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清1646》 第1章 这大明如何救 隆武二年,广东潮州府乡下一座破庙。 把张承从破庙里面捡回来的人是一个郎中,当时的破庙里面光线昏暗,只有一盏寒灯在散发着光芒。 那个郎中说,那个灯就是张承的命魂,什么时候灯灭了,那张承就能够去拜见玉皇上帝。 对此张承很不以为然,来自于二十一世纪的军人灵魂是不可能接受这样的封建迷信思想的,但是他莫名其妙回到了明朝,而且是“万里江山皆墨色,海内群雄尽白衣”的南明。 对于自己的身世,张承随便编造了一个,只说是自己是一个逃出来的囚犯。 这个自然是有出处的。 当时他说自己是嘉定人,是一个囚犯,因为当时清廷的屠杀已经把嘉定人口几乎杀光了,本该是死刑的张承因为当时整个嘉定已经处于无政府的状态,就自觉逃了出来,同时因为不满削发令,然后辗转流离到了这里。 这个说法自然是博得了这位郎中的同情,当张承说郎中为什么不怕自己这个亡命之徒的时候,郎中用了大医精诚里面的话回答了一下这个问题: 我辈行医,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 这个在张承心里面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而且这个郎中现在还帮助了张承完成了一件事情,他给张承搞定了户籍问题。 一六四六年五月,天气还算清爽,张承手里面拿着自己的柴刀去砍柴。潮州府这边因为气候适宜,水热条件很好,树木生长很快。 而且张承穿越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身体素质非常好,二三百斤的树木很轻松就能够扛下山。 他需要自己的一间房子。 张承的村子在潮州府的一个山脚下,周边都是乡邻,互相都认识。 之前这里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瘟疫,也是这个郎中把大家治好了,对于要扎根在这里的两个人,村民也没有说什么,而且默许他们在这里。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转眼之间,他们的窝棚就好了,看上去还不错:正屋两间,大一点儿的是郎中的,小一点儿的是张承自己的。两人的房间之间用鹅卵石铺成了一条小小的路,屋檐下也是一圈光溜溜的鹅卵石,外围一圈小小的木栅栏,栅栏外边是一条如同银色带子一样的小溪。 第二天。 隔壁邻居家老郭在小溪边的洗衣石上洗衣服的时候和张承不着痕迹地说了几句他女儿的情况。 在他的嘴里,他的女儿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而他的女儿的情况也似乎不太对劲,见到了张承似乎也躲躲闪闪的。 张承的身体优势让他在砍柴的时候总是比别人能够多砍一些,而且那股自然而然流出来的气质也让隔壁的老郭非常满意,老郭认为张承能够给他的女儿一个好依靠。 这个当然不是什么问题,现在老郭家有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一开始生大儿子郭元祥的时候,老郭家里是欢天喜地,花了大价钱把周边的邻居都请了一遍。 本来老郭以为第二胎能够和第一胎自己对妈祖的祈福一样生一个女儿,然而天不遂人愿,妈祖让他继续生了二儿子郭又祥。 不死心的老郭继续努力,到了第三胎,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生了一个女儿。 但是张承是不会去想这样的问题的,老郭不知道现在外面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但是张承是知道的,过不了多久,广东全省沦陷,而惠州和潮州首当其冲。 而且一想到后面的历史,张承就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一种荒谬感,到头来终究还是一场空。 今天的天气很好,但是张承现在什么都吃不下去,想到后面的事情他就没有什么胃口,以前在资料里面看见的数字现在活生生变成了一条一条鲜活的生命,然后无力地倒在鲜血横流的土地上,躺在这样一片他们热爱的土地上。 “昭之,过来帮忙!!”昭之是郎中给张承取的表字,当时张承醒过来的时候郎中问他表字,张承说不上来。 