缩成了一团,浑身上下不停颤抖着,阵阵寒气自他身散发出来,如同一台制冷机,愣然一瞬,她靠近他,落手于他肩头。 “萧玹,萧玹。”推了好几下,他悠悠转醒,哼了一声,可依旧颤着。 “你冷是不是?为何那么冷?” “不......不用管我。”话音极小,出声费力。 “怎么能不管你?有药吗?我喂你吃药啊。” “睡吧。”闭眼,萧玹缩成很小一团,似乎可以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她眼前。 “我怎么睡?”她生气了,他总这样,当初习惯了他的脾气,若微才明白越风说话的习惯是向谁学的,她就这样直愣愣看看着他,动也不动。 “月初......寒症发作,习惯。”知她没动,他道。 “睡吧。”若微凝眉,不再问,若有药他早吃了,该是那年雪地里留下的病根,就跟他时常咳嗽一般,若微心疼至极,不过,他肯和她解释原因,倒足以令她开心了。 脱下自己一层外衫,搭在他身上,随之,若微躺在他的身后,伸了手抱住他。 多一点温暖,总能驱走一些严寒。 仿佛置身于和煦阳光下,温暖而舒适,迷梦中,心尖染上三月莺时才有的惬意,又如同被一汪暖泉所围绕,柔软、亲切,雾气氤氲,他不知身在何处,可他分明感受到一双属于女子的手,从身后抱紧他,不自觉移动至细腻的肌肤之上,将其握在掌心。 他知道,定为她。 念头一晃而过,萧玹睁开眼眸,眼前一片绿影,她的翠绿外衫。 手心忽然变得滚烫,他的心逐渐炽热起来,何时起,他不反感她的触碰,甚至从心里接纳了她?意识里,萧玹认为她是可以和十三、越风一般,同样值得信任的人,可有些事情暂不适合让她知晓,具体原因,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因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回荡,警告着他——别让任何人靠近。 心扉,紧闭。 不愿吵醒她,小心起了身,他将外衫搭在她身上,视线却停留在她的左手手肘间,眸子的暖意瞬间消失,似乎蒙上一层薄薄冷气,右手手臂已有一条巴掌长的疤痕,而他眼前,她的左手被利刃划破,皮肉分离,不出血未结疤,伤口周围仍红肿了一圈。 掏出样式普通的纯白瓷瓶,撒了些白色粉末,萧玹取出怀里干净整洁的方形丝巾,折了两折,欲替其包扎,看一眼她的睡颜,他轻轻牵过她手腕搁在自己腿上,模样极为认真,几个转息间,又像经历了整整一刻钟,萧玹终于系了个满意的结。 “谢谢。”当他拉过她的手,她就醒了,可他太投入,竟未发现她的呼吸早已不均。 “该刚过辰时。”萧玹侧脸,伸手捞开树藤形成的帘帐,放眼眺望。 阳光落在她的肩头,若微穿上外衫,擦了擦不那么新鲜的红山果,递给他,跟着向外看。 “树藤挺结实。”犹豫一瞬,他接过果子直接咬下去,满口的香甜,恰巧抑制住心口的一丝烦躁,观察一阵,他续道。 “我们要这样下去吗?”探头瞧了瞧,他们仍处在山崖之上,离崖底急速奔流的河水不近,若要顺着树藤而下,的确风险不小。 “你看。”指着一处石缝,他道。“我先去,那里可落脚。” “我们再......”顺着指尖看去,大概四米开外的地方有较宽缝隙,如果能够安全到达,停稳,他们兴许跳上另一棵更加结实的树,可她想说‘再想想其他办法’,因为她隐隐觉得不安,发挥着想象,保不准那茂盛树叶里会藏着一条毒蛇之类的东西,但萧玹显然就是行动派。 “小心呐。”见他扔了果核,拉住树藤翻身往下,若微只剩一句话。 若微不知他哪儿来的勇气,手腕绕住一圈树藤,便往下一点一点挪动,他若无其事,像是野外攀岩的专业人士,而她看得简直就是胆战心惊,念着他本就瘦,身上没有几两肉,此时倒成了他的优势,苦涩,漫上舌尖。 树藤仍结实,支撑萧玹下了将近一米的高度。 若微的后背已经湿了,紧贴石壁蔓延生长的树藤晃动起来,顶端的细小碎石‘扑扑’落下,她见他停住不动,待一时而静,萧玹忽然抬头看向她。 “抓住!”来不及思考,若微扑了出去。 音落,藤断。 就算他再轻,树藤承受着一个大活人应有的重量,也有失控的时候,若微伸出大半个身子,双腿还在洞里,她又快又准地抓住萧玹的手臂,可经不住他下落的力道,两人便齐齐坠落山崖,不算特别高,可足以使两人缺胳膊断腿,现在的若微巴不得自己从崖顶摔落至底部,毕竟,‘粉身碎骨’比‘半死不活’要好。 有时候,现实并无想象中残酷。 “噗通”一声,两人一同掉入湍急河水中。 以为该重回地府,不料生死簿上书‘时辰未到’,若微自嘲一番,立马将手里本抓得紧紧的手臂,拽得更死,因为萧玹不会游泳啊! “我会游......游泳,咳咳。”河水流速极快,她被呛了两口水。“你拉着!” ‘旱鸭子’下河的确挺惨,萧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可感受到她抓得越来越紧的手,他又冷静下来,听见她说话,他偏头看见一根横在崖边的粗壮树根,他伸手去勾。 抹掉脸上的水,若微努力挥手游动。 “好。”学着她的样子,萧玹别扭地游了两下,两人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没被冲走,并且拉住那根树根。“怎么办?” 没经验归没经验,但萧玹懂得根据情形去分析,他们身处的河水两岸基本上没有‘岸’,狭窄的河水间,两侧皆为悬崖,只是他们落下的崖更加陡峭而已,不可能再爬上去,而就算手中抓住的树根再能撑,他们也不能一直呆在水里泡着,所以,他问起她的意见来。 “你别放手。”让他拉紧树根,怕手滑,若微改为一手搂住他的脖颈,一手回到水下。 不知她要做什么,萧玹只能让她搂住,任凭河水拍打,将她的柔软撞击在他的胸膛之上,耳边有着她温热的呼吸,凝神,告诉自己,事急从权。 “给我你的手。” 说完,萧玹见若微举起手来,一根深绿色带子缠绕指间,愣然一秒,他辨别出那是她的腰带,他不知,她在水底快速解开自己的腰带,她将用一根二指宽的带子缠住他的手和她的手。 如同,缠住他和她的一生。 “若微?”不解,他道。 “逆流......不可,顺势而为。”担心他离开自己,若微便将两人绑在一起。“走吧,我们要在一起。” 无论生死。 “会被淹死。”她准备跟着水流的方向,试着游出去,他承认这是目前为止唯一可行的方案,他相信她,但......他并不相信自己。 “萧玹,你不知道......其实你知道......你一直都相信我。”游动中,她回首道。 无人知,就算共同经历风雨且知根知底的十三和越风,萧玹皆无绝对信任,只因他连他自己都不会完全相信,一个丧失部分记忆的自己,他都不信,时刻怀疑,不停质疑,这样的他竟一直都相信着她? 然而,听见她的话,那一秒,浑浊河水中的她的神情,眸子里的坚定,使得他放了握住树根的手。 整个人湿漉漉,河水顺着衣衫滴落,萧玹看一眼怀里的她,大步向前。 两刻钟前,经过一段湍急的河道,两人丝毫不知他们正被卷入一段暗流里的螺旋形漩涡,巨大的吸附力,似足以吸进一艘小船,不可避免,他俩吸入其中,幸亏腰带将两人紧紧捆绑在一起,才没被冲散,而诡异却又值得庆幸的事,下一瞬,漩涡仿佛让人抽走所有作乱的力气,徒然停止。 河里飘了一段,已学会游泳的他,将呛水昏迷的她捞上岸。 下流,河水汇合成一圆形湖泊,离湖边不远处有栋猎人小屋,但里面空无一人,侧身推开木门,屋里简陋的摆设上皆布一层薄灰,萧玹把她平放于铺了草席的木床上,跟着坐在床沿边,伸手脱下她的外衫,再次瞧见不见丝绢的伤口,泡得微微发白,他忍不住蹙眉。 盘腿而坐,托住她的后颈和腰肢,欲使她稳坐于他面前,可萧玹失败了,若微向后一仰,倒在他的怀中,低头,垂眸,入眼一片莹雪,浸湿的长裙从胸前紧贴而下,勾勒出属于她的曲线,萧玹不禁想起以前在王府中,若微基本皆如府里侍卫打扮,他从不在意也没心思在意,而此时,他的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她的男装,落眼于此,极细的腰际,修长的笔直,以及呼之欲出的汹涌似乎那般明显......她,莫名使得他隐隐不安,紧闭眼,萧玹调整呼吸。 第五十九章 陈年旧事(上) 宋府后院,宋老夫人寝室。 床上的老夫人缓缓睁开了眼,眼眸一转,她嘴角微微一弯,露出慈祥的笑。 室内无其他人,见宋天瞬与秦冉相互依偎靠在窗边的榻上,虽说两人未成亲,此般亲密举动于礼不合,但老夫人见两人这样心里是说不出的高兴,她看出他俩有多幸福。那么多年,宋天瞬好不容易寻到欲与之白头偕老的心爱女子,老夫人知道这定是菩萨保佑的结果。 老夫人看着他俩笑意满满,宋天瞬似有所感知忽然睁开了眼。 “嘘——”老夫人伸出一根手指横在嘴前,让宋天瞬别动。 经过这两日的折腾,两个孩子也累了,老夫人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估摸着快傍晚了。 宋天瞬见老夫人没事了舒心一笑,他一笑,靠在他颈窝里的秦冉侧身搂住他的脖子,此唇瓣恰好贴在他喉结上,微妙的感觉使宋天瞬不由得脸红到了耳根子。 瞧他那尴尬样儿,宋老夫人忍不住笑。 这时,秦冉眯着眼,嘟囔一句。“都醒了?” “嗯,都醒了。”宋天瞬有意收住了表情,摸了摸秦冉的头,起身去看老夫人。 秦冉坐好,把羞涩藏到眼底,她抬头见宋天瞬坐在了老夫人踏板上。 “五郎,那边的事如何了?”昏睡了几个时辰,宋老夫人不忘先前的事。 她一问这茬,宋天瞬不免皱了眉。 “常言道年过半百就该颐养天年,祖母您身子不好,作何要去管那些令人心烦的事儿?他们如何闹腾是他们的事,你只需安安心心享福即可。” 老夫人晓得宋天瞬是关心她,整个宋家,怕只有他是最为她着想的了,拉着宋天瞬的手,老夫人续道。“乖孙儿哦,祖母享了一辈子的福,我今日不管他们,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宋家翻个底朝天?都是我的孩子啊,怎能见着他们胡闹,尤其是关乎灵儿……说句大实话,除了你,灵儿是祖母最疼爱的孩子,她机灵、心善又勇敢,模样俊俏随她娘。出了那事,祖母自觉对不住她,当日,我若多上点心,可能不会有后面的事。还有徐氏,她同样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子,后来却郁郁寡欢那么走了,祖母心中一直不是滋味。” 提起徐氏母女,宋老夫人是感慨万千。 宋世坤不好女色,却带回了怀有身孕的徐氏,华氏未曾明着抱怨过一句,老夫人知道她肯定介怀。最初,老夫人以为徐氏是使了什么特殊的法子勾引了宋世坤,渐渐的,老夫人发现徐氏真是一个好儿媳,作为妾室,她不争不抢,不在意什么名利荣华,对老夫人更是尽心尽力。至于华氏,总能透露出一股清高的正室妻子,府内琐事皆不闻不问,对宋世坤亦不咸不淡,据老夫人所知,华氏生下宋天英后的几年,两人甚至从未同房。 老夫人说不得她什么,不是因为华氏的身份、家世,而是宋世坤确确实实打小就喜欢她。 后来在普光寺发生的事,令徐氏失去了一个女儿,活下来的儿子也痴傻,徐氏简直判若两人,老夫人每次见到她也是憔悴至极的模样,人渐消瘦,瘦到老夫人都认不出她,没过两年,徐氏开始呕血,见了宋世坤最后一面,她便永久睡去了。 徐氏住的小院曾四季花团锦簇,丫头都喜欢去她那儿摘花,徐氏亦大方着由她们去,她走后,院子里的花一一枯萎。 物是人非,唯小院门口的两盏灯笼每逢初一十五亮着。 徐氏,同样是老夫人心中的一个结。 如果宋天瑞那里有线索,老夫人愿意去一探究竟。 老夫人把心底话告诉宋天瞬与秦冉,希望他们理解她。 “祖母活到这个岁数,只有两件事放不下,一是五郎你,如今有了冉冉,祖母能放下心了,二是三郎那孩子,祖母若是走了,真不知……你父亲的心思都花在了国家大事上,他对后宅的事一贯较粗心,祖母怎不担心三郎。” “祖母……”宋天瞬跟着叹息,老夫人看着严厉,其实内心柔如水,但她性子里又有一股执拗劲儿。 “走吧,带我去看。” ………… ………… 华氏院子里,寝室内曾置床榻的地方现已给人腾空,地砖翻开,块块人骨躺在泥土里,泥似带了腥味,直往鼻尖里蹿。 一屋子人给眼前的场景惊呆了,却鸦雀无声。 宋天馨揉了揉眼不敢相信华氏床底竟会埋了人骨,她躲在宋天英的背后,拉着他的衣袖,去偷偷看母亲。 华氏面色不太自然,眼中更是闪过些许惊诧。 宋世坤深深拧了眉,看一眼华氏,他命人退下且不准把今日之事外吐半个字,挖地的侍卫应声退下,屋里就剩他们几人,无人开口,一时一片笼罩压抑的静谧。 过了一阵,宋世德大起胆子去床边走了一圈。 抽了根花瓶里的枝条,宋世德蹲在坑旁轻轻戳了戳骨块,大致一看,有稍长的胳膊、大腿骨,有稍短的手指、颈椎骨,往下一抛,仿佛能见一颗头颅,宋世德急忙扔了棍子退回去。 “这……这里居然真有尸骨!莫非,这真是宋天灵的尸骨?” “二弟。”宋世坤沉声喊他。 暂且不论那尸骨是否属于宋天灵,出于对死者的尊重,宋世德不应随意动那人骨。 宋世德退到门边去,心念儿子正在受苦的庄氏赶紧顺势推舟。 “大嫂,这要作何解释?” “三年前,我屋子翻修过一次,墙面刷了白泥,地砖抛了重新砌过,谁知这是不是那个时候有人埋进的。”华氏瞥她一眼,颇有瞧不起她的意思,华氏早知庄氏的心智远不及自己,这句质问的话语一样过于苍白。 不过睡了几年尸骨,华氏想起来一身冷汗,觉之恶寒。 庄氏逮住机会不放,冷笑一声,继续问道。“你的意思有人陷害你?且,几年前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我华丽群是华家嫡出长女,纵使宋家再如何枝繁叶茂,我还不至于使出如此下三滥的手段,利用馨儿去诬陷你们二房,仅为多分得一份产业。” 宋世坤相信华丽群的话,她自然是看不上这一切的。 “二弟妹,当年的事你也站出来说说,你又不是全然不知。”转身,华氏盯着庄氏,目光灼灼,她反击道。“我是如何推下宋天晔,又是如何害了宋天灵并将她尸骨埋在普光寺?” “我?我能晓得些什么啊。”一句话、一个眼神而已,庄氏不自主的心下发慌。 华氏走向庄氏,绕着她转了一圈,在她耳边轻轻说着话,就像两人在后花园里闲聊一般,谈谈云淡风轻,谈谈夏蝉秋菊,悠然惬意,一切看似简单,唯有两人心底清楚对方话里的深意。 “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要不要我好生提醒你一下?” 不待庄氏有所反应,有人进了屋。 “你准备提醒她何事?”宋老夫人由宋天瞬搀扶着踏过门坎,视线停留在泥坑一瞬,她看向几人。 华氏低头行礼,道。“母亲。” 见老夫人来了,宋世坤大惊。 “母亲,你怎么来了?五郎,你就由着祖母这般操劳吗?还不赶紧——” 宋世坤欲请老夫人先回屋去,今日之事就算老夫人不提,他必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而他话没说完,老夫人已然打断了他。 “急什么急?今日的事不搞清楚,我绝不回去,你们都给我回茶室去,老三和老三家的回去看天兰丫头吧,天英把六娘带回去歇着。”把人支开,老夫人吩咐道。“宋天瑞去哪里了?把他带去茶室!” 一屋子人散的散走的走,相不语,一刻钟后,再次回到茶室,秦冉挨着宋天瞬坐下。 宋天瑞给人带来,秦冉注意到他进门时耷拉着脑袋瞧着疲惫不堪,但没走两步,他一看见华氏,像斗鸡场里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红着眼战斗力十足。 宋天瑞的反应,显然不正常。 回忆一遍上午的场景,特别是那声钟鸣,秦冉不禁怀疑宋天瑞中了蛊毒,他像被人控制了,引爆点便是华氏,只要见到她,他就只记得奋力攻击她! 既然有心人酝酿好几年挖了这大坑,他的目的又是什么了? 秦冉静静等着,等待幕后之人所传递的信息。 退去所有不相干的人,屋子里仅剩八人。宋世坤和华氏各自端坐不言不语,宋世德看着几人心头是说不出的忐忑不安,庄氏紧张得握紧了拳手,牙齿咬住下唇不放,她埋着脸不敢看其他人,而宋天瞬、秦冉两人坐着等故事,屋子里静下来,宋老夫人问起宋天瑞事情始末。 退去所有不相干的人,屋子里仅剩八人。宋世坤和华氏各自端坐不言不语,宋世德看着几人心头是说不出的忐忑不安,庄氏紧张得握紧了拳手,牙齿咬住下唇不放,她埋着脸不敢看其他人,而宋天瞬、秦冉两人坐着等故事,屋子里静下来,宋老夫人问起宋天瑞事情始末。 看到华氏时,宋天瑞情绪波动很大,看到老夫人时,他则静下来,似乎变了个人的样子。 宋天瑞随地坐下,他说起自己的经历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 ………… 不是当事人,谁都不会想到事实居然会是那样,光鲜亮丽之下,不过是道貌岸然之徒,为了各自的利益去残忍对待无辜的他人。 说到底,这是个权力的游戏——弱肉强食,卑微弱者的下场便是任强者碾压。 那一年那一日,华氏带着一行人去了城外香火鼎盛的普光寺为家人祈福,华氏让妾室徐氏回屋里抄经,她则同庄氏去单独的阁楼听大师讲法。 几个孩子待在客侣暂住的院子里玩,夕阳即将西下,刚用了晚膳的宋天瑞两兄弟闲着无聊,约好去逗宋天晔以取乐。 宋天晔生下来便同正常孩子不一样,无论他做什么,总比其他孩子的反应要慢上一拍。 宋天瑞经常说宋天灵太过聪慧抢了弟弟的智慧,使得人家成了宋家的迟钝大王! 两人在离后院不远处的半山腰找到宋天晔,也不知他如何找到一个风景独好的看台,他正坐在石桌旁玩着扔沙袋。 宋天晔都十岁了,还玩女孩子的游戏——宋天瑞见了笑得不行,当即,他拿出系在腰间的小陶罐,准备教他些别样的东西。 宋天瑞当时比宋天晔小好几岁,更不提如条小尾巴的跟屁虫宋天晓,但两人都不怕已满十三的宋天灵,更不用说宋天晔。 见四下无人,宋天瑞悄悄靠近宋天晔,一手拿着陶罐,一手揭开罐子上面的封布,他猛然拉开宋天晔的后衣衣领,将罐子里的东西尽数倒了进去。 倒进去的会是什么? 倒进宋天晔衣领的东西,正是宋天晔命小斯昨晚从厨房抓来的大蟑螂,比大拇指还要大的长了翅膀会飞的蟑螂! 宋天晔反应再迟钝,他还是能察觉出衣服里有虫子爬动,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站起来不停的原地跳。宋天瑞见他这幅傻样子,忍不住捧腹大笑,边笑边嘲笑他,蟑螂都钻进他头发里去咯! 就在这时,宋天灵出现了。 宋天灵一把推开捣蛋的宋天瑞,她急忙上前去解宋天晔的衣衫,强忍着干呕的冲动,宋天灵不停抖动衣衫,让蟑螂离开他身上。其实,宋天灵非常害怕蟑螂,但她更担心弟弟受到惊吓。 蟑螂差不多抖掉了,宋天灵气得用手绢包手抓了一只死蟑螂扔向宋天瑞,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不过是想吓吓他,然而在追逐时,宋天瑞使劲儿撞了她一下,宋天灵踩到一根干枯木枝脚下一滑摔倒,而后脑勺撞到了一块尖锐的石头棱角上。 顿时,鲜血染红了石头一角。 宋天灵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宋天晔见姐姐躺在地上不动便坐在她旁边哭,宋天瑞年纪尚小,看见了血,又见宋天灵一动不动,以为自己失手杀了人! 宋天瑞撒腿就跑,连亲弟弟都忘在了半山腰,他独自一人飞驰回院子,刚好遇见先一步回去的庄氏。 第六十章 陈年旧事(下) 接近晌午,天,仍然阴沉沉,仿佛有着黑云压城之势,倒春寒带来的冷气笼罩住承国的都城京华城,让躲在角落里的人们忍不住颤颤发抖。 沈俯,上房院子。 “她也配进我沈家祠堂?混账东西!你的脑子长犬彘身上去了?赶紧让人在侧院搭起灵棚,午时必须布置好!” 清脆一声碎响,端坐于华美花梨木镂空雕花贵妃榻上的沈老夫人随手砸了她手中的描金五彩白瓷盏,砸了手一空,原本神情傲然的沈老夫人突然闭眼,皱了皱眉头。 为了一个四丫头,砸了她素日最喜的瓷盏,沈老夫人觉得有点心疼,不划算。 “老夫人,今儿个这日子别动怒。”规矩立在一旁的钱妈妈让丫鬟清扫地上的碎片,有意提醒着沈老夫人。 “哼。”沈老夫人明白钱妈妈的意思,等了十几年,终于送走了挨千刀的小狐狸精,一个瓷盏也算不得什么。 闭目而息,约莫两刻钟,负责沈四小姐后事的沈夫人派人通知她。 “走吧。”思量一瞬,沈老夫人道。 沈夫人封敏惠并非沈四小姐的亲生母亲,如今,四小姐出了那种事还不明不白死了,不单单丢人,而且封敏惠肯定面临着沈老爷回来时的责怪。所以,封敏惠一开始就让人来请示沈老夫人,四小姐的葬礼是否要在祠堂办,当然,她亦不过借着沈老夫人的口正大光明搭起灵棚,再一同出面,说明一切事宜皆为沈老夫人默许。 侧院,风带寒气,微拂过灵棚外的丧幡,白布三围,内置尚未盖棺的棺材,一对白烛将灭未灭,火盆里的纸钱刚烧完。 两个丫鬟站在灵棚边上,低着头不敢往里瞅上一眼,沈俯的下人几乎没有人跟四小姐说过一句话,但大多数人心里都觉得怪可怜,不到三日,即将入土,尸骨未寒,这沈俯四小姐竟不如贫寒人家闺女! 然而,谁又敢质疑沈夫人和沈老夫人的决定? 依照规矩,封敏惠只画淡妆,穿着简洁,未戴任何首饰,不过三十多岁的她挺直细腰正对棺材,脸上不见悲喜;而沈老夫人,仍然如同往日的华贵,神情似骄似傲,让钱妈妈搀扶着远远停在院门口,一副冷眼旁观的模样。 至于沈家其他子女,无一人在场,据说,大公子和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皆忧伤过度,不宜出席。 “开始吧。”封敏惠回头看看沈老夫人,淡然一笑,吩咐她的一等丫鬟雪莹去请人走完简单的仪式,既然选在了阳气最足的午时,就不要浪费大好时光。 仪式极简,总计不过一刻,可在结束前侧院来了同样不受欢迎的母子俩。 “老夫人,文微这才第二日……”决定下得仓促,借住府上的赵家母子匆忙赶来,明知沈老夫人不待见自己,但为了这可怜的孩子,赵母不得不争取一番。 “还是让她早些安息的好。”沈老夫人不搭话,倒是钱妈妈朝赵母点头,随后道。 “沈大哥若是知道——”心里气愤,赵母脸上还是稳住,知道一己之力无法扭转局势,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赵夫人忍不住道。 “赵夫人,一家人管一家子事儿,你还是操心操心你儿子吧!”见她还想接着说,沈老夫人顿时怒火中烧。“呵呵,难道,你待在沈俯莫非是为了学死丫头的娘,想攀上我家启儿?” 一听这话,赵母的脸红了又白,愣在原地。 “母亲,你可伤心得胡言乱语了吧?”不远不近,话一出口,恰走进的封敏惠立刻接了话茬,今日可有负责下葬的人在,这种事情可不能随便让人听见传了出去。 “哼。”沈老夫人脸色不霁。 不再多说,赵母退了两步,向更远处的儿子赵翔走去,她庆幸好在他没有听见这些话。 “娘……”不知母亲跟她们说了些什么,可站在赵夫人身后的赵翔只觉鼻头发酸,他拉了拉母亲的衣袖。 “翔儿,只有变得足够强大,你才能保护你想保护的人。”蹲下,赵夫人把儿子搂在怀里。“抱歉,我们帮不了文微。” ………… 天愈加阴霾,云层仿佛快压断房梁。 时辰已将到,四大汉围在棺材边角。 两人从底部往上推,准备将半掩着的棺材盖合拢,他们各个神情严肃,统一罩着白色麻布丧衣。 骤然间,棺材合上一瞬,不知打哪儿来一阵怪风,席卷灵堂,蜡烛熄灭,黄纸与灰烟满天飞,本就不明亮的日子一下子变得更加阴暗,而噼里啪啦的响声、风和树枝的摩擦声唱起诡异的乐曲,像是死得冤屈的孤魂野鬼不约而同来到这沈俯游玩一番,小丫鬟早躲到墙角去了,妇人婆媳们也吓得后背直出冷汗。 封敏惠捏紧手巾,不敢一步挪动。 “狐狸精!”沈老夫人惊得不轻,可毕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就算没看过,哪儿能没听过这些个小把戏,大怒,她呵斥一声。“马上给我滚出去,否则,我非得请道士作上九九八十一天的法事,打得你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沈老夫人气势汹汹,中气十足。 而风,果真停了。 “麻溜地动手,工钱加一倍,把人葬了,今天的事谁敢说出去,我准儿让他一家老小在京华活不下去!” 然而,事情未完。 一打岔,汉子们重新开始,严肃的表情早不翼而飞,取而代之则是战战兢兢,他们可从来没有遇见这般诡异之事,但念在多了一倍的工钱,领头人率先走到棺材底部,合棺。 粗糙大手刚放上去,侵入骨髓的凉意传来,大汉搓了搓手,心里迟疑,但钱壮人胆,汉子再次把手放在棺材盖上,一推,顿时僵住。 “啊——”一声惨叫,眼尖的丫鬟受不住惊吓,直挺挺倒下。 四个大汉,顿时头皮发麻,双腿颤抖,后心的汗马上湿了整整一背! 他们看见了什么? 合棺前一秒,一只手,瘦得皮包骨的小手,有力地撑住了棺材盖,露在众人眼中! “他爷爷地,诈尸啦!” 前前后后不过十几秒,迈得动道的汉子丫鬟婆子统统逃命般跑了出去,院子里只剩下目瞪口呆的几人。 紧随着手的出现,当沈俯四小姐沈文微真从棺材里坐起之时,沈老夫人尖叫一声,突然晕厥过去,倒在手抖脚颤的钱妈妈身上。 “来,来……来人呐!” 一向淡定从容的封敏惠也花容失色,她坚信沈文微的确死了,此时,大脑快速转动的她根本想不明白其中蹊跷,手中的丝绢被她撕开一条缝,封敏惠告诉自己要冷静。 深呼吸。 “没用的东西!都杵在那里做什么,来人呐,扶母亲回房,快请大夫。”封敏惠不看棺材那边,径直走到院门处,扶住沈老夫人吩咐起来。“雪莹,亲自送赵夫人他们回去。” 封敏惠反应迅速,以雷霆手段封锁了消息。 “今儿个的事儿,若让我听见半分,就拔了舌头砍掉四肢扔到西北塞外喂狼!” 人作鸟雀哄散,唯剩,还魂复生的沈文微。 尽管封敏惠发话了,但光天化日之下,沈俯上演了出诈尸还魂的戏码,着实慎人,不多时,消息还是不胫而走,那日,沈老夫人的上房里乱成了一团。 沈老夫人给让几个婆子抬回屋,钱妈妈着急得灌了茶水、涂了精油,等不及封敏惠提出等大夫到来的提议,她想起了土方——掐人中,心一狠,钱妈妈狠狠掐住沈老夫人的人中。 有时候,土方管用。 “啊——”醒来的沈老夫人见到熟悉的场景,连忙长吸一口气,拉住钱妈妈手腕坐起。 “母亲,您醒了就好。”床边的封敏惠眯了眯眼,敛去眼中精光,转身接过雪莹端来的盅盏。“母亲,我亲自炖的红枣百合燕窝,给你压压惊,您先趁热喝了吧。” “哼。”沈老夫人脸色一沉,她又没昏多久,封敏惠哪儿来功夫亲自炖燕窝,肯定是她自己开的小灶,现在跑来弥补她的过错——痴人说梦话!沈老夫人认为,如果封敏惠不请示她关于沈文微后事的处置,亦或是请她去侧院灵棚那儿,她定不至于昏厥过去!这个账,沈老夫人还得算到封敏惠的头上去。 “母亲。”作为儿媳,与婆婆打了近二十年交道的封敏惠怎么会不清楚沈老夫人心里的真实想法,她笑笑,用丝绢绕住手指,打开冒着热气的燕窝,缓缓说道。“我娘前几日差人送来的金丝燕,可吩咐了我一定要好好孝敬您,昨儿个文火炖了一晚,您可得赏脸领一份心,封家都唯有这一份金丝燕燕窝了。” 听见‘金丝燕’三字,沈老夫人总算正眼瞧了瞧。 “嗯。”沈老夫人暼过钱妈妈一眼,后者笑着接过封敏惠手中的盅盏,小心服侍她用了两口,钱妈妈也十分明白,这金丝燕仅仅用于御供,专门给太后皇帝等贵人使用,封敏惠手里的燕窝八成是皇帝赏赐之物。 吃好喝好,沈老夫人心情愉快许多,待屋里只剩下沈老夫人和钱妈妈,及封敏惠和雪莹,她们开始步入正题。 “……混账东西!她当真是狐狸精投胎转世,明明死了,怎么又活了?”回想七年前,再想想刚才诡异的一幕,沈老夫人仍觉头皮发麻,手心出汗,呼吸困难。 “不用担心,既然她是狐狸精,我们就送她一份重生大礼!”探过身子,封敏惠笑盈盈道。 不说死透,沈文微分明没有一丝一毫生机,怎可忽然复生,封敏惠绝对不会轻易相信,但转念一想,听说,曾经的曲凉真有狐狸九命的传说,这世间的事儿谁又说得准,不管真假,封敏惠知道以‘狐狸精’为借口一定是最好的方法一石二鸟。 “什么大礼?!” “母亲,您还记得崔妈妈吧?” “关柴房里那混账东西?” “不知母亲听说否,文微发生那事的时候,崔妈妈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双眼发红,就跟着了魔症一般,真真是慎得慌,这不,管事才把她关了柴房,禀了您。”封敏惠显得心有余悸,把事情简化说了一遍,实则是为了给沈老夫人更大的想象空间。“若……崔妈妈真是让狐狸精勾了魂,沈俯上上下下一大家子可怎么能够安生?” “你究竟几个意思?”沈老夫人不耐烦了,这个媳妇就是废话多。 “呵呵,媳妇不过想试试……她是否真的是狐狸精转世,也好给大家一个交代。” “怎么试?” 封敏惠附在她耳边,细细道来。 崔妈妈已经饿了一天多,哪儿有什么力气,让几个粗使婆子操起木棍,几棍下去,将其打得奄奄一息,再过一天,必死无疑,他们便把崔妈妈丢到沈文微那破院子里去,封住出口,任其腐烂在里面。崔妈妈死了就死了,不过区区下人,沈文微的事儿再说,若,崔妈妈没死,这事儿倒真蹊跷了,而他们起码得赶紧请西山道士来把她收了去! “这?”沈老夫人心里认可,却总觉得哪里不妥。 “母亲,这可都是为了沈俯好,纸是包不住火的!这事儿,早晚得传出去,我们得趁早做决定,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况且,近五月了,俯里可不容出乱子。” “下去吧。”沈老夫人忽然长嘘口气,暼了她一眼,无力挥了挥手,她自然知道五月份那件大事。 封敏惠行礼退下,她最后的一句话仿佛一剂猛药,正中下怀。 “对了,母亲,赵家母子?”出门前,她停住脚。 “过一阵,送出俯去。”沈老夫人没空管儿子沈固启带回来的将士遗孀遗孤,收留一阵子,已是算得上仁慈义尽。 现今,眼皮子底下最重要的事便是清理干净像沈文微这样不明不白的瑕疵,为沈家的未来铺出一条璀璨大道来,她沈老夫人才对得起沈家这一代,其他的,都是次要。 ………… 另一侧,棺材里坐起的沈文微左右轻扭了一下脖子,耸肩,撑腰,动腿……做完一系列‘重生热身操’后,她终从冷冰冰阴森森的棺材里爬了出来。 “魂淡流氓假清高,一边拒绝我作小妾,一边赶着回去滚床单,他大爷,别让姐遇见你,姐非得把你扒光光!”撅着嘴,沈文微指天怒骂,骂完了才想起应该对准大地,她立刻猛踩两脚地砖。 踩完,肚子咕噜咕噜唱起了歌。 踩完,膝盖咔嚓咔嚓打起了颤。 第六十一章 离不开她 “好饿好虚弱。”拖着万般嫌弃的瘦弱身躯,沈文微打开已上天堂蹲坑的前世记忆,寻找有关食物的地图。 对于身处的沈俯,前世拥有的记忆少得可怜,甚至让沈文微嘴角直抽抽。 沈文微,沈俯四小姐,活了将近十三年,居然没有去过沈俯的厨房,更别提踏出府邸一步,她一辈子最多的记忆统统都在俯里东北角一个荒废的院子里。 无奈叹气,由于脑袋晕晕乎乎,她只能凭着点滴记忆加胡蒙乱猜走回那座小院,毕竟,她住的地方应该藏有储备干粮吧? “天啊!诈尸啦诈尸啦!” “地啊!她来了她来了!” 一路上,双腿无力的沈文微顺利无阻碍地飘回了寒碜的小院。 院前一棵树,院落两间房,干净得站在门口的沈文微都显得过份多余,尽管如此,不敢想象,这仅仅两间屋子的院子都不是前世居住的地方,往后走,她穿越了一片一年四季都半腰高的枯黄杂草,见到一座黄土泥浆建造而成的小屋,仿佛来个暴风雨它就得‘山体滑坡’,一旁,一口老井,一小块地。 习惯性动作,沈文微像前世那样蹲在井边,直接用手捧起木桶里一点清水,喝了两口,实在是忍不住困意,她挣扎着回了屋子倒头就睡。 明天的事儿,明天再说吧。 沈文微如此想到,但现实往往事与愿违。 没到她期望的明日,沈文微突然被一阵嘈杂声惊醒,起身,只见天色将暗,待声音消失,往外走,眼前的场景使得她的双眼瞬间模糊不清——受前世本身的影响,脑海里琐碎画面闪动,沈文微匆忙走了过去,却在靠近地上的女人前停下。 从小到大,沈文微对于自己的母亲几乎没有任何印象,那用一只手手指就可以数完见面次数的父亲就不提了,对她最好和她最亲的人,便是这崔妈妈。 五岁前,沈文微还享受着沈四小姐名义上的待遇,吃的用的住的,皆为其他小姐一般定制,不知为何,五岁后,她身边所有人都一夜之间莫名失踪,她也被丢到曾作关押犯错奴仆的废院。之后,崔妈妈出现了,抱着快饿死的沈文微哭,哭完教她砍柴、生火、做饭,再大点,偷带了菜种教她简单种植……如同她的母亲,崔妈妈给了她一辈子所有的温暖。 她,就是她的太阳。 尽管,她永生不配触摸阳光。 沈文微在墙缝之间活了下来,但崔妈妈却在那晚那事里为了救她失去了所有。 吸吸鼻子,她告诉自己一定要救她! 好在睡了一会儿,沈文微精神了许多,她回屋里抱着破旧的棉被跑回来,铺在崔妈妈身侧,再轻轻将昏迷中的她翻过,花了很大力气,沈文微才把崔妈妈整个人放在棉被上,因为太瘦太弱,她用了半个时辰把崔妈妈拖回屋,无法抬上床,只能盖上剩下一床被子,这中途她歇了四次,而天,彻底黑了。 打水,烧水,擦掉脸上血迹,沈文微见到一副慈祥的面容,崔妈妈看起来是挺随和一人。 可此刻,崔妈妈的表情十分痛苦,出气多于进气。 泪珠,大颗大颗往下落,虽说崔妈妈和现在的沈文微并无真正感情,但那些记忆里的真情,如同肌肤之下的脉络跳动,她清楚感知,无论如何,崔妈妈乃其前世唯一亲人。 “崔妈妈?崔妈妈……你别睡,睁开眼看看。”趴在她身旁,沈文微觉得不知所措,她不是医生,既不知崔妈妈伤势如何,也不知怎样救治她。 与此同时,沈俯里没有人能够或者说愿意帮助到她。 前面那些人把崔妈妈扔进来的时候,她听见了,院门被锁死,她出不去,院墙太高,她翻不了,而且他们不会给她任何食物,更何况药材? 眼前,仅剩一事。 两人,一起等死。 绝望,走投无路,如一只无形的大手抚上她纤细的脖颈,为锁住喉咙,一根根承重的锁链束缚她的四肢,铁链的凉,刺入骨髓。 崔妈妈,病死? 沈文微,饿死? 脑子里一蹦出这几个字,沈文微简直觉得自己可笑至极,她是谁呀?经历过那么多风风雨雨、起起伏伏,就这样被几个后宅的女人玩死了? 搞笑! 太特么搞笑! 战斗力徒然暴增,沈文微一下子满血复活,天无绝人之路,看似山穷水尽,只要坚持不放弃,她一定可以找到那柳暗花明的世外桃源,给她一条缝,她都可以钻出去。 等等,缝儿? 记忆深处的一个小片段让沈文微给逮了出来,因为五岁过后,几乎无人踏足这座随时可能‘山体滑坡’的土房,所以,闲时无聊的前世曾发现却忘记了一个秘密。 站起来,沈文微靠在算不上门框的门框上朝外望了望,顺手合上门,蹑手蹑脚走到屋子角落里一水缸前,使出吃奶劲儿挪开,蹲着,刨开泥尘,她抠出一块方形木板。 回头瞅了瞅,一切无异,她深吸一口气拉启木板。 果真,地下有暗道! 还记得,沈文瑶曾经故意欺负沈文微,不让下人送食物,饿了好几天,她四处找吃食才发现缸子下垫了木板,那时的她哪儿想得到其他的事,便从未打开过木板。 未知的暗道,对于前世的姑娘来说并无用处,可对于现在的沈文微,意义大着去了,那是生的希望。然而,瞅着几步阶梯之下的无限黑暗,沈文微不确定地咽了咽唾沫,人类,总是恐惧未知和黑暗,她不知这条暗道是否真有出路,亦不知通往何处,更加不知,她自己能不能走出去! 抛开所有,沈文微气馁起来,瘪嘴,她连第一步——走进黑漆漆的暗道都不敢! 有时候,想是一回事儿,做是另一回事儿。 无限纠结中,沈文微忽然抬起了小脸,耳朵动了动,她放回木板,努力快速安静地挪回缸子。 土房就在小院背后,她便听见院子里传来的声响。 ………… 晚膳时间一过,天渐渐黑沉,俯里恢复应有的寂静。 四男子从沈俯侧门而进,直径走向后院角落,其中一人一脚踢起在树下打瞌睡的守门男仆。 “大,大公子?”男仆定睛一看,来者正是沈家大公子沈文麒,他顿感不妙,拎起灯笼,他耷拉着头。 “咳咳。”清了清嗓子,沈文麒一手负于身后,神态自若道。“本公子要在这儿赏赏月,你换个地儿玩去。” 男仆一听这话,本欲说些什么,但抬头一看另外两名男子,转念一想,他埋着头,默不作声退下了。 “哼!这哪儿个院里的奴才,太不懂事了点,你给我查查,明儿个非得——”沈文麒被伺候惯了,谁敢不笑脸相迎好语相送,他非得打断他的狗腿,可今天的情况,他实在没这心情,不过过过嘴瘾。 “好啦好啦,就是这儿了?”侧身,长相颇为清秀的男子打断他的话。 “唉,我说贾兄……你真的要进去?”沈文麒本想打个岔岔过去,不料,他还是提到了。 “文麒,哈哈,你个胆小鬼,你哥哥我都不怕,你怕甚?”男子哈哈一笑,让沈文麒小厮拿出钥匙开了院门。 沈文麒称为贾兄的男子,名贾南,贾家最得宠的二公子,其父乃户部下金部司郎中,他比沈文麒大约两岁。虽说,沈文麒今日没有亲眼见到他四妹妹诈尸还魂的惊人一幕,但通过下人们绘声绘色地讲述,他在酒楼里‘无意’告诉了贾南,后者一听,酒醒了大半,嚷着要来看看,沈文麒后悔又无奈,只好壮着胆子带他来了。 “贾兄,你尽管笑话我,反正我不打算进去。”沈文麒坚决不会踏进一步那种肮脏破落的地方,他稳稳当当站着。 “哈哈,你哥哥我怎么舍得,去吧去吧,去赏月去!”贾南巴不得他别待在外面,上次的事儿,贾南可觉得一点儿都不过瘾,那小丫头怎么可能一下子就让他给弄死了?这次,他得仔仔细细瞧瞧小丫头究竟如何‘死去活来’了? 今晚,如何让她‘死去活来’,如何让她‘跪地求饶’? 光想想,贾南便兴奋不已。 留下自己的小厮守在院外树下,见沈文麒往回走,贾南便如同回到自己府上一般惬意,大摇大摆走进,当然,他手里拎着盏灯笼。 “微微?小微微?你南南哥哥……来看你咯!”院里只有两间屋子,贾南直接靠近主屋。“我进来了?” “哎哟,额地娘亲啊!”一推门,灯笼灯光一照过去,贾南吓得差点没把自己撞到门上去。 “南南……哥哥?”沈文微原来躲在旁边,可一听见他的声音,前世的那段噩梦就自动播放出来,而她立马做出了判断,翻了窗户,端坐在炕上等他。 就算胆子再大,贾南也不敢摸黑进行其他事项了,一推开门,见到一女子小脸煞白,双眼直勾勾看着他,任谁都得诈毛! 他立在门边顺手拿起身侧的一根蜡烛点燃,屋子亮了些许,他认真看了眼炕上的小丫头,笑了笑。 关于眼前的男子,沈文微不知他的任何身份信息,她只记得,前日下午,有人说沈老夫人让她去一趟,还送来一套她长那么大都不曾拥有过的漂亮衣裳,尚不知天下没有白吃午餐道理的她便去了,之后,她在被带去的屋子里差点被这男子吃干抹净,中途,崔妈妈闯了进来救了她,而她也记不清还发生了什么,只因她的额头一阵剧痛,随后没了意识。 同样的躯壳,换了个灵魂,沈文微忍不住略微诧异。 她不过十二岁一小姑娘,对面看上去如此斯斯文文的男子,竟然便是传说中的衣冠禽兽?! 没有肥油满面,没有大腹便便,没有贼眉鼠眼,没有色狼的双眼,也没有任何的恶心变态让人极其反感的猥琐,相反,他五官清秀,身材纤瘦,晃眼一瞧,多彬彬有礼一小伙,事实上,恐怕只有经历过他的魔爪的人才能体会他的表里不如一。 “你叫什么?”仅一眼,沈文微决定先了解一下情况,比如说,他是谁,他为何当日出现在那个地方,问也不问一句就要那个什么她……再解决其他的事情。 “贾南。”看着她,贾南的双眼似乎就再也挪不开了,上次没看清,这次他可瞧了个清楚,小丫头瘦是瘦了点,但若是让他带回家好好疼惜着养大点,绝对水灵,特别是那眼尾微微上挑的眸子,绝对勾人。 “把门关上。”沈文微不知他为何突然变得跟得了白内障一样,盘坐在炕上,一手支头,接着说道。 “好好好。”顺着小脸往下,贾南看到她脖子上的青紫痕迹,一条火蛇逐渐爬上他的小腹。“小微微,我可以坐下吗?” “你先站着,回答我的问题。”放在现代,凭他的长相,不是小受,就是全民好闺蜜,沈文微暂时没有一丝危机感。“那日,我们为何在同一间房里?” “为何?”她一动,他的眼光顺着脖颈往下落在了锁骨上,同样的淡淡青紫,灼热感激烈。“哪儿有什么为何,我们约好的!” “谁跟你约的?”沈文微一把拉紧衣领,皱眉。 “文麒他哪位妹妹,哥哥我不记得了!”说着,贾南不按常理出牌,忽然扑了过去。 小绵羊变身大色狼,仅需一秒。 沈文微着实吓了一大跳! 接下来发生的事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本以为她可以应付,但她不知,自己一开始就输在了起跑线上。 那条线,叫做身体素质! 贾南看上去并不壮实,可的的确确是十九岁的男子,而她才十二,加上长期营养不良身子虚弱,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两步,他冲上了铺着一条薄被的炕,一时之间,他没精力注意到掀起的灰尘,同时也没发现炕上太凉,只因他太热,热得他精力充沛去轻而易举地扑倒了她,双手按住沈文微的肩膀,低头吻住那青紫印记,下半身俯进她的腿间。 不是惊吓,现在的她,已是惊恐。 尤其是因贾南而死的前世,一瞬间,所有的属于沈文微死去的前世的痛苦回忆蜂涌而出,不受控制,吞噬现在这副躯体控制者的大脑。 沈文微,失去反抗之力。 第六十二章 小试牛刀 难得热闹,大家伙有空的没空的都赶来了秦家食铺。 最先来的是程赫,抱来两大坛子美酒,瞅着人家雅兰眯眼笑了好一阵子,直用胳膊肘去撞李祖蓝,一边挤眉弄眼,又在李祖蓝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好一阵。程赫来后,郑恺和他那如影随形的池家千金池楚玉也来了,郑恺瞧见屋子里的雅兰,拉着李祖蓝到后院去让他老实交代,而池楚玉则拉着雅兰问东问西,就算在长安,雅兰亦是少见的美人。 秦冉刚到,郑超也来了。 郑超实在是心大,他居然把近两个月大的小女儿抱到了食铺,虽说乳娘有跟着来,但孩子太小真担心她着了凉什么的。 一见小不点,赵氏从郑超手里把孩子接过去了。 郑超说,孙俐特别想来看看大家,怕她吹了风对身子不好,他便不准她来,两人讨价还价半日,最终决定由女儿替母亲去一趟秦家食铺凑热闹,顺便见见各位干爹干娘。 众人一听,乐坏了,都没成亲生子,这边白白多了个干女儿,既然有了干女儿,郑涵自然升级成了干儿子。 以前在蓉城,郑超是县衙县令,而他们几个都是他的下属,哪儿能跟郑涵认亲,后大家陆续离开蓉城,兄弟情分更多。 “对了,我干女儿闺名是啥?”程赫凑到赵氏身边去,伸出食指逗小不点玩。 “单名一个‘芸’字,郑芸。” 郑芸乃早产儿,出生时不过三斤多点,孙俐尚虚弱着躺在床上不敢多下地走动,郑芸已在两个月时间内长胖不少,两侧脸蛋圆鼓鼓的瞧着非常可爱。 她似乎对程赫挺感兴趣,目不转睛看着他。 “哟,芸儿小美人,快快长大,干爹带你云游四方当女侠。”程赫见着那么一丁点大的孩子,忍不住天马行空想象出未来的场景,他一说到女侠,郑芸仿佛能听懂般真的咧嘴笑了。“笑了?哈哈,咱俩说定了啊,不遵守诺言的是癞皮狗……” 唯一的小宝贝由几人轮番宠着,她不哭不闹,笑得特别开心,直到换了秦冉来看她,小宝贝收住了笑有些欲哭的模样,赵氏急忙让秦冉离得远点。 秦冉受到嫌弃,摸摸脸,不得不走远了。 把郑芸交给乳娘后,赵氏同秦小五去后厨弄晚膳的美食,其他人围着李祖蓝和雅兰七嘴八舌问着他们在南疆遇见的事儿,末了,郑恺说起几人陆续到长安的经过。 吃喝正欢之际,程赫突然想起个不知道算不算重要的事,他把秦冉叫到后院柴房去,说起程大娘前阵子告诉他的话。 “何事?”秦冉见他关了门关了窗,瞧起来忒神秘。 事关皇家,不管是真是假,程赫必须谨慎,因晓得里面的重要性,若让人听去了他真担心他脑袋与脖子分家。 “我娘走之前,跟我说了一嘴那事……我亲自蹲点观察了半个月,却没有任何发现,兴许是我娘认错了人……” 其实,程大娘同程赫提及的事源自无头骑士一案。 当时,他们通过山下骑马而行的无头骑士找到死者的住所,在住所内又发现一具尸体,却少了一个头颅,虽说后来在县衙牢房里找到了头,但大家对于凶手的身份没有更多认知。唯一的信息,来自于住在附近的程赫他娘,她那时患有眼疾看不见,可耳朵尤其好使,案发那日,程大娘称‘见’到过怀疑是真正凶手的人,她说,凶手的衣料摸起来特别,很有可能是通秦商人,再者,程大娘早年习武对于同类人士有不一样的感知,她闻出那人身上带着一股子将死之人的腐烂之气。 听起来玄乎,可当程大娘再一次遇见那人时,她立马反应了过来——是他! 前些日子,程大娘坐在一家铁铺前等师傅把新打的铁镖给她,她恢复视力后功力有所提升,所以她感受到了临街而过一辆马车,碰巧风卷起车帘,那人身上的独特气息钻进程大娘鼻间。 于是,程大娘跟着那马车去了,不大一会儿,马车停在一座豪宅前,她抬头一看,原是五皇子李晟府邸。 “那人长何样?” “哎哟。”像是程赫亲眼所见一般,他皱紧了五官说道。“我娘说没见过那么丑的人,我娘都说丑不知该有多丑。是个老头,黑黢黢,皱巴巴,他本带了帷帽,下车时风有些大,就给吹掉了一半,估计活不了几日,不停咳嗽。不过,如果无头骑士案的真凶就是他,他必然有其过人之处,保不准是个变态。” 关于那人是个变态的结论,秦冉跟程赫的看法一致。 如果凶手真是去李晟府上的老头,他们可以证实李晟同许多事的联系,包括圣上大寿那日夜里发生的忽必汗假死一事。 两人说完话回去时,屋子里众人换了个新话题,一问,得知方才发生了个小插曲。 秦家食铺有两层,秦小五把楼下大堂的门板合上,大家聚在二楼,几人酣畅淋漓之时,忽闻街道传来一道急促脚步声以及马蹄声响,紧接着,有一女子惊恐呼叫自己孩儿。 不用看,屋内几人皆已猜出街道上发生了何事。 临窗的郑恺当即起身要跳下去,然而,有人抢先一步飞身而去,他身子轻盈,须臾间,已从马蹄下救出傻愣着的小孩,他把孩子交给女子,只见孩子脸上挂着鼻涕望着他,女子脸上挂着眼泪对他感激不已。 “行啊——”郑恺站在窗边,满脸都是惊讶的表情。 救下孩子的人,便是李祖蓝。 把人喊回去,软磨硬泡一阵子,大家才知李祖蓝没说的一部分奇遇,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李祖蓝和雅兰在当初的蜘蛛洞内遇见极其险恶的怪物,经历种种后,李祖蓝意外吞下蜘蛛内胆,雅兰教他按照洞壁上图画练习,李祖蓝最终习得绝世轻功。 别看他个子不高身材不瘦,但人家施展轻功就能身轻如燕,待练习多年,定能快如闪电。 自从得了习内力的法子,陆晗的轻功进步很快,可讲到他平时感兴趣的部分时,他却仍无精打采的样子。 “出去走走。”拉过他的手,秦冉让他一块下楼去。“去吃街头的酒酿糯米圆子。” 到了街头小摊,秦冉松开他的手。 她的手不像前几年那样偏凉,她手心的温暖一直传到他的心里,让他的心跟着安定下来,郁结的闷气一瞬消散开去。 “最近可有烦心事?”把盛了糯米圆子的陶碗搁在他面前,秦冉看着他说道。“你不挺喜欢吃这个?是不是没蓉城的好吃?” “当然没那儿的好吃。”提到蓉城,陆晗想起自己第一次吃糯米圆子的情形不禁笑了,两人间的各种回忆涌了上来,嘴里的糖水似乎显得太甜了。 再喜欢吃的东西,终有吃完的时候。 陪他吃东西的人,会改变吗? 陆晗正思忖着,处理完公事的宋天瞬正巧遇见两人,他下了马车自然而然坐在秦冉身旁。 “师傅,给我来一碗。”近来太忙,直到此时,宋天瞬未用过晚膳,要了一份酒酿糯米圆子,他看向两人。“你们俩怎么躲到这里来偷吃了?” 宋天瞬知秦冉不常吃甜食,两人此时来这摊子估计是陆晗心情不好,宋天瞬也不是不知这孩子在郁闷、纠结什么,但有些东西不必点破亦不能拱手相让,他认为陆晗不过是从小同她在一起太过于依赖她。 在他明白以前,宋天瞬决定干脆别让他明白。 把自己的手搭在秦冉手背上,宋天瞬凑在她耳边作亲密状。“怎么没等我?” “嗯?”秦冉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 陆晗却是忽然站起来,抿了嘴,道。“我吃好了,有些闷,我到处走走。” 说完,他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而去,仅给两人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 “诶,他……你。”秦冉正要起身反被宋天瞬拉住,她看看陆晗,再看看他。“你干嘛?他情绪低落,我准备跟他谈谈,你瞎凑什么热闹?” “你跟他谈?”宋天瞬失笑,见她有生气的趋势,他解释道。“秦寺丞,在下并非质疑您的谈判与说服、开导能力,而是有些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懂否?” “什么乱七八糟的宋氏理论。”秦冉不满的飞去一记眼刀,板起脸来。“宋天瞬,你要再打扰我跟他说话,当心跟你没完。” “为夫就爱同夫人没完没了。”宋天瞬凝视她的眼眸,嘴边酒窝醉人一陷。 ………… ………… 一个人漫无目的走在街头,瞅着周围的灯红酒绿,陆晗愈发觉得自己好无存在感,实际上,他想与秦冉待在一起,却又不想同她在一起。 兴许,是不想看见她和其他人靠得那么近,那个其他人,譬如宋天瞬。 陆晗既矛盾,心里又空洞一片。 走着走着,他不知不觉走到坊间最热闹的街道,坊内没有宵禁,太阳落山之后便逐渐喧嚣起来,小酒肆大酒楼皆挑亮了灯芯生怕食酒客漏掉了哪家,其中最不缺人气的地方自然是青楼一类场所。 走进人群,愈发闹热,陆晗感觉仿佛全世界仅他一人尔。 至街尾时,一道着急的咨询声入了他的耳朵。 “公子,你有没有捡到一个这么大……”凑到陆晗跟前,少年伸手比划着,续道。“这么大的布袋子,深蓝色,上面有根小绳子可以系在腰间。公子要是没捡到,能不能仔细想想有没有看见过,那个东西对于我来说非常非常重要,拜托你了。” 陆晗回过神来,看清眼前的面部五官带着异域风情的小子,他瞧上去真的非常着急。 “你在哪儿掉的?” 陆晗好心想帮她,不料,最后把自己套进去了。 “我反反复复想了,就在这附近,我也问了其他人了,这几个摆摊的人都说没有看过我的布袋……啊,完了完了,我的布袋丢了可怎么办啊,我回家定会被阿妈责罚!” “何时掉的?可注意到有奇怪的人吗?”陆晗开启分析模式,有人过于啰嗦,可好在也有重点。 “前后不过半刻钟。”少年挠头,着急说道。“前面有个大叔撞了我一下,可能就是那个时候掉的,我太大意了也没注意袋子掉了,就站在那画糖画的地方看了会儿,突然摸腰间,就发现袋子不见了。啊!你说,那个撞我的大叔,会不会……” 见他恍然大悟的样子,陆晗真佩服他的后知后觉。 站在原地,他扫一眼周围的摊贩,两人的对话应该落入几人耳中,几人好奇望向他俩,一卖糖葫芦的男子正把糖葫芦递给小女孩,一卖绢花的男子低头找着什么东西。 陆晗径直走向一边,拿了朵摊上的绢花。“嘿,这绢花怎么卖?” 不待摊贩回答,他自言自语般说道。 “赚多赚少都是自己劳动所得,光荣,若是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儿,给家里老母亲或者媳妇晓得去了就可耻了。我在大理寺当差,东西找回来,事儿就算了,否则只有报给京兆府让人来瞧瞧。” 利弊都摆了出来,陆晗相信他不傻,说罢,他指向身边的少年。“他前面在这附近掉了只布袋子,你有没有正巧捡到?” “这事儿跟我婆娘可没关系,你说话要算话啊。”摊贩给他识破,见他提起家人又提到大理寺,他紧张得很。“是这个吗?” “多谢,这绢花我买一朵。” “哇——”两人走远,少年抱住布袋,对陆晗那叫一个一脸崇拜,兴奋说道。“你也太厉害了吧?!你怎么知道我的布袋子给他捡去了?你前面不是问我有没有奇怪的人嘛,我还以为真是有人故意撞我呢!你怎么不问其他人,一眼看出捡袋子的人就是他?还有哦,你认识他嘛,晓得他家里有媳妇?对了对了,你是在大理寺当差?大理寺听说好厉害的,能不能带我去瞧瞧?!” “你厉害。”陆晗更佩服她的滔滔不绝,尽管给人崇拜一次,但不用太热情。“先检查一下,东西有没有不见。” “在的在的。”少年小鸡啄米点点头,拉了拉他的衣袖。“你回答我呗。” 陆晗停下来,侧身看着他,一次性满足他的要求,不然他可真受不了了。 第六十三章 再见玖月 “你逼死我吧,哥哥我不想活了。”剧情逆转,贾南不顾变身‘太监’的危险,侧身,直挺挺躺下。 沈文微张了嘴,莫名其妙,贾南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打乱了她的计划。 “咱俩都这样了,我也不把你当外人。”不待她理清思绪,贾南第一次开口讲述他尴尬且落寞的私生活。 按照惯例,贾南在去年成年的同时娶了正妻,本以为从此能过过媳妇儿子热炕头的日子,没料到,面对那身姿丰盈的媳妇,他竟提不起一丁点性趣,勉强合了房,贾南便再也没有踏进妻子房门。别说他对于自己的‘病情’不了解,那是因为前十八年,他的青春热血都奉献给了伟大的‘科举’事业,所以,专业技能一点不含糊的他,有着一片大好前程,也就有了沈文麒等人的刻意结识。然而,常在河边走哪儿有不湿脚,和沈文麒那些人接触多了,他也尝试过不同风格的女子,可让他苦恼的是无论环肥燕瘦,他统统不行! 于是,某天有人塞了封信给他,表达了自己妹妹对他的倾慕之情,恰逢,不久前某人无意提起弱女的滋味。 “因此,那是你第一次犯案?”沈文微问道。 “未遂。” “遂了呢?”嘴快,她问完就后悔。 “呵呵,奇了怪了,我回去试了试,果真只对你这小丫头感兴趣。”说起来,贾南恢复了兴致,翻身坐起。“放心,我会好好疼惜你,娶你回家。” “啪!”她给了他一巴掌。 “好舒服,再打!”猛睁眼,贾南觉得好爽好刺激。 “……滚……”沈文微咬牙切齿,这都什么事儿呀。 “好妹妹,只有你能救我,求求你收了我吧!”古人早熟,可模样在那儿放着,他不过正值十九岁的小鲜肉年华,长得清秀,装起可怜来倒真楚楚动人。 “兄台,你的病,可治。”捂住胸口,沈文微从炕上爬起,一把拉开了门。 “如何?!” “等我死了,就告诉你。”贾南打乱她临时决定的计划,本想利用他救崔妈妈,经这一瞎闹腾,她发现可能性不大,故不再浪费时间。 说完,沈文微径直从那半掩着的院门溜了出去,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 不得不承认,自从遇见了贾南,沈文微在沈俯的摸黑行动一路顺畅。 偷了两还能下咽的馒头,偷了两插在青铜烛台上的蜡烛,以及顺手牵了一面镜子。 最幸运的事,莫过于等她赶紧回去的时候院门依旧半掩着,而她一进,前面守门的男仆锁了门,继续蹲在树下打瞌睡去了。 穿过草丛,沈文微回到土房,摸了摸崔妈妈的额头发现她已经烧了起来,端过温热的水碗,她垫高了她的头,用勺喂了点水。 “崔妈妈,我会尽我最大努力救你,而你也要坚持下去,千万不要放弃。” 盘腿坐在她的面前,沈文微啃起了馒头,吃着吃着,她觉得自己鼻头开始发酸,嘴里涩涩的,不知是为了她倒霉催的前世,还是更倒霉催的这辈子。 “呼——”啃完一个馒头,她长嘘一口气,无论如何,现在的她不再是一个人,她绝不会轻易放弃这个爱着她的亲人,准备起身,一只手忽然拉住她。 “茹茹。”崔妈妈醒了,用力全力,握住她的手,唤着她的乳名。 “崔妈妈!”回握住比她还凉的手,粗糙却让她安心,她立马端起水想让她多喝几口。 “茹茹……你还在,真好……咳咳,好茹茹,你别哭……我就快不行了,听我说。”仿佛平生最后一次努力挣扎,崔妈妈忍住自己的泪水,交代起来。“菜地西北角埋了一个陶罐,里面有我这六、七年的积蓄,你一定……一定要赶快离开,离开这里,去曲——” “崔妈妈你别说了,我哪儿都不去,你会好起来的,等你好起来我们一起离开!”像是交代后事,沈文微听得心里突突直跳。 “乖茹茹。”崔妈妈想要摸摸沈文微的脸,但似乎怎么都够不着。“我陪不了你了……你自己要好好的,切莫相信任何人。”说完,崔妈妈闭了眼。 擦了擦脸上的泪,沈文微发现自己手都在抖,伸出去又缩回来。 突然,她想到,为了她,崔妈妈几乎倾其所有,包括她的命。 手,探了过去,沈文微舒了口气,崔妈妈呼吸微弱,并非完全没有。 不再犹豫,不再徘徊。 搬开水缸,沈文微拿着东西,走了进去,此时的她尚不知,未知的通道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 颠覆不了的结果,是最开始的伏笔。 其实,沈文微的穿着打扮与俯里的丫鬟无疑。 梳着丫鬟和贫家未婚女子同样的双丫髻,即,前额留有一片刘海,脸颊两侧垂着几丝碎发,将剩下的秀发分左右两边梳起,于脑后形成两个发髻,用细细的发带捆扎好便是。着装亦为简单的窄袖短襦,外套件半臂(类似于现在的短袖宽松外套,或者,小坎肩),下裳着长裙,和某个繁盛的朝代相似,款式差不多,一年四季的变化在于衣衫用料的厚薄,当然,宦官人家的小姐夫人自然不在此列。 如今,沈文微的头发乱糟糟一团,仿佛刚从一场轰动全国的暴乱中死里逃生,她神情紧张,一手高高举起烛台,另一只手紧紧抓住一把剪刀,而她的腰际裙线里竟然还插着一炳烛台,她坚持带两烛台的原因在于,它不光可以用作照明用,且,也是顶好的杀人灭口烧山放火利器! 下了暗道,她想了想还是把木板合上,能遮掩一下尽量遮掩。 阶梯仅仅只是最先几步,其后便皆为不宽的平路,大概十米的样子,她差不多皆弯腰猫着身子而过,而这段路程恰恰让她花了不少时间精力去摸索,毕竟,全是污漆麻黑和尘土飞扬。 她太怕,举起的手突然触碰到墙壁或者说是软软的物体,所以,手越举越低。 实际上,沈文微很想来首《笑傲江湖》之类的豪迈歌曲给自己壮壮胆,又极其害怕把什么不明生物吵醒,最后,她只能在心里默默歌唱。 十米,小碎步加来来回回挪步,她走了两刻钟。 紧接着,她见到一个三岔路口,也就是说她必须三选一选择一个通道走下去。 “晕,我就知道一定会有选择题!”沈文微靠在墙角画圈圈,边吐槽。“他大爷,我知道一定只有一条通往胜利与光明的道路!” 花了足足两刻,沈文微做出了选择——最右边的路,也许大概应该是对的吧?为啥,右,等于顺时针,等于顺顺利利呀?对!沈文微点点头,绝逼肯定就是那样! 进入右边道路,可以直起身子的她加快了脚步,因为土房里的崔妈妈时时刻刻有有着生命危险,一路的确顺利,甚至道路每个转角居然放置着一颗散发淡淡光芒的夜明珠,沈文微庆幸自己天才理论决定的同时,她觉得她下次一定要把珠子扣走傍身。 特别提一点,右边通道虽弯弯曲曲,可似乎具有保温效果,比外面的温度还要高那么一点点,却不干燥。 很久以后,当她回想起这段经历,沈文微不免觉得都是天意。 看似毫不相干地摸索,她浪费了许多时间,可那些都推动着命运的齿轮与另一个人的命运锲合在了一起,紧密相连。 再回首,沈文微得嘲笑自己半天,这座沈俯角落里的暗道根本一点儿都不危险。十米的低矮高度,那是因为土房外便是一条大街,为了隐秘为了安全,所以当初挖暗道的人挖得低;三条通道,每一条都可以通往一个地方——某豪宅,只是左边为它的侧门,中间直达正房,右侧为最远最绕的花园。 然而,谁能告诉沈文微,明明最多花一刻钟就能慢悠悠走完的右侧通道,她为何走了近一个时辰?! 抓狂! 的确,当沈文微安然无恙从花园一座假山里出来,她简直就要瘫倒在地,好抓狂! 扫一眼久违的月亮,她猜测如今已接近凌晨时分,靠在假山上打量眼前的场景,一时之间,她只觉迷迷糊糊,宛如雾里看花啥也看不清。 傻傻的她举起烛台,接着走,总得找个好心人帮帮忙呀,世界那么大,好心人总是比预想的多。 ………… 穆王府,后花园,午夜换防。 右手拿剑,一袭暗黑劲装男子抬眸看了看远处的缙云亭,忽然直直立在原地,不自觉皱起了眉。 “越风,怎么?”几人散开,忽然有人回头朝他走来。 不待他靠近,名为越风的男子背对着他摇头,往前跑了两步,脚尖轻点,身轻如燕,一下子消失在了黑夜之中,而身后的同伴早习惯了越风的沉默寡言,不觉尴尬或无趣,耸了耸肩,他转身去值夜。 几个翻转,越风落在一座假山之上,悄无声息,似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知道自己的举动绝对反常,见到陌生人出现在王府中,越风却依旧保持默然,甚至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他偏头,看了出去,在他很近的地方居然有个小姑娘。穿衣打扮如寻常官宦人家的丫鬟,可现在的她,显然更加狼狈、凌乱,还有疲惫,他就没见过那么乱糟糟的姑娘,除了一个人……心声一起,越风大惊。 那个人,不就是在他七岁时,活活被饿死的亲妹妹。 眼前的姑娘,和记忆里的她好像,瘦,瘦得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囊裹住骨头,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又大又亮,越风的心一下子软了,八年来不曾有过的情感波动,使得他僵硬立在假山之上一动不动。 大脑,一半已停止运转,情感占据主导,他的目光随之而行。 不经意间,他笑了,只因见到她嘴角挂着的馒头细渣,下一秒,越风的薄唇突然抿成了一条直线,眉头紧锁,他生气了,愤怒,只因小姑娘换了个角度对着他,让他扫见她脖子上几处青紫痕迹,清晰可见,她才多大,十岁不到? 如果是妹妹,越风无法想象自己将会做出什么,可一想到妹妹,他才发现……她的印象在记忆里原来那么浅了。 一时,越风开始走神,他并不担心小姑娘会看见他,因为一到夜间王府大多数地方都布有阵法,一般人无法闯入,即使闯入亦无法轻易离开,然而,仅仅几秒间恍神,再抬眼,人了? 糟了,越风暗道一声。 他怎么忘记最重要一件事,先不论她是否为敌人,光她为女子这件事,便足以让她永远不能活着走出穆王府。 俯里有条不成文的规矩,不准有女人存在。 ………… “真特么坑人,走了一晚上连个鬼影都见不到一个!”沈文微叹口气,随手举过烛台底部挠了挠脑袋,不慎把烛油滴到了手背上,疼得她咧嘴。 赌气般,她直接把烛台扔了出去,却没听见落地声响,沈文微高度警惕起来——第一个鬼影终于要出现了?! 注视前方,她目不转睛。 本该落地的烛台,再出现,握在一男子手中。 沈文微也就一米四多一点的海拔,面对将近一米七的青少年,她只能仰起了小脸伸长了脖子。男子一身劲装显得极酷,偏瘦,一头乌黑丝发竖起立于脑后,一根银灰发带紧紧缠住,月光下他的脸稍硬,且没有一丝温度,但棱角很是分明,沈文微的眸子转了转,尤其注意到他手中的佩剑,她感觉到了传说中的剑气,上书四个大字——生人勿近。 应该感觉危险,退后,可沈文微为了救崔妈妈不得已厚着脸扑了上去,死马当活马医,毕竟,这是她见到唯一的同类啊! 她只祈祷一件事,对面的大侠不要把她扔出去,如同那手中的烛台。 “大侠,救命呐!” 沈文微打算抱大腿来着,对面的越风将她一把拎起。 “别介,求求你别把我扔出去,我腿都快断了才走到这比盘丝洞还恐怖的花园里来,雾里看花,啥也看不清,好不容易碰见你这么个大活人,都说一身黑是侠客,你一看就是大好人,好人会有好报,你就别把我扔出了,赶紧——”错过大腿,被拎到空中的她果断抱住他的腰肢,坚决不放手。 第六十四章 风吹鼓擂 “呵呵,你不是想要我吗?什么时候娶我进门?” 贾南语塞,不知她说的真话假话。 “像你这样的富家公子哥,其实就打算图个新鲜玩玩走人,是吧?”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贾南一定是有某种癖好的男人,譬如,爱好童女,沈文微现在这副要胸没胸要臀没臀的平板身材,哪个正常男人有性趣?“好哥哥,你到底想怎么做,不妨直说?究竟是想要逼死我了,还是逼死我了?” “你逼死我吧,哥哥我不想活了。”剧情逆转,贾南不顾变身‘太监’的危险,侧身,直挺挺躺下。 沈文微张了嘴,莫名其妙,贾南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打乱了她的计划。 “咱俩都这样了,我也不把你当外人。”不待她理清思绪,贾南第一次开口讲述他尴尬且落寞的私生活。 按照惯例,贾南在去年成年的同时娶了正妻,本以为从此能过过媳妇儿子热炕头的日子,没料到,面对那身姿丰盈的媳妇,他竟提不起一丁点性趣,勉强合了房,贾南便再也没有踏进妻子房门。别说他对于自己的‘病情’不了解,那是因为前十八年,他的青春热血都奉献给了伟大的‘科举’事业。 于是,某天有人塞了封信给他,表达了自己妹妹对他的倾慕之情,恰逢,不久前某人无意提起弱女的滋味。 “因此,那是你第一次犯案?”沈文微问道。 “未遂。” “遂了呢?”嘴快,她问完就后悔。 “呵呵,奇了怪了,我回去试了试,果真只对你这小丫头感兴趣。”说起来,贾南恢复了兴致,翻身坐起。“放心,我会好好疼惜你,娶你回家。” “啪!”她给了他一巴掌。 “好舒服,再打!”猛睁眼,贾南觉得好爽好刺激。 “……滚……”沈文微咬牙切齿,这都什么事儿呀。 “好妹妹,只有你能救我,求求你收了我吧!”古人早熟,可模样在那儿放着,他不过正值十九岁的小鲜肉年华,长得清秀,装起可怜来倒真楚楚动人。 “兄台,你的病,可治。”捂住胸口,沈文微从炕上爬起,一把拉开了门。 “如何?!” “等我死了,就告诉你。”贾南打乱她临时决定的计划,本想利用他救崔妈妈,经这一瞎闹腾,她发现可能性不大,故不再浪费时间。 说完,沈文微径直从那半掩着的院门溜了出去,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 不得不承认,自从遇见了贾南,沈文微在沈俯的摸黑行动一路顺畅。 偷了两还能下咽的馒头,偷了两插在青铜烛台上的蜡烛,以及顺手牵了一面镜子。 最幸运的事,莫过于等她赶紧回去的时候院门依旧半掩着,而她一进,前面守门的男仆锁了门,继续蹲在树下打瞌睡去了。 穿过草丛,沈文微回到土房,摸了摸崔妈妈的额头发现她已经烧了起来,端过温热的水碗,她垫高了她的头,用勺喂了点水。 “崔妈妈,我会尽我最大努力救你,而你也要坚持下去,千万不要放弃。” 盘腿坐在她的面前,沈文微啃起了馒头,吃着吃着,她觉得自己鼻头开始发酸,嘴里涩涩的,不知是为了她倒霉催的前世,还是更倒霉催的这辈子。 “呼——”啃完一个馒头,她长嘘一口气,无论如何,现在的她不再是一个人,她绝不会轻易放弃这个爱着她的亲人,准备起身,一只手忽然拉住她。 “茹茹。”崔妈妈醒了,用力全力,握住她的手,唤着她的乳名。 “崔妈妈!”回握住比她还凉的手,粗糙却让她安心,她立马端起水想让她多喝几口。 “茹茹……你还在,真好……咳咳,好茹茹,你别哭……我就快不行了,听我说。”仿佛平生最后一次努力挣扎,崔妈妈忍住自己的泪水,交代起来。“菜地西北角埋了一个陶罐,里面有我这六、七年的积蓄,你一定……一定要赶快离开,离开这里,去曲——” “崔妈妈你别说了,我哪儿都不去,你会好起来的,等你好起来我们一起离开!”像是交代后事,沈文微听得心里突突直跳。 “乖茹茹。”崔妈妈想要摸摸沈文微的脸,但似乎怎么都够不着。“我陪不了你了……你自己要好好的,切莫相信任何人。”说完,崔妈妈闭了眼。 擦了擦脸上的泪,沈文微发现自己手都在抖,伸出去又缩回来。 突然,她想到,为了她,崔妈妈几乎倾其所有,包括她的命。 手,探了过去,沈文微舒了口气,崔妈妈呼吸微弱,并非完全没有。 不再犹豫,不再徘徊。 搬开水缸,沈文微拿着东西,走了进去,此时的她尚不知,未知的通道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 颠覆不了的结果,是最开始的伏笔。 其实,沈文微的穿着打扮与俯里的丫鬟无疑。 梳着丫鬟和贫家未婚女子同样的双丫髻,即,前额留有一片刘海,脸颊两侧垂着几丝碎发,将剩下的秀发分左右两边梳起,于脑后形成两个发髻,用细细的发带捆扎好便是。