那个郎中看着那盏灯就给张承取了一个表字:就是昭之,明亮的意思。 呼叫张承的是不远处的一个和蔼老头儿,衣衫虽然陈旧但是看着很清爽,脸颊清瘦,灰白的胡子随风飘舞。 这是一个木匠。 这个老头儿有一手绝活,那就是能够做出七八层的镂花,靠着这样的一门手艺,他养活了一家子,养活了他的心头肉,养活了他那个常年卧病在床的媳妇——他是这么说的,但是张承从来没有问过这个老头儿的妻子和儿女在哪儿。 张承赶紧跑了过去帮助这个老木匠去做活儿,不过这个老木匠虽然年岁大了,张承可是不敢小觑。 一手刨花非常漂亮,张承几次都想要他的东西,不过这个老头儿不给,他总是说等自己的儿子儿媳回来了,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这个就是给他们的玩具。 车辚辚,马潇潇,马铃声非常清脆,周边旗帜招展,一看就是官来了。 这广东地界有名的三个官绅就是陈子壮、陈邦彦和张家玉。张承在来到这里的时候也经常听见乡邻们说起这几个人。不过现在张承想的是,潮州距离广州比较远,不应该啊! “那个是芷园公!”一位乡邻很快就说出了这句话。 芷园是张家玉的字,也就是说现在到来的人就是张家玉。 却说这张家玉虽然是一个读书人,但却剑眉星目,眉宇之间有着那种晚明多数书生所没有的侠义之气,让人看一眼就印象深刻。 然后就是一个家仆模样的人策马向前,看了一眼周边的民众,手里面拿着一封手信,在那里慷慨激昂地念着,张承也不在意对面念着的是什么,而是在意张家玉。 根据张承自己知道的,张家玉和陈子壮、陈邦彦是岭南三忠,最终张家玉的结局也是死。骑在马上的张家玉似乎感受到了张承的目光,他也看向了张承,然后开口说道: “又可,又看见你了!之前你医治我的断臂还没有来得及感谢呢!”这个时候张承才知道救自己的郎中的字是又可,然后张承就知道了他就是吴县名医吴有性。 “芷园公多礼了,不过是随手为之而已。”吴有性说道。 “这位可是你的弟子?身强体健,挺挺如松,双目炯炯,一表人才也。”张家玉看着一边的张承笑着说道。 “并不是,这个是我在破庙里面救治的一个病患,姓张名承字昭之,因为一些事情在这里逗留。昭之也是一个性情中人,见我在此没有住宿的地方,便给我建造了一栋屋宅。”吴有性抚着自己的胡须说道。 “如此便好,知恩图报,当为国栋梁。这位小弟,你若是愿意,可否应征入伍,为朝廷效力?”张家玉的性格也不拖沓,直接了当地说道。 张承看向了吴有性。 吴有性点了点头,于是张承执了一个弟子礼说道:“承蒙芷园公抬爱,在下感激不尽,区区微末之身,也愿意为国效力,为国而死,其壮也烈!” “好,是一条好汉子!我芷园虽然是一介文人,但亦是仰慕你这样的好汉,你便是在我亲卫里面效力!”张家玉抚须笑道。 于是张承就这么进了张家玉的亲卫里面。而外面的募兵也结束了,那个仆役风尘仆仆地赶过来,对着张家玉汇报情况,一边的张承为了避嫌,打算把头扭过去,结果张家玉让他可以听着。 很显然,张家玉对于张承非常欣赏,这样的事情也不避讳张承。 根据仆役的计算,这次募集到的青壮大概是十余万,张家玉觉得人数实在是太多,于是挑选了精壮万人,组建了五个营。 很快就到了夜晚,明月高悬。潮州的夜晚蚊虫很多,但是这些新兵蛋子有自己的方法,他们捡过来一些樟木,用火烧起来,然后灭掉,青蓝色的烟就在空中飘荡起来。 这些新兵在黑夜里谈笑,有些觉得他们的“监督总理”能够扬眉吐气,一举攻破清廷的军队,但是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承儿哥,你觉得监督总理能不能打败建奴呢?”一个面有菜色的小兵说道。 这个小兵是张承在新兵里面认识的,名字叫做林岩。 当时这个小兵正在被一群人欺负,张承刚刚好路过,就借着自己的力量把那些家伙赶跑,也算是小小地帮助了一下他。 “你是想要听哪一种呢?”张承不答反问。 “我……我想听正确的。”林岩有一些犹豫地说道。 “你若是要听真正的,就跟着我!” 来到一处小溪边张承记得这条小溪就是自己房屋门口的那一条,如今在清冷的月光的照射下显得有一些昏暗。 “你是真的想听么?”张承看着眼前这个有一些青涩的少年说道,实际上他现在的年纪和眼前的这个少年也差不了多少。 林岩咬了咬牙说道:“真的!” 张承看着眼前的林岩说道:“一路以来,建奴攻势如何?” 林岩不说话。 “首先是在应天府开始,到扬州府,江阴,嘉定,再到江西的南昌府,抚州府,随后就是赣州府。