着装亦为简单的窄袖短襦,外套件半臂(类似于现在的短袖宽松外套,或者,小坎肩),下裳着长裙,和某个繁盛的朝代相似,款式差不多,一年四季的变化在于衣衫用料的厚薄,当然,宦官人家的小姐夫人自然不在此列。 如今,沈文微的头发乱糟糟一团,仿佛刚从一场轰动全国的暴乱中死里逃生,她神情紧张,一手高高举起烛台,另一只手紧紧抓住一把剪刀,而她的腰际裙线里竟然还插着一炳烛台,她坚持带两烛台的原因在于,它不光可以用作照明用,且,也是顶好的杀人灭口烧山放火利器! 下了暗道,她想了想还是把木板合上,能遮掩一下尽量遮掩。 阶梯仅仅只是最先几步,其后便皆为不宽的平路,大概十米的样子,她差不多皆弯腰猫着身子而过,而这段路程恰恰让她花了不少时间精力去摸索,毕竟,全是污漆麻黑和尘土飞扬。 她太怕,举起的手突然触碰到墙壁或者说是软软的物体,所以,手越举越低。 实际上,沈文微很想来首《笑傲江湖》之类的豪迈歌曲给自己壮壮胆,又极其害怕把什么不明生物吵醒,最后,她只能在心里默默歌唱。 十米,小碎步加来来回回挪步,她走了两刻钟。 紧接着,她见到一个三岔路口,也就是说她必须三选一选择一个通道走下去。 “晕,我就知道一定会有选择题!”沈文微靠在墙角画圈圈,边吐槽。“他大爷,我知道一定只有一条通往胜利与光明的道路!” 花了足足两刻,沈文微做出了选择——最右边的路,也许大概应该是对的吧?为啥,右,等于顺时针,等于顺顺利利呀?对!沈文微点点头,绝逼肯定就是那样! 进入右边道路,可以直起身子的她加快了脚步,因为土房里的崔妈妈时时刻刻有有着生命危险,一路的确顺利,甚至道路每个转角居然放置着一颗散发淡淡光芒的夜明珠,沈文微庆幸自己天才理论决定的同时,她觉得她下次一定要把珠子扣走傍身。 特别提一点,右边通道虽弯弯曲曲,可似乎具有保温效果,比外面的温度还要高那么一点点,却不干燥。 很久以后,当她回想起这段经历,沈文微不免觉得都是天意。 看似毫不相干地摸索,她浪费了许多时间,可那些都推动着命运的齿轮与另一个人的命运锲合在了一起,紧密相连。 再回首,沈文微得嘲笑自己半天,这座沈俯角落里的暗道根本一点儿都不危险。十米的低矮高度,那是因为土房外便是一条大街,为了隐秘为了安全,所以当初挖暗道的人挖得低;三条通道,每一条都可以通往一个地方——某豪宅,只是左边为它的侧门,中间直达正房,右侧为最远最绕的花园。 然而,谁能告诉沈文微,明明最多花一刻钟就能慢悠悠走完的右侧通道,她为何走了近一个时辰?! 抓狂! 的确,当沈文微安然无恙从花园一座假山里出来,她简直就要瘫倒在地,好抓狂! 扫一眼久违的月亮,她猜测如今已接近凌晨时分,靠在假山上打量眼前的场景,一时之间,她只觉迷迷糊糊,宛如雾里看花啥也看不清。 傻傻的她举起烛台,接着走,总得找个好心人帮帮忙呀,世界那么大,好心人总是比预想的多。 ………… 穆王府,后花园,午夜换防。 右手拿剑,一袭暗黑劲装男子抬眸看了看远处的缙云亭,忽然直直立在原地,不自觉皱起了眉。 “越风,怎么?”几人散开,忽然有人回头朝他走来。 不待他靠近,名为越风的男子背对着他摇头,往前跑了两步,脚尖轻点,身轻如燕,一下子消失在了黑夜之中,而身后的同伴早习惯了越风的沉默寡言,不觉尴尬或无趣,耸了耸肩,他转身去值夜。 几个翻转,越风落在一座假山之上,悄无声息,似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知道自己的举动绝对反常,见到陌生人出现在王府中,越风却依旧保持默然,甚至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他偏头,看了出去,在他很近的地方居然有个小姑娘。穿衣打扮如寻常官宦人家的丫鬟,可现在的她,显然更加狼狈、凌乱,还有疲惫,他就没见过那么乱糟糟的姑娘,除了一个人……心声一起,越风大惊。 那个人,不就是在他七岁时,活活被饿死的亲妹妹。 眼前的姑娘,和记忆里的她好像,瘦,瘦得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囊裹住骨头,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又大又亮,越风的心一下子软了,八年来不曾有过的情感波动,使得他僵硬立在假山之上一动不动。 大脑,一半已停止运转,情感占据主导,他的目光随之而行。 不经意间,他笑了,只因见到她嘴角挂着的馒头细渣,下一秒,越风的薄唇突然抿成了一条直线,眉头紧锁,他生气了,愤怒,只因小姑娘换了个角度对着他,让他扫见她脖子上几处青紫痕迹,清晰可见,她才多大,十岁不到? 如果是妹妹,越风无法想象自己将会做出什么,可一想到妹妹,他才发现……她的印象在记忆里原来那么浅了。 一时,越风开始走神,他并不担心小姑娘会看见他,因为一到夜间王府大多数地方都布有阵法,一般人无法闯入,即使闯入亦无法轻易离开,然而,仅仅几秒间恍神,再抬眼,人了? 糟了,越风暗道一声。 他怎么忘记最重要一件事,先不论她是否为敌人,光她为女子这件事,便足以让她永远不能活着走出穆王府。 俯里有条不成文的规矩,不准有女人存在。 ………… “真特么坑人,走了一晚上连个鬼影都见不到一个!”沈文微叹口气,随手举过烛台底部挠了挠脑袋,不慎把烛油滴到了手背上,疼得她咧嘴。 赌气般,她直接把烛台扔了出去,却没听见落地声响,沈文微高度警惕起来——第一个鬼影终于要出现了?! 注视前方,她目不转睛。 本该落地的烛台,再出现,握在一男子手中。 沈文微也就一米四多一点的海拔,面对将近一米七的青少年,她只能仰起了小脸伸长了脖子。男子一身劲装显得极酷,偏瘦,一头乌黑丝发竖起立于脑后,一根银灰发带紧紧缠住,月光下他的脸稍硬,且没有一丝温度,但棱角很是分明,沈文微的眸子转了转,尤其注意到他手中的佩剑,她感觉到了传说中的剑气,上书四个大字——生人勿近。 应该感觉危险,退后,可沈文微为了救崔妈妈不得已厚着脸扑了上去,死马当活马医,毕竟,这是她见到唯一的同类啊! 她只祈祷一件事,对面的大侠不要把她扔出去,如同那手中的烛台。 “大侠,救命呐!” 沈文微打算抱大腿来着,对面的越风将她一把拎起。 “别介,求求你别把我扔出去,我腿都快断了才走到这比盘丝洞还恐怖的花园里来,雾里看花,啥也看不清,好不容易碰见你这么个大活人,都说一身黑是侠客,你一看就是大好人,好人会有好报,你就别把我扔出了,赶紧——”错过大腿,被拎到空中的她果断抱住他的腰肢,坚决不放手。 一触碰到她,越风已探测出她毫无内力,准备打晕她悄悄带出去,不管怎么说,留她一条命算填补一点一直以来因救不了自己妹妹的愧疚,可他不知她以这种姿势抱住了她。 听不清她嘴里噼里啪啦吐出的话,更让两人齐齐一愣的事发生。 第六十五章 中毒身亡 “好吧,就算她不是细作,越风,那你解释解释她到底是谁?呵呵,到底是谁,值得你为她求情?”十三勾了勾嘴角,暗自偷笑。 十三,擅长暗器,精通奇门阵法以及相术,通过一个人的面相他可以看出许多东西。当年,他第一眼见到越风就已经看出他幼年痛失亲人,并且从小过得艰难,但此人心智坚毅,遇到改变他一生的贵人萧玹后仍忠心耿耿,而此时,十三似乎预见他的命运发生了改变,为何,因她?十三盯着她,却发现看不明干脆坐在地板上的小姑娘的面相,印堂发黑,死人之兆,可双眼黑亮有神,新生之兆,细瞅整副面容,五官尚可,奇怪的是她克父克母,偏瘦福浅,一生极苦,早死之相。 奇怪,太奇怪! 面对十三一连串提问,越风说不出个一二,除了确定她毫无内力,并非细作外,他也不知她从哪儿来,如何破解十三的阵法,至于跟他的关系…… 屋子里一时安静。 “咳咳。”这次,换沈文微假意咳嗽,清了清嗓子。 越风瞄眼,十三偏头,萧玹喝茶。 “美人。”沈文微对着十三妩媚一笑,然而,她自以为电力十足的媚眼,换到瘦瘦小小的一张脸上,变成了卖萌撒娇。“人家真的不是你口里的细作哟,天上掉下来的那是林妹妹,我呢,是从地里钻出来的。” “地里?”十三瘪嘴,显然不相信。 “首先,你可以派人去看看,一座假山之下有条暗道。”沈文微大致形容了那座独特的假山,她接着努力证明自己真的不是细作。“……谁会派一个弱女子作细作?我真的只是误入……” 无干扰式陈述,她说了不小会儿,证明真有暗道的人回来了。 “其次,这位兄台只是想——”没替越风解释完,她被无情忽略。 “知情不报,看来越风是打算私自把这女子带出去,爷,她怎么处置?”十三天人交战半天,睁眼,他突然指着沈文微问道。 “宰了,喂鱼。”手中的书翻过一页,萧玹眯了眯眼,似有些困觉。 “哪个池子?” “自己看着办。” 听到这话,某人瞬间石化。 沈文微挣扎着一摇头,石头碎渣蹦了一地,她赶紧换下那一脸小傲娇的表情。 以为她只要证明自己不是细作就可以退场,再求好心的越风大侠帮忙救救崔妈妈,这事儿也就算了了,过一段时间,她逮住机会逃出沈俯,从此以后,便可以浪迹天涯或者过着其他啥啥啥的生活了。可剧情为何突然跳转,明明证明了自己不是细作奸细还要被宰了喂鱼,不符合逻辑呀,沈文微大脑快速转动,好吧,就算古代就是这样一命不值,但她只要找到等价交换的那个点,找到他们可以留下她的理由,她还是可以不用喂鱼,然后找个机会溜出去,顺带着偷偷求越风救救崔妈妈,从此以后,便可以浪迹天涯或者过着其他啥啥啥的生活了。 可是啊可是,剧情还是不是这样发展滴! “别介,我不是细作不要把我宰了喂鱼鱼不会喜欢吃我我太瘦没肉只有骨头若是把您家鱼池里鱼儿牙齿磕坏了那就伤感情了对吧?留下我吧,我会洗衣做饭还会……暖床!”噼里啪啦,她硬着头皮厚着脸皮讨好卖乖道。 “宰之前,舌头割掉,话多。”放下书,起身,萧玹不耐烦道。 “爷。”见此,越风挪动膝盖,求情。 沈文微嘟嘟嘴,大侠果真是好人呐! “咳咳……果真吃里扒外,行,一起宰了。”头一次,萧玹认真思考起今晚的闹剧,将越风带回已八年,平时沉默寡言的他几乎不会跟其他人有过多交往,走得最近的人,一乃萧玹,二乃十三,前者为他的主子,后者为他唯一的朋友。此时,他为了一个他不熟悉的女子,向他求情,难道……是因为她? “别别别,不关越风的事,你别罚他。”她可不能又背上一条人命,崔妈妈的债还没还,这儿又来一个。 “爷你看,果真里应外合。”十三插一句。 沈文微沉默了,结合一连串事情,头脑风暴起来,今晚误闯穆王府,她此时仍健在的原因在于穆王爷对于越风的重视,十三看似故意找茬,也并无真正敌意,一旦,他们迫使越风放弃她,若如此,她的小命时时刻刻便再归入阴曹地府。 她对于他们来说,到底有什么值得利用? 暗自叹气,此题何解?! 反复思绪,无解。 “够了。”单手扶额,沈文微大喊一声。 犹如上辈子终于拿到扮演皇后这第一女配的角色,却被某绿茶婊一个一夜情献身立马夺走一切,她成功爆发出小气场,尽管瞬间被三人吞灭,她还是摆足了气势。 “我跟你说。”她仰起下颚,模仿霸道女总裁语气,睥睨天下般,死也要死得荣烈。“宰了我没问题,可我告诉你,我跟鬼都掌管生死簿的大叔关系可不一般……” 气场转变,使得萧玹冷然看了她一眼,不看不知,她的眼神居然跟那个女人有几分相似,胸口发闷,一个模糊画面跳出他的脑海,他忽然想拿出珍藏的玉盒,亲自挖出她的双眼,置之盒内,埋于凌霜阁前的柏松下。 念想一出,他摇头,极薄的唇抿了抿,轻笑。 与其杀了,不如留下。 这样一个女子,宫里那位该会觉得异常有趣吧? “对了,我是沈将军的女儿。”沈文微说着说着瞄见萧玹脸上闪过一丝怪异的笑容,说不出的诡异,仿佛一根九天极寒之地拥有的枷锁,缚住全身,她不禁竖起了寒毛……打住,她脑子灵光一闪,急急道。 “你就是那个诈尸还魂的沈文微?简直太惊悚也!”十三一惊一乍,跳了起来,扑到她面前仔仔细细打量起来,恍然大悟。“怪不得怪不得,会有如此面相!” “好了。”心血来潮,突发奇想,萧玹伸手示停,不看越风不看十三,一双醉人迷离眼望着她,问道。“沈俯小姐,告诉本王,你来本王府上为何?” “救崔妈妈,她快不行了。”如着了摄魂术,落入他的眼,再移不开,她答道。 “你觉得沈夫人如何。”不用细问,沈文微穿得如此邋遢,还需钻了暗道救俯里下人,她的日子究竟过得怎样,他想知道她对于沈夫人的评价,这也是在考验她。 话至此,越风感激看向萧玹,他知道他从不说废话,而十三转了转眼珠子,瘪嘴,不解,这女子有值得他利用的地方? “抱歉,我跟她不熟。”的确,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的她,都与沈夫人封敏惠不熟,她没必要根据前世受的委屈想象一个心狠手辣的继母。“可我想她必定为一个精明的女人。” 萧玹点头,勉强过关,其一,回想起先前她的反应,淡然之中藏着小狡黠,其二,不盲目抱怨,不轻易定义,目前看来,她基本上适合呆在那个地方。 “本王府上无女子,擅闯者,死。”他续道。 甩个巴掌,赏颗蜜枣? 她的眼神变得幽怨,他究竟要说什么? “今日,本王破例可留你一命。” “你要我做什么?”不转眼,沈文微立即问道。 “还好,没蠢得那么厉害。”坐回木榻,萧玹单手搭在一侧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敲着。“留你一命,自然为本王卖命。” “没问题。”先保了小命再说,沈文微答得愉快,笑容绽放得更愉快,只要今晚放过她,让她救回崔妈妈,一切好谈,更何况双腿长在自己身上,他还能控制自己不成,即使一时,难不成一世? “记住,绝无背叛。”萧玹懒得说后面的‘否则’,看了眼十三。 十三收到指示,走过去单手掐住她的嘴角两边,稍稍用力一按,一颗黄豆大小的黑色药丸滑入沈文微喉咙,他动作过快,她促不及防,沈文微刚才挤出来的笑容马上被哭脸取代。 告一段落,不多时,两人离开。 致远斋恢复宁静。 两人走后,十三犹豫再三,问起为何留下沈文微,也可以说她哪儿配萧玹打破他的常规。 “宫里,该落棋子了。”推开木窗,萧玹看向远处,宁海之后的另一个地方。 ………… 回程途中,沈文微自顾自抽出腰后的烛台,拿出在穆王府顺手摸走的火折子点燃,她静静返回。 暗道依旧漆黑,涌出一片慎人之意。 沈文微无心担忧随时可能蹦出的妖魔鬼怪,因为她觉得自己不光各种倒霉,而且还特别委屈,意外猝死,重生竟然躺在棺材里,前世没爹疼没娘爱就算了,长相还磕碜,这一身瘦弱小体格不知活得过今年冬天否,最大的难题还在于生在了沈俯,上面一堆大房的儿子闺女,她可有得受,一时之间,她还跑不出去。 现在,她自己都竟不属于自己了,被迫卖命给了隔壁的无良王爷。 虽解了眼下的危机,崔妈妈的伤势应该有人负责去医治了,但她不得不打起精神来面对萧玹给的三个月试用期! “给你三个月,报仇。” 他没提后文,沈文微也自动补脑猜出来了——本王这儿不是垃圾回收站,什么不清不楚的东西都能进了本王府上白吃白喝,既然暂时留了你一条小命,你就得抓紧时间体现自己的价值,念及你能力不足,三个月,若交不出一份满意的答卷,王府鱼池欢迎你。 沈文微忽然立住,她记得萧玹有意无意看了眼她的脖颈……用着十分嫌弃的眼神? 她摸了半天,翻出一面照镜子,借着蜡烛的光一看,顿时黑了脸。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太特么魂淡,贾南你给老娘等着!” 沈文微从棺材里爬出来后,一直没有时间没有机会仔细看看她那张脸,只是那晚在房顶瞧了瞧,唯一的印象除了瘦弱便只剩下瘦弱,毫无美感可言,前面溜出院子后顺利偷了面镜子也没看,现在想起来,才看了个清楚,衣领根本遮不住那些青紫的痕迹——吻痕,脸颊之下,颈子两侧,锁骨处甚至隐隐而显,沈文微感觉好抓狂……好丢人! 跺脚,她发泄般大叫两声,一股脑跑了回去,这次倒快了许多。 推开木板,昏暗的屋子因多了她手中的烛台亮光,稍亮了些。 “你怎么在这儿?”身子还在暗道里,探个脑袋出来,她看见越风靠着门边,抱着剑看着她。 “无大碍,需要养一阵。” 起先还不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等沈文微从暗道里出来,她才发现崔妈妈已经不见了,应该是越风过来把崔妈妈带走了。 “你为什么不直接带着我飞过来?”再一次后知后觉,沈文微出声问道。 “一转眼,你就不见了。”越风有点无奈,他是打算送她回来,小姑娘却一下子就消失了,猜她原路返回了,他便把崔妈妈安排在其他地方治疗后等在这里。 “好吧,抱歉。”沈文微扯了扯嘴角,把烛台放在桌上,走了两步捡起地上破旧的棉被。“对了,还没谢谢你,大侠,咱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沈文微。” 越风愣住,他低头看着矮他一个头的沈文微,她一手抱着棉被,空出的小手朝他伸出,什么意思? “表示友好。”沈文微笑了笑,拉过他抱在怀里的手,握住。“我知道,你叫越风。” “嗯。”塞进自己手掌中的小手比他预想的温热,越风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温暖,本就话少的他,更不知说些什么。 “呀,这……这是不是前面我扔烛台的时候,烛台铜尖刺到了你?你不痛吗?”拉着他的手,虎口处有一破了皮的小洞,周围还滴有两滴烛泪,她回想起当时的场景,没见越风有一丝痛感,难道是早就习惯了? 越风抽回手,摇头。 歉意浮上心头,沈文微觉得内疚。 “时候不早了,不回去休息?”简单收拾了一番,转身,越风保持着动作没动静,她随口问道。 “爷不要背叛过他的人。” “啊?”沈文微风中凌乱了,强迫镇定下来,她接着问。“你……你哪儿背叛他了?” 越风不语,违抗他的指令也算是一种背叛,从七岁到十五,他不会不知俯里不准女子出现的规矩,也不会不知若发现细作或者女子应当如何处置,所以当他产生要留她一命的时候,越风已做好了打算,但他不会后悔。 她不仅仅是陌生女子,她,代表了那年被活活饿死的妹妹。 第六十六章 神秘来信 相视无言,沈文微抱着棉被坐在炕上,任由忏悔的浪潮将其淹没,一旁,越风就跟老僧入定般盘腿而坐,在角落里闭目而息。 重生之日发生太多事,不一会儿,沈文微抱着被子倒了下去,迷迷糊糊中,她不忘思考关于越风的情况,既然穆王重视他,不应随便将其放走,而且他又给了她三个月的期限去做一些未定义的事,意思会不会是让他监视她? 毕竟,穆王究竟是准备让她做什么? 而她,到底是哪一点值得他打破规矩? 想了很久,沈文微觉得定不简单。 越来越困,她渐渐睡着。 她不知,待她呼吸平稳下来,角落的越风忽然睁开了眼,起身,靠近土炕,他将蜷缩到一团的沈文微往里轻挪了一点,小心翼翼,想要把她手中的棉被抽出却发现似乎无法实现,正打算另找一床被子,沈文微又自动调整了姿势,把她自己放了进去。 越风,稍微放心。 “喂,我说。”门前,多了条黑影,十三晃了出来,斜靠门墙,双手抱胸。 越风面无表情,推了他一把,拉上了门。 “越风,你不会真跟着这诈尸丫头了吧?”十三跟着他走,不觉热脸贴在冷屁股上,接着说道。“规矩是死的,人才是活的,我去跟王爷说说,他定明白——” “十三。”蹲在那块种了蔬菜的地前,他顺手拔起一根野草叼在嘴里,看向他。“我跟他们不一样,十岁起,我就不属于王爷,我只属于我自己。” “你要干什么?!”如霜打的茄子,焉了下去,他瘪嘴,指了指土房那边。 “王爷说,保密。”想起十三前面的捉弄,越风头一次使坏,叼着根草冷酷道。 ………… 昨日折腾得厉害,沈文微睁开眼,天大亮,刚醒,肚子便咕噜咕噜响起,她猜测恐怕晌午已过。 坐起打了水,简单洗漱一番,忽然想起她脖子上的痕迹,无奈烧了水做个热敷,顺便把昨晚顺手偷的冷馒头蒸热,此时,她才发现‘属于她’的越风没在土房附近,歇口气,捂住胸口。 “还好没在,我可不好意思请人家和自己分享一个硬馒头,太丢人。”沈文微张开嘴啃一口,粗糙且无味,别提生活了,先生存下去吧。 难以下咽,啃馒头的她只能想些事情分散注意力。 暂时理清思路,她需要解决两个问题。 首先,崔妈妈被送走了,她要找一个方式掩盖真相。 其次,她要尽快找出害她的人,做个了断,为她自己,也为穆王爷的要求。前晚在棺材里她也听了个大概,她的死,直接原因在于贾南,真正的凶手应该为沈俯里她的某位好姐妹,她记得沈大小姐和她两个丫鬟来过,但具体说了些什么,她却没听见,也许,她可以从那里入手。 “吃这个吧。”脚尖点过院墙,越风清风般落在土房外,只见沈文微拿着一个馒头,面无表情。 “你来了。”回过神来,她朝他微微一笑,懒得客气推辞,她立马把馒头放回破了一个口子的陶碗里,接过木制食盒。 揭开盒盖,沈文微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因为即将吃上一顿热乎乎的午餐而感动得快热泪盈眶过,雪白大米饭仍冒着热气,往下,一碟翠绿清炒时蔬,一碟卤香猪头肉,她若是张着嘴,哈喇子保准径直留向黄土地,都不用疑问! “你……你吃了吗?”拿出筷子前,她目不转睛盯着食物,一边问起越风。 “吃了,你趁热吃吧。”瞧见了她的表情,越风的右侧嘴角不着痕迹上扬,坐在她的身旁。 沈文微到嘴边的‘好’都忽略了,端起饭碗开饭了,边吃,她在心里下了决定,她一定要好好回报这位大侠,无论他和他的王爷是否有阴谋诡计,越风昨日的求情和今日这碗饭,她沈文微必定永远记得。 并不夸张,有时候,真身临其境才能体会那种滋味。 沈文微这顿饭,吃得五味杂陈。 “嗯,我想问问你。”吃了饭,她收拾好东西。“现在这种情况,崔妈妈回不回来,都会显得很奇怪……” 如果没有接受过治疗,崔妈妈活下来的几率微乎其微,如果接受了治疗,那明显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眼前的状况来说,崔妈妈只有一条路可走——死亡。 “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她假死?”说了自己的想法,她问起来。 “真死就好。”看了她一眼,越风起身。 沈文微还没搞清楚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两刻钟后,越风用实际行动回答并且解决了她的问题,一个装有物体的麻布口袋被扔在了地上。 “这是?”看着那麻袋里的形状,她已猜出七七八八。 “你回屋去,我来。”说着,越风解开口袋。 “你把她放这儿,我去取些柴。”深呼吸,沈文微转身看了看那简陋的厨房,接着说道。 她懂,活人即使死去,怎可一模一样,而死人烧成了灰,有何不同? 手上动作未停,侧脸,看着她的背影,越风并不诧异,一个十二岁的姑娘已经能够坦然面对这些东西,虽然她僵硬的后背泄露了她略微的紧张,他觉得,她已经很勇敢,背脊挺得笔直,步子走得沉稳。 ………… 上房院子,主屋。 有人低声跟沈老夫人身边的钱妈妈说起正发生的事情,一股夹杂奇怪味道的青烟从后院角落里升起。 “什么?怎么会有烟?”因沈老夫人正在午睡,钱妈妈压低了嗓子问道。 “不,不知。” “混账,不知道派人去看看?” “回钱妈妈的话,门,锁着。” “二愣子,锁了就开呀,给我赶紧去看看,若整出了什么幺蛾子事儿,仔细你一身皮!”往屋里深看眼,钱妈妈伸手戳着婆子的额头,怒目道。 不一会儿,婆子回来,步子都走不太稳。 “说!”钱妈妈等在门口,手里抱了个暖炉。 “钱妈妈……四,四小姐……崔婆子她,她……她给……”吞吞吐吐,婆子吓得说不清话来。 “给我把舌头捋直咯,不然我替你捋捋?!”一看这样子,钱妈妈感知不妙,可她话一出口,才见到有丫鬟捞起了帘子,称沈老夫人醒了让她们进去。 进了屋,钱妈妈大致说了说,立在一旁。 “说吧。”翘指揭起精致瓷盖,喝一口手里端着的茶盏,没听两句,沈老夫人瞪眼望去,手停在半空不禁颤抖起来。 “四丫头把崔妈妈烧了?!” “给我,把她叫来!”再一次,沈老夫人砸了手中的瓷盏,呼吸急促。 一般说来,俯里打死个家仆下人,也就拉出去扔到城外乱葬岗了事,可没人会直接把人给在俯里放把火烧了,晦气不说,还影响家宅的运程,沈老夫人一听见这消息简直气得胸口疼! “等等,去永西道观去看看张道长回来没有?回来了,赶紧给我请回来!”承国信道教的人尚不多,可自从七年前发生那件事以后,沈老夫人特别注意这些个东西。 譬如,古人讲究入土为安,就算那些奴仆的最后归宿在乱葬岗,他们不也是尘归尘土归土,但若是一把火烧了,他们会认为死者的怨气会久久盘旋于火化之地,自然给俯里带去灾难祸事。 “不,还是给我把她叫来!”眼瞧丫头慌忙踏出门坎,转念一想,沈老夫人喊道。 崔妈妈死了就死了,回头请西永道观小道士做个法事,应该八九不离十。眼前,先看看狐狸精转世的四丫头到底是如何起死回生才是正事!沈老夫人总觉得有问题,又抓不到那条问题的尾巴,心里乱糟糟,封敏惠的小心思,她没空理会,若真为狐狸精,她得立马安抚下来才是。 搓了搓手,沈老夫人还是让人先叫来沈文微。 ………… 踏进上房的院子,一路上低头前行的沈文微忍不住偷瞄了一眼。 院子干净、敞落,四个角种着一棵大树,繁复交错,逢春,枝头春芽欲绽,两侧有着抄手游廊,皆漆上吉祥喜庆含义的花纹,各式镂雕图案,一眼望去,右边还有一座小凉亭,内置精致的梅花式石墩及同样花式的石桌。 收眼,她继续埋头默默走着,沈老夫人在听说她烧了崔妈妈便立即要见她,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她得淡定才是。 想到这里,沈文微才突然想起,错了,该是努力像以前那胆小木讷的她才对,但又需要添加一点儿不一样的改变,这样,沈老夫人之类的人才会注意到她确实已从鬼门关走一趟回来。 丫鬟捞开一帘晶莹剔透的珠帘,让她进去,她停顿一瞬,才畏畏缩缩走了进去,一张小脸低得仿佛可以埋进尘埃里,肩头耸在一块,似乎颤抖着,可没人瞧见她一双漆黑透亮的眸子,转了转,暗藏笑意。 只一眼,沈文微将屋子大致看了一遍。 进门当首,一紫檀边座嵌玉石花卉宝座屏风出现在她的眼前,其精美与华贵给整间房定了最初的基调,她立在屋中,左右两边为楠木镶镙钿带几座椅,上座,一张舒适华丽金丝楠福寿纹宽椅,沈老夫人端坐其上,表情严肃,神情似骄似傲,而她的旁边,各置一紫漆描金山水纹海棠式香几,摆放着一支多彩宝瓶。 屋,如其人。 见此,沈文微实则有着不解,这房间的布置为免稍过于华丽了些,如同宫里的贵人才配有。 “给祖母请安。”一句话,沈文微说得极慢,扯了半天才说完。 “哼。”沈老夫人瞧她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儿,只觉胸口发闷,有发火的征兆。 屋子没人说话,甚至动静都不曾有一点,沈文微就这样被凉了一刻钟有余,当她快数到一千,准备在第一千零一下昏厥倒地之时,沈老夫人开了口。 “四丫头,你究竟怎么一回事儿,给祖母说说。”接过钱妈妈不知从哪儿翻出来的一串佛珠,沈老夫人紧紧握在手里,才说道。“闹这么一出,你是想吓死祖母吗?!把头给我抬起来!” 这罪名可大着去了——不孝。 像是给吓得太厉害了些,一道晴天霹雳落在沈文微本就战栗的肩膀,一听这话,她直接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不忘沈老夫人说的让她抬起头,眼睛便直勾勾看向她。 先是满意她的惊吓,可随即,沈老夫人看清那双眸子里的东西,大惊不已,里面有着什么,深深的怨恨、仇恨,还有着不屑?以及不羁? 不对劲! 眨了眨眼,定睛再看,她只见沈文微瘦得剩一张薄皮的脸上流淌着两行清泪,眼里包裹着的所有不过是委屈,想埋头又不敢,只能傻傻看着她,见此,沈老夫人暗自长嘘一口气,也忽然没了兴趣,四丫头不还是那个四丫头,昨日诈尸,可能是没死透罢了! 一切,定然为封敏惠想要除掉沈文微,撒了谎,把她也牵扯进来。 混账东西! 沈老夫人正打算挥手让她退下,这时,沈文微支支吾吾说起她阴曹地府一日游,按下开始键,她就没打算关上。 “祖母……呜呜,您是不知道太恐怖了,吓坏文微了,那里太可怕了!您若不提,文微根本不敢去想,一回忆起来便要夺了我的命。” “那……那,那你就快回去休息——”感觉糟糕,虽沈老夫人有些好奇,但她还是让她赶紧回去,手中的佛珠握得更紧。 “祖母呀,文微还好在那里见到了您,我才——”看了看她,沈文微一副感激的模样。 “什么?!你见到了我,在哪儿,做什么?你好好说,给我仔仔细细说一遍!”关乎己身,沈老夫人坐好,侧身认真听起来,先不论她是否真去黄泉路上走一遭,光是在那里见到了她,她就觉得紧张。 “是这样的,那日文微晕了过去就再醒不来,知道周围有人来看我,却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我着急得哭了半天,突然,两个披头散发的男子出现了,然后我就能动了。” “两男子,何模样?”沈老夫人听道长说过,难道是那黑白无常? “看不清,只知一人着白衫一人着黑衫,可……可他们舌头竟然有这么长!”一伸手,她比划了个一掌长度,吓得一边端茶的丫鬟倒吸一口冷气。 第六十七章 幕后之人 与其杀了,不如留下。 这样一个女子,宫里那位该会觉得异常有趣吧? “对了,我是沈将军的女儿。”沈文微说着说着瞄见萧玹脸上闪过一丝怪异的笑容,说不出的诡异,仿佛一根九天极寒之地拥有的枷锁,缚住全身,她不禁竖起了寒毛……打住,她脑子灵光一闪,急急道。 “你就是那个诈尸还魂的沈文微?简直太惊悚也!”十三一惊一乍,跳了起来,扑到她面前仔仔细细打量起来,恍然大悟。“怪不得怪不得,会有如此面相!” “好了。”心血来潮,突发奇想,萧玹伸手示停,不看越风不看十三,一双醉人迷离眼望着她,问道。“沈俯小姐,告诉本王,你来本王府上为何?” “救崔妈妈,她快不行了。”如着了摄魂术,落入他的眼,再移不开,她答道。 “你觉得沈夫人如何。”不用细问,沈文微穿得如此邋遢,还需钻了暗道救俯里下人,她的日子究竟过得怎样,他想知道她对于沈夫人的评价,这也是在考验她。 话至此,越风感激看向萧玹,他知道他从不说废话,而十三转了转眼珠子,瘪嘴,不解,这女子有值得他利用的地方? “抱歉,我跟她不熟。”的确,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的她,都与沈夫人封敏惠不熟,她没必要根据前世受的委屈想象一个心狠手辣的继母。“可我想她必定为一个精明的女人。” 萧玹点头,勉强过关,其一,回想起先前她的反应,淡然之中藏着小狡黠,其二,不盲目抱怨,不轻易定义,目前看来,她基本上适合呆在那个地方。 “本王府上无女子,擅闯者,死。”他续道。 甩个巴掌,赏颗蜜枣? 她的眼神变得幽怨,他究竟要说什么? “今日,本王破例可留你一命。” “你要我做什么?”不转眼,沈文微立即问道。 “还好,没蠢得那么厉害。”坐回木榻,萧玹单手搭在一侧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敲着。“留你一命,自然为本王卖命。” “没问题。”先保了小命再说,沈文微答得愉快,笑容绽放得更愉快,只要今晚放过她,让她救回崔妈妈,一切好谈,更何况双腿长在自己身上,他还能控制自己不成,即使一时,难不成一世? “记住,绝无背叛。”萧玹懒得说后面的‘否则’,看了眼十三。 十三收到指示,走过去单手掐住她的嘴角两边,稍稍用力一按,一颗黄豆大小的黑色药丸滑入沈文微喉咙,他动作过快,她促不及防,沈文微刚才挤出来的笑容马上被哭脸取代。 告一段落,不多时,两人离开。 致远斋恢复宁静。 两人走后,十三犹豫再三,问起为何留下沈文微,也可以说她哪儿配萧玹打破他的常规。 “宫里,该落棋子了。”推开木窗,萧玹看向远处,宁海之后的另一个地方。 ………… 回程途中,沈文微自顾自抽出腰后的烛台,拿出在穆王府顺手摸走的火折子点燃,她静静返回。 暗道依旧漆黑,涌出一片慎人之意。 沈文微无心担忧随时可能蹦出的妖魔鬼怪,因为她觉得自己不光各种倒霉,而且还特别委屈,意外猝死,重生竟然躺在棺材里,前世没爹疼没娘爱就算了,长相还磕碜,这一身瘦弱小体格不知活得过今年冬天否,最大的难题还在于生在了沈俯,上面一堆大房的儿子闺女,她可有得受,一时之间,她还跑不出去。 现在,她自己都竟不属于自己了,被迫卖命给了隔壁的无良王爷。 虽解了眼下的危机,崔妈妈的伤势应该有人负责去医治了,但她不得不打起精神来面对萧玹给的三个月试用期! “给你三个月,报仇。” 他没提后文,沈文微也自动补脑猜出来了——本王这儿不是垃圾回收站,什么不清不楚的东西都能进了本王府上白吃白喝,既然暂时留了你一条小命,你就得抓紧时间体现自己的价值,念及你能力不足,三个月,若交不出一份满意的答卷,王府鱼池欢迎你。 沈文微忽然立住,她记得萧玹有意无意看了眼她的脖颈……用着十分嫌弃的眼神? 她摸了半天,翻出一面照镜子,借着蜡烛的光一看,顿时黑了脸。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太特么魂淡,贾南你给老娘等着!” 沈文微从棺材里爬出来后,一直没有时间没有机会仔细看看她那张脸,只是那晚在房顶瞧了瞧,唯一的印象除了瘦弱便只剩下瘦弱,毫无美感可言,前面溜出院子后顺利偷了面镜子也没看,现在想起来,才看了个清楚,衣领根本遮不住那些青紫的痕迹——吻痕,脸颊之下,颈子两侧,锁骨处甚至隐隐而显,沈文微感觉好抓狂……好丢人! 跺脚,她发泄般大叫两声,一股脑跑了回去,这次倒快了许多。 推开木板,昏暗的屋子因多了她手中的烛台亮光,稍亮了些。 “你怎么在这儿?”身子还在暗道里,探个脑袋出来,她看见越风靠着门边,抱着剑看着她。 “无大碍,需要养一阵。” 起先还不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等沈文微从暗道里出来,她才发现崔妈妈已经不见了,应该是越风过来把崔妈妈带走了。 “你为什么不直接带着我飞过来?”再一次后知后觉,沈文微出声问道。 “一转眼,你就不见了。”越风有点无奈,他是打算送她回来,小姑娘却一下子就消失了,猜她原路返回了,他便把崔妈妈安排在其他地方治疗后等在这里。 “好吧,抱歉。”沈文微扯了扯嘴角,把烛台放在桌上,走了两步捡起地上破旧的棉被。“对了,还没谢谢你,大侠,咱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沈文微。” 越风愣住,他低头看着矮他一个头的沈文微,她一手抱着棉被,空出的小手朝他伸出,什么意思? “表示友好。”沈文微笑了笑,拉过他抱在怀里的手,握住。“我知道,你叫越风。” “嗯。”塞进自己手掌中的小手比他预想的温热,越风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温暖,本就话少的他,更不知说些什么。 “呀,这……这是不是前面我扔烛台的时候,烛台铜尖刺到了你?你不痛吗?”拉着他的手,虎口处有一破了皮的小洞,周围还滴有两滴烛泪,她回想起当时的场景,没见越风有一丝痛感,难道是早就习惯了? 越风抽回手,摇头。 歉意浮上心头,沈文微觉得内疚。 “时候不早了,不回去休息?”简单收拾了一番,转身,越风保持着动作没动静,她随口问道。 “爷不要背叛过他的人。” “啊?”沈文微风中凌乱了,强迫镇定下来,她接着问。“你……你哪儿背叛他了?” 越风不语,违抗他的指令也算是一种背叛,从七岁到十五,他不会不知俯里不准女子出现的规矩,也不会不知若发现细作或者女子应当如何处置,所以当他产生要留她一命的时候,越风已做好了打算,但他不会后悔。 她不仅仅是陌生女子,她,代表了那年被活活饿死的妹妹。 “那……你怎么办?”她走到他面前,心里懊恼,面上还是鼓励性笑着。“哎呀,你不正好自由了吗?挺好,对吧?” 双眼平静无波,他看了看她,一种难以形容的神情倏忽而逝,良久,他说了句。 “我属于你。” 从未有过的沉重附上她的心头,上辈子,她属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状态,现在,压在她头顶的重量不仅有崔妈妈,还多了个越风。 理论上来说,崔妈妈如同她的亲人,承担起她今后的一切是应该的,而越风……沈文微内疚又无奈,最后只能叹了口气。若不是遇见他,换作穆王府里其他侍卫,他们在查明她并非细作后直接给他一刀,让她赶紧滚回地府去,若不是穆王看中越风,他们不会给她开口的机会,阴差阳错,她卖命于穆王,如今,越风因她被判定为‘叛徒’,从此以后失去大好前程,沈文微得多自责? 跟着她,连温饱都成了问题,何谈有什么出息? 因她曾在影视娱乐圈混迹那么些年,有时候,想问题会显得十分现实,谁对自己有利,她又能够帮到别人什么,就跟某些相互的东西一样。所以,越风在一定程度上给了她帮助,沈文微会考虑如何‘报恩’,而非把人家大好前程系在她的裤腰带上。 相视无言,沈文微抱着棉被坐在炕上,任由忏悔的浪潮将其淹没,一旁,越风就跟老僧入定般盘腿而坐,在角落里闭目而息。 重生之日发生太多事,不一会儿,沈文微抱着被子倒了下去,迷迷糊糊中,她不忘思考关于越风的情况,既然穆王重视他,不应随便将其放走,而且他又给了她三个月的期限去做一些未定义的事,意思会不会是让他监视她? 毕竟,穆王究竟是准备让她做什么? 而她,到底是哪一点值得他打破规矩? 想了很久,沈文微觉得定不简单。 越来越困,她渐渐睡着。 ………… 昨日折腾得厉害,沈文微睁开眼,天大亮,刚醒,肚子便咕噜咕噜响起,她猜测恐怕晌午已过。 坐起打了水,简单洗漱一番,忽然想起她脖子上的痕迹,无奈烧了水做个热敷,顺便把昨晚顺手偷的冷馒头蒸热,此时,她才发现‘属于她’的越风没在土房附近,歇口气,捂住胸口。 “还好没在,我可不好意思请人家和自己分享一个硬馒头,太丢人。”沈文微张开嘴啃一口,粗糙且无味,别提生活了,先生存下去吧。 难以下咽,啃馒头的她只能想些事情分散注意力。 暂时理清思路,她需要解决两个问题。 首先,崔妈妈被送走了,她要找一个方式掩盖真相。 其次,她要尽快找出害她的人,做个了断,为她自己,也为穆王爷的要求。前晚在棺材里她也听了个大概,她的死,直接原因在于贾南,真正的凶手应该为沈俯里她的某位好姐妹,她记得沈大小姐和她两个丫鬟来过,但具体说了些什么,她却没听见,也许,她可以从那里入手。 “吃这个吧。”脚尖点过院墙,越风清风般落在土房外,只见沈文微拿着一个馒头,面无表情。 “你来了。”回过神来,她朝他微微一笑,懒得客气推辞,她立马把馒头放回破了一个口子的陶碗里,接过木制食盒。 揭开盒盖,沈文微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因为即将吃上一顿热乎乎的午餐而感动得快热泪盈眶过,雪白大米饭仍冒着热气,往下,一碟翠绿清炒时蔬,一碟卤香猪头肉,她若是张着嘴,哈喇子保准径直留向黄土地,都不用疑问! “你……你吃了吗?”拿出筷子前,她目不转睛盯着食物,一边问起越风。 “吃了,你趁热吃吧。”瞧见了她的表情,越风的右侧嘴角不着痕迹上扬,坐在她的身旁。 沈文微到嘴边的‘好’都忽略了,端起饭碗开饭了,边吃,她在心里下了决定,她一定要好好回报这位大侠,无论他和他的王爷是否有阴谋诡计,越风昨日的求情和今日这碗饭,她沈文微必定永远记得。 并不夸张,有时候,真身临其境才能体会那种滋味。 沈文微这顿饭,吃得五味杂陈。 “嗯,我想问问你。”吃了饭,她收拾好东西。“现在这种情况,崔妈妈回不回来,都会显得很奇怪……” 如果没有接受过治疗,崔妈妈活下来的几率微乎其微,如果接受了治疗,那明显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眼前的状况来说,崔妈妈只有一条路可走——死亡。 “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她假死?”说了自己的想法,她问起来。 “真死就好。”看了她一眼,越风起身。 沈文微还没搞清楚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两刻钟后,越风用实际行动回答并且解决了她的问题,一个装有物体的麻布口袋被扔在了地上。 “这是?”看着那麻袋里的形状,她已猜出七七八八。 “你回屋去,我来。”说着,越风解开口袋。 “你把她放这儿,我去取些柴。”深呼吸,沈文微转身看了看那简陋的厨房,接着说道。 她懂,活人即使死去,怎可一模一样,而死人烧成了灰,有何不同? 手上动作未停,侧脸,看着她的背影,越风并不诧异,一个十二岁的姑娘已经能够坦然面对这些东西,虽然她僵硬的后背泄露了她略微的紧张,他觉得,她已经很勇敢,背脊挺得笔直,步子走得沉稳。 第六十八章 最后一面 佛珠由小叶檀木制成,一颗颗珠子随着丝线忽断,显得那般脆弱,散落地间,全无先前带有的丝丝不凡之气。 也许是过于思切,沈老夫人徒然站起,两步并作一步,一把拉住沈文微,眼神里似痴、似傻、似不解、似探究,最终她一手捂住胸口,带着渴望的神情,轻放了手。 “他说了什么?”觉得自己过于失态,沈老夫人转身回椅,且看看四丫头接下来怎么说,若让她拆穿,她非得剥了她的皮! 沈程,何人? 沈老夫人的相公,为国捐躯死了十几年的沈将军! “他说……”没错,沈文微就是故意提起沈程。 顺天九年,当时的皇帝萧睿派沈家家军北上攻打位于西北接地外的阿次固伦,相互对峙一年后,因叛徒背叛,沈家死伤惨重,几乎惨遭灭门,唯一留下的沈家男子便是沈固启。所以,沈文微猜测,如果她去一趟阴曹地府,沈老夫人必定会拜托她去看看沈程投胎转身没有,她现在说到沈程,只为顺利引出接下来的话。 “他朝掌管生死簿的大人,说了句,沈文微,命不该绝。”沈文微说得太淡定,惹得沈老夫人的眉头差点挤到一起。 舔了舔下唇,沈老夫人头一次认真打量起她来,模样说不上俊俏也说不上难看,整个人又瘦又小,完全跟五岁前那水灵的小姑娘判若两人,这样的她会说谎吗?沈老夫人认为不会,借给沈文微十个胆子她也翻不了天,可她如今说的话,显然不像出自她的口,莫非……真是沈程? 命不该绝,其含义在于她死得不该,这指的谁? “然后?”她让她接着讲。 “大人翻着本册子,看去了,而沈程……”沈文微有记忆起就被关在土房里自生自灭,正常来说,她不可能知道沈程这个人,丫鬟婆子也不可能跟她提起,她是先前问了越风才知道,没想到立马就用上了。“他说,他是我祖父?” “他是何样?”瞧见沈文微询问的眼神,沈老夫人问道。 沈文微摇了摇头,不语。 “哼,四丫头,你今儿个有半句假话……”沈老夫人冷笑一声,又起身居高临下瞧着她。“给我接着说!” “祖母……”她把脸埋进自己的手掌中,不忍说道。“那怎么可能是祖父呢?不可能的呀,太惨了,他的脸上有一条好长的疤,好吓人。” “疤?”想起那场战争,沈老夫人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 “从额头到脸颊,他的右眼完全无法睁开,还有脖子……像是被斧头所伤,血肉模糊。”顿了顿,她终于抬起头来,扯了嘴角一笑。“我仔细看了,如果没有那些伤,倒真高大威猛,给人一种霸气之感。” 就算遗体从西北阿次固伦到京华城运回,早面目全非,她不信沈家人能够有胆量去看,就算看了能够还原当时的具体情况,庆幸的是,据说沈程的尸体还真没人找到。沈文微没见过沈程,可根据沈老夫人和封敏惠的长相来说,沈程和沈固启应该不会差得太多,古时门当户对,也得讲究一个面缘。因此,她只需要说一个大概,突出重点转移视线便好。 说到这里,沈老夫人竟站不住脚,蹲在椅边低泣了起来。 “老夫人,快起来,别染了地气。”钱妈妈拉住她。 “祖母,您别哭了,祖父还说,他对不起你,让你一个人辛苦大半辈子操劳这个家,他说你要好好过,他不会投胎转世会一直等你,让你记得奈何桥上过千万不要喝那碗孟婆汤。”沈文微说着说着也哭了起来,咋一看,比沈老夫人还悲惨。“祖母,对不住,祖父还说了很多,文微记不住了……之后,就醒了。” 眼睛一哭便红肿如杏,沈老夫人眯着眼缝扫一眼同样泪人的沈文微,在钱妈妈搀扶之下,走过去,将其搂在自己怀里。 “我的好孩子哟!”当年一走,竟不能再见,沈老夫人的伤心只有她自己能够体会,此时,沈文微带来了他的消息,不信她也得信,况且,她真信了。 人,活着,总得有个念头。 “祖母,您看。”沈文微在她怀里偷偷笑过,掏出一个脏兮兮的小镜子,恰是那晚顺手拎走的手掌大小圆形铜镜,上面还粘有泥土。“我回来时,祖父告诉我,他埋了块镜子留给你,你想他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他就能见到你。” “此话当真?”沈老夫人虽在问,但明显已经相信到不能再信,仿如珍宝,她双手捧在掌心,已经迫不及待回到房间去讲述这些年的悄悄话。 ………… 回去的途中,沈文微轻抚自己的双眼,边暗自欣喜自己的演技飚得不错,边懊恼自己哭得太起劲儿,一会儿还得用水好好敷一下。 戏足,自然有它的好处。 只要沈老夫人对沈程稍微有点感情,她就一定会相信她《阴曹地府一日游》的故事,只要她相信,她一想起他就会想起沈文微,多出现在沈老夫人的面前,对沈文微来说越有利,起码,没人敢随随便便欺负她了。 她走着,准备回去好好得瑟笑一笑。 “见过二小姐三小姐。”转过花园假山,送沈文微回去的丫鬟朝走来的两人行礼。 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沈文微倒没注意到她的好姐姐沈文瑶和沈文蕊。 “哟哟哟,我当是谁了?原来是死了又活了的四妹妹,你命可真真是大,哈哈,对吧?”见沈文微不吱声不行礼,沈二小姐沈文瑶仰起脸来,斜眼盯着她瞧。 “文瑶姐。”一侧的沈文蕊有些害怕地拉过沈文瑶,看都不敢看沈文微一眼。 “怕什么怕?她不是狐狸精转世吗?转给我看看!” “我们走吧。”沈文蕊见沈文微还是如往昔那样不吭一声,胆小木讷的样子,可目光落在她的脖子上,不禁鄙夷暼过头。 “我们沈俯因她倒了八辈子霉。”沈文瑶的丫鬟香枝上前,接了一嘴,主仆两人皆神色如一。 “走?”抽出沈文蕊挽住自己的手,她大大咧咧往前一步,单手叉腰,一手指向沈文微,嚣张十足道。“今天你不给我变个戏法,休想走,居然敢在俯里烧了死人,胆子也忒大了些,不知死活!” 这沈俯二小姐也过于嚣张了一点吧? 沈文微扮出一副傻愣的模样立在原地,小羊羔般瑟瑟一抖,面对沈文瑶的讽刺甚至辱骂,她明白,没有绝对的实力,仅嘴壳子硬,对她自己来说可无一丁点儿的好处。 “小姐,你看看她,学会装傻充愣了呢,对你的话充耳不闻。”香枝笑盈盈向前,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在沈文瑶耳边说道。 “哼,你倒是说话呀?说呀!”沈文瑶伸手一戳她的肩膀,推得她退后好几步,心里才觉得爽快许多,她就是看不惯她那副要死不活胆小怕事的样子,还记得小时候,她听人说沈文微长得如何水灵,她才不信,瞧瞧现在的沈文微,别说水灵,连生气都少得可怜。 同时,沈文蕊的丫鬟伶儿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袖,后者看了她一眼,摇头。 而沈文微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仿佛她的沉默是一条刺激沈文瑶的皮鞭,越是退让,她鞭笞得越发狂妄起来。 “二姐姐,你误会我了,不是我要烧了崔妈妈。”忽抬头,看向她,大大的眸子瞬间溢满泪水,模样颇为可怜与无辜。 几人一愣,不解看着她。 “是崔妈妈……她让我烧了她,她说,只有在沈俯里灰飞烟灭,她才能够永远就在这里,陪着——你,还有我们大家。”音量徒然降低,她凑到沈文瑶眼前,直直看着她,幽深深道。 “你你你,胡言乱语!”心里突突直跳,不顾礼仪形象,沈文瑶拉起裙摆急忙跳开。 “二姐姐!”沈文微瞧她害怕,演得起劲儿。“你别不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无半句假话,你别走听我说,我可以发誓——” “滚开!谁要你发誓,离我远点!”沈文微拉住沈文瑶的宽袖,她连忙撇开,如同污祟,嫌弃不已。 “三姐姐,你总——”放了这边,沈文微转身去拉沈文蕊,难知她和她丫鬟早没了人影。 后花园里剩下沈文微一人,沈文瑶似逃快步走到另一端,而香枝回过头来嘴里不停骂着‘扫把星’‘狐狸精’之类的话,她耸耸肩,继续往前走。 搬出崔妈妈来,是她的临时决定,为的就是试探一下那事跟她们谁有关,亦或两人皆有关系,但据刚才的情形来说,不好分析,而且她对两人了解得太少,暂不能操之过急。 往回走,沈文微并不知越风出现在花园里一棵树后,见她离开,他跟着沈文瑶院子去了。 ………… 有时候,付出能够得到一定回报。 沈文微才把土房好好收拾一番,小心封上暗道入口木板,将陶缸和其他木枝柴火搬到旁边高高堆起,院子里来了人唤她。 “四小姐。”钱妈妈没到土房,让丫鬟到后面叫了她出来。 “钱妈妈?”从后门出来,一眼就看见婆子送来的东西,面上惊讶,心底小小雀跃起来,终于不用睡那随时遭遇‘泥石流滑坡’的土房了。 “四小姐,老夫人说,这虽开了春,但也还寒着,让你就别待在后面了。”钱妈妈指了指敞开的屋子,炕上正放着两床新被褥及沈俯小姐该穿的宽袖短襦长裙装等物品。“老夫人给你添置的,你可记得她的好。” “自然,谢谢祖母,谢钱妈妈。”沈文微规矩行了个礼,故意感激得恨不得跪下抱住她大腿。 这样做的目的在于,他们会认为她是个特别容易满足的姑娘——好控制,多好? 钱妈妈前脚走,后脚,沈夫人封敏惠的大丫鬟雪莹竟然也来了。 “雪莹姐姐?”见到眼前婷婷而立的标志美人,沈文微立马猜想到了她的未来,敛去眼里的可惜,她低着头,作惊恐状。 “四小姐,快回屋子去吧,你身子才好可别伤了风着了凉。”雪莹话说得好听,做得也好看,她温热的手牵过沈文微微凉的小手朝里走。 这次,沈文微真征住。 “还不赶紧把东西拿进来。”对沈文微笑笑,她跟身后的丫鬟说着,三个丫鬟端了盅盏和两个食盒。“夫人可不着了凉,身子不利索,夫人心里仍惦记着四小姐,特地让人备了燕窝给你补补,还有一些吃食。” “这怎么使得?”起身,她害怕极了,她本想矫情说一句,作女儿的还没给母亲请安,母亲该责罚才对,哪儿那么大福气任母亲挂念,但话到嘴边,她生生吞了回去——太不符合前世的性格。 “好啦好啦,有什么使不得,不管怎么说,夫人都是你的母亲。”拍拍她的手,雪莹就要走。“好好休息。” 看似无意一句话,实则有意提醒,更包含了警戒的意味,封敏惠可是你的母亲。 沈家的一切,不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仅仅将雪莹的身影停留在脑子里一秒,沈文微关了门,揭开盛有燕窝的盅盏,两口解决掉。 “咳咳。” 翻进窗来,越风先清了清嗓子引起屋子里小姑娘注意,不料,吓得她呛了一口燕窝,如偷吃零食的孩子,嘴边挂着汤汁,小脸鼓胀通红。 “我是来说,有需要的地方直接跟我说,过几天,我要离开一趟。” “去哪儿?” 越风不答,从怀里拿出一包油纸包裹的东西,放在桌上,翻身而出,就跟从未出现过一样。 靠近桌边,拿起它来。 解开细心系上的小红绳,剥开一层油纸,再一层,看到里面的东西,来这里,头一次,她发自真心地笑了。 雪梅蜜饯。 ………… ………… “春丽,你瞧这个怎样?”拿出一支蝴蝶绕玉珠银簪递到小丫鬟面前,沈文微笑着问道。 “挺漂亮。”春丽瞧了一眼,又垂下眼去,心想,簪子做工倒是精细,不过自然比不上沈俯其他几位小姐的用度。 “你要觉得漂亮,就送给你,好不好?”伸手过去,她轻道。 “啊?送给我?”听沈文微那么说,春丽倒是惊讶,她当然知道这些东西是昨日沈老夫人赏给沈文微的,她自己还没用过就给她了? “是呀,母亲好意派你来跟着我,我不愿亏待你,可也没有什么好东西给你,你呀,就收下吧。” 第六十九章 同时失踪 “小姐,当心。”提醒一句,华浓手拿绣着傲雪冬梅图案的圆形小座垫,先垫在沈文馨的位置上。 “华浓,这个天儿,用不着座垫了吧?”想容递过茶水,看向她。 “小丫头,你懂个什么?”她压低了嗓音,接着道。“小姐葵水没过两日,可不得好好注意着身子,别着了寒气。” 想容吐吐舌头,摆放糕点去了。 “唉,还是有风,我去差人拿件披风来。”华浓比沈文馨小上几个月,可心思细腻,对大小姐方方面面都照顾得周到。“二小姐也是,约到这儿来做什么。” “算了,华浓,也没冷得紧。”单手支脸,一手搅着丝绢,沈文馨瞧她们忙乎。 “小姐……”华浓轻瞪她一眼,不多解释,沈夫人去年就特意吩咐过,沈文馨每月葵水前后定要注意防寒保暖,免得身子落下病根,今后不利于怀孕,沈文馨就快及笄,这不就更得小心了。“她们各个笨手笨脚,还是我去吧,去去就回。” 华浓一走,沈文蕊到了。 “姐姐。”沈文蕊停在亭前石桥端,行礼。 “快进来吧。”虚空拍了拍一旁的空位,沈文馨示意她坐下。“尝尝这雪莹做的糕点,口味真真不一般,甜而不腻,酥脆得紧。” 沈文蕊吃了一口,点头。 “爱吃,一会儿让想容给你送几块回去。” “谢谢姐姐。”吃完,伶儿服侍她喝了点茶,她问道。“二姐也没说清楚什么事儿,就让我们来了这凉亭,姐姐知否?” “香枝那丫头没说清楚?”轻扫一眼,沈文馨柔和一笑,不直说。“沈俯里就我们几姊妹,平日里有空,还是多走动走动的好。” “姐姐说得极是。”沈文蕊低了头,喝茶,她确实是怕事,更多在于不愿把自己卷进去,眼前的亲姐姐看似亲近友善,但不知为何,沈文蕊就是觉得心里有一层隔阂,也许,还是跟那年的事有关吧。 刚放下茶盏,沈文蕊无意暼了眼伶儿,后者垂下眼帘。 “哎呀,小姐,你的药还没喝!” “三妹,怎么了?没听说病了呀。”沈文馨关心道。 “最近这天儿,怪怪的,着了凉,今天才好点。”说着,沈文蕊落手自己额头太阳穴,满脸不舒服的模样。“姐姐,别怪罪,大夫说了药误不得,妹妹我先去一步,一会儿再来。” 等沈文蕊和伶儿走了,沈文馨恢复没有表情的表情,慢慢挑了下眉。 “小姐,香枝来了。”这边,石桥另一侧扭腰走来香枝。 “二妹了?”沈文馨淡淡问道。 “回大小姐,我们小姐一出门,夫人就派人来唤了她去。” “去就去了吧。”她心里清楚,沈文蕊用那蹩脚的借口一去便不再复返,沈文瑶也不来,意思是让她一个人仔细打量莫名复生的沈文微吗?她之所以今天来,就是为了以后别让人说起什么不好的话来。“去看看,四妹妹走哪儿了?” 话音一落,沈文微正走在石桥上,畏畏缩缩。 见此,沈文馨起了身,往石桥上走,简单敲打即可,多了不也浪费她的时间。 “四妹妹,好久不见。”沈文微埋了头,沈文馨可从上俯视着她,说这话,气势一点儿不弱。 ………… 前面,沈文微本想睡个午觉,可香枝跑来跟春丽道,沈文瑶请她一起去看看景吃吃茶联络联络感情。 被弄醒的沈文微一听见这个,若真单纯地相信才有鬼,昨天才骂她狐狸精,今天就要跟狐狸精联络感情了? 骗三岁小孩呢?! 然而,人家也有精明的地方,譬如,香枝不是直接跟她说,而是让春丽转告,春丽可是沈夫人封敏惠的人。沈文微能拒绝吗,敬酒不吃吃罚酒,春丽能不上报吗,她二女儿多么通情达理? 无奈,此时此刻,沈文微出现在了这里。 “姐……姐姐。”行礼,她依旧不抬脸。 “瞧我这记性,大小姐,夫人说了让大家伙一起去她屋一趟。”香枝跟在末尾,突然走了过来,插一句。 “行,走吧。”轻轻拉过沈文微的衣袖,沈文馨主动示好,暗自希望这木头木脑的人能够明白。 一行人往外走,各自思量。 想容贴身立在沈文馨的身旁,仿佛母鸡护仔,时时刻刻要保护着她的大小姐,而沈文馨思考着如何具有艺术性又简单明了让沈文微听得懂她一会儿说的话,打个稿子,极其有必要,春丽发着呆一双眼睛盯着地面,时不时偷看沈文馨漂亮精致的衣着打扮,剩下两人,倒是心情类似。 沈文微,高度警惕。 香枝,高度紧张。 转了个弯,继续走着,最后是香枝,她之前是沈文微,同侧为春丽,再往前才为沈文馨和想容。 突然,香枝伸手拂过石桥一边的扶手,一根一晃眼难以发现的铁丝线被她拉起,刚踏上岸的沈文馨一下子失足,像是脚底石块垮塌了一般。 促不及防,想容来不及反应,沈文馨掉入池中。 想容猛地回头,瞪着看着沈文微。 “你为什么推小姐下去?!”沈文馨不可能无缘无故落水,肯定是身后的沈文微所为。 沈文微莫名其妙。 “来人啦,救命呀!”香枝反应最快,紧张到不行,完了完了,怎么错位了,沈文微没掉下去反而把大小姐弄湖水里了,完了完了,夫人知道了必定得剥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大小姐落水啦!救命呀!” “小姐?!”另一头,华浓手中的披风掉落,她一时不敢动,这时的池水,得多凉?! 同一瞬间,沈文微内心独白竟跟香枝一致,完了完了,祸事终于来了,这要何解? 但下一秒,想容却帮她做了个决定,扑通一声,她把傻愣住的沈文微也推了下去。 落入鱼腥味十足的鱼池中,沈文微聪明闭上了嘴和眼,心道,还好她会游泳。 香枝往亭子方向去的同时,事实上,沈文瑶撒着娇扶了封敏惠去了同个地方,一路上逗得她笑个不停。 “你呀,可就是我的开心果儿!”翘着兰花指,封敏惠用丝绢裹着的食指,轻轻戳了戳沈文瑶的眉心。“小嘴儿巧得都快赶上太后养的鹦鹉神鸟咯!” “母亲,你怎么把女儿同一只鸟儿比?”沈文瑶嘟着嘴,满脸不乐意。 “傻孩子,能比作太后娘娘的神鸟,那可是福气——”话没说完,封敏惠只见有人匆忙跑了过来,心里不自觉突突一跳。 “不好啦!不好啦!夫人,大小姐落水啦!”一婆子带着外院男丁,行了礼,急匆匆往里赶,平时,俯里一般男仆家丁禁止出现在后院,毕竟,后院里大多是小姐们的生活范围。 封敏惠想问清怎么回事,又想起更重要的事情该是沈文馨到底怎么样了,千万不可伤了身子,现在都四月了,距离九月还有几个月,这节骨子眼儿上绝对不可出错! “雪莹,赶紧,请大夫!”嘴边的御医二字,让封敏惠生生吞下,他们沈俯有权利请宫中御医,可若沈文馨真出了事,反而包不住火,不如请沈俯常来的大夫。 “姐姐怎么好端端落水了?!”沈文瑶和沈文馨关系亲密,一听见这话,气得她抓起婆子衣襟。 “奴婢不知。”婆子吓得发抖。 “先去看看。”封敏惠拉着沈文瑶径直走向花园,不远,没几步,一行人就到了。 鱼池附近围了一小圈人,他们往里探着头。 “小心,四小姐,这边!” ‘四小姐’几个字钻进封敏惠耳朵里,使得她挤紧了眉头,可看清眼前的场景,她不禁舒了口气,原来,沈文微正救起了沈文馨。 “你走开!少在这里假惺惺扮好人!”沈文馨着地,华浓用披风裹住她,而想容狠狠推开坐在一边大喘气的沈文微。 “怎么回事?”一声呵斥,围着的人散开,封敏惠着急走到沈文馨面前,发现她昏迷了。 “夫人,四小姐把大小姐推下去的!”想容大喊道。 一道带有力量的视线射到沈文微身上,尚且没有人注意,她的衣袖染了血。 “母亲……呜呜,我没有。”沈文微哭,大多是因为手臂受伤痛得哭,她看上去冷得颤抖,本就瘦弱,湿了衣裳,几乎就剩下一副骨头架子,但说话调理还算清晰。“我若要害姐姐,我为何要救她。” 说着,沈文微捞开右手衣袖,周围人倒吸一口冷气。 右手手臂,将近三分之二的长度,一条深深的口子出现在众人眼前,皮肉分离,血外翻涌,就算好了,再用最好的药,不可能不留疤痕! “把小姐抬回去。”起身,吩咐婆子,封敏惠只落下句‘春丽,把四小姐送回去’,便赶忙离开。 ………… 沈府府上闹出那么大动静,越风自然知晓。 隐藏在角落里,见她落水,见她受伤,他愧疚更深。 沈文微刚换下打湿的衣裳,越风翻窗而进,一拳打晕春丽,一点儿都不温柔拉过她的手,掀开衣袖。 “不流行怜香惜玉?”她也是累了,见春丽被野蛮干倒,懒得去管,任由她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近距离见到那皮肉分离的伤痕,越风不回答她的话,小心翼翼处理起伤口来。 “疼,咬住。”递给她一张干净绢帕,他取了酒壶木塞,清伤口,结束时他才说。“疤痕,我会想办法。” “没事。”放下衣袖,她看着他。 “你为何要救她?”他指的是沈文馨。 “我不救她,罪名就落实了。”在他面前,沈文微不必装傻充愣扮胆小如鼠,疼,她不会哭,痛,她不会哭,一开始不适应,很快她就习惯了,她的哭只是为了扮演弱者博得同情或者换取其他利益,真正的她,不愿如此。 “如何?”只有越风自己明白,他在生气。 “我百口莫辩,他们会好好收拾我一番,折磨到我死,我还没有完成你们王爷交代的任务,不能死。”她玩笑般说着,拉拉越风袖口,试图缓解他僵硬的面部表情。“伤口,意外。” 如果水里挣扎的沈文馨没有拉紧她又猛然推她一把,她是不会撞到水里石头上去,没有人知道,她会庆幸,受伤的部位是手臂,而非她的脑袋,因为她用手臂替代了唯一的大脑。 沈文馨,有意识无意识的行为,她不知。 越风不开口,沈文微也不尴尬,她躺下就眯眼。 中途,他出去一趟,回来,再次打晕了才醒来的春丽,仿佛带着点泄愤味道。 “你吃了吗?”喝着粥,她问。 “我要离开一阵。”越风总是跳过她的问题,表达他认为需要她知道的东西。 “去哪儿?”上次她问了,他也没回答。 “这个药,早晚一次,若是伤口发炎,再用这个敷一次,结疤后,用这个。”金色小瓶标记着‘一二三’,担心她记不住,他分开摆放。 “什么时候回来?”崔妈妈在外养伤,她唯一说得上话的便是越风,这个世界里第一个朋友。 “照顾好自己。”留下一拳头大小蓝布袋子,他翻窗不见。 沈文微呆呆坐在炕上,望天,难道她跟他永远不是在一个频道上? 打开袋子,几张小面额银票、碎银及元宝。 ………… 两日后,沈文微在去给沈老夫人请安后,转到沈文馨院子。 想容把沈文微和春丽拦在门口,气势汹汹。 “你回去吧,我们小姐在休息!”沈夫人的冷处理,让想容相当不爽,凭什么不处罚她,反而对她笑脸相迎,感激她的相救?明明就是她害小姐落水! “想容,你当真是误会我了。”学着小姐们的样子,沈文微用丝绢擦了擦眼角,无奈状。“我真不知那日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就把我推了下去。” “呸!我推你,那是——” “闭嘴。”华浓听不下去了,虽说她乐意见想容难为难为沈文微,别说是不是她推的,反正她确确实实是个倒霉鬼,但如今,沈文微在沈老夫人面前隔三差五都一趟,她们得防止她乱说什么出去。“想容,你该这样对待四小姐吗?” “我。”想容不傻,一点就透,华浓在提醒她主仆有别,别让人抓了把柄落了口实。 “四小姐,我们小姐醒了,你进去吧。” 第七十章 被困宫中 好在程赫今晚来了秦家,不然秦冉真不知该如何把这些事安排下去。 李祖蓝和雅兰初到长安,对人事物都不太熟悉,把赵氏等人交托给他们俩秦冉太不放心,而程赫头脑灵活,办事看起来不太靠谱实际上还是相当靠谱,有责任心有担当,由他把几人送出去长安是最好的选择。 跟程赫交代完,秦冉转到屏风后去快速换了身衣服。 愣了好一阵赵氏才反应过来秦冉话里的意思,等秦冉换好衣服,她上前拉住女儿的手,仿佛一时哽咽不能语,久久,赵氏含泪仅说了四个字——我们等你。 随后,秦冉坐上小太监来时的马车,银甲士兵跟在两侧,马车静静行驶一路,终到宫门前。 “停下,来人可是大理寺秦寺丞?” 秦冉掀开车帘,见宫门前左右两侧各放置一排巨大的防卫木架,墙角处是戟架,守卫个个身着铠甲佩戴利剑,严守以待。 当头守卫以前见过秦冉,确定是她本人后,通知城门上的同僚开启宫门。 马车径直驶向大殿,透过车帘边缝,远远可见前方一片灯火通明,她回了神,将灼寒放在腿部的位置固定好。 常言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明知前面是各种水深火热,她必须往里跳,因为她要去找宋天瞬。 通过宋天晔的暗示、明示,秦冉知道当朝太子李昊并非圣上李易的血脉,尤其是在宋老夫人记忆里见到少年时私自回长安的宋天应,她可知李昊和远在赵州的宋天应为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回想秦冉第一次见到圣上,他的五官、他的眼神、他的笑容,其实早在她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但秦冉不敢去猜,更不敢去挖掘事情真相。 不是秦冉承受不了最终事实,而是这件事一旦被揭开受到冲击最大的人会是宋天瞬,比起面对往昔华氏对他的忽视甚至容不得他存在的态度,秦冉知道他一定会去查华明素去世的真正原因。华明素就像最顶端的多米诺骨牌,推倒这张牌,将会连锁反应使整个大唐跟着陷入无比危险的境地,有人会闹着废太子,有人会趁机造反,华家和宋家被满门抄斩,而宋天瞬就能顺利成为太子? 现有皇子及各方势力,势必会联合起来除掉宋天瞬。 而眼下,蒙国侵入大唐国土烧杀抢掠,秦国同样趁乱开战,内忧外患,大唐岌岌可危。 秦冉不能告诉宋天瞬她所知道的事,可此时此刻,她却怨恨自己为何不拦住他进宫,就算拦不了,多一些提示也能使他避免被困宫中。 “秦寺丞,请下车。” 一下车,刚站稳,几把亮晃晃的刀子已架在她的脖子上。 秦冉不作任何反抗,她随士兵进入大殿,不出所料,玉贵妃和五皇子李晟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谋反了! 连夜,他们将朝中要臣从各自家中召集至皇宫,随之将大家禁锢在了殿内。当然,来之前,几个机警些的官员在太监传圣上口谕时便察觉出不对劲儿,可不待官员派人出去核实消息,太监态度大变,立马命士兵上前把人带走,若不走,以谋逆之罪论处。 秦冉是玉贵妃名单上的最后一人,早她一步进宫的人是兵部尚书池继衡,虽知宫内有异,可池继衡不得不来,因其长子池晋源晚些时候在回宣阳坊的路上就给人强硬带走了。 她一进来,殿里的人齐齐看向她,她却未能找到想见的人。 抬眸再仔细瞧着殿内,她发现朝廷重臣几乎都到了。 三省六部中的吏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户部,九寺中的太常寺、光禄寺、宗正寺、太仆寺、大理寺、鸿胪寺、司农寺、太府寺都来了人。 秦冉视线转到一旁角落,吏部尚书郑泽,即郑凯的父亲,不知他先前发生了什么事,秦冉见郑泽坐在一根殿柱下面色苍白唇无血色,护在他身旁的儿子郑宸一面轻拍他的后背替他顺气,一面接过大理寺少卿周元渊递去的水囊。 秦冉听程赫说过郑泽与周元渊为挚友,郑凯离开蓉城就是靠周元渊的想的法子。 仍站在殿门口,秦冉身后传来一行人的脚步声,当头那人未出现,他的声音倒已经传进殿里。 “都到得差不多了吧,今晚的好戏即将登场。” 来人便是五皇子李晟,他进殿,身后跟着户部尚书林建杰及户部侍郎杨志道,前者是玉贵妃的父亲李晟的外祖父,后者是已出宫的曾经的第一女官杨慧颖的父亲。 一见李晟,郑泽愤恨起身,怒发冲冠,手指向他。 “李晟,你以为挟持圣上,软禁众多大臣,便能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吗?你可知谋反之罪,乃《唐律》里‘十恶’头一项!” “此言差矣,郑尚书,本皇子实是在保护你们这些朝廷重臣,本皇子派人护送你们到宫里来,才使得你们免遭祸事。对了,你们可能不知,真正谋反之人的同伴正放火烧那某些臣子的府邸,本皇子进宫这一路,只见城内火光冲天!” 