赣州若是失守,岭南、西南门户必定是大开!而且建奴一路烧杀抢掠,路过一城,不是望风而降就是屠城。 一路上,君臣惶惶乎如丧家之犬,闻风而降者不计其数,神州大地,遍地血腥;烽火狼烟,不计其数。今日下一城,明日又是一城!每下一城,人心一溃,如此,可有胜算?” 林岩一只手紧握。 张承把林岩的反应都看在自己的眼里,但是他还要继续说:“如此也就罢了,若是能够同仇敌忾,一致对外,未尝不能有翻盘的局面。 然则时局如此,天下之士,但只有门户,不只有朝廷。外有群狼环伺,内有党争不断,如此,可有胜算?” 林岩死死地握住了自己的拳头,指甲几乎都快要掐进了掌心。 “如此也便是罢了,然而天下之大,我等之栖身之所又在何处?北方已经尽数沦陷,南方大半沦陷,东南形势岌更是岌可危,岭南的形势更是迫在眉睫,若是建奴破赣州而攻岭南,如此,可有胜算?” 林岩的双拳紧紧握住,脸色深深隐在漆黑的夜幕中,也不知道在想着一些什么。 张承没有理会他。 看着缓缓流动的溪水,张承的眼光仿佛随着远流的流水穿透了历史的时间,营地还是那样,夜晚的篝火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他仿佛看见了现在的军队就这么离开了,他们闹哄哄的,但是谁能想到后面的事情呢? 张承心里面充满了悲哀和怜悯,他明知道他们踏上的是一条不归路,但是却没有能力那么去做——至少现在不能。 赣州失守之后,他们马上就会在广州遭遇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屠杀,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奇袭广州城失败之后岭南三忠萧瑟的背影——张家玉投湖自尽的悲壮,陈邦彦山崖碟刑的慷慨,陈子壮被锯而死的壮烈。 他们走上的这条路是一条通向死亡的道路——可能他们不知道,或许有一些人知道,但是他们还在这里。 或许他们现在还想着自己的亲人?他们的梦里可能还有他们妻子甜甜的笑容,他们的梦里可能还有他们的小孩咿呀学语,可能还在那里口齿不清地叫着父亲两个字。 鼓声渐渐响起——这是解散的鼓声,但是张承没有听见,他仿佛变成了这些士兵之中的一个,双手不自觉地举起来,一手拿着长刀,一手举着狼筅,和根本不存在的那些人在战斗,然后身后猛然有一把刀刺过来…… 拍肩膀的人是林岩,他有些诧异地对着背后冷汗直冒的张承说道:“承儿哥,怎么了?” 心脏几乎都快要从胸膛里面跳出来,从幻境之中惊醒的张承有感觉到了一股的不真实,几乎快要窒息过去,从牙缝里面蹦出了几个字:“哦,我没事,怎么了?” 林岩看着有些奇怪的张承,说道:“天色快要晚了,我们回去,不然晚上到了,吃饭不方便。” “哦!知道了,我们回去。” 第2章 给自己一个理由 走到了家门口,张承感觉到自己心结的那种窒息感渐渐平复下来,但是那种濒死的感觉一直在自己的心头挥之不去。 草草吃着饭,一边的吴有性温言询问张承怎么回事,张承也只是哼哼哈哈地回答着,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说了什么。 一边的林岩倒是什么都没有觉察出来,嘴里面还含着野菜叶子含糊不清地说道:“这个我知道,一定是看上了哪一家的姑娘,一定是!!” 说着还有名有姓地列出了几个名字,一副很有趣味的样子。 这个自然是引起了一阵的笑声,张承也忍不住笑了。 倒是张承没有帮腔,嘴里只是机械地嚼着东西,桌子上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 林岩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也停止了笑话,安心吃起了饭。 “我已经吃好了。”张承心不在焉地丢下了自己的筷子,向着屋外走去。 屋外比较凉爽,月儿弯弯,庭前的小树在柔柔的晚风下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感觉自己快要被历史的河流撕成了碎片——他知道接下来的事情。 他能够想起这个村子里面每一个对自己和蔼的人的模样,隔壁老郭家女儿对自己的期待还有羞涩;木匠老刘脸上总是有对自己妻子儿女的向往;前面几家婆娘每次都是用千篇一律的污言秽语吵架,而且每一次恶毒的对骂之后都来找自己诉苦——这个和我有什么关系? 然后是吴有性的脸庞:救人的一丝不苟,对待病人的认真,救济病患的赤子之心;还有林岩,这个因为自己一点点小小恩惠就对自己感恩戴德的小家伙。 “我没有力量去保护你们,我现在除了有两把子力气,其他的我几乎什么都没有。 我什么都做不了,我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啊。”张承无力地挥动自己的双手,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这个是徒劳的,反而让自己的心情愈发不平静:“我现在只能够让自己活下来。” 这个是张承心里面非常诡异的想法,但是又一个声音告诉自己:“这是你热爱的土地,这里有你敬爱的人,有你尊重的人,有你在乎的人,更是你的责任。” “小子,什么事情让你这样颓废,说给老夫听一听?”吴有性走了过来说道。 张承说道:“我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你知道我老家在哪儿么?”吴有性说道。 张承默然不语,他当然不知道这个郎中的故乡在哪里,因为他从来也没有讲过这件事情。 “我家在吴县,我作为一个医生,面对着那些因为病痛而去世的亲朋旧友,我无能为力,我也曾经跑进去山里面隐居起来,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可是过不了多久,我就下来了。 昭之,你可知道为何?”吴有性说道。 “为何?” “因为我本身就是一个医生,我本身就是一个郎中。作为一个郎中,我的职责就是救死扶伤,此天道也。”吴有性有一些感慨,然后话锋一转: “你说你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可是你自己不是已经给出了答案么?” 吴有性抚着自己花白的胡须继续说道:“就像我,我一直在做自己的事情,我是一个医生,那么我就要去救死扶伤; 你现在作为监督总理芷园公的亲卫,更是一个兵丁,你应该做什么,不是非常显而易见的事情么?” “师父是说……” “你自己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就不要去想着后面会发生什么,你应该知道的是现在能够做什么,应该做什么,这才是你应该想的。”吴有性说道,然后补充了一句话:“正如我现在做的事情一样。” 吴有性现在说的事情指的是他为村民进行检查这件事情。村民大多淳朴,因为这件事情,对吴有性也更加信任,张承能够很明显感受到这样的变化。 “是么?原来我一直都在提着灯笼找灯笼。”张承喃喃自语,然后转过身对着吴有性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先生提醒。” 第二天的太阳是在鸡鸣声中升起来的,张承洗漱完毕,整装待发——现在他有一个任务。 张家玉给了他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一个任务,就是让他随张家玉去甘竹滩里劝一个人加入义军。 这个人是余龙,甘竹滩的广东起义军领袖。因为不满明政府的苛捐杂税和地主士绅的剥削压迫,愤而揭竿而起,响应的有农民、渔民、炉工等等,他们的组织也严密,称呼头领为“都”或者“总”。【注1】 现在需要的是拉拢一切的力量去对抗满清——至少张承是这么认为的,但是事实让人觉得很渺茫。 甘竹滩位于鹤山、南海和顺德的交界处,“滩石奇耸,声如雷霆,江水、海潮互为吞吐,邑之壮观。” 此地一头通广州府,一头通西江流域,帆船来往繁密,商贾云集。 张家玉和一众的亲兵就这么在滩头伫立,远远看着若隐若现的西江,只见江水漫漫,薄雾冥冥,时不时一两只觅食的白鹭飞过。 “不知道芷园公来这里做甚?某家是个粗人,若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海涵。”说这个话的就是余龙,一脸的沧桑,身上破破烂烂的,眼睛倒是挺明亮。 “余都见外了。”张家玉寒暄客套了几句话就进入了正题:“我此次来到这里是想要给余都一条明路。” 余龙的脸色有一些诧异。 “现在建奴来势汹汹,叛贼李成栋时刻危及广东的安全,余都身负爱国之心,忠勇可嘉,只是迫于无奈落草为寇,想必也是有难言之隐。 如今,建奴鹰犬李成栋来攻广州,前有扬州十日,后有嘉定三屠,如今进攻广州,以其残忍之行径,余都难道能够保全自己么?恐怕不见得? 