李晟此话一出,包括郑泽在内,所有人脸色一变,他下手真狠! 借此机会,他除去大臣以及他们的家眷,轻而易举将脏水泼在了别人身上,而念及城内各处的火光,许多人不免心焦起来,李晟的火是否有烧到自家庭院! “别着急,晚些时候,你们就会见到真正谋反之人——李昊!” “满口胡言!”郑泽打断李晟,疾言厉色。“太子怎会谋逆?分明就是有人狼子野心,欲行大逆不道之事!” 吏部尚书郑泽早年同圣上一路探视河西水灾灾情,两人情分非常,他的妹妹后至宫中为妃,郑泽是宁死亦不会屈服于叛乱的李晟。 李晟清楚这些,也懒得同他多说,待他坐上皇位,郑家会第一个被抄家。 “郑尚书,本皇子不与你争辩,但本皇子要教你做人的道理,拳头够硬,才有说话的权力。” 李晟一个眼神,他身边着一身灰袍的男子身形一动,男子抽刀时,已到柱下郑泽的面前,他的刀尖对准他的喉咙,郑宸却反应灵敏推开郑泽。 落刀之势不可逆转,刀尖无法尝到郑泽的鲜血,便要用郑宸的血来祭奠! 说时迟那时快,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众人唯惊叹之时,又有人出现,她一脚踢向灰袍男子的手腕,男子手一抖,刀尖错过郑宸的脖子,在他手臂上划开一个不深的口子。 灰袍男子手腕胀痛,刀子落地。 众人朝那人看去,竟是大理寺的秦冉! 郑泽衷心于圣上,自然而然识破李晟的计谋,他要跳出来反抗,李晟必然要取他的性命,而此时秦冉阻止李晟杀人,她的下场不言而喻。 “本皇子道是谁,原是大理寺秦寺丞秦冉,多日不见,本皇子可是想你想得紧。” 看见秦冉,李晟可以说露出一副得意忘形的模样,如有尾巴,他的尾巴早翘上了天! 秦冉落在李晟手上,他肯定会好好‘照顾’她一番,以解前些日子丢了脸面的心头恨。 “方道,替本皇子好生招呼她。”李晟边说着,边走向最上方的龙椅。 殿内金柱旁,两人话不多说直接开打。 周围的人纷纷退到另一边去,眼带惊诧瞅着两人打斗,他们不知秦冉脑子灵活能查案以外,身手还不差,见两人纠缠在一起,大家嘴上不说心里期待秦冉能好好收拾那灰袍男子,削弱李晟的气焰! 一交手,秦冉便已摸清灰袍男子的底细,纵使他有所保留与隐藏,但根据招式、套路,秦冉可确定他就是江一流! 两人于蓉城,曾大打出手。 今夜,江一流的刀给秦冉踢远,他俩皆未使用任何武器,近身赤膊,没过两招,江一流已抵不过秦冉的身姿矫捷、出手狠辣。秦冉本心情烦躁,不想同他玩虚招,秦冉近了他的身抓住手臂一扭,大殿内响起‘咔嚓’一声,灰袍男子的胳膊居然给秦冉卸掉了! 灰袍男子不服输,他忍着痛,右手摁住左边臂膀肩头一拉一摁,又给接上。 就在此时,秦冉一个转身绕到他的后方,她一脚踹到他的膝盖内窝,灰袍男子顺势倒下摔了个狗吃屎。 秦冉脚尖力道恰到好处,又挑了个小腿筋的位置,灰袍男子后腿一阵酸麻,一时爬不起来。 瞅见灰袍男子的囧样,众人暗自叫好。 就在这一瞬间,灰袍男子来了个大反击,他封住下腿的血脉,徒然起身,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扇子,扇骨如铁,扇尖呈鹰爪状,他以一个十分诡异的角度袭向秦冉的颈部动脉。 秦冉向后一仰,柔软的腰肢九十度下折。 下折时,秦冉来了个一马平川,侧身,横腿直扫,灰袍男子退让不及险些再次摔倒。 他感觉到了,秦冉比上次在蓉城功力提升不少,神色一变,灰袍男子冲向秦冉,倒不出招,而是将扇子一挥,雪白粉末满天撒下。 秦冉捂住口鼻,一面跑向旁边的柱子,借力一蹬,她离灰袍男子已是五步开外的距离。 而扇子一过,粉末顺着风飘向隔得稍近的几位大臣,大臣立刻觉之呼吸困难,齐齐倒地,口吐白沫,七孔流血! 秦冉双眼一眯,捡起地上一副披风用力一扇,灰袍男子飞身向右,秦冉便把披风抛往右边,身形一闪,她出现在他的后背,落拳再出掌,灰袍男子,即,江一流当场血吐三尺! 江一流心脉震断,翻了眼白,断气倒地。 “啪啪——”龙椅上的李晟,忽然拍起掌来。 秦冉抬眸,对上李晟变幻莫测的眼神,只见其甚是乖戾。 “秦寺丞的表演十分精彩,但你可别忘了你在谁的地盘折腾,打狗还得看主人,你如今不给我颜面,我也用不着给你留颜面。”李晟忽又露出阴鸷的笑容,道。“来人,将她拿下,若其反抗,就……把郑尚书的儿子宰了,两人意图谋反,本皇子替圣上将两人除之。” “李晟,你敢!”要不是儿子死死拉住,郑泽就差跳起来,冲上去揍他。 “动手。” “住手!”这时,又有人进殿。 众人回首一看,眼中是藏不住的惊喜。 李晟往殿门处瞥一眼,似笑非笑,像是看见一只入虎口的傻羊。“郑国公来了?” “国公!”平日里以郑国公宋世坤为首的大臣,急忙走到他的身旁。 宋世坤看看殿内情况,走向秦冉,低声问道。“秦冉,你如何?晓得你和天瞬都在宫里,我便入了宫,你莫要轻举妄动,他不敢对我怎样。” 宋世坤见李晟已坐龙椅,顿时怒气填胸,指责道。“李晟,圣上在哪儿?你少在此妖言惑众,尔等不会听信你的言论,我们要见圣上!你把我们全部杀光,朝廷不异于瘫痪,你这名不正言不顺的皇位拿来有何用?此时蒙秦两国对我大唐开战,你却在此趁火打劫,你自信你夺得了江山,守得了江山吗?” 李晟不想浪费口舌,今夜还长着了。 宋世坤前些日子便不上早朝修养在家,同玉贵妃商量后没让他进宫,免得有些大臣见了他如有主心骨。如今他自投罗网,囔着请阎罗王收了他,就怨不得他李晟心狠了! “动手,拿下宋世坤与秦冉!” 霎时,现场一片混乱。 秦冉能自保,可殿内基本上都是无法反抗的文臣,宋世坤身手不差,但他毕竟不再年轻,面对一波又一波的士兵他逐渐心有余而力不足,同时,几名试图反抗的官员不幸倒下。 殿内刀光剑影,鲜血四溅。 秦冉护着郑泽等人,忽然,一名士兵的刀对准了已受伤的宋世坤,秦冉身形一动,谁知另外两人早计划好对付她,并一刀砍中她的左后背,刀子划开一大片衣衫,洁白的肌肤立马浸了血,伤口足有小指厚! 有意缓了半步,士兵的刀架在她的脖子上,秦冉手一抖刀子落地,作束手就擒状。 秦冉进宫是为找到宋天瞬,而不是救出这一屋子大臣,如宋世坤所言,李晟不会杀掉所有人,谁撑头反抗他,他将其灭之,只要忍下一时之气做出顺从的模样,李晟便不会随意要了谁的命。 然则,对于秦冉来说,事情就不会那么简单。 李晟本怨恨秦冉,她若一开始老实不反抗,李晟必会生疑对她严加防范,她若是在打斗中受了伤,并且让李晟以为他能拿捏住秦冉能用臣子的生命去威胁秦冉,那么,她就有机会去找宋天瞬。 因此,见秦冉受伤,还血流不止,李晟明显心情愉快许多。 ………… ………… 夜已深,雪却没有停息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 秦冉作为‘头号危险分子’给单独关押在偏殿,这本是圣上歇息饮茶的地方,殿内左侧是茶室,右侧为临时午歇的地方。 偏殿不大,秦冉跨过门槛踏进殿里,她身后的铠甲士兵立马将整个偏殿围了起来,看守得严严实实。 见此,秦冉并不担心她的处境,凭她的能力她不是不能悄悄逃出去,秦冉爹娘等人也随程赫离开,枫叶钱庄所代表的苍松阁存世百余年,那边定有法子送他们出去,现在,秦冉唯一担心的就是如何找到宋天瞬。 午前,来传宋天瞬入宫的人是芝林,那就说明宋天瞬应同圣上在一块,他未能离宫,是否遇见了无法抗拒的事? 例如,李晟用圣上威胁他? 秦冉正想着,有人进了偏殿。 第七十一章 太子生父 瞧见来人,秦冉顿时有种一个头两个大的感觉。 进了殿,宋世坤一眼寻见窗边榻上的人,他边走边说。“秦冉,让我看看你的伤势,李晟已同意派御医来为你治伤。” 快靠近秦冉时,带宋世坤进来的士兵首领拦住了他。 “郑国公,殿下吩咐过,不许你们二人说话,你去那边歇着吧。” “我……好。”宋世坤瞧着有些气愤,可他也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咽下这口气,他同士兵首领说道。“赶紧去请御医。” 士兵首领不放心两人,派了十名身着铠甲手持武器的士兵至偏殿,门内站两人,左右窗边各有两人看守,正中央的屏风给搬到角落里去,剩下的四人站成一列,就跟一堵墙似的把两人隔开。 见此,秦冉欲哭无泪。 里面有人,外面有人,她插上翅膀也逃不出去啊,她出不去怎么找宋天瞬?而宋世坤又因担心两人贸然进宫,秦冉若是离宫,怎么好意思不带上他,可多了个拖油瓶大叔,怎么逃啊? 当然,宋世坤进宫必然也是为了圣上,只要圣上安然无恙,秦冉觉得就皆大欢喜了。 想象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不大会儿,御医来了。 “太医暑派人来了。” 这个节骨眼上,哪有御医愿意蹚这趟浑水,一旦入宫,不异于九死一生,所以派来的人便只有东瀛留学生——山野一郎。 山野一郎在士兵的指引下进屋,士兵首领把他带去宋世坤所在的方位,宋世坤却固执说自己的伤无大碍,让他先去给秦冉瞧瞧,秦冉的伤口着实不浅。 “诺。”山野一郎起身走向秦冉,见着她,他朝她眨眨眼。“请问秦寺丞伤在何处?” 除了背部,秦冉身上倒没有其他伤口。 “后背。”秦冉坐在榻上,她背对着山野一郎,便开始解腰带。 当秦冉转过身来,山野一郎瞅见那几乎染了半背鲜血的衣衫和左侧肌肤上深深伤口,他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山野一郎急忙放下手中的木箱,不再开口问什么,将相应用具一一拿出,准备清洁、上药以及缝补长长的伤口,东西拿出后,山野一郎从怀里拿出一张折叠好的干净手绢,欲递给秦冉,缝补伤口定然非常疼痛,希望她能用得着。 谁知,山野一郎一抬头,不禁惊呆了。 秦冉伤在背部,他本可以用剪子剪开后背伤口附近的衣衫,但那无法清洁到其他部位,也不知其他地方有没有受伤。 而此时,秦冉直接把整个后背露在他的眼前! 为方便医治,秦冉理所应当将衣衫解开露出后背,她面朝墙壁背朝他人,胸前的景色早用榻上的小褥子遮住。 山野一郎不及反应过来,有人大惊失色。 “喂,等等!”宋世坤一喊,屋内所有人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宋世坤又后悔自己大呼小叫了,他着急忙慌捂住眼前士兵的眼睛。“都把眼睛闭上,不准看!” 宋世坤面色微怒,可看起来比刚才在殿上指责李晟还要严厉几分,他一巴掌扇向几个目不转睛的士兵,一边走向屋子另一端。 “郑国公……” 士兵首领想要阻止他,宋世坤却怒气冲冲火焰四射。 “都给我闭上眼不准看!谁再看一眼,信不信我把他眼珠子抠出来,这是我儿媳妇!”屋里几人一时给宋世坤唬住侧过脸去,宋世坤便走过去给了山野一郎后脑勺一巴掌。“小子,把眼睛闭上!” “这……我……”山野一郎埋着头,脸颊两侧绯红,甚至红到了脖颈。 山野一郎不是没见过女子身体,可他眼前的人是秦冉啊。 见他那副样子,宋世坤怎能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可话还没说出口,他听秦冉不紧不慢说道。 “他若闭上了眼,要如何处理伤口,国公,不如你来吧?” “我?”愣了一下,随即,宋世坤清了清嗓子说道。“我监督他,你放心,不会让他乱来。” 给宋世坤一打岔,偏殿内沉闷的气氛散去不少,一向正直不阿、公私分明、不苟言笑的宋世坤,居然会有这样的一面,有士兵想笑又忍住了,看来,宋世坤对这个儿媳妇相当重视。 宋世坤像巡视边防一般,挡在秦冉和山野一郎前面,来回走着,时不时看看士兵的视线落在了哪里,时不时看看山野一郎的手有没有放错位置。 “我要开始缝线了……你拿着这手绢吧,没用过,干净的。” “好,谢谢。”秦冉接过浅蓝色手绢,紧紧握在手里。 “秦寺丞,你这伤口较深,近日不要沾水,小心养着,不然会留下疤痕。我这药虽有效,可你先前出血不少,气血虚,我一会儿给熬两副药留在这里。” 山野一郎说着话,为分散她的注意力,伤口太长,差不多有小臂长短,她怎么可能不疼,可她偏偏没哼一声。 不多时,山野一郎送来熬好的药,见秦冉服下,他想说些什么却始终无法开口,山野一郎离开偏殿,而秦冉靠在榻上觉得眼皮特别承重,暗道一声遭了,山野一郎添了安神的药材在里面,至此,她心知今晚怕是不能出去找人了。 ………… ………… 凌晨时分,秦冉正睡得朦胧,偏殿传来一阵杂乱之声。 闭目凝神倾听,听到马蹄声、刀剑声、厮杀声,未亲眼所见,秦冉已看到外广场上的血腥画面,大雪纷飞,血溅宫城。 长安城内禁军三万,宫变之时,太子李昊潜出宫调了禁军前来救驾,可当他打到殿前,终是中了敌人的圈套,除了李晟原有的人马埋伏在太极殿、皇后寝宫外,宫内听从圣上调遣的金羽卫竟已叛变! 在此之前,李昊已料到宫内有陷阱,为了圣上为了皇后,身为太子的李昊必须往坑里跳。 就算整个皇宫被李晟的人控制,但金羽卫仅衷心于圣上,李昊只要打破局面,让金羽卫救出圣上,拖住一阵,宋世坤手里的西山军明日就能赶到。 然而,谁都未能料到金羽卫叛变了。 李昊突围失败,玉贵妃与李晟早有预料,他们故意让宫门处防守较低,为使李昊顺利进入皇宫,来一个瓮中捉鳖,可李昊确实有几分本事,令他们折损了不少人。 而宫变打出的清君侧名头,也必须由主角李昊‘配合’完成,即,让众大臣见着太子造反,然后讲出李昊才是真正谋反之人的原因,因为他不是圣上的血脉! 名不正言不顺,李昊如何能成为太子,将来登上至尊之位? 雪依旧在下,给长安城罩上一层银白盔甲。 当天边翻出一丝鱼肚白,皇宫内众人逐渐不安到了极致,关押臣子的大殿里,昨日经历了威胁、生死的大臣们,此时饥寒交迫,现在是冬日,殿内没有碳火盆子,别提吃食,他们连一口水都讨不到,身旁还有昨晚不幸惨死同僚的尸体。尤其是凌晨时,太子李昊反被李晟的人捉住成为阶下囚,众人心知,大唐就要变天了! 比起大唐移主,大家更关心自身命运。 此刻,偏殿。 士兵首领接到指令将宋世坤和秦冉捆绑后带到太极殿,也就是,圣上被困的地方,至太极殿,秦冉还是没能见到宋天瞬。 没有他,寝室里倒是多了几人。 圣上躺在床上不知是昏迷还是醒着不愿睁开眼,芝林守在旁边低头不语,神情尚且从容,面色却不太好看。一旁榻上,中间横了桌案,左右坐着李晟和玉贵妃,两人眉眼当中是掌控一切的傲然,当李晟看见给绑来的郑国公宋世坤、秦冉,他眼中充满了幸灾乐祸的意味,玉贵妃冷冷瞥一眼对面的华氏,情绪较复杂。 秦冉转头看过去,见到了华氏、华镇和李昊。 华镇和李昊身上染了血,衣衫不整,发髻凌乱,模样狼狈。反观华氏,她挺直腰板站着,并不因落在他人手上,露出一丝怯意,如往日一般,华氏表现出对外事漠不关心的态度。 见华氏在此,宋世坤虽为不解,可眉头一皱,道。“你们把她抓来做什么?用她,你们就可以威胁到我吗?” 玉贵妃起身,笑意渐浓。 “国公,你且放心,我们根本没打算用她来威胁你,尽管我们知道你的西山军今日就能到长安。再说了,过一会儿,当你得知真相后,还想救她的时候,本宫一定给你机会。” “真相?什么真相?” 秦冉心下一颤,她看向宋世坤,眼带不安。 今日之事,玉贵妃和李晟的真实意图就是除掉李昊,逼着圣上留下传位诏书,得知真相的宋世坤要是还执意调兵进宫,他同样就是谋反之臣! “太子李昊造反的真相。” 玉贵妃看向华氏,慢慢拉开多年前故事的真相。 ………… ………… 圣上曾问宋天瞬,能否相信宋世坤与华彦钧,是因为华彦钧换了他与华明素的孩子,而李昊却是宋世坤的孩子。 不管是容貌还是性子,圣上知其并不像自己或华明素,直到宋天瞬的出现,大殿上见到宋天瞬的那一日,无人知他心中的震荡,多年的观察,圣上深知宋世坤还是当年替他挨刀子的兄弟,他应不知自己的孩子被换入宫中。 那么,华氏和华彦钧究竟想做些什么? 实际上,故事不仅如此。 日子往前推,推到华明素怀上宋天瞬的那一年,华明素于宫内的日子过得十分惬意,见她如此幸福,从宫里出来的华丽群心情糟到了极点。 那阵子,她同宋世坤的关系闹得挺僵,宋世坤几次夜里去她房里,最后都还是歇在了书房听风楼,直到某一日,宋世坤吃多了酒闹到她寝室,华镇打晕了宋世坤且点了他的睡穴,帮她解了围。 长此以往却不是办法,华丽群心烦意乱,想起上次瞧见华明素脸上的女儿的娇媚,她心生恨意。 当年,要不是她带华明素去了宋府,怎么会让两人有机会相识,华丽群不知华明素到底有哪里好,李易偏偏倾心于她。 恶从胆边生,华丽群看着给华镇扔到榻上的宋世坤,一个大胆的计谋在她脑子里浮现,她拉过华镇的手入了金萝纱帐…… 华镇对她的心思,华丽群不是不知,半推半就,水到渠成。 直到翌日一早,华镇仓皇离开华丽群屋子的背影给人瞧见,落到二房庄氏耳中,致使庄氏后来用此事让华镇替他做过事。 一连几日,华丽群竟怀有身孕,在临盆时,华丽群想了法子在西山军中动了手脚,迫使宋世坤不得不去。 宋世坤回到家中,华丽群已提前发作生了双胞胎。 为何会提前,因为宫中那位顺产生下了皇长孙。 而在此之前,华镇听了华丽群的话,抱着自己的儿子进了宫欲偷天换日,华镇哪里舍得他的孩子交到别人手上,可他跟华丽群的孩子绝对不能留在宋府,与其任两个孩子流落外地,不如进宫去享福。 于是,华镇偷偷进宫,在华明素生产前饮下的参汤里添了红花粉,导致华明素血崩而亡。 华明素死前,当时掌管金羽卫的华彦钧发现了华镇,华镇也不隐瞒告诉了华彦钧实情,若让宋世坤发现两个孩子不是他的亲生子,他定然会休了华丽群。 一面是庶妹,一面是亲妹,纵使华丽群犯了错,他不愿见逼死她。 华彦钧知道华丽群从小痴情于李易,虽以死相逼,但她的愿望只是把她的孩子交给华明素,华明素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况且不知实情,她不会对孩子怎样。华镇跪下求华彦钧,华彦钧念及华镇曾以命救过他两次,亦不愿见他丢了性命。 无奈之下,华彦钧默许了华镇所作所为。 可华彦钧不知,华明素会血崩而亡。 查到些许端倪,华彦钧立即消灭了所有的证据,他内心充满了愧疚,逝者已逝,再见到李易返回长安后悲痛欲绝后的样子,华彦钧辞去金羽卫的职位,申请去了北方为圣上分忧。 得知华彦钧要走,华丽群求他把宋天应带去北方,又因宋天应和李昊是双胞胎兄弟,相似度足有八成,华彦钧从不敢让宋天应回长安。 故事终有尽头,玉贵妃说完这些从榻上拿起几个画轴。 “这是我找人送来的画像,有几副呢,国公你快看看,宋天应可跟你眼前的太子长得一模一样?” 第七十二章 血染圣宫 从玉贵妃嘴里说出的话,宋世坤是一个字都不愿相信,可眼前画像上身着铠甲男子的脸庞映在他眼中,便格外刺眼! 仿佛一道霹雳击中了宋世坤,顿时间,他被浑身抽走力气瘫坐在地。 原来,宋天瞬不是他的孩子,宋天应不是他的孩子,而李昊竟也不是圣上李易的孩子。 突然,无数记忆中的碎片在今日涌现,终于,宋世坤明白了许多曾经看不懂的事。 譬如,为何华彦钧忽然辞去金羽卫的职务,为何华丽群要将宋天应交给华彦钧带去北方,为何会有道士来宋府说宋天瞬是灾星,为何宋天瞬从小养在宋老夫人院子里,为何宋天瞬除了老夫人,同其他宋家人感情漠然。 既然都是真的,宋天瑞的话并非完全不可信。 宋天灵被活埋、宋天晔的痴傻以及徐氏呕血而亡的事统统与华丽群有间接或直接的关系,她若是反对,华镇当真敢动手? 再联想到秦冉查出宋老夫人为自杀一事,宁愿服毒自杀,老夫人也要狠狠推宋世坤一把,让他把华丽群送走。 华丽群要是离开宋家离开长安,宋世坤会不会永远无法确认真相? 但此时,当他望向眼中仍不起任何波澜的华丽群,他的心沉入深渊。 不知为何,宋世坤眼前忽然浮现出徐氏的脸庞,犹记第一次见她,她的惊艳、她的灵动,可转瞬,宋世坤想起赶回来见她最后一面时,徐氏瘦得脱了相,她躺在病榻上止不住的呕血,见到他,她留下一句话便撒手人寰——请照看好晔儿。 如今,宋世坤才读懂徐氏去世时眼里的真实情绪,那是对他的绝望,及终究解脱的释然。 宋世坤心里揪疼,他还是辜负了她,宋天晔在大火里活活烧死,现如今想来,会不会也是华镇所为?毕竟,宋天晔的痴傻又不是一辈子的事,要是哪天想起来了,便能拆穿他们的阴谋。 秦冉站在宋世坤身旁,她能感受到他身上传出的莫大悲伤。 当初,若不是他执意要娶华丽群,在父亲书房前跪了整整一夜,要不是李易替他想了许多办法使父王同意下旨赐婚,日后,是否便没那么多悲伤的事发生? 时光一逝永不回,一切都没有如果。 当李昊得知此事,他盯着地上的画像,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居然是一贯不太喜欢他的姨母的孩子,而他的生父就是旁边狼狈不堪的宋家侍卫华镇! 李昊不敢扭头去看那人,他闭上眼,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一直起不了身的李易由芝林搀扶着起了身,一起来,他猛的吐了口血。 “圣上!”芝林大惊,他忙用手绢拭去李易嘴角的血迹。 见他起身,玉贵妃冷眼瞧他,道。“舍得醒了?正好,把遗诏写了吧。” 玉贵妃一句话,令李易胸闷气短,险些喘不过气来。 “林氏,你为何……” “不为什么,李易,我只是厌倦了,明明坐拥后宫佳丽无数,你的心却从未走进一人,你让我入宫,不过见我眉眼与你心底之人有几分相似罢了。李易,你得谢我,我提前送你去见你的素儿,不好吗?” 夜里情深或梦中,玉贵妃能听见李易嘴里唤着那人的名字,皇后能够听见,柔妃能够听见……华明素,早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而已。 后宫里每个妃嫔都不得不爱李易,他却只爱一个去世多年的女人,连半分真心都不愿分给他人。 不知该说他专情,抑或是无情。 “快写吧,你若是不写,我也没有别的法子了。来人,把妃嫔及其皇子带来。”玉贵妃不想看见自己曾爱过的人如今这副模样,见他没有反应,她不与李易多说,转过身,她吩咐下去。“圣上毙,后宫妃嫔悲恸难忍,纷纷饮下毒酒随圣上去了,十一、十三皇子年幼,也跟着——” “林氏,你敢!”抓住芝林端着的茶盏,李易朝玉贵妃掷去。 可李易身体太虚弱,茶盏连玉贵妃的脚都没碰到一下。 “哼,有何不敢,死的死,伤的伤,大唐皇位只能由晟儿继承了,到时候,朝廷文武百官还得求着他登基呢!” 接下来,第一位死于这场宫变之中的妃嫔便是柔妃孙蓝欣,尚在襁褓当中的小皇子躺在她怀里一块离开人世间,紧接着,后宫各妃嫔给赐了白绫、鹤顶红,未开府立衙的皇子和宫内公主都难逃一死。 “大家本能免去一死,谁让你太固执。”收到士兵传回消息,玉贵妃续道。“莫急,到你了。” “林氏,朕要亲手杀了你!” “动手!” 李晟护着玉贵妃离开太极殿,一众士兵鱼贯而入,现场再次混乱起来,局势却是毫无悬念。 唯华丽群、李易与芝林三人处于劣势,其他人虽被捆绑住上身,双腿还可以活动。 秦冉一脚踹开近身的士兵,她瞬间挣脱捆绑住她的指姆粗的麻绳,夺过对方的刀,割开宋世坤手腕上的绳子,宋世坤尚存几分意志,奋力还击。秦冉和宋世坤挡住大部分士兵,可还是有小部分绕过两人,杀去后方,华镇使用内力强推,浑身一震,摆脱玄冰铁链的束缚,不顾嘴角的血迹,他捡起刀砍断李昊身上的绳索。 李晟已下令,只要杀了李易,即刻赏赐黄金、美人、土地,士兵们一个个不要命往前冲,杀红了眼。 寝宫只有那么大,一时间,人满为患。 李易给下了毒病了多日,身上哪里来的力气,芝林死命保护着他,可根本无法保证他的安全,反而使自己丢了性命。 “圣上小心——”芝林扑在李易身上,而他的背心已插了把刀。 士兵红着眼,冲向李易,只要杀了他就能加官进爵! 李易见着服侍他大半辈子的人走了,眼眶子一红,他颤抖着举起剑要同那士兵同归于尽。 错过士兵的刀,李易的剑刚刺入士兵的腹部,一道雀蓝的影子从侧面抱住了他。 就在李易杀掉面前士兵的同时,另一名黑脸士兵从旁边靠近李易,李易杀了前面一人,便无暇顾及这名士兵,可他的刀却未能碰到李易,只因华丽群不知从哪里出现,替他挡住了刀。 刀尖从华丽群后背插入,穿透胸膛,雀蓝的衣衫霎时血红一片! 一朵妖艳的血花,绽放在李易眼前。 李易低头看她,一脸不可思议。 整个刀子穿过她的胸膛,华丽群知道自己不行了。 一辈子,今日是离他最近的一日。 “终于,可以抱你一次。” 她说完这句话,闭上眼沉沉睡去,她仿佛看见第一次见他的场景,那一日,她也穿了一身雀蓝的衣衫。 闭眼,华丽群唇边留有一抹少女才拥有的羞涩的笑,一如多年前的初见。 华丽群倒下,宋世坤、华镇、李昊同时回头去看,只有秦冉不停挥舞着刀。 不行,人海战术会累死她。 回到宋世坤身边,杀了几个士兵,秦冉说道。“国公,我突围,你撤。” 秦冉管不了那么多,说完扯下手边纱帘,一头缴住刀柄,她往上一抛,绑有刀柄的纱帘一头绕过屋梁下落,秦冉拉住借力飞向李易所在方向。 因华丽群的死,李易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圣上,你快跟我走。”杀出小半圈,她去拉李易。 李易再次吐血,站不稳,他坐在床边踏板上,仅摆了摆手,有气无力说道。“你走吧,朕不行了。” 不是秦冉无情,而是她自身难保,别提带走真油灯枯竭的李易,靠近他,她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圣上,宋天瞬在哪里?” 李易倚靠床围,闭着眼说。“他,昨日……” 心里咯噔一跳,秦冉大喊一声。 “圣上?!” “父皇!”见李易毫无生气般顺着床围倒下了,李昊情绪激动,他红着眼冲了过去。 “当心。” 士兵趁机砍向李昊的头颅,华镇伸手一抬,胳膊挨了一刀。 圣上已去,士兵把目标转向另外几人,越来越的人围住他们,华镇去拉李昊。“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走。” 李昊看看李易,拧紧眉心,朝华镇点头,随即,华镇使出七成内力一震,震开一波士兵,耗了半条命,他为李昊杀出一条血路。 紧跟着,宋世坤和秦冉从前面离开了太极殿,一出殿门,两人见殿外早有弓箭手待命多时。 一旦有人出来反抗,立马将其射成马蜂窝。 华镇、李昊两人从后面走,华镇拼死护住李昊,拦住一批又一批的士兵,前面震开玄铁铁链时便损耗了内腑,再接着使用内力,无论是外在还是内外,华镇都支撑不住了。 华镇让李昊跑,可当李昊翻上宫墙时,他感知身后那人似乎离他远了。 回头,他远远看了一眼地上的华镇,才发现他的后背早已中了二十多支箭。 进宫前,华镇本可离开,为了华丽群,他随她一齐入了龙潭虎穴,华丽群倒下后,华镇可独自逃离,为了李昊,他永远留在了这个冰冷的地方。 大雪,将他的尸体掩埋起来,就像他不曾出现过一样。 ………… ………… 宋世坤和秦冉二人倒没这好运,瞧那一排排箭手和手持弓弩的士兵,两人都不用商量,直接扔了手中的刀。 李晟命人把宋世坤关入天牢,并让人拿了另外一副玄铁链捆了秦冉。 “以为你们已经逃出生天,没想到外面早有天罗地网侯着,秦冉,只能怪你自己太倒霉,替罪羊就你咯!” 见秦冉无法挣脱,李晟不禁痛快大笑起来。 李晟把秦冉带去大殿,她留在殿外,他则进殿唱戏去。 “李昊本非父王血脉,今日宫变,皆因圣上得知真相欲废太子,多年前,乱臣贼子宋世坤伙同华彦钧串通一气,谋害慧妃所出皇子,将假皇子换入宫中。” 此言一出,殿内一片哗然。 “如今,假太子李昊逃走,皇后吕氏不知所踪,宋世坤已被押天牢,本皇子得到确切消息,华彦钧已投入蒙军。” 李晟话音一落,众人耳边响起丧钟之声,大丧之音。 “咚——” 有人进殿,宣布圣上李易逝世。 又有士兵走向李晟,在他耳边说了些话,李晟闻之色变,怒道。“把她带上来,就是她,刺杀了父皇。” “怎么可能?秦寺丞为何要刺杀圣上?”有官员质疑,李晟的戏码编得太不符合逻辑。 “你说她为何要刺杀圣上,因为她是宋家的人。” 李晟瞥一眼那人,士兵箭步向前,抓住那人的领子,一刀捅进腹部。 见李晟此般行为,郑泽冲了出去。 “李晟,我要与你拼了!谋害圣上,伤及无辜,你罪大恶极!” 士兵一脚踹过去,郑泽身子一晃,一头撞在金柱子上竟晕了过去,郑宸连忙跑到郑泽身边查看,见父亲还有口气在,他朝李晟跪下,称父亲年纪大了失了理智求他放过父亲。 这时,鸿胪寺少卿崔孝源心下一横,站出来打圆场。 “殿下说的对,像秦冉那样大逆不道之人就该关押至天牢,严刑拷打,让她供出从犯,待之秋后问斩!” 崔孝源低头愤慨说着,不知这缓兵之计已被李晟识破。 “不劳烦崔少卿费心。”说罢,李晟大手一挥。“带出去,当着诸位大臣的面,砍下她的头!” 殿外早安排了刽子手,广场一侧围了弓箭手,秦冉给人带去另一侧,而所有大臣被迫出了殿,要亲眼见证秦冉被砍头的一刻。 李昊得知自己真实身份,即使摆脱后面追兵,他能翻出多大的浪花,皇后吕氏如丧家之犬,吕氏一族连夜逃走不知踪迹,华家没有华彦钧早不成气候,宋世坤更是被关入了天牢,最为关键的宋天瞬,玉贵妃已派杀手将其除之。 退一万步,即便宋天瞬命大没死,当他得知心爱的女人被砍头,满朝百官眼睁睁看着,无一人救她的时候,他会作何感想? 宋天瞬端了龙缸山匪断他财路,查封云州马场害他曝光的账,只能算在秦冉头上了。 第七十三章 为你值得(重要) 雪花零落,天地素裹。 广场平坦的路面铺了四指厚的雪毯,恰好盖过脚背,身负玄铁铁链的女子不紧不慢走着,她走向广场中央的一处高台,高台上一名手持大刀的刽子手静候多时,他等着砍下她的头颅。 高台两侧,各有一排弓箭手时刻准备着,若她有任何反抗之举,格杀勿论! 正对高台的大殿外,李晟坐在龙椅上以胜利者的姿态蔑视一切,他身旁一群臣子站在玉阶上看着远处,一些心怀歉意却又自身难保的大臣只能低了头,不忍去看女子即将遭受的酷刑。 秦冉去年至长安,大至尸解案,小至失窃案,远至十年悬案,近至谋财害命一案,秦冉的出现,令想犯罪的人事先都得掂量掂量,这便使长安城去年的治安成为十年内最好的一年。 她做了好事,今日却要遭砍头。 临近高台,秦冉见有九步阶梯。 刚踏上一步,身后的士兵推了她一把,粗生粗气骂道。“老实点!” 一个踉跄,秦冉险些摔倒,待她起身回首冷眼瞥向那士兵,一面握紧他不着痕迹塞到她手中的一根铁丝。 把她带到高台上,士兵一脚踹向她的后小腿窝,秦冉顺势面朝大殿跪下。 她跪下前,那名士兵随即轻声提醒一句。 “别用内力。” 玄铁铁链由极北之地的玄冰铁炼就而成,用在犯人身上,会使寒气侵入五脏六腑,但它并非无坚不摧,若用内力强行将其震碎,身体会受到极大伤害,正是所谓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铁链将她的双手束缚于身后,刽子手站在她的身侧,她面朝李晟等人,后背便空无一人,秦冉跪在地上,把铁丝捏了个形状插入铁链锁心,细细捣动。 至于那士兵,他下了高台,径直走向一侧末端的弓箭手,在那人耳边说了些什么,原本比好姿势的箭手迅速将弓箭交给士兵,退到他的身后去。 士兵望向高台上的女子,她高束的发丝稍微有些凌乱,随着凛冽寒风飞舞,她虽双膝跪地,但依旧是那副镇定自若的神情。 感受到熟悉的目光,秦冉抬眸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微微摇头,示意她暂且莫动。 “行刑——”太监尖着嗓子,宣布开始血祭。 刽子手挪动脚步,他举起大刀,对准女子的后颈。 殿外重臣纷纷紧闭上眼,仅李晟目不转睛盯着秦冉,他要亲眼见证她人头落地的一幕。 “咻——” 一支利箭划破空气,以不可逆转之势袭向殿前正中央的李晟。 李晟本有武艺五识灵敏,他眼疾手快一把拉过身边的太监挡在身前。 射箭之人力道十足,那箭从太监左眼进后脑出,距李晟鼻尖唯一寸之远! 瞬间,李晟心跳都停了几拍,他惊得汗如雨下。 与此同时,另一支箭紧接着飞射而来,李晟猝不及防,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支利箭穿入他的大腿,箭向后的惯性一点不减,李晟不得不往后一仰。 “就留个瘸子给你们做皇帝!” 高台处那边,秦冉忽然起身,侧身一踢,竟将刽子手踢飞三丈远! 待她转身,秦冉已见士兵连射而出的第二支箭插入李晟大腿,殿外立即混乱起来,大臣四散逃走,太监囔着请御医,士兵首领则指挥着对两人进行围剿。 秦冉一起身,弓箭手纷纷把箭头对准了她。 拉弓,放箭—— 秦冉站着没动,她利用那根铁丝,轻而易举打开铁链,扔掉玄铁铁链,她突然往前冲了几步,一个跃然起跳,在空中画出完美的弧形。 秦冉在空中一扭,手里连着做了个‘抓’、‘握’以及‘前推’的动作。 一时间,无人发现,先前射杀李晟的那名士兵所在位置往前的一排弓箭手,于刹那间,统统被一把自己会‘飞’的匕首隔断喉咙。 高台东边的弓箭手全灭! 这边,朝她射来的长箭却没有一根射中她,因为她的动作实在太快,明明先前还在高台上,一眨眼的功夫,她已到广场中间。 弓箭手们立马跟着转移箭头方向,此次前后夹击,他们一定能射杀她。 然而,发生了更诡异的事。 弓箭手们见秦冉对着他们张开了双手,举到斜上方,她手绷紧十指,往下一压,弓箭手眼前的画面仿佛静止一般,他们见着箭筒里的箭飞了出去,随即,尖锐的箭头笔直插入他们的胸口。 弓箭手们倒下时,似乎能见着她冷漠一笑。 高台西边的弓箭手全灭!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秦冉已消灭当前最大的威胁,她回身去寻刚才给她塞铁丝、射杀李晟的士兵——靳左,靳左反手拉住她的手。 “快走,有重兵。” 盔甲士兵本于偏殿外候命,这边一有动静,那边立刻派了人过来,又因是重兵脚速较慢,秦冉靳左两人很快离开了广场。两人配合默契,杀敌不少,可人海战术实在惹不起,宫内几万人,宫外几万人,他们想要逃出宫去并不容易。再加上金羽卫叛变,熟悉皇宫各个角落的金羽卫侍卫能轻而易举找到两人停留的痕迹。 “你怎么样?”见靳左似乎有些不舒服,秦冉快速扫一眼周围。“不行,我们得找个地方先躲躲。” 昨夜背部受伤,今早又在太极殿闹了一场,刚才运用内力杀了两排弓箭手,秦冉觉得有些疲惫,可她总觉得靳左状态还不如她。 “来。”跑着,靳左忽搂住她回身一闪,藏进一处几乎无法发现的两墙间的壁层。 两人未动,耳边已响起追兵的脚步声。 壁层窄,仅够两人贴着紧靠在一起,里面光线昏暗,秦冉甚至无法抬眼看清他,外面脚步声不停,秦冉便把脸靠在他的胸膛上。 她闭眼,调整呼吸。 贴上他胸口的一瞬,她似乎感应到他的心跳有所加快? 没来得及睁开眼,一股血腥味蹿进她鼻里,秦冉以为是自己后背的伤口不知在什么时候裂开了,而靳左倒无外伤,可他在事先应受了内伤。 待追兵跑远,靳左没有握刀的手轻轻一动,拉了她的手,他紧贴后壁错身往里走,秦冉跟着他往里走。 “七岁时,我发现了这个通道。” 秦冉低声问道。“通往哪儿?” “御膳房。” 未变得强大时,靳左时常挨打、挨饿,被打了他不得不努力反击学会以牙还牙,挨饿时,他只好违反规则偷偷溜出去寻吃食,反正被知道了都是会被惩罚,他索性偷吃到了御膳房。 带着秦冉熟门熟路回到许久未来的地方,两人坐在灶台下,往肚子里塞些吃食。 包括御膳房,宫里宫女太监都在昨日给李晟抓起来关在了一起,屋子里便有一些现成食物,秦冉吃了些冷食,见靳左只是看着她不吃。“你不饿?” “旁边院子是尚医署,我去寻些止血药。”靳左颇有几分不舍的将视线从她脸庞离开,他说完起身去了隔壁。 她不知,她就是他的止痛剂,无她,真的难以撑下去。 至另一间屋子,合上门,靳左支撑不住顺着门板滑落在地,掏出怀里剩下的几颗药丸,一口全吞下。稍缓过气来,又怕待久了引起秦冉怀疑,他摁住腹部一侧,闷哼一声站起,走向橱架拿了两壶烈酒。 南边小屋是御膳房值夜宫女的住所,靳左闪身进了屋,打开橱柜找到针线剪刀等物。 脱下外层衣衫,靳左昂头饮了足足半壶酒,才解开内层衣衫,将棉布沾酒擦拭腹部的伤口,口子实在太大,靳左咬住一块抹布,一面颤抖着用绣花针缝上腹部右侧的口子,才缝几针,靳左已痛得眼前昏花。 “这边!” 追兵跟丢了两人,上面下令采取地毯式搜索,不一会儿士兵折回查到了御膳房。 靳左咬破舌尖,令自己清醒过来,急忙剪掉线头,他合上衣衫。 追兵似早有埋伏静静守在门口,靳左一出门已被包围,他便同半院子的人打了起来。 秦冉听到响动,冲了过去,又是一场恶战。 两人都给无穷无尽的士兵消耗不少体力,难免都受了伤,秦冉再次耗费三成功力解决掉御膳房附近的士兵,然而更多的士兵赶向这里,秦冉两人只好继续隐藏。 “我引开后面的人,你躲进困住忽必汗的密室里,我们在密道里汇合。” “不,我去引开他们。”秦冉断然拒绝,靳左额头止不住的汗水,他迟缓的动作都在告诉她,他受了极其严重的内伤。 “你是不是傻?他们要抓的人是你不是我,我逃走比你容易。” “不行……” 话未说完,眼前的场景使两人都用不着再争执。 背叛圣上的金羽卫出现了,金羽卫共计千人,以百人为一队,昨晚换班之际,两名被李晟收买的高级侍卫带领旗下侍卫毒杀了前一轮值班的三百侍卫,后一轮值班的三百侍卫交给了李晟处置,剩下的人尚在宫外。 而靳左所在队伍的兄弟,皆已被人毒杀,控制住金羽卫,李晟轻松实施他的宫变计划。其实,圣上前几日在柔妃寝宫出事时,靳左已猜测出金羽卫出了问题,只是没想到,李晟的动作那么快。 眼下,近百训练有素的金羽卫,绝非普通士兵能比,靳左、秦冉二人要如何应对? 靳左看一眼秦冉,示意她寻机会冲出去,至于他,他要拖延时间换取喘息的机会。 “张庚、冯杨,你们为何要背叛圣上?” “背叛?”同靳左说话的人是张庚。“我从未忠心于他,何谈背叛?我是孤儿,可我从小根本不想过这种行走在生死边缘的日子,不是生就是死,终其一生为了一个我痛恨的人活着,太累了,可他死了,我就自由了。” 靳左不想同他争辩,若没有圣上,他们这些人不早死了,这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道。 他面无表情,讽刺一句。“那你不赶紧去自由飞翔,堵我作何?” “自然是用你二人换一世的衣食无忧。” 说罢,张庚面目狰狞,张庚、冯杨带头冲向靳左二人,相互厮杀,场面惨烈,一刻钟不到,金羽卫死伤惨重,秦冉浑身上下都受了刀伤,而靳左更严重。 在两人以为就得命丧于此时,二十多名黑衣人杀了进来,他们的目标是围住秦冉靳左的金羽卫。 “姑娘,我们来晚了。”一名黑衣人靠近秦冉,说道。“宫内守卫森严,属下一直进不来,折了大半的人才找到您。” 秦冉未寄希望在他人身上,可此时见有后援,她心底稍松,黑衣人应是宋天瞬的人。 “宋天瞬在哪里?”21 “主子昨日出了城。”黑衣人只知宋天瞬快马出了长安城,再详细的信息他暂时不得而知。“姑娘,我们善后,您先走吧。” 秦冉晓得黑衣人口里的善后是何意,留下这二十多人不异于送死,用他们的生命去换她的一条性命。 秦冉正摇头,靳左凑到她身旁,有气无力道一句。“从密道走。” 这时,秦冉才发现靳左脸色苍白得可怕! “靳左……你。” “走吧,我不行了。”顺着一侧宫墙坐下,靳左的刀早扔在了一旁。 不知宋天瞬去了哪里,好在此时有人支援,只要一时拖住这里的金羽卫,秦冉就有机会进入附近的密道,通过密道,她就能顺利出宫。 靳左觉之庆幸又含杂一丝苦涩,她终于可以不用他护着了。 “别瞎闹。”仿佛见着他的生命正逐渐消失,秦冉不禁感到慌张。 他刚说的话,秦冉今日不是第一次听。 闻言,靳左嘴角往上,却只能扬起很小的弧度,从她的三个字里,他听出了她的紧张她的在乎,他想笑得灿烂些,可惜他做不到,他连笑的力气都没了。 秦冉见他靠在宫墙上,一手摁住腹部,她急忙解开他的衣衫,一看,她惊呆了。 他的腹部右侧,有个巴掌大的伤口,表面皮肤不知去了哪里,只见一片血肉模糊,秦冉甚至能清楚看见他的内脏,以及伤口边缘一根青色的绣线。 一时间,秦冉想起先前他要去尚医署拿止血药,但在御膳房一间小屋前被围住,是不是,他就是在那屋子里咬了牙用宫女的绣花针给自己缝伤口? 脑子里一浮现出那个画面,秦冉既心痛不已,又内疚、自责,她为何没有早点发现他受伤?! “我……我们认输,不跑了,靳左你别说话也别动,我找大夫来,你放心,你肯定没事。”秦冉跪在他身旁,说话有些语无伦次起来。“我有办法不让李晟杀我们,一定有办法,你……” “你到底有多傻?快走,拖下去谁都得死在这里。” “不不不,不会的,我不会,你……更不会。” 这时,黑衣人打断秦冉。 “姑娘,走吧,追兵来了。”黑衣人也看见靳左的伤,知其已然不行。 “把她带走。” 靳左对那黑衣人说着,秦冉却紧紧抓住他的手,坚决不起身。 “靳左,这不值得。” “为你,值得。”靳左累得睁不开眼,可他还是想睁眼看看她。 瞧她脸上挂了泪,靳左忽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他染血的手伸进怀里拿了个铜锁出来。“拿着,给我干儿子。” 语落,靳左缓缓合上了眼,就像睡着了一样。 突然,一名同黑衣人打斗的金羽卫向后倒时撞向靳左,秦冉抽刀一砍,血溅了她一脸,侍卫倒在靳左旁边,黑衣人催秦冉走,他们扛不住了,请秦冉不要辜负为她而死的人。 再回头,秦冉去看靳左,欲断肠,他为她死,她却连替他收尸都做不到。 “我必定为你报仇!”握紧手中的铜锁,秦冉头也不回的离开,为靳左,也为身后为她牺牲的黑衣人。 秦冉不知她一走,靳左的手慢慢松开了。 “傻丫头……我,只愿,你……一生安好。” 他的最后一句,秦冉未能听见,因其消逝在了风里,随着雪入了尘埃。 第七十四章 叛国之名 秦冉忘记自己是如何逃离那个地方,她也忘记自己是如何进入密室,她只知道自己在狭长的甬道里不停奔跑,直到跑不动了,她坐在满是灰尘的地上,将脸埋在手心里哭泣。 来此十多年,秦冉从未像今日这般哭过。 今日有太多人离去,芝林、华丽群、李易、华镇,后宫妃嫔和小皇子,无数士兵以及救秦冉的黑衣人,但他们对秦冉来说都不及一个靳左。 失去他,不是心如刀割、撕心裂肺,而是心里空了一块,她觉得痛。 特别是手里的铜锁,它过于灼热,像烙铁一般深深烙进她的手心融入她的血肉里。 一闭上眼,她脑子里忍不住闪过各种有关他画面,习惯了她不是女子的靳左,陪她查案同她分析案情的靳左,有事无事怼她两句的靳左,甚至,在玉贵妃刁难时,大着胆子,以圣上为借口替她解围的靳左…… 作为围观群众,见秦冉拒绝别人时,他会吐槽。 “秦捕头,你简单明了、干净利落的拒绝一定让他欲哭无泪。” “不无聊,我要去找宋天瞬,跟他说有人来挖他家墙脚。” 秦冉初次来到长安,他带她去秦宅时,靳左夸张的戴了斗笠遮住脸,作出嫌弃她的模样。 “你见不得人,还是我见不得人?” “你。” “行啊,你别跟着我。” “忍忍吧,也就一个多月了。” 靳左难得不用值班时,带了她喜欢的食物去找她。 “金羽王牌侍卫靳左赏脸寒舍,鄙人能不感到蓬荜生辉?来来来,靳侍卫,秦冉敬您一杯,您可绝不能推辞。” “小嘴厉害了,抹了蜜?得了,我还能不知,你就是馋我这口酒了。” “既然知道,赶紧给我满上。” 面对秦冉,靳左不再只是那张瞅谁谁都欠了他几亿两银子的臭脸,他也会故意逗她。 “靳左,你玩先上船后买票啊?这是孩童戴的寄名锁……没听说你有相好的,怎么,直接弄出个小孩了?是姑娘,还是小子?” “迟早有一日要给你,拿去收好。留给我儿子。” 不知哭了多久,秦冉努力从回忆里抽出来。 她起身往密道另一头走去,曾经,她和靳左两人进,此时,只剩下她一人走向密道尽头的皇宫出口。 比起伤感,她的背影给一片决然所笼罩,她一定会回来替他报仇! ………… ………… 冬雪重重,寒风裁几寸,暮色苍茫。 将至内外城门关闭时分,秦冉终经密道出了皇宫。 城里人心惶惶,百姓闭门不出,好几处官吏府邸给人于昨晚抄了家,胆子大些的人则趁着天未亮,烧了铺子抢了金银,而身着铠甲的士兵四处找人,瞧着可疑之人就往牢里送。 赵氏等人已随程赫出了城,秦冉出了皇宫便朝最近一处城门去。 没走几步,她头顶之上徒升一颗绿色烟弹,秦冉心道不妙,她的行踪已暴露! 秦冉正欲换道躲起来,只见不远处的上空闪过蓝色、黄色、红色以及绿色的烟弹,大致一想,她就晓得出现烟弹的地方在哪里,即,几处靠近皇宫宫门的位置。 不作迟疑,秦冉急忙赶向最近一处城门。 路上,秦冉躲过两批奔向她刚才所在位置的士兵,看来,宫外的逃亡不会比宫内容易。 跑着,街口忽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见到他,秦冉一时倒愣住,他怎么还在城里? “秦冉!”程赫低声喊着,一边跑向她,见她满脸血迹,他没时间细问宫里的情况,只能拉着她一头钻进巷子里。 晓得秦冉担心爹娘的情况,程赫边跑边说。“枫叶钱庄着实有门道,见我拿出信物,二话不说,派了人送我们出内城,待天一亮,他们弄来几副棺材将我们藏在棺材隔层里,那每副棺材真躺了具尸体,他们称死者得了会传染的疫病,守卫避之不及哪会细查,就这样蒙混过关了。叔婶已同祖蓝雅兰出了城,此时,应快到临河,现如今时局不稳,我让他们先去东南那边。” 北方有蒙国,西南有秦国,倒真只有沿海的东南一带稍微太平一些。 “你怎么回来了?” “当然是救你啊!”说着,程赫赏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 “我上午返城,也是靠着枫叶钱庄的关系才能进来,眼下,已是全城戒严不可进不可出。午后,宫里发布消息,华家、宋家协助太子李昊造反,谋害圣上,被李晟识破且拿下,李昊和宋世坤已关押至天牢,华宋两家人逃的逃抓的抓,至于你嘛,李晟说你是秦国奸细,现以黄金千两换你项上人头,不仅是士兵,城里许多人都在找你,你躲在哪里都不合适,只有出城最安全。” “我还挺值钱。”秦冉冷然一笑。 “叛国之名啊!”程赫瞅她一眼,已看出秦冉不太正常,如她那般从不在乎钱多钱少的人,怎么开始思考银子的问题了?他同她翻过院墙,绕进另一条小巷。“李昊败了,这是李晟的天下,你就必须永远背负叛国的名义!” “李昊没被抓。” “那又如何,他大势已去!”程赫知秦冉体力不支,他蹲在地上,让她踩着他的肩头翻过一处很高的壁墙。“赶紧爬,我最近油水太好,无法施展大鹏展翅。” 程赫轻松说着,秦冉看看他还是没踩,她借力跳了上去,拭去嘴边的血,接着给他扔了根绳子过来。 其实,为了替秦冉安排一条出城之路,程赫受了重伤。 前面,不知秦冉究竟从哪道宫门出来,程赫安排了兄弟在各个宫门周围的巷口子守着,只要看见同秦冉身形类似的人就放绿色烟弹,当第一个烟弹放出,其他人必须赶紧跟着放,而程赫就会立即赶往第一个出现烟弹的地方,为的是混淆敌人视线。当然,这种事不止靠运气,这节骨眼上,谁没事儿跑到重兵把守的宫门一带溜达?不是秦冉,还能有谁? 秦宅早给人围了起来,道上根本没有行人,秦冉一出现很容易出事。 领着秦冉,程赫极快将她带到内城一处城门口,他抽出袖子里的一支白面小旗,对着城门高处挥舞,那城门竟悄然无声开了。 顺着门缝,两人进了城门。 “哎哟,老程啊,你这是把谁家的千金骗出来私奔?你千万莫连累了你张哥啊!” 负责今晚值班的守卫说着话,一面斜眼去打量用帷帽遮住脸的女子,眯眼笑得贼坏。 先前,路过一处后院,程赫取出早放好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件女子用的华丽带帽风衣,让秦冉套上,他寻了清水、棉布来给她擦了脸,事急时间又紧,他也顾不了那么多,甚至将一双精致的桃色动作熟练的往她脚上套。 秦冉这一身就是为用在此处,她只需要站着不动静静陪她演出戏。 程赫把秦冉拉到身后去,她娇羞般低了头。 “张哥,我要告诉你她是谁,就当真得连累你!”在守卫耳边嘀咕两句,程赫从怀里拿出几张大额银票,面上大方,他心底早在滴血。“拿给哥儿几个吃酒去,摆酒席就请不着你们了。” 守卫见他如此大手笔,笑嘻嘻收了银票,挑眉一问。“值得吗?” 那么多银子,可换多少小妞! 守卫确实不知他干啥非得痴迷于这一根花苗,他可没看出程赫原是这般痴情一人。 程赫一愣,随即露出一副苦大深情的模样。 “她是我的心她是我的肝,没她我就活不了,没我她更活不了,她父亲要把她嫁给表哥,她投井都投十八次了!你说我怎能负她?好了,趁着城里乱,她父亲找不到她,等生米煮成熟饭,我们再回来。张哥,后会有期!” 两人出了内城,见外城不如里面森严。 走了好远,秦冉问他。“你不害了他?”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若知道你是谁,转过身就要拿刀杀你!况且,他得了老子不少好处!活该!” 程赫一想起自己的老婆本就这么便宜别人了,他恨得牙痒痒,怪不得回去找他把银票抢回来!但他怎么可能回去,他只好带着秦冉快速前进。 两人顺利出了内城,天刚黑,来到外城城门口。 就快到城门下,非常不幸,两人遇到一批巡逻士兵。 士兵头子扫一眼程赫,再见那女子的风衣与绣鞋,已猜出几分。 他非要秦冉摘下帷帽检查,秦冉似受到惊吓,她朝后退到程赫身后,程赫赶紧递了些碎银子过去不停说着好话。 “走吧。”得了好处,士兵收了银子,让两人走。 可两人一转身,士兵的刀子立马对准了程赫的背心,宰了他,那娇滴滴的小娘子就归他们哥儿几个咯! 就在这一刹那,‘娇滴滴’小娘子反身一个侧踢,便将士兵头子踹得老远,口吐鲜血! “他奶奶的,收了老子银子才开打!”见此,程赫同样气愤得紧。 巡逻士兵人不少,可水平参差不齐,程赫和秦冉能对付他们,但时间有限,两人身后是城门,城楼上有守卫,万一再溜走几个巡逻兵回去搬救兵,他们简直就是自投罗网! 秦冉知不可恋战,她去拉程赫走,他却反手将她一推。 “进去。”程赫话音一落,两人身后的城门打开一半,一群守卫冲了出来。 巡逻兵见着守卫正得意,哪儿知守卫冲过去便把刀子插进他们的胸膛! “秦寺丞,你快出城去!” 秦冉定睛一看,居然是曾把她堵在巷子里的锤子哥、杜老五、大脑壳等人。原来,这外城的偏门城门在早些时候换守时,程赫独自一人把他们全部撂倒捆了起来,城门无异,程赫才带着锤子哥几人换上守卫服饰站上城楼。 得了程赫示意,杜老五和大脑壳两人一人托着一只胳膊,将秦冉驾起带到城门里边去。 “你们?”秦冉怔住,他们怎么会来。“你们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吗?” 锤子哥几人都是机灵人,程赫前面找他们帮忙,他们当即决定要帮秦冉渡过难关,哪怕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她的命,因秦冉是什么样的人,他们都清楚! “秦寺丞,是你替我老娘找到她那宝贝老母鸡,要没那鸡,她铁定闹着不活了!” 大脑壳的娘神智有些问题,一天到晚抱着那只老母鸡,就跟抱着她的儿子一样,大脑壳如此说道,杜老五也说了一句。 “我幺妹前几年嫁到蜀州,近来我才晓得她儿子给拐子弄走了,多亏了你,将我那侄子找回来,你的恩情,我必须得还!” 程赫闪身进来,见几人磨磨唧唧个没完,他吹一声哨,立刻有马蹄声传来。“快走。” “一起。”秦冉抓住他的衣袖。 冬风凛冽,吹得门两侧的火把忽明忽暗,尽管如此,程赫还是捕捉到她眼底的一丝脆弱。 程赫拉着秦冉往边儿上去,他的双手放在秦冉肩头,看着她,表情严肃。“一起走谁都走不了,浪费时间就是浪费生命!” 兴许觉得过于严肃不是他一贯的风格,见秦冉不说话,他面上不太自然的笑了笑。“凝霜在外面等你,赶紧去,别浪费我的表情,我好吃好喝把它当祖宗供着,好不容易把它哄到城外,一会儿不见了别赖我身上。” 程赫放在她,退两步,往回走。 “放心,他们打小生长在这里,大街小巷熟得很,你一走,我们就撤。对了,小陆应该去云州那边,我们就在云州汇合!” “你的情义,我记得。” 秦冉声音不大,程赫听见扭头,忽然又回到痞痞的样子,答道。“说这些……你忘了,南疆的时候,我的命早算你的了?你在我就在!” 城门关,秦冉一人走进黑夜。 出了长安城,秦冉骑着凝霜在黑夜里奔跑,不知跑了多久,直到精疲力尽倒了下去,倒在一片雪地里。 一刻钟后,一银色锦袍男子落马出现在了她身旁。 ………… ………… 两日后夜里,秦冉睁开眼。 入眼,橙红的火焰与深褐的木枝,火堆旁有一只陶罐,两日未进食的她已嗅到罐子里米粥的清香。 秦冉手微微一动,身后响起男子的声音。 “先饮些水。” 侧头瞅见靠在石壁上的男子,秦冉撑起身子,眼带疑惑,问道。“为什么?” 第七十五章 殊死一战 离城外不算远的山洞中,隔着火堆,两人相视而望。 “为什么?” “水。”男子将水囊放在秦冉身前,见她饮了些水,他嘴角噙笑,反问一句。“不怕我下毒?” “若要杀我,何必救我。”秦冉放下水囊,以探究的目光望着这个救了他的人,她重复刚才的问题。“宋天晔,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颠覆大唐?” 宋天晔未立马回复她,他将粥罐搁在架子上温着,再往火里添了些柴,待这些都做完了他坐下,方抬眸看她。 “你我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害你,但在我替宋天晔报仇的路上,必定会死一部分人,你我本来自另一个时空,算得上同乡,救你,就当做是一种补偿吧。秦冉,你也看到了,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不去争不去抢,反而会使你所在乎的人为你牺牲。” 他策划所有,不过为的报恩。 那一年,宋天晔被庄氏推下普光寺后山悬崖时,挂在树上的少年已离世,而当时飘浮空中的游魂恰巧目睹了一切,正因此,能借宋天瑞之口还原事情始末。附在宋天晔身上两年,游魂才逐渐与这具身体合在一起,在徐氏死后,他才真正成为宋天晔。见徐氏、宋天灵、宋天晔三人的惨死,又得了宋天晔的身体,他决定以报仇的方式向他们报恩。 他要扳倒的是华家与宋家,并不在意其他。 “朝堂若稳,我能翻得起多大的浪?这个国家早是一副空壳,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我不过是历史的推手而已。” 秦冉承认,宋天晔所言不假,只有足够强大,才能减少某些不必要的灾祸。 见秦冉不说话,宋天晔续道。“大概半个月,你身上的伤就能大好。” 秦冉想起她的伤,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已经换了身干净男装,也没作多想,她接着动了动左臂膀,无大碍,心知宋天晔尽心尽力为他医治,她道了谢。 等她吃了些粥,宋天晔忽然开口道。“去达州吧。” “达州?” “陆晗原本想送缇木国几人出城,刚一出去,恰好碰见蒙国派来捉缇木公主的人,等你伤好赶到达州,应该能拦下他们。” 宋天晔对秦冉并无恶意,在宋家时,她见着小斯给他碗里藏蟑螂,她还阻止过,秦冉为百姓做了些好事,宋天晔没有一点期望她不好。 此时,他愿给她一个方向。 宋天晔却不曾想,他指引的方向会使她今后改变整个东部大陆的版图。 当时,宋天晔向秦冉介绍了缇木国的情况。 缇木虽说是西域小国,但缇木国的医术是西域诸多国里最高的一个,缇木国的锻造水平亦相当高,该国崇尚和平,对领土扩张一向没什么兴趣。然吃饱穿暖,总有人心思活动起来,受奸臣迷惑,缇木国国王竟同意把疼爱的小女儿嫁到东边的蒙国去。 蒙国使者承诺,公主一旦嫁入蒙国,蒙国国王定能帮助缇木国吞并周围小国,一举成为西域王者! 蒙使十分厉害,巧舌如簧,缇木国国王听后飘飘然,为表诚意,决定将最为疼爱的小公主嫁过去,并将缇木国密藏的医术、锻造术都传过去。 得知此消息,缇木公主慕殊连夜逃跑,一跑,便途径秦国去了大唐。 来到长安,缇木公主遇到了陆晗,后因蒙国忽必汗与李晟的关系,李晟利用长安城内关系轻松抓到了慕殊,而陆晗带几人出了城,不巧撞上蒙国派来的‘迎亲队’。 对了,忽必汗能在蒙国内斗中处于上风,亏得使者给他出的这个主意,让缇木国国王同意把公主嫁过去,当然,他们看中的是人家的医术和锻造术。 ………… ………… 秦冉醒后三日,宋天晔留下些吃食便离开了洞穴。 如今,华丽群、华镇已死,宋世坤已入天牢,徐氏三人的仇恨已了,宋天晔终于有机会为自己而活,他同秦冉说,他要一路向西到大陆的尽头去看看。 至第五日,秦冉牵着凝霜启程北上。 北方战事吃紧,百姓纷纷举家南迁,但更多的是拖家带口大逃亡,越到北边,秦冉越发现人迹稀少,除了调去达州的士兵,基本上没有人会像秦冉这样往前走。 秦冉提前准备干粮,而商家得知她要去北边,都忍不住用奇怪的眼光打量她。 听人说,过了达州,外边全是坟场! 蒙人心狠手辣,手段极其残忍,他们将无辜百姓与大唐士兵的尸体搬到达州城外,垒成一堵尸墙! 半个月后,秦冉寻到押送陆晗等人至蒙国的队伍,不过,队伍人数有些超乎她的想象。 加上陆晗,缇木公主等人共七人。 忽必汗居然派了两百人来押她回去,秦冉只能说,看来,忽必汗是相当重视这缇木公主。 反之而言,秦冉亦深深无语,两百多人的队伍在大唐领地上大摇大摆行走着,难道真没人发现吗? 大唐,果真气数已尽? 但在到达州之前,秦冉又无法找到合适的机会下手,直到忽必汗的人将缇木公主带到达州附近的小城宋城歇下,他们在宋城休息一晚,第二日,同过来对接的队伍汇合,一起返回蒙国。 秦冉早半日来了宋城,先去了趟宋城唯一营业的客栈,她发现这客栈表面上汉人在维持,实际已是蒙人的联络点。 纵使她把人救出来,打草惊蛇,他们不易逃出宋城。 于是,她想了个借刀杀人的法子。 ………… ………… 宋城的夜比长安更冷,除缇木公主慕殊和她的侍女住在客栈上房,陆晗几人直接给扔到臭烘烘的马厩里,马厩四面透风,几人紧贴木板冻得浑身发抖。 缇木国一年四季大多气候炎热,缇木侍卫不曾体验过这般寒冷,几乎丧失了行动能力。 蒙人防范意识颇强,看守陆晗几人的蒙人虽就二十人,分两轮守着,不紧不松,可缇木公主那边就看管得严严实实,因此,就算陆晗几人能跑出去,可他们无法把缇木公主带走。 蒙人的目标十分明确,他们只想要缇木公主,陆晗几人若是闹腾,便宰杀之! 一路上,陆晗想了无数个逃走的方法,可见到凶神恶煞的蒙人,他不得不咬了牙低了头。 说实话,陆晗内心纠结得不行,是自己逃跑,还是坚持帮他们? 尚在长安的秦冉不知他去了哪里定然相当着急,他后悔不该什么都不说就走了,可他当时又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被蒙人一块抓走。另一方面,慕殊是他的朋友,见她被蒙人抓回逼其就范,陆晗怎能见死不救? 没办法,陆晗只能忍气吞声,等到一个最好的时机,大家一起逃走。 陆晗不知,逃走的时机明日便悄悄来临。 翌日,天蒙蒙亮时,乔装成流民的蒙人上了路,他们往北面去,停在一块空地前,蒙人将陆晗等人关进木架子搭建成的临时牢房,慕殊和侍女则坐在一辆马车内。 天未大亮,对接的人没来,蒙人便在附近打盹,因前方是云州,蒙人拿下云州后在周围布置大量陷阱,没有熟悉道路的人带路,随便朝里走非常危险。 木架子牢房里,缇木国侍卫用不熟练的汉语夹着缇木语,在陆晗耳边说道。 “抱歉兄弟,连累了你,你好意救我们出大牢,又送我们几人出城,反倒是害了你,马上要出宋城,进入蒙国的地方了。” “我们都是朋友,是我没本事救你们出去。”陆晗明白侍卫的意思,一旦进入蒙国所占领地,他们几人将插翅难飞,可他怎会怨怼他们。 经历过此事,陆晗更明白一个道理,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凭他一人,能够将他们救出京兆府牢房,却无法对抗两百蒙人。而人多也不能代表优势,大唐多少士兵,不也任蒙国闯入国门,屠杀徐汇,攻下辽城、桐城、云州,甚至赵州,蒙军如一把屠刀笔直插入大唐心脏,朝堂之上却忙于内斗无暇顾及北方战场。 君主昏庸,官员不作为,受苦的还是大唐百姓。 陆晗靠在木架上,想着近来所见所闻,突然,他抬头看向西北一角。 西北方,一名个子不高体型不壮的蒙人从林子里折回来,那人边走边拉拢裤腰带,显然刚小解,走着走着,陆晗竟见他走向了这队伍末尾的牢车。 等他看清这人的模样,陆晗满脸惊喜。 来人,不正是秦冉? 秦冉知道陆晗认出了她,她没径直靠近牢车,看似随意的比划了个动作,陆晗见了瘪嘴朝她摇头。 前面和陆晗说话的缇木侍卫看着两人,不解问道。“你做什么?你同这蒙人相熟?” “嘘!”陆晗一把捂住他的嘴,见四周的蒙人背靠背睡着正憨,他接着用缇木语说道。“她是来救我们的,她问我牢车锁链的钥匙在哪里。” “哪儿有钥匙……” 缇木侍卫不禁露出绝望的表情,他们亲眼见到蒙人把锁链的钥匙扔到山下的臭水沟里去了,要想打开牢车,只能砍开锁链,若是砍,两百多蒙人可全知道有人来抢人。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有钥匙,这长锁链子足足绕了牢车两圈,轻轻一动,大家同样都知道犯人要跑了。 最最重要一点,一个人来救他们,还不如不救! 陆晗不理会缇木侍卫的反应,他知道即使是秦冉一人来,她定然有把握带他们出去。 见秦冉皱眉,随即拿出插在腰间的灼寒,陆晗立马把旁边几人弄醒,交代道。“一会儿出去,你们赶紧去救慕殊,速战速决。” 缇木侍卫愣着,只见不远处走近一人,那人一靠近牢车,牢车旁的蒙人马上发觉异常,正要张口询问。 “嘭——”蒙人倒地,他的头与身子已相分离,血溅了身旁的同伴一脸。 牢车里几人目瞪口呆,缇木国锻造术再好,他们从未见过这种散发红宝石光芒像光束一样的宝剑! 不费吹灰之力,她就将一名比他高出一个半头的蒙人大汉杀死,这是怎样的神器?! 愣然之际,且见那人骤然加速冲了过去。 她一跃而起,于半空中,将那利剑划过牢车车顶,她落地时,牢车顿时散架。 轰然一声响,蒙人见状如虎扑食一般冲向几人。 “走。” 秦冉收了激光剑,一边喊陆晗走,一边跟蒙人交手,陆晗跳下车不走,跟在她身边杀起敌来。 “慕殊和她的侍女在马车里。” 缇木国侍卫冻得厉害,他们手脚僵硬动作迟缓,陆晗让几人去救慕殊,他们被困给蒙人围成一团。 秦冉往那边扫一眼,道。“要快。” 灼寒无法补充能量源,自行修复缓慢,使用时限极短,上次在宫里使用一次便无法再用,以至于她面对两百金羽卫狼狈不堪。 “跟过来。”跟秦冉确定好,陆晗用缇木语朝缇木侍卫喊道。 秦冉、陆晗配合默契,瞬间吸引了大部分蒙人围攻,缇木国侍卫紧紧跟在两人身后。 灼寒材质特殊,它本比蒙人使用刀子坚硬,普通刀剑碰上灼寒,如同朽木碰上钢铁,秦冉打得快、准、稳,她行于前端,很快杀出一条血路。 秦冉接上慕殊和她的侍女,就在此时,众人身后响起一阵马蹄疾奔声。 大家回头一看,见达州将领带了兵赶来。 达州是大唐对抗蒙的主战场,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得知消息后他们一定会派人前来查看,来人不多,五百人矣,可足够对付这两百蒙人。 这是秦冉借刀杀人之计,可惜,达州将领刚一露面,就给人干掉了。 蒙人见大唐士兵支援,着实暗道遭了,转瞬,云州方向小道里快马冲出一名黑袍男子,那人一见达州将领,当即射箭,一箭射穿他的头颅! 达州将领,当场毙命。 而达州士兵实在是打怕了,他们无人不识来人,不顾其他,立马掉头一溜烟跑了。 来者乃何人? 蒙国王子忽必汗! 见此,秦冉脸色骤变,她不知忽必汗重视缇木公主到需亲自来接她的地步,比起这个,秦冉万万想不到达州将领话都没说一句就死了,跟随他的达州士兵见着忽必汗如同丧家之犬! 眼前有蒙人两百,忽必汗带人五百。 他们能逃离此处? 他们只能殊死一搏! 第七十六章 带回蒙国 得知黑袍男子是忽必汗,缇木公主慕殊上前一步,大声说道。“忽必汗,我死也不会嫁给你!” 忽必汗稳坐马背,连看都懒得看,掏了掏耳朵,回复她。 “无妨,把公主你的尸体带回去,也是入我蒙国的墓穴,所以说,缇木公主,你生是本王子的人,死是本王子的鬼,你愿意垂死挣扎,本王子自然不会拒绝。” “你——” 慕殊气得不行,正要骂他,忽必汗直接打断她的话,吩咐下去。 “来人,把她给本王子捉回来,无论生死!” 面对几百人,八人不过是砧板上待宰的鱼儿。 “陆晗哥哥,是我连累了你,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慕殊晓得自己命数已定,而她最难过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害了陆晗。“你们走吧!” 缇木公主连小动物都不曾伤害过,今日,她拿了刀动作生涩的砍向敌人,慕殊自小习得些基本功,可真刀真枪打起来,两三下就落了下风。 得了忽必汗指令,蒙人对付起八人来愈加凶狠。 秦冉知他是重情重义之人,不可能在这时弃他们而去,她只好拼尽全力让他们出去。“守住,后撤。” 陆晗应了声儿,见秦冉已离开几人,往另一个方向蹿去,秦冉个头偏小,混在一堆蒙国大汉里倒似游鱼。蒙人目标是缇木公主,对于秦冉懦弱的逃离行为蔑视一笑,并未穷追猛打。 而缇木侍卫等人,当真以为秦冉跑了,他们心里不太舒服,可也清楚怪不得别人,大难临头各自飞。 就在侍卫皆受伤快无法反击时,众人只见秦冉刚才离开方向的蒙人正诡异的一波又一波无声倒下,人倒,鲜血四溅,血肉横飞! 仔细一看,那些倒下的蒙人竟是被直接劈成两半,要么拦腰斩断,要么头身分离! 缇木侍卫又见红色光束,兴奋得觉得有救了,这种杀伤力极强的武器一出,他们甚至能干掉现场几百人,缇木侍卫势气大振! “撤退,赶紧走。”陆晗护着慕殊和她的侍女,率先跑向尸体后方。 陆晗晓得秦冉的激光剑维持不了多久,一旦没有激光剑,他们根本逃不出去。 待陆晗领着几人与秦冉汇合,秦冉手中的灼寒已恢复了寻常的模样,他们面前是上百蒙人尸体,更远一些,则是以眼中充满恐惧看着她的蒙人,见兄弟们瞬间惨死,他们一时不敢妄动。 “往西两公里,有处悬崖,利用滑锁就能到达另一端。”秦冉昨日已做好撤离准备,说着,她站在陆晗身旁。 “慕殊,你们先走。” 陆晗说完,秦冉一个手刀砍向他后颈。 其实,一见忽必汗,秦冉脑子里顿时闪过许多,她把灼寒交给慕殊,快速说道。“不打晕他他不会走,我跟忽必汗是旧识,他不会杀我,你们把陆晗带走,我掩护你们。” “你……”凑近了,慕殊等人才知杀了那多人的小个子,原来是个女子。 “过了悬崖,立即砍断绳索。” 慕殊眼眶一红,她不知秦冉与陆晗是什么关系,但秦冉愿因陆晗为了他们所有人抵挡一切,她心里又酸又涩又羞愧难当。 秦冉见她还欲说些什么,干脆把她也打晕了,由缇木侍卫把两人扛走,侍卫念着秦冉有神器作战,必能战无不胜,几人快速离开。 蒙人这边,他们眼睁睁见着几人逃跑,却一动不动。 为何?因为他们得了令,忽必汗不要缇木公主,他要这难得送上门的香饽饽——秦冉! 见到激光剑,忽必汗当然联想到一个人,如今是大唐叛徒的秦冉,忽必汗要得到她,也要得到令他垂涎三尺的神秘武器。 “派人增援,封山锁路,势必将她留在这里。” ………… ………… 落入忽必汗手中,秦冉早有预料。 秦冉尽了全力,但双拳难敌四手,她最后晕倒在了尸堆里。 醒来时,秦冉已身处赵州,前安北军关押一级犯人的大牢内。单独的牢房,中央放置一张木板床,角落有个木桶,四周为铁栅栏,秦冉的手脚各捆了一根指姆粗的铁链,铁链另一端通过铁栅栏固定在外面的墙壁上,想要挣脱,绝无可能。 铁链是华彦钧托江湖上的友人去玄铁门求来的,锁链的锁头早固定死,犯人戴上便无法摘下,除非砍掉那人的手腕脚踝,锁头就能自动开启,而锁链另一端焊在外墙铁壁上,能扯掉链条,除非拥有毁掉整座牢房的能力。 她醒后,瞧了眼锁链,没挣扎。 