如今大明河山破碎,国之不国,大丈夫胸怀天下,绿林好汉当如是,余都可愿否?” “为国而死,我辈当如是。”余龙一脸慷慨的样子,不过接下来就话锋一转:“不知朝廷那边如何了?” “朝廷那边定然不会亏待如此慷慨为国的义士,遑论似余都这等英豪?楚有三户能亡秦,岂有堂堂中国空无人?今若是也!” “好!” …… …… 张承回到村子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本来打算回去和吴有性商量一些事情,可是路过老刘家的时候看见老刘正在收拾东西——这个老头儿不是说自己要在自己的破房子里等儿子和儿媳妇以及大胖小子一起回来么?怎么现在就开始收拾东西了? 对于张承的疑问,老刘的解释是他儿子一直希望自己能够如同班超一样投笔从戎,不过现在他儿子还在外面,一时间回不来,自己就暂时代理了。 这个理由张承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谁不知道这个家伙逢人就说自己的儿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张承觉得老刘应该是想要给儿子一个好的出身,到时候别人问起来的时候,他儿子的胸膛一定可以挺得很正:我爸是一位上阵杀敌的将军,而且亲手杀过建奴!! 和老刘不咸不淡地谈了几句话,张承就回到了家里收拾了一下东西,拿出了银子。 自己参军得到了五两银子,那个征兵的人说这个是安家费——张承觉得叫做买命钱更合适;另外自己作为亲兵,还得到了张家玉的赏识——张家玉给了张承三两银子。 有了这些钱,张承觉得有必要在自己临行之前宴请一下乡邻。 事情自然是得到了大家一致的欢呼和欣赏,办酒席的位置很快就找到了——就是村子东边那个晒谷子的地方,场地足够大,而且开阔—— 确实是一个举办酒席的好地方。 隔壁经常吵架的老婆子也来了。 她不停地对张承敬酒,眉目之间全是喜色,显然这样一场白嫖让她很开心,时不时说着张承定然能够当上大将军且光宗耀祖之类的话语;老刘倒是比较沉默,一直在一边不停地喝酒,然而筷子就几乎没有动过。 酒席很快就在鸟雀吃剩饭的欢乐声之中散去,夜色渐渐笼罩大地,张承一个人在房间里面想着自己的事情: “杨廷栋来势汹汹,惠州、潮州肯定保不了,然后就是隆武身死,广州陷落,隆武的弟弟在苏观生的支持下披着戏服称帝,而一边的永历皇帝也在这不久之后称帝。 之后的事情就是绍武留下一句“吾若饮一勺水,有何面目见先帝于地下”的话之后就自杀;苏观生在墙上留下一句“大明忠臣,义固当死”的话然后自杀。【注2】 而后岭南三忠会在广东进行抗清斗争,我要利用这个机会,利用自己的历史知识,到时候混一个参将应该不难,之后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 带着自己的规划,张承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张承睡到自然醒,因为村子里的公鸡在昨天都被张承买下来给大家当做了盘中餐,阳光下的村子看起来不错,不过今天就是离开的日子了。 但是在离开之前,张承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去做,那就是老郭家的两个儿子。 来到老郭家里,这家伙还在煮饭——昨天一些菜色被他打包到了家里保存起来,今天热一热继续吃。 第3章 伐清的第一步 隔壁邻居老郭正蹲在门口的石头墩子上吃饭,见着张承来了立刻就把手里面的碗筷放下,凑向前去一个劲一个劲地说着什么这几天的天气如何,田里面的庄稼怎么样,可是话题再也不是他女儿如何如何貌美如花了。 张承暗自叹息一声,心里面的那点儿心思也已经退了大半,老郭家的两个宝贝儿子想来应该不会如自己的愿了。 不过还是需要试一试,然而结果是不出所料的。 “之前朝廷派兵几次打建州,不是被破就是死伤殆尽,虽然来钱快,但是都是用命赌上去的钱。 且……”说到后面老郭的脸色都有一些不好:“如今建奴那边来势汹汹。而且这个终归是卖命钱——又不是活不下去了。 你去参了军,练完了操可以干一干别的活计,虽然比不得这边自在,也是可以做一些补贴。那边河流多,鱼虾也是有的,平日里也可以去捕一些。 而且你作为亲卫,逢年过节的银钱补贴应该是不少的,估计下一次回来了之后精神头能够更好一些。” 张承心里叹息了一声,知道老郭已经无法被说服了,于是拿着自己的引信到了军曹那边报名去了,又拿回来了八两银子——四两是安家费,剩下的四两是亲卫月饷,张承自己留下了二两银子,然后把剩下的把银子都给了老郭。 