守卫士兵见她醒来,出去通报,不大会儿,秦冉见到铁栅栏外的忽必汗。 忽必汗瞅着秦冉,有些恨得牙痒痒。 “挺厉害,仅你一人,干掉我五百士兵。” 那日,缇木国几人离开后,秦冉利用早安设在空地旁树林里的高架弓弩以及埋藏在林子内的猛烈炸药,猝不及防解决掉追捕她的蒙人高达几百。 忽必汗不能错过活捉秦冉的大好机会,只能不顾士兵死活,源源不断派人去抓她,待她的武器消耗完,她的体力亦不支,午时过一刻,士兵将她带到忽必汗面前。 念着马上可以得到灼寒,忽必汗让人搜身,可士兵摸遍了她全身都没找到什么棍子。 命人把秦冉送到赵州,他一面留下人去周围找东西,最终没能找到,忽必汗便猜到她应早把东西给人了。 “挺聪明,晓得让缇木国的人把那黑乎乎的棍子带走。” “但你还是落到我的手上。”话锋一转,忽必汗让人打开栅栏。 “当初,唐国国主有意放我离开,宋天瞬却派人杀我,要不是我命大,早死了十次八次。哼,你也有落我手里的一日,秦冉,你说我要如何折磨你?” 忽必汗停在床边,见秦冉仍不理他,他蹲下,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行让她看着他的眼睛。 不知她身上是否携带其他暗器,忽必汗早命人脱了她的衣服,此时,她就套了件松松垮垮的袍子。 她抬起脸,露出修长的脖颈,忽必汗顺着她的脖子往下扫了一眼,勾嘴笑。 “本想挑了你的手筋脚筋,送到军营里,虽说你没几分姿色,那群饥不择食的家伙也不会嫌你,等他们玩腻了,再将你挂到达州城门上去,把你这叛徒送回唐国,李晟还会欠我一份人情。当然,你若是老实交代,把那改良弓弩的法子与炸药配方写下来,我答应你,立马给你个痛快。” 秦冉闭上眼不看他,心里却在冷笑,她就知道他有所图。 “不说话?死心了?”秦冉的忽视令忽必汗很不开心,他一把扯住她的头发,迫使秦冉睁开眼。“宋天瞬怎么没护着你?哦,对了,宋天瞬早命丧黄泉,放心,你很快就能去陪他。” 秦冉根本不相信他的话,他既然要她看着他,她便直勾勾盯着他。 忽必汗看出她眼中的寒意与嘲讽,心中大怒,所有女人都是下贱的奴仆,不好好收拾一顿学不会什么叫顺从,像秦冉这样桀骜不驯的女子,忽必汗必须要驯服她! 忽必汗手劲儿极大,捏住秦冉下巴的手就快捏碎她的下颚。 这时,有人阻止了他的冲动。 “王子,哈伦潜心研究《妙法莲华经》来晚了些,望您见谅。”一位已是满头白发的四旬男子走进铁栅栏,行了礼,续道。“王子,哈伦已确认那《妙法莲华经》就是唐国江湖上流传的三大内外兼修的功法之一,与《华严心法》《琀天诀》并列齐名,没想到啊,居然能在她的身上找到一本,哈哈,太幸运了!” 哈伦异常兴奋,他瞄一眼秦冉,然后请忽必汗出了牢房,说道。“如果她习得此法,必能助王子内力大增。” “不用缇木公主了?” “缇木公主为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至阴之女,用她的身体炼丹,与王子纯阳内力相结合着实大有好处。而她嘛……”哈伦向后一指,忍不住激动着说。“她武艺高于缇木公主,已习《妙法莲华经》至中层,再加上……她仍是处子之身,待身子养好,供王子开坛享用,可是采-阴补阳绝佳补品!” “她是……”忽必汗瞥他一眼,不太相信他的说法。 宋天瞬那么宝贝这女人,竟然没舍得吃上一口? “王子您还不信哈伦嘛?”被质疑,哈伦也不气恼,他笑嘻嘻说道。“只有保持处子之身,才能达到《妙法莲华经》的高层内力,纯,净,如皓月之精华!阴阳两合,日月同辉,王子同她可谓是最合适的!” “当真如此?” “是不是,王子一试便知!事不宜迟,我赶紧替她调理身子,近日会给她下些丧失功力的药,您这边就别屈着她,她好,您也好。” 本找人去抓缇木公主,现在看来真用不着了,留下秦冉也好,忽必汗总有一日能把她脑子里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掏出来。“行,那就请哈伦去瞧瞧。” “王子您随哈伦一道,哈伦向您展示她的特别之处。” “都退下。” 牢房守卫都离开,留下忽必汗和哈伦二人,哈伦这才仔细打量了她一遍。 秦冉手脚捆了沉重的铁链,不便活动,她坐在木板搭的简易床上,哈伦走过去,把手伸向她的脸,秦冉撇过脸去。 “你已是王子的奴隶,便早晚是王子的人,不必害羞。”哈伦眯眼,如此说道。 秦冉原本就浑身无力,现在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反抗,尽管如此,她还是感受到哈伦身上并无一丝内力,他没有武艺。 哈伦看她的眼神,就像研究一件产品。 他一手摁在她的肩头,一手将她的袍衫领子拉下,从领口至小腹,里边儿未着寸缕。 哈伦指向她锁骨下方和胸部右侧上方的位置,说道。“王子您看,这里的伤口是不是没前两日明显了?还有她后背左侧处,一个月以前的刀伤,现在几乎难以辨出。王子,她伤口愈合的速度正在逐渐加快,说明她的身体构造早与一般人不同。” 听哈伦说着,忽必汗想到她会成为他的人,忍不住往下一扫。 她不同于那些他平日喜欢的胸腴、腰细、臀肥、腿白的女人,反观她,一看,忽必汗就知道她不是躺在榻上笑脸盈盈待他去征服驾驭的的女人,她是他的同类。 她的身体是一种混含力量与柔软的健美,尤其是精致的锁骨和她腹部几条流畅的弧线,令人升起一种止不住往下一探究竟的欲望。 忽必汗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就这样,秦冉在哈伦的建议下被送回蒙国,为防止她逃跑,哈伦给她下了大剂量的迷药,同时,将牢房的铁壁拆了,连同铁链一块打包运送回国。 而哈伦,就是那位替忽必汗出使缇木国,巧舌如簧成功劝说缇木国王把公主嫁到蒙国的使者。 ………… ………… 蒙国都城,乌兰西里。 哈伦仿照赵州牢房的构造,在塔塔山下忽必汗的猎场附近建了个类似的牢房,内部环境倒不似阴森的牢房,但绑住女子手脚的粗铁链,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王子的重犯。 为让秦冉快些好起来,哈伦甚至征得忽必汗允许,派了两名女仆来照看她,蒙人士兵则守在外面。 秦冉大多时候,躺在床上像睡着了一般。 实质上,秦冉正屏息凝神努力提升丹田里的那一湾月牙泉,《妙法莲华经》早印在她的脑子里,自从被忽必汗困住,她唯一能做的事便是从头到尾反反复复研习此书,近几日,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即将突破,可哈伦给她食用的药物限制她的能力。 也许,到达下一个阶段,她就能逃出这个地方。 而大多时候,秦冉并不能入眠,因她不自觉去想他。 当秦冉得知两人多次到最后一步时他都忍住的真相,心里滋味是说不出的复杂,宋天瞬不动她的原因,一方面是为了她能以顺其自然的方式积累更多,一方面,他应为等到娶她过门两人洞房花烛夜时,那是他对她的尊重。 这样为她着想的宋天瞬,此时去了哪里? 内力提升后,秦冉能感受到他曾在她耳里放入的蛊虫,蛊虫安好,他便安好,只是她不知他到底在哪里。 古时交通信息不发达,找人,真无异于大海捞针。 秦冉知道自己一时不可能找得到他,可有人翻山越岭找到了她。 第七十七章 遇宋天应 “姑娘,你多少吃点吧,王子一会儿怪罪下来,奴婢得被剥层皮!” “求姑娘可怜可怜咱俩,奴婢家里还有一岁大的妹妹,阿娘上个月走了,没了我,我那妹妹可怎么活啊,求姑娘吃一口吧!” 两妙龄女子跪地,止不住的朝秦冉磕头,她们哭着劝秦冉吃点东西,因她已经两日滴水未进,再不吃东西,哈伦就会把这两个不会伺候人的奴婢剥皮扔到猎场里去喂野兽。 秦冉看两人一眼,撇过脸去,她不吃东西,自然不是针对她俩。 为了缓解药效以恢复功力,秦冉肯定不能再吃哈伦将药物混合至食物里的任何东西,她断食,其实是将身体里的毒素排出来,而两个婢女以为她是在闹绝食! 婢女搞不懂秦冉对忽必汗的意义,她不是他的妃子,也不太像他的敌人,忽必汗命人每日送来新鲜的羊奶、奶酪,甚至还有南方过来的果子,可他又不会跟她说些甜言蜜语,忽必汗统计来过两次,不是冷嘲热讽,就是差一点掐断她的脖子。 婢女哪儿敢大意,一见她不吃东西,立马上报上去,哈伦晓得了把药混入水里,结果,秦冉连水都不肯饮上一口。 秦冉断食的第三日,婢女依旧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哈伦则笑嘻嘻带了个人来见她。 “听说,他是你的旧识,我想,你若是见到他心情会好些。” 哈伦见秦冉不搭理他,他不觉生气,转过头,同婢女慢吞吞说道。“你们还不赶紧滚下去,让姑娘同这位远道而来的友人叙叙旧。” 一屋人退下,哈伦捞开帘让男子进来,他随即出了屋。 “秦冉。”轻轻唤了一声,他走向她。 “你怎么在这里?”能在蒙国乌兰西里遇见熟人,秦冉绝对一脸惊讶。 这位熟人仅套了件青衣布衫,在四月初仍飘雪的乌兰西里,显得十分单薄,他肩头还存着雪花,眉眼带了一丝凉意,可他看秦冉的眼神是一片炽热。 跋山涉水远至蒙国的山野一郎,见到秦冉,终于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走向秦冉,一边解释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李晟腿受了伤,我……往里加了点……留在长安,岂不是……” “他腿废没?”见他支支吾吾的样子,秦冉语中带笑。 “若想保全性命,按你的说法,必须截肢。” 秦冉顺着刚才的话说,一时,也没多想。“那你也不用来蒙国,多危险。” 闻言,山野一郎愣了一愣,紧着红了脸低了头。 “敌人的敌人,乃友人。” 山野一郎为东瀛留学生,离开长安,倒也没什么好留恋之处。 他作为御医副手,为李晟医治时,偶然听到秦冉落到忽必汗手中,他知秦冉有危险,就在李晟药里添了东西,随后匆匆离去。 所谓医者仁心,山野一郎见一位蒙人受伤便救了他,那蒙人原是军队副将,得知他是东瀛人后把他带到了云州为几位将领治伤,山野一郎露了几手,又称自己如何本领高强云云,得了路引,他一路顺利进入蒙国。 不过刚进蒙国,山野一郎碰到了忽必汗。 忽必汗曾在长安馆驿见过为秦国王子多尔图侍卫达塔医治的山野一郎,他知他与秦冉的关系,当即,忽必汗让人把山野一郎送到哈伦那里,哈伦得了指示,乐呵呵带山野一郎去见秦冉。 山野一郎能见到秦冉,只因忽必汗猜到秦冉想跑,他索性给她送去个拖油瓶。 “让我看看你怎样,他们说你已三日未进食,水都没饮一口。” 山野一郎未见她体外有何不好,可听了哈伦所说,难免担心她内在状况。 秦冉用内力一探,知哈伦等人真走远,她才低声回答。“哈伦在食物里下了药,再吃我就废了。” “你……后背的伤?”提到她后背的刀伤,山野一郎不禁想起上次的场景,他的脸再次悄悄红了。 “没事了。”秦冉摇头,问道。“外面情况如何?” 山野一郎未立即回她,待给她把了脉确认无大碍,才说道。“朝廷已放弃江陵以北的土地。” “放弃?” “现只剩江陵水师誓死对抗蒙军。”山野一郎忍不住叹息,接着说道。“你走后,李昊亲自带人劫走天牢里的宋世坤,他与城外西山军汇合,随后挥军南下定都临南,失踪的华彦钧也在临南出现,有他支持,李昊同李晟分庭抗礼。” 表面上,李晟无暇多顾,实际上,秦冉知他早同忽必汗商量好将江陵以北的地方让给他,两人定好通商条款,未来十年,李晟腰包里殷实得很,他懒得去管赵州等地的百姓是死是活。 而另一边,短短几个月,拿下赵州、云州等几座大城的忽必汗,却忽然回了乌兰西里。 忽必汗前方战功累累,其后院险些失火。 蒙国国王的子女众多,他年纪稍大,争夺王位的王子、公主们暗自交锋数个回合,大王子忽必汗此次为蒙国扩张国土,深得国王器重,他在前方厮杀,都城里的王子公主想尽办法挑拨离间、暗杀捣乱。 近来,国王又病了,忽必汗得到消息立马回了乌兰西里。 “……蒙国王朝,有三大王位竞争者,大王子忽必汗功绩显赫, 支持率最高,其次是岱钦,再者是血统与忽必汗一样高贵的公主哈斯塔娜,蒙国历史上曾有女子为王,哈斯塔娜的声望不低,而他们三人身后都有王公贵族和其他王子公主支撑。” 山野一郎来了蒙国一阵,多多少少了解一些蒙国内政。 “来的路上,我还听说了一位王子——格勒丹,他的母亲是女仆,所以他的地位一向不高,但他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实事,他在蒙人心中颇有一定地位。” 此次忽必汗赶回乌兰西里,就是岱钦和哈斯塔娜搞的鬼。 忽必汗同他们斗了无数次,一个照面,便击败了他的王弟王妹。 这一日,忽必汗心情大好,吃了不少酒,他临时起意去了塔塔山下。 ………… ………… 忽必汗一进屋,所有人退下。 忽必汗一身酒气,他晃晃悠悠凑到秦冉身旁去,居高临下看着她。“本王子今日心情好,来,给本王子跳个舞,别说不会,养了你两个月,真是一点儿用都没有。” 秦冉猜到忽必汗近日会回乌兰西里,可未料到会如此之快,快到极有可能打乱她的逃跑计划,见到忽必汗,她不免有些烦躁。 “你大可杀了我。”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忽必汗变脸速度比翻书还快,一把抓住秦冉的脖子,将她拎了起来。 由于双脚离地,她不得不用双手去抓住他的手,不然脖子后椎骨真得给他弄断。 一时缺氧,她的脸颊通红,尤其是嘴唇,殷红一片,犹如伊犁湖边盛开的圣花,雨后,花瓣上仍留着几滴露珠。 见此,忽必汗眼神一变,低头将露珠一口含进嘴里。 他的另一只手伸进秦冉衣衫,四处游走,说得好听是衣衫,因她四肢捆了铁链,婢女只能寻些料子遮住她裸-露在外的肌肤,忽必汗粗鲁一扯,身子中间便如绽放的花朵,任君采撷,而他的手掌常年与缰绳、刀剑作伴,粗糙生硬,膈得秦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尽管忽必汗握住了她的脖颈,秦冉奋力后退一些,才挣脱出来,她反咬住他的唇。 嘴唇一破,血腥四溢,这更是刺激到了忽必汗。 他放下秦冉,双手死死摁在她肩头上,只听刺啦一声,忽必汗已蛮力撕开她的衣衫,一口咬在她的颈侧大动脉上! 秦冉动作一顿,不敢反抗,忽必汗上辈子一定是只狼! 忽必汗见她反应迟缓,心底得意,冷笑一声,松口换咬为吸允,他大力吸着她洁净光滑的皮肤,戏谑一句。“或者,你以为我不敢上你?” 趁此机会,秦冉一拳袭向他脸颊颧骨处,忽必汗稍一偏头,错过她的劲拳。 秦冉接着回身,一胳膊肘撞向他的腹部,忽必汗猝不及防挨了一下,他吃痛哼一声,抬眼却见她一丝不挂。“这也算舞?***?” 打斗时,动作幅度不小,秦冉的衣衫不知不觉便滑落。 咬住下唇,秦冉又同他过了两招,寻了个罅隙,膝盖上抬狠狠撞向他双腿正中的位置。 忽必汗见她出手狠毒,当即大怒,可躲过下面的袭击,恰好迎上秦冉为他准备的另一份礼物。 秦冉比忽必汗矮太多,只有当忽必汗弯了腰,她才能猛然一拉铁链,将链子绕过忽必汗的脖子一圈,紧紧勒住! “忽必汗,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除掉你这王位有利竞争对手,你弟弟妹妹回头还得谢我。” 秦冉最一句话,使得忽必汗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 “好,你厉害。”忽必汗松开手,把抵在她腰间的匕首收回来。 见状,秦冉收了铁链,他却突然抓住她的双手。 忽必汗控制住她的手,身子朝前一倒,把秦冉禁锢在了身下,他用腿压制住她的腿。 忽必汗比秦冉壮实太多,秦冉根本动不了,心里正道遭了,谁知,忽必汗一口咬在她的肩膀上。 他生生咬下她肩头一块肉,笑着说道。“五日后,我就要了你。” 瞬间,秦冉疼得眼里噙了泪,忽必汗实在太特么变态!! “你若敢跑,我就把那东瀛大夫宰了喂狼。”起身,忽必汗啐了一口,冷不丁冒出一句。“秦冉,你对他没有男女之情,但你绝对不会放弃他,我知道,他是你的弱点。” 忽必汗出去后,又加派了人手围住这里。 ………… ………… 两人打斗的声儿外面都能听见,当忽必汗离开,跪在外面提心吊胆的为秦冉担忧的山野一郎急忙进了屋。 她像一只关在铁笼里的金丝雀,毫无生气躺在笼中厚厚的毛毯上,身上裹着些碎布巾,可大部分肌肤裸露在外。 山野一郎目光落在她青紫的脖颈手指印上,再移到她肩头血肉模糊的地方。 他握紧了拳头,头一次涌出杀人的欲望。 在他来之前,忽必汗一直如此折磨她吗? 山野一郎强制摁下心中的怨恨,他见秦冉睁眼看向上方不知在想些什么,山野一郎跪在她身旁为她处理伤口,他心疼不已,早恨透了忽必汗。 山野一郎没有武力,他真怕忽必汗下次来欺负了她,他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山野一郎不是怕死,他是怕他走了仅剩她一人。 “小冉,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秦冉竖起手指放在嘴前,她支起身子,在他耳边悄声问道。“东西准备得怎样?” 想要逃出去,需要确认两件事。 其一,如何解开秦冉束缚四肢的铁链,其二,如何躲避士兵的追捕,顺利离开乌兰西里。 “冰片已准备好,届时,我为你施针封住手腕脚踝的血脉,打开锁链的把握性很大,不过,我无法带进银针。” “猎场附近士兵的换守时辰、人数,我已摸清,城内地图都暗暗记下,尤其是哈斯塔娜公主住所附近,去过了三次。你放心,我用你教我的反侦查法轻松丢掉了跟在我身后的蒙人,故意在哈斯塔娜宅外绕了好几圈,我去了一家武器铺,他们肯定以为我是去制作武器,近来搜身得严。” 说着,山野一郎不自觉把手缩到衣袖里。 为了救出秦冉,山野一郎从未提到他受过的伤,遭过的凌辱。 为得到薄如纸的冰片,以插入秦冉手腕与铁链之间,山野一郎花了一周的时间,手指黏在冰上,撕破了膜,差点废了一双手。每次去见秦冉,山野一郎和那两位婢女一样,会被要求脱光,甚至做出一些屈辱的姿势,让那些士兵检查确认他们没有携带任何具有危险的东西。 山野一郎将这些吃过的苦一一咽下,他小心翼翼做好每一件事,尽最大可能去帮秦冉逃离忽必汗的魔掌。 眼下,他们就要逃离塔塔山。 “我遇见一个人……”跟秦冉商量好明晚行动,山野一郎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在城西的奴隶市上,笼子里关了一个人,我瞧着特别像太子李昊。” 第七十八章 奴市寻人 “我遇见一个人……”跟秦冉商量好明晚行动,山野一郎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在城西的奴隶市上,笼子里关了一个人,我瞧着特别像太子李昊。” 听山野一郎提到李昊,秦冉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少年满脸的落寞——宋老夫人寄存于秦冉记忆里的宋天应,她不禁泛起心疼的情绪。 “李昊?” “李昊此时应在临南,怎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乌兰西里,我知不该是李昊,但两人的模样实在相似,定是我走得匆忙看错了,这天底下哪有如此相像的两人,除非是孪生兄弟。” 李昊真实身份的事,山野一郎并不知情。 李晟对外称太子李昊不是圣上血脉,便无资格继承皇位,这说法有人相信,也有人不相信,认为这不过是李晟想争夺皇位的借口罢了。当日在太极殿,玉贵妃讲出当年真相,在场的李易、芝林、华丽群、华镇都死了,剩下李昊、宋世坤以及秦冉,外人自然不知实情。 而山野一郎见到的李昊,秦冉知道那应是宋天应。 赵州尚未被占前,宋天应带人突围失败,他受了伤不知所踪,据说,他断了一只手臂。 “那人可受重伤?” “关在奴隶笼里等着售卖,应不会受重伤。”见她问起那人,山野一郎仔细回想了一番。 秦冉点点头,倒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她最近给忽必汗关傻了,果然脑子不太够用。 ………… ………… 翌日一早,山野一郎按例来看秦冉。 昨日晚些时候,秦冉不舒服,婢女不敢劳烦哈伦,只好请了山野一郎,至此,他得以将早备好的银针和冰片放在屋外,深夜,秦冉运用隔空移物之术,把东西从屋子顶端的小缝运进来。秦冉能够运用一些内力,还是亏得山野一郎想出的相生相克的法子,哈伦下什么药,他便反用克制的药物,缓解了秦冉体**力全无的情况。 担心冰片融化,山野一郎一大早就来了。 “哈斯塔娜那边如何?” “如你所料。”说起哈斯塔娜,山野一郎的神情有些不自然。 “那开始吧。”秦冉闭眼,注意着外面的动静,山野一郎则为她封住四肢的血脉。 关于铁链无法开启,唯有砍断人的手脚它才会自动打开的说法,秦冉和山野一郎讨论后得出结论,应是铁链内部有种‘热胀冷缩’的设置,当人体温度降低至某个度,如尸体的冰冷生硬,它便会收缩。而那种设置,山野一郎觉得像是他曾在古籍几看到过的一种寄生虫,存在器具之上,依附温热的血液活着,一旦没有鲜血,它就会进入休眠状态。 山野一郎带来的冰片非普通的水结晶而成,其间为一块极薄的铁片,冻于盐冰湖三日,它能保持更久的低温,但也会冻坏秦冉的手脚,两人不知铁链什么时候能打开,他们只能一直等着,直到哈伦来了。 “你……”山野一郎看向秦冉,他知道他必须要出去了。 “我能行。”秦冉躺好,将手脚缩进毛毯里。“你多小心。” 哈伦进了屋,见山野一郎守在秦冉身旁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看见他时又是一副深恶痛绝的样子,哈伦给他个‘请出去’的眼神,笑着目送山野一郎出去。 哈伦靠近秦冉,瞧她有些虚弱。 昨日的事儿,哈伦已经听说了,忽必汗再一次差点捏死她,秦冉试图反抗,忽必汗好好收拾了她一顿。 哈伦见秦冉裹在毯子里不理他,他凑近,伸手搭在她露在外面的青紫一片的颈脉,感知她身体的确非常虚弱。哈伦不是专业的医者,医术方面却有别样的天赋,他最大的爱好是利用巫术提炼各种神丹妙药。 忽必汗离开长安后,遭到追杀,好在踏进蒙国边境时碰巧被哈伦所救,不然他必死无疑。后来,忽必汗把哈伦引荐给蒙国国王,国王服用过他的丹药,病情缓解,且变得年轻许多。 紧接着,哈伦代表蒙国出使西域各国,不仅带回缇木国婚书以及医术和锻造术,并且带回克里、斯大林牧有关种植、建筑等方面的知识。 一时间,哈伦在蒙国地位颇高。 见秦冉无视他的存在,哈伦憋嘴摇头。“女人,天生就是低贱,费这些劲儿折腾,不如早早从了王子,左右不是伺候男人,若你为王子生下孩儿,王子一高兴保不准封你个王妃。” “既然男人高贵,怎么不自己传宗接代,依靠女人作何?” 见秦冉有了反应,哈伦哈哈一笑,续道。“《妙法莲华经》我看了,当真是好东西,可惜我这般年纪……呲呲,除了你的身体,我不知王子还看上了你什么。你说你伤的已好了一阵子,王子又没碰你,也许对你的兴趣也没那么大,姑娘,不如这样,你随了我,我能留你一命。” “随你?”秦冉本四肢发冷,寒到心尖,听他这话,她扔了记杀伤力绝对强的眼刀过去。 秦冉接着开口,让哈伦顿感恶寒。 “年过四旬,仍无妻无子,体衰如六旬老者,你是不是早些年一头钻进某项研究不可自拔,又误食毒药,导致身体出现多项异常,例如,下身无法正常使用,别提正常使用,估计你连勃-起都无法做到,谁随了你,还不如去尼姑庵当姑子……当然,我知道造成这样的你,也怪不得你。你出生在贫困家庭,母亲温柔善良,父亲却是个暴徒,所以你看不起女人,认为她们只配伺候人唯一的作用是生育,众多孩子里你是最聪明的一个,可你的命运依旧不好,花了足足四十多年,你才有登上高位的机会,你十分珍惜,又十分害怕失去……哈伦,你既偏执又温顺,你既傲然又卑微。” “这样的你,不自量力。” “哼!”给人看透,哈伦气得说不出话来,因为秦冉说的大部分居然都是对的。 哈伦推倒一排木架,愤然离开,外面久久无人敢进来。 秦冉冻得手脚麻木,嘴唇毫无血色之时,只听细微一声响,铁链开了! ………… ………… 利用岱钦、哈斯塔娜与忽必汗的关系,秦冉让山野一郎传到城里的消息很快起了作用。 哈斯塔娜公主得知忽必汗带了名汉人女子回乌兰西里,转身去找岱钦,岱钦对于忽必汗仅在短短几个月拿下大唐江陵以北的事早心存怀疑,两人猜测此事肯定另有玄机,略一商量,岱钦决定在今晚的庆功宴上拖住忽必汗,由哈斯塔娜带人去塔塔山。 酉时初,忽必汗从住所去了王宫。 忽必汗前脚进宫,哈斯塔娜后脚到达塔塔山下的猎场,寻了个借口,哈斯塔娜命士兵把猎场附近的汉人统统抓走,为训兽物野性,忽必汗用活人去喂,现如今汉人多,猎场自然有不少汉人,其中包括长得像汉人的山野一郎。 哈斯塔娜身骑壮马手持皮鞭,一副来势汹汹的模样,忽必汗的士兵见了不敢阻拦她,只能任她冲进关押秦冉的屋子。 不大会儿,哈斯塔娜出屋,看向跪在门口的婢女。 她一鞭子抽过去,婢女脸上顿时皮开肉绽。 “里面关的谁?”看见那铁链、牢笼、毛毯以及被撕烂的衣衫的一瞬间,哈斯塔娜仿佛要气炸了。 “奴婢不知那姑娘的身份。”两婢女不敢哭,只能不停磕头。 “大哥什么时候来过?” “王子来过三次,昨日有来。” 听到婢女说忽必汗昨晚有来过这里,哈斯塔娜握紧手中的皮鞭,又狠狠一下抽向婢女,直接打烂她的脸。 哈斯塔娜见着那似牢笼的屋子,以为他养了只顽皮的金丝雀,忽必汗喜欢美人,可他从不会‘金屋藏娇’! 这个汉人女子,对于忽必汗来说定然不一般。 “人在哪里?!” “人……那位姑娘在里面啊?” 此时,秦冉已趁乱逃离塔塔山,而山野一郎更是跟着哈斯塔娜的士兵去了公主府。 乌兰西里不如长安热闹,日落山头,逐渐关门闭户,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 秦冉未来过乌兰西里,但通过山野一郎详细的描述,她入了城,快速至城西售卖奴隶的街市。 奴隶地位低于平民百姓,有时,他们低贱不如牛羊家畜,战时混乱,奴隶市场上出现战俘、流民算不得奇怪的事,精壮的男子和貌美的女子是最畅销的货物,病殃殃的、面黄肌瘦的人则不好卖出去。 闭市时,商贩将笼子里的奴隶像牲口一样赶回地窖。 秦冉换了身男装,路过城内最大一家青楼,乌兰西里以前没有此类场所,这还是近百年来从南方照搬学来的,王朝官员和商贾达人都爱来此玩耍,青楼旁便是奴隶市场。 好在秦冉近来学了些蒙语,她看着不像蒙人,稍一打扮,演个身后有人可供其挥金如土的小白脸倒没什么问题,她去了奴隶市场,找到宋天应所在的那家,扔了金子,径直去了地窖挑人。 一进地窖,一股恶臭扑面而来,秦冉险些一口气喘不过来。 不大的空间,挤了百余人,他们吃喝拉撒睡都在这里,里面不见阳光、阴冷潮湿,空气不流通,易生病,人一旦死了立马给扔到荒山去。 蒙人小斯见她如此,打趣说着让她别来非要来,真是自讨苦吃。 秦冉一脚踹过去,骂了他几句。 小斯笑着说自己多嘴,站在门外不再进去。 光线太暗,秦冉看了好几圈都没见到想见的人,走到门边,她用汉语喊了他的名字,有人抬头看她。 “你不是宋天应。”门边的男子手臂受了伤,已感染化脓,他不是宋天应,可他显然认识宋天应,为使他信任自己,秦冉续道。“我是华将军的人。” “闭市前,他给卖去了……青楼。”男子没有理由不相信眼前的人,反正他们身处谷底,不可能还有比这更差的情形。 得知受伤男子同是安北军士兵,秦冉只道过阵子想办法救他出去,她不知忽必汗对于她逃跑的事会有何反应,此时带他出去反而是害了他。 时间紧迫,秦冉出了奴隶市场,折回青楼。 给了袋金子,秦冉搂着名高丽妓子打算把青楼逛了个遍,逛了一半,秦冉已从她身上得知有利消息,两刻钟前,日达将军要了好几名汉人男子去回心阁。 ………… ………… 赵州就是由日达将军夺下,日达将军今晚本该去王宫内参加庆功宴,但早些时候身体不舒服就告了假没去,一到晚上,他又心痒痒憋不住内火。 日达来青楼寻乐子,管事晓得他的癖好,专门去奴隶市场寻了几个年轻力壮的男子。 偏不巧,日达认识其中一人。 安北军大将军华彦钧、几位副将和他的侄子宋天应的画像早制作成册,上战场的蒙人将军皆人手一册,杀了这些人,蒙国将、士兵都有丰厚的奖励。 所以说,当他见到漏网之鱼宋天应时,日达将军相当激动,待玩他一把,还能把他交出去换功绩,真是捡了大大的便宜! 合上门,日达将军把宋天应捆在柱子上,取了细细的小皮鞭,一下又一下抽打在他结实的胸膛上。 屋外的士兵知道将军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两名士兵索性坐在门口,听着那皮鞭声和男子的闷哼,士兵相视一笑,各自低了头打起瞌睡来。 不大会儿,士兵忽然听见啪嗒一声响,两人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屋里传出酒壶碎地的声音。 士兵急忙起身,推开门,只见屋子中央宽敞的毯榻上两人正纠缠着,一人平躺,一人则坐在那人身上,瞧那妙曼的身姿、白净的肌肤,士兵吓得丢了魂生怕将军怪罪下来,两人赶紧关上门。 士兵躲得远远的,隔了好一阵,一名士兵说道。“将军,什么时候喜欢那种姿势了?” “我怎么知道……不过说回来,那小妞儿的背影好勾人,惹得我……遭了,将军今晚不是点的男子?!” 两士兵为了将军的安全,硬着头皮再次急匆匆撞开了门,推门一看,厚毯上再无相互纠缠的男女,只剩躺在地上浑身染满鲜血的日达将军,以及正顺着窗户往外爬的年轻男子。 第七十九章 螳螂捕蝉 乌兰西里城内的建筑结构大多模仿了大唐风格,在外墙和内饰上雕画了蒙国特色的动物作为装饰,从南方迁引而来的青楼,便承袭了唐风的构造模式,大院套小院,亭台楼阁应有尽有。 赶到日达将军所在小院时,秦冉发现里面有不少士兵,院子四周皆有士兵放哨。 她换了身女用藏蓝长袍裙,头顶裹着天蓝色的布额,端着托盘面色自然路过小院大门,绕到院子后方,她走向西北角守卫的一名士兵,打晕他后拖到角落里,接着翻墙入了院。 找到日达所在屋子,秦冉透过窗缝往里瞅。 那绑在柱子上裸)露半身的男子,正是宋天应。 “落到我手里,哈哈,真是你的福气!”日达将军一边将皮鞭抽到宋天应身上,一边告诉他唐国士兵如何节节败退,朝廷已放弃江陵以北,而蒙军又是如何骁勇善战打败了赵州城内最后的守军。 宋天应懂蒙语,听了日达将军的话,他的脸色相当难看。 秦冉往一旁看去,离柱子不远处有四名给捆了手脚跪在地上的年轻男子。 日达忘情说着他的战绩,他面对宋天应背对窗户,秦冉悄悄推开窗棂,屏住呼吸往里挪。 见到秦冉,宋天应眼中闪过一丝愕然,面上却无甚变化,她比划了一个动作,他顿时心下了然,紧接着,宋天应用蒙语同日达说起战事以吸引他的注意力,日达见宋天应竟反驳他,一时说得更加起劲儿。 待宰的鱼儿翻腾越凶,日达见了越是兴奋。 秦冉刚落地,柱子旁的一名男子忽然看见了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秦冉,他盯着她低声惊呼。 随即,日达将军心知不妙,他一手抽出腰际的长刀,徒然转身向后。 说时迟那时快,秦冉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在日达将军的刀距离秦冉一臂之远时,她刹住脚侧身倒下,躲过长刀之际,秦冉横扫其下盘。 然而,日达下盘极稳,从小跟人摔跤滚泥地,他的双腿犹如盘根老树,哪儿能被轻易撼动。秦冉脚上力道虽不小,使得日达脚踝、膝盖吃痛,他硬是稳住不动,举起长刀去砍下去,他要砍下她的头颅! 秦冉怎能等着敌人的刀落下,刹那间,她已改变策略。 眼看刀子砍下,秦冉双脚向上一夹,紧紧夹住他的手腕,尽管刀尖就在她的额心一寸外。 一手手腕哪能抵过双腿之力,她脚踝往上方一甩,日达的长刀就飞了出去,这时,秦冉如蛇一般顺势盘上他粗壮的腰子,起身时手里多了把匕首,刃面一闪,已插入日达脖颈间。 日达捂住脖子,后退撞在木架子上,屋子里响起嘭一声,他朝后一倒,案上的酒壶碎了一地。 秦冉急忙砍断宋天应身上的绳索,感知屋外士兵的脚步,她将手中的刀一把砸向刚才发出惊讶声暴露她的男子身上,道,谁出声我就杀了他。 同时,宋天应配合着把日达拖到角落里去。 他站起来,只见秦冉跑向他,竟一面扯掉身上的长裙。 宋天应没反应过来,秦冉已将他扑倒在厚毯上,她撑起身子跨坐在他身上,把手中的裙子盖在宋天应的脸上。 忘记闭眼,他隔着一层薄薄的内裙衫,隐约可见女子裸着的上身,洁净的肌肤……宋天应紧忙闭上眼,又不知是谁的心跳声,噗通噗通,响个不停。 与此,士兵冲了进来。 秦冉故意张嘴,作出喘着粗气的样儿。 宋天应一听,默默咽下一口唾沫。 士兵同样是尴尬万分,不做声合上门,门一闭,秦冉则拉上长裙起身,哪里来哪里走。 ………… ………… 秦冉打晕后院几名士兵,布置出已逃离青楼的痕迹,实际上,她和宋天应躲回了日达小院里另一间房,就算他们以为秦冉二人还在青楼,也难以想到他们居然原路折了回来。 日达将军的尸体已被躺走,院子里空无一人。 两人躲在屋内一只橱柜后,静等许多,不见士兵追回,宋天应才说道。“姑娘,多谢。” “你怎么会在乌兰西里?” “你认识我?”听她那么问,宋天应不禁有所防备,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自己多虑了。 “嗯。”秦冉点头,听出他语气里的警戒,解释起来。“我朋友在奴隶市场看到你,前面去了那里,见到一位安北军士兵,他告诉我你来了这儿。” 虽然不知眼前的女子是谁,但宋天应觉得对方并无恶意,一个女子为了救他,不惜杀了一国将领,甚至在陌生男子面子脱去衣衫,宋天应感激不尽,又觉得惭愧至极。 没什么好隐瞒,宋天应把他的事讲了一遍。 “早在赵州时,带领两千士兵突围,却遭蒙军围剿,后来给打散了,我带着四个受了伤的兄弟待在城外,因换了百姓的衣服,蒙军以为我们是流民,兜兜转转就到了蒙国。”宋天应受伤不重,但不愿抛弃兄弟,四个出生入死的兄弟,现如今只剩一人,所以他一直待在奴隶市场。“老陈前几日给蒙人打伤,旧伤复发,手臂伤得很重,再者,忽必汗近日班师回朝,路上到处都是蒙军,我们对城里情况不熟悉,就算逃出去也十分危险。” 说完他的状况,宋天应问道。“圣上当真已放弃江陵以北?” 宋天应不知长安之事,听到日达嘴里说出的话,他当真是惊诧不已。 “金羽卫叛变,皇宫早由李晟控制住,他假传圣旨将朝中大臣抓入宫,称华家、宋家图谋不轨,而放弃江陵以北的李晟其实早与忽必汗勾结在一起。李昊救走关入天牢的宋世坤,离开长安后,李昊至临南,失踪一段时日的华彦钧出现在临南支持他。” “舅舅失踪了?!” 华彦钧被困长安,北方局势危险,但并不代表整个北方已沦陷,宋天应一路北上至蒙国,倒不知朝廷真放弃了江陵以北的地方,而华彦钧又不知去向。 “他的事要从他回长安为圣上贺寿说起……”秦冉把事大致说了一下,主要是华彦钧因三弟华嵩乔私售兵器一事受牵连,朝内闹着弹劾华彦钧,他一时不能离开长安,导致安北军无将坐镇,战机延误。 一刻钟不到,宋天应得知太多难以想象的信息,他听完一时不该说些什么。 天渐渐黑透,士兵的搜索范围转移到了周围,两人所在的小院静悄悄,屋子里更是黑漆漆一片。 “今日遇日达,要不是你出手相救,我肯定凶多吉少,不知应如何称呼姑娘?” 秦冉犹豫了一瞬,说道。“秦冉。” “原是秦姑娘……秦,秦冉?你不是五弟的……”宋天应不曾见过宋天瞬,对于这个同胞兄弟所知不多,可宋天应知道他跟自己一样不受家里待见,自小养在宋老夫人屋子里,十岁去了普光寺,后回了宋家也没呆多久。 无论如何,提到宋天瞬,宋天应心里还会有一点点熟悉,而宋天瞬和秦冉的事他多少听过一些,尤其是秦冉的案子。 得知她是秦冉,宋天应一下子释然。 因她是秦冉,所以会来救他。 “他也在乌兰西里?” “他出了事,我也不知他在哪里。”说这话时,秦冉不知她语意里的伤感有多深。 身逢乱世,谁都不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秦冉不细说,他也不去追问。 “怪不得你能晓得这些事情,你为何会在乌兰西里?” 秦冉没解释她因忽必汗的原因来了乌兰西里,她只是说。“我会在乌兰西里待一阵。过几日,你可以和我一个朋友一起离开乌兰西里,然后去临南,临南那边……” “不。”闻言,宋天应否定秦冉的建议。“纵使赵州失守,朝廷放弃了赵州,可城内还有无数大唐百姓和安北军的兄弟,离开乌兰西里后我会去赵州。” 宋天应是一名军人,他的职责就是保家卫国,护一方百姓。 后来,山野一郎同秦冉一道留在了乌兰西里,而那位姓陈的士兵病重不治身亡,宋天应独自一人回了赵州。他有心对抗蒙军,可个人的力量相较军队来说实在微不足道,于是,宋天应想法子集结城内剩余安北军到离赵州不算远且与圣纪国交界的一处易守难攻的深山里,组建自治军收留流民。 至此,他终于实现他当日躲在橱柜后同秦冉所言——守护一方百姓。 ………… ………… 秦冉与宋天应分开后,她去了哈斯塔娜公主府。 哈斯塔娜去塔塔山的真实目的是为忽必汗豢养的汉族女子,而非猎场里的汉人,所以她的士兵只是遵命将山野一郎等人带回公主府关押起来。 可山野一郎等人没踏进公主府的门,另一支队伍把他们带走了。 哈斯塔娜得知后,没说什么,就跟这事从未发生一般。 把山野一郎带走的士兵属于岱钦,岱钦此人狡猾多疑,即使是临时合作的哈斯塔娜,也存了一份怀疑之心,扳倒忽必汗的每一个机会,他都不容放弃,所以他要亲自审问那些汉人。 因此,山野一郎无端受了些皮肉之苦。 再看忽必汗,秦冉对于他来说就像是草原上捕捉到的野马。 她若老实听话,将他想要的东西给他,她对他而言就是一匹战马,有了她如虎添翼,而她若是倔强不服,忽必汗定然不会用她,驯服不了,他必杀之。 依哈伦所说,按照他的方法,利用秦冉能够提升忽必汗的阳刚之力,他知道秦冉难训,就等着用了她然后杀掉。 但有人偏偏要跳出来在他地盘上撒野,让人逃跑,忽必汗必然得毫不留情反击回去。 得知哈斯塔娜将猎场汉人带走后,他去找她要山野一郎,只要山野一郎在秦冉就跑不了,哈斯塔娜见着忽必汗,露出女儿娇态,撅嘴说岱钦骗了她利用她去猎场抓人,却半道上把人劫走了。 忽必汗带兵找上门去,岱钦却坚决不承认有此事。 猎场的人可都看着是哈斯塔娜的士兵把人带走,凭什么要他把人交出来? 其实,见忽必汗如此在意那些汉人,岱钦心中笃定那些汉人大有问题。 忽必汗当晚是走了,接下来几日,三人明里暗里斗得厉害,反而便宜了秦冉,秦冉于第二日就救出了山野一郎,两人躲在城内一家蒙人家里。 山野一郎救了这一家之主一命,他们便将两人藏到地窖里,每日送些吃食。 稍稍风平浪静,秦冉决定让山野一郎跟着宋天应一路出城。 “为何?为何要我离开,你却留在这里。”头一次,山野一郎如此同她说话,情绪十分激动。 “山野君。” “小冉,我是不会离开的。”为了她,他冒着生命危险穿越硝烟战场来到蒙国,如今仅留下她一人,山野一郎绝不会答应。 山野一郎从未问过秦冉,她为何不着急离开不着急逃跑,对于忽必汗的态度一直是忍让,山野一郎同样不去问秦冉为何要他打听蒙国王子公主的事,尽管他知道这肯定同当日在皇宫内发生的事有关。 那一日,他和宫内宫女、太监及其他署的侍者困在偏殿,事后,他晓得李晟派了无数人去追杀她,而通过那些士兵、金羽卫侍卫、黑衣人的尸体,他可以想象她经历了什么。 他能为她做的事实在有限,不管她想做什么事,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完成,而他只想陪在她的身边,他不愿她一个人。 最后,秦冉重重叹了口气。 既然山野一郎不愿离开,秦冉与宋天应约好,三日后混在岱钦出城的队伍里送他离开乌兰西里。 乌兰西里出城往南,步行一日,可见名拖卡丽的城镇,拖卡丽依河而建,拖卡丽地形较为特别,它的东面是平坦的大草原,西面、西北面则是崎岖的山路,山路延绵,久而久之成一道天然屏障。 出发时是昨日午后,两人跟着岱钦的队伍,翌日一早,行至一处山坳,士兵得了令原地休息。 两人等了半天不见再有动静,借说去小解,脱离了队伍。 “走吧。”秦冉拿了个小袋子递给他,里面是蒙国通用铜币。 宋天应不知秦冉留在乌兰西里做什么,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就像宋天应自己他要回到赵州去。 他接过袋子也没看,仅深深看了眼秦冉,道。“多加小心,后会有期。” 宋天应渐行渐远,他毅然的背影仿佛能支撑起一方天地。 他消失在路的尽头,秦冉转身往回走。 秦冉出城的主要目的倒不是送宋天应一程,而是同另一人有关。 回到岱钦队伍歇息的地方,见士兵靠在石头后打瞌睡,昨日夜里行了一路,确实有些疲倦,秦冉快速扫一眼队伍,忽见一名斥候得了将领的命往西边去了,秦冉远远跟在那人身后。 山坳西方一侧,一支押送粮食的队伍正稳健前行。 秦冉见斥候确认前方来人后飞速跑回,她选了个易于观戏的位置蹲下,不大会儿,西方的人马终于来了。 乌兰西里今年的冬季较去年长,粮食收成亦不如往年,所以当哈伦从西域带回种植技术和交换的粮食后,国王高兴得赏赐哈伦不少财宝,去西边边境运回粮食的任务极其重要却没什么油水,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当然落在了不受宠的格勒丹身上。 格勒丹带了五百人,运送粮食回乌兰西里。 此时此刻,山坳南侧的道上也行来一支队伍,那是忽必汗从大唐北方多座城池里得到的金银珠宝,这种事情按理说肯定是忽必汗自己护送回去,他提前回了都城,护送的队伍及将领都是他的心腹。 可昨日岱钦说他趁机中饱私囊,未把宝物全交国库,最终,国王应了岱钦的提议,由他去城外迎接。忽必汗也不担心岱钦反咬一口,因东西早已造册,到时候一一核对即可,他的人又不是废材。 这边,格勒丹一行人正要到山坳中心处,岱钦队伍里的士兵偶遇格勒丹,当即请求支援。 一问,得知一群潜入蒙国的安北军士兵偷袭忽必汗护送金银珠宝的队伍,死伤惨重,山坳附近的拖卡丽百姓随之遭受不幸。 格勒丹当即留下一百人照看粮食,其余人同他一路前去支援。 格勒丹一离开,秦冉就知她的机会到了。 ………… ………… 秦冉身处南面高位,对面一切动静她皆收眼底。 果不出所料,格勒丹一走,东西两路小道上速来大量蒙面人,形成左右围剿之势,东边的蒙面人先上,冲出去对着格勒丹的人疯狂砍杀,格勒丹留下队伍里一名瘦高男子虽不知哪里来的埋伏,他迅速作出反应,一面带人反击,一面严守粮食。 那高瘦男子显然不是普通士兵,他双眼如鹰、动作敏捷,蒙面人大多死在他的刀下,而他指挥有效,不大会儿,东道上出来的蒙面人给解决完一半。 然而,他们不知西边截杀的蒙面人正虎视眈眈,西边人数更多,有人持了火把打算烧毁粮食。 格勒丹的任务就是运送边境过来的粮食,若没了粮食,蒙国百姓怎样度过余冬,他该担怎样的责任? 格勒丹队伍大多数人给东边蒙面人吸引去,留守的十几名士兵能够抵挡另一伙蒙面人,能够保护得了粮食? 第八十章 黄雀在后 格勒丹留下队伍里那名又高又瘦的男子是他最为信任的人,托里,在他带领下,士兵并未因已方人少而丧失对抗的勇气,不大会儿,他反转局面抑制住了东边的蒙面人。 然则,他们不知西边隐藏的杀机,才是重头戏。 托里正将刀子插入蒙面人的胸膛,突然,他心里一慌,长年积累的经验令他往后一看。 托里暗道一声,遭了! 西边涌出一伙蒙面人,他们悄无声息靠近装有粮食的板车车位,来人不少,并且,当头的蒙面人手持火把,托里顿时明白他们的真实意图,一瞬间,托里也晓得为何会有人半路出来请求支援。 托里打小在草原上长大,尤擅骑射,见一名蒙面人即将把火把扔到粮车上,托里大喊一声,提醒后端士兵防守。 听得托里的声音,守护粮食的士兵一回头,见山侧另一面密密麻麻的蒙面人,以及就在眼前的火把,士兵一下子混乱起来。 托里话音一落,紧接着,弯弓射箭! 无奈,蒙面人与士兵已纠缠在一起,而托里那支利箭已错过火把,插入另一名蒙面人的身体里。 此次运送的粮食主要是些小麦谷类,干燥易着火,若火把一去,托里当真不敢去想后果。 他离得太远,救不了近火。 就在托里利箭错过火把时,对面半山上飞出暗器,暗器径直打落那只火把,离粮车三步远,火把躺在了地上。 倒了一只火把,蒙面人手中的火把接二连三抛了过去。 托里急忙朝粮车方向奔去,同时,半山腰处的人不停发射暗器,打落大多火把,托里凑近一看,粮车周围散落的哪里是什么暗器,竟是一颗颗普通的石子! 托里没空多想,因已有蒙面人点燃了粮食。 庆幸的是石子打落不少火把,为托里等人争取了时间,他们已掉头转向粮车,可此时不再如刚才,士兵个个慌乱起来,队伍不成型,隐有溃败之相。 托里心下亦着急,王子定然被困在了其他地方,无法及时赶来,他们一队人丢了性命不要紧,如果真没了粮食,托里知道格勒丹一辈子就完了! 格勒丹本不受宠,身边又尽是些落井下石的王子,出了这事,格勒丹铁定会受到极重的惩罚。 托里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身旁多了个人。 “杀了他们的领头人。”秦冉往某个方向一指,让他赶紧射箭,杀了首领,自然可令对方锐气大减。 托里不晓得这小个子是哪里冒出来的,可他心底知道她是对的。 随即,托里迅速弯弓,瞄准,放箭! 托里的箭准头非常高,那人猝不及防,脑门中了一箭,噗通倒地。 蒙面人未曾料到领头人就这样牺牲了,他们没反应过来,早观察一阵蒙面人战法的秦冉已制定好反击法子。 秦冉同托里说道。“后方突围,向外侧小范围推进,弓箭手,成半包围状。” 托里明白她的意思,蒙面人来自东西两侧,他们和粮食困在中间,想要出去,只能从人数较少的东边开打,然后反过来利用弓箭射杀西边的蒙面人。 可位于中段的粮食和士兵怎么办,一旦分兵突围,剩下的士兵无异于等死。 再者,粮食怎么救? 托里见她动作熟练杀掉冲过来的蒙面人,他问一句。“粮食?” “人死光了,更没人守粮。”秦冉有些着急,这人倒真忠诚,不顾自己性命也要想着格勒丹负责运送的粮食。“东面突围,派人去请支援。” “好。”实在没有办法,托里也清楚仅靠他们这些人,阻挡不了那么多的蒙面人。 留下队伍里的士兵死伤不少,唯有托里能够冲出去找格勒丹,再者,他顾不上半路冒出来的小个子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因为他守在那里,同样缓解不了局面。 托里按照秦冉的说法吩咐下去,趁机往东边山坳去寻格勒丹。 格勒丹队伍的士兵不过六十多人,托里一走,他们只好跟在秦冉身后听她的指挥,先前见秦冉与托里说话,士兵以为她是没见过的‘自己人’。 突围东边的四十多人倒还顺利,秦冉见他们绕到对面,她让她身边的士兵停止打斗去搬一辆板车上的坛子。 她一人,反而能更好施展开身手,蒙面人对付不了她,一时间,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与此同时,士兵搬来秦冉所说坛子。 秦冉举起一坛,扔了出去,扔到蒙面人当中,然后,她捡起地上未灭的火把,大声说道。“把火还给他们。” 原来,那坛子里装的是西域食油,坛子碎,食油出,火星一至,瞬间在蒙面人身上升了火。 士兵见状,纷纷有样学样,大家也不傻知道坛子不能碎得太近,不然就是引火自焚,蒙人力气大,受伤了再不好,投掷小坛的活儿干得还是不错。 先前突围向西侧推进的士兵,按托里吩咐,射杀较远处的蒙面人。 于是乎,一个近攻一个远攻,蒙面人吃了大亏。 “何人作乱!”就在此时,托里搬到救兵马不停蹄赶了回来,领头之人正是格勒丹。 蒙面人本是偷袭,见格勒丹回来,他们四散逃走。 ………… ………… 毁于火中的粮食只占少数,死于非命的士兵却近五十人,说实话,面对东西夹击的大量蒙面人,留下的士兵未全部牺牲已是奇迹,此事,多亏了秦冉,要不是有她撑住局面,所有粮食真得烧毁。 得知有人相助,格勒丹走向粮车旁独自处理手臂伤口的小个子。 秦冉穿的是男装,头发又扎起来,她容貌算不得娇媚,脸上脏兮兮的样子,格勒丹自然把她当做了男子。 格勒丹瞧她身上的衣物臂膀处的标志,说道。“多谢兄弟出手相救,你可是三王子手下的人?” “实不相瞒,我是汉人,原本打算顺着岱钦王子的队伍离开乌兰西里,他们在山坳东边歇了好一阵,我偷溜出来,正巧遇见这事……” 听她说不是岱钦的人,格勒丹语气热络几分。 “你可能暂时走不了了,南边押送物资的队伍受到袭击,封了路。” 晓得对面的小个子是汉人,格勒丹没提那批物资正是唐国沦陷北方城镇搜刮来的金银珠宝,而虽听说偷袭那边押送队伍的也是汉人,可他们与小个子帮他守住粮食的时间相冲突,所以格勒丹没有怀疑这人。 “封路?”面上惊诧的神情,秦冉心道正好。 “不如这样,你先跟着我们的队伍回去,待路通行,我派人送你出蒙国。” “多谢。” “不必客气,你救了我的兄弟替我护住粮食,我对你真是感激不尽。”格勒丹向秦冉行了标准蒙礼,续道。“你先歇息一下,我去看看兄弟们。” 秦冉点头,见他走远。 刚才这句话,格勒丹表情真挚,先说到秦冉救了士兵,注意,他的用词是兄弟,其次才是护住粮食。 秦冉抬头跟着他的身影望去,思考起来。 随格勒丹队伍折回乌兰西里,一路上,大家未因守住粮食而喜,而因死去的一部分士兵心生悲伤,托里没提此事,格勒丹更是沉着脸一言不发行着。 岱钦的队伍和忽必汗押送金银珠宝的队伍汇合后立马往回,较格勒丹一行人快了半个多时辰,格勒丹护着粮车和士兵尸体,渐渐与前者拉开了距离。 午后,格勒丹让大家停下来用过些吃食,他和托里坐到河边去了。 秦冉凝视着这拖卡丽河,不禁皱了眉,格勒丹照顾士兵的情绪走得慢,可照这前进的速度,他们今日肯定无法回到乌兰西里,若无法回去,意味着他们将在某个地方过夜。 岱钦和忽必汗的队伍走得那么急,留下的士兵就像是被抛弃的羊羔,然而,一入黑夜,草原上的野狼就要出现了。 天寒地冻,人没粮食,野狼没吃食心里也慌,它们一慌就得四处找食。 再者而言,秦冉的担忧并非是无端猜测,凭借她对格勒丹几位兄弟的一丁点了解,她深觉里面大有问题。 一个时辰后,她的猜测不幸成真。 这一次不是偷袭,而是明摆着的杀人抢粮,蒙面人再次出现,根据他们领头人的战略安排以及蒙面人个人素质来看,秦冉可以确定这些人不是先前那批人的同伙。 对方来势凶猛,且携弩车等大型武器,格勒丹的四百人根本毫无支架之力,这分明是一场盛大的屠杀! 后面封路,前方无人,他们唯一的出路就是弃粮逃跑。 格勒丹眼睁睁看着兄弟们一一倒下,只剩一百来人,格勒丹不得不作出决定,让所有人撤。 “王子,走吧,我掩护你。”托里站在格勒丹背后,替他挡了一箭。 格勒丹不假思索道。“托里,你跟他们走。” “小心——” 一只响箭飞向格勒丹,托里不及打掉,秦冉已一刀砍断离格勒丹三寸远的长箭。 秦冉没什么耐心,她道。“你是不是傻,明摆着就是为了杀你,你硬要拉那么多人垫背。” “你!” “我知道失去粮食,他们难逃一死,你死了,他们同样活不了。你看,来了那么多人,你不陪他们好好,你良心过意得去吗?好了,左右都是死,不如多拉一个他们的人垫背,以退为进,留一条命,万一还能替惨死的兄弟们报仇!” 托里眼里充满感激,他着看一眼秦冉,续道。“她说的对,王子走吧。” 格勒丹在秦冉的冷嘲热讽和托里奋力劝说之下,跑进一旁的林子,进林子时,格勒丹回头往粮车那边看去,已见火光一片。 他们顺着拖卡丽河跑,身后蒙面人并未打算放过这十几人,穷追不舍。 当士兵一个又一个倒下,最后只有格勒丹、托里及秦冉三人。 但格勒丹运气实在是好,不大会儿,天边飘来一团乌云,这周围下了一场大雨。 三人躲进一个山洞,刚一坐下,气没喘得过来,听见一批蒙面人追到了附近。 “换衣服,我去引开他们。”说着,秦冉已开始解衣服。 为了达到最终目的,秦冉不能让格勒丹现在就死了,格勒丹这个人重情义,今日她救了他一命,对她以后只会有好处。 一听这话,格勒丹拒绝。“这怎么行!” “托里受了伤,他若出去,必死无疑,而你死了,就我们前面的搏杀没有任何意义了,你懂吗?赶紧,脱衣服。” “我……”格勒丹看看奄奄一息的托里,他身上中了数刀,大腿、手臂、后背都插了箭头,面对秦冉的提议,他有些犹豫。 “磨叽个没完,你是个娘们?!”秦冉怒了,直接去剥他的衣服,要不是没有其他选择,她绝对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跟他磨磨唧唧个没完没了。 格勒丹只好脱衣服,惭愧道。“抱歉,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活着,你才有资格知道。” 出了山洞,秦冉往山里去,雨确实不小,蒙面人看不清她的模样只能辨识格勒丹青绿的袍子,而秦冉动作快,蒙面人没时间去比较这人其实同格勒丹发型不对身高也不对,他们见着她就死命追。 到深山时,天色昏暗,秦冉匿于林间杀人于无形,静候,一击必杀。 待解决掉最后一名追上来的蒙面人,秦冉躺在地上已觉得浑身酸痛,她受了些伤,倒还不重,只是对付的人太多体力不支。 雨虽说停了阵子,地上还是湿漉漉的,秦冉正准备起身,她突然听见极轻的脚步声。 四个声儿一前一后,像是肉垫子落地的声音,非常轻,紧接着,又来了好几只——狼! 秦冉猛然起身,一个侧踢,踢出去一只扑向她的野狼。 抬眸一扫,居然有五只狼围住了她。 秦冉不是头一次碰见狼群,但眼前的野狼不同于在南疆见到的那些狼,除了个头更加壮实毛皮更加厚实,他们看上去更加饥饿以外,五只狼,像一个团体,它们分工明确,有一只负责试探,有两只负责轮流攻击,有一只负责后卫,它一面防着猎物逃走,一面提防其他危险,还有一只狼负责指挥调配,至此,秦冉只能说蒙国的野狼真是成了精! 第一个照面,双方都没讨到好。 第二个照面,秦冉受了点小伤,鲜血的味道刺激到了野狼,负责后卫的狼首先嚎叫起来。 第三个照面,秦冉打断一只狼的后退,一时,后卫冲了上去替换断腿的攻击狼。 在此刻,负责指挥的头狼低嚎一声,径直冲向秦冉,它力气大速度快,一口咬住了秦冉的小腿! 而其他两只狼趁此机会去咬秦冉的双手,只要左右一撕扯,她立刻断臂,没有了手,剩下一只腿的秦冉不是野狼的腹中肉? 情急之下,秦冉伸手摸向发丝里的毒针,那是靳左给她的东西,一直没用过也不知能否插入野狼厚实的皮毛里。 “畜生!” 秦冉的手没摸到头,有人一声怒吼,飞刀过,笔直插入头狼的眼睛。 男子连飞几刀,瞬间,野狼三死两伤。 他落在秦冉身旁,借着微弱光亮,去看她的腿伤,见未伤及筋骨,松了口气说道。“属下来迟,愿受阁主处罚。” “阁……主?” “苍松阁,我是白仓。”白仓单膝跪地,行了礼,将秦冉扶到一处山洞,才把事情说了一遍。 救秦冉的男子并非随随便便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也不是苍松阁的玖月派来的。 白仓,三十岁,是苍松阁长老会里最年轻的守护者。 苍松阁有个奇葩的规矩,阁主可选举轮任,却不可有血亲后代,为的就是确保苍松阁能够一直发展下去,而为保证苍松阁运转无误,内部有个长老会,长老会人数不多,权力却在阁主之上。 长久以来,阁主与长老会之间从未有过冲突,阁主负责苍松阁具体事项,只需将大事重要决定向类似于监管会的长老会报道,长老会一般不会干涉。可长老会也不是摆设,阁主做得过分了,他们有的是办法掌控阁主,但长老会也没有出手收拾过一位阁主,因为他们有自己的任务。 长老会的智者不过五人,守护者不过十来人,每一位守护者都是武艺极其高强的人,在江湖上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 而智者要为其服务的人、守护者要守护的人,则是灼寒的拥有且会使用者。 那日,秦冉在回魂苑带走灼寒后,由于玉娘的刻意隐瞒与暗杀,后来宋天瞬、玖月为保护秦冉清理了些痕迹,长老会的人知道灼寒不见了,却始终没找到秦冉。 那段时日,苍松阁内出现了重大变化。 兜兜转转,长老会的人在秦冉进宫前通过枫叶钱庄送走赵氏等人一事,才查到秦冉的踪迹,毕竟,玖月同样有故意隐瞒的行为,使得长老会的人信息迟缓。 长老会知秦冉有危险,出动所有守护者进入蒙国,而白仓,他幸运的找到了秦冉。 听白仓说到这里,秦冉刚好听到格勒丹的声音。 “你能不能先换个地方待着,我们的事晚点说?” “好。”语闭,白仓消失在了她眼前。 第八十一章 在你身边 那日,秦冉在回魂苑带走灼寒后,由于玉娘的刻意隐瞒与暗杀,后来宋天瞬、玖月为保护秦冉清理了些痕迹,长老会的人知道灼寒不见了,却始终没找到秦冉。 那段时日,苍松阁内出现了重大变化。 兜兜转转,长老会的人在秦冉进宫前通过枫叶钱庄送走赵氏等人一事,才查到秦冉的踪迹,毕竟,玖月同样有故意隐瞒的行为,使得长老会的人信息迟缓。 长老会知秦冉有危险,出动所有守护者进入蒙国,而白仓,他幸运的找到了秦冉。 听白仓说到这里,秦冉刚好听到格勒丹的声音。 “你能不能先换个地方待着,我们的事晚点说?” “好。”语闭,白仓消失在了她眼前。 ………… ………… 秦冉换上格勒丹的外袍出去后,山洞附近的蒙面人跟着追去,格勒丹焦急等了许久,不见秦冉回去,反而听到山上传来阵阵狼嚎。 格勒丹觉得她定是遇上了狼群,拖卡丽的狼是出了名的凶狠,身材壮实的蒙人都难以对付,何况那个小个子汉人? 野狼,会比蒙面人更难对付! 当即,格勒丹寻了草叶枝条遮住已昏睡过去的托里,他裹紧身上那件小太多的外袍,迎着劲风,往山上去。 月未当空,天色昏暗。 难以看清脚下的路,别提找人,但为了找到秦冉,格勒丹依旧摸索前行。 他要防范蒙面人、野狼,又要寻找秦冉,着实不易,可当他来到顶端空地处见到三只狼的尸体时,格勒丹整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两人仅一面之缘,她却救了那么多人,甚至为了他和托里,选择换上他的衣服去引开蒙面人,到现在,格勒丹连她的名字都不曾知晓。 若她出了事,格勒丹心里怎能过意得去? 他知道,小个子汉人不告诉他名字,就是为了让他活下去,她如此为他着想,他怎能不顾她的生死? 格勒丹从林子里捡了把刀以作防身,他顺着狼留下的痕迹继续去寻秦冉的踪迹,就算她不幸出事了,他也要找到她的尸体,寻机会将她的尸骨带回大唐。 庆幸的是,格勒丹找到了她本人,活着的秦冉! “你在这里!”见她靠在洞口石壁处,格勒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他笑着跑向她,十分激动的一把搂住她。“太好了,你还在!” 秦冉咳嗽两声,推开他。“你以为我在狼肚子里?” 格勒丹放开她,低头去检查她的腿,因他已闻见一股血腥味。 “你的腿给狼咬伤,好在没伤到筋骨,放心,这附近有一种蕨齿草,特别有效,我现在就去找,对了,你把衣服脱了我看看,是否还有其他受伤的地方。” “我有药。” 格勒丹看出她是逞强的性子,这一点同托里颇有几分相似,托里受了伤从来都是自己强撑着,直到实在是支撑不住了倒下了,别人才知道他伤得究竟有多严重。念此,格勒丹担心她其他地方也有受伤,他干脆去拉秦冉的衣衫,免得她同托里一样一会儿昏睡过去。 “赶紧脱吧,我——”他去伸手去拉,秦冉下意识一挡,格勒丹的手掌便落在了她的胸前,霎时间,格勒丹有点蒙,她的胸为何摸起来有点软绵绵的感觉? 秦冉推开他的手,侧过脸去,忍住想抽他一巴掌的冲动。 格勒丹却惊呼一声,问答。“你不是男的?” “我什么时候说了我是男人。” 冷,秦冉语气非常冷,一瞬间,洞里似乎因此结了好几层冰霜,冻得格勒丹心尖都快成了冰渣子。 “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万分抱歉。”格勒丹止不住的道歉,脑海里则反复出现他刚才的所作所为,碰到软软的团状物他就应该明白那是什么,他为什么非要去摸一下呢? 格勒丹羞愧难当,他好想撞一回墙。 见他不是有意为之,秦冉支起身子,换了话题道。“留托里一人太危险,趁天黑,转移地点。” 只要躲过天黑前那批蒙面人的追杀,他们趁着天黑逃远,就能活下去。 秦冉一瘸一拐往外走,没走两步,格勒丹赶上来,一把将她打横抱在怀里。 “你腿受伤了,我抱着你,能够快点。”格勒丹说得自然,一副坦荡荡的样子,隔了会儿,他说道。“哦,我叫格勒丹。” “嗯?” “还不知你的名字……” “秦冉。” 格勒丹抱着秦冉回去,正巧托里醒来,三人寻了个更为隐秘的地方,格勒丹去捡了干木枝升了火,然后他去河边取了些水,回来一看,差点惊掉下颚。 托里身上的箭头已做处理,腿部刀伤位置有些尴尬,他便直接把裤子脱了搭在木架子上。 格勒丹一回来,就瞧见托里光溜溜的屁股和双腿。 格勒丹急忙走过去,一手取了木架子上的裤子重点遮住他双腿间的部位,托里不解看向格勒丹,格勒丹则凑在他耳边告诉他秦冉是女子的事。 一听这话,托里险些跳起来。 他还没娶媳妇了,怎么就给她瞧去了前面和后面?托里后悔莫及,他刚刚为什么要当着她的面脱裤子,而且,托里还请秦冉替他后侧大腿根上的伤口涂药! 再看秦冉,托里简直要视之为洪水猛兽! 汉族女子不是什么羞羞答答娇娇滴滴的嘛,这个小个子,能打能杀,哪里像个寻常女子哦!话又说回来,他请她帮忙擦药,她为何会欣然接受啊?莫非…… 感受到他的目光,闭眼休息的秦冉说了一句。“我没有其他意思。” 顿时,托里闹了个大红脸,他本该双眼如鹰,此时别扭起来,像只傻呵的牧羊犬。 见两人都不再说话,格勒丹把温热的水递给秦冉,她饮完,再递给托里,托里正要饮水忽然想起秦冉刚饮过,他急忙推远了水囊。 格勒丹不知托里此刻的复杂心思,他望着眼前的火堆,不自觉想起惨死的士兵以及逃出去的那些人,自言自语般说道。“不知他们都怎样了……” 闻言,托里说话了。 “王子,今日一事明显是他们设下的圈套!借大王子队伍受到袭击,请你支援,你一走开,我们就受到蒙面人东西两面夹击,若不是有秦冉帮忙,粮食早给烧个精光!”提到今日发生的事,托里气愤不已。“……最后,粮食还是给人夺走,五百士兵如今剩有多少?王子,我们当真是人财两空,你切勿再如此忍让下去!” 秦冉看他一眼,托里倒是个明白人。 格勒丹沉重着喊他的名字,示意他别说了。“托里。” 这时,秦冉看向托里,无情插上一句。“他连自己都顾不了,能顾得上你们?” 托里不说话,他看着格勒丹。 格勒丹叹息,续道。“谁都知道父王不喜欢我,我无权无势,他们欺我,我只能受着,我若是反击,或许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但是你们……” 托里跟着格勒丹那么多年,他的想法他不是不知,今晚听他讲出来,托里心里十分感动,毕竟,他原本只是一个奴隶。 “唇亡齿寒。”眼波一荡,泛着清冷幽光,秦冉没看两人,她盯着火堆里跳跃的火星,不紧不慢说道。“你死了,更护不了他们,只有自己真正强大,才能去保护周围的亲人、朋友,否则,你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你的眼前,却无能为力。” 火光摇曳,火堆另一侧的秦冉,她的身影仿佛模糊起来,让格勒丹看不清,透过星光,他似看见一个跪在地上痛哭的女子。 她看起来那么坚强,他却觉得自己触到了她的内心。 格勒丹不是听不懂秦冉的意思,可他不愿卷入王子们的争斗中,更不愿用无数生命去堆积去积踏到那个最高的位置,况且,他根本办不到。 格勒丹仅仅有的是王子的身份,他的母亲是一位女奴,生下他不久便去世了,活这二十多年,其中的艰辛,没人能比他有领会更深,而他,他希望大家都能活下去。 至此,托里看秦冉的眼神更不一样了,她和他的想法才是一样的。 “王子——” 托里还要劝说,秦冉朝他摇头。“暂且想一想眼下的状况,没了粮食,你的兄弟们不仅白死,还要担负莫须有的罪名,如今,为那些活着的士兵考虑一下出路。” 此话一出,格勒丹和托里都沉默了,丢了粮食,救援的粮食无法发给百姓,除今日逃出去的士兵,死的人将会更多。 想要大家都平安无事,只有一个可能——粮食安然无恙。 ………… ………… 三日后,乌兰西里王宫内。 蒙国国王及其臣子皆把视线集中到狼狈的格勒丹身上,大家静静等待,等着他开口解释。 “格勒丹,你的队伍本该三日前到达都城,为何今日才到?”国王坐于高处宝座上,他居高临下俯视着格勒丹。 “回父王。”早默练两次,此时当着国王与诸位大臣的面说起来,没那愤慨与悲痛,格勒丹神色自然道。“三日前,儿臣一行人至拖卡丽河山坳西侧,突现一伙蒙面人,杀人夺粮,士兵殊死抵抗,才护住了粮车,折回途中,遇见呼和浩族人,他们帮忙送了粮车。” 按照秦冉所言,格勒丹未提忽必汗运送队伍遭偷袭一事,更没提他们半路遭截杀一事,着重讲了他的士兵如何殊死抵抗用生命去保护粮食,以及呼和浩族人热心帮忙的后续事项。 格勒丹不知秦冉如何请来呼和浩族人,但呼和浩族人帮忙护送粮食一事为真,根本不怕其他人去查。其实,格勒丹活着的士兵实在太少,根本无法把粮车运回,秦冉只好想出这法子去应对。 详细说完经过,格勒丹悲痛道。“父王,去时五百人,回时仅余四十五人!” “怎会这样!”猛然一拍座位扶手,国王气得起身。 包括忽必汗、岱钦、哈斯塔娜等人在内,王宫里一时静得诡异,知道实情的觉得奇怪,格勒丹护送的粮食早被毁,他上哪儿去借的粮?不知情况的更加奇怪,格勒丹的运气会不会太好,只剩四十五人还能保全粮食? 这时,格勒丹不忘及时补充一句。“父王,儿臣一行人的返回路线与时间似乎给人早早得知。” 格勒丹的话,像一块扔到湖水里的石头,看着平淡无奇,可它能掀起千层浪,最终搅乱一湖水。 当格勒丹说出这句话,心里觉得挺出气,他顺利将祸水东引。 这也是他前面不提忽必汗队伍遭袭击和岱钦队伍请求支援的事,秦冉说如此做,反能令国王怀疑。 无意间,在国王心中播下一颗怀疑的种子,终有一天它会生根发芽。 格勒丹在王宫中时,秦冉和托里侯在宫外,未曾离开。 “一切尽在不言中。”端起一碗热奶茶,托里以茶代酒敬秦冉。 “不必客气,我也是请朋友帮忙。”通过白仓,秦冉利用苍松阁的资源,调来一批粮食,而那日突如其来的雨水浇灭了点燃粮食的大火,蒙面人见下雨便将粮车藏了起来,随后,秦冉带着存活的士兵找到了剩余的粮食。 想起苍松阁,秦冉微微愣神。 以前不知,如今听白仓说起苍松阁的产业,才知竟然如此富可敌国,苍松阁的财富、人脉不仅存于大唐,且存于蒙、秦等国。 正想着苍松阁的事,格勒丹已找到两人。 他对着秦冉说道。“你跟我来。” 格勒丹带着秦冉出了城,走到城外一处荒山下,他转身看向她,眼里带着探究之意。 “押送粮车的事暂且告一段落,父王仁慈,要向死去兄弟家中发放粮食以作补偿,这已是最好的结果。此事你帮了我太多,格勒丹势必要报答你,但你能力不凡,我想问问你,你到底想要什么?” 格勒丹比秦冉高出不少,她仰头望着他,稍稍弯了嘴角。 “留在你身边。” 夕阳余光洒向她的侧脸,许久之后,格勒丹仍记得这一刻的心悸,那时,他多希望多年以后她还能留在他的身边。 那一日,秦冉向他坦白自己得罪了忽必汗,而她此时不能回大唐,她回去之时必然要报仇。 格勒丹听完,应了她的要求,两人回城,他让秦冉去他府上。 第八十二章 不熟不约 去格勒丹那里之前,秦冉回到收留她和山野一郎的蒙人家中。 “小冉,不是说好当日就能回来,为何耽搁了那么多日,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看见秦冉的一瞬,山野一郎多日以来的焦灼、忧虑、烦躁像寻找到了一个出口,终于释放出来。 那日,山野一郎等到深夜,仍不见她的踪影,他第二日天明便去城外等她,近几日风大,他足足等了两个日夜,无奈身子受了寒晕倒,还是收留两人的蒙人大哥把他扛了回去。 可见她此时安然无恙的走到他的面前,山野一郎瞬间静下来。“你是不是遇见了危险的事?有没有受伤,让我看看。” “你病了?”待走近,秦冉发现山野一郎脸色苍白。 “染了风寒,不碍事。”山野一郎摆手,不打算告诉他病得不轻,能够见到她平安归来,他便觉得病已好了大半,山野一郎注意到她行走有些问题,低头去看她的腿。“你腿是不是有伤?” “给狼咬了一口。” 既然山野一郎愿留下同她一起,便用不着瞒着他什么,秦冉将那日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岱钦队伍停在一个中间点,等忽必汗队伍和格勒丹队伍到达某个地方时,岱钦队伍一边去找格勒丹请求支援,一边通知早埋伏好的蒙面人去偷袭忽必汗的队伍,当然,岱钦不可能真去抢夺忽必汗收回的金银珠宝,他只是想引开格勒丹队伍大部分人,趁机烧毁粮食。至于他们后来遇见的屠杀行动,秦冉猜测应为忽必汗的人手,忽必汗常年带兵操练,只有他的人最是训练有素。 听完,山野一郎随之问出心中疑惑。“他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王子,忽必汗等人为何非要处心积虑置他于死地?” “他是不受宠,但蒙国国王知道他是最听话、最老实、最靠谱的儿子,近年来,许多没有利益又尽得罪人的活儿,王子们基本都抛给了他,山野君,你是否记得你同我说过,格勒丹在百姓心中的地位不低?” “记得。” 山野一郎听说西北的水利工事和西南的开路修道都是格勒丹领着人完成的,花了五年,自十六岁成年后,格勒丹待在乌兰西里的日子也就近来三年。 “这些都是他的政绩,一旦其他王子没有竞争优势,他的过往便是最大的优势。”秦冉看出格勒丹身上的潜质,只要时机对了,最没有可能成为王者的人同样有可能登上宝座。 犹豫了一会,山野一郎望向她。 “小冉,这就是你要的?你要他坐上蒙国国王的位置?他成为了国王,能帮你报仇?” “不。”秦冉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她会利用可以利用的资源,不会单纯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我不是要他为我报仇,我只是想扫清前方路障,大家各取所需罢了。” 她为格勒丹登上王位,她仅需要他信任她。 报仇——不要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进行,她要所有人看着她秦冉打回去! 当时,山野一郎不懂秦冉话里的真正含义,他听她接着说道。 “正因格勒丹的生母为奴隶,他对身边奴仆及平民百姓的态度与其他王子公主大有不同,岱钦队伍派人来求支援时,特意提到有无辜百姓受难,格勒丹听后立马带了人前往,他生性善良,心系百姓,做事果断;回城时,路遇一些老人、小孩,都同他打招呼,说明他的亲和力很强,为人和善。” 通过短暂的了解,秦冉看到他的优点,也看到他的缺点。 “他不是优柔寡断,而是妇人之仁,过于忧心他人,缺乏王者的霸气,他虽然不易受他人说法改变自己的想法,但他的执拗,恰好成为他踏出第一步的绊脚石,若踏出去,他的意志坚定也会成为他成功路上的基石。” “那……”如果格勒丹不愿卷入争夺战,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她最初的计划,她是否一直留在他的身边,想到这一点,山野一郎不免忧心。 “放心,他会改变,只是时候没到。” 蒙国王朝的发展似乎就在秦冉眼中,她的意志会比格勒丹更加坚定。 “小冉,只要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山野一郎只想陪她在身边,无论她要做什么,只要别迷失方向。 随后,两人别了蒙人一家,去了格勒丹的王子府。 当秦冉与山野一郎来到乌兰西里城南,两人见到这破旧的王子府时,秦冉不禁生出任重而道远的念头。 会不会,永远等不到格勒丹迈出第一步? ………… ………… 乌兰西里最为豪华的地方是王宫,然后是各大王子公主府,有几座臣子宅子还挺大,城内建筑大多类似南方风格,但论精致、奢侈,其程度远不如唐朝。 蒙人本是草原上的游牧民族,草原上多见流动的蒙古包,像都城等重要城镇才形成了固定建筑群体,秦冉理解该国的发展模式,可她不太能接受王子府邸居然像一座破庙! 这个结论,是秦冉对比岱钦的王子府和哈斯塔娜的公主府得来的。 “真像一座干净、整洁的庙宇。” 山野一郎的用词,则温和许多。 其实,两人的感觉蛮准,格勒丹这王子府的前身倒真为庙宇。 同唐国情况相似,蒙国王子成年后搬到宫外,可使用空置院落,亦可另外修建新宅,当代国王的儿子女儿实在不少,轮到格勒丹选址时国库紧张、闲置地皮稀少,便有人提议将前朝曾供奉神佛后在战乱时遭到破坏随后未再使用的庙宇挪给格勒丹,国王派人简单修复一番,格勒丹便离开王宫搬了进去。 几年后的今日,秦冉站在王子府前,完全可以想象它几年前的模样。 看来,蒙国国王真是个变态压榨狂,让儿子当苦力做了那么多事,他却吝啬到这般地步。 两人通传一声后,一名满脸挂着络腮胡叫阿吉达的大叔笑着出来迎接他俩,阿吉达可以说算是格勒丹府上的管事,因为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他在负责,实际上,格勒丹府里根本没几个奴仆,国王最初赏赐下来的奴隶早被他放了出去。 府里人最多的地方,便是北边王妃的住所。 由于格勒丹不得势,大臣不愿把自家女儿嫁过去受苦,而格勒丹同样不想拖累平民家的姑娘,说得好听是王子,谁知明日会不会就变成阶下囚?因此,格勒丹仅有一位国王赐婚的侧妃——旭日高娃,她比格勒丹大三岁,旭日高娃为格勒丹生下一位小王子绍布,他今年三岁。 格勒丹说秦冉二人是他的朋友,阿吉达大叔将他俩安排在了最好的客房,秦冉见过格勒丹的屋子后,方确认那确实是最好的房间。 秦冉不是嫌弃环境太差,而是真领会到了国王的抠门。 可事情,往往又不是表面上的样子。 后来,秦冉了解到国王并非如此抠门,格勒丹府上的一贫如洗,完全就是他‘自找的’,国王曾赏赐他珠宝、粮食,他每个月也有俸例,可他只留下维持府内日常开支的额度,多余的物资统统分发给了因公去世的士兵家属。 “小冉,你看看还需要些什么东西吗?”收拾好屋子,山野一郎问她。 秦冉摇头,说道。“你多注意身体,吃点热和的。” 说实话,秦冉从不担心钱财的问题,赵氏经营酒肆生意一直挺好,秦家作为小康之家并不缺银子,去了长安,宋天瞬更是为她安排好了一切,衣食住行,一样不差。就算流落在外,凭借秦冉的身手,她请富家公子哥儿们‘分享’些银子也不是难事,她还觉得理所应当,美其名曰资源共享。 但拿粮食一事来说,若非不是白仓的出现,秦冉无法助格勒丹那么容易过关。 苍松阁拥有的实力毋庸置疑,短时间能调转那么多粮食,且利用呼和浩族的关系请他们协助送到乌兰西里。至此,秦冉理解玉娘对她的恨意有多深,秦冉完完全全就是白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 在此之前,秦冉对苍松阁没有任何心思,可当她需要苍松阁背后的物资和人脉网络时,她才晓得它的重要性。 所以说,秦冉必须要感谢那人。 一百多年前的苍松阁阁主,或者说是舰长,只有他有能力造出灼寒,只有他能够在百年前画出她的画像。 秦冉曾问白仓,若灼寒落到其他人手中,那人也会使用它,你们会怎样做。 白仓答:回魂苑位于西南,而灼寒存于回魂苑不是没有原因,因为这都是阁主早吩咐过的。 阁主离开前,留下灼寒以及一副画像,只有当会使用灼寒的人出现,长老会智者才能打开画像,当他们打开那副栩栩如生的画,见上面出现的女子就是秦冉。 他知道她会来,他知道她会于西南方出现,他知道她会需要灼寒,他知道她总有需要钱财的时候…… 欠他的,秦冉几辈子都不可能还清。 ………… ………… 第二日,格勒丹要出去,碰上了秦冉,两人便一块。 格勒丹的王子府在城南,距城门不远,就是那么不远的路,偏偏冤家路窄碰见了他同父异母的兄弟们。 隔了老远,一名十来岁的蒙人少年眼尖看见了格勒丹,他先喊了一声,格勒丹也不好装作没看见走人。 “哟!我当是谁,这不是近来立了大功的格勒丹嘛,听说,你昨日在父王面前可神气了,折了几百人,硬是把粮食完好无损的运送回来,格勒丹,你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在少年身旁的男子,比他大上好几岁,他笑着说道。“十七弟,你不知格勒丹住哪儿嘛?天天睡在神佛之地,能不交好运?哈哈哈!” 来人是八王子和十七王子,两人身后跟了七八个侍卫,见两人笑,侍卫们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格勒丹面色冷冷的,说着要走。 “着什么急嘛?”一见格勒丹要跑,十七王子急忙将他拦下,把目光转向他身边的小个子。 十七王子瞅着秦冉,八王子跟着看过去,问道。“格勒丹,这是你新买的奴隶?瞧着像是汉人。” “八哥,这你就说错了,怎么会是奴隶,他肯定是格勒丹的汉人朋友、好兄弟。”十七王子忍不住笑,他们从不把格勒丹当做兄弟,因为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异类,喜欢将低贱的奴仆当做兄弟,于是,格勒丹几乎不与哪位王子公主接触。“格勒丹,你们一大早是要出城去放牛吗?” 格勒丹不想听了,他轻拉了一下秦冉衣袖。“走吧。” 这类嘲讽的场景与话语,格勒丹不是第一次遇见听见,那么多年,格勒丹早就习惯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从未放在心上,可落在秦冉耳里便有些刺耳。 秦冉抬眸瞥一眼十七王子,接着他的话讽刺回去。“果然,乌兰西里的大街小巷都能遇见些蠢牛。” 这话,秦冉是用标准的蒙语所说。 “你说什么?”十七王子一时愣住,这个汉人竟敢用蒙语暗示他是蠢牛? 相较于十七王子,八王子是行动派,眉头一紧,他开口说道。“来人,拖下去打烂他的嘴!” “八哥,他是我的朋友。”格勒丹往前站一步,将秦冉挡在身后。 这时,十七王子气愤着跳了出来。 “你的朋友又如何?该打的,照打!” 说着,十七王子一挥手,侍卫就要上前去拉秦冉。格勒丹怎么可能见着秦冉受欺负,再说了,明摆着就是八王子跟十七王子故意挑事,格勒丹正准备说些什么,秦冉绕过他,盯着十七王子。 “王子殿下,遇事用这里思考、处理的人,乃智者。”秦冉指了指脑袋,面露遗憾说道。“只会使用蛮力,且凡事还得依靠他人的力量去完成,我看连牛都不如,如何选择,您慎重考虑。” 言下之意,他要用侍卫去教训秦冉,便真是智不如牛。 “看我不好好教训教训你!”十七王子气得不行,从来都是他挤兑别人,哪里有人敢对他冷嘲热讽,语闭,十七王子冲向秦冉,瞧她个子小,准备将她狠狠撞到地上去。 格勒丹正迈步拦住十七,秦冉反而快步上前,轻轻一推,便止住了十七王子前进的步伐。 她的手搁在十七王子肩膀上,手指用力一捏,十七王子立马脸色一变,顿时,十七王子额头满是汗水,他痛得眼里包了泪水,他的肩胛骨好像给她捏碎了! “王子殿下,冲动是魔鬼。”松开手,秦冉朝他眨眼,似笑非笑。 看一眼格勒丹,秦冉示意他可以走了。 疼痛稍一缓解,十七王子活动一下肩膀,发现肩胛骨还没碎,他跳起来冲着她的背影喊道。“小个子你站住,我今天状态不好,有本事你单独跟我约一场!” 十七王子打算回去猛补摔跤,给她一个更加深刻的教训! 秦冉懒得回头去看他,轻悠悠飘出一句。“不熟,不约。” 接着,格勒丹带着秦冉出了城。 “你不用理会他们,他们整日无聊得很,就像牛屁股后的苍蝇。”顺嘴一说,说完才觉得那话有些粗鲁,当着一个女子说出来不太合适。“抱歉,反正你不用搭理他们。” 出城后,两人径直往东边去了。 城外东边有座无名山,山里有些奇珍野兽,一年四季上山打猎的人却不多,就算路过也是绕着走。 苍鹰划过天空,蔚蓝天空之下则是一处墓地。 墓地周围是又高又细的松、柏树,时不时有鸟儿鸣叫,鸟若不叫,就剩大风刮过树枝树叶的声响,更多时候,这里是死一般的宁静。 石头垒起来的简易坟头,顶端插了一支小小的旗,格勒丹说那属于死者生前的衣物,用此衣物布料做成小旗,便是招魂路引。 古时讲究入土为安,即使是一根断胳膊断腿,同样要埋入土中。 停在一块新墓前,格勒丹取出随身带着的一壶烈酒,作一条直线,撒在合葬多人的坟前。 “他们跟着我一块出去,再回来,却是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祭拜完昨日下葬的士兵,格勒丹去到了半山腰一处旧坟。 “这是宝力格,我最好的兄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经常在草原上摔跤,稍大些,就在一起赛马、打猎、吃酒,他家就他一个孩子。父王派我去西南墨莎依开路修道时,他瞒着叔叔婶婶同我一道去了,在墨莎依的第二年,为了救我,他摔下了山,找到他的时候,他给狼吃得已不剩什么了。” 格勒丹没有细说宝力格是如何摔下山,他说完这几句话,停了良久,仿佛在回忆当年的每一个细节。 对于这种回忆,秦冉知道并不容易,它不会随着时间模糊,反而会加深心底的烙印。 就像秦冉,她完全不敢去回想那日在宫里,靳左凭着怎样的意志强撑了那么久,撑到黑衣人赶去。 快到中午,格勒丹从某段回忆里走出来,他起身说道。“走吧,去托里家看看。” 虽说离受伤那日已过三日,托里受的伤着实不轻,回到乌兰西里,格勒丹便让他好好休息几日。 乌兰西里的平民百姓一部分人居住在主城外,附近山脚或林子或远着的草原上,由于格勒丹的缘故,托里家在城外,两人便得往回走。 第八十三章 深感歉意 托里家在出城南门向西的山脚下,背后有山名秀林,门前有条小溪,秀林山下原本只有户零散几家,后来人多了,渐渐成了一个小村庄。 格勒丹和秦冉到托里家时,托里正坐在门口劈柴,一旁围起来的栅栏里,少女在同羊羔说着话,一面梳理它的毛,一面把新鲜的青草放在木槽子里。 “格勒丹大哥!”忽然抬头一望,少女也不管小羊羔,兴高采烈跑了过去,扑进他的怀里。“你是来看阿茹娜吗?家里刚下了小羊羔,可爱极了,你快来看看!” “王子。”托里放下柴刀,站起来同他打招呼。 格勒丹朝托里点点头,随着阿茹娜去了栅栏看小羊羔,阿茹娜跟他说着她是在哪里寻着最新鲜的青草。 托里走到秦冉身边,解释道。“这是我妹妹,阿茹娜,她性子活泼,特别喜欢王子,打小就爱缠着他。” “过来坐,屋里有热和的羊奶。” 秦冉跟托里进了屋,倒没接他递过来的羊奶,隔了老远,她已经闻见一股子膻味。“味儿太重。” “新鲜羊奶非常有营养,你瞧你那小矮个,换在我们大草原上养几年,保证给你喂得白白胖胖,比牛还壮,保不准你的个头还能蹿两蹿!” 不待秦冉有所反应,内屋里走出一位头裹额布的中年妇人,她搁下手里的罐子,指责起托里来。 “托里,你胡说些什么?人家南方的小姑娘哪儿用得着长那么壮实,照你这喂法,小姑娘怕是一辈子嫁不出去咯!” “阿娘,这是秦冉,王子的朋友。”托里不以为意,他本就是开玩笑说着玩,笑着揭过此事,向母亲介绍了秦冉,接着他在母亲耳边悄悄问道。“你怎么一眼看出她是姑娘?当时,我还真以为她是男的。” 一想起那晚的事,托里浑身上下都难受,他怎么蠢到以为秦冉是男人,在她面前脱了裤子不说,还请他帮忙涂后退上的药! 托里这一愣神,托里母亲一巴掌拍到他的头上。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般眼拙?姑娘,别怕,托里要是欺负你,告诉我,我揍他!” 托里父亲去世早,那时家中托里祖父母尚在,阿茹娜时常生病,托里母亲一人无法承担两个孩子,只好把托里卖出去做了奴仆,幸好托里遇见了格勒丹帮他脱了奴籍。格勒丹常来托里家,有什么好东西也是第一个拿给他们,对于格勒丹来说,托里母亲和妹妹才算是他的亲人。 托里母亲将格勒丹视为自己的孩子,阿茹娜将格勒丹认做自己的大哥。 托里一家的气氛十分融洽,格勒丹和秦冉两人心情都改善不少。 吃了午餐,托里和阿茹娜帮着去打理羊圈,格勒丹和秦冉爬到秀林山山顶坐着吹风,自从前几日下了两场急雨,乌兰西里一下子从冬季来到了初夏,天气暖和,草儿青青,骏马奔驰,牛羊跟着出栅栏放风去了。 坐了会儿,格勒丹问道。“可还习惯这里的吃食?” “将就。” “我们这儿不怎么吃米粥蔬果,总是饼和肉,你想吃什么跟我说,我会想办法。”秦冉帮了他那么多,人家只是想留在他的身边,他便将她当做客人以礼相待。 但深究秦冉的心思,格勒丹心里有数。 带秦冉来托里家,他也是想和她说清楚。“托里家就两个孩子,阿茹娜过几年就要嫁人了,托里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母亲由谁来照顾,我会尽力去帮助他们,可有些事我是不会去做的,希望你明白。” 格勒丹见秦冉不说话,以为她有些难过,她帮了他,他却无法回报她,格勒丹也不太会安慰人,等了半天不见秦冉动一下,他只好躺下嘴里叼了根青草望天。 他就等着,等着她想通。 秦冉眺望远方,她赖得回格勒丹的话,就像不曾听见一样。 要完成某些事,她不能着急,她坚信格勒丹会改变,即使是物都不会一成不变,何况人? 眼下,只是差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秦冉不是逼格勒丹去争夺王位,她不过是帮他看些看清眼前的局面,纵使他不争不抢,到最后,他同样讨不了好。 蒙国最有权有势的三大王位竞争者,大王子忽必汗,三王子岱钦以及九公主哈斯塔娜。通过山野一郎从外面了解到的信息和白仓带回的详细资料,秦冉可知,忽必汗骁勇善战,为人贪婪,他得不到的东西一定会销毁,他成为蒙国国王,其他曾有竞争的王子、公主必定下场惨烈;岱钦,他的名字在蒙语里是战将的意思,可他没上过几次战场,他狡猾,多疑,有时心思太多,这样的人登上王位,恐怕成天都会想又有刁民会害他,不如趁早杀光;至于哈斯塔娜公主,她血统高贵,骑术精湛,国王宠爱她,她一向为人傲慢,对待奴仆或敌人都是有名的心狠手辣。 除他们三人,其他王子并无政绩,仅格勒丹一人干了些实事,所以说,就算他不争不抢,他同样是三人眼中的钉子! 秦冉轻轻叹息一声,眼睛一转,瞅见格勒丹嘴里叼了根草。 她眼底的坚定,一下子变为了委屈,她好想他。 去年在蓉城时,宋天瞬喜欢叼一根青草跟在她身后缠着她,他就像澜沧江江岸边儿上的狗尾巴草,怎么甩都甩不掉。 不管她说什么,他都嬉皮笑脸,遇见正事的时候,就跟换了个人一样皮笑肉不笑跟人打太极,抑或是标准的老干部模样。 秦冉问他,为什么非得粘着她,宋天瞬说,他就喜欢粘着她,想粘她一辈子,想一辈子对她一人做些坏坏的事。 这时想起来,秦冉竟鼻子酸酸的眼睛涩涩的,好想哭。 秦冉已让白仓去查宋天瞬的事,暂时还没有回音,她尽量让自己不去想他的事。 “你怎么了?”似乎听见抽泣的声音,格勒丹睁开眼一看,竟发现她眼圈红红的,满脸委屈的样儿。 这时秦冉的表情不像平常那样冷冰冰,格勒丹眼前的秦冉,分明就是个小姑娘,格勒丹不知秦冉今年多大,仔细看看,她也就比阿茹娜大个四五岁。 绞尽脑汁,格勒丹不知该怎么办,只好学阿茹娜哄小羊羔吃食的法子,去哄秦冉。“别哭,都是我的错,你可真别哭,我不知该如何是好,乖,我给你买糖吃……” “谁在哭?”秦冉转过脸去,不冷不热说道。“我这是风迷了眼。” ………… ………… 托里母亲特别热情,得知秦冉是汉人,她特意上山摘了野菜熬了一锅鲜香菜羹汤,秦冉和格勒丹用了晚餐才回城。 王子府门前,不知谁撒了些混油的水,奴仆正在打扫,秦冉走着有些滑脚,格勒丹便拉了她一下以免摔倒。 两人接着各自回了房,一个小女仆急忙跑回了北边院子。 “……王妃,就是这样。奴婢亲眼所见,王子握了那汉人的手搂了他的腰,含情脉脉看着他,同他说小心着点,可别摔倒了,虽说两人各自回了屋,但王子盯着汉人的背影看了许久,久久之后才恋恋不舍转身离开。” “太过分了!”旭日高娃手指指着格勒丹屋子所在方向,既生气又委屈,说道。“他根本没有把我这个王妃放在眼里,随随便便带了个人回来,还是汉人,他……对了,那个汉人到底是男子还是女子?昨日,我远远望了一眼,瞧着不大像男子。” “王妃,奴婢也不敢确定。”女奴埋着头,回答道。“那汉人个头不大,却不像奴隶市场上粗壮的汉子,或者文弱的书生,可他长得又不像青楼里娇滴滴的女子……” 听女奴说完,侧妃冷哼一声。“管他是男是女,我都要治治他,让他知道谁是这王府里的女主人!” 这时,女奴补充一句。 “王妃,我听说那汉人要了热水,准备沐浴。” 旭日高娃眼珠子一转,右侧嘴角往上一扬,立马计上心头,她看一眼女奴。“你过来,我给你说……” “是。”女奴应下,退了几步往外走。 随后,女奴取了个木托盘,放了两张布巾遮住里面的东西,她低着头走进秦冉所在的小院,这院子就一排连着的屋子,三间房,秦冉在东边屋子,山野一郎在西边屋子。 早打听好秦冉在的房间,女奴看一眼西边小屋,一片静悄悄,她蹑手蹑脚往东边去。 女奴屏住呼吸,贴着门缝打里一看,发现那汉人果然在沐浴。 可惜的是她看了好一阵也没能等到秦冉从木桶里站起来,秦冉不起身,女奴就无法得知屋里的人是男是女,深吸一口气,女奴重新端好木盘整理好布巾,在门口细声细气说道。“公子,王子命奴婢送些布巾来。” “进来吧。”秦冉突然拉开门,朝女奴冷冷一笑。“站了那么久,想必也累了,坐下吧。” “你——” 女奴傻了眼,秦冉明明在木桶里,怎么刹那间转移到了门边,女奴不及作任何反应,秦冉一记手刀,已将她打晕。 秦冉合上门,将女奴拉到一旁,任她昏躺在地。 大约过了一刻钟,院子里热闹起来,原因,自然是侧妃带了一众女奴来到秦冉房门前,不问一句,她命女奴撞开秦冉的门。 “给本王妃出来!” 门一开,旭日高娃站在门口,双手叉腰,一副准备捉奸在床的阵势。 旭日高娃瞪眼去瞅秦冉,谁知,她正坐着饮水,看起来悠然自得。 “不用那么大声,我耳朵好着呢。”揉了揉耳朵,秦冉望向旭日高娃,续道。“哦,是你嗓门大,这没办法。” 旭日高娃生得壮实,快有格勒丹身高,她容貌算不得多美,可一双眼睛却是极大,黑白分明,若心情愉悦,看起来也许有几分水灵,若表情严肃起来,还是有几分瘆人。 她站在门边,身后又有一众奴仆,旭日高娃气势汹汹喊道。“赶紧把阿善交出来。” “喏,在那睡着了。”秦冉一指,其他人才发现躺在门边的女奴。 “你这个衣冠禽兽,你对她做了些什么?哼,我告诉你,不要以为你在王子心里有几分地位,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你不就是个来路不明的汉人,竟敢欺负到我婢女的头上了,看我今日不好好教训教训你,让你晓得王府里的规矩!” 来之前,旭日高娃已想好,不管这汉人是男是女,她都有法子治他! 如果他是男子,就说他欺负了女奴,请王子把他赶出去,如果他是女子,就说她不懂规矩要勾引王子,药藏在女奴送来的布巾里。 再者,作为王府里唯一的女主人,旭日高娃有女人的直觉,她见到秦冉的第一眼,便觉得秦冉对格勒丹来说定然不一般。 “王妃,您是误会了。”这时,山野一郎套好衣服,赶来了。 “你又是谁?”旭日高娃眼睛一瞪,仿佛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山野一郎没来得及解释,秦冉已把话头接了过去,他们又不是专程来玩宅斗,跟她费什么话。 “旭日高娃,你别在这儿唱戏了,我对格勒丹没你以为的那方面的兴趣。”说实话,秦冉从未料到今晚出现的情况,王府里就一个侧妃,居然还会平白无故找她麻烦,不可思议。“时候不早了,回吧,我困了。” “你说什么?” “再有下次,别怪我对你不客气。”秦冉说着,走向门边的晕倒的女奴,拉起她的一只腿,秦冉直接把人拖了出去。“走吧。” 一众女奴给秦冉的举动吓着了,她实在太野蛮了。 得知秦冉院子情况的阿吉达大叔急急赶来,不知前面发生了何事,他劝着说道。“王妃,请回吧。” 阿吉达送走旭日高娃,又同秦冉说了些话请她不要生气,侧妃的性子确实不太好,说完,阿吉达又去了格勒丹那里把事情说了一遍。 翌日,格勒丹去秦冉那儿道歉,一见秦冉,反而使他歉意更浓。 他眼前的人,当真是昨日见过的秦冉? 第八十四章 何为争宠 “秦冉?”格勒丹见着她,一脸茫然。 “早。”秦冉跨过门槛,自然而然打着招呼,新造型的确需要人来适应,况且,她出门前有照镜子,丑肯定说不上,她反而觉得有几分酷。 “你怎么——” 格勒丹的话没出完,隔壁屋子的山野一郎简直受到了惊吓,他盯着秦冉,缩紧了五官,一副完全无法接受她的改变的样子。 “小冉?你怎么把自己整成了这幅模样,好生生的头发,怎么不说一声就给剪了?你这脸上抹了什么,怎么黑……黑得跟……”山野一郎是说不下去了,他已经开始怀疑眼前这人的真实性。“你是小冉吧?” “换个形象,免得给人认出来,你过来,我给你整整。”秦冉眯眼,一把抓过山野一郎,准备给他来个改造。 经昨晚旭日高娃一闹,秦冉意识到一个极其重要的事,那就是她应有所改变,比如说容貌,既然她要留在格勒丹身边,怎么能以本色去面对其他人,万一给忽必汗的人发现了,那不是功亏一篑。 关于易容的事,好在程赫非常够意思,将他独家的易容法子传授给了秦冉,使用什么样的东西能够最好的改变模样甚至身材,她加深了肤色,化了妆使五官更加立体,再把长发剪短,短到肩头的位置扎成细小的辫子,换了身蒙语长袍,鞋底加厚三厘米,这样的秦冉,晃眼一看,倒真同汉人没什么联系。 秦冉这样一转变形象,一般人再不会随随便便主观认为她是女子。 她越是如此,格勒丹越是涌出一股深深的歉意。 蒙人女子都非常爱惜自己的长发,格勒丹记得他以前曾见过托里母亲给阿茹娜用油脂擦头发,说长大后,头发能够更黑更亮,蒙人如此,何况是汉人女子。格勒丹长那么大,真没看过哪个女子眼睛都不带眨一下,自己主动把头发剪了,还剪得那么短! 昨晚,旭日高娃肯定说了些极其难听的话。 “秦冉。”格勒丹喊她一声,都不知该如何补偿她。 “你有事找我?” “昨晚的事我听阿吉达大叔说了,实在是抱歉,我替她向你道歉。我一会儿去跟旭日高娃说清楚,不会再让她来找你麻烦,放心吧。”格勒丹不知该如何补偿她,他只能把眼下的情况先解决了。 秦冉的改变倒不是因为旭日高娃,她还挺感谢旭日高娃提醒了她,秦冉没管格勒丹的想法,她拉着山野一郎进了屋。 格勒丹则往外走,脚步显得有些沉重。 离开秦冉这边,紧接着,格勒丹去了北边的院子,没进院子,他已听到绍布的笑声。 “绍布。”站在院门口,格勒丹朝男孩招手。 “爹爹!”一见到格勒丹,三岁大的绍布扔了手中的木剑,笑着冲向格勒丹,像只小猴子一样往他身上爬。“爹爹,绍布好想你哦。” 瞅着自己的儿子,格勒丹的有意板起脸来教训几句。“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你已经三岁了,是小男子汉了,可不能顽皮。” “是!”绍布才不怕他,笑嘻嘻回答着。 “去玩吧,我去找你阿娘。” 放下绍布,让婢女带他去了书房,格勒丹命其他人退下,他进了旭日高娃的屋子。 见着格勒丹,旭日高娃咧嘴笑着,他可有一段日子没入她的屋。“王子,你来了。” 合上门,格勒丹横眉一竖。 “我来是告诉你,他们二人是我的朋友,你不要去捣乱,你若再胡闹,就别怪我不客气。” 格勒丹那么一说,旭日高娃先是一愣,随即如那吃人的老虎,反应比他还激烈,真像要扑过去将他撕碎吃掉一样。 “不问我一句是怎么一回事,你就信了他的一面之词?到底那个汉人是你的王妃,还是我是你的王妃?你有没有在乎过我的感受,随便带回一个人,你让我的脸面往哪里搁?昨晚,他差点欺负了阿善,你以为他当着就是个好的吗?当着你是一套,背着你又是一套,他偷吃偷到府里来了,你就不把他赶出去吗?格勒丹,你想过没有,要是其他人晓得你往府里养了个汉人小白脸,他们会说你什么,要是父王知道你——” “闭嘴。”格勒丹气到不行,他摔了一旁的陶瓷罐子,再次重复一遍。“她是我的朋友。” “格勒丹你……”旭日高娃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一时不知所措。 格勒丹可从未这样凶过她,就算她打死了府上一个婢女,今日,他居然为了一个汉人在她面前摔了罐子! “最近一个月,你不准踏出院子一步。”格勒丹不想看见她,说完,他转身就走。 出了院,格勒丹见阿吉达早在外等着。 “王子,王宫里来人了,在外侯着,请你随他进宫一趟。” ………… ………… 下午晚些时候,格勒丹才出宫回了府上,回来时,他的面色相当难看。 他坐在书房里,连着饮了好几杯凉水,试图平息胸中的怒火。 得知他从宫中回来,秦冉去了书房,敲了门,格勒丹稍稍调整了表情请她进去。 在他旁边坐下,秦冉说道。“在我面前有什么好掩饰的,不高兴就不高兴,是不是在生你父王的气?” “你为何猜是父王?不是因其他王子的事?”秦冉的直率,使得格勒丹一松。 他也想同谁说一说他的苦恼,有些事不能同托里说,更不能同唯一的枕边人说。 “你又不在乎他们,怎会因他们对你冷嘲热讽而忿忿不平。” 秦冉一问,原是蒙国国王信了八王子的话,没听格勒丹的任何解释,便处罚了他的士兵,本是一场误会,格勒丹的士兵最终还是受到了处罚,对于国王的偏袒行为,格勒丹感到非常生气。 “……父王分明就是偏袒八哥,他根本不听我的解释。” 等格勒丹说得差不多了,秦冉才慢悠悠说道。“格勒丹,其实……此事,完全可以避免。” “啊?”格勒丹征然,他不料秦冉如此说道。 “你父王说完后,你直接否认了他的话,即使他是错了,可你要想到他是蒙国国王,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否认他不是让他难看吗?即使他见你为士兵叫冤,他心里知道是误会,又如何,不过是一些士兵罢了,处罚了他们又怎样?” 闻言,格勒丹愤慨道。“他们为国打仗为国捐躯,他们仅仅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士兵吗?” “格勒丹,首先,你要晓得你的目的是什么,你的目的是化解这次误会,让父王不要处罚你的士兵,对吧?” 格勒丹理所当然道。“所以我在跟父王解释。” 秦冉见他有些情绪,给他添了杯水,让他喝完,接着看向他。 “你的解释,父王不想听,或者说,你父王需要换一种能让他下台阶的方式去听。八王子比你先入宫,他先说了一遍,你父王自然有先入为主的印象在里面,相较之你而言,你父王的确比较宠爱八王子,而你,你上前一顿批评说你父王哪儿不对,他受到了攻击,当然也要反击你。” 秦冉语速不快不慢,她特有的平缓,使他逐渐冷静下来,他知道秦冉是希望他从当事人的身份跳出来去看这件事,那么,他就好好听一听,秦冉所说这件事怎样可以避免士兵受处罚。 “那该如何说?” “认可父王的处罚,说他说的是对的,但你也有责任,请求父王看在士兵为国奉献的份上,减免一些士兵的刑法,这时你就把士兵的功绩挑两三个重要的说一遍,让父王知道他处罚的士兵为国家做了多少事,纵使今日一事,那士兵有错,他的心是向着国家的。说完,你就问八王子,他的兵是否应该先动手,大家同是蒙国士兵,为了私人恩怨不顾后果相互厮杀,是否有必要?问这话的作用有二,其一,提醒你父王,蒙国所有的士兵都是他的士兵,而不是哪个王子的兵;其二,把祸水引到八王子身上去,看他如何解释。” “我不该找父王理论,应该质问八哥?”想了想,格勒丹望着秦冉。 “对了,父王才是能为你主持公道的人。就像刚才,我知道你说得没有错,但是父王就是不爱听,其他王子晓得你的这个直言不讳的漏洞,方变着法的折磨你。”秦冉淡淡一笑,续道。“格勒丹,你知道什么叫争宠吗?” “争宠?” “何为争宠,意思就是不争不宠。” 听了上面一席话,格勒丹认为言之有理,如果换个方式,也许结果就不一样了。 面对秦冉,格勒丹虚心受教。“请姑娘明示。” “假如,你府上不止旭日高娃一位王妃,还有一个……”秦冉真不知蒙族少女寻常名字,便拿她自己举例了。“就我吧。昨晚,我一个人在房里,旭日高娃忽然带了许多人冲进我的房中,说我与其他男子幽会,可屋里并没有什么男子,旭日高娃同时也把你找来了。你来了,旭日高娃跟你说了一堆我的坏话,如何不守妇道如何勾三搭四,我没说什么,就低着头哭,哭得特委屈。” 故事讲到这里,秦冉眼带笑意看着他。“这时,你会相信谁了?” “说实话,许多时候,旭日高娃本有些无理取闹,又没找到人,你也不解释,肯定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我……愿意相信你。” 格勒丹说完,不大好意思的挪开她的视线,她看似冰冷,可在寒霜之下,格勒丹知道里面是一片灼热。 至此,秦冉将故事反转。 “格勒丹,我低着头哭不解释,其实是我心虚,因为我当真有幽会其他男子,不过他先一步溜走了。” “你……”格勒丹突然抬头,眼里闪过不可思议的情绪。 “你就是受了第一印象的影响,总觉得旭日高娃无理取闹,你应先问她为何怀疑我,幽会的男子可能是谁,可有人证物证等。” “凡事,不可立马下定论,多思。”秦冉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就像今日宫里的事,有没有可能谁在你父王耳边说了些什么,父王不高兴了,他配合着八王子演了一出戏,让你收敛点,有个词儿叫做——功高盖主。” 格勒丹垂眸,若有所思。 格勒丹不是听不懂、看不懂,他只是一向不往这上面去想,此时听秦冉解说,他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秦冉看出格勒丹有所思考,她继续说道。 “我们绕回争宠一事,若是你在父王面前受重视,他会不会随便听信他人谗言,选择相信你?若我把你的心抓得紧紧的,为了我,你甚至可以让旭日高娃离开,即使我同其他男子有染,你会相信吗?” “我……”秦冉离他不远,就半臂的距离,听到她这话的后半段,格勒丹不自然带入了自己去想,隔了会儿,他点头。“我明白了。” 从这以后,格勒丹开始反思以前的事,看一件事情不要只看表面,说话的方式不要太直接,要想清楚他的目标是什么,争取最大的利益,什么是以退为进等等……… 格勒丹背后没有大臣支持,他便没有人能同他商讨分析一些事情,从秦冉这里,他学会了许多。 因此,他近来时常去秦冉那里请教问题。 ………… ………… 府内,旭日高娃的屋子,女奴阿善正向旭日高娃汇报消息。 “王妃,近半个月,王子都去了那里,有两日待到深夜才肯离开,他们有没有做什么,奴婢就不得而知了,侍卫托里最近看守得紧。” “过分!”听阿善绘声绘色说着,旭日高娃气得掰断了随手抓来的绍布的木剑,她扔在地上狠狠踩了两脚,不解气,她又往木剑上吐了唾沫,诅咒秦冉不得好死。 旭日高娃发泄一顿,女奴阿善在她耳边悄悄问道。“王妃打算怎么做?尽管告诉阿善。” 过了好一阵,旭日高娃终做了一个决定,她一咬牙,吩咐道。“给我送封信出去,送到三王子府上。” 第八十五章 栽赃陷害 “咻——” 一支利箭划破空气,以不可逆转之势袭向殿前正中央的李晟。 李晟本有武艺五识灵敏,他眼疾手快一把拉过身边的太监挡在身前。 射箭之人力道十足,那箭从太监左眼进后脑出,距李晟鼻尖唯一寸之远! 瞬间,李晟心跳都停了几拍,他惊得汗如雨下。 与此同时,另一支箭紧接着飞射而来,李晟猝不及防,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支利箭穿入他的大腿,箭向后的惯性一点不减,李晟不得不往后一仰。 “就留个瘸子给你们做皇帝!” 高台处那边,秦冉忽然起身,侧身一踢,竟将刽子手踢飞三丈远! 待她转身,秦冉已见士兵连射而出的第二支箭插入李晟大腿,殿外立即混乱起来,大臣四散逃走,太监囔着请御医,士兵首领则指挥着对两人进行围剿。 秦冉一起身,弓箭手纷纷把箭头对准了她。 拉弓,放箭—— 秦冉站着没动,她利用那根铁丝,轻而易举打开铁链,扔掉玄铁铁链,她突然往前冲了几步,一个跃然起跳,在空中画出完美的弧形。 秦冉在空中一扭,手里连着做了个‘抓’、‘握’以及‘前推’的动作。 一时间,无人发现,先前射杀李晟的那名士兵所在位置往前的一排弓箭手,于刹那间,统统被一把自己会‘飞’的匕首隔断喉咙。 高台东边的弓箭手全灭! 这边,朝她射来的长箭却没有一根射中她,因为她的动作实在太快,明明先前还在高台上,一眨眼的功夫,她已到广场中间。 弓箭手们立马跟着转移箭头方向,此次前后夹击,他们一定能射杀她。 然而,发生了更诡异的事。 弓箭手们见秦冉对着他们张开了双手,举到斜上方,她手绷紧十指,往下一压,弓箭手眼前的画面仿佛静止一般,他们见着箭筒里的箭飞了出去,随即,尖锐的箭头笔直插入他们的胸口。 弓箭手们倒下时,似乎能见着她冷漠一笑。 高台西边的弓箭手全灭!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秦冉已消灭当前最大的威胁,她回身去寻刚才给她塞铁丝、射杀李晟的士兵——靳左,靳左反手拉住她的手。 “快走,有重兵。” 盔甲士兵本于偏殿外候命,这边一有动静,那边立刻派了人过来,又因是重兵脚速较慢,秦冉靳左两人很快离开了广场。两人配合默契,杀敌不少,可人海战术实在惹不起,宫内几万人,宫外几万人,他们想要逃出宫去并不容易。再加上金羽卫叛变,熟悉皇宫各个角落的金羽卫侍卫能轻而易举找到两人停留的痕迹。 “你怎么样?”见靳左似乎有些不舒服,秦冉快速扫一眼周围。“不行,我们得找个地方先躲躲。” 昨夜背部受伤,今早又在太极殿闹了一场,刚才运用内力杀了两排弓箭手,秦冉觉得有些疲惫,可她总觉得靳左状态还不如她。 “来。”跑着,靳左忽搂住她回身一闪,藏进一处几乎无法发现的两墙间的壁层。 两人未动,耳边已响起追兵的脚步声。 壁层窄,仅够两人贴着紧靠在一起,里面光线昏暗,秦冉甚至无法抬眼看清他,外面脚步声不停,秦冉便把脸靠在他的胸膛上。 她闭眼,调整呼吸。 贴上他胸口的一瞬,她似乎感应到他的心跳有所加快? 没来得及睁开眼,一股血腥味蹿进她鼻里,秦冉以为是自己后背的伤口不知在什么时候裂开了,而靳左倒无外伤,可他在事先应受了内伤。 待追兵跑远,靳左没有握刀的手轻轻一动,拉了她的手,他紧贴后壁错身往里走,秦冉跟着他往里走。 “七岁时,我发现了这个通道。” 秦冉低声问道。“通往哪儿?” “御膳房。” 未变得强大时,靳左时常挨打、挨饿,被打了他不得不努力反击学会以牙还牙,挨饿时,他只好违反规则偷偷溜出去寻吃食,反正被知道了都是会被惩罚,他索性偷吃到了御膳房。 带着秦冉熟门熟路回到许久未来的地方,两人坐在灶台下,往肚子里塞些吃食。 包括御膳房,宫里宫女太监都在昨日给李晟抓起来关在了一起,屋子里便有一些现成食物,秦冉吃了些冷食,见靳左只是看着她不吃。“你不饿?” “旁边院子是尚医署,我去寻些止血药。”靳左颇有几分不舍的将视线从她脸庞离开,他说完起身去了隔壁。 她不知,她就是他的止痛剂,无她,真的难以撑下去。 至另一间屋子,合上门,靳左支撑不住顺着门板滑落在地,掏出怀里剩下的几颗药丸,一口全吞下。稍缓过气来,又怕待久了引起秦冉怀疑,他摁住腹部一侧,闷哼一声站起,走向橱架拿了两壶烈酒。 南边小屋是御膳房值夜宫女的住所,靳左闪身进了屋,打开橱柜找到针线剪刀等物。 脱下外层衣衫,靳左昂头饮了足足半壶酒,才解开内层衣衫,将棉布沾酒擦拭腹部的伤口,口子实在太大,靳左咬住一块抹布,一面颤抖着用绣花针缝上腹部右侧的口子,才缝几针,靳左已痛得眼前昏花。 “这边!” 追兵跟丢了两人,上面下令采取地毯式搜索,不一会儿士兵折回查到了御膳房。 靳左咬破舌尖,令自己清醒过来,急忙剪掉线头,他合上衣衫。 追兵似早有埋伏静静守在门口,靳左一出门已被包围,他便同半院子的人打了起来。 秦冉听到响动,冲了过去,又是一场恶战。 两人都给无穷无尽的士兵消耗不少体力,难免都受了伤,秦冉再次耗费三成功力解决掉御膳房附近的士兵,然而更多的士兵赶向这里,秦冉两人只好继续隐藏。 “我引开后面的人,你躲进困住忽必汗的密室里,我们在密道里汇合。” “不,我去引开他们。”秦冉断然拒绝,靳左额头止不住的汗水,他迟缓的动作都在告诉她,他受了极其严重的内伤。 “你是不是傻?他们要抓的人是你不是我,我逃走比你容易。” “不行……” 话未说完,眼前的场景使两人都用不着再争执。 背叛圣上的金羽卫出现了,金羽卫共计千人,以百人为一队,昨晚换班之际,两名被李晟收买的高级侍卫带领旗下侍卫毒杀了前一轮值班的三百侍卫,后一轮值班的三百侍卫交给了李晟处置,剩下的人尚在宫外。 而靳左所在队伍的兄弟,皆已被人毒杀,控制住金羽卫,李晟轻松实施他的宫变计划。其实,圣上前几日在柔妃寝宫出事时,靳左已猜测出金羽卫出了问题,只是没想到,李晟的动作那么快。 眼下,近百训练有素的金羽卫,绝非普通士兵能比,靳左、秦冉二人要如何应对? 靳左看一眼秦冉,示意她寻机会冲出去,至于他,他要拖延时间换取喘息的机会。 “张庚、冯杨,你们为何要背叛圣上?” “背叛?”同靳左说话的人是张庚。“我从未忠心于他,何谈背叛?我是孤儿,可我从小根本不想过这种行走在生死边缘的日子,不是生就是死,终其一生为了一个我痛恨的人活着,太累了,可他死了,我就自由了。” 靳左不想同他争辩,若没有圣上,他们这些人不早死了,这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道。 他面无表情,讽刺一句。“那你不赶紧去自由飞翔,堵我作何?” “自然是用你二人换一世的衣食无忧。” 说罢,张庚面目狰狞,张庚、冯杨带头冲向靳左二人,相互厮杀,场面惨烈,一刻钟不到,金羽卫死伤惨重,秦冉浑身上下都受了刀伤,而靳左更严重。 在两人以为就得命丧于此时,二十多名黑衣人杀了进来,他们的目标是围住秦冉靳左的金羽卫。 “姑娘,我们来晚了。”一名黑衣人靠近秦冉,说道。“宫内守卫森严,属下一直进不来,折了大半的人才找到您。” 秦冉未寄希望在他人身上,可此时见有后援,她心底稍松,黑衣人应是宋天瞬的人。 “宋天瞬在哪里?”21 “主子昨日出了城。”黑衣人只知宋天瞬快马出了长安城,再详细的信息他暂时不得而知。“姑娘,我们善后,您先走吧。” 秦冉晓得黑衣人口里的善后是何意,留下这二十多人不异于送死,用他们的生命去换她的一条性命。 秦冉正摇头,靳左凑到她身旁,有气无力道一句。“从密道走。” 这时,秦冉才发现靳左脸色苍白得可怕! “靳左……你。” “走吧,我不行了。”顺着一侧宫墙坐下,靳左的刀早扔在了一旁。 不知宋天瞬去了哪里,好在此时有人支援,只要一时拖住这里的金羽卫,秦冉就有机会进入附近的密道,通过密道,她就能顺利出宫。 靳左觉之庆幸又含杂一丝苦涩,她终于可以不用他护着了。 “别瞎闹。”仿佛见着他的生命正逐渐消失,秦冉不禁感到慌张。 他刚说的话,秦冉今日不是第一次听。 闻言,靳左嘴角往上,却只能扬起很小的弧度,从她的三个字里,他听出了她的紧张她的在乎,他想笑得灿烂些,可惜他做不到,他连笑的力气都没了。 秦冉见他靠在宫墙上,一手摁住腹部,她急忙解开他的衣衫,一看,她惊呆了。 他的腹部右侧,有个巴掌大的伤口,表面皮肤不知去了哪里,只见一片血肉模糊,秦冉甚至能清楚看见他的内脏,以及伤口边缘一根青色的绣线。 一时间,秦冉想起先前他要去尚医署拿止血药,但在御膳房一间小屋前被围住,是不是,他就是在那屋子里咬了牙用宫女的绣花针给自己缝伤口? 脑子里一浮现出那个画面,秦冉既心痛不已,又内疚、自责,她为何没有早点发现他受伤?! “我……我们认输,不跑了,靳左你别说话也别动,我找大夫来,你放心,你肯定没事。”秦冉跪在他身旁,说话有些语无伦次起来。“我有办法不让李晟杀我们,一定有办法,你……” “你到底有多傻?快走,拖下去谁都得死在这里。” “不不不,不会的,我不会,你……更不会。” 这时,黑衣人打断秦冉。 “姑娘,走吧,追兵来了。”黑衣人也看见靳左的伤,知其已然不行。 “把她带走。” 靳左对那黑衣人说着,秦冉却紧紧抓住他的手,坚决不起身。 “靳左,这不值得。” “为你,值得。”靳左累得睁不开眼,可他还是想睁眼看看她。 瞧她脸上挂了泪,靳左忽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他染血的手伸进怀里拿了个铜锁出来。“拿着,给我干儿子。” 语落,靳左缓缓合上了眼,就像睡着了一样。 突然,一名同黑衣人打斗的金羽卫向后倒时撞向靳左,秦冉抽刀一砍,血溅了她一脸,侍卫倒在靳左旁边,黑衣人催秦冉走,他们扛不住了,请秦冉不要辜负为她而死的人。 再回头,秦冉去看靳左,欲断肠,他为她死,她却连替他收尸都做不到。 “我必定为你报仇!”握紧手中的铜锁,秦冉头也不回的离开,为靳左,也为身后为她牺牲的黑衣人。 秦冉不知她一走,靳左的手慢慢松开了。 “傻丫头……我,只愿,你……一生安好。” 他的最后一句,秦冉未能听见,因其消逝在了风里,随着雪入了尘埃。 秦冉忘记自己是如何逃离那个地方,她也忘记自己是如何进入密室,她只知道自己在狭长的甬道里不停奔跑,直到跑不动了,她坐在满是灰尘的地上,将脸埋在手心里哭泣。 来此十多年,秦冉从未像今日这般哭过。 今日有太多人离去,芝林、华丽群、李易、华镇,后宫妃嫔和小皇子,无数士兵以及救秦冉的黑衣人,但他们对秦冉来说都不及一个靳左。 失去他,不是心如刀割、撕心裂肺,而是心里空了一块,她觉得痛。 特别是手里的铜锁,它过于灼热,像烙铁一般深深烙进她的手心融入她的血肉里。 第八十六章 查明真相 得知秦冉院子情况的阿吉达大叔急急赶来,不知前面发生了何事,他劝着说道。“王妃,请回吧。” 阿吉达送走旭日高娃,又同秦冉说了些话请她不要生气,侧妃的性子确实不太好,说完,阿吉达又去了格勒丹那里把事情说了一遍。 翌日,格勒丹去秦冉那儿道歉,一见秦冉,反而使他歉意更浓。 他眼前的人,当真是昨日见过的秦冉? “秦冉?”格勒丹见着她,一脸茫然。 “早。”秦冉跨过门槛,自然而然打着招呼,新造型的确需要人来适应,况且,她出门前有照镜子,丑肯定说不上,她反而觉得有几分酷。 “你怎么——” 格勒丹的话没出完,隔壁屋子的山野一郎简直受到了惊吓,他盯着秦冉,缩紧了五官,一副完全无法接受她的改变的样子。 “小冉?你怎么把自己整成了这幅模样,好生生的头发,怎么不说一声就给剪了?你这脸上抹了什么,怎么黑……黑得跟……”山野一郎是说不下去了,他已经开始怀疑眼前这人的真实性。“你是小冉吧?” “换个形象,免得给人认出来,你过来,我给你整整。”秦冉眯眼,一把抓过山野一郎,准备给他来个改造。 经昨晚旭日高娃一闹,秦冉意识到一个极其重要的事,那就是她应有所改变,比如说容貌,既然她要留在格勒丹身边,怎么能以本色去面对其他人,万一给忽必汗的人发现了,那不是功亏一篑。 关于易容的事,好在程赫非常够意思,将他独家的易容法子传授给了秦冉,使用什么样的东西能够最好的改变模样甚至身材,她加深了肤色,化了妆使五官更加立体,再把长发剪短,短到肩头的位置扎成细小的辫子,换了身蒙语长袍,鞋底加厚三厘米,这样的秦冉,晃眼一看,倒真同汉人没什么联系。 秦冉这样一转变形象,一般人再不会随随便便主观认为她是女子。 她越是如此,格勒丹越是涌出一股深深的歉意。 蒙人女子都非常爱惜自己的长发,格勒丹记得他以前曾见过托里母亲给阿茹娜用油脂擦头发,说长大后,头发能够更黑更亮,蒙人如此,何况是汉人女子。格勒丹长那么大,真没看过哪个女子眼睛都不带眨一下,自己主动把头发剪了,还剪得那么短! 昨晚,旭日高娃肯定说了些极其难听的话。 “秦冉。”格勒丹喊她一声,都不知该如何补偿她。 “你有事找我?” “昨晚的事我听阿吉达大叔说了,实在是抱歉,我替她向你道歉。我一会儿去跟旭日高娃说清楚,不会再让她来找你麻烦,放心吧。”格勒丹不知该如何补偿她,他只能把眼下的情况先解决了。 秦冉的改变倒不是因为旭日高娃,她还挺感谢旭日高娃提醒了她,秦冉没管格勒丹的想法,她拉着山野一郎进了屋。 格勒丹则往外走,脚步显得有些沉重。 离开秦冉这边,紧接着,格勒丹去了北边的院子,没进院子,他已听到绍布的笑声。 “绍布。”站在院门口,格勒丹朝男孩招手。 “爹爹!”一见到格勒丹,三岁大的绍布扔了手中的木剑,笑着冲向格勒丹,像只小猴子一样往他身上爬。“爹爹,绍布好想你哦。” 瞅着自己的儿子,格勒丹的有意板起脸来教训几句。“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你已经三岁了,是小男子汉了,可不能顽皮。” “是!”绍布才不怕他,笑嘻嘻回答着。 “去玩吧,我去找你阿娘。” 放下绍布,让婢女带他去了书房,格勒丹命其他人退下,他进了旭日高娃的屋子。 见着格勒丹,旭日高娃咧嘴笑着,他可有一段日子没入她的屋。“王子,你来了。” 合上门,格勒丹横眉一竖。 “我来是告诉你,他们二人是我的朋友,你不要去捣乱,你若再胡闹,就别怪我不客气。” 格勒丹那么一说,旭日高娃先是一愣,随即如那吃人的老虎,反应比他还激烈,真像要扑过去将他撕碎吃掉一样。 “不问我一句是怎么一回事,你就信了他的一面之词?到底那个汉人是你的王妃,还是我是你的王妃?你有没有在乎过我的感受,随便带回一个人,你让我的脸面往哪里搁?昨晚,他差点欺负了阿善,你以为他当着就是个好的吗?当着你是一套,背着你又是一套,他偷吃偷到府里来了,你就不把他赶出去吗?格勒丹,你想过没有,要是其他人晓得你往府里养了个汉人小白脸,他们会说你什么,要是父王知道你——” “闭嘴。”格勒丹气到不行,他摔了一旁的陶瓷罐子,再次重复一遍。“她是我的朋友。” “格勒丹你……”旭日高娃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一时不知所措。 格勒丹可从未这样凶过她,就算她打死了府上一个婢女,今日,他居然为了一个汉人在她面前摔了罐子! “最近一个月,你不准踏出院子一步。”格勒丹不想看见她,说完,他转身就走。 出了院,格勒丹见阿吉达早在外等着。 “王子,王宫里来人了,在外侯着,请你随他进宫一趟。” ………… ………… 下午晚些时候,格勒丹才出宫回了府上,回来时,他的面色相当难看。 他坐在书房里,连着饮了好几杯凉水,试图平息胸中的怒火。 得知他从宫中回来,秦冉去了书房,敲了门,格勒丹稍稍调整了表情请她进去。 在他旁边坐下,秦冉说道。“在我面前有什么好掩饰的,不高兴就不高兴,是不是在生你父王的气?” “你为何猜是父王?不是因其他王子的事?”秦冉的直率,使得格勒丹一松。 他也想同谁说一说他的苦恼,有些事不能同托里说,更不能同唯一的枕边人说。 “你又不在乎他们,怎会因他们对你冷嘲热讽而忿忿不平。” 秦冉一问,原是蒙国国王信了八王子的话,没听格勒丹的任何解释,便处罚了他的士兵,本是一场误会,格勒丹的士兵最终还是受到了处罚,对于国王的偏袒行为,格勒丹感到非常生气。 “……父王分明就是偏袒八哥,他根本不听我的解释。” 等格勒丹说得差不多了,秦冉才慢悠悠说道。“格勒丹,其实……此事,完全可以避免。” “啊?”格勒丹征然,他不料秦冉如此说道。 “你父王说完后,你直接否认了他的话,即使他是错了,可你要想到他是蒙国国王,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否认他不是让他难看吗?即使他见你为士兵叫冤,他心里知道是误会,又如何,不过是一些士兵罢了,处罚了他们又怎样?” 闻言,格勒丹愤慨道。“他们为国打仗为国捐躯,他们仅仅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士兵吗?” “格勒丹,首先,你要晓得你的目的是什么,你的目的是化解这次误会,让父王不要处罚你的士兵,对吧?” 格勒丹理所当然道。“所以我在跟父王解释。” 秦冉见他有些情绪,给他添了杯水,让他喝完,接着看向他。 “你的解释,父王不想听,或者说,你父王需要换一种能让他下台阶的方式去听。八王子比你先入宫,他先说了一遍,你父王自然有先入为主的印象在里面,相较之你而言,你父王的确比较宠爱八王子,而你,你上前一顿批评说你父王哪儿不对,他受到了攻击,当然也要反击你。” 秦冉语速不快不慢,她特有的平缓,使他逐渐冷静下来,他知道秦冉是希望他从当事人的身份跳出来去看这件事,那么,他就好好听一听,秦冉所说这件事怎样可以避免士兵受处罚。 “那该如何说?” “认可父王的处罚,说他说的是对的,但你也有责任,请求父王看在士兵为国奉献的份上,减免一些士兵的刑法,这时你就把士兵的功绩挑两三个重要的说一遍,让父王知道他处罚的士兵为国家做了多少事,纵使今日一事,那士兵有错,他的心是向着国家的。说完,你就问八王子,他的兵是否应该先动手,大家同是蒙国士兵,为了私人恩怨不顾后果相互厮杀,是否有必要?问这话的作用有二,其一,提醒你父王,蒙国所有的士兵都是他的士兵,而不是哪个王子的兵;其二,把祸水引到八王子身上去,看他如何解释。” “我不该找父王理论,应该质问八哥?”想了想,格勒丹望着秦冉。 “对了,父王才是能为你主持公道的人。就像刚才,我知道你说得没有错,但是父王就是不爱听,其他王子晓得你的这个直言不讳的漏洞,方变着法的折磨你。”秦冉淡淡一笑,续道。“格勒丹,你知道什么叫争宠吗?” “争宠?” “何为争宠,意思就是不争不宠。” 听了上面一席话,格勒丹认为言之有理,如果换个方式,也许结果就不一样了。 面对秦冉,格勒丹虚心受教。“请姑娘明示。” “假如,你府上不止旭日高娃一位王妃,还有一个……”秦冉真不知蒙族少女寻常名字,便拿她自己举例了。“就我吧。昨晚,我一个人在房里,旭日高娃忽然带了许多人冲进我的房中,说我与其他男子幽会,可屋里并没有什么男子,旭日高娃同时也把你找来了。你来了,旭日高娃跟你说了一堆我的坏话,如何不守妇道如何勾三搭四,我没说什么,就低着头哭,哭得特委屈。” 故事讲到这里,秦冉眼带笑意看着他。“这时,你会相信谁了?” “说实话,许多时候,旭日高娃本有些无理取闹,又没找到人,你也不解释,肯定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我……愿意相信你。” 格勒丹说完,不大好意思的挪开她的视线,她看似冰冷,可在寒霜之下,格勒丹知道里面是一片灼热。 至此,秦冉将故事反转。 “格勒丹,我低着头哭不解释,其实是我心虚,因为我当真有幽会其他男子,不过他先一步溜走了。” “你……”格勒丹突然抬头,眼里闪过不可思议的情绪。 “你就是受了第一印象的影响,总觉得旭日高娃无理取闹,你应先问她为何怀疑我,幽会的男子可能是谁,可有人证物证等。” “凡事,不可立马下定论,多思。”秦冉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就像今日宫里的事,有没有可能谁在你父王耳边说了些什么,父王不高兴了,他配合着八王子演了一出戏,让你收敛点,有个词儿叫做——功高盖主。” 格勒丹垂眸,若有所思。 格勒丹不是听不懂、看不懂,他只是一向不往这上面去想,此时听秦冉解说,他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秦冉看出格勒丹有所思考,她继续说道。 “我们绕回争宠一事,若是你在父王面前受重视,他会不会随便听信他人谗言,选择相信你?若我把你的心抓得紧紧的,为了我,你甚至可以让旭日高娃离开,即使我同其他男子有染,你会相信吗?” “我……”秦冉离他不远,就半臂的距离,听到她这话的后半段,格勒丹不自然带入了自己去想,隔了会儿,他点头。“我明白了。” 从这以后,格勒丹开始反思以前的事,看一件事情不要只看表面,说话的方式不要太直接,要想清楚他的目标是什么,争取最大的利益,什么是以退为进等等……… 格勒丹背后没有大臣支持,他便没有人能同他商讨分析一些事情,从秦冉这里,他学会了许多。 因此,他近来时常去秦冉那里请教问题。 ………… ………… 府内,旭日高娃的屋子,女奴阿善正向旭日高娃汇报消息。 “王妃,近半个月,王子都去了那里,有两日待到深夜才肯离开,他们有没有做什么,奴婢就不得而知了,侍卫托里最近看守得紧。” “过分!”听阿善绘声绘色说着,旭日高娃气得掰断了随手抓来的绍布的木剑,她扔在地上狠狠踩了两脚,不解气,她又往木剑上吐了唾沫,诅咒秦冉不得好死。 旭日高娃发泄一顿,女奴阿善在她耳边悄悄问道。“王妃打算怎么做?尽管告诉阿善。” 过了好一阵,旭日高娃终做了一个决定,她一咬牙,吩咐道。“给我送封信出去,送到三王子府上。” 第八十七章 夏汛灾情 庄氏心底是真的害怕,给自己的儿子挖出陈年旧事,她不怨他,她只是给事实真相吓惨了,她不敢看华氏,更不敢看其他人,她只能抱住宋天瑞以掩饰不停颤抖的手脚——宋天灵竟是被活埋而死! 宋天瑞拍拍母亲的后背,抬眼扫视众人,最后把目光落在宋老夫人身上,眼神颇为凄凉。 “祖母,你怎不亲口问问这个女人?” 宋天瑞在逼她,逼她做出某种决定。 “好了。”老夫人闭着眼,她用手摁住太阳穴似乎能够缓解头疼欲裂的情况,至此,她不得不阻止宋天瑞继续说下去。 为何? 宋老夫人已猜出所有,如果宋天瑞说的一字不差,徐氏呕血死亡的真相及华氏隐藏的秘密,老夫人便通通知道了。仅仅一日,老夫人仿佛老了十余岁,微白的两鬓,如今已一片银雪苍苍,她额头添了好几条深深的褶皱,像是岁月风刀留下的残忍印记。 “你不用说了。”睁开眼,宋老夫人望向宋天瑞的眼眸,不见嘻哈打闹玩世不恭的他,只见他的眼底剩下一潭死水。 她看出来了,宋天瑞也是恨她的。 眼前的宋天瑞,已不是往昔的那个人。 老夫人搞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但她觉得胸口压了一块千斤重的铜锁,锁的钥匙早在多年前就给她遗弃在了角落,正因她早早丢了钥匙,致使无法化解现在的局面,一股热流涌到嘴边,宋老夫人被迫一张口,一口血喷了出去! “祖母!” 宋天瞬一直观察着老夫人,见她情绪未有太大起伏便一直没插话,不料,老夫人竟再一次气得吐血。 宋天瞬抱起老夫人径直出了屋,其他人跟着而去。 屋子里只留下三人,宋天瑞、庄氏以及华氏。 华氏同样不知宋天灵当时没死,既然她都不知道,宋天瑞怎么可能知道?而如果他明明知道,怎么会有后面的事? 华氏认为这一切根本不符合逻辑! 除非,有一位内力极其高深且隐藏在黑暗里的人,他默默观其全程,然后于多年后告诉了宋天瑞。再者,毕竟宋天瑞也是参与者之一,他又怎会同意配合演出? 反反复复想了半天,华氏依旧认为不合逻辑! ………… ………… 宋老夫人一日两次晕倒后身子每况愈下,后面虽未再吐血,可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般,整日精神不振,一日里大多时辰皆躺在床上,要么睡着,要么睁眼不语。 老夫人不提那日的事,其他人更是不敢说漏半个字。 但那日的事,终该有个结果。 宋父早过世,宋世坤作为长兄,在那日当晚宣布了几人的处置。 宋天兰在山野一郎的医治下病情稳定,待她人好些,便由林氏作陪去宋家在西山那边的温泉山庄修养身息,若宋世博欲跟着去,宋世坤负责出面去一趟礼部,休假三个月再回去任职。宋世博放心不下妻女,没过两日,三房几人一齐去了温泉山庄。正因宋世坤的安排,日后,三房一家倒是躲过了长安城内的风波,而宋天馨同林氏在温泉山庄一住就是三年,后面遇见了她命中注定的男子。 关于宋天瑞的话,时隔那么多么年,仅靠他一人的片面之词便把当年定论完全推翻,显然难以服众,被他指证的华氏定然不会承认,庄氏支支吾吾扯了半日只会摇头,而宋天晓那时年幼根本不记得发生过什么。 于是乎,宋世坤命人把确实犯了错的宋天瑞关了起来,单独关在宋府西北角一处无人的小院,包括庄氏在内,除送食的小斯所有人不准接近他,谁敢放他出去,当场杖毙! 宋天晓协同宋天瑞犯事儿,他被禁足六个月,不准踏出宋府一步,并罚每日定量抄书送到宋世坤的书房去。 被背黑锅的宋天宁一样受到惩罚,宋世坤让他去了趟书房,两人说了好一阵话,当然,主要是宋世坤说宋天宁低着头听。宋世坤见他那副样子,气不打一出来,他告诉他男儿便该顶天立地,不要以为沉默是金,他的沉默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最后,宋世坤让宋天宁去桩子上住一段时日,要他学习如何管理桩子,去后不久,宋世坤又让人送去一车子书籍和一位夫子教导他学业。 葛氏和胡氏得知此事后感激涕零,从此安分的安分,老实的更加老实。 既然宋世德心有余而力不足,宋世坤便只能替二弟教子。 出了那日的事,宋世坤就不跟宋世德说一句话,宋世德在大哥书房跪了整整两日,宋世坤方开口让他回去。 宋府里的下人卖了一小部分出去,剩下的人个个把嘴巴捂得严严实实生怕遭了飞来横祸,一时间,宋府内一片肃然。 而华氏,宋世坤没理会她,或者说他是不愿去接受自己深爱多年的女子会是宋天瑞故事里那位心狠手辣的蛇蝎毒妇。 ………… ………… 如华氏所言,世上无不透风的墙,宋府奴仆嘴巴再严实,宋天瑞闹出的家事,很快,传到了朝堂之上。 文武百官的抨击对象除了宋世坤,还有当今太子李昊。 虽说李昊生母去世,可他母家为华家,华家一出事,他就跟着出事。 十一月中旬至月底,弹劾太子的折子满朝堂飞,以支持五皇子李晟一派为核心,与太子支持一派人争辩个不停,但闹出来的三件事令太子一方站不住脚了。 其一,自然是宋家家事的爆出,甚至有官员把事情来龙去脉仔仔细细说了一遍,主要是讲当年发生在普光寺的事,大家纷纷指责郑国公包庇妻子华氏。其实,谁家后宅里都有点见不得人的事儿,并非不寻常,可树大招风,一方是宋家,一方是华家,有心之人肯定要抓住机会好好利用起来,把事情越炒越热,茶楼里都有了各式各样的故事版本。 这件事不足以弹劾太子,俗话说祸不单行,华家爆出的事才是重点。 其二,华氏二弟于兵部任要职,因财迷心窍,受不了诱惑,竟私自向秦国贩卖兵器,这一事给人连根拔起刨了出来且证据确凿。得知此事的华镇当场气得脸色发白,一拳击在大殿柱子上,整个大殿仿佛都为之一震! 华家嫡出三子,长子为华镇,多年来兢兢业业戍守边疆,朝中无人不知他的辛劳,长女华丽群嫁给了郑国公宋世坤,在外人眼中也是美事一桩,然而,华家偏偏出了个拖后腿的次子华嵩桥(程赫送人一外号——华怂包),华嵩桥是典型的口气大胆子小,牛皮吹得比天雷响,人怂起来城外破庙的土狗都不如。经华氏帮忙,也就是普光寺一事从庄氏手里讨来的好处,华嵩桥于兵部谋了个好差事,十几年都没发生什么大事,谁知他有一日‘一鸣惊人’了! 这种事,跟通敌卖国有何区别? 朝堂上爆出这一事时,华嵩桥正沉醉美人香帐里。 华丽群倒是立马回了趟华家,因华家老爷子怒拔长剑要亲自去宰了这畜生! 华家老爷子刚正不阿,华嵩桥简直就是他一生的污点,他已经想好了,待宰了华嵩桥这逆子,老爷子立马自刎谢罪! 这两件事外,第三根棍棒接着重重敲打下来。 其三,宋天瞬前些日子去查马场一事,由于马场内部所有人皆被灭口,无法得到确切证据,他只能推断私运马匹出境的另一方为蒙国。近来,有人找出一封书信,其内容正是大唐这边私通蒙国的叛徒所书,落款不详,但经过笔迹、用词习惯等方式核对,可证实书写者就是华嵩桥! 他能干出向秦国贩卖兵器一事,同样能干出向蒙国私运马匹的勾当。 当然,有人立刻指出矛盾之所在,华彦钧辛辛苦苦戍守边疆,华嵩桥会向敌方私运马匹来对付他的大哥?铜钱不止一面,因此,有人解释道,华嵩桥是为支持蒙国大王子忽必汗,私运马匹是用了让蒙国内部乱上加乱,这不实为曲线救国之路嘛。 朝堂上吵得面红耳赤,朝堂外的秦寺丞倒还镇定。 对于马场背后之人是华嵩桥的说法,宋天瞬和秦冉都认为他是倒霉,有句话叫做人怕出名猪怕壮,华嵩桥可能就是最近风头太大,让有心之人不往他身上泼脏水都不好意思。 不顺势陷害栽赃一把,五皇子李晟怕是按耐不住自己的小激动。 话又说回来,半月以来,宋老夫人的情况一直不好,宋天瞬心情亦一直处于低落状态,秦冉跟着有些沉重。 月底的时候,日子里添了喜色,许久不见的李祖蓝来了长安。 ………… ………… 犹记尚在蓉城时,秦冉和宋天瞬遭遇杀手,李祖蓝本是跟着郑超、陆晗一块儿去了南疆寻两人,后不知所踪,郑超不能长久留在南疆,便派了人在附近寻他。 当时,秦冉见李祖蓝被狼拖走后追去,他掉进了蜘蛛洞穴,秦冉要去救他,南疆公主雅兰出现了,他俩困在洞穴里,反而使得李祖蓝身上有了奇异的改变。 再说雅兰,被她所救的李祖蓝打算留在她身边替她从姐姐那里夺回王位,可雅兰拒绝了。那朵把所有事推到阿库头上,说一切都是他欺骗了她,而阿库早死,一来死无对证,二来一时无其他继承人,那朵顺利坐上心仪已久的位置。 两人养好身子后,在一处风景绝美的寨子生活了一段时日,李祖蓝努力争取打破了屏障,雅兰决定离开南疆跟着他去外面看看。 李祖蓝把雅兰安置在客栈里,他先去了郑家找郑超,郑超一见他直接抱着他落了泪,说实话,郑超真以为他牺牲了。 两兄弟间叙话半日,郑超有事脱不开,便让郑涵陪着先一路去了秦家,李晨跟着秦冉爹娘都来了长安,程赫也在户部谋了个差事,李祖蓝一来,等同于蓉城的小伙伴都聚齐了! 李祖蓝接上雅兰,三人乘车去了生意依旧红火的秦家食铺。 秦小五晓得李祖蓝是为寻秦冉而失踪了,此时见着他,高兴得让赵氏关门不做生意了,他们要好生做一桌子美食招待他! 李祖蓝向几人介绍了雅兰,她离开南疆后便换了汉人的服饰,看起来就是个水灵的妙龄少女,连赵氏瞧着她好好赞了一番。雅兰跟着赵氏四处转悠转悠,李祖蓝则给李晨拉到角落里去。 “祖蓝,这就是那个南疆公主?她怎么随你来了长安,莫不是有什么阴谋吧?” “别瞎说。”见他那么说,李祖蓝赶紧捂住他的嘴,若让人得知雅兰来自南疆,她定会给抓到牢房里去大刑伺候,因南疆人禁止进入大唐领域。“雅兰从小生活在那里,她是打算出来看看外面的景致,雅兰是个心底善良的姑娘,可是她救了我!” “别激动别激动。”被李祖蓝捂住嘴,李晨笑着吐词不清道。“咱俩兄弟情义,就算她把你炖了吃咯,我也不会替你收骨头的。” 两人一块儿来了长安,其中的关系大家会猜不到嘛? 等店里食客一走,秦小五果真挂上不营业的牌子,让几个店小二回去歇着。 门边,坐着双手托脸的小家伙郑涵和嘴里叼着根稻杆的陆晗。 “你姐呢?” “大理寺待着呗。” “上回你说没想好干嘛,现在想好了吗?要不要去城内武侯铺?要不还是跟着我爹做事儿,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常常同你一块儿去你家了。”郑涵见他这般百无聊赖,想起两人上次的对话。 陆晗摇头晃脑,脸上闪过落寞。 隔了一阵,他才继续说道。 “姐在大理寺,叔婶有食铺,秦安一天天埋头苦读,晨哥过阵子能去兵部,大家都有自己的事去做,我却……感觉自己好无用。” 听他那么说,郑涵笑了。 “你是离不开秦冉吧,你以前不也跟在她身后?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一起,像条小尾巴。” “你这小屁孩懂什么。”给他最后一句莫名戳中心窝,陆晗脸颊一红,起身不搭理他。 第八十八章 生死之交 月未当空,天色昏暗。 难以看清脚下的路,别提找人,但为了找到秦冉,格勒丹依旧摸索前行。 他要防范蒙面人、野狼,又要寻找秦冉,着实不易,可当他来到顶端空地处见到三只狼的尸体时,格勒丹整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两人仅一面之缘,她却救了那么多人,甚至为了他和托里,选择换上他的衣服去引开蒙面人,到现在,格勒丹连她的名字都不曾知晓。 若她出了事,格勒丹心里怎能过意得去? 他知道,小个子汉人不告诉他名字,就是为了让他活下去,她如此为他着想,他怎能不顾她的生死? 格勒丹从林子里捡了把刀以作防身,他顺着狼留下的痕迹继续去寻秦冉的踪迹,就算她不幸出事了,他也要找到她的尸体,寻机会将她的尸骨带回大唐。 庆幸的是,格勒丹找到了她本人,活着的秦冉! “你在这里!”见她靠在洞口石壁处,格勒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他笑着跑向她,十分激动的一把搂住她。“太好了,你还在!” 秦冉咳嗽两声,推开他。“你以为我在狼肚子里?” 格勒丹放开她,低头去检查她的腿,因他已闻见一股血腥味。 “你的腿给狼咬伤,好在没伤到筋骨,放心,这附近有一种蕨齿草,特别有效,我现在就去找,对了,你把衣服脱了我看看,是否还有其他受伤的地方。” “我有药。” 格勒丹看出她是逞强的性子,这一点同托里颇有几分相似,托里受了伤从来都是自己强撑着,直到实在是支撑不住了倒下了,别人才知道他伤得究竟有多严重。念此,格勒丹担心她其他地方也有受伤,他干脆去拉秦冉的衣衫,免得她同托里一样一会儿昏睡过去。 “赶紧脱吧,我——”他去伸手去拉,秦冉下意识一挡,格勒丹的手掌便落在了她的胸前,霎时间,格勒丹有点蒙,她的胸为何摸起来有点软绵绵的感觉? 秦冉推开他的手,侧过脸去,忍住想抽他一巴掌的冲动。 格勒丹却惊呼一声,问答。“你不是男的?” “我什么时候说了我是男人。” 冷,秦冉语气非常冷,一瞬间,洞里似乎因此结了好几层冰霜,冻得格勒丹心尖都快成了冰渣子。 “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万分抱歉。”格勒丹止不住的道歉,脑海里则反复出现他刚才的所作所为,碰到软软的团状物他就应该明白那是什么,他为什么非要去摸一下呢? 格勒丹羞愧难当,他好想撞一回墙。 见他不是有意为之,秦冉支起身子,换了话题道。“留托里一人太危险,趁天黑,转移地点。” 只要躲过天黑前那批蒙面人的追杀,他们趁着天黑逃远,就能活下去。 秦冉一瘸一拐往外走,没走两步,格勒丹赶上来,一把将她打横抱在怀里。 “你腿受伤了,我抱着你,能够快点。”格勒丹说得自然,一副坦荡荡的样子,隔了会儿,他说道。“哦,我叫格勒丹。” “嗯?” “还不知你的名字……” “秦冉。” 格勒丹抱着秦冉回去,正巧托里醒来,三人寻了个更为隐秘的地方,格勒丹去捡了干木枝升了火,然后他去河边取了些水,回来一看,差点惊掉下颚。 托里身上的箭头已做处理,腿部刀伤位置有些尴尬,他便直接把裤子脱了搭在木架子上。 格勒丹一回来,就瞧见托里光溜溜的屁股和双腿。 格勒丹急忙走过去,一手取了木架子上的裤子重点遮住他双腿间的部位,托里不解看向格勒丹,格勒丹则凑在他耳边告诉他秦冉是女子的事。 一听这话,托里险些跳起来。 他还没娶媳妇了,怎么就给她瞧去了前面和后面?托里后悔莫及,他刚刚为什么要当着她的面脱裤子,而且,托里还请秦冉替他后侧大腿根上的伤口涂药! 再看秦冉,托里简直要视之为洪水猛兽! 汉族女子不是什么羞羞答答娇娇滴滴的嘛,这个小个子,能打能杀,哪里像个寻常女子哦!话又说回来,他请她帮忙擦药,她为何会欣然接受啊?莫非…… 感受到他的目光,闭眼休息的秦冉说了一句。“我没有其他意思。” 顿时,托里闹了个大红脸,他本该双眼如鹰,此时别扭起来,像只傻呵的牧羊犬。 见两人都不再说话,格勒丹把温热的水递给秦冉,她饮完,再递给托里,托里正要饮水忽然想起秦冉刚饮过,他急忙推远了水囊。 格勒丹不知托里此刻的复杂心思,他望着眼前的火堆,不自觉想起惨死的士兵以及逃出去的那些人,自言自语般说道。“不知他们都怎样了……” 闻言,托里说话了。 “王子,今日一事明显是他们设下的圈套!借大王子队伍受到袭击,请你支援,你一走开,我们就受到蒙面人东西两面夹击,若不是有秦冉帮忙,粮食早给烧个精光!”提到今日发生的事,托里气愤不已。“……最后,粮食还是给人夺走,五百士兵如今剩有多少?王子,我们当真是人财两空,你切勿再如此忍让下去!” 秦冉看他一眼,托里倒是个明白人。 格勒丹沉重着喊他的名字,示意他别说了。“托里。” 这时,秦冉看向托里,无情插上一句。“他连自己都顾不了,能顾得上你们?” 托里不说话,他看着格勒丹。 格勒丹叹息,续道。“谁都知道父王不喜欢我,我无权无势,他们欺我,我只能受着,我若是反击,或许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但是你们……” 托里跟着格勒丹那么多年,他的想法他不是不知,今晚听他讲出来,托里心里十分感动,毕竟,他原本只是一个奴隶。 “唇亡齿寒。”眼波一荡,泛着清冷幽光,秦冉没看两人,她盯着火堆里跳跃的火星,不紧不慢说道。“你死了,更护不了他们,只有自己真正强大,才能去保护周围的亲人、朋友,否则,你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你的眼前,却无能为力。” 火光摇曳,火堆另一侧的秦冉,她的身影仿佛模糊起来,让格勒丹看不清,透过星光,他似看见一个跪在地上痛哭的女子。 她看起来那么坚强,他却觉得自己触到了她的内心。 格勒丹不是听不懂秦冉的意思,可他不愿卷入王子们的争斗中,更不愿用无数生命去堆积去积踏到那个最高的位置,况且,他根本办不到。 格勒丹仅仅有的是王子的身份,他的母亲是一位女奴,生下他不久便去世了,活这二十多年,其中的艰辛,没人能比他有领会更深,而他,他希望大家都能活下去。 至此,托里看秦冉的眼神更不一样了,她和他的想法才是一样的。 “王子——” 托里还要劝说,秦冉朝他摇头。“暂且想一想眼下的状况,没了粮食,你的兄弟们不仅白死,还要担负莫须有的罪名,如今,为那些活着的士兵考虑一下出路。” 此话一出,格勒丹和托里都沉默了,丢了粮食,救援的粮食无法发给百姓,除今日逃出去的士兵,死的人将会更多。 想要大家都平安无事,只有一个可能——粮食安然无恙。 ………… ………… 三日后,乌兰西里王宫内。 蒙国国王及其臣子皆把视线集中到狼狈的格勒丹身上,大家静静等待,等着他开口解释。 “格勒丹,你的队伍本该三日前到达都城,为何今日才到?”国王坐于高处宝座上,他居高临下俯视着格勒丹。 “回父王。”早默练两次,此时当着国王与诸位大臣的面说起来,没那愤慨与悲痛,格勒丹神色自然道。“三日前,儿臣一行人至拖卡丽河山坳西侧,突现一伙蒙面人,杀人夺粮,士兵殊死抵抗,才护住了粮车,折回途中,遇见呼和浩族人,他们帮忙送了粮车。” 按照秦冉所言,格勒丹未提忽必汗运送队伍遭偷袭一事,更没提他们半路遭截杀一事,着重讲了他的士兵如何殊死抵抗用生命去保护粮食,以及呼和浩族人热心帮忙的后续事项。 格勒丹不知秦冉如何请来呼和浩族人,但呼和浩族人帮忙护送粮食一事为真,根本不怕其他人去查。其实,格勒丹活着的士兵实在太少,根本无法把粮车运回,秦冉只好想出这法子去应对。 详细说完经过,格勒丹悲痛道。“父王,去时五百人,回时仅余四十五人!” “怎会这样!”猛然一拍座位扶手,国王气得起身。 包括忽必汗、岱钦、哈斯塔娜等人在内,王宫里一时静得诡异,知道实情的觉得奇怪,格勒丹护送的粮食早被毁,他上哪儿去借的粮?不知情况的更加奇怪,格勒丹的运气会不会太好,只剩四十五人还能保全粮食? 这时,格勒丹不忘及时补充一句。“父王,儿臣一行人的返回路线与时间似乎给人早早得知。” 格勒丹的话,像一块扔到湖水里的石头,看着平淡无奇,可它能掀起千层浪,最终搅乱一湖水。 当格勒丹说出这句话,心里觉得挺出气,他顺利将祸水东引。 这也是他前面不提忽必汗队伍遭袭击和岱钦队伍请求支援的事,秦冉说如此做,反能令国王怀疑。 无意间,在国王心中播下一颗怀疑的种子,终有一天它会生根发芽。 格勒丹在王宫中时,秦冉和托里侯在宫外,未曾离开。 “一切尽在不言中。”端起一碗热奶茶,托里以茶代酒敬秦冉。 “不必客气,我也是请朋友帮忙。”通过白仓,秦冉利用苍松阁的资源,调来一批粮食,而那日突如其来的雨水浇灭了点燃粮食的大火,蒙面人见下雨便将粮车藏了起来,随后,秦冉带着存活的士兵找到了剩余的粮食。 想起苍松阁,秦冉微微愣神。 以前不知,如今听白仓说起苍松阁的产业,才知竟然如此富可敌国,苍松阁的财富、人脉不仅存于大唐,且存于蒙、秦等国。 正想着苍松阁的事,格勒丹已找到两人。 他对着秦冉说道。“你跟我来。” 格勒丹带着秦冉出了城,走到城外一处荒山下,他转身看向她,眼里带着探究之意。 “押送粮车的事暂且告一段落,父王仁慈,要向死去兄弟家中发放粮食以作补偿,这已是最好的结果。此事你帮了我太多,格勒丹势必要报答你,但你能力不凡,我想问问你,你到底想要什么?” 格勒丹比秦冉高出不少,她仰头望着他,稍稍弯了嘴角。 “留在你身边。” 夕阳余光洒向她的侧脸,许久之后,格勒丹仍记得这一刻的心悸,那时,他多希望多年以后她还能留在他的身边。 那一日,秦冉向他坦白自己得罪了忽必汗,而她此时不能回大唐,她回去之时必然要报仇。 格勒丹听完,应了她的要求,两人回城,他让秦冉去他府上。 去格勒丹那里之前,秦冉回到收留她和山野一郎的蒙人家中。 “小冉,不是说好当日就能回来,为何耽搁了那么多日,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看见秦冉的一瞬,山野一郎多日以来的焦灼、忧虑、烦躁像寻找到了一个出口,终于释放出来。 那日,山野一郎等到深夜,仍不见她的踪影,他第二日天明便去城外等她,近几日风大,他足足等了两个日夜,无奈身子受了寒晕倒,还是收留两人的蒙人大哥把他扛了回去。 可见她此时安然无恙的走到他的面前,山野一郎瞬间静下来。“你是不是遇见了危险的事?有没有受伤,让我看看。” “你病了?”待走近,秦冉发现山野一郎脸色苍白。 “染了风寒,不碍事。”山野一郎摆手,不打算告诉他病得不轻,能够见到她平安归来,他便觉得病已好了大半,山野一郎注意到她行走有些问题,低头去看她的腿。“你腿是不是有伤?” “给狼咬了一口。” 既然山野一郎愿留下同她一起,便用不着瞒着他什么,秦冉将那日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第八十九章 岁岁年年 听山野一郎提到李昊,秦冉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少年满脸的落寞——宋老夫人寄存于秦冉记忆里的宋天应,她不禁泛起心疼的情绪。 “李昊?” “李昊此时应在临南,怎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乌兰西里,我知不该是李昊,但两人的模样实在相似,定是我走得匆忙看错了,这天底下哪有如此相像的两人,除非是孪生兄弟。” 李昊真实身份的事,山野一郎并不知情。 李晟对外称太子李昊不是圣上血脉,便无资格继承皇位,这说法有人相信,也有人不相信,认为这不过是李晟想争夺皇位的借口罢了。当日在太极殿,玉贵妃讲出当年真相,在场的李易、芝林、华丽群、华镇都死了,剩下李昊、宋世坤以及秦冉,外人自然不知实情。 而山野一郎见到的李昊,秦冉知道那应是宋天应。 赵州尚未被占前,宋天应带人突围失败,他受了伤不知所踪,据说,他断了一只手臂。 “那人可受重伤?” “关在奴隶笼里等着售卖,应不会受重伤。”见她问起那人,山野一郎仔细回想了一番。 秦冉点点头,倒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她最近给忽必汗关傻了,果然脑子不太够用。 ………… ………… 翌日一早,山野一郎按例来看秦冉。 昨日晚些时候,秦冉不舒服,婢女不敢劳烦哈伦,只好请了山野一郎,至此,他得以将早备好的银针和冰片放在屋外,深夜,秦冉运用隔空移物之术,把东西从屋子顶端的小缝运进来。秦冉能够运用一些内力,还是亏得山野一郎想出的相生相克的法子,哈伦下什么药,他便反用克制的药物,缓解了秦冉体**力全无的情况。 担心冰片融化,山野一郎一大早就来了。 “哈斯塔娜那边如何?” “如你所料。”说起哈斯塔娜,山野一郎的神情有些不自然。 “那开始吧。”秦冉闭眼,注意着外面的动静,山野一郎则为她封住四肢的血脉。 关于铁链无法开启,唯有砍断人的手脚它才会自动打开的说法,秦冉和山野一郎讨论后得出结论,应是铁链内部有种‘热胀冷缩’的设置,当人体温度降低至某个度,如尸体的冰冷生硬,它便会收缩。而那种设置,山野一郎觉得像是他曾在古籍几看到过的一种寄生虫,存在器具之上,依附温热的血液活着,一旦没有鲜血,它就会进入休眠状态。 山野一郎带来的冰片非普通的水结晶而成,其间为一块极薄的铁片,冻于盐冰湖三日,它能保持更久的低温,但也会冻坏秦冉的手脚,两人不知铁链什么时候能打开,他们只能一直等着,直到哈伦来了。 “你……”山野一郎看向秦冉,他知道他必须要出去了。 “我能行。”秦冉躺好,将手脚缩进毛毯里。“你多小心。” 哈伦进了屋,见山野一郎守在秦冉身旁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看见他时又是一副深恶痛绝的样子,哈伦给他个‘请出去’的眼神,笑着目送山野一郎出去。 哈伦靠近秦冉,瞧她有些虚弱。 昨日的事儿,哈伦已经听说了,忽必汗再一次差点捏死她,秦冉试图反抗,忽必汗好好收拾了她一顿。 哈伦见秦冉裹在毯子里不理他,他凑近,伸手搭在她露在外面的青紫一片的颈脉,感知她身体的确非常虚弱。哈伦不是专业的医者,医术方面却有别样的天赋,他最大的爱好是利用巫术提炼各种神丹妙药。 忽必汗离开长安后,遭到追杀,好在踏进蒙国边境时碰巧被哈伦所救,不然他必死无疑。后来,忽必汗把哈伦引荐给蒙国国王,国王服用过他的丹药,病情缓解,且变得年轻许多。 紧接着,哈伦代表蒙国出使西域各国,不仅带回缇木国婚书以及医术和锻造术,并且带回克里、斯大林牧有关种植、建筑等方面的知识。 一时间,哈伦在蒙国地位颇高。 见秦冉无视他的存在,哈伦憋嘴摇头。“女人,天生就是低贱,费这些劲儿折腾,不如早早从了王子,左右不是伺候男人,若你为王子生下孩儿,王子一高兴保不准封你个王妃。” “既然男人高贵,怎么不自己传宗接代,依靠女人作何?” 见秦冉有了反应,哈伦哈哈一笑,续道。“《妙法莲华经》我看了,当真是好东西,可惜我这般年纪……呲呲,除了你的身体,我不知王子还看上了你什么。你说你伤的已好了一阵子,王子又没碰你,也许对你的兴趣也没那么大,姑娘,不如这样,你随了我,我能留你一命。” “随你?”秦冉本四肢发冷,寒到心尖,听他这话,她扔了记杀伤力绝对强的眼刀过去。 秦冉接着开口,让哈伦顿感恶寒。 “年过四旬,仍无妻无子,体衰如六旬老者,你是不是早些年一头钻进某项研究不可自拔,又误食毒药,导致身体出现多项异常,例如,下身无法正常使用,别提正常使用,估计你连勃-起都无法做到,谁随了你,还不如去尼姑庵当姑子……当然,我知道造成这样的你,也怪不得你。你出生在贫困家庭,母亲温柔善良,父亲却是个暴徒,所以你看不起女人,认为她们只配伺候人唯一的作用是生育,众多孩子里你是最聪明的一个,可你的命运依旧不好,花了足足四十多年,你才有登上高位的机会,你十分珍惜,又十分害怕失去……哈伦,你既偏执又温顺,你既傲然又卑微。” “这样的你,不自量力。” “哼!”给人看透,哈伦气得说不出话来,因为秦冉说的大部分居然都是对的。 哈伦推倒一排木架,愤然离开,外面久久无人敢进来。 秦冉冻得手脚麻木,嘴唇毫无血色之时,只听细微一声响,铁链开了! ………… ………… 利用岱钦、哈斯塔娜与忽必汗的关系,秦冉让山野一郎传到城里的消息很快起了作用。 哈斯塔娜公主得知忽必汗带了名汉人女子回乌兰西里,转身去找岱钦,岱钦对于忽必汗仅在短短几个月拿下大唐江陵以北的事早心存怀疑,两人猜测此事肯定另有玄机,略一商量,岱钦决定在今晚的庆功宴上拖住忽必汗,由哈斯塔娜带人去塔塔山。 酉时初,忽必汗从住所去了王宫。 忽必汗前脚进宫,哈斯塔娜后脚到达塔塔山下的猎场,寻了个借口,哈斯塔娜命士兵把猎场附近的汉人统统抓走,为训兽物野性,忽必汗用活人去喂,现如今汉人多,猎场自然有不少汉人,其中包括长得像汉人的山野一郎。 哈斯塔娜身骑壮马手持皮鞭,一副来势汹汹的模样,忽必汗的士兵见了不敢阻拦她,只能任她冲进关押秦冉的屋子。 不大会儿,哈斯塔娜出屋,看向跪在门口的婢女。 她一鞭子抽过去,婢女脸上顿时皮开肉绽。 “里面关的谁?”看见那铁链、牢笼、毛毯以及被撕烂的衣衫的一瞬间,哈斯塔娜仿佛要气炸了。 “奴婢不知那姑娘的身份。”两婢女不敢哭,只能不停磕头。 “大哥什么时候来过?” “王子来过三次,昨日有来。” 听到婢女说忽必汗昨晚有来过这里,哈斯塔娜握紧手中的皮鞭,又狠狠一下抽向婢女,直接打烂她的脸。 哈斯塔娜见着那似牢笼的屋子,以为他养了只顽皮的金丝雀,忽必汗喜欢美人,可他从不会‘金屋藏娇’! 这个汉人女子,对于忽必汗来说定然不一般。 “人在哪里?!” “人……那位姑娘在里面啊?” 此时,秦冉已趁乱逃离塔塔山,而山野一郎更是跟着哈斯塔娜的士兵去了公主府。 乌兰西里不如长安热闹,日落山头,逐渐关门闭户,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 秦冉未来过乌兰西里,但通过山野一郎详细的描述,她入了城,快速至城西售卖奴隶的街市。 奴隶地位低于平民百姓,有时,他们低贱不如牛羊家畜,战时混乱,奴隶市场上出现战俘、流民算不得奇怪的事,精壮的男子和貌美的女子是最畅销的货物,病殃殃的、面黄肌瘦的人则不好卖出去。 闭市时,商贩将笼子里的奴隶像牲口一样赶回地窖。 秦冉换了身男装,路过城内最大一家青楼,乌兰西里以前没有此类场所,这还是近百年来从南方照搬学来的,王朝官员和商贾达人都爱来此玩耍,青楼旁便是奴隶市场。 好在秦冉近来学了些蒙语,她看着不像蒙人,稍一打扮,演个身后有人可供其挥金如土的小白脸倒没什么问题,她去了奴隶市场,找到宋天应所在的那家,扔了金子,径直去了地窖挑人。 一进地窖,一股恶臭扑面而来,秦冉险些一口气喘不过来。 不大的空间,挤了百余人,他们吃喝拉撒睡都在这里,里面不见阳光、阴冷潮湿,空气不流通,易生病,人一旦死了立马给扔到荒山去。 蒙人小斯见她如此,打趣说着让她别来非要来,真是自讨苦吃。 秦冉一脚踹过去,骂了他几句。 小斯笑着说自己多嘴,站在门外不再进去。 光线太暗,秦冉看了好几圈都没见到想见的人,走到门边,她用汉语喊了他的名字,有人抬头看她。 “你不是宋天应。”门边的男子手臂受了伤,已感染化脓,他不是宋天应,可他显然认识宋天应,为使他信任自己,秦冉续道。“我是华将军的人。” “闭市前,他给卖去了……青楼。”男子没有理由不相信眼前的人,反正他们身处谷底,不可能还有比这更差的情形。 得知受伤男子同是安北军士兵,秦冉只道过阵子想办法救他出去,她不知忽必汗对于她逃跑的事会有何反应,此时带他出去反而是害了他。 时间紧迫,秦冉出了奴隶市场,折回青楼。 给了袋金子,秦冉搂着名高丽妓子打算把青楼逛了个遍,逛了一半,秦冉已从她身上得知有利消息,两刻钟前,日达将军要了好几名汉人男子去回心阁。 时间紧迫,秦冉出了奴隶市场,折回青楼。 给了袋金子,秦冉搂着名高丽妓子打算把青楼逛了个遍,逛了一半,秦冉已从她身上得知有利消息,两刻钟前,日达将军要了好几名汉人男子去回心阁。 ………… ………… 赵州就是由日达将军夺下,日达将军今晚本该去王宫内参加庆功宴,但早些时候身体不舒服就告了假没去,一到晚上,他又心痒痒憋不住内火。 日达来青楼寻乐子,管事晓得他的癖好,专门去奴隶市场寻了几个年轻力壮的男子。 偏不巧,日达认识其中一人。 安北军大将军华彦钧、几位副将和他的侄子宋天应的画像早制作成册,上战场的蒙人将军皆人手一册,杀了这些人,蒙国将、士兵都有丰厚的奖励。 所以说,当他见到漏网之鱼宋天应时,日达将军相当激动,待玩他一把,还能把他交出去换功绩,真是捡了大大的便宜! 合上门,日达将军把宋天应捆在柱子上,取了细细的小皮鞭,一下又一下抽打在他结实的胸膛上。 屋外的士兵知道将军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两名士兵索性坐在门口,听着那皮鞭声和男子的闷哼,士兵相视一笑,各自低了头打起瞌睡来。 不大会儿,士兵忽然听见啪嗒一声响,两人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屋里传出酒壶碎地的声音。 士兵急忙起身,推开门,只见屋子中央宽敞的毯榻上两人正纠缠着,一人平躺,一人则坐在那人身上,瞧那妙曼的身姿、白净的肌肤,士兵吓得丢了魂生怕将军怪罪下来,两人赶紧关上门。 士兵躲得远远的,隔了好一阵,一名士兵说道。“将军,什么时候喜欢那种姿势了?” “我怎么知道……不过说回来,那小妞儿的背影好勾人,惹得我……遭了,将军今晚不是点的男子?!” 两士兵为了将军的安全,硬着头皮再次急匆匆撞开了门,可里面早没了人,只剩躺在地上早给人一刀致命的日达将军。 第九十章 苍松纪事 俗话说,长安居,大不易,不仅指的是寸土寸金的地价和消费不低的物价,更是说的是皇城根下权贵云集,一般人想要有出头之日更是难于上青天。 从青天——蜀地下来的秦冉,倒是无太大感觉。 为何? 朝中有人好做官,朝中有人好拿钱呗! 别天真的以为,一个小小县城捕头凭借破获的几个案子,便能调入长安,没人给她送这天上掉下的大馅饼,秦冉这个外地人怕是一辈子难以挤入京官行列。 别愚蠢的小瞧,大理寺主簿一职唯官秩七品尔,对于那些在大理寺角门外挤破头皮都冲不进的人来说,七品主簿绝对算得上个香饽饽。 有了官身,不缺银子,不着急上任的秦冉小日子过得惬意悠然。 午后,她一人在街上悠悠闲逛,领略长安的独特魅力。 长安最热闹的地方,当然是它的核心商务区——东市和西市。 两市各占南北两坊之地,街面宽敞,街道广阔,东市靠近皇宫,周围坊里基本为勋贵官僚第宅,店铺内多是奢侈物品,西市因连丝绸之路,外商很多,每日人流量极大,再加上附近住有众多百姓,生活用品需求量较大,统计两百多行,相比之下,整个西市更加繁荣。 随意逛了逛西市,秦冉折回东市附近的莲湖区。 莲湖岸边,榴花似火遍地开。 夏风徐徐而来,拂过女子白皙的面庞,她静静坐在石榴树下,朝着莲湖,眺望远处钻出湖面嬉戏的游鱼,盯着那欢快的鱼儿,秦冉忽然脸颊一红。 不经意间,眼前浮现晨间欢愉的片段,紧接着,昨晚胡闹的场景也蹦了出来。 昨日一大早,多尔图三人去了光德坊的馆驿,崔孝源和宋天瞬进宫面圣,圣上细细问完一路经过已是未时初,出了宫,宋天瞬回了宋府,秦冉等到闭眼都未等到他。 其实,早在上长安前,宋天瞬已为秦冉准备好一座宅子。 可惜,陪她去的人不是宋天瞬。 云丹街,站在街尾第二间宅子前,秦冉抬头一看,匾额上书二字‘秦宅’。 “到了。”用门上铜环叩门,男子道一句。 瞅着身旁又戴蓑笠又捂脸的靳左,秦冉到了嘴边的话还是吞了回去,不晓得他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线——不就陪她去趟云丹街,搞得像是没脸见人一般? “来了来了!”门内响起脚步声,少年拉开门,见了两人,随看向靳左。“公子?” “这是秦冉。” 少年十分机灵,一听靳左说到秦冉的名字立马反应过来,规规矩矩行了礼。 “主子安好,小的王珂。”王珂不过十岁多点,身处浮世,早学得如何处事。“屋子已打整妥当,主子看看还缺甚,小的马上就去采办。” 王珂说完,一名四旬的妇人快步走到门口,福身行礼。 “主子万福,老奴王氏,宋公子安排老奴二人服侍主子,待夫人、阿郎及两位郎君到长安,再添人。”说完,王氏拉了王珂跪下,磕了个响头。“望主子谅解,终于见到您,等不及去堂屋就拜了。” 王氏口中的夫人指的秦冉娘亲赵氏,阿郎是秦小五,两位郎君便是秦安和陆晗。 “起来吧,我随便瞧瞧,你们自己忙自己的去。”说实话,秦冉起先总觉得别扭,但她知道这就是长安的风俗,没摸清楚情况前,暂时别特立独行,免得给人落了口实最后同宋天瞬扯上关系。 王氏和王珂退下,秦冉这才有机会打量她的新家。 跨进秦宅简约大气的深棕木门,一堵精致的扇形曲面影壁映入眼帘,影壁左右各置一棵半丈高盘龙劲松,底下摆放十几盆绿叶植物,往左走,尽头是个角门,旁边是马厩和杂间,收回视线,过了二门,见一个回字形抄手游廊的院子,院子宽敞整洁,铺得有灰石砖块,两边是一丛万年青,正中央为堂屋,西边是花厅,东边是会客厅,再往后,则主人居住的院子。 “伯父伯母住那儿,秦安、陆晗各在东西厢房。”靳左双手抱胸,动了动嘴皮子。 宋天瞬想到了她的家人并安排妥当,秦冉心里淌过一股暖流。 一个人对你足够重视,才会对你在乎的人足够尊重。 见屋子里物件摆设应有尽有,秦冉问道自己的房间。“我呢?” 靳左斜眼看看她,示意她跟上。 跟在他身后,两人走进三进院子后侧,本应为客房或仆人居住的倒座房,其中一边给人合成稍大的屋子,没什么特别之处,秦冉看看普通的房间,站着没动。 “那么快看穿你家老宋的计谋?” 见靳左摁下书架上花瓶底部的按钮,绕过架子,她顿时感叹别有洞天。 原来,秦冉的房间竟连接了隔壁院子。 怪不得街尾第一家是空宅,某人早做好暗渡成仓的打算。 眼前的家居布置,低调奢华有内涵,才是宋天瞬一贯的风格。 此时,秦冉耳边仿佛能响起他的声音。 “可还入得了夫人的眼?” 秦冉垂了眸,唉,想他了。 晚上,靳左陪秦冉用膳,王氏特地学了川式家常菜,给两人做了三菜一汤,醋熘白菜,干煸四季豆,酸菜鱼,菌菇滑肉汤,虽说做得不如赵氏好,秦冉也是满足了。 洗漱躺下,秦冉等了好久都没等到那人。 直到她迷迷糊糊睡着了,翻窗专业户终于舍得出现。 一睁眼,秦冉便见他用手撑着脑袋看她,似乎在欣赏一副旷世佳作。 “看够了没?” 宋天瞬微微摇头,低沉富有磁性的声儿传入她耳。 “不够,永远都不够。” 不知是谁勾了谁的脖颈,不知是谁贴了谁的红唇,月光之下,窗前银纱,两人纠缠在了一块,兴许是过于动情,他突然停了下来不敢再动一下。 感受到他的变化,他却再次停在原地,秦冉眯眼瞅他。 “嗯?” “冉冉。”声音变得沙哑,宋天瞬心中极其纠结,一种明明想要将美味一口吞下,但得努力忍住的纠结,缓了口气,他才轻咬了她的耳珠道。“不是时候。” “你要我等到什么时候?”翻身就起,秦冉顺势坐在他的腰上。 故意装作不懂般,她一动,深处的抵触感使得宋天瞬眼中蒙了一层欲-望的纱。 仅仅一刹,欲-望成了委屈。 那个不动她的理由,现在还不能告诉她。 “我不是担心你,我是怕他憋坏了。”见他难过,秦冉除了佩服他毅力坚定,就只能妥协了,秦冉躺在他的身边,一只手附上火热坚挺的东西。 宋天瞬愣然之时,她暗自惊叹手中物体的尺寸——鸭梨山大。 事闭,那人握住他的小手。 “小妖精。” “你说谁?”秦冉瞪他一眼,她怎么可能跟那几个字挂上关系? 她一般着男装,却未曾有意压住胸前的波涛,殊不知,她在他眼中正是一种禁-欲的美感,尤其是此刻,衣衫半解,露出完美的曲颈和精致的锁骨,往下,则是诱人的沟壑,视线带了灼热的温度,贴在上面便无法移开。 翌日一早,秦冉被宋天瞬弄醒,又好好折腾了一番后困得睡着。 他得到满足,吻了吻睡美人的额头,恋恋不舍的离开。 昨日,圣上已有旨意将他升为御史中丞,正四品上,宋天瞬今日需去趟御史台,不知不觉中,某人逐渐开始忙得马不停蹄。 ………… ………… 回到莲湖边儿一排石榴树下,朵朵榴花开得如火如荼。 秦冉向上拉了拉衣领遮住脖子边儿的一抹红印,一想起自己身上处处绽放的桃花,她忍不住晃了头把那些片段扔回去。 起身,她走向旁边金街,那里有陆晗喜欢的面片汤。 答应他的事,她不会忘。 面片汤的摊子依旧在那儿,味道没变,只是做面的人从大叔换成了他的儿子,吃完热乎的面片汤,秦冉原路返回,半路上围了一堆看热闹的人,迫使她驻足看了场闹热。 人群当中,一名年轻白衣男子,一名貌美翩翩佳人。 “夫君……呜呜,夫君你就跟我回去吧。”女子抓住男子衣袖,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请,请自重!”听见‘夫君’一词,男子眉头一拧,脸色一白。“在下根本不认识你。” “好好好,你可以不识得我。”女子面上露出伤心断肠的悲痛,接着,她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可你要想想家中病榻上的老母和襁褓中的孩儿,你怎忍心置他们于不顾,考不上秀才,我们就做点其他的,夫君,你别再去赌了,家里已被你败光!夫君,把地契给我,求求你快给我!” 她一口一个夫君,把男子逼得涨红了脸,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而围观群众倒是逐渐理清头绪,原来,又是一丧志废物! 读书不行,正事不干,卖了家当,沉迷赌博,幸亏娶了位贤妻,阻止他干出更加荒唐的事儿来! 有人对着男子指指点点,男子四下张望一遍,双手紧紧抱住怀中的包裹,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那女子见他到处瞧,大着胆子伸手去够那个看起普通的布包。 “小娘子你真认错人了,在下真不是你,你,你夫君!”一紧张,男子结巴起来,他死死摁住包坚决不放手。 女子未硬抢,她收回了手,朝向一侧的围观百姓,如杏双眸哭得更是楚楚动人,哽咽一阵,她才接着大声说道。 “诸位父老乡亲,帮小女子劝劝吧!” 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可街面百姓自认为已把事情来龙去脉摸的一清二楚,有人冷眼旁观,有人嘀咕几句作罢,有人却真跳了出来劝说。 “小伙长得斯斯文文,没想到做了那些浑事儿!既没功名,又没几两银子,还尽祸害人,你活着做甚?” “这位郎君,听老夫一句劝,赶紧把地契交给你家夫人,这赌是万万沾不得。” 接二连三的劝说,整得白衣男子红了眼眶,宛如受到惊吓的小白兔。 “哎哟,你们怎么就不相信我呢?我真的不认识她,也不是她,她,她夫君,我哪儿来什么地契……”男子搞不懂自己出门替人送东西,怎么就莫名其妙多了个夫人,见那女子趁他不注意扯他包裹,男子有些急眼了,话便说得较重。“小娘子,男女授受不亲,再动,我要告你非礼啊!” “大家伙帮帮忙!”女子抓紧包裹不放,同时,扫一眼人群中的几人。 人群中立马走出三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男人,两人拉扯住白衣男子,一人一把抢过包裹递给女子,他看男子的样子,像为民除害做了件大好事。 “救命啊,抢劫啊——” 白衣男子真要急哭了,他向其他人呼救,可没一个人搭理他,甚至于,他的呼喊声被女子接下来的话压过。 “多谢各位父老乡亲相助,小女子感激不尽。”女子抱着包裹,说完就要离去。“夫君,你好好反省,我先回去看看孩子。” 女子刚转身,白衣男子不假思索的拉住她的衣袖一角,女子目光一冷,甩手将他推开。 男子一屁股坐在地上,见她走了好几步,立刻爬起来拦住她。 “不准走,不准走,把东西还给我,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敢抢我东西,我要报官!” “好心大哥,帮帮忙,别让他跟着我了。”女子瞪他一眼,对着旁边一位先前帮她的男人说,那男人二话不说作势便要架住他。 至此,后边的剧情已无法再吸引看客围观,不少人已散开各回各家,末端,秦冉看那白衣男子的模样,心有不忍。 “住手。” 一声冷然呵斥,把大多数的注意力转了回来。 “东西还他。”秦冉与女子擦肩而过之时,手指点中她手腕一处穴位,女子一个愣神,秦冉手中已多了那个包裹。 “你谁啊?!”好不容易到手的东西一下子易主,女子气得恨不得吃了她。 秦冉走到他面前,将包裹塞给了他。 仿佛是一眨眼的功夫,包裹失而复得,男子整个人都是惊呆的状态,他把包裹放进胸前衣衫,也不管那鼓鼓的一坨,瞬间躲在了救命恩人的身后。 第九十一章 国王赐妃 男子打扮普通,他看起来干净整洁,身着米白布衫长袍,头上裹了块方巾,透露出儒雅的气质,听小家伙说他乱认表妹不害臊,他白净的脸颊顿时升起一抹粉红的云团。 “我。”他看看锦敬澄,再看看秦冉,不好意思的低了头。“你……” 锦敬澄晓得他见着女子便易结巴的毛病,大手一挥,干脆好心替他介绍起来。 退后一步,锦敬澄站在门槛上,恰好在两人中间,看着男子,他把手挥向秦冉。 “她叫秦冉。” “秦冉……原来你就是秦冉?久仰大名!”念叨她的名,男子一下子想起长安城近来最火热的名字,不用怀疑,大理寺主簿秦冉正是她了。 记得那日,人群里那么多看闹热的百姓,她竟看出了破绽且帮他解围,男子心底自然是感激不尽的。当他知道秦冉就是那日替他解围的表妹,她的聪慧,她的机智,立马同大理寺厉害的秦主簿画上等号。 “女神捕,他是我娘的表姐的儿子,也就是我表哥,穆深。”锦敬澄把关系缕清,仔细说道。“对了,他在翰林院任职内廷供奉,念书的功力,一流!” 提到念书的榜样,穆深若为第二,锦家和穆家无人敢称第一。 别家小孩还在学叫爹娘时,穆深已能重复他娘念给他的兵法词句,别家小孩还在学习握笔时,穆深已能作画……擅诗词,攻书画,通音律,连圣上都十分欣赏他的才华,时常找他下棋,穆深却对做官没什么兴趣,故官场名气不大。 话说那么说,锦敬澄知道他厉害,因自身不爱念书,亦无太大感觉。 但有一点,锦敬澄是佩服至极的。 于唐朝,诗词歌赋可是泡妞神器啊! 穆深拥有那么高超的技能,至今没能找到个媳妇,锦敬澄表示为此默哀一刻钟——佩服他的大脑构造。 如今,好不容易出现个他认识,而且锦敬澄在他眸光中见到惊艳的女子,作为表弟,锦敬澄觉得自己应该推上一把。 “表哥,你老大不小了,有机会得好好把握啊。”锦敬澄说得像是过来人一般,语闭,不用去看穆深红透的脸,他转身往里走去。 他惦记着娘做的翡翠糕呢,吃饱了好战斗! 他才没空跟他们这些人瞎扯淡,秦冉的话不完全认同,可锦敬澄认为自己应该主动出击,万一他爹把他整成穆深那个样子,他这辈子可就完咯! 锦敬澄走了,留下目瞪口呆的穆深。 “锦敬澄,你……”回了身,穆深不好意思道一句。“你别听他瞎说,童言无忌。” 秦冉微微摆首,未语。 “秦,秦……” “叫我秦冉即可。”瞧他别扭的样子,秦冉道。 “上次的事,还没好好感谢你,我替老师送一封信函,谁知有人会打这个主意,多亏有你。”鼓起勇气,穆深开了口,但不敢与她直视,她的眼睛似乎像一块磁石,能够轻而易举将他吸入其中,不知为何,穆深认为自己着了迷,很快,他还会上瘾。“那日,我折回四处寻你,可再没你的消息,还以为……再也不能见到你,不曾想,你竟识得表弟。” 那日给无虚有的夫人诬陷,若没有秦冉,穆深身上那封重要信函必定得丢失,真真是汗颜。 等他送完了信件,无奈,再没有她的消息,说来也奇怪,不过萍水相逢,穆深渐渐每日都会想起他的‘表妹’。 他为此去了趟大慈恩寺,师傅告诉他有缘自会再相见。 穆深定下心来,把遗憾藏进心底的盒子,没想到,那么快,他们又相见了。 “没关系,不用客气。”秦冉帮他,着实因对方演技太差,她看不下去。 其实,无论在哪儿,每天都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她不可能都管得着,穆深的事,很大一部分算是偶然。 “哦!对了,锦敬澄前段日子给人拐到蓉城去了,莫非,你就是那秦捕头?哎哟喂,真是缘分呐!”突然想起一事,穆深抬头看着她。 “嗯。” 看着她清透又深邃的双眼,她轻答一声,像一根羽毛划过穆深心尖,痒痒的,又好舒服。 “表妹……”话一出口,穆深害羞得低了头,他怎么叫她表妹了呢? “嗯?若无其他事,我先走了?”见穆深没有重点的闲聊,秦冉欲回去了,感谢的话翻来覆去也就那些。 “好,好,再会。” 抬起头看她一眼,穆深赶忙藏起一闪而过失落情绪。 他把视线从她的脸上挪开,秦冉点点头离开。 盯着她远去的背影,穆深久久未能回过神来,直到从马车上下来一位妇人唤了他。 女子看着不过二十来岁,实则已三十有二,模样端庄,仪态大方。 “深儿,你杵在这里作甚?” “姨母,我有事先走了。”规矩行礼后,穆深没有解释,匆匆走了。 “这孩子。”由丫头搀扶着,女子上几步阶梯跨入西角门。 女子,正是锦敬澄的生母薛氏。 锦敬澄又闹着离家出走,薛氏给夫君细说了一顿,什么不该如此宠溺他云云,实际上,自从锦敬澄从蓉城回来,他们便请了武艺高强的侍卫暗中保护他,而锦敬澄再怎么翻腾,仍在他们掌心,他们就由着他去了。今日,薛氏从城外寺庙上了香回来,头有些疼,命人把车停在西角门前,她坐着歇上一歇,谁知,竟听到秦冉引导锦敬澄学习的对话。 受家境影响,薛氏未曾觉得走上仕途便是前途无量,一片光明。 秦冉的话,她倒认为言之有理。 晚上,锦府,薛氏把白日听见的话告诉给了锦言之,顺道着重讲了穆深的反应。 “你说深儿是不是……”薛氏娇媚一笑,朝他眨眨眼。 “最好不是。”闻言,锦言之握笔的手一顿。 “此话怎讲?”他未见秦冉,便一口否定了她,薛氏特意解释道。“我虽没亲眼见过她,但觉得她挺有意思,你又不是不知,我姐姐宠深儿得紧,孩子倔,她拿他没辙,这才任人躲到长安来的。尽管秦冉出身不高,她的能力,她的事迹……姐夫应该也会认可,给深儿娶个贤妻良母倒不适合他们一家子。” 一家子武将,偏偏出了他那么一个文绉绉的读书人。 说实话,穆家人经过大风大浪,一般的大家闺秀他们还瞧不上眼,所以顺其自然最好。 而锦言之,刑部尚书,他比薛氏大了十来岁。 薛氏为江陵人士,薛家乃江南一带大族,两人邂逅江陵,她便暗自认定了他。 锦言之自幼定亲,将至婚期,那姑娘病重去世,锦言之不忘两家恩情,为其守了三年,后因仕途忙碌,一直未娶,锦老爷子看得开也懒得管他。 锦言之去江陵时,意外同薛氏有过一面之缘,而薛氏打听清楚他的为人后,不顾父母反对,执意要嫁给他。 薛氏可正值花季,十六岁嫁给锦言之,次年生下长子锦敬川,七年前生下锦敬澄。 锦敬澄按照锦言之的方法去教育,幼时念书吃了不少苦头,而换了天生反骨的锦敬澄,薛氏无论如何都舍不得了。 “我劝你啊,早日断了此念头。”见她不知想到哪儿去了,锦言之放下笔,走过去。“馆驿的事,你可知?” “自然知晓。”把注意力挪到锦言之身上,薛氏点头,等着他的下文。 于长安,纵使是后院里的妇人,得知消息的渠道也是不少,长安城一旦有个什么趣事、丑文,一个下午的时间就能传遍。 “她不简单,身后有宋天瞬,你说他们是何关系?” 一听这话,薛氏生气了。 “宋家又如何?这不没听说他俩定亲了嘛,我侄儿难道比不上他了?就算是邻国公主,只要深儿瞧中了,作姨母的定要替他说道说道。” “唉,妇人之言。”看她眉头一皱,愤愤不平的小样,锦言之不再多说。 ………… ………… 出了宣阳坊,秦冉路过东市,径直回常乐坊。 可一出东市,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口哨。 “……吃亏是福,别气馁啊,明日再接再厉。” 树下,围了一圈子人,说话声儿最大的男子往后瞥一眼,收了骰子,收了银子,收身走向路过的人。 “秦冉!” 那人朝秦冉招手,大步流星走来,他嘴里叼了根野草,明明是吊儿郎当的样子,又着一身户部的蓝布衣衫。 笑着露出两个闪亮大板牙的人,不是程赫,还会是谁? “好久不见,想念我不?”趁着秦冉征然,程赫一把搂住她的脖颈,两人亲密感十足。 “你怎么在这儿?户部?”从他魔爪下逃脱,秦冉瞅瞅他腰带上的吊牌。 穿着户部的衣裳,出来公然聚赌,这也没谁了。 “最近才托人搞到的户部大肥差,管户籍,嘿嘿,羡慕我不?来来来,请你吃豆腐脑。”程赫比秦冉高出不少,一伸手,他拉过她,两人离开聚众赌博的地方,走回闹热的东市街上。 待那些人不再跟来,秦冉拍开他的手。 “不吃。” “吃嘛。”程赫死皮赖脸凑过去,好久不见,总觉得亲热。 秦冉那张冷冰冰的脸,程赫是越看越觉得可爱。 “你娘的事如何了?”秦冉说话,一向步入正题,忽略他的异常表现,她问道。 “我都不操心你操什么心?走吧,不吃豆腐脑,去吃我娘的烙饼!”他的回答,正化解秦冉了担忧。 不过她能问到自己的娘亲,说明秦冉一直惦记着程氏,程赫听了自然心头一暖。 秦冉知道两人都在长安便放心了,程家就他们两人了,程赫不可能不管他娘,既然都在长安,有些事她一时没问,免得人家不好回答。 “烙饼的事不急,我等了你一下午,走,帮我个忙。”一拍大腿,他差点忘了正事。 程赫刚来长安没几日,那时,他尚未找到程氏的踪迹,于某日,他碰巧遇见了林志信。 林志信,原本是李晨未来岳父,但因林母打算把自家闺女林丹丹嫁到表姐家去,故意演了一出大戏陷害李晨,为使李晨主动退了亲事,将定亲信物归还于林家。 最后,李晨同林家退了婚。 迫于尴尬,林家人连夜搬离蓉城,可他们心心念念的定亲信物仍在李晨那儿。 当初猜到程氏朝北边去了,程赫索性找李晨那了信物——一块两指宽三指长,面上无任何雕刻的玉佩。 程赫看见林志信,想起那定亲信物。 林家人走之前都要带走的东西,肯定价值不菲,要是能换一大笔钱,李晨他们到长安保不准就有落脚点了。说到底,长安物价太高,程赫垫在茅房下的老本不够用啊,所以,他拖了关系进了户部,整日想办法多弄点钱,养家糊口不易啊! 秦冉还好已有官身,李晨来了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事做,难不成看着他喝西北风? 程赫说做就做,易容后,‘偶遇’林志信请他吃酒,郁郁寡欢林志信一股脑把所有事情都说了,什么林母表姐姐夫高升瞧不起他们家林丹丹了,什么他家丹丹若不嫌委屈可以作妾……程赫听完道一句活该,接着问重点,信物代表了什么? 原来,玉佩是林志信父亲留下的,一封信加玉佩可去枫叶钱庄换取一件宝贝。 是何宝贝?林志信不知。 事已至此,程赫必定不会放弃,他使出浑身解数,让林志信把那信找来临摹了一封。 翌日,他兴高采烈的带了信和玉佩去了枫叶钱庄,结果,人家啪一声关了门根本不让他进去。 “枫叶钱庄?”秦冉给程赫的故事吸引去了,一时忘记问他,他如何得知她的行踪。 “那个地方忒严,进不去。”路边小摊上买了两碗豆腐脑,程赫递给她一碗,接着跟她说起枫叶钱庄。 枫叶钱庄存世百余年,它是一家相当讲究信誉的钱庄,不仅存取银子,而且可以保管重要物品。 然而,当程赫把东西拿去时,人家承认有那么一回事,却坚决不把东西兑换给他。 为何?因为他不是林家人! 程赫大惊,他们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正因如此,程赫觉得林家存在枫叶钱庄的宝贝一定非常重要!重要得他挖空心思要得到它! 第九十二章 前往赵州 听她那么说,冯韫也不生气,依旧笑嘻嘻看着她,让她继续说下去。 “蒙国特使指认凶手为秦国王子,我大唐一旦偏袒蒙国,便是默认多尔图是杀害忽必汗的真凶,虽两人本有恩怨,与我国无关。然届时,蒙国去向秦国讨要说法,秦国必定把矛头指向我国,秦国视唐蒙结好,秦国定会发兵刁难,要求大唐赔偿,因我们事先同蒙国站在了一条线上,我们要如何改口?” “难道我们打不过秦国?”锦言之明白秦冉的意思,可他不喜欢她暗示大唐敌不过秦国一事。 “打不打得过,暂且不论。”秦冉的眸光扫过锦言之,最后对上圣上那双深邃的眼睛。“若秦国早有预谋,他们就是借此打破《西塞和平书》,向我们发起战争,而与此同时,蒙国转过身同样将刀口指向我们,到时就是腹背受敌,不仅仅是劳民伤财的事儿了。” “阴谋啊……”冯韫感叹一句,直摇头。 不管真相是否如此,锦言之认为都得重视,眉头紧锁,他续道。 “圣上,微臣认为,秦寺丞所言不可忽视,若秦蒙暗地里勾结,对大唐大大不利啊!” 圣上挥手让他静下来,思量片刻,吸一口气说道。 “眼下,急需解决无头男尸一案,冯少卿和锦尚书抓紧时间破案,朕要在明晚知道事情缘由,后日一早,外使全部离宫。” “那……如何使外使安心在宫中待上两日?”为了查清经过,外使最好留在宫内,可只是留下不配合也没太大用处,所以如何使各国外使安心留下,同样是锦言之关心的问题。 “安心留下……” 重复一遍他的话,圣上说着看一眼秦冉,她随口便答。 “圣上,作为东道主,午膳还应好生招待。” 圣上一笑,眼角挤出几道深深的褶子来,转头瞅一眼旁边的芝林,他吩咐下去。 “芝林,你去办吧。” “喏。” 冯韫尚不知两人肚腹里卖的什么关系,锦言之更是一头雾水,待午后他们需要问一问外使情况时,见到捂住肚子个个拉得脸色卡白的外使时,他俩终于知道什么叫‘好生招待’,如此一来,外使们不得不留在宫内治病,而这也符合杨慧颖昨日所说有宫人闹痢疾一事。 此前,圣上安排大理寺与刑部联合调查,同时他给秦冉权限,让她自己查自己的。 此举,更是给锦言之两人提醒,抓紧时间办事,给小辈比下去可就不好看咯。 ………… ………… 靳左乃金羽卫身份,方便于宫中行事,圣上便让他与秦冉一起调查忽必汗的案子。 出了御书房,他俩回到外使院,因为那具无头男尸仍在屋子里,秦冉让靳左等在门口,她戴上口罩,进屋推开所有窗户,然后仔细检查了尸体,包括无头的脖颈处,褪去衣物后的下身…… 门边的靳左,时不时往里瞄上一眼。 见她又开始研究尸体的下体部分,靳左习以为常,但看她把尸体翻过来拉开双腿往里瞅时,靳左的嘴角狠狠一抽! 她再次刷新了他的三观,他实在不知后菊处有何看头? “看得够仔细啊。”等秦冉出了屋子,他用奇怪的语气说道。 秦冉不搭理他,把面上的口罩取了下来,以及手上的普通白布手套。 “对了……”靳左顺手接过她的口罩、手套放在麻袋子里,一会儿替她烧掉,他想起刚才注意到的一个细节,问道。“早上来的时候,见你有戴黑手套,怎么现在换成了白的?” “人死透了。” “什么意思?”靳左看着秦冉,眼中满是不解。 人刚死,她需要用那双掺有金丝的黑手套,死透了,她就可以换成普通的手套?说到这里,靳左忽然想起来,秦冉似乎从不用手直接接触尸体,每次见她第一次检查尸体时,必定会戴上特制的黑手套,而第二次查看则不一定会。 关于手套,靳左不知是她的特殊习惯,还是有其他的说法,正打算问,只见秦冉拉了拉他。 “你过来。”她把靳左拉到院子角落里去,用内力大致一扫,确定一旁无人偷听,她才接着问道。“无头骑士的案子,你都清楚了吧?” 靳左见她面无表情,却感觉出她有些小紧张,他不自觉贴了过去。 “无头骑士颈部的伤痕,切面干净整洁,最后判断为银丝所致,杀人者拥有高超武艺,能猝不及防截取他人的头颅。无头骑士一案加上庞胡的死,使得整个案子扑朔迷离,如今又见无头尸体和银钗,再加上死者脖颈的伤,我可以确定,一系列的案子应为同一个凶手。” “他究竟想做什么?” 他的疑问,同样为她的不解。 “不知道。”秦冉无奈叹气,凶手给她展示的东西实在有限,不过,当初秦冉以为凶手做这些事与宋天瞬有关,现在看来,怕是同秦冉自己有莫大的干系。“他想,他便会向我告诉我。” “那……这之前,只能给他牵着鼻子走?” 凭借秦冉的能力,靳左知其肯定不甘心找不到真凶,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找不到那人意味着无法破案。 无法破案,则会直接撕破唐蒙秦三国的关系,引发冲突,挑起战争,这些事对凶手来说到底有何意义? “靳左,他能够在蓉城犯案,同样能够在宫内轻而易举杀人,暂且无论忽必汗生死,他没死,凶手却能够把人带走,全身而退。你说,我们能够随随便便找到他?” 案子的难度不算高,关键是隐藏在案件之后的凶手。 靳左不知该说什么,伸手放在秦冉肩头,就像她曾经做的那样,希望能够给她一些鼓励。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做?”过了一小会儿,靳左看着她的双眼。 抬眸,她微微仰视,从他如曜黑石一般的眼里看见了自己。 秦冉抿嘴一笑,显现出往常的淡然,他知道里面是属于她的自信,一瞬间,靳左仿佛见到峰顶的青松,而他立在树下,一股清风迎面而来吹入了心,无比通畅。 靳左尚沉浸在峰顶,秦冉继续说道。 “证明忽必汗没死,找到他。” “尸体身下的大量血迹非人血,这不是可以证明了?”回过神,靳左问。 “你知道非人血,我也知道,甚至整个大唐都可相信我们的话,但蒙国特使不会相信。所以,我们需要蒙国特使确认,此具尸体并不属于忽必汗。” 两人落在屋顶,反复推敲,试图还原凶手犯案的手法。晌午前,他俩敲定了最初版本,即,凶手如何将武功高强的忽必汗带出院子,同时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一具无头尸体放进忽必汗的屋子,并且在尸体上倒了不少鲜血。 其中最为重要的几点,他们暂时无法得出结论。 例如,忽必汗是被打晕,抑或,两人相识,才会在不惊动他人的情况下顺利带走忽必汗。 例如,无头男尸的身份会是谁?原本在宫中当差的人?像程氏一样侥幸混入宫中的人?或者,为某国使者带来的人? 例如,尸体身上的血液,来自于哪里?根据血液的新鲜程度,两人都认为应产生不久,那么,它是什么动物的血液? 综上所述,潜伏在外使院附近,尽管程氏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可他依旧在守卫更加森严的情况下成功作案,说明凶手早有预谋,且能在宫内自由出入,他非常熟悉宫内地形、人员等。程氏刺杀塔布襄后,凶手应该在后半夜进了忽必汗房间,由于忽必汗武功较高,凶手应带走他后,再把无头男尸放进去,而忽必汗又去了哪里? 最大的可能,自然是仍在宫内。 忽必汗没死,第一步不是找到他,而是找来外使,让他知道无头男尸不是忽必汗。 午后,秦冉和靳左见到了蒙国特使。 留着两撇小胡子的蒙国特使心情不好,看着侍卫引进来的两人,发了一通脾气,一副极其不配合的样子。 秦冉倒也理解,昨晚程氏的事情,有人便仔细问了一遍经过,直等御医塔布襄没有生命危险,他才回屋合上眼,哪儿知忽必汗居然出事了!蒙国特使当即给限制了行踪,又接受一批人的询问,到了两仪殿抱怨一顿,回去则是刑部的审问……此时,‘迎来了’两位‘野神仙’,蒙国特使是相当反感。 秦冉坐在一旁,等蒙国特使发泄,时不时配合着嗯一声,特使说着说着消了气,最后,反而主动说完了经过。 “没有听见任何响动,王子的呼救声更是不可能了……也许,是我睡得太熟了,根本听不到轻微的响动。因为担心塔布……那受伤的侍卫伤势,不管怎么说,他是我蒙国侍卫,既然一起来我们就要一起走。他的伤情比较严重,我有些紧张,多喝了茶水,睡了一个多时辰吧,想要……小解,起来路过王子房间,门没合上,我透过门缝晃眼一瞧,好家伙,地上躺了个大家伙,四周全是血,我推门一看……惊吓声把院门处的侍卫喊来了。” “好的。”秦冉只是听听,未太在意他所记得的细节。 如果他对于案发经过的细节有用,锦言之那边早就应该有进展了。 “你……不在意当时发生了什么?”面对秦冉的不发问,一时间,特使还蛮奇怪。 锦言之等人可是恨不得扒开他的脑袋钻进去看看,昨晚和今日黎明发生了什么事! “特使,如果可以,我想了解一下王子的日常起居,他喜欢的东西,他不喜欢的东西,您能跟随王子来唐,估计能知晓不少吧?” “这是自然。”忽必汗可不好伺候,特使可以说了解他胜过于自个儿。“整个蒙国,我是最了解他各种喜好的人!不过,了解这个对案情有帮助?” “是的。” “那你问吧。”换了个话题,蒙国特使接受起来容易多了,不如先前那样烦躁。 “特使,由于时间紧迫,我便挑紧要的问,早点查清王子的事情,您亦可早日回去。”好不容易步入主题,秦冉立马发问。“王子是否有断袖之癖、伏雄之好、分桃之爱,或者说你们王子是不是偏好男色?属于可攻可受类型?” 再怎么做好准备,特使也没能见到一个女子能直截了当问他这种极其隐私的问题。 蒙国特使的脸刷一下子红了起来,从脸颊两侧到耳根子,再到整个脖子。 同一屋子,秦冉身后的靳左忍不住把脸侧向墙壁,她何时学会了这些新词儿?话又说回来,了解王子是否偏好男色,对于案情有何帮助? “特使不知?” “咳咳。”蒙国特使咳嗽几声,以掩饰他的震惊和尴尬,迫于自己刚才夸下的海口,他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我家王子绝无此好!” “当真?”秦冉盯着他,不禁笑了笑。 她的笑,令特使浑身上下莫名起了层鸡皮疙瘩。 “定然为真!”特使移开视线,说道。“王子对男色不感兴趣,前几年,他喜欢肤白貌美的女子,尤其是胸部较大者,近几年,他好肤色偏深,腰肢美,双腿长,体力较好,性子特别的女子。我跟了王子多年,他可不像你们唐国那些纨绔公子有如此风范。” 蒙国特使说得像那些嗜好,只属于唐国人的专利一样,靳左在一旁努嘴。 秦冉不在意他的话,她朝特使招手。 “好,既然如此,你来看看。”说着,秦冉带着特使回到外使院,当着他的面,揭开置于木板上脱得一丝不挂的尸体身上的白布。 特使不敢进去,贴在门边,虚着眼去瞧,只见秦冉掰开尸体两条腿,指着后臀中央的位置。 “**松散,死亡不到半日,已有大量粪便流出,显然是长期有过强烈的后交行为。” 特使一愣,靳左更是恨不得捂住耳朵。 “你看尸体的胸部、腋下、耻骨处,毛发是不是少了点?细了点?蒙人从小饮牛羊乳长大,体味较重,身体毛发较多,你看这像不像你家王子?再者,忽必汗从小生于草原,擅长摔跤,你看这尸体下肢可否结实?手臂、背部、腰肢肌肉可否发达?” 顺着她的话,蒙国特使仔细看了看?看着看着跨过门槛走进房间,眨眼一瞧,眼前的尸体就是忽必汗的身体,但经她那么一说,特使也觉得不对劲了! 第九十三章 降者不杀 “姐,上次去普光寺的事儿,你还记得吧?” 池楚玉一拍后脑勺,她怎么忘记这茬,她拉住秦冉并提醒她去普光寺的事情,自然是为说那个女人。 “你是想说付倩?” “同你说话真不费事儿,一点就透,我就是要跟你说说付倩的事儿。”池楚玉哈哈一笑,接着亲昵挽住她的手臂。 “怎么?”秦冉对于付倩不感兴趣,既然池楚玉特意提到,她亦不必不闻不问。 “其实,她的事儿没甚稀奇,上次给那么多人瞧见她同陈家公子在溪边鬼鬼祟祟……哎呀,不外乎嫁入陈家,后给姑婆折磨郁郁寡欢之类的罢了,不过话又说回来,那陈盛,本以为是个薄情郎,却硬闹着家里同意让她做平妻!” “她愿意?” “她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让她与何氏平起平坐,已是莫大的荣幸,她不半夜睡醒偷着乐?”水灵灵的大眼一转,池楚玉露出理所应当的神情,她虽瞧不上付倩所作所为,但这个时代也就这样。 “哎呀,岔了,我是跟你说付倩身边那个丫头的事儿。” “我记得她。”见她准备详细再说一遍那日一事,秦冉配合着赶紧步入正题。 于普光寺后山小溪边儿,付倩给人设计私下见了陈盛,秦冉在附近凉亭听见陈盛主仆二人欲行不轨之事,秦冉阻止,长安贵族千金碰巧撞上,付倩尽管狼狈,不顾丫头多次劝阻,专门同宋天瞬说些话,最后搞得人尽皆知。 若论自知之明,付倩远不如那丫头。 “记得就好……依我看啊,那丫头比付倩有眼力多了,作为陪嫁,她跟着付倩去了陈家,好家伙,这才多久啊?那丫头已有半个月身孕,算日子,不就是付倩嫁过来那几日?何氏听闻此消息,高高兴兴给她抬作了姨娘,厉害吧?付倩身处水深火热中,一面是陈家姑婆,一面是陈盛的正妻何氏及一屋子姨娘,一转身,自个儿屋子里的丫头还踹了她一脚!” 不论其他,池楚玉跟秦冉相熟,心定偏向她,得知这事儿,她马上就要告诉秦冉。 而秦冉,她听后无太大反应,只说了一句。 “人往高处走。” “她丫头比她聪明,晓得明哲保身。”点点头,池楚玉也明白这个道理。 秦冉知道付倩是想找一个翻身的机会,可惜,未能达到她的预期目标。 “从小,我娘便跟我讲,人呐,得认清自己的位置。付倩曾经是付家千金不假,可她爹早已落马,既然她和她娘寄篱人下,就该老老实实过日子,今后寻得一门恰当的婚事,而她不该有那些非分之想,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反观那丫头,她倒是个通透的人儿,跟着付倩,她迟早只有一条死路……” 池楚玉年仅十五,身处高门深院,耳濡目染多年,很多事没经历过却不代表不明白,她说得颇为老练。 秦冉耐心听她说着,可听着听着,思绪已跳转,她已在想陆晗他们什么时候能到长安。 就这功夫,一行五人迎面而来。 “冤家路窄!” 话说了一半,池楚玉远远瞧见来人,沉了声,一脸扫兴的模样。 一行五人,领头女子不过十五六的年华,梳着精致的发髻,左插脂玉雕花三朵,右戴一支翡翠金步摇,一袭鹅黄襦裙,胸前襟带长挂一串小巧金铃,徐徐来之,伴随着清脆铃响的是她悦耳的声音,可从她口里说出的话,以及讽刺的语气,倒不是那么讨人喜了。 “我道是谁,原是池家二娘。”由丫头搀住,女子扬眉笑道。 她面上无异,眼眸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快意。 池楚玉不及说上一句,那女子身后胖嘟嘟的小丫头粗略行礼走了过去,她拉住池楚玉的衣角,看样子先前着急坏了。 “二娘,你怎么在这儿?苦得辛夷一阵找!” 见自己丫头着急,池楚玉心生愧疚,便不怪她引来宋天馨的事儿,想必几人是半路碰上的。 “我去寻秦姐姐了,你没事儿瞎折腾个什么劲儿?我一个大活人能出什么事儿?好啦,辛夷你别噘嘴了,快随我走吧。” 辛夷噘着嘴,她乖乖走到池楚玉身旁,站好后,她才偷瞄一眼看上去有些特别的女子。 与此同时,鹅黄衣衫的女子宋天馨同样把目光落在她从未见过的人身上。 “且慢。”伸手一拦,宋天馨眼带深意的打量起秦冉来,如同查看一项物品。“这位瞧着面生得紧,不知是何人家的女儿,池楚玉,你不跟我们介绍介绍?” 闻言,池楚玉佯装惊讶。 “你想认识她?” “不可?”昂着脸,宋天馨露出几分得意,她想认识自然便能认识,她池楚玉哪儿能阻拦。 然而,池楚玉才不会给她占到好处。 “可惜咯,人家不想认识你!”上前一步,池楚玉大声说道。 池楚玉双眸大且有神,一瞪眼,颇有气势如虹之感,两人又靠得近,宋天馨反而给吓了一跳。 表面故作镇定,宋天馨心里可是一惊,她不自觉乱了阵脚,嘴一快便说了出来。 “不就是大理寺寺丞,若非看在我五哥的份儿上,她能入得了我的眼?真是天大的笑话!” 提到大理寺寺丞和五哥,那一直未说话,着藕色长衫的女子一下子明白过来,小碎步挪了两句,她开了口,声儿又轻又软。 “六妹妹。” “不关你事。”宋天馨扭过头去,瞥一眼打断她的宋天兰,示意她别说话,随后接着看向池楚玉。 池楚玉讨厌她,却不怕她。 “平行线永远无法相交,赖得同你辩解。”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前一瞬问人家是谁,后一瞬又表示不屑,唉,宋天馨,你能不能长点心?出门带上脑子?”比起那些不堪入目的手段,言语上便能碾压一人,池楚玉觉得相当成就感十足。“姐,咱们走吧,她可是出了名的神经病。” 当着她的面就诋毁她,宋天馨听了这话气得脸红。 “池楚玉,你给我站住!” “你傻不傻?你让我站住,我就站住?”拉着秦冉,池楚玉头也不回的走了。 心情超爽的池楚玉走着走着,徒然停住脚,不对啊——那宋天馨可是宋家人,秦冉同宋天瞬又…… 池楚玉暗道不妙,立刻换上祈求原谅的表情。 “姐……抱歉,刚才没忍住。”知道秦冉不认识宋天馨,她还给人家挖了那么大的坑,池楚玉自责到不行,毕竟,那宋天馨可不是省油的灯! 待秦冉入了宋家,宋天馨不给她找麻烦,池楚玉都绝对不信! 秦冉没说什么,池楚玉赶紧解释。 “宋天馨是宋天瞬的亲妹妹,但她实在太讨厌了,七月七,曾在画舫上遇见她,因前几日的赏花宴,我先她一步作了首诗,她觉得我拂了她脸面,那日便使计把我推下水!事后,她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说自己头晕没站稳,说我好心去扶她,结果反而落水!若不是那日有会水的长随,把我救了起来,我保证成了那溺水鬼!” “你说,我有那么弱吗?去扶个人,还会落水?再说了,我会去扶她?!” “她为什么那么做?” 又非江湖中人,一言不合便闹着打打杀杀,都是些未出阁的女子,不至于因一首诗,宋天馨竟要把池楚玉推下水。 转念一想,秦冉觉得其中另藏玄机。 “还有什么?还不是……”也不用瞒秦冉,脸颊一红,池楚玉一反常态露出小女儿的娇态。“太子殿下如今只得一个侧妃,未立正妃!我与宋天馨同岁,她便把我当做她的头号假想敌!姐,你说无聊不无聊?!” “防范于未然嘛。”原来如此,秦冉笑道。 “你竟帮着她说话!” 秦冉少笑,见她因此而笑,池楚玉不乐意了。 “她眼界太小,以为你是她的敌人,所以想尽一切办法铲除,不过,你是吗?”笑容仍挂在嘴边,秦冉学着某人的语气,慢悠悠说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说得好!”先前还不开心,一听这话,池楚玉脸上笑开了花。 “我才不屑于和她一样,我娘说啊,随我高兴,我愿意做甚就做甚,一辈子关在那高墙之中有何意思?外人看着光鲜亮丽,谁又明白他们心中的酸楚无奈……” 池楚玉十分幸运,有如此开明的母亲,让池楚玉得有机会踏出池府,追求自己人生的幸福。 她虽小,却执着,如一株向日葵,乐观的勇敢的朝着她的太阳前进。 两人渐行渐远,不知不远处的凉亭,侍卫重复着她俩的话。 “……就说了这些。”侍卫内力深厚,听觉异于常人,便能将秦冉和池楚玉的对话大致告诉坐在凉亭里饮茶之人。 末了,见黄衣男子有些微征,他小声道。“太子殿下?” 回过神来,太子李昊什么也没说,起身朝镜湖方向走去。 “走吧,去母后那儿。” ………… ………… 御花园内有一镜湖,冬日湖面结冰,面上能映人影,清晰无比,犹如明镜。 皇后吕氏安排的宴会,便于镜湖边儿上。 上午,官员夫人及千金进宫后陆续来了此处,皇后吕氏则领着后宫妃嫔一同前来,大家茗茶赏花,吟诗作对,不亦说乎,期间,皇太后见着天气不错甚至出来露了个脸,给皇后长足了脸。上午,官员夫人及千金进宫后陆续来了此处,皇后吕氏则领着后宫妃嫔一同前来,大家茗茶赏花,吟诗作对,不亦说乎,期间,皇太后见着天气不错甚至出来露了个脸,给皇后长足了脸。 而这事,让大家暂且忘记一开始的不快,后宫妃嫔皆来此处凑热闹,唯独玉贵妃临时派了个小宫女来,称身子不适不能前来。 皇后面上不快,盯着跪着的宫女久久不语,其他人更不敢搭话,唯柔妃孙兰欣笑着说了几句好话,此事一时暂了。 看着一片祥和,实际上,座位上的夫人们各个紧张不已。 如同朝堂局势,宫内情况一样复杂。 即使把已故慧妃华明素之子李昊养在无所出的皇后膝下,两人关系始终隔了一层油纸,令人看不清,若说皇后同慧妃有怨,她待李昊又如亲子,若说无一分一毫的芥蒂,身边人又不觉得如此;而五皇子的生母玉贵妃,她一贯同皇后不对付,有时水深火热,恨不得斗个你死我活,有时两人面上情同姐妹,再加上孙家招人喜欢的柔妃孙兰欣,即,郑超夫人孙俐娘家姐姐,后宫内无一日安宁。 后宫争斗一向如此,裙裾下的暗涌,可别祸殃池鱼! 而今日宴会,除了圣上大寿一事,也借机会替太子相看正妃,若有表现优异者,皇后将挑选给皇室适龄男儿,所以后宫妃嫔都来了,为自家儿子相看相看。 午膳后,太子、五皇子等人将来镜湖向皇后等人平安,等同于让他们能见见早定好的几个姑娘。 先到的人不是太子李昊,反而是五皇子李晟,他带了些南边来的金桔,新鲜且香甜可口,皇后点了点头,只让人将桔子分发下去。 “好甜呐!”蓝花瓷碟上取了个桔子,池楚玉不等辛夷,自己便剥开吃起来,边吃边凑在秦冉耳边说道。“姐,他是不是……在看你?” 其实,剥桔子,正是池楚玉在掩饰她内心的紧张。 “不知。”往那边扫一眼,秦冉恰好对上李晟的眼睛。 “他……他,他不会在看我吧?我的老天,你帮我挡挡,我不想嫁给他。”说着,池楚玉把脸藏到秦冉身后。 “怎么,做皇妃不好?” 池楚玉没回答,李昊及其他皇子来给皇后请安,一时间,各棚子里安静极了,生怕失了礼仪坏了规矩,惹皇后不快,飞上枝头的愿望最终落空。 池楚玉也规规矩矩坐好,倒不是为成为他的正妃,而是担心给池家丢脸。 见到李昊,皇后面容终有笑,几人没说几句,池楚玉抬眼瞅瞅那边,忽然发现一个问题…… “太子殿下怎么也看我啊?” 第九十四章 兵临城下 如果无头男尸真的是忽必汗,大唐的黑锅便是背定了,圣上的着重点应在如何处理两国关系上,如果无头男尸不是忽必汗,他们自然用不着着急。 于秦冉而言,幕后之人的游戏,倒值得她去探寻,策划者究竟想展示一副怎样的画作? 可她的不着急,落在圣上眼中就成了卖关子,秦冉见他没耐心了,便指着地上的那滩血详细解释起来。 “相对来说,人血的腥味特别重,带咸腥味,羊血里有股子膻味,鸡血会比较骚,猪血则臭一些,因为我经常接触到尸体,凭借经验,我认为尸体身下的血液可能不属于死者。” 没有先进的科技手段,破解案子,大多数确实是一半靠经验一半靠猜。 “蒙国王子没死?!” 芝林露出惊讶的表情,问了一句,他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血应该不是人血,但不代表这无头男尸就不是忽必汗。” 她的话似一盆凉水,把人从头到脚浇个透。 秦冉语闭,屋子里再一次安静下来,几人不约而同陷入沉默,如同一块压在胸口的大石,压得人愈发喘不过气来。 虽说她暗指这具无头男尸就是忽必汗,然而,圣上转念一想,便朝尸体靠近一小步,食指指向血泊中的男尸,继续问道。 “既然不是人血,这具尸体也不一定就是忽必汗!对吧?凶手肯定是为了掩饰死者的真实身份,不然他杀了人,为何还要故意倒一地非人的血。” “凶手倒这一地的血……” 她的话说了一半,几人一起抬头,屏住呼吸。 “他觉得好玩觉得有趣,非要弄个人过来,也不是没有可能。皇宫里杀人,死者还是他国王子,凶手所作所为必定早有预谋,凶手选择去做的每一步,皆有其必然性,早早预谋,精心操作,当然,我们不能排除偶然性,比如恰巧见到一只对他狂吠的恶狗,他顺手杀了它,又临时起意,特意把狗血浇在忽必汗身上……” “狗血……如果他是故意为之,是不是在说,忽必汗身上留的是狗的血,骂他是杂种狗?” 这分析越说越远,靳左的脸都快绷不住了,圣上更是眼带疑惑看着她,大理寺寺丞就是这般胡言乱语得来的? 