老郭当天晚上就烧了一大桌子菜,有河虾、河鱼,甚至张承还看见了野鸡,还有张承最喜欢吃的野芹菜。 但是面对这样的美味佳肴,张承吃着味同嚼蜡。 饭桌上的老郭一个劲说张承忠勇果敢。 在老郭嘴里,张承已经成了类似于戚继光一样的大人物,英勇无比,退建奴千里之外,威震华夏! 但是张承心里面只觉得无比的惨然,在吃完了一碗饭后,张承就扔下了筷子离开,搞得老郭有一些不觉明历:自己今天的手艺比往常的都好啊! 来到了报备处,看见一个身穿铠甲的将军正在和张家玉交谈着。不过让张承感到有些惊奇的是,这个将军的铠甲光鲜亮丽,完全不像是一个将军应该有的样子。 那人也看见了张承,见张承身形挺拔,双目有神。他眼睛不由得一亮,快步向前细细打量了一下,便弓着身子笑着对着张家玉说道:“好一个壮士,芷园公当真是慧眼如炬,不知芷园公可割爱否?” “此为我亲卫,我若是今日送你这等壮士,明日估计也会有别人过来。如今日送你,明日送他,这成何体统?况且,你们那边不是也有很多的精兵么?何必需要我的亲卫去装点门面?” 对于这个将军的话,张家玉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对面的武将苦笑一声,身躯微弓抱拳施礼道:“是末将唐突了,芷园公恕罪。” 后面的事情自然就是吃吃喝喝了,那个武将模样的家伙也带了一大堆的人过来,这么晾着也不是个事儿,只能进行相应的招待。 一大堆人在餐桌上吃着饭。 台子上还有一群戏子在那里咿咿呀呀地乱唱,手臂和双腿伴随着节奏而起。而下面的武将吃得满嘴流油,酒杯碰撞的声音,互相之间辱骂的声音不绝于耳,芷园公没有去,他也不愿意去。 台上唱着的是牡丹亭,几个衣着华丽的戏子脚步轻盈,长袖飘飘,咿咿呀呀地用着吴侬软语唱着: “画廊金粉半零星,池馆苍苔一片青。踏草怕泥新绣袜,惜花疼煞小金铃。” 锣鼓声叮叮当当地响起,粉黛和音乐交织,台下几个将军嘴角都流出了晶莹的口水,还有一个武将欧阳锋的家伙指着一个妖艳的戏子说道:“我以后要娶她当婆娘!” 戏曲的氛围渐渐到了高潮部分,听到尽兴处,钱三哈哈大笑,蒲扇大的手掌猛地一拍,桌子上的酒碗顿时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粗犷的笑声和戏子那软软绵绵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竟然有一种诡异的和谐感。 张承看了直摇头。 “此人乃是刘承胤的亲卫头子,唤做钱三,生来就喜欢听戏,每次来到广东地界必然听戏,这边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情。”张家玉的神色里面有着说不出来的鄙夷和厌恶。 这个张家玉倒是一个非常真性情的人,和自己也说得来,还没有几天就和自己说起了这种事情,难怪广东这么多人都仰慕他。 不过张承想的是另外一个喜欢听戏的人——李自成,不过他也关注到了这个家伙的主子——刘承胤? 这个家伙不是…… “咱们先回去。”张家玉离去,张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感觉张家玉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 第二天,张承接到了一个任务,就是暂领千城防御卫所千户【注1】,同时去支援赣州。 简直是疯了,不过张承觉得这个是一次机会,因为他清楚,在原本的历史里面,赣州失守直接导致岭南腹背受敌,隆武政权因为赣州的失守而急剧衰败,之后不久就覆灭。 他不能不去,但是他只有一个人,不过好在现在在张家玉的信里面还有张家玉给他的一个命令,那就是他可以招募三千人,并且给了张承八千两白银——说这是杯水车薪也不为过。但是张承不准备招募这么多,因为最重要的粮食问题始终萦绕在张承的头上。 同时还有军饷给他——这件事情在他完成了赣州的任务之后就能够全部得到,如今只是付了一半。 张承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自己作为一个新人,能够得到监督总理张家玉的信任已经很不容易,这个事情未尝不是对他的考验。须知道,没有军功很难从一个亲卫升到千户,千户怎么说都是一个五品官,虽然说只是一个暂领。 