只有角落里的芝林,没有人发现,在秦冉说完最后一段话时,他浑身冷不丁一抖,急忙低了头,脸上血色全无。 至于秦冉,她绕过尸体,捡起血泊中的银钗,将它与记忆中的那支钗子作对比,一瞬,秦冉的目光深邃起来。 “银钗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见她盯着钗子愣神,圣上开口问道。 前面一进屋,圣上和芝林便皆有注意到银钗,不过因它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再者,它又泡在血泊中,两人心照不宣没去提那银钗。 血泊中的银钗——如此明显,比起凶手遗忘在此,大家更愿相信这是凶手故意留下。 “圣上,这故事不短,您先听听冯少卿和锦尚书的建议,再做判断。” 话音一落,圣上抬头,只见一公公跑进院子嘴里说着大理寺少卿、刑部尚书已到。 ………… ………… 太极宫,两仪殿。 圣上身坐龙椅,一手摊开放在右腿上,一手拖着下巴,手指摁在太阳穴的位置,他看起来相当头疼的样子。 面对殿内几位激烈讨论着如何应对此次突发状况的近臣,圣上干脆闭上了眼,眼前黑乎乎一片,他的脑海里不自觉冒出一个场景——先前,冯韫和锦言之赶到后,不待他开口,秦冉主动回避的一幕。 她,像是早看透了他的所有意图。 一想到秦冉一副淡定的模样,一想到她口中‘不短’的故事,圣上仿佛坐立不安,有些东西正在脱离掌控,他愈发觉得自己看不透……而看不透的,不仅仅是她。 抬眸,圣上眼角余光扫向一旁的郑国公宋世坤与安北军大将军华彦钧。 “你怎么看?” 圣上一出声,略微喧闹的两仪殿静了下来,几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宋世坤。 “圣上,依臣看,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大大方方让他们查!” 宋世坤面朝圣上,一只手则指向北方,他面容肃然,浑身透出一股凛然之气,嗓音洪亮如钟鼓。 “我大唐皇宫守卫森严,怎可轻易混入宵小之辈?昨晚的袭击,今日的刺杀,说不准便是暗藏在外使中的刺客。” 说起留宿宫中的外使,宋世坤稍微顿了一顿,当初,连他都建议圣上不要如此决定,圣上会想不到这样做会给大唐带来多大的麻烦?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宋世坤不愿再说这事,他收了手,续道。 “为的不就是陷害我国,激起大唐与蒙国之间的矛盾?!说起矛盾……蒙国不是虎视眈眈我北方已久?” 圣上看看宋世坤,在心里一叹,多年来他还是如此…… 无奈一笑,笑中夹着只有圣上自己懂得的含义,他知道宋世坤一向属于身正不怕影子斜的一类人,各国间、朝野间的复杂,他哪里想得通透。 “华将军?”目光一转,圣上看向宋世坤身旁那人。 “圣上,正所谓兵不厌诈。” 跳过承认已发事实的阶段,他在想怎样处理眼下情况,常年与奸诈的蒙人打交道,他主张运用迂回战术。 “对于此事,在调查清楚之前,我们切不可承认。” “华兄?”宋世坤出声,明显不认同他的观点。 默认,不等同于承认? “郑国公。”圣上摇头,示意他先别说话。 宋世坤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把脸撇到一边去了。 “冯寺卿,锦尚书,你两位见了那无头男尸,说说看法。” 两仪殿里几人,唯有冯韫和锦言之一早进宫去外使院见了蒙国王子的尸体,两人毕竟为官多年,圣上更信任他俩的实际经验,而提前让秦冉去一趟现场,也是圣上深知年轻人与官场老油条的区别。 年轻人,敢说敢做,老油条的弯弯绕绕,便多着去了。 一见被点名,官场天字号老油条——大理寺少卿冯韫,立马打起了官腔。“我这老头子就不抢年轻人的活儿了嘛。” 闻言,锦言之看向圣上。 “回禀圣上。由于未能在案发房间发现有力证据,暂时无法根据现场情况做出相应推测,但微臣认为应从以下几个方面入手。其一,案子应从尸体入手,尸体无头,只以身着蒙国王子生前服饰来看,不能单纯认定死者就是蒙国王子,可不管怎么说,死了一个人,宫内不可能平白无故消失一人,死者身份照理说应不难辨认。当然,如果死者本身不属于宫内,也给本案确定了方向。其二,如郑国公所言,此事极有可能是他国陷害,因此,微臣认为,应立刻封锁消息,禁止外使离宫,展开调查。” “三日内,可有结果?”事关外使,不能无限期拖下去,圣上要截止日期。 锦言之瞅一眼笑眯眯的冯韫,应下,不过声音有些发闷。 “可需京兆府出力?” “圣上,知道的人越多此事风险越大。”锦言之虽知多个京兆府府尹分摊责任不是坏事,这节骨眼上却不能马虎,既然圣上只找来他们几人,意思自然是不要节外生枝。 圣上满意点头,锦言之忍不住多问一句。 “御史台那边?” 凡重大案件,御史台和刑部、大理寺组成三法司联合审理,冯韫和锦言之都在,而御史台大夫那老头子病着下不了床,御史中丞宋天瞬亦外出不在长安。 圣上未开口,有人接了话头。 “唉,那帮子文绉绉的儒官……别瞎折腾咯,这事儿搞清楚怎么一回事再说吧。” 说这话的人,正是冯韫。 圣上看看冯韫,‘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他的说法。 就在这时,芝林突然靠近圣上,在他耳边细声说着,几人见圣上脸色骤然一变。 “让他们进来!” 殿内几人纷纷抬头,往门外看去,可未看见什么,倒先听见一阵嚎叫,那人用蒙文掺杂着些乱七八糟的汉语哭诉着自己悲惨的遭遇。 来人一把鼻涕一把泪走进两仪殿,一见殿里带着奇异眼光打量着他的大臣,这蒙国特使抹去眼泪,立马把脸转向大殿上方的圣上。 “尊敬的唐国国主,纵使不是贵国杀害了我国王子,您也不能把我软禁起来,不让我回国报丧啊?!” 蒙国特使一出口,便是对于大唐的指责,龙椅之上的圣上刚一皱眉,紧跟着蒙国特使走进来的李晟怒斥。 “闭嘴!你这蒙驴瞎说甚话?” 李晟脾气火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平时,几位大臣觉得李晟这急躁的性子不好,今日对上此事,几人忽然觉得挺痛快,众人看向李晟,见他续道。 “忽必汗出了事,怎就赖在了大唐身上?蒙国特使,出了国,你可就代表了蒙国,一言一行,可得谨慎着点!” “哼!”事已至此,蒙国特使可不怕什么,大不了鱼死网破,反正王子死了他回去也难逃一劫。“我说的就是大实话,王子在唐国皇宫里出了事,死得那样凄惨,你们不准我带回王子的尸首,不准我现在回蒙,难道还要将我灭口不成?唐国国主,今天,您必须要给我一个交代!给蒙国一个交代!” 特使情绪愈加激烈,圣上反而冷静下来。 他看着台下三人,除了蒙国特使,同样激动的是李晟,太子李昊还是如往常的淡定。 先前,芝林已告诉他,李昊和李晟二人半路遇见囔着要见圣上的蒙国特使,便将他带来了两仪殿。关于蒙国特使,因黎明时分,蒙国特使发现了无头男尸,吓得晕厥过去,他醒来后立刻大吵大闹,恨不得囔得人尽皆知——大唐谋杀蒙国王子,两国战事即起! “特使,请稍安勿躁。” 这时,太子李昊出面了。 “稍安勿躁?王子死了,我回国也将人头不保,我怎么可能稍安勿躁?!你们赶紧放我回去,并且马上把凶手交给我!” 马上交出凶手? 殿内的人都知道做不到,何况,故意为难人的蒙国特使,他给李昊来了个下马威。 顺着他的话,李昊接着说道。 “特使,你可有怀疑的人?” 蒙国特使是第一个发现无头男尸的人,他又始终待在院子里,尽管房间不同,但他极有可能知晓一些对于破案来说非常重要的信息。李昊的问话,使得殿内几人视线集中到了特使身上,尤其是刑部尚书锦言之,看李昊的眼光颇有赞赏之意,比起李晟,李昊才是能干实事的人。 一旁,李晟不着痕迹扬了嘴角,眼眸异彩一闪而过。 “怀疑?根本不用怀疑,残忍杀死王子的人一定是那秦国小王子扎吉克·多尔图!” 蒙国特使信誓旦旦说着,把馆驿的事情翻出来说了半天,将两人之间大大小小的过节挖出来讲了半天,最后才说到重点——昨晚深夜,多尔图去了他们院子,差点同忽必汗打起来! ………… ………… 离开两仪殿,圣上让冯韫、锦言之一路去了御书房。 一进屋,两人见靳左和秦冉已在,圣上坐下,要冯韫拿个章程,不准打哈哈,冯韫笑眯了眼,开口便说。 “……生母身份卑微,秦国王子多尔图在秦并未得到秦王多大宠爱,秦王近来身体不好,秦国王室各位王子早就蠢蠢欲动,其中,实力最强者为大王子,因此,此次来唐,多尔图遭受了几次袭击,应是秦国已开始内斗,有人欲借此机会除掉多尔图。” “圣上,我们该顺势祸水东移。” “哦?”圣上一时有些想笑,觉得场合不对,又忍了回去。 “昨晚,秦国王子多尔图确实有去蒙国的外使院,就在忽必汗第一次遇见袭击,袭击者将一位蒙国侍卫的手臂砍掉后,有不少侍卫都看见多尔图出现在院子里。”外使院的情况,冯韫已了解得差不多。“问他怎么回事,他竟然说,出来看看热闹。这话,把忽必汗气得抡起一方石凳掷向他。” “你的意思是……” “顺水推舟。”一拍手,冯韫道。“既然蒙国特使认为是多尔图杀了忽必汗,那不如先让舆论导向多尔图,我们该查的照查该办的照办。” 第九十五章 手刃李晟 “将军,属下怀疑有诈。”善安将军副将在亲自探测情况后,向其汇报。 据探,长安城东南西北四个城门城门外皆有蒙军扎营,但人数看着不多。 城中虽有十万士兵,足以冲击突围,却一时无法确定乌羽军的主要力量集中在了哪里,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蒙军尤其奸诈,因此,唐军不敢轻举妄动,没接到上面的指示,他们只好等着见乌羽军如何‘轰炸’外城东南片区。 因其不懂何为‘轰炸’,更不知乌羽军为何有意提到外城东南片区,唐军还以为是对方的声东击西之术。 落日十分,各大城门处分派兵力,严守以待。 倒是城内百姓得知乌羽军的话,生活在外城东南片区的居民大多挪了地儿,俗话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天正黑,忽闻轰隆一声,犹如地动山摇,长安城内所有人听到外城东南片区传来的巨响! 等静下来,附近的人大着胆子去一瞧,只见东南片区早成为一片废物,而那些不搬走或者路过的人不幸丧命,血肉模糊! 紧接着,南门城门外又响起乌羽军副将呼和鲁的声音。 “交出李晟,可保整个长安子民平安,若不交出李晟,明日巳时初,轰炸外城西北片区!” 夜里,善安将军带了人突围,他们挑了两个看起来守卫松散的城门,可一开城门,对方的利箭犹如等待多时的猛兽,以吞没一切之势呼啸而来,唐军不及合上城门,已有士兵给钉在了城门之上。 乌羽军的箭,力道之大,准头之高,根本不像人使用弓或弩射出来的了! 唐军首战,以失败落幕。 第二日清晨,城内百姓惶惶不安,头一次恐惧巳时的到来。 而巳时前,呼和鲁再次登上升降台,说了足足两刻钟,中心思想大致为,李晟身为一国之主应考虑百姓安危,放弃了北方不一定是他的错,眼睁睁看着长安城变成屠宰场就真的是他的错,他为人不要那么自私,何必让那么多人为他陪葬? “唐国国主啊,就请您一人换取苍生平安吧!”说这话,呼和鲁几番憋不住笑。 觉得说得差不多了,呼和鲁再补充几句。 “我们顺承郡王是非常信守承诺的人,只要李晟一人出来,我们乌羽军立马离开长安!” 呼和鲁摸着他的小良心,把后面省略的话,默默补上——乌羽军立马离开长安,但他们又不保证在后面排队等着捡便宜的李昊兵马不会进来。 呼和鲁说完,自己又想笑了。 关于李昊捡漏一事,来之前,秦冉已同呼和鲁说清楚。 蒙国现如今内政不稳,外事战线拖得太长太久都不利,大唐疆域辽阔,想要一举拿下,不易,更别提今后的治理,所以,乌羽军要做的是在这场战争中尽快为蒙国争取到最大的利益。除了北方,赵州等城池一部分会留给秦冉,一部分则会属于蒙国,此外,秦冉同李昊商量好的十年之约,相互间运送的不仅仅是粮食、布匹、书籍等等,而是一种文化,为的是促进蒙国发展,蒙国本是游牧民族,受历史及环境等因素,他们的产业发展本不如南方,只有自身强大起来,他国才不敢轻易侵犯本国国土。 而以后的赵国,将成为商贸大国,南连唐国,东靠高丽,西通西域,北连蒙国,其战略地位不言而喻。 暂且回到长安城外,呼和鲁捧腹笑了好一阵,直到士兵提醒,他调整了表情。 没办法,呼和鲁觉得用一城百姓士兵的性命来威胁一国皇帝的做法,实在是太绝了! 李晟简直是骑虎难下,于他而言,这件事本就是只亏不赚的买卖! 若不救人,他是千古罪人,如若独自出城他就是送死,李晟一死,大唐就完全是李昊的天下,史书自然由李昊定夺,李晟定然是弑兄杀父的罪人! 清了清嗓子,呼和鲁续道。 “我们已经充分表达了诚意,若李晟再执迷不悟,我们下次轰炸的时间地点就不会透露了!但请你们相信,我军的武器绝对是世上最为先进的装备,说轰崇仁坊,绝对不会轰到平康坊,说炸了东市,绝对不会炸了西市!” 呼和鲁最后一段话,如同在每个人的心上安装了一颗定时炸弹,见了轰炸的威力,谁不怕他口中的武器?! 城里,百姓慌张不已,有不少人跑到城门处闹着让士兵开门放他们出去,宫里,百官更是心不在焉,此时,皇宫才是最为危险的地方! 从早到晚,大家一颗心悬了整整一日,却未听到轰炸引起的巨响,但每个人都是坐立不安。 是不是下一瞬,他们就会身压砖瓦之下? 其间,善安将军突围两次,依旧失败。 百姓倒是趁乱跑出去几个,蒙军没管他们,让他们跑了,便有更多百姓守在城门口等着机会离开这座即将成为废墟的城市。 第二日晚,程赫、郑凯跟着秦冉到达城外时,程赫得知呼和鲁喊话后立马表示了不满——宝宝不开森。 怎么了? 这么好玩的事情,秦冉居然不找他去办。 “如何?”秦冉不搭理程赫,转身走向呼和鲁,问着城里的情况。 “按照你所说的区域,炸了两处,人员伤亡应不大,主要是毁了建筑、街道。李晟那边,没有任何说法,估计也不会为了长安百姓舍身。”李晟的行为,呼和鲁同样是瞧不起的,若是他,要么拼死一战,要么束手就擒,当然,呼和鲁会选择前者。 “他肯定不会。”秦冉冷冷一笑。 ………… ………… 临近第三日清晨,无法出城的百姓全部躲避到了外城南边,因顺承郡王不是说第三日会攻入王宫? 顺承郡王虽说杀人不眨眼,但确实是个讲信用的人,百姓都相信他们第三日会打进长安。 然而,第二日深夜,呼和鲁又登上了升降台。 “我们顺承郡王说了,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交出李晟,换取全城百姓性命,否则,明日进行全城轰炸,不论时辰,不论地点!你们都死光了,我们也不进来了,东南西北四个城门,我们将会在城门外修建一层厚墙,算是你们的坟墓。” “下辈子,你们祈祷别投胎做唐国子民吧!” “你们别怨恨我们,害死你们的是你们深爱的国主李晟!” 呼和鲁说完,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将一座城变为一座死城,还为其修坟,呼和鲁听听就觉得毛骨悚然。 而城里,已有百姓朝皇宫宫门上扔臭鸡蛋、烂菜头及粪便了,也有百姓站在宫外广场上愤慨斥责李晟的行径,反正大家都是等死,不如把心里话说出来死得痛快。 广场上,众人问责李晟言论一事愈演愈烈,一堵宫墙,完全不能阻挡声音传入宫内。 而此时,宫里一片狼藉。 宫女太监得知明日皇宫将成为废墟,早就拿了细软跑人,宫里仅剩一些对李晟忠心耿耿的死士。 甘露殿,皇帝寝宫。 “圣上,不如换上平民百姓的衣衫,明日寻着机会出城去吧,只要出了城就安全了,乌羽军不会屠杀百姓。” 李晟坐在屋子正中的榻上,他面无表情,仿佛没听见善安将军的话。 “晟儿?”皇太后林氏走向他的身旁,看见儿子这个模样,她悲痛不已,林氏把手搭在李晟肩头。“走吧。” 李晟一把推开她的手,怒道。“走?能去哪里?” 如今,他已被全天下抛弃,朝堂人心涣散,连他外祖父林建杰都称病半月有余不上朝,李晟一旦离开长安,想要再东山再起,不异难于上青天! “圣上,这是眼下唯一的法子。”善安将军知道这种方法不光彩,可不这样做,他们根本出不了城,唯一的办法就是趁着明日乌羽军进城,趁乱逃出去。 李晟站起来,跛脚走向母亲,拉住她的手。“母后,我对不住你。” “傻孩子……”眼眶一红,林氏正要张口说什么,后颈一疼,眼前一黑。 李晟打晕了林氏,将她交给了善安将军。 “将军,母后就托付给你了。” 善安将军接过林氏,皱眉望着他。“圣上,你?” “朕不走。”李晟撇过头去,他下旨命善安将军带走林氏,不管去哪里,远远离开长安,永远不要回来。 李晟在甘露殿坐了一夜,翌日一早,他沐浴净身换了龙袍戴了龙冠去了大殿。 至大殿前,李晟不自觉走到了太极殿——先皇去世的地方,近来,他总时不时来此想起曾经的林林总总,往事止不住浮上眼前,两年多而已,他的一生竟已到尽头! 坐在龙椅上,李晟望着殿外。 他没等到乌羽军攻入王宫,反而等到另一人。 见到来人,李晟不禁眯了眼。“你居然没死?” “为了见着你众叛亲离,为了见着你死在我手里,我万万不敢先走一步。”盯着李晟,秦冉淡漠笑着。“李晟,坐拥天下的滋味,如何?” “哼,我会死在你手里?你配吗?”李晟一脸不屑,张口即道。“来人!” “什么人?” “来人呐!都死哪里去了!” 除了殿里的回音,回复李晟的只有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李晟神情一滞,眸光阴沉。 连续阴了好几日,今日天空终于放晴。 秦冉站在大殿门口,殿外的高台就是两年前李晟命人砍下她头颅的地方,此刻,她正对李晟,清晨第一缕光顺着她的身侧投进大殿。 她整个人,似镀了层金。 秦冉单手一抬,刹那间,大殿一面的门窗全部被一股大力损坏,由外及内,木头渣子四处横飞。 殿里一空,敞亮许多,李晟却见外面躺了一堆人,而那些人,正是他守卫他的死士。 秦冉见他往那边征然看去,说道。“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么?”李晟回过神来。 “死在我手里。” “休想!”冷哼一声,李晟徒然起身,他一手指向殿外。“城外尚有十万乌羽军,杀了我,你以为你就能跑得了?现在,无数人想要我,就算我死在谁手里,绝不可能死在你手里!秦冉,不要高兴得太早,鹿死谁手还不一定!今日,看看是你有本事杀了我,还是我有本事宰了你!” 语罢,李晟抽出腰间佩剑。 秦冉手一动,手腕一转,李晟手里的剑给人隔空掰断! 然而,李晟不及抽出腰间的匕首冲向秦冉,殿外广场已有蒙军冲入,李晟顿时刹住脚,乌羽军不是要轰炸长安,为何悄然无声进了宫? 见到乌羽军,李晟反勾嘴笑了。 乌羽军来了,秦冉还敢动他? 可李晟是当真没想到秦冉居然一动不动,她微微侧身,入殿的乌羽军副将朝她行礼,嘴里唤着她顺承郡王,他问她如何处置这大唐国主…… 实际上,当呼和鲁一进殿,李晟最后一丝希望已泯灭,他绝望透顶,原来一切都是她的阴谋! 好个秦冉,两年前死里逃生,如今竟借了蒙人的力量,要致他于死地。 仰头大笑,李晟笑出了眼泪,他笑着看向秦冉。“你做的这些,就是为了那个侍卫?可你为他做了那么多又有何用,他早死了,他的尸骨早烂透了,那些人早给我扔到御花园的鳄鱼池喂鳄鱼去了,哈哈哈哈哈!” “那你就去陪他。”听李晟那么说,秦冉面无表情,甚至声调都未有波动。“割下李晟的头颅,送给李昊作为见面礼。” “李昊?你——”闻李昊二字,李晟突然睁大眼睛。 起初,他认为蒙军不敢轻易杀他,他们不过要求割地赔偿之类的条件,大唐地大物博人口众多,蒙人根本难以控制,再说了,南边还有一个李昊等着,蒙军不会真的杀了他。今日见到秦冉,李晟认为她同样不敢杀他,杀了他,秦冉如何与蒙王交代,可当他听见秦冉刚才那句话,李晟想通一切,立刻奔溃! 李晟稍有反应,几颗铁钉插入他的锁骨、肩胛骨处。 秦冉缓缓靠近,李晟则后退几步摔倒在地。 秦冉居高临下俯视着他,蹲下,她拿出一把匕首。 “杀了我吧!下辈子……” 匕首冰冷的刃面贴着他的脖颈,立起,轻轻划过,李晟霎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秦冉不杀他? 此念头一过,李晟脖子一凉。 秦冉在他脖上划开一道不深不浅、不长不短的口子,抓住他的头发,秦冉硬是拖着他往外走。 殿里的乌羽军纷纷让道,见其将李晟拖到那殿外广场的高台。 “李晟,成王败寇,杀你一千次一万次不足以解我心头之恨。” 李晟摁住伤口,无法开口说话,她是要放他一马? 再次燃起的希望,一刻钟后,李晟面如死灰! 秦冉命人找来三根铁棍,固定在高台之上,她亲自拿了绳子困住李晟的双脚,将他倒挂在铁棍上。 脖颈处有大动脉,倒挂,李晟会慢慢死去,生命一点点流逝的感觉,无力回天。 李晟死后,割下他头颅的人是郑凯。 郑凯原本不知秦冉让他离开横奚山而跟在她身边的用意,直到郑凯去了乌羽军,随她一路打到合州,当郑凯从外城南门径直进入王宫,他见到真成为孤家寡人的李晟,郑凯明白了秦冉的用意。 直到割下李晟的头颅,郑凯心中的一些东西才真放下了。 本年,十一月九日,乌羽军大将顺承郡王取李晟首级,随即将长安城原封不动交于新唐国主李昊。 翌日,乌羽军退至合州,五日后,北上返乌兰西里。 ………… ………… 当日,秦冉没有马上出宫,离开这个令她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地方。 皇宫里似乎仅她一人,她不紧不慢走着,脚踏青砖,一步步,走向靳左以前的住宿,他的门前,早落满厚厚一层灰。 没人来过,没人来打扰他也好,反正他喜欢安静。 推开门,秦冉走进这个小院。 一旁的树早给砍掉树枝,光秃秃,孤零零,冬日里不知该有多冷。 曾经,两人坐在那树下,秦冉听他普及宫斗常识,请她今后碰见玉贵妃或者王后都要绕道而行,免得他又要搬出圣上假传旨意,这借口用不得第二次…… 推开窗,她仿佛见到靳左翻窗落地。 屋里陈设非常简单,床、桌、柜,秦冉进了屋,一眼望见柜子顶端放着的一顶带纱斗笠。 初入长安时,靳左陪她去秦宅,他那时就带了这顶斗笠,对她是满脸嫌弃的样子。 秦冉坐在床边,愣愣出神良久,直到夕阳顺着窗爬了进来,秦冉摊开手里的长命锁。 任由光,蔓上手心里的铜锁。 走出屋子,忽至冬风,小院里播散着熨帖而微苦的味道。 第二日,秦冉在普光寺后山一处位置,为靳左立了衣冠冢。 秦冉没与呼和鲁等人回乌兰西里,托里接到信赶至合州,她把兵交给托里带回。 托里不肯接过她递去的兵符,问道。“你不回乌兰西里?那你准备去哪儿?” “秦国。” 秦冉望向西边,昨晚,她得知陆晗通过苍松阁发了求救信号。 第九十六章 圣纪王子 “阿米尔说再行两个时辰便可到达普那,小冉,我们现在是歇一歇,还是继续赶路?”山野一郎说着,将手里的水袋递给秦冉。 秦冉看看山野一郎,见他脸颊两侧微红,额头布着细密的汗珠。 “累吗?” “若换到两年前,我早迈不动道,经过你的一系列训练,我已非曾经那个弱不禁风的山野一郎。秦国的冬日,倒比长安好过得多,更不用说乌兰西里,羊奶在帐篷外多放会儿,都能冻起一层冰渣。小冉,你说咱们在乌兰西里的时候没觉得它哪儿好,离开后,为何会时不时怀念……” 一边说着乌兰西里的事,山野一郎一边拿回水袋,同秦冉接着爬山。 山野一郎跟着秦冉西出蓉城乘船去往秦国,到一个叫各笪的地方下船,那里早有二十来人侯着接两人。领头的中年男子阿米尔是普那本地人,他告诉秦冉、山野一郎,他们原本可以接着乘船前往普那,但因秦国乱得厉害,曼娜河近日被封,禁止任何船只出行,他们只能走山路到达普那。 自从大前年,秦国王子扎吉克多尔图代表国王前往长安为其国主李易贺寿,发生被冤谋害蒙国王子忽必汗一事后,秦国大王子扎吉克纳古趁机搅乱整个局势,煽策国王下令出兵,与蒙国左右夹攻唐国。 多尔图安然无恙回国后,纳古对他多次狠下杀手,两人明争暗斗已久,进入白热化阶段,却是今年五月份的事。 五月末,秦国的老国王突然离世,离世前未说传位于哪位王子或者他的哪位王弟,老国王是前任国王长子,其下尚有几个四旬的弟弟,老国王一死,边界的战事便陆陆续续停了,王位有力竞争者纷纷回了普那。 天黑之前,秦冉、山野一郎、阿米尔等人到达秦国都城普那城外。 普那这个地方,不像长安。 长安分外城、内城、皇宫,整个长安由高高的城墙与护城河守护着,它是一个整体,反观普那,它像是由三个板块拼凑起来的城市,既零碎,又统一。 三个板块,即为北城、南城和东边的神庙。 三者地界分明,尤其是北城和南城,南城的贫民不会去北城,北城的贵族从不踏入南城的贱地。 南北城唯一的交集在神庙,一座由白玉修砌的上升式台阶底座,高挑的九层高庙宇全身镀金!它的顶部,甚至镶嵌得有一颗头颅大小的红色宝石!每当太阳升起,神庙犹如一支金色权杖! 秦国宣扬严格遵守等级制度,北城基本集中了普那城一半的财富,另一半在神庙,而南城之贫困,可以说穷得只剩下人,纵然兜里有多余的钱财,他们会选择供奉给神庙。秦国人信奉当地教派,无论贫穷富裕,都非常尊重神庙的僧侣。 神庙,圣洁且奢靡。 由于普那城外侧没有城墙,秦冉一行人翻过山岭终到普那,他们径直去了南城贫民窟。 天黑之前,一行人来到一处河边的棚屋,因条件有限,阿米尔给秦冉、山野一郎安排在了一个屋子,其他十几人挤在一个屋子,剩下的几人在附近轮岗。 别看普那南城都是穷人,穷人里也有人精,万事得多个心眼。 “吃了就歇下吧。”阿米尔交给山野一郎一袋子肉干和干饼,于普那,这已算相当丰盛的口粮。 山野一郎看了袋子,暗自咽下一口唾沫,这些东西都吃好几日了。 其实,山野一郎也晓得他们赶了这些日子的路,身上已没多的吃食,要换个口味怎么也得等到明日离开南城贫民区。棚屋里特别潮湿,有些闷,山野一郎便拉了秦冉到棚屋背侧临近河岸的地方。 河边的环境不比棚屋内好,说是河,更像一条乌漆嘛黑的水沟,河面宽三米多,深约至成年人大腿的位置,河水呈浅褐色,上面飘浮一些生活垃圾,好在已在冬日,水沟里的气温没那么重。 “肉干和粗粮大饼。”打开小袋,山野一郎把吃食在膝盖上摊开。“小冉,先吃些水,这里的水不太干净,你用我的。” 秦冉望一眼那小河,说道。“明日就能入北城了,坚持。” “你能坚持,我就能——” 话间,一股酸腐恶臭扑面而来,山野一郎险些给臭晕,说这话真不夸张。 山野一郎原本正同秦冉说着,水里突然冒出个满身挂泥的人,那大汉冲向山野一郎一把抢走他手里刚举起来的饼子,接着跑向小河另一面。 那人冒出头时,秦冉拉了山野一郎肩头的衣裳,两人退到棚屋旁。 闻声,附近看守的人围了过去。 阿米尔望向秦冉,低声询问她的意思。“姑娘?” “给他吧。”摇头后,秦冉转身往回走。 秦冉先走一步,山野一郎仍捂住口鼻站着没动,因为他见着那黑乎乎的大汉居然又折了回来,看样子,是盯上了他落在岸边的肉干。 “这人也太贪心了点,有了饼子还想着肉干……”山野一郎嘀咕一句,这时乌云一散月正亮,山野一郎眼尖看见大汉身侧的腐烂的伤口。“你受伤了?你过来,我替你看看。” 所谓医者仁心,山野一郎见他受伤也没再嫌他一身恶臭了。 大汉走了过去,却不靠近山野一郎,他指了指地上的肉干,满脸戒惧。“肉!” 他的意思很简单,他只要肉。 而只一字,令秦冉拐进棚屋的脚顿住了。 那声音,那身形? 秦冉快步绕回河边时,那看不清模样的大汉已背对着她,他捡了肉干要往另一边跑。 “达塔!” 大汉浑身一顿,紧着像逃命般疯狂往前跑,别看男子身材高大壮士,眨眼的功夫,他就消失在了几人眼前。 ………… ………… 达塔和铎格是多尔图最为亲近的人,如果那个人是达塔,那多尔图一定是出了事。 按照苍松阁在普那的消息来看,此时,多尔图和达塔都应该在北城住所,而非一刻钟后,秦冉在南城一处垃圾堆里见到的两人。 “达塔,我是秦冉。”秦冉停在距离达塔五步开外的地方。 以达塔激烈反应而言,秦冉猜测其应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她怕他再受到什么刺激,所以不敢靠得太近。 愣了好一阵,达塔才将信将疑重复问一句。“秦?” 秦冉耐心性子说了些他们在蓉城、长安的事情,这才换取达塔真正的信任。原来,达塔不是记不得秦冉,而是最近经历的事太多,他一时不敢确认秦冉会出现在秦国! 达塔从堆积如山的垃圾后面站起来,秦冉视线一扫,心里一紧,因在达塔身旁垃圾堆下露了双男子的脚。 “这是多尔图吗?他是不是受伤了?” 达塔嘴一吧唧,带了哭嗓说道。“不是,他是要饿死了。” 三日前,纳古封锁普那北城所有进出要道,多尔图有急事必须要出去一趟,即使是装成侍卫,仍是中了纳古计谋,除了达塔多尔图二人,一行三十人无一生还。亏得达塔反常人之思,他将受伤的多尔图放到河岸边,然后扑在多尔图身上,追杀他们的人以为两人都死了,只随手插了一刀在达塔身上,达塔死死咬住牙齿不吭一声,那些人便以为他当真死了。 达塔不晓得刺中多尔图的刀上染毒,他以为多尔图就是昏睡过去,两日都没醒来,达塔认为是多尔图太饿了,他自己以前就有饿晕的时候。 南城城边的垃圾堆里什么都有,又脏又乱又差不提,关键是十分臭,致使那些追杀的人根本就没去过垃圾堆。 把多尔图藏在垃圾堆下,达塔在南城找了一整日的吃食,唯一看见的食物就是山野一郎手里的饼子和肉干。 垃圾堆固然安全,但对于受伤的两人来说,却是最不好的地方。 摸了多尔图的颈脉,感受到他几乎没有的脉动,秦冉心都凉了大半。 “秦,他不吃饼子!”达塔把掰碎的大饼塞到多尔图嘴里,见他还是没一点反应,达塔竟哭起来,哭得像走失的孩童。 天黑,靠近垃圾堆的人不多,秦冉同赶来的阿米尔顺利将多尔图带回了棚屋。 直到天亮,山野一郎才长呼一口气,再拖上半日,多尔图只能去地府找阎罗王报道了。 达塔腰侧和后背的伤口已腐烂,山野一郎处理伤口时需先割掉腐肉再上药缝合,达塔依旧没吭一声,事后,他坚持要守在多尔图身边,除了秦冉,不准其他人留在屋子里。见此,秦冉只好让山野一郎给达塔的药里加了些安神的药,达塔喝完,倒下睡了一日一夜。 后来,达塔是给饿醒的,醒后不停往嘴里塞东西,填饱他咕咕直叫的五脏庙。 深夜,多尔图醒来见到了秦冉。 “总是在最狼狈的时候,遇见了你。” 昏睡时给人灌了些药,多尔图嘴里便有些苦涩,见到秦冉,他却觉得那苦回味甘甜。 秦冉在他旁边坐下,弯了嘴角。“所以说,不用不好意思。” 曾经,多尔图想望进她的眼眸,她眼前却染了一层冰霜,如今,不见寒冰,他仍旧进不去,她与他,兴许永远隔了另一个他。 敛去心底不该有的情绪,转瞬,多尔图以友人的态度看向秦冉。 “你怎么来了普那?我派人去了唐国找你,可这两年没有一点你的消息,你是不是去了北边?” “我离开长安后去了蒙国。”说话间,山野一郎端了药来,达塔不准他进来,秦冉便去接那药碗。“能起来吗?先把药吃了。” 多尔图试图坐起来,他一动,扯到了伤口,秦冉便将他头垫高,端了药去喂他。 “多谢。”有她在眼前,多尔图未觉药有多苦。“谢你的太多,应是还不清。” “等你好了,就有能帮我的地方。” 多尔图‘嗯’一声,没解释他的处境。 他现在是自身难保,就算如此,他还是会尽全力帮秦冉,哪怕与纳古玉石俱焚。 多尔图知其唐国已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李晟被蒙顺承郡王杀,李昊重掌整个大唐,但他不知秦冉就是顺承郡王,所以,冥冥之中早早注定的事情,在此转动了命运了轮盘。 多尔图本会死于纳古安排的这次追杀,由扎吉克纳古最终登上王位,而秦冉此时的出现,改变了整个秦国的历史走向。 向唐皇李昊请军压阵秦国边境,引纳古派兵外援,利用苍松阁在秦国的力量,他们救出支持多尔图的秦国逝去国主的弟弟七王,后面的故事便关于多尔图如何走上那个最高的位置。 整个逆转里不得不提的是扎吉克纳古,他着实是个难对付的人,小心谨慎,夕惕若厉,同时又偏偏怕死得很,为了引纳古上钩,秦冉确实费了不少心思。 实际上,秦冉插手秦国内政,不仅仅是为了多尔图,来秦国最初的目的是救出陆晗。 据了解,陆晗是给卷入了圣纪国皇家辛秘。 纳古利用陆晗,挟持他以威胁圣纪国支持他登上秦国王位。 然而,陆晗为何会有令纳古利用的价值? ………… ………… 秦冉六岁时,在澜沧江边捡到五岁大的陆晗,那时的他只知道他叫阿宝,而澜沧江发源于秦国上游。 约摸一百五十年前,秦国内部发生一次大的变动,一部分贵族去了秦国北部,故此建立起如今的圣纪国。 当陆晗送缇木公主慕殊回缇木途径圣纪国,各种机缘巧合之下,他得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陆晗父亲本为上一任圣纪国国王的独子,本是继承王位的不二人选,可惜,他偏偏是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痴情之人,偶然救下一名汉人女子,他便认定一生仅她一人。登上王位不久,圣纪国遇百年不遇的天灾,国内有人称王后是妖孽转世,她若在,圣纪必亡,于是乎,众大臣逼迫国王杀了陆晗母亲。 国王怎能对爱妻痛下杀手,他亦觉之对不起国家,两人一商量,决定双双殉情。 殉情前,王后命最为忠心的侍卫把小王子带走,侍卫逃离圣纪国,却不幸给人拦在了秦唐边境,为了获取一线生机,侍卫不得不把小王子装进木盆里,让他顺着宽敞的大河飘向澜沧江。 幸亏,那是春风和煦的日子,木盆稳稳飘了一日多,飘到澜沧江,芙蓉城外。 故事到此应结束,然则,陆晗查到了真相。 当初,国王王后根本就不是殉情,他们是被国王堂弟毒害! 与此同时,现任国王也就是陆晗父亲的堂弟得知他的侄子出现在了圣纪国,派人去抓陆晗,而绝境之中,陆晗的亲姑姑救了他。 陆晗父亲乃独子,说的是他是国王唯一的儿子,其实,陆晗父亲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妹妹,但于圣纪国,女子不可摄政。 两年里,陆晗历经的东西比前十来年都要多。 秦冉至普那的第六日,秦国神庙。 神庙是世人所敬仰的圣洁之地,北城贵族或南城百姓都会定期来神庙朝拜祈祷,而在这高耸入云的神庙顶部,有间牢房,名曰天惩。 一般人不知神庙上有间牢房,即使犯了错误的王公贵族都不可能有机会受到天惩的责罚。 天惩,既是荣耀之所,也是最为残酷的地方。 而身处此地的陆晗和慕殊全然没有一丝恐惧,给关押了好些日子,他们正说着各自的趣事。 “……秦安非常讨厌我,总觉得我抢了他姐,也就这两年看我顺眼些。” 听陆晗说起不认识的秦安,她撅了小嘴,一副替秦安不平的模样。 “我要是秦安,我也讨厌你啊!家里突然多了个比我大一岁的臭小子,姐姐把他当个宝贝,我还要喊他哥哥,爹娘把人弄走,姐姐甚至说再把你弄走,她就把我扔到荒山野岭去喂野兽!” 听陆晗讲起他小时候的故事,秦冉居然为了一个从河边捡回来的小孩,对爹娘说要把亲弟弟扔山里去,这是亲姐姐该说的话嘛?慕殊哭笑不得。 “小陆,你到底弄明白没哦?哪里是你是被捡回去的,分明秦安才是那个后娘带去的孩子!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姐也太偏心了,无论去哪儿都把你带在身边。” 慕殊说的是秦冉后来带陆晗走遍大唐的事,两个小人踏上未知的旅程,得花多大的勇气?总听陆晗提起秦冉,慕殊对秦冉亦是打从心底的敬佩。 而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陆晗愈发想念起她。 “不知道她有没有想我,听说,乌兰西里的冬日会把人冻坏……” 去缇木国途中,自称是枫叶钱庄的人曾给他传递了消息,说秦冉在乌兰西里,让他做自己的事不要担心她。 见陆晗情绪逐渐低落,缇木语气轻快说道。“离开这里,你就可以去找她了!” 慕殊不知,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丁点的闷。 “那你回缇木?”提到未来,陆晗振作起来。 “我也不知道,什么都变了,那里已不是我熟悉的缇木国了。” 这次换了缇木失落起来,她低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寂寥。 近两年,缇木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跟在她身边的侍卫要么离开了要么去世了,唯一留下的也就陆晗了。 陆晗离开秦国,缇木倒不知该何去何从。 “慕殊,一切都会变好的。”陆晗舒心一笑,续道。“你知道什么叫做门槛吗?” “门槛?” “跨过去就是门,跨不过去才是槛。”难过的时候,两人总是相互打气,陆晗总会与缇木分享秦冉告诉她的话教他的知识,两人的关系,有时是兄妹,相互照顾,有时更是师友,相互鼓励作为对方的支撑。 陆晗话音刚落,牢房的门给人推开。 来人一身雪白洁净的道袍,男子取下惟帽露出一张比实际年龄年轻不少的脸,这位神庙大法师已近半年,瞧上去也就刚至而立之年,他身上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势,但给困在大理石柱上的陆晗、慕殊却知其不过是道貌岸然。 “心情不错?那就赶紧交代,圣纪国的宝库在哪里?”坐在不掺一丝杂质的玉莲座上,大法师面上挂了几十年的慈祥笑容望向两人。 他悠悠笑着,陆晗却觉得看了恶心至极。 “废话连篇。”撇过脸去,他不想多看大法师一眼。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你?”大法师轻轻挑了眉,右侧嘴里勾笑。“说吧,不说,便用你的血祭奠太阳神。” 大法师的手指向屋子中央的莲花池,池子修建精美,汉白玉打底,外侧池堰为纯金打造,内侧莲花为羊脂玉和翡翠雕刻,但池内不曾有净水。 他口中祭奠太阳神的法子,便是用人的鲜血填满莲花池,待敞开四周侧窗,太阳照射,温度蒸发,视作太阳神接受了大法师的祭奠,以保佑秦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至于那放血的方法,则异常残忍。 “你不敢杀我。”陆晗知道圣纪国直系后人的血脉是打开宝库的唯一钥匙,他那圣纪国舅舅就是想得到宝藏,才联合秦国纳古困住了他。 大法师冷哼一声,轻轻笑了。“那我就折磨你到死,来人,上刑。” 放血的工具给人一一呈上,大大小小的刀子、剪子、细管就已看得人头皮发麻,别提一会儿真正放血的时候。 大法师仍盘腿坐着,他一挥手,有人走向陆晗。 “住手,不要啊——”看到这里,慕殊忍不住叫喊起来。“神使,纳古殿下知道你做这些事吗?杀了他,对你而言没有任何好处,圣纪国也不会放过你的。” “亲爱的缇木公主,我怎么忘了你?让我放过他,不如,你来好好求我一番。”大法师的目光在慕殊脸上扫了一遍,似欣赏到手的宝物,毫不掩藏赤-裸-裸的贪婪欲望。 慕殊望着起身的大法师,心感不妙。 “我不杀这圣纪国唯一的血脉,杀一位前朝公主倒是没什么问题,来,把她给我带过来。” “放开我!” 慕殊给带到大法师跟前,他单手抬起她的下巴,她死死盯着他,大法师阴阳怪气笑着,也不去管陆晗说了些什么话,此时,陆晗的威胁或是服软都改变不了什么。 反正,他俩也活不过几日。 “啪——”大法师给了慕殊一巴掌,随即,蹲下去抚摸她的脸颊和发丝,在她耳边悄悄说道。“乖,听话,亲爱的慕殊公主。” 瞧见她眼中的惊恐,大法师满意的笑了笑。 他亲自拖走慕殊,天惩的门静静合上。 此刻,神庙上端,有人贴着金面爬到了顶端。 第九十七章 重回长安 大法师将慕殊带走,天惩的大门悄无声息合上。 随即,跪在室内角落的几名白袍人起身,他们各自散开做自己的事,其中两人走到陆晗左右两侧,摇动束缚他的金链。 陆晗的手腕、脚踝处分别捆着一条三指粗细的金链,白袍人拉起收拢链子另一头,陆晗整个人便给呈大字形的拉到空中。 时间紧迫,陆晗不停扭动身体试图从枷锁中挣脱出来,可他越是挣扎,四肢被勒得更紧。 白袍人面容冷漠,准备着放血工具。 陆晗急得满头是汗,因体**力无法调动,再挣脱不了,慕殊就危险了! 就在他着急上火,后悔前几日怎么不专心致志研究这锁链时,陆晗身前的白袍人忽然捂住脖颈! “啊……”白袍人艰难发出一声痛苦的叫声,随之,他的脖间涌出大量鲜血。 当即,陆晗迅速扫一眼室内另外几人。 其他几名白袍人同样摁住自己的脖子,但乌黑的鲜血根本止不住往外奔涌,定睛一看,只见每个人的颈上插了一把用于放血的窄面刀子。 一瞬而已,室内的白袍人全部倒下。 回过神来,陆晗立马看向头顶四面半透明的三角形侧窗,顿时,他露出惊喜的神情,果真是她! 秦冉跳下窗户,径直走向陆晗。 “你先不要管我,慕殊给大法师带走了,你去救她!” 陆晗神情激动,他要秦冉不要管他身上的枷锁,然而,秦冉怎么可能任他一人在此,而去救另外一个人,即使他口中的慕殊马上要给人扔进油锅里。 秦冉低头去解那枷锁,却发现它异常复杂,它不是一般的锁,手脚处每个锁中间是拇指大小的黑洞,每个洞壁上有不同的凹凸,看样子是需要四个不同形状的小球放进去,方能打开这枷锁。 再者,金链子不仅仅是金,掺杂了其他金属,导致硬度非同寻常。 与此同时,四条锁链自带平衡机制,纵使秦冉费时费力砍断一截,一截断,其他三条锁链会紧急收缩,大力拉扯,会直接让人分尸。 再抬头,秦冉问道。“钥匙在哪儿?” “也在大法师那里,姐,你当真不用管我,快去救慕殊,她是我最好的朋友。”陆晗赶紧把大法师应所在的位置说了一下,钥匙为金色小球,就挂在大法师的腰间。陆晗来的时候就观察到许多东西,可困住他的枷锁实在是厉害,他逃不出去,所以知道也没用。 慕殊虽然没被捆绑,但她没有武功,同样没有一点办法,只能陪着他。 “好,等我。”脑子里大致有了路线,秦冉看看他,发现他的模样已给岁月打磨得成熟许多。 “姐,多加小心。” 亏得秦冉能够使用隔空之术,才能照陆晗所说,同时以内力去推两个地方打开天惩的门。 门开了条缝,秦冉闪身而出。 无声放倒门边的两名白袍人,悠长的走廊一片静谧,秦冉侧耳去听,这里不再有其他活物。 而那些人,应在下层左边长廊尽头。 顺着金栏白玉的楼梯跳下,秦冉一个滚身,抽刀,血溅,起身前行,静谧无声,似她一人的独舞。 推开长廊尽头发出女子尖叫的大门,里面的两人同时扭头去看门口身着黑色紧身衣的女子。 大法师不识得此人,慕殊倒是隐约记得她的模样,她终于来了! 秦冉进入神庙的事,她并未告诉多尔图,信仰这种东西,只要相信的人觉得是神圣、纯净、美好的就可以了。 ………… ………… 神庙大法师的死使得秦国上下一片哗然,加速这个旧时代的瓦解没落。 秦冉留在普那帮多尔图反转局面,而陆晗陪慕殊回了趟缇木祭拜,随后,她跟着陆晗又回到了普那。 次年二月初,一行人终究是回到了长安。 “姐,叔婶儿秦安什么时候到长安?我们还是住进云丹街的宅子吗?三年没回去,屋子里不知该落了多厚一层灰。” 秦冉不及回答,慕殊已接过话头。 “打扫打扫就能住了,有地儿住多好,你还在嫌弃什么?小陆公子,你是不是一回到长安就开始娇气了,你也不想想我们在普那过的日子,还有在圣纪国时,睡了三日的马厩,吃过野菜,啃过树皮……山野君,你说他是不是娇气得很?” 慕殊像只放出笼子的小鸟,唧唧喳喳说个不停,陆晗是早就习惯了,干脆比她更能说,反而数落起慕殊一开始如何娇贵…… 马车里的山野一郎捂住耳朵,缩在角落里,一副头晕目眩听不清的样子。 见此,秦冉只好下了马车,换了马骑。 即使几个月前长安遭到乌羽军围攻,即使如今王宫里换了人,长安街头依旧是那样热闹,一如多年前,秦冉带陆晗到金街去吃胡辣汤的场景。 跟在马车后,秦冉骑着马,一时有些愣神。 三年了,还是没有他的消息。 秦冉不说什么,身边的人都不敢提关于宋天瞬一个字,就算是陆晗,他从山野君那里晓得宋天瞬三年前就失踪的事后都没说半个字。 马车在金街停下,陆晗要请慕殊和山野一郎吃胡辣汤。 秦冉只道不饿,她先走一步。 就在她上马时,卖胡辣汤的摊位对侧的茶楼上有人盯着她的背影,久久不曾挪开视线。 “三郎,你瞅什么瞅得那么征神?”殷如月趴在茶楼二层的栏杆上,顺着宋天瞬的视线往外眺望。 “那人……我好像认识。” 尽管只是一个侧脸一个背影,那人的所有都印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宋天瞬也觉得奇怪,为何,好像在哪里见过那个女子? 他的耳窝猛然跳了一下,宋天瞬摁住耳垂轻轻一揉,那里再无任何反应。 他侧身,看向眼前的女子。 “认识?”听他那么一说,殷如月倒真的有些紧张,她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一边踮脚看向茶楼下面,故意提高了音量说道。“哪个?那个卖糖葫芦的小哥,还是吹牛皮糖的大叔?哎哟,你头一次来长安,人生地不熟的,怎么可能认识谁嘛,来来来,快过来坐下,吃完糕点咱好回去。” 看出她的不安,宋天瞬续道。“如月,我们再在长安待上几日?” “那可不行。”殷如月立刻否定他的提议,换了笑脸,扳起手指来。“三郎,你还记得我们为何离开酉阳吧?一来,为的是准备我们成亲的东西,爹爹说长安有最美的首饰和喜服,那和宣记的东西果真名不虚传,比江南绣坊还要精美上几分,喂,你有没有听我说啊?好吧,二来,为的是买药,你的病一直拖着不见好,爹爹可是为了你,才冒险出的酉阳,若是让村里人晓得了,那可不得了……” 殷如月兴高采烈说了好一阵,一抬头,见宋天瞬又怔怔望着外面。 “三郎?你究竟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宋天瞬摇头。 望着他的侧脸,离得那么近,殷如月似乎能嗅到他身上清新好闻的气息,忽然一个激灵,殷如月想起一个特别重要的事,他们得赶紧回去了。 长安哪儿都好,可那么俊俏的宋天瞬给其他娇滴滴的小娘子勾去了,她就亏大发了! “没什么就赶紧走吧,我偷偷带你出来玩,若是给爹爹晓得了,我可吃不了兜着走。”见他失神,殷如月大着胆子去拉他的手。 头一次碰到他的手,殷如月的心狂跳不止。 至此,殷如月暗自做了决定,此次回去,他们一定要赶快成亲,他成为她殷如月的丈夫,便生生世世都是她的人了。 ………… ………… 城内,一家属于苍松阁的客栈。 考虑到李昊的关系,秦冉一行人未能回到云丹街的秦宅。 就算秦冉代表蒙国与李昊签订了协议,大唐北方一带从版图上划了出去,秦冉手头有令人忌惮的武器,也保不准李昊哪天起了杀她的心思。 说实话,长安是他们最不该来的地方。 随便用了些吃食,秦冉便上楼休息。 秦冉坐在书案前,摊开一张泛黄的地图,这些年来,苍松阁的人几乎走遍了整个大唐国土,却仍无法找到他。 秦冉认为,她一定是遗漏了某些重要的因素。 她曾仔细回忆过那两次梦境,利用竹子定位片区,可竹子种类繁多,竹子生长环境亦不单一,秦冉能够锁定的范围实在有限,苍松阁的人遍布整个大唐,无论宋天瞬在哪里,不可能没有一点关于他的消息,除非…… 秦冉折叠起地图,回床上躺下。 以前未能练到高阶内力,无法清晰感知耳窝里的小虫,如今能够确定它的存在,秦冉却没有那么开心,因为小虫的状况不好,这是否说明另一只小虫处境不妙? 而小虫犹在,秦冉相信宋天瞬一定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这一夜,秦冉睡得有些沉,翌日一早,她给门外的吵杂声闹醒。 “赫哥你小声点,我姐在睡觉。” 陆晗挡在楼梯口,不让程赫过去,程赫已非过去那个灵活的胖子,现已华丽转身为灵活的瘦子,一身溜得像泥鳅。 程赫本是来寻秦冉的,怎么可能给陆晗拦住不去找她,就算不去找她,他们在这里唠会儿嗑,里面的人自己就出来了。 懒懒的靠在一旁,程赫眯眼说道。“你可不能骗我,这都日晒三竿了她还在睡觉?哈哈,难不成别是怀孕了吧,听说有孕在身的女人能吃嗜睡!小陆,你姐最近能吃不?” 一听这话,本来劝阻的山野一郎似炸毛的猫儿。“有孕在身?你莫信口雌黄!” 昨日,山野一郎见秦冉心情不好,念着赶了那么多日的路,他在她近来吃的汤药里加了一剂帮助睡眠的药,秦冉不过睡得沉了些,怎就成怀有身孕了?听了这话,山野一郎觉得莫名的气愤。 “就算她有了,也不会是你的,哈哈,莫激动莫激动!”程赫拍拍他的肩。 “你——”山野一郎涨红了脸,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时,秦冉拉开了房门,几人的对话她可听得清清楚楚。 “一大早,你闹什么?” 见到秦冉,程赫欢快跳过去,嬉皮笑脸说道。“小的给顺承郡王请安,郡王安好,宋将军催你回赵州商量事情,郡王看何时方便启程啊?” 程赫的转变整得大家哭笑不得,他说瞎话的能力又上了一个台阶,弄了半天,他不就为把秦冉喊出来。 “你到底是谁的人?”秦冉瞥他一眼。 程赫口里的宋将军指的是宋天应,宋天应催秦冉回赵州? “秦冉,兄弟我等着你封个镇北王做了。”程赫露出狗腿的一面,围在她身边,又是添茶倒水又是捏肩捶背的。 客栈里除了秦冉几人,并无寻常住客,说话倒也不必过于设防。 “说正事。” “婶子他们午后能进城,来客栈?”一早便确认了消息,秦小五、赵氏几人已到长安城外东南驿站,程赫现在来主要是说这事。 略一思忖,秦冉道。“不了,你安排一下,直接过合州去赵州,我们傍晚前出城。” “那么急?”程赫着实惊讶了一番,但转瞬一想也理解,长安本不是什么安全的地儿,秦冉爹娘都入了这城,万一有个什么就遭了。 因此,大家不如上赵州。 “我不着急请宋天应给你封王。” “幽默。”程赫愣了一下,接着哈哈大笑起来,秦冉真是变了,变得不那么古板,一本正经里带了点冷幽默。笑完,程赫想起个事儿来。“对了,我昨日同郑超吃酒,把你回来的事说漏了嘴,他想与大家一块吃个饭,要不要晌午……” “不见我,对他更好。” 闻言,程赫点点头,没再提这事。 她还是跟以前一样,面冷心热,为身边的人着想,同秦冉走得近,对郑超的仕途没有帮助,反而令李昊怀疑。 “程赫,池家?”陆晗给她送了粥和水煮蛋,秦冉边吃边问。 “你想问郑凯那小子和池楚玉那丫头的事儿吧,李晟谋逆后,兵部尚书池继衡就辞官了,他带其妻袁氏,长子池晋源和小女池楚玉回了江南,我打听过了,池楚玉尚未嫁人,不过等郑凯反应过来,池楚玉的娃儿都能上街打酱油了!” 事过境迁,何况人? 相见不如怀念,有些人,不如不见。 第二日,于合州,秦冉见到父亲秦小五、母亲赵氏及弟弟秦安,三年未见,父亲和母亲都苍老了许多,秦冉见了不禁自责起来,唯秦安,已不需人担心。 跟着秦家人出长安的王氏及其子王珂见了秦冉,当即跪下磕了头,若不是秦冉安排他们母子走,他们怕是早尘归尘土归土。 而那日随秦家一同离开的李祖蓝和雅兰一直跟秦家三人生活在一起,去年,他俩已拜堂成亲,秦小五和赵氏便是见证人。 眼下,雅兰已怀有五个月身孕,李祖蓝本说由秦冉派去的人送秦小五等人去长安,雅兰怀孕不便出行,雅兰却非要同他们一块,相处久了,大家都有感情,雅兰已认赵氏作了干娘,赵氏更是舍不得雅兰。 当晚,几人终于吃了个团圆饭。 秦小五帮衬着赵氏做了一大桌子美味,慕殊说要学做菜,陆晗见她笨手笨脚的样子笑了她好一阵,赵氏护着慕殊把陆晗赶出了厨房,陆晗只好找秦安说了会儿话,两人东拉西扯竟不知不觉聊到开饭,程赫搂着从赵州过来接他们的郑凯不知说着什么,秦冉听完白仓汇报的最新消息,让他一块坐下来吃顿热乎饭。 白仓来去匆匆,大多时候吃的都是冷冰冰的干粮。 家里团聚,秦冉也吃了些酒。 双眼朦胧时,秦冉忽然想起出长安那日,她碰见了宋天英。 秦冉出长安时,宋天英正巧看见她,得知她就是蒙国顺承郡王。 宋天英不自觉与她说起父亲宋世坤的事,宋世坤在天牢里吃了不少苦头,幸亏李昊救了他出去,否则,他早命丧天牢,但离开长安,宋世坤身子一直不大好,苍老了许多。 宋天英请秦冉转告宋天瞬,让他回来看看宋世坤,宋天晔死于大火,宋天应在战时失踪至今怕是凶多吉少,而宋天馨得知母亲去世后,年纪轻轻绞了头发上山作了姑子,从此常伴清灯。 宋世坤虽不说,可宋天英看得出父亲想见见他。 听完,秦冉微微点头,没作任何解释。 宋天英不晓得宋天瞬非宋世坤所出,更不知宋天应同宋世坤没有一丝血缘关系。 到赵州,宋天应早为秦冉一家安排好了住所,衣食住行皆不用操心。 最初见到宋天应,赵氏眼中燃起了小火苗,他是自治军的首领,对他们一家人又是无微不至,外貌俊郎,身材高大,赵氏注意到他对秦冉,那叫一个体贴入微,他看她的眼神更是……但得知宋天应是宋天瞬一母同胞的哥哥后,赵氏彻底放手了,秦冉那孩子就随她折腾去吧。 于是乎,赵氏把秦安和陆晗拉到一间小黑屋,给两人开了个会,今后,无论是谁有了娃儿,都得抱一个给秦冉,免得她孤独终老。 有些人,似乎注孤生啊。 一个月后,秦冉留下一封信,离开了赵州。 第九十八章 秦冉抢亲 “三郎,你帮我递一下红绳。” “三郎,你说是这支金步摇好看,还是这玉珠串好看?” “三郎三郎宋三郎!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唉,明日,我们就要拜堂成亲了,你还如此傻傻笨笨一棍子敲下去都没反应,要是出了岔子,全村人都会笑话你的!对了,我给你说的那些事你都记住了吗?你听好啊,我再说一遍。明日一早,你就起床净身,换上大红喜服,骑着你的黑马,随段大哥他们一同去村里祠堂,拜完段家先祖和老村长,就来接我,你骑马儿走在迎亲队前面,我坐花轿在后面……” 殷如月一个人说了好大一阵,扬起小脸见宋天瞬依旧是那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殷如月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平日这样就算了,可明日就是两人大婚的日子,宋天瞬仍对她不理不睬! 说实话,面对此情此景,殷如月真是有几分失落。 去年冬天,段行和段青晨成亲时,殷如月见两人蜜得分都分不开,而她和他…… 可她的失落也就是那一瞬间的事,一想到他将永远是她的夫君,殷如月忍不住侧过身去偷笑。 殷如月走到他身旁,轻声儿问道。“三郎……你是不是紧张啊?” 宋天瞬站在窗边,凝望当空的圆月,今晚的月特别圆。 他默不作声,殷如月以为自己是说准了,随开导起他来。 “别紧张,成亲呢,就是咱俩以后住一个屋子了,没什么可怕的,你就别紧张了啊!” “住一个屋子就叫成亲?”殷如月的理论不禁使得宋天瞬有几分欲哭无泪之感,虽说他脑子里对成亲没什么概念,但他总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长安客栈里,我们跟那么多人住在一个大屋子里,不是都算成亲了?” 殷如月小脸一红,侧过脸去,手指绕着一卷秀发打圈。 “那不一样……咱俩是可以睡一张床的。”殷如月声儿越说越轻,轻得几乎听不见。 睡一张床,意味着他们就可以有小宝宝了,她就要当娘亲了。 宋天瞬见殷如月走神。“如月?” 一回神,她对上他迷人的眼眸,顿时又是一阵心悸,殷如月舔了舔唇瓣,打算赶紧溜人,因为她好像控制不住亲他一口的冲动。 昨日,村里姑娘同她说那些男男女女的事儿,殷如月是又害臊不敢听又好奇什么都想知道,一旦知道了就想试试…… 尤其是在他面前,殷如月总觉得自己的心思被他看穿一般,令人羞愧难当。 “不说了,我走了。爹爹说成亲前不能见你的,我又担心你,只好偷偷来看你,三郎,你明日乖乖的啊,我等着你骑着大黑马来接我。” 忍住不回头去看屋子里那人,殷如月出了竹屋,提着灯笼,一路小跑去了爹爹殷莫问的小院。 殷家父女俩住在村外南面的山坡上,殷莫问单独住一个小院,便于捯饬他的瓶瓶罐罐,照料后山的药草,殷如月则在距此不远靠村的地方,在将受伤的宋天瞬带回去时,殷如月有事没事就爱往村里钻找人玩。 推开院门,殷如月进屋。 在一堆装着粉末的碗碟和药水的罐子里,殷如月找到了殷莫问。“爹?” 殷莫问研究新的药剂,不知不觉睡着了,揉了眼,他起身看向她。 “闺女,还没睡了,是不是明日要成亲了,激动得睡不着?” “爹。”脸色嫣红,撒娇似喊了声,殷如月指着她面前的药罐子,问道。“我想问问三郎的病,前几日服了新药,可我总觉得情况没有多大好转,爹,三郎是不是还是有危险啊?” “乖女儿,这是你该担心的事儿?老实说,你是不是瞅着爹爹老了,就不中用了?” “爹,女儿没有。” “宋三郎的病得了那么好些年,一时半会儿哪儿能根治得了,近一年,爹爹已经大大延缓了他体内毒药的发作次数和时辰,再过一阵子,他定然能大好。而你哦,我的好闺女,过些日子你可就是当娘的人了,再不可如此冒冒失失,天黑了就别出门。好了,天色不早了,赶紧回去休息吧,爹爹一会儿回来检查你睡没有。” 殷莫问的话像给殷如月吃了颗定心丸,她往外走,走着走着忽然回头,撅了嘴。“爹,我觉得他心里有喜欢的人。” “谁?”殷莫问一翻眼,额头挤出好几层褶子。 “我不知道。” 殷莫问往外走,作势准备找宋天瞬算账。“那我去问他。” “爹,他也不知道。”殷如月急忙拉住他。 “你不知道,他也不知道,再说了,你管他脑子里整日想些什么,反正他眼前只有你,放心,他只属于你。”说着,殷莫问从怀里拿出一支看着普通的小瓶。“为了保险起见,你把这带上,别等吃交杯酒,他口渴吃水时你就放进去,此药无色无味,他不会有所察觉。” “这是?” 摸摸她的头,殷莫问解释道。“等蜡烛一吹,你俩睡一张床,他就会搂着你,然后你们就有小宝宝,我就有外孙咯!” “爹!”她臊得脸通红,跺脚,殷如月一扭身就跑了。 殷如月走了,屋子里就剩殷莫问和他的瓶瓶罐罐。 风一过,窗边挂着的瓶子吱吱作响。 殷莫问盯着女儿离去的方向,眼神复杂,一切,只要殷如月高兴,那宋三郎即使死了,有个孩儿也足作一个念想。 ………… ………… 这一日早些时候,夕阳余晖懒洋洋洒在山头,青山绿水,繁花似锦,眼前的场景,让秦冉不自觉想起某人慵懒的笑。 既明亮、舒畅,又暖人心窝。 秦冉离开赵州后,去了云州。 云州,不是她根据梦境里线索锁定的找寻区域,却是她从耳里的小蛊虫得到的联系。至赵州时,程赫给秦冉介绍了一位朋友,那人从小在南疆长大,后来去了北方,偶然之下结识了程赫,那位南疆朋友教秦冉一个法子,如何利用她耳窝里的小虫去寻找本体蛊虫。 从未想到的云州,便成为她行程里的第一个目的地。 秦冉本没抱有太大希望,无论能否在云州找到宋天瞬,她都会一直找下去。 坐在草地上愣了一会儿,天竟说变就变。 虽说夏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眼下,秦冉需要找一个地方避避雨。 来到一处崖壁裂开的一截磐石底下,空间很矮,也就够秦冉蹲着躲雨,雨来得急,磐石底另一边居然还有一只小白兔。 白兔有些怕秦冉,它盯着她瞧了瞧,悄悄往石缝里挪。 秦冉看它萌萌的样儿,笑了笑。 “咕咕——” 突然,石缝里传来小白兔的声音。 秦冉偏头去看,发现小白兔身上居然缠了一只幼年菱花蟒蛇,蛇无毒,白兔给它缠上却定然讨不了好,秦冉见小白兔红着眼睛望着她颇楚楚可怜,她捡了块小石头扔向蟒蛇之七寸。 蟒蛇吃痛一松,霎时,小白兔如获新生,撒腿跑了个没影。 而蟒蛇见跑了猎物,把獠牙对准秦冉,游向她。 “还敢来?”语间,秦冉已拎了它的尾往那黑漆漆的石缝里一扔。 眨眼的功夫,蟒蛇已消失在了石缝里,秦冉转身,没见到小白兔的影子,倒见雨下得更大了。 “嘭!”身后传来一轻微撞击声,秦冉闻之挑眉。 不对啊? 蟒蛇可以给她塞进石缝后砸晕了,也可以卡在缝里进不去出不来,但不管怎么说,蟒蛇不应该在隔了一阵才落在什么地方,按照那时间差和回声距离,是否说明石缝后别有洞天? 反正雨大,左右无事,秦冉打算一探究竟。 可她尚未走到那石缝处,脚下一滑,仿佛有人推了秦冉一把,她莫名往前倒下,眼前是一黑,她感觉自己往下坠落。 石缝后面有个狭长的隧道,秦冉一直下落,衣物给隧道里突起的石头划破,她刚调整好内力控制速度,几块石头从头顶砸了下来,紧接着,秦冉掉到了水里。 石壁后底本是湖水,她顺着水往外飘。 陡峭山崖下是万丈深渊,无人知,这山崖底真是别有洞天。 ………… ………… 秦冉醒来,离被石头砸中最多两刻钟,因夕阳未完全落下山头。 等她把视线转移到当下,眼前是个二十来岁的男子,他满脸着急看着她,在同她说着什么。 “……醒了?你别动,额头出了不少血,我替你简单包扎一下,村里有大夫,我马上背你过去。” 秦冉支起身子,打量一圈四周,她瞅着那湖水之上的崖壁,问道。“这是哪里?” 男子犹豫了一下,答道。“段家村。” “段家?”秦冉皱眉,随即躺下闭了眼。 于云州,根本没有段家村这个地方。 苍松阁找不到宋天瞬,秦冉认为他是应在某些隐蔽的地方,所以来此之前,秦冉仔细看过云州县衙和当地猎户的地图,主要精力都在附近山头、低谷、湖畔,她可以确定云州没有一个叫段家村的地方。 说到段家,县志里倒是有一句是这样说的——前朝余孽段氏,谋逆未遂,携其妻子连夜搬离云州汉桐庄,不知所踪。 说是前朝余党,实则是前朝一位小王爷,封地在云州,曾带人反抗唐高祖,当然,他的下场便是牺牲了不少人,仅留下妻子仆人侍卫共三十来人,一夜之间藏了起来。 秦冉不知这个段家村,跟他们有没有关系。 她闭眼时,男子以为她又晕过去了,便将她背回了家中。 亏得天已黑,男子带秦冉回段家村,没引来人围观。 但一到男子家中,秦冉立马听到他母亲的责备。 “虞儿,你怎么把一个外人带了回来?你难道不知村里的规矩嘛?若是让你爹晓得……” 听了会儿,秦冉就明白了。 带她回来的男子名段虞,是现任段家村村长的儿子,也就是下一任村长。 段虞早些时候和村里铁铺的儿子段松在湖边,段松打小是个古灵精怪的孩子,他捣鼓出一个新玩意儿,拉着段虞去捞鱼,段虞拗不过他又担心出事,便同他一道。不知怎么弄的,段松把湖心的崖壁凿碎了一大块,随后他们就见到崖底空隙里飘出来一人,那人就是秦冉。 段虞把人捞起来,段松则去村里请大夫了。 但段虞等了好一会儿,不见段松,只得先把秦冉带回去。 经过百来年的发展,段家村早形成较为完整的产业链条,粮食蔬菜自给自足,衣肆、铁铺、医馆、书塾应有尽有,村里没有货币流通,大家想要什么东西用自己的东西去换即可,其村民风朴实。 可段家村有个规矩——不能与外界有所联系,这里的人不出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近年来,除了南面山坡住的殷家父女,整个段家村无一外人。 见到秦冉,段虞的母亲视之为不祥。 因段松的缘故,段虞对秦冉却是心怀愧疚,她额头的伤口可不小。 请大夫来医治了秦冉,又让隔壁十岁大铃儿妹妹给她擦了擦身子,换了身干净衣裳,大夫称没有大碍,段虞还是放心不下,觉也没睡,杀了只老母鸡给她炖汤去了。 秦冉一觉睡到天亮,一碗香气扑鼻的鸡汤使她不得不睁开了眼。 “姐姐醒了?”段铃儿把桌上的水碗端过去。“段哥哥说先吃着温水,再吃鸡汤。” 看她第一眼,秦冉就知这个女孩身体有缺陷。 她的声音有些奇怪,说话时需要配合手里动作。 秦冉懂手语,同她沟通一阵,得知段铃儿生下来就是这样——耳朵只能听见一点声音,但她比她妹妹要幸运得多,她的妹妹生下来就失明。 近年来,村里的孩子十个有两个是有这样那样缺陷,还有孩子活不了几日便夭折的。 秦冉听了叹口气,这就是近亲繁殖导致的后果,当初,段氏想要保存性命寻到一处与世隔绝的地方,殊不知,按此发展下去,会断绝他们的后代。 吃了些鸡汤,耳边传来吹锣打鼓唢呐响,秦冉往外看,屋子却没有窗户。 段铃儿还没听见声音,她以为秦冉看向门边是在找段虞,解释说道。“段哥哥去殷大爷家帮忙了,让你好好休息。” “殷大爷?” 段家村有外姓人口? “殷大爷的女儿今日成亲,我要照看你,就不能去瞧热闹了。”段铃儿把碗放回桌上,坐回去同她讲村子里的事,村里就一百多人,有个听众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姐姐,我偷偷去看过一次,那新郎官模样可俊俏了,就比段哥哥差那么一丁点,不过就是人有点傻,如月姐姐同他说话他也不理……” 如月? 秦冉一把拉住她的手,打断她。“铃儿,你们村里人不都姓段?” “他们是外来的,和你一样。”段铃儿吓了一跳,愣愣答。 秦冉见自己吓到了她,赶紧放了手,朝她歉意一笑,见段铃儿没缓过来,秦冉翻出自己身上的小袋子,把没湿的糖给她。 段铃儿吃了糖,才恢复刚才的神态。 秦冉小心翼翼望向她。“那新郎官?” 段铃儿晃脑袋,手里伸出三根手指。“铃儿不知他姓什名什,就听见如月姐姐唤他三郎。” 她一说完,秦冉已下床走到门边。 “诶?姐姐你去哪里?” ………… ………… 即使只是一个身影,秦冉也能认出那是谁。 无数个日日夜夜,他浮现在她眼前,仿佛伸手就能抓到,但秦冉不敢伸出手去,因为她知道眼前的场景不过是虚幻梦影,她一伸手,梦就破了。 找一个人,真的好难。 爱一个人,真的不易。 看着他,秦冉眼中噙泪。 即使是此时此刻,秦冉不确定自己是否是在做梦,今日,他穿了一身大红喜服骑在一匹黑马之上,行在迎亲队伍最前方,四名壮实年轻男子抬着花轿,村里人为表祝福,纷纷跟在队伍后。 明明十分吵闹,秦冉的世界仿佛一片静谧。 反正,她就是见到了他,完好无损的他。 百余米外的新郎,同样注意到了她,且眼带诧异。不仅是他,队伍里的段虞也瞧见了她,前者是不自觉被她所吸引,后者则因秦冉仅着了件女子里衣。 最先注意到秦冉的两人不及反应,只见秦冉右手放在嘴前,她吹了个口哨,宋天瞬所骑黑马发疯似冲向了那边。 村民大呼不妙,不知为何马儿疯了! 就在大家不知如何是好时,见那马儿停在段虞家柴房前,马用鼻子去蹭一女子的手。 “好了,奔虹。”秦冉安抚了马儿,抬眸看着宋天瞬。 他下了马,显得有些陌生。“它叫奔虹?你——” 宋天瞬才开口,已被秦冉拉了衣领,她往前一拉,将他整个人抱住。 拉住他的一刻,秦冉舒心了,这不是泡影,他真实存在。 秦冉想哭又想笑,她抱紧他,闷声闷气说道。“你个混蛋,它都忘了,你能记得我。” “冉冉?”莫名,他脱口而出。 她抱他抱得用力,宋天瞬甚至觉得有些疼,她像是想把他揉进她的身体,从此以后,再不分离。 她,是不是就是他梦里常出现的那个人? 第九十九章 情敌相见 花轿里的新娘子早察觉出异样,她犹豫了一会儿,随即一把掀开红盖头捞了帘子往外瞅,一瞅,发现外面的场景果真令她大吃一惊! 黑马发疯似朝一个女子奔去,待马停下,殷如月只见那女子一把拉过刚下马的宋三郎,紧接着,她抱住了他! 刹那间,殷如月觉浑身血气上涌,脑门一热,她冲出花轿就往那边跑去。 “放手——”距离两人还有好长一段路,殷如月边跑边大声叫喊,等还有五六步时,她停下来,喘着粗气,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不要脸的女人。“你谁啊?你哪儿冒出来的啊?你为什么抱着我夫君不放?你放手啊!你再不放手——” 见此,秦冉松开手,眼带狠光瞥她一眼。“闭嘴。” 秦冉一记眼刀,自然杀伤力十足,殷如月准备过去给她两巴掌的冲动给硬生生憋了回去。 而此时,段虞在殷如月跑过来时反应过来,他也急忙跟了过去。 段虞不好意思看着秦冉,低了头说道。“姑娘,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你先进屋把外衫套上。” 段家村虽不与外界联系,发展几乎停滞不前,但有些规矩是宫里传下来的,他们还是非常注重外在礼节。 闻言,宋天瞬才注意到秦冉身上竟是一件薄薄的里衣,他解开腰带,把大红喜服套在秦冉身上。 段虞见了,一时语塞。 