张承准备招募乡勇的地方就在潮州,这个地方人口多,青壮不少,由于之前的据理力争,加上张家玉个人的因素,张承得到了一批粮食——这也是这次募兵的本钱。 募兵的地方是一处小小的窝棚,一个军户废弃的房子改建的。几根烂木头一搭,从老乡家里用铜钱换了一些稻草铺上去,借来一张看得过去的桌子,就正式开始募兵。 大门正中一张破破烂烂的桌子,上置各色牌子,一边是滚烫的热粥,几个厨子正在卖力地添置着柴火。热粥咕嘟咕嘟地冒着白色的热气,另外一边是一些小菜。边上一张桌子,上面摞着粗瓷大碗,一把筷子胡乱地放在一边。 飘出来的粥香和小菜的味道让周边已经很久没有吃饭的农民和青壮都围了过来,很多人都是面有菜色,衣衫褴褛,眼睛里面都是对食物的渴望,一些衣衫褴褛的小孩拉着长长的鼻涕看着冒着热气的热粥,还有桌上的小菜。 而一边的林岩拿着手中的刀,倒是没有人愿意触霉头。 张承走向前说道:“今日在这里设粥铺和小菜,是奉了监督总理芷园公的命令来到此处募兵。 选精壮者,皆此酒食,月钱一两八分,概不赊欠,每个月五斗米,平日里还有补贴,若是杀了建奴,还有额外的赏赐,三十两一个建奴的人头。” 每月一两月钱,还有五斗米,若是没有克扣的话,应当是能够养家糊口了,而且能够过得还不错。 场下很快就骚动起来,嗡嗡嗡的声音飞来飞去,而张承继续说道:“平日里也不需要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每日起来操练就可以了。 每日的饭食供应也不会断,有什么土匪打过来了出一出力气就可以了,而且这边也没有什么土匪,天底下这么好的事情,让你们给遇见了。” 一听见这话,下面闹哄哄的声音就更大了,一些人交头接耳说着悄悄话,过了一会儿,一个憨厚的声音响起:“打土匪哈子的,咱们不怕,不过要是少个胳膊腿哈子的,婆娘和崽仔怎个办哩?” “这个不用担心。若是伤了或者死了,有三十二两银子的补贴,而且若是有后裔,自然有人负责他们的吃饭,养育至十六岁。” “三十二两!”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些农民几乎都是用的铜钱,而且是那种非常劣质的铜钱——可是这也难得见到。而且就算是有银子,也是那种碎银子,何曾真正见过如此数额巨大的银子? 张承哈哈一笑:“不错,而且不止于此,还有地可以耕种,只需要缴纳一些相应的粮食税就可以了,不必担心徭役!而且这个租子,定然是比地主少一些的!” 张承之所以能够说出这样的话,那是因为他得到了芷园公的一个承诺,招募的乡勇,他能够给予一些关照,一些无主的土地可以给张承。 不过地方不确定。 又是议论纷纷。 张承看着下面一群一群的人,他们都是七八个、十几个人在一起,互相窃窃私语,以一两个人为头领商量着。 不过还有一些零散的,张承特别记住了他们的相貌。 不一会儿,之前那个身强体健的农户又出来了:“军爷,你们那边记距离此处可有几远?” “不远,就在潮州府的卫所旁边,卫所是为千城防御卫所,想必你们之中应该知道这个地方,约摸行军半日便可以到达。” 那领头的拱了拱手,继续说道:“可否先行给一些银钱,我等也好收拾收拾东西再去,毕竟仓促之间,家里面一些事情还需要料理。” 张承看着这个人,心下里想着:此人定然是想要占一些便宜,如果把银子给了他,指不定人去了何处,于是摇了摇头说道:“要去的定然是去的,我们也会安排路程,这样做如何使得?给了如此条件,已然是丰厚,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周围的人都在犹豫着,看着林岩手持利刃,一副不好惹的样子,但是开出来的价格确实是有一些诱人,他们又不忍心走。 张承给林岩使了一个眼色,林岩会意之后走向前说道:“跟着我们大人,肯定能够让你们管饱,能够博一个前程。而且我们大人衣冠楚楚,文武双全,一表人才,跟着大人定然有一个好前程!这次募兵只招收三百人,通过了就可以吃上这里的热粥,过期不候!” 众人这才细细看了看张承,文武双全看不出来,倒是有一股子英气在其中。而且一听只要三百人,大多数都有一些着急,毕竟来到这里的人有几千人,可是只是需要三百人。 “我来试一试,看看能不能吃得上军爷家的饭!”一个憨厚的声音很快就从人群之中响起。 第4章 募兵 张承循声望去,一个面相憨厚的庄稼人站在桌子边上,衣衫有些破旧,面容清瘦,但是一双眼睛还是很明亮。 张承点了点头,林岩走向前去,看了看。此人皮肤黝黑,面容憨厚,眼睛明亮。翻开手掌,上面是深浅不一的茧子,还有刀伤。