他都不敢脱了自己衣裳给秦冉,身为新郎官的宋天瞬居然直接脱了喜服。 宋天瞬的举动,使得殷如月脸色难看得不行,像那腌黄瓜的大豆酱。 这时,有个肤色较黑的男子跑了过来,他横在殷如月身上,怒气冲冲打量着秦冉。 “你怎么回事啊?为什么半路跳出来抢人家夫君?” “你夫君?”秦冉不怒反笑。 殷如月看她一眼,赶紧移开视线。“当然是……是我夫君!” “你们今日成亲是吧?”瞥一眼宋天瞬,秦冉退开两步,双手抱胸说道。“行啊,纵使妾室要抬进门,也要问我这当夫人的允不允。” 秦冉的话,使殷如月脸色铁青,她曾想过宋天瞬可能已有妻室,可她未曾料到自己成亲时被他夫人现场撞见。段虞听了也是惊诧不已,没想到带回来的姑娘竟是即将成为殷如月夫君的夫人,这要如何是好? 殷如月、段虞无不忧心忡忡,段松却心里一松,眉梢染了笑意。 “啊!宋三郎原有妻啊!月儿妹妹,你还要嫁给他吗?给他作妾?”段松摸了摸鼻子,提高了声儿。 “这……”殷如月说不出话来,眼睛一眨,泪水大颗大颗往外涌。 殷如月跺脚,擦去眼边的泪,朝段松一阵吼。“你胡说!三郎没有娶妻,我才是他的妻子!” 秦冉懒得听他们吵,看了一眼宋天瞬,示意他跟上。“走。” 他玩失忆就算了,怎么人跟着迟钝了? 秦冉气势太强,殷如月不敢硬碰硬,只好哭着去求段松段虞帮忙。“段哥哥,松哥哥,你快把他们拦下,她要抢我的夫君啊!” 段虞没动,段松倒一伸手拦住了秦冉。 “妖女,站住!你说他是你夫君,就是你夫君了?今日不把话说清楚,我可就不客气了!” 段虞去拉段松,担心他冲动伤了那姑娘。“段松——” 这时,村里其他人陆续围了过来,得知殷如月捡回来几年的宋三郎其实早有夫人,大家神色不一,有人觉得殷如月丢人,干嘛非得上赶着给人作妾?同时,有人替殷如月抱不平,照顾了宋三郎好几年,她给人做个平妻又如何,宋三郎的夫人不问清楚就要把人带走,太无情! 替殷如月抱不平的村民,顺势和段松一块围了秦冉二人的去路,不准他们离开。 秦冉面无表情,她盯着段松。 右手一动,她手里多了一块小石头,再举起一扔,那块石头将不远处一根手臂粗细的树枝打断了! “不怕死,就试试?” 顿时,众人哑然无声。 当初跟随段王避世的侍卫里的确有人习得内力,但那么多年过去,段家村的村民都不会武艺,顶多有些身强力壮的男人,见秦冉一出手,立刻有人受到惊吓。 这女子不简单啊! 一时间,围住两人的村民马上自觉散开了。 人散开了,殷如月哭得更厉害。 秦冉扫一眼四周,没发现什么异常,却注意到宋天瞬仍偏头看着那被她打断的树枝,她没再往前走,反而说道。“你看什么戏?宋天瞬,你当真要纳妾是吧?给我进来。” 秦冉走进昨日住的柴房,宋天瞬后知后觉的跟着走进去。 “让他们商量一下。”两人一走,段松跳到殷如月身旁,安慰她道。“月儿,你别哭了,你当初把他带回来的时候,他就不记得事,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有没有成亲更不知道了,就算知道,有此等母老虎……他兴许下意识就没说,不管怎么说,这事怪不得你……” 两人进了屋,殷如月也不哭了。 她瞪一眼段松,蹑手蹑脚走过去,身子趴在门板上,耳朵贴在门板上。 段松眼珠子一转,跟着过去做了同样的动作。 段虞则叹息一声,走向赶来的父亲和村里长辈,向他们解释起这出闹剧来。 ………… ………… 合上门,秦冉转过去去看他,眼里隐隐带着怒气。 从宋天瞬的各种反应来看,秦冉认为他根本就不想离开段家村,否则,即使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也不可能在段家村待三年之久。一个人就算是失忆了,记不得他是谁,他的性格他的习惯是不会有大的改变,除非,他不仅仅是失忆。 留在段家村,他是为了娶她? 秦冉昨日要是没掉进那崖壁缝隙里,要是没有被段虞背回他家,宋天瞬是不是就可以顺利娶了殷如月? 一想到这些,秦冉就是气不打一出来。 “你不想离开段家村?” 见她撇过脸去,宋天瞬往前靠近一点,语气里是自己都没预料到的温柔。“冉冉,你在生气?” 一直以来,宋天瞬跟谁说话都是冷冰冰的样子。 其实,宋天瞬记不清她的模样,更不知她到底是谁,但他知道她的名字,知道她对自己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人。秦冉面上没什么表情,旁人猜不到其是喜是怒,可宋天瞬就是能感觉到眼前的她细微的情绪变化。 秦冉望着他,他的语气,分明又像他。 秦冉擅长分析面部表情和身体语言,当然能分辨出他是真不记得还是假不记得,她摸了他的手腕,自嘲又失落般道。“失忆还记得我名字,真是……” 宋天瞬站着没动,任她在身上摸过去摸过来,他舔了舔唇,因她手指触摸过的地方似乎起了层火。 “冉冉。” “嗯?”她手没停下,抬眸去看他。 “冉冉。”他又唤了一声,忽然弯了嘴角。“我什么都记不得,就记得这两个字,每次头疼,念着你的名字就不疼了。” 霎时,秦冉眼里的怒气烟消云散,她心下一软,一手捧了他的脸颊,情不自禁道。“我想你。” 简单三个字,涵盖了太多无法言语的东西。 见她这样,宋天瞬心里揪成了一团。 自然而言的动作,宋天瞬一手搂了她的腰,一手轻轻摁住她的脑袋,将她揉进自己的怀里。 不知是谁的心跳声,传到了另一人心上。 双手抱住他的腰,秦冉闭上眼去感受他的温度,真的是他,真的是他。 隔了会儿,她把下巴搭在他的颈窝里,微微仰着脸。“怎么不跟我走?” “我身体有问题。”他也没隐瞒,直接就说了。 “内力全失也无妨,有我在。”以秦冉目前的功力而言,即使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都不会是她的对手,况且她有能力护着他。“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宋天瞬面上带笑,眼中却少了些温热,顿了顿,他续道。“殷如月救了我,我不能这样走了。” 话说完,宋天瞬觉得怀里的秦冉身子一僵,她抬头皱着眉,她看他一眼,仿佛看穿了一切,宋天瞬扯了扯嘴角,只好把话一次性说完。“我曾中过毒,这几年反复发作,毒同殷如月父亲有关,他那里有解药。” 秦冉嗯一声,略微低了头,敛去眼中波动的情绪。 “那我们在这里待几日,他的解药倘若无用,你立马跟我回去,我能找到解毒高手。” 秦冉能感受到宋天瞬身体的异状,似实则虚,眼下,她不能得知更多,但山野一郎能知道,苍松阁内也有顶级药师。 如今最保险的做法是带宋天瞬回去,可秦冉偏偏应下了他的说法,因为他说这毒同殷如月的爹有关。 再者,宋天瞬当真有点不一样。 ………… ………… 段家村,宗祠。 “虞儿,那女子是怎回事?”问话的人是段家村村长,段文淮,他也是段虞的父亲。 “回父亲,昨日……”段虞把昨日的事仔细说了一遍,关于段松的部分一句话带过,就说两人在湖里捞到受伤的秦冉。“我也不知这女子竟是……宋三郎的夫人。” “宋三郎与那女子是否成亲我们不得而知,但两人肯定是有关系…”段文淮说完,沉思片刻,续道。“碍于殷大夫,那宋三郎又……唉。”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宋三郎本人还什么都不记得,这笔糊涂账,他们又怎么理得清? 顺着段文淮的话,一位与他年纪相仿的男人说道。“现如今闹成这样,殷大夫的丫头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嫁给宋三郎,殷大夫那边不知该怎样交代。” 两人皆是一副愁眉苦脸,另一稍年轻的身着棕袍男人,他反而冷哼一声。 “交代?殷大夫虽说对我们段家村的人有恩,但他在此居住了那么多年,村里人待他亦不薄!前几日,他又带着殷如月偷偷出去了一趟,这早坏了段家村的规矩!再说了,宋三郎的事,我们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帮他们瞒着,他丫头喜欢人家就强行要人家留下做女婿,现宋三郎夫人又找上门来,我们还要昧着良心做拆散别人的事?” “若得罪了殷大夫,村里……” “你看看我家润儿,不也……”提到自家孩子,棕袍男人眼眶一红,哽咽起来,他想了想干脆深吸两口气,今日把话说个一清二楚。“村长,十多年前,殷大夫的法子确实有效,可这几年呢?村子里的情况,比十多年前的还要糟!先辈确有禁止外出的规矩,但为了子子孙孙,我们应到外面去看看,寻找更好的法子!” “村长!宇兄言之有理。” 棕袍男人开了头,其他人纷纷附和,有些想法憋在心里好久,大家都不敢提罢了,不代表不存在。 屋子里几人,尤其是段宇,年近四旬,媳妇怀了两个孩子都没能保住,而在此后怀了一胎,好不容易母子平安生产,那孩子却没有嘴和耳朵,脑袋一半也是倾斜的,就算如此,段宇的孩儿还是早早夭折了。 段宇的急切,不止代表了他一人,段家村像是遭了诅咒,越来越多的孩子出了问题,再这么下去,段家村迟早得都没了。 而段家村与殷莫问的关系,源自于十多年前。 十多年前,殷莫问意外进到隐于崖壁后的段家村,因其懂得医术,经过他的治疗,村里一些畸形的孩子身体有了改善,此外,每每有年轻人成亲,事先也得问问殷莫问,殷莫问根据男女上一辈来判定两人能不能在一起,通过他认定后的男女成亲生下的孩子基本上没有什么问题。 至此,段家村村民接受了这个外来人,对其特别尊敬,时常送一些吃食给他,殷莫问虽然脾气有些古怪,可他每日不过种种药草捣鼓他的瓶瓶罐罐,并未影响段家村原本的生活。 对于殷莫问的女儿殷如月,大家待她如村子里的孩子。 十多年后,村里再次出现这种情况时,村民并没有怪罪殷莫问,只是希望打破规定,外出寻找一线生机。 “这……容我想想。”看着宗祠里几人殷切的目光,段文淮心中一阵难受。 关于段家村下一代的问题,身为村长的段文淮更是操碎了心,但不外出的规矩是上面传下来的,已百余年,上百年里村里无一人踏出段家村一步,如今要打破这规矩,段文淮怎能马上做出决定。 段文淮让大家先回去,他好生想一想。 有人便问起秦冉的事。“那姑娘?” “请他们先留下来吧,免得惹恼了殷大夫。” 殷如月有多喜欢宋三郎,村里人是都清楚,所以,众人担心殷莫问因他们放走了秦冉二人,不再管村里的事,万一殷莫问带着殷如月离开段家村,村里孩子可怎么办? 百年不与外界联系,实际上,段家村的人也有几分发憷。 宗祠里仍在商议,段松突然探了个脑袋,满脸焦急。 “各位叔叔伯伯,那母老虎打了如月,又拽着宋三郎去了殷大夫那儿,瞅着是要干架啊!” 两刻钟后,等村长带着几位健壮男子赶到南坡殷莫问所在的小院,只见秦冉正从屋子里出来,殷如月好生生的没受伤,她撅着小嘴,瞧那神情倒有几分得意。 “虞儿……”段文淮朝段虞使了个眼色,段虞点点头向秦冉走去。“姑娘,能否借一步说话?” 秦冉没看身后的殷如月和殷莫问,更没去看宋天瞬,她跟着段虞往南坡后去了。 “姑娘,如月是过于激动才说了些不中听的话,你也莫生气,同她过多计较。宋三郎被如月救回来后昏迷了很久,醒后什么都记不得,这三年里,宋三郎几乎不与人交谈,我见过他几次,他都是望着天发呆,如月照顾他也不易。姑娘你别误会,我没有其他意思,就希望你能在村里住上几日,这几日我们都好好劝劝如月,你也能养养伤。” “好。”秦冉见他说话条理清晰,冰冰有礼,昨日也是他好心带回去,没打算为难他。 “多谢姑娘。”未料她回答得如此爽快,段虞笑着说道。“抱歉,段某尚不知姑娘姓氏。” “秦冉。” “在下段虞,这几日有用得着段某的地方,望秦姑娘……” “好了。”秦冉打断了他,试着问起殷莫问和殷如月的事儿来,先前去殷莫问的院子,竟发现他研究的全是毒物。 段虞未隐瞒,把殷莫问的来历和村子里的情况都说了一遍,两人边走边说,说着说着就走远了,绕过南面山坡,段虞带着秦冉回到了村子里。 村子不大,任何消息都传得极快,上午发生的事情早传遍了,此时有人见到秦冉吓得跟见到山中老虎一般,抱了自家孩子扭头就钻回了屋子,把门关得严严实实。 “一会儿把我的屋子腾出来,我住柴房,你去我屋吧,通风好些。”反正村里人都知道了,段虞念着父亲应不会责怪他。“快晌午,我给你弄些吃食。” 段虞和秦冉站在段家门前,两人正要进去,有人拉住秦冉的手腕。 “你跟我走。” 第一百章 危在旦夕 “诶?这……”段虞尚未反应过来,已见宋天瞬拉着秦冉的手腕将她带走。 走出七八步,秦冉回头同段虞比划了个‘你放心’的手势,她答应了他会留下来,就不会随随便便离开。 宋天瞬走得不算快,但他身上传递出的低气压使得秦冉一时没说话,隔了会儿,她又忍不住笑。 “吃醋了?” 他往前走,声音闷闷的。“以后不许跟他说话。” “为什么不能跟他说话?段虞不过邀请我去他家用午膳,昨日他救了我,还连夜给我熬了鸡汤。” 他忽然停了下来,他身后的秦冉猝不及防一下子撞到他的后侧臂膀上。 “不许就是不许。”看她一眼,宋天瞬微微抬高了下颚,似在下一道只能服从的指令,不容置疑。 他即便是露出凶神恶煞的模样来,秦冉也不会害怕,她眨眨眼,笑着继续说道。 “既然你不高兴了……干嘛偷偷摸摸跟在我跟他身后,还走了那么一大圈的路?宋天瞬,你明明就是打翻了醋罐子,好酸好酸。” 秦冉随段虞‘借一步说话’后一直未回去,宋天瞬觉得她肯定是生气了,就算是他二人演一出戏给殷莫问父女看,以利于他尽快从殷莫问那里得到真正的解药,她也不至于一直陪着段虞说话。 见秦冉没回去找他,宋天瞬便走了捷径去寻她,哪儿知最后看到秦冉要进段家的门。 宋天瞬生着闷气,又一面用眼角无光去看挤兑他的人,她的眼眸透亮,像夜里天上最亮的星,一闪一闪,映入他的心窝。 想起她前面才是受委屈的那一个,宋天瞬突然话锋一转。“你饿不饿?” “啊?” “给你做好吃的。”他顺其自然牵了她的手。 两人走到村口处,奔虹早等候多时,见到秦冉,奔虹轻轻晃着尾巴拂到她身上。 “我给殷如月带回去不久,它就来了村子。”宋天瞬顺了顺奔虹漆黑黝亮的毛发,奔虹用鼻尖蹭着他的手。 “陪了你三年,不知它有没有想凝霜。” “凝霜是谁?” 奔虹是一只相当有灵性的马,提到凝霜,它甚至将尾巴摔得更欢快,可惜这欢快撑不到下一瞬。 “那是它媳妇,再不回去,媳妇就要改嫁了。”抿嘴,她又笑了,对着奔虹说道。“奔虹,凝霜如今在横奚山,横奚山头的骏马实在是多得数不过来,有一匹通体雪白的郎平马,大家都说它俩般配得紧,还有个浑身呈栗色,额头有块闪电印记的通州良驹,我看见好几次,那马儿讨好凝霜……” 奔虹仿佛听懂了秦冉的话,它打了个响鼻,一边蹬了后腿蹄子,以示它的不满。 瞅见奔虹这个样子,秦冉不自觉笑了好一阵,而宋天瞬跟在后面,先前的郁闷早一扫而光,就算她同奔虹说的话有影射嫌疑,宋天瞬听了仍是心情不错。 仰头,天蔚蓝一片。 说着说着,奔虹将秦冉带出了村,往一旁的山上走去,约摸行了半个时辰,两人一马终于到了一处修建在半山腰的小屋。 小屋的位置蛮隐蔽,它的外侧是一块平坦的草地,再远一些则是山崖。 “来。”牵着她的手,宋天瞬将她带进竹制小屋。“前年九月末,我才把这里收拾好。” 竹屋的样式同南坡那边的屋子差不多,推门进去一看,里面的摆设倒是很不一样。殷如月给他准备的小屋里,仅一床一桌,还有其他一些殷如月喜欢的小物件。而宋天瞬自己建造的屋子,呈方形,北面是一张竹编长榻,旁边是三短一长的枝叶铜灯,东西为窗,挂得有青竹帘子,而进门处左右各置书架子,上面摆满密密麻麻的书籍,秦冉注意到整个屋子里铺了竹垫,拖鞋踩上去竟有些绵软。 “我有出过段家村两次,添了些书。” 宋天瞬说这话时,秦冉的手刚好落在那书架上,目光大致扫上一圈,可见书籍种类繁多,他看得倒是杂。 不过,既然能出去,他依旧回到段家村,他身体里的毒到底会有多复杂? “每隔十日,我须服用殷莫问的药丸,所以我必须回来。抱歉,我没能去找你。” 秦冉侧身折回去,走向站在门口的宋天瞬,将脸贴到他怀里,他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秦冉怎么会埋怨他没有去寻她。 宋天瞬抱住她,指腹摩挲她的发丝,心中的感觉更加踏实,只要她与他在一起,似乎什么都不重要了。 “好了,你在这里歇会儿,我去给你做饭。”宋天瞬答应了给她做好吃的怎么会食言,秦冉却舍不得他离开,小孩儿性子般拉了他衣袖一角,同他一路去了山下一条河里抓鱼。 秦冉坐在河边,见他卷了衣袖和裤腿走到河中,手里举了根叉,准头十足的插了两条鱼,她生火,他把处理干净的鱼抹了调料,串在铁网上翻烤起来。 他的动作那么优雅,一点都不像在烤鱼,他的侧脸那么认真、专注,更像在完成一件艺术品,时不时,他会看看她,他一笑,嘴边的小窝深深凹陷。 秦冉陷入他的笑容,沉醉不已。 他还是跟从前一样,纵使有些小的不同,又怎样? 午后,宋天瞬取了竹笛,给她吹了一首曲子。 秦冉侧卧于竹屋里的长榻上,静静看着他靠在床边,曲调悠扬婉转,轻拭竹帘,风儿阵阵拂面,瞅着那一开一合的小帘,秦冉慢慢合上眼。 无须多言,两人就这样一直在一起,岁月静好。 兴许是没人在这里找到秦冉和宋天瞬,直至傍晚都无人打扰他俩,晚上,宋天瞬准备了她爱吃的鱼羹,三碟凉拌野菜,以及他泡的梅子酒。 秦冉吃着菜,不禁想起从前。 “在蓉城,澜江边,你也给我做了这些。”秦冉仰起头来,试着把眼泪倒回去,见到他,她总容易哭。 宋天瞬拿白丝绢擦了擦她的眼角,随即起身去拉门边一根竹竿,那竹竿另一头连了细绳,他一拉,秦冉抬头一看,屋顶居然敞开了。 秦冉打趣说道。“宋中丞,你不去做木匠,简直是可惜了你的好手艺。” “我以前是怎样的?” 他记不得了,她便一点一点填满他的记忆,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倾辉引暮色,直至月当空。 秦冉靠在宋天瞬的胸膛上,望着镶嵌两三颗星星的夜幕,她说着过去的他,她说着过去的自己,把三年里要同他讲的话统统讲给他听。 可说着,秦冉倒也不在意他今后会不会记起来两人如何认识,他们能在一起,秦冉便满足了。 不知何时,秦冉枕着他的胳膊,依偎入眠。 她睡了,他却醒着。 睁开眼,眸光一片澄静清澈,恍惚间,他的眼底有着另一个人的身影。 她冷硬的外壳之下也有痛彻心扉的柔弱,靳左逝去对她的巨大打击导致她去了蒙国三年,三年间的每一日,她无不自责,若她当时更加强大不需要靳左的保护,靳左就不会死在宫里。从乌兰西里至库布再到赵州和长安,其中的艰辛只有她自己才能体会,别人知晓的战无不胜,秦冉却需要花费无数精力去分析、演练,实际上,她比格勒丹更怕自己会失败,她若失败,何时才能以压倒式毁灭李晟的一切。而她的这种柔弱只会对他展示,她对他是绝对的信任,即使她抱着的人已非完全是那个曾经的他。 此时的他,匿于冰与火。 这一夜晚些时候,宋天瞬略微低头,他的唇印上她洁白的额头。 ………… ………… 翌日,秦冉去找段虞,路上偶遇段松。 隔了挺远一段路,秦冉见段松一蹦一跳走着,显然心情大好,他手里拎着一串竹篾编好的蚱蜢、蜻蜓等物,做得精致,栩栩如生。 秦冉脚尖一点,落在他面前。“去找殷如月?” 定睛一看是秦冉,段松吓得脸色一白。 “你……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找月儿妹妹!喂,我说啊,你离我远点啊,别凑近了,不要堵着我的路……” “怕我?”面上不带任何表情,她停下没动。 “东风吹战鼓擂当今世界谁怕谁!”话一遛出口,段松无意识做了个前进的姿势,吧唧吧唧嘴,他又悄悄退后几步,直到后背抵在了树上。“摊牌吧,你堵住我到底是想干嘛?我段松可告诉你,宁可站着死,不愿跪着生,我不会屈服在你的淫威之下!” “你和她真般配。”听他那么一通长篇大论,秦冉有气无力翻个白眼,说的般配,她指的是两人是同一个类型,真能‘聊天’。 段松耸着的肩一下松了下来,他有些期待的问道。“谁啊?” “殷如月咯。”秦冉手指指向他手里的东西。“你编这小玩意儿是想逗她开心吧?” “她昨日哭了好久,还不是你害的……”段松撅嘴。 “她一旦成亲生子,还有空闲同你玩这些?”她摇头,眼中的不屑表现得一清二楚。“话又说回来,你俩也算青梅竹马,怎么就没在一起?但殷如月不喜欢你,也可以理解。” 秦冉叹口气,她自问自答般说完,也不理会对方会有何反应,转身就走。 “不带你这样吊人胃口!” 段松小跑几步,绕到她跟前。 “我没吊人胃口。” “那你是……” “我打算去段虞那儿,殷如月不是想嫁给宋三郎嘛,他们成亲后不能还住在段家村,你们又有不能外出的规矩,所以我得去跟村长说说。” “什么?你同意殷如月嫁给宋三郎了?”至此,段松当真是大惊失色。 “不对,不是嫁,是纳她作妾。” 段松那心里难受得不行,既念着殷如月不能给人作妾,又念着她即将离开段家村离开他! 秦冉要走,段松急忙把她拦下。 “你等等,宋三郎跟月儿妹妹的关系一直不大好,月儿妹妹跟我哭过五六七八次了,宋三郎根本就不喜欢她,他们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貌美如花的宋夫人啊,你再仔细考虑考虑,切莫冲动,俗话说冲动是魔鬼啊!” “不喜欢?”秦冉露出不相信的表情,然后推开他。“好了,不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们不说这事了,我早点去找村长,这事早点解决了,我们好离开段家村。” “宋夫人啊——”见她心意已决,段松只好跪下来抱了她的腿。 秦冉没说话,倒有人撞见这一幕。 “段松!你在做什么?!”段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段松为何可怜巴巴抱着秦冉的腿。 女子的腿,是能随便抱的吗? 段松到底是要做什么? ………… ………… 段松给段虞好生教育一番后撒腿就跑,见到秦冉,段虞又是一阵赔礼道歉,段松的礼仪打小就这样,他就是村里的异类,请秦冉千万不要跟他计较。 “你父亲想好了吗?”秦冉昨日听段虞提到一句宗祠的事,此时问的就是他们是否决定打破祖训,由村长带领一众村民离开这个似乎受了诅咒的地方。 “父亲他……”段虞重重叹息,欲言又止好一阵,才续道。“父亲也有他的考虑,段家村已隔世百余年,不知外面的世道是个怎样的光景。” 横在段文淮等人眼前的事有二,一是急于解决段家后代的急迫,二来,他们对于外界未知的恐惧心理。 两人坐在段家堂屋,段文淮正好进了屋。 “秦姑娘,我们不是非要拦着你们不让你们离开,村里孩子的病,还得依赖殷大夫,此外,如虞儿所言,我们不知外面的世道如何,不管是在哪个朝代,众人的户籍就是个难题。” 同秦冉说话时,段文淮态度谦和,而他神情却是异常憔悴,昨晚必定是辗转难眠。 秦冉想了想,说道。“段先生,此时已非永安年,你们的身份不会有人知道,更没有人在乎。” “你?”一听这话,段文淮与段虞皆睁大了眼睛。 段文淮转头去看段虞,段虞摇摇头,他怎么可能把自己秘密告诉她。 “实不相瞒,你们的事是我从云州县志上猜出的,县志云:前朝余孽段氏,谋逆未遂,携其妻子连夜搬离云州汉桐庄,不知所踪。先生,唐高祖已去世多年,如今是他曾孙所在的朝宁年间,新帝登基不久,没空去管哪里多出百来普通百姓。” 得了解释,段文淮倒释怀,他愁云满面坐下。“就算如此,无户籍,段家人也是寸步难行啊。” “我能给你们新的身份,再者,整个北方不是没有赵姓。” 秦冉的话,再一次令两人惊讶。 “你究竟是什么人?” “先生,避世多年,外面的战事你们可能不太清楚……”秦冉接着把唐朝这几年的事同他二人说了说,让他们对于外界有个大概的认识。“因此,你们根本不用担心,在云州,你们继续过着安稳的生活,毕竟,云州已不再属于唐国。” 听秦冉说完,段文淮顿时感慨不已。 他们还在躲避唐朝皇室,如今却已身处他国地界。 “先生,至于段家后代一事……”秦冉将近亲成亲可能导致的不好因素都告诉了他俩,百年前,段王带去的人不过三十人,虽说不都是段家人,但此后男女之间的选择仍是在这些人当中,秦冉无法跟他们讲解基因问题,就只能粗略说了说近亲理论。 古代近亲结婚频繁,但产生的后果并不明显,可段家村里人数实在不多,致使这种不明显的后果集结突现。 段文淮听得聚精会神,末了,终于搞明白两者之间的联系。“你这说法和殷大夫说的有些类似。” 秦冉一下子解决了段家村最大的难题,段文淮心里一松,就算秦冉无法给他们新身份,云州不再属于唐国,他们段家人不入闹市,活在山里就是。 “只要……”秦冉话未说完,只见段松匆匆忙忙跑了进来,鞋都跑掉了一只。 “不好了——” “段松,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有事缓口气再说。” 段松哪里有心情缓口气,他盯着秦冉说道。“宋,宋夫人,宋三郎出事了!” ………… ………… 秦冉去村里找段虞时,宋天瞬正要去找殷如月好好谈一谈。 在宋天瞬去之前,段松先在她屋子门口堵住了人。 段松把秦冉答应让殷如月进门的消息告诉了她,尽管段松不愿殷如月离开段家村,进宋府成为他人妾室,但段松觉得自己不应该瞒着她,段松老老实实把话说了,回想起秦冉说他和殷如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段松担心以后没有机会说出心里话,他便把他最真实的想法一股脑说了。 “月儿,我打小就喜欢你,喜欢你乐呵呵的笑,喜欢你娇滴滴的哭,你一颦一笑,我都喜欢得很,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自己配不上你,如今你就要走了,这些话我必须和你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宋三郎对你不好,今后三心二意,又娶了五六七八个姨娘,你就回来找我,我……我一定待你好,月儿,除了你我不再会喜欢其他人。” 段松埋着脑袋说,说完就跑了。 站在门口的殷如月,脑子里一片空白。 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殷如月以前从未想过宋三郎的夫人会找上门来,更没想到她要离开从小长大段家村,离开段家村,意味着她再也见不到爹爹还有村里的朋友叔叔婶婶。 昨日早些时候,秦冉当着殷如月和殷莫问的面,问宋天瞬是不是一定要殷如月时,他默认了,秦冉只好说容她想想,见此,殷如月还高兴了一整日。 可秦冉同意了,殷如月又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还有,段松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说他,喜欢她? 瞅着手里拎着段松送给她的小玩意儿,殷如月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他的脸,回屋,殷如月才忽然发现屋子里都是他送给她的各种各样的东西。 段松确实没有她的宋三郎模样俊俏,可每次开心或不开心的时候,确实是段松陪她一起。 有一个人,总默默陪在她的身边。 殷如月不曾想,有一日,她会离去,她会再也见不到他。 因此,等宋天瞬来找她时,殷如月反而眼神闪躲不敢正视他。 “如月。”宋天瞬才开口,殷如月已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瓷瓶。 “时至今日,我得同你说实话,其实,我不晓得你叫什么,捡到你时,你身上有个刻有宋字的牌子,我便猜你姓宋,怕你发现,那牌子早被我烧了……所以说,你也不是段家村的人,村里的人是心疼我,都帮着我骗你,三郎,对不起,我骗了你。”殷如月侧着身子,不好意思看他。“这是昨日,我从爹爹宝箱里拿到的解药,你快快吃了吧,你的病根就能全好了。” 宋天瞬伸手去接瓷瓶,殷如月又拿着不给他。 “有个条件,解药给你,你们在段家村待三个月,咱两的事……我再想想。” 如往常一样,宋天瞬服下了药丸。 然而,他未能除掉病根,险些直接丧命。 服药不过半刻钟,宋天瞬感觉头疼欲裂,紧接着眼角、耳鼻出血,在殷如月的惊愕中,他倒了地。 而段松行到半路,因觉不甘心,他又倒回去找殷如月,他返回时恰好见到这一幕,段松当即背了宋天瞬去殷莫问的院子,然后一路狂奔去了段虞家。 等秦冉赶到,宋天瞬只剩一口气。 殷如月同殷莫问大吵一架,以死威胁殷莫问,才得知她拿到的根本不是解药,其实,根本没有解药,宋天瞬亦根本活不了几个月。 事发突然,秦冉没有时间再去调查宋天瞬身体里的毒素与殷莫问的关系,就算杀了殷如月,殷莫问都拿不出解药,那殷莫问便是真没有办法。 宋天瞬以为他有法子,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到头来,还是害了他自己。 宋天瞬危在旦夕,秦冉没有其他选择,只能渡一半内力给他续命,直到两人回到赵州。 第一百零一章 前世今生(大结局) 秦冉将自己的内力传入宋天瞬体中,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他以前的功力已全部丧失,经虚脉弱,若强行输入他人内力,秦冉担心会起到反噬作用,所以在得知他身体有异后没有立即给他传送内力,而此刻,当他只剩一口气时,秦冉不得不选择那么做。 好在她所修《妙法莲华经》为吸收皎月之精华,如溪,潺潺流淌,如泉,温润似玉,进入他体内,竟能起到修复经脉的效果。 虽然保住了宋天瞬的性命,但秦冉不敢大意,她要立马带他离开,段虞得知后亲自送二人从段家村隐蔽的出口出去。 行之不到一个时辰,秦冉遇见在附近找了她两日的白仓。 五日后,他们到了赵州。 山野一郎收回诊脉的手,微抿了唇,他看向秦冉,神色倒还镇定,眼里的担忧却难以掩藏。“情况稍稍有些复杂,我先开三副药试试,你们赶了几日的路,身心俱疲,让他多躺着休息,把神养足。” 秦冉让宋天瞬躺下歇息,随后跟着山野一郎出了屋。 一路无话,直至院外湖边,秦冉才打破这沉寂。 “山野君?”在屋里,她已看出山野一郎的话没有说完。 宋天瞬的情况,应远远不只是稍稍复杂些。 “小冉。”仅他二人时,山野一郎脸上不禁露出凝重的表情,他暗自叹气,下面的话他想了许久,本试图尽量减轻语气里的沉重感,可说出时仍免不了其沉重。“他体内的毒素已侵入五脏六腑,虽说你的内力护住他的经脉,延缓衰竭,却阻止不了内腑的坏死。” 闻言,秦冉便是一愣。 她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随即合拢自己不自觉微颤的手,她异常艰难的开口。“还有多久?” “撑不过三个月。” 山野一郎的一句话,对她来说就像一把利刃插到她的心上,心跳骤停,秦冉甚至无法呼吸。 三个月? 宋天瞬撑过了三年,却撑不过三个月? 秦冉的反应落在山野一郎眼中,他同样是揪心,顿了顿,他续道。“小冉,我对毒物研究不多,论解毒,听说西山鬼人尤擅此术,还有就是南疆医者,玄铁门的人或许也会有法子。” 山野一郎无法救宋天瞬,但他给秦冉指了些方向。 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山野一郎希望在他最后三个月,她能好受一些。 此后,秦冉开始通过苍松阁去寻找所有擅长解毒的高手,一个月以来,她见了不少形形色色的人,可惜,没一个人能解得了宋天瞬体内的毒素,同时,秦冉也让人把殷莫问父女俩从云州段家村带回了赵州,逼问之下,殷莫问把他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秦冉。 殷莫问原是玄铁门的人,早年间,他偷制违禁毒物给门主发现,门规甚严,殷莫问故被玄铁门处死,种种意外之下,殷莫问却侥幸逃离玄铁门。 殷莫问一直不敢说出来,就是因为怕遭受玄铁门的报复。 亦为此,他隐藏在段家村多年。 离开玄铁门,殷莫问结识一位志同道合的友人黄治,此人心机颇深,贪图他记录各种研究的册子,后来,黄治设法盗走殷莫问的册子且将他打成重伤,而黄治不久后投靠了某位朝廷重臣,据殷莫问推测,黄治后来提炼升华了他的毒素,此毒混入水中,无色无味,两至三个时辰内毒发,五脏六腑剧痛无比,毒至后期疼痛至脑,犹如万虫噬心,此般锥心之痛,根本不可能有人中此毒后活下来。 按照黄治性格而言,殷莫问猜测此毒应无解。 再者,黄治早在十年前就死了。 面对宋天瞬体内的毒素,殷莫问也觉得甚是遗憾,他实在江郎才尽。 眼下,而比起解毒,宋天瞬身体衰竭才是更致命的一点。 能够拖上三年,已是殷莫问最大的能耐。 另一边,苍松阁的大动作,引来了江湖各大帮派的关注,半隐世状态的玄铁门有所察觉,于是乎,几年不见的季与出现了。 季与原本就是玄铁门的人,当年由于家中有大变动,他一直未再出现,这几年他也在找宋天瞬,却杳无音信。近日,苍松阁巨额悬赏寻医的事,引得季与想起秦冉与苍松阁的联系,这才得知宋天瞬的下落。 当季与见到四年未见的宋天瞬,他久久不语。 曾经的意气风发,现如今,竟如槁木死灰。 心头万般言语,真正见到他时,季与却无从说起,毕竟,宋天瞬已不记得季与。 在屋子里坐了会儿,季与找到秦冉。 “殷莫问这人我知道,他一心扑在毒物上,其实并没有害人的心思,所以说,他的话应不会有假。秦冉,他每日吃那么多药,你见了难受,我见了同样难受。” “他的日子也就剩一个多月,有些事,顺其自然吧。” 听了这话,秦冉同季与大打了一场,几乎毁了府里四分之一的建筑。 然后,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足足三日。 秦家赵氏几人都在,与秦冉相熟的程赫、郑凯几人也在,面对秦冉发泄般的举动,大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再急也没人敢去劝她,唯一让她放手的人是季与,后来,宋天应也找她委婉谈过一次。 三日后的清晨,秦冉洗去前几日的蓬头垢面,换了身干净衣裳,接着去了宋天瞬屋子。 秦冉去之前,屋里不止是宋天瞬一人。因都担心他的身体状况,大家便轮流来照看他。 给人带进府的殷如月,趁着秦冉没在,也使出浑身解数往里钻,侍卫不准她进屋,她就死皮赖脸天天坐在门口,她不吵不闹干坐着,众人便没多理她。 午后,殷如月见赵氏端来一碗药,闻着那苦味她就呕心,她阴阳怪气说道。“天天吃那么多黑黢黢的药,她怎么不来尝点?” “喂,谁让你进来的?” 慕殊一见着殷如月,恨不得冲过去撕烂她的嘴脸。 晓得殷如月父女救了宋天瞬,大家都觉得遇见了好人,后经程赫那么一打听,原来是他们父女二人困住了宋天瞬好几年,还硬要宋天瞬娶殷如月为妻,府里的人瞅两人就都是各种不顺眼,左右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府内几人,特别是慕殊,很想为秦冉打抱不平,她很想揍得殷如月连她爹都认不出她是谁。 陆晗匆匆走到门口,拦下她慕殊。“别理会她,山野大夫说了要安静。” 刚说完,陆晗脸上忽然露出惊喜,因他见到了秦冉。“你来了!” 秦冉没说什么,只是让大家都出去。 赵氏、陆晗和慕殊眼带心疼看看秦冉,他们无声往外走,而殷如月本一时不想走,想了想,最终还是跟着三人离开了小院。 寝室内,有股又酸又苦的药味,床边仅勾了一面纱帘。 秦冉站在门框旁,望向他所在的地方。 他原本闭眼睡着,她脚踏进室内的一瞬,他仿佛有所感应,睁开了眼。 秦冉望着他,一时间,扶框的手手指陷进木料。 三日不见,他瘦了一圈。 “他们说你有事。”宋天瞬一眼见到秦冉,他非常费力的支起身子,倚靠床头。 她走过去,坐在床沿边上。 他唇边染了笑意,伸手去拉她的手。“这几日没见你,想你。” 他的手,微凉。 秦冉微微垂了脸,不想让他看见她湿润的眼。 宋天瞬抬了手,轻轻抚着她额边散下的发丝,他云淡风轻般说着。“冉冉,你不要再躲着不见我,我……应该没几日了,我想多看看你,我多记得你一些,下辈子才能找到你。” “瞬。”她反手握住他的手,一度哽咽,深深吸了几口气,秦冉才敢抬起头来去看他的眼睛。 他的眼里不是以往那不见底的深渊,此时的他,只是雨后,路边松叶上盛了些许的雨露。 秦冉望着他的眸子,一时不敢去想,若明日晨曦经拂这雨露,秦冉不知它似乎会随之消散。 他深情款款问道。“怎么了?” “你说话不算数。”吸了吸鼻子,秦冉放弃去挤出笑脸,她英眉一横,有些凶神恶煞说道。“你说要带我去净慧大师游记里的地方看看,你说要一辈子给我做鱼羹,你说要携子之手与子偕老,你说不准我比你先走……” 可她说着说着,眼眶又是一红,泪水决堤,止不住奔涌而出。 宋天瞬将她揽进怀里,语调沙哑。“冉冉,我对不起你。” “宋天瞬,你要不要娶我?” 无论他怎样选择,宋天瞬知道自己是拗不过她的,答应她,既有无奈、心疼,又有自责、愧疚,还有藏在心底的雀跃,他们要成亲了。 ………… ………… 秦冉等人在赵州的住所,曾为百年世家张家的府邸,而张家参与谋反,宋天应在控制赵州后,张家人全逃了,他便把张家府邸空了出来留给秦冉日后居住。 故如今的秦府,占地面广,院舍众多,亭台楼阁别样精致,内置摆设低调奢华。 两人决定成亲后,程赫立马张罗着添置物件,一个下午,秦府各处红绸高挂,灯笼高照,门窗皆贴了大大的囍字。 瞅着那艳丽的红,众人心里五味杂陈。 “闺女,喜服到了,你试试,娘再给你改改。”赵氏来不及给闺女做一套嫁衣,只得至成衣铺里买套喜服,她将喜服拿到秦冉屋里,刚在她身旁坐下,却忍不住小声抽泣。赵氏不是故意如此,她进屋前还努力装作像没事人,但一看到秦冉,她说完话就忍不住哭。 以往,赵氏总期盼秦冉早点成亲,可等她终于盼到女儿成亲,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宋天瞬兴许撑不过一个月,她仍然要嫁给他,不意味着是要等着守寡? 见赵氏泪如雨下,秦冉递了手绢过去。 “娘,我后日就成亲了。”言下之意,她可以哭,但不要一直哭哭啼啼到后日。 “娘晓得。”擦了擦鼻子,赵氏抓住秦冉的手。“秦冉,你当真想好了?” 以秦冉如今的身份地位,赵氏相信她就是成了三十岁的老姑娘,不会没有男子不愿意娶她,可她偏偏要把自己绑在宋天瞬身上,作为母亲,赵氏自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场景。 赵氏不是看不上宋天瞬,她是心疼自家女儿。 “早就想好了。” 当秦冉问他要不要娶她时,他以亲吻她眉心的方式确认时,秦冉整颗心都放下了。 季与说还有一个月,不如顺其自然,思忖三日,她终是认同他的说法。一个月,其实可以做许多事情,同他拜堂成亲,就是她最想做的一件事。 没有其他繁复的礼节,便到属于两人的日子。 自从定好成亲的日子,宋天瞬这几日的身体奇迹般好了不少,整个人的神采瞧着一如往昔,宋天应同他说了不少话。 虽说表示祝福的亲朋好友也就他们相熟的几人,凡事从简,但该有的过程还是少不了。秦冉一大早就给赵氏唤醒梳妆打扮,慕殊和雅兰都来帮忙,秦小五忙乎着检查午膳的吃食,秦安、陆晗都去帮着程赫拉回来的酒,他不知和郑凯打哪儿整来了十几大坛子三十年陈年佳酿。 时辰一到,秦冉由秦安背着上了花轿,轿子绕着府里走了一圈,至正厅,宋天瞬于此等候多时。 三拜过后,秦冉给送到新房。 担心他们欺负宋天瞬,秦冉居然半路又折了回来,同几人饮了酒,便把宋天瞬拉走了。 程赫吃了不少酒,笑话了两人好一阵,同郑凯几人商量半天,最后借着醉意壮了胆去闹了个洞房,当然,几人才到门口就被追过来的宋天应拦了下来,程赫不服气,囔囔了半天。 一折腾便到了傍晚,日落山头时分,院子里算彻底安静下来。 朱漆槛,碧纱窗,一对红烛映寝房。 宋天瞬与秦冉坐在床边,室内静谧无声,烛芯突然轻微‘呲’一声。 两人今日穿着大红喜服,因殷如月的缘故,宋天瞬不算第一次穿,但秦冉却是头一次作新娘子的打扮,她略微低了头,宋天瞬则仔细看着不愿挪开视线,她盘了发髻,面着粉妆,淡粉樱唇涂上一层鲜艳的红脂,她肤色本白,更显艳丽动人。 一直以来,秦冉都是面无表情,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而今日,宋天瞬在她脸上找到难得的一丝娇羞,属于女儿的羞涩。 宋天瞬看得心下一紧,口里发干。 他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情意,去拉了她的手,于手背上轻轻花圈,隔了会儿,宋天瞬打破洞房花烛夜的宁静。“冉冉,你今日好美。” 秦冉抬眸瞅他一眼,唇边荡起微笑。“你今日好俊。” 她话音一落,两人都不禁笑了。 稍微有些紧张的气氛,一下子舒缓开来,秦冉起身去外室的柜里抱了一个精致的木匣子回去。 木匣子做工精巧,乃前朝鲁氏后人所制,秦冉当初拿到这个匣子时花了两日才将它将打开,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封宋天瞬写给她的信。 这是宋天瞬有事回长安后,托人给秦冉送到蓉城。 后来,宋天瞬的信通过特殊渠道传给靳左,便都由靳左转交给秦冉,她就把他的信统统装进去,匣子里还有靳左留给他干儿子的铜锁。 “这是?”拿起铜锁看了一会儿,宋天瞬看向靠在她肩上的秦冉。 “靳左留给我们孩子的长命锁。”秦冉未把这句话说出口,怕他难过。 她笑了笑,让他看看他曾写给她的信。 看了两封,宋天瞬连连摇头表示不相信,为何,他怎会写出如此肉麻的话语来。 “冉冉,你近来可好?有靳左在你身边,我相信应无大事,但没有你在,我过得一点都不好,昨晚一整夜,脑海里都是你的身影,你忙着查案,都无多余的时间陪我,看着我的时候,总是冷漠的样子。冉冉,我想你多笑笑,只许对我一人笑。” “冉冉,我听说了那晚的事,非常担心,你有没有受伤,若是……”信中,宋天瞬指的是玉娘派了杀手欲屠杀秦冉一家的事。“冉冉,我不在,可靳左却替我护着你,切记,有任何危险,第一个把他推出去——挡枪挡刀挡暗器。” 宋天瞬不记得靳左是谁,倒觉得他挺可怜,他翻了翻后面的信。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夫人,为夫甚是思念夫人之音容笑貌,想念你柔软的唇瓣,蜜糖一般的……” 他忽然放下了信,感受到她灼热的目光,宋天瞬一时不敢转过头去。 他同她,已有亲密接触? “腻歪吧?看看你是怎样的人。”秦冉同他眨眨眼,拿过他手里的信放回木匣子,一转身,她正想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香他一口,谁知,他一手搂了她的腰,给了她一个炽热的吻。 如暴风雨般激烈,转瞬,又似春雨般绵长,他不放过她柔嫩的唇瓣、香甜的**,细细品尝,愣是使得秦冉一时忘记了呼吸,娇喘连连。 “冉冉。”他的手往下游走,唤着她的名,她轻轻嗯一声,尾音向上,有些颤,有些渴望更多的急迫,她眼神迷离,宋天瞬见之只觉下腹愈加燥热。“夫人?” 秦冉抿嘴一笑,似三月娇绽的花儿,她伸手去拉他的衣领,一滑,手便进入内衫,触碰到他结实的胸膛…… 红帐落,轻纱起,烛影深深,一室旖旎。 近天亮,两人终平缓了气息,搂在一起闭了眼。 ………… ………… 两人成亲后第五日,秦冉别了赵氏等人,仅任白仓跟随,她同宋天瞬去了大唐西南的蓉城。 昨晚,宋天瞬正与秦冉说话,前一刻还在说钓鱼的事,后一刻,他手里的茶盏忽然落了地,随即倒地陷入了昏迷。 山野一郎忙了一夜,宋天瞬才醒了过来。 面对唯剩的二十来日,秦冉依然不想放弃,与其眼睁睁看着他的生命一点一点流逝,不如放手一搏。 秦冉带着宋天瞬刚回赵州不久,苍松阁长老会的全长老得知她这边的消息,亲自去赵州交给她一封百年前留下的信,信里有一副标注经纬度的地图,此外,还有一句话——或许,那里有你想要的答案。 秦冉看一眼便知地图上的地点是航长长眠的地方,而进入其中,全长老告诉她需要两件东西,一块玉佩与一颗玉珠,作为开启大门的钥匙。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全长老所指玉佩正是程家祖传的宝物,玉珠则是当初林家储存在长安枫叶钱庄的信物。据全长老所言,多年前,程氏、林氏本为苍松阁里长老会的守护者。 程赫联系上程大娘并把玉佩交给秦冉后,碰巧是宋天瞬晕倒的一日,此后,他总会时不时昏睡过去,等他们终到蓉城,宋天瞬已昏睡三日不曾醒过来。 秦冉不愿见他拖着虚弱至极的身体陪她冒险,但她又不敢放弃一丝一毫的机会。 既然航长来到这个世界,且猜测她一定会来到这个世界,他给她留了灼寒,还给她留下了苍松阁,秦冉相信那四年前进入过的地缝,肯定有值得他们奔波的东西。 马车停在澜江边,天色已不早。 “阁主,明日一早再下去吧。”秦冉要白仓带着宋天瞬进城,她则独身一人进龙缸山腹。 “明日天亮前,我会出来。”距山野一郎推测的日子还有两日,可秦冉看宋天瞬的身体状况估摸着怕是撑不过明日。 秦冉正要下马车,他拉了她的手腕。 透过她捞开的车帘,宋天瞬看见了外面的景色。“冉冉,我们到了蓉城?” 见宋天瞬醒来,白仓自动退远。 “嗯。”秦冉顺势坐下,将车帘勾在一旁的小木桩上,让蓉城的山水映入他的眼眸,清风一吹,轻轻拂过两人的面庞。 落日横卧青江,波光粼粼,江畔,歇着一马二人。 宋天瞬靠车轱辘坐着,秦冉取了薄毯遮在他的肚腹处,然后枕着他的肩头,静静听他说话。 “冉冉,我……我想同你看这蓉城日落。” 秦冉语调一软,声音有些微颤。“不正看着。” “想下辈子也同你看这日落。” “日出不跟我看?” 她扬起脸,见落日橙黄的余晖落在他的侧脸,勾勒出那些深深浅浅的轮廓,秦冉将这一瞬存在记忆深处。 而他的笑容,终是随着暖阳消逝。 ………… ………… 夕阳隐入龙缸,秦冉让白仓带睡着的宋天瞬回城,她摸黑去了龙缸内天坑地缝。 重回一次航长所在的地方,脑海里却不自觉浮现上次在这里遇见宋天瞬的画面。 半个时辰后,过了那黑泥沼,秦冉走进狭长甬道后的密室。 密室门口堆放无数耀眼的金银器皿、珠宝首饰,一旁,上书:请误入者拾了宝物尽快离去的提示语,如若踏进密室,等待误入者的将是死亡。 秦冉本就来寻航长,没有见到他的灵柩,她怎会离开。 又费了半个时辰,她未能找到另外的出口或者通道。 秦冉只能再一次推开密室里正中央空荡荡的石棺,她躺了下去,双手撑着棺底,她用力往上推,石棺一合上,眼前漆黑一片。 约莫隔了半刻钟,依旧没听见任何动静,秦冉只好拿出灼寒照亮,这时,她才看到棺底有个浅印,手指一摁,刹那间,她整个人跟着石棺一块儿极速下沉。 秦冉数了快五十下,石棺稳稳停住。 还没推开棺盖,她已感觉到外侧的炎热,额头的汗水顺着脖颈落入衣衫,不大会儿,就湿了整个后背。 打开石棺,入眼,四周皆为滚烫的岩浆。 秦冉起身一看,发现石棺落在岩浆当中一处高台上,此处应为地底深处,山洞里全是岩浆,然而,在山洞目之所极处竟然有一间冰蓝色透明玻璃房。 亏得带了灼寒,秦冉才到达那玻璃房,等她靠近,才知那冰蓝色原是结冰的效果,而眼前是一间冰室! 霎时,秦冉体会到何为冰火两重天,后面是火,前面是冰。 一踏进冰室,一面的冰壁上自动浮现航长生前的投影。 他的模样跟宋天瞬一般无二,但秦冉知道他不是宋天瞬。 “不知你会何时到达这颗蓝色的星球,更不知你何时才能找到我,庆幸的是我终于等到你……” 茫茫宇宙,秦冉想找到失踪的航长比在整个现今世界找到宋天瞬还要不易,可她找到了宋天瞬,也找到了早她百余年来到地球的航长。 “你知道的,为你,我总愿倾尽所有。” “秦冉,我知道你不会放弃我。” 投影里的航长说话时带了回音,而话间,冰室中央又升起一副冰棺,丝丝冰雾散去,棺里是栩栩如生的航长,他就像睡着了一样。 “喂我饮下玉瓶里的液体,我就能见到你。” 至此,秦冉反应过来航长开头说的‘终于等到你’是何意。 未作犹豫,秦冉取出玉佩和玉珠,将它们放在冰棺上的凹槽里,冰棺缓缓开启,她轻易便拿到了航长手里的玉瓶。 投影已经消失,秦冉握着玉瓶,耳里仿佛响起航长的声音——秦冉,我知道你不会放弃我。 秦冉从未想象过,有一日,她能找到航长,甚至得到一个唤醒他的机会。 看着冰棺里沉睡的航长,秦冉想起上辈子的事,在所有人都放弃她的时候,航长曾违背宇宙舰行总部的命令去救她,在变异体蜘蛛螯肢下救了她一命,此后,航长也救过她几次,但对于秦冉而言,他给她带去最大的影响是对秦冉本身的改变。 因先天神经反射元受损,她的部分情感有所缺失,航长便教会她如何察言观色、如何与同类相处。 航长待她至真至诚,她怎会轻易放弃他。 可是…… 秦冉握紧了玉瓶,此时此刻,心里闪过些许不安,她小心翼翼去触了航长的身体,心脏停止,体内并无一丝一毫的生机。 盯着眼前的人,秦冉咬了唇。 如果玉瓶里的东西能够救航长,那么,为什么不可以救宋天瞬? 秦冉抿紧了唇,她退后半步,紧接着迅速合上冰棺。 【关于后续故事,后有番外】 番外一:青梅雨下(靳左篇) 时值休沐,秦冉闲来无事翻出了几本杂谭,其中一本讲的是西晋时期的趣事儿,她斜斜倚靠长榻倒看得津津有味,看着看着,不知不觉便过了一个多时辰。 她看得太投入,以至于没注意到靳左什么时候进了她的小院。 他双手抱胸靠在门框上,挑眉瞅着长榻上的人儿,不知她难得的笑容源自何处。“书里是有颜如玉,还是黄金屋?” 秦冉见是靳左也不意外,翻身坐了起来,朝他摇了摇手里的书。 “此书开头已言,‘对于一个(古代)男人来说,征服生活的最好武器是权力和财富,而享受生活的最好方式则是醉酒和美女’,看看,果真不假,你一开口就占了其二。” 靳左上前抽走她手里的书,瞥了眼书皮,见《西晋杂谭》四字,续道。“走吧,去享受生活。” “你要带我去寻乐子?” 秦冉躺回去不动,一副等着看戏的神情,靳左当真会带她去青楼大开眼界,来一场醉卧美人膝?不过,话又说回来,青楼等地鱼龙混杂,倒是个查案的好地方,纵使没有突发案件,她保不准能挖两个陈年大案出来。 一见她的表情,靳左已知她的心思飘去了哪里。 “城外西郊,野菊花开了,谁上次说要去瞧瞧?” 回长安后,靳左得回宫当差,故不能时时刻刻跟在秦冉身边,在外的时间再少,靳左却记得一有空隙就去寻她。 她说过的话,他不知不觉都记在了心里。 前日下了一整日的雨,昨日又放晴一整日,谢相杰告诉靳左西郊的野菊花正开得绚丽,靳左便特地跟谢相杰换了个班,此时,得知西郊野菊绽放的人定然不算多,他们去仍清静。 他若不带她出去看看,她不仅会错过秋日的野菊,更会错过今冬的初雪。 至长安后,秦冉以享受生活的缘由外出的次数屈指可数,就算出去,她的眼中估计只有各种奇奇怪怪的案子。 西郊,归锦坡。 秋高气爽,清风徐来,归锦坡上的野菊正露出笑脸,随着风儿轻轻晃着头。 两人停在一棵大榕树前,靳左从一路拎着的一只竹篮里拿出一张麻毯,他递给秦冉,秦冉将毯子铺在草地上,随后,靳左拿出油纸包着的香卤牛肉、千层毛肚,一小罐子椒盐花生米,一匣子玉莲奶酥饼,以及一坛子酒。 “奶酥饼!”靳左才打开匣子,秦冉已伸手拿了个放进嘴里。 上次进宫,秦冉尝了御膳房里的奶酥糕,直赞其美味,外层皮儿薄酥脆,咬一口,里面的馅儿当真是入口即化,浓郁但不油腻的奶酪香,碾碎的西域葡萄干,还有脆脆的白糖……秦冉平日不爱食甜食,却被这宫廷里的美食所捕获芳心。 秦冉在靳左面前提了一次,没想到他竟然记住了。 “有筷不用。”靳左瞧他那小样,嘴里一撇,似乎万分嫌弃。 秦冉瞪他两眼,一把接过筷子,便把牛肉、毛肚、花生米吃了一遍,抬头,只见靳左盯着她似笑非笑,好像有点不像往常的他。 “干嘛?” “放心,都是你的,我专门拜托御膳房的江嬷嬷做的奶酥饼。”一手蹭了下鼻翼,靳左侧过脸去。“那个……忘带杯盏。” 闻言,秦冉揭开酒坛子上的遮布,嗅了嗅。“青梅酒?” “四月中旬,谢相杰托人从诏安带回的新酿。”江南诏安有梅乡之称,其产白粉梅、青竹梅非常有名,青梅酒不易醉人,清香可口,回味甘甜,尤其适合女子。 “嗯……不错。”就着坛口,秦冉仰头饮上两口,顺手递给靳左,接着低头去夹千层牛肚吃。 她专注于吃食,便没看到对面那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 接过酒坛,靳左悄悄转了半圈坛子,对着她刚饮下青梅酒的坛口,靳左吃了一小口酒。 其实,靳左不爱吃酒,偶尔在兄弟们的怂恿下吃上少许,但他特别喜欢看秦冉吃酒,只一丁点,她的脸颊两侧会浮现粉嫩的彩霞,让人瞧了不禁觉之可爱。 她于一般人眼中不一样的一面,仅在他一人眼中呈现。 靳左分神想着,秦冉说起前面看的书。 “前面我看《西晋杂谭》里面讲得有石崇与王恺斗富之事,石崇花钱买官再利用官职之便赚钱,王恺则是堂堂国舅爷,这样的两人竟起了斗富的心思,一人用麦芽糖刷锅,一人用蜡烛作火柴烧,一人铺了一屋彩锦为毯,一人则用彩锦丝绢装扮整个院落……你说,这两人是不是实在是有够无聊?” 靳左没回她的话,反而讲起另一个片段。“某日,晋王至一位大臣府中用膳,其中一道烤乳猪深得晋王心,王问大臣,乳猪为何如此美味。” “为何?” “大臣便将烤乳猪的秘籍告诉了他,原来,他家里用于做菜的小猪全是用人奶喂养,所以才肉味鲜嫩异常。” 瞬间,秦冉夸下脸来,撇嘴道。“嫌我吃得多,你可以明说。” 秦冉意思是靳左用这事来恶心她,不让她继续吃下去,说着,她还故意往嘴里塞了一大块牛肉。 靳左见她如此举动,却是笑了。 落城门前半个时辰,秦冉回了云丹街,靳左回了皇宫。 夕阳尚未西下,他坐在屋顶,望着宫外某个方向。 “老靳,瞅啥呢?我说,你小子是不是……”与靳左同住一个小院的谢相杰坐到他旁边去,凑近,忽然笑哈哈说道。“在思春呐!” “胡说八道。” “咱俩兄弟那么多年,有啥不能说的?老靳,老实说吧,你喜欢上哪家的小娘子了?又是玉莲奶酥饼,又是诏安青梅酒,你今日出宫,就是带人去西郊赏花儿吧?我说,你别不承认啊,我去外城城门兄弟那儿一问便知!” 见靳左不搭理他,又是那副谁都欠他银子的臭脸,谢相杰用手肘撞了下他的胳膊。 “喂,不说是吧,赶明儿我就去问,保准把那小娘子的事儿都挖出来。” “就一个朋友。”见谢相杰真较真,靳左只能拉住他解释一句。 “老靳,虽说你比我长一岁,但在男女之事上,你连守宫门的阿宾都不如,为了你的终身大事,来,给我说说能让你喜欢上的小娘子是怎样一个女子,我好给你制定详细的作战计划。” “滚滚滚,谁说我喜欢……” 见靳左说着没了音儿,谢相杰突然严肃了几分,他猜靳左怕真迷上了一个女子,且八成是爱而不得。 谢相杰认真说道。“喜欢一个人,就是时时刻刻念着她,想同她在一处,即使什么也不做,就看看她,你就心满意足,你记得她的喜好,记得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或许,你甚至会偷偷摸摸做一些以前认为相当无聊幼稚的小事,但你心里早偷着乐……” 莫名的,靳左眼前浮现前面他就着秦冉饮过酒的坛口吃酒的画面,他的心,仿佛再一次漏跳了一拍。 两人离开归锦坡时,秦冉脚下一滑,靳左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他牵着她的手,走了好几步。 此时回想起来,手心仍有微酥的感觉。 靳左回忆起过往种种,直到雨滴打落他的脸庞。 他回过神来,只见谢相杰已跳下了屋顶,愤慨说着什么。“……又下雨了,我去瞅瞅张庚、冯杨那两犊子,听说他们……” 番外二:舍与不得(格勒丹篇) 乌兰西里,王宫。 悠长长廊之上,身着华服的少女往前方宫殿跑着,后面的宫人追她追得上气不接下气。 “长公主,您慢点啊!” “爹爹——”未进殿里,少女清脆的声儿已传入殿内。 守在殿门前的大管事阿吉达看到少女,眼中混杂了些无奈与宠溺,他微微摇头。“长公主,要称父王。” “无事,你们退下吧。”格勒丹从一堆急需处理的公文后抬起头来,朝少女招手。“过来吧,蒙戴拉今日是怎么了?” 蒙戴拉坐在格勒丹桌案旁的厚垫上,双手捏住他的衣角,昂起小脸,颇有几分撒娇的意味,可那话说着说着竟开始委屈,眼中噙泪。 “爹爹,我刚看了首汉人的诗——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爹爹,我想娘亲了,她去了哪里,她为什么不来看我们?快五年不见,蒙戴拉都快忘记她的模样!爹爹,我们去……” 蒙戴拉不敢说两人一块去寻那人的话,格勒丹每日都忙不停歇,蒙戴拉看了也是不忍,可她着实想念她视之为娘亲的秦冉。蒙戴拉五岁时,库布突发夏汛,一夜之间,蒙戴拉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在那难民尸体堆积如山的河湾,秦冉救了她,此后,秦冉、格勒丹将她带在身旁。直到五年前,秦冉带兵出唐后再未回过蒙国,蒙戴拉再没能见到她。 蒙戴拉不稀罕什么长公主的身份,不在意是否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她只想三人在一起,有爹爹有娘亲,方是人间好时节。 然随她长大,蒙戴拉才明白格勒丹是她的爹爹,秦冉却不真是她的娘亲,她名义上的娘都是格勒丹后宫里那些虚伪的女人。 “蒙戴拉,若是想她,我让托里带你去趟江南吧,阿茹娜也一直想去江南瞧瞧,你们可以结伴而行。” 秦冉成亲那一年,格勒丹有收到请帖,邀他、托里等人去扬州游玩,此事,他却未同他们说起过,只道秦冉身在江南。 “真的吗?太好了!”闻言,蒙戴拉高兴得拍了拍手,回眸,见格勒丹复杂的神色,她嘴里的笑容忽然凝住。“爹爹,你不与我们一块儿去吗?你不想她吗?” 他不想她? 格勒丹笑容里含了无数苦涩,他不知该如何向蒙戴拉解释,或许,从两人达成共识时,命运就已岔开两人未来的道路,两人终究是不能在一起,他的肩上早已背负起整个国家兴衰。 纵使是作为故友,格勒丹暂无机会去看她,几年前的战事,虽说是唐国挑起,但乌羽军势如破竹杀到长安,最终,他们却未夺得城池,换取的一部分财物远远无法满足大臣们的期望,对于顺承郡王的抨击,一时犹如洪水猛兽,压过她当初的荣耀战绩,格勒丹庆幸秦冉当时不在乌兰西里。而曾经属于唐国后又属于蒙国的赵州等地,五年前立赵国,这几年里,赵国的发展速度不低于蒙国,因得蒙国与唐国、赵国的协议,库布已成为北方大陆通西域最为发达的经济城区。 五年后看来,秦冉的预测没有错,无论是当时的蒙国还是未来五年的蒙国,皆无法控制那么大的领地,若硬要吃下,会反被吞噬。 蒙国的发展已上了一个台阶,但仍不敢懈怠。 还没回蒙戴拉的话,门口传来阿吉达的声音。 “王,两位王妃求见。” “让她们进来吧。”格勒丹表情稍显冷漠。 格勒丹后宫里的女人不多,就算只有五人,她们隔三差五得吵起来,不是争风吃醋就是相互陷害,这样的戏码,格勒丹都厌倦了,她们却乐此不疲,而几个女人最终的目的不外乎是为了争夺王后之位。 可惜,她们不知直到格勒丹去世,他的后位仍是虚设。 秦冉曾告诉他,有时候为了得到某些东西,必定要舍去某些东西。 为了留住顺承郡王的名号,为了留住后宫王位,身为蒙国国王的格勒丹,也得费尽心思对付王公大臣,也得为了平衡去娶几个他根本不爱的女人。 王妃正争得面红耳赤,有侍卫禀告。 “启禀王,托里大人让属下立即前来通传,宫外有位姓秦的女子,想要入宫拜见您。” “姓秦?”格勒丹一时没反应过来。 “大胆!没看着本王妃正与——” “闭嘴!”格勒丹不再想理会两人,他起身往外急步而去。“送两位王妃回寝宫,我要亲自去看看。” “爹爹,你等等我!” ………… ………… 时隔五年,再见到曾朝夕相处两年多,至今为心上唯一的人,格勒丹有些近乡情怯的情绪。 远远的,格勒丹已见到一身湖色衫裙的女子,她仅梳着简单的发髻,瞧着风韵清爽,姿容秀丽,对比往昔,此时的她眉眼间少了拒人千里之外的冰霜,多了些似水柔情。 格勒丹未反应过来,那端的女子朝他莞尔一笑。 “娘亲——”蒙戴拉见着秦冉,便兴奋着跑了过去,一把抱住她,前面还念着要去江南寻她,谁知她竟然来了乌兰西里,老天爷给了她一个天大的惊喜! 蒙戴拉欲喜极而泣,一旁,却有一小家伙拿手指戳她。 “喂,我警告你啊,别瞎认亲戚!” 男孩人不大,口气倒不小,他板着一张脸,硬是作出一副老成的模样。 蒙戴拉瞅着男孩的眼睛,他有一双同秦冉一样的眸子,她露出洁白整齐的贝齿,笑着问道。“小不点,你是谁啊?” “我是她儿子,她是我娘亲。”他重重咬了最后三个字的音,可毕竟是四岁多的小孩,说起话来奶声奶气。 蒙戴拉先是一愣,接着哈哈笑得直不了腰。 见格勒丹停在几步外的位置,秦冉望着他。“好久不见,一切可好?” 万千思绪被她打断,格勒丹看着眼前的人,依然有些分神,她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出现了? 其实,格勒丹很想说,没有她,什么都不好,但话出口时,就成了一个字。“好。” 秦冉想往前走,小不点死死拽住了她的衣角。 “男女授受不亲,你们保持点距离!”男孩盯着格勒丹,就跟盯贼一般,因为那人看他娘的神色绝对有问题,似乎是……觊觎他娘? 秦冉很想捂住他的嘴,却已来不及,她只能瞪他一眼。“宋砚。” “娘,我不要去王宫,咱们继续去浪迹天涯吧!”宋砚小嘴一撅,拉着秦冉往回走,他爹说,敌强我弱之时,应采取迂回战术。 “你能不能消停会儿?” 单手一捞,秦冉便把宋砚夹到胳膊下,一脸忍无可忍。 前阵子,宋砚听陆晗说起幼时秦冉带他走遍唐国山山水水的事,心里有几分吃味,再加上,又出了宋天瞬偏袒妹妹的事,使得宋砚决定独自踏上游历的旅程。秦冉得知后追了他一路,他更是哄了路上一位商贾把他送到乌兰西里。 来了乌兰西里,自然要去见见格勒丹。 “小冉,我来吧?”犹豫一阵,格勒丹走到他身边,准备接过宋砚。 秦冉顺势就把宋砚递给了他。“行,他不老实,你尽管揍。” 番外三:不算,重来 扬州,宋宅。 近几个月,秦冉又有了午休的习惯,一开始,也就歇息两刻钟,随着肚子里的小家伙越来越大,她愈发睡得沉,一眨眼的功夫便过了一个时辰。 “夫人,是有口渴?”见秦冉睁了眼,窗边榻上看书的宋天瞬搁下手里的册子,端了水走到床边。 “烫了。”秦冉抿了一小口,皱眉。 宋天瞬折回去桌旁,另倒了杯水,估摸着秦冉午休的长短,接近她睡醒时,宋天瞬便命人先后倒了两壶水凉着。 秦冉也不接瓷杯,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口,没甚表情的摇头。“凉了。” “你待着别动,我让人去换新的。”宋天瞬立即唤了人,取了温热净水来。“怎样?” “还是第一杯吧。” “行。”宋天瞬点点头,再一次去端桌上第一杯水,哄着她多吃些水。自从秦冉怀了二胎,宋天瞬紧张得像他有了身孕一般,秦冉生儿子宋砚时情况倒是顺利,怀这一胎时,却害喜得厉害。“最近几日,日头大,多吃些水,谨防中暑,山野君开的防暑药你晚些时候吃上一些,夫人,一会儿还是要阳春面?” 秦冉听得有些不耐烦,正要让他闭嘴,忽然,抓紧了宋天瞬的手,低呼一声。“哎哟……” “怎么了?滢儿又踢你了?”宋天瞬跪在床边踏板上,伸手轻抚她圆鼓鼓的肚腹,对其小声说着。“女儿乖,不要踢你娘,不然爹爹不喜欢你了哦……” 宋天瞬一直想要个女儿,但这种事他一个人说了又不算,于是,两人‘商量’好再生一胎。当秦冉真怀上宋滢,且头几个月吐得厉害时,宋天瞬心里又心疼又后悔,他很怕秦冉损了身子。因此,宋天瞬默默做了决定,他有两个孩子足矣,今后不能让秦冉冒险,女人生孩子就如鬼门关走上一遭,其中的危险,不言而喻。 秦冉见宋天瞬早认定肚子里孩子的性别,一口一个滢儿,她满脸都写着无语,没办法,她只好搬起手指开始数还要多久才能结束这样‘坐牢’般的日子,听说,陆晗最近破了几个有趣的案子…… 正想着,刚两岁的宋砚顺着门缝溜了进来,一进来,见着他爹在哄妹妹,宋砚脸色一变。 “娘亲,妹妹又欺负你了?等她出来,看我不好好收拾她!” 宋砚话音一落,他已经被宋天瞬拎着衣领逮了起来。“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爹,妹妹还没见人影,你就开始偏袒她了吗?娘亲——” 可怜的小宋砚,话没说完,已经给无良爹爹扔了出去。“屋子小,挤不下那么多人,你出去溜溜。” 门,啪一声紧紧关上。 宋家几人,秦冉地位不可动摇,当然排名第一,宋滢第二,最后一名嘛,则是排在宋天瞬之后的宋砚,一想着宋砚要抢着跟秦冉晚上一块睡,宋天瞬就恨不得把他送到寺庙去当和尚。 “你干嘛欺负我儿子?”秦冉直起身子,不知衣领处露出一片雪莹。 “冉冉,我饿了。”不理会她的话,宋天瞬勾勒嘴角深深一笑。 他眼神深邃,看着秦冉随即宽衣解带。 “宋天瞬!”秦冉一个激灵,拉紧了衣领。 宋天瞬伺候完了大的,又哄完了小的,就该轮到他享受片刻,秦冉怀孕之后,身材更加婀娜多姿、丰满美好,前面她睡着时,他就憋了好一阵。 “服从命令。”语闭,室内只剩时不时的喘息之声。 较之以往,秦冉发现宋天瞬越发的‘专横’! 怀宋砚时,苏州发生一件大型凶杀案,秦冉于现场察看时,给闻讯赶来的宋天瞬直接抱了回去,从此立下规矩,禁止怀孕期间接触尸体,血腥场面更不准出现在她的眼前,她想查案也可以,宋天瞬便将各府衙已破获的陈年奇案集搬到她房里,一本一本读给她听,她听后分析,他告诉她答案。 故此,秦冉实际上是拒绝二胎的,却被宋天瞬算计,意外有了宋滢。 对于他的各种命令,关于他细微的改变,秦冉心里有数。 此事应该同航长玉瓶里的液体有联系,航长的投影曾言,喂他饮下那液体,他便能获得重生,秦冉却给逐渐失去生机的宋天瞬饮下,她没有失望,宋天瞬渐渐好转,甚至恢复了以前的内力,他也记得他们的种种过往。 偶然一次谈话,秦冉察觉出宋天瞬竟晓得她上辈子在宇宙舰行经历的事。 他到底是宋天瞬,还是航长? 秦冉觉得这个问题,她或许早就知道答案。 宋天瞬在醒后三个月奇迹式恢复曾经的内力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娶秦冉。 “我们已经成过亲了。” 宋天瞬将她搂在怀里,亲吻她的眉心,续道。“我当时不记得,不作数,重来一次。” 那时他们尚未定居扬州,秦冉与宋天瞬就回了赵州,下了帖子宴请众友。 得到消息,江陵的李晨抱着女儿来了赵州,其妻金沁雪乃江南第一富商独女,李晨为了她放弃官职回家照料妻女的事当时被人作为笑柄笑话多时,如今,金沁雪刚生产完不能出行,小女儿由岳父照看,李晨则带着大女儿去了赵州,朝贺秦冉。李祖蓝同样抱着八个月大的宝贝儿子,雅兰倒是对李晨的大女儿爱不释手,说着今后一定要结亲家…… 这一年,池楚玉和丫头辛夷接到帖子来了赵州,她与郑凯的事终于有了进展,而辛夷王珂结下一段情缘。 已是少年的锦敬澄和郑涵,两人瞒着家里,一路北上也到了赵州。 成亲后一日,秦冉见到了许久不曾有消息的濮阳易,一问,得知他后来参了军,现于宋天英手下做事。作为兄长的宋天英,特来恭喜宋天瞬,尽管他未给他下请帖,宋天英单独与宋天瞬聊了大半个时辰,末时,宋天英见到了一直以来都没见过的宋天应,他忽然想起华彦钧和宋世坤的一段谈话——华彦钧隐晦表示其担心李昊对宋天应下杀心,他当时不明白,此时见到宋天应,宋天英就什么都明白了,包括宋天瞬为何不给他发帖的事情。 成亲当日,秦冉收到两份特别的礼物,来自于格勒丹、玖月。 不过这两份礼物来不及拆开,已给微醺的宋天瞬扔到了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