又拉了拉破旧的衣服,肩膀、手肘和袖口是五颜六色的补丁,应当是纤夫。 林岩点了点头,张承示意那个家伙过来,那人挠了挠头,有一些扭扭捏捏走了过来,张承看了看这个家伙,和林岩一样,身形健硕。 “哪儿的人?啥名字?” “俺叫李光华,家是潮州柘林镇的,住处离这儿不远,走几步路就到了。幸而有些力气,平日里是做着一些拉纤的活计,能挣得一些辛苦钱,没有被饿死。”说完还挠了挠后脑勺。 “可还有家室?” “不曾有,父母均是故去,家里穷,周边也没人能够看得上俺。” 张承看了一会儿说道:“好了,你通过了,拿上这个牌子可以过去喝粥了。不过有一点儿需要明白的是,以后我问你什么,你只需要回答这类问题便是,莫要多说其他的话语。” 李光华不明所以,只能继续挠了挠头,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然后经过别人的提醒,赶紧准备给张承下跪磕头,张承连连把他扶起,毕竟自己可不兴这一套。但是这个在别人的眼里,就成了体恤士兵的表现。 李光华千恩万谢之后就径直来到了桌子前,美美地舀起了一海碗粥,连筷子都没拿直接对着嘴喝,两口热粥下肚砸嘴,用袖子抹了一下嘴巴,憨憨得说道:“军爷的粥好浓,好喝得很!也不知道比那船总的浓多少哩!” 下面的人看见李光华吃得这么津津有味,也骚动起来,纷纷跑到林岩处,争着报名。 “大家都别着急,一切都按照标准来,只要你身体好,被咱们军爷看上,那就可以了!!都别急!哎!那个,你别把人家把人家推倒了!!” 原来是一个人怕自己报不到名,不顾一切往前挤,前面几个人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直接被挤得一个趔趄! 现场闹哄哄一片,形势一片大好,几个人在经过了检查符合标准之后,立刻开始喝粥。 张承看着这些精壮的汉子,心里面也挺自豪的,毕竟现在的自己已经是管着三百号人的千户,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是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自己站在有了这样一份微弱的力量,勉勉强强在这个乱世有了自己的一份微薄资本。 选好了的纤夫张承都让他们来到自己这里,说几句平常的问候,这样做一方面也是为了让他们能够认识到自己才是真正管事儿的人,再一方面就是树立自己的权威。 而且,不能够让他们大部分来自同一个地方,免得这群乡土观念非常浓厚的纤夫拉帮结派,虽然是朝廷的部队,但是这一点还是需要非常注意的。 一连又来了几个光棍,都是衣衫褴褛,通过了张承制定的标准之后马上就来到桌子前吃吃喝喝。 周围的人一看他们都吃上了,而且吃得麻麻香,顿时开始骚动,林岩挥舞手中的长刀恐吓,加上一番连连的呵斥,总算是把场面控制住。 又一个通过了林岩面试的人来到了张承的面前,张承说道:“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那人低着头说道:“俺叫刘春,是潮州府惠来县人。” “可有家眷?” “家中父母早去,有一婆娘,还有一儿一女。” 刘春恭敬地低垂着头。 张承看着他,大约二十岁,但是整个如同三十岁的人一样,头上都有一些刺眼的白发,让人很难相信他才二十岁,在后世,这样的孩子应该是在读大学。 可是现在,他们在募兵的现场,而且几个月之后,他们就要奔赴战场,经历残酷的战争。 大概是感觉到了张承的目光,刘春把头埋得更低了。而在他的一边,一个小孩子怯生生地看着张承,一只手拽着刘春的衣角。 “儿子女儿多大了?” 可能是因为站久了的缘故,刘春的声音都有一些颤抖:“大人,有……有五岁了。” 张承想了想,五岁的年纪不大不小,而且等他们收拾东西过来的时候路上还需要盘缠,这也是一笔开销,更重要的是,他的儿子女儿还小,不能够做一些事情,若是直接把他们轰出去,可能更好一些。 正当张承想要拒绝的时候,一个女子突然跑了过来,在张承有些呆滞的眼神之中,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梨花带雨地说道:“大人,收下俺家丈夫!他忠厚老实,平日里也是一脸憨厚像,从未和人结过怨,打过架,一身力气也凭将军驱使,但求将军收留,也好有个安身处,能养活一家子。” 张承正想要说什么,一边的小孩儿也走了过来,拉扯了一下地上的女子,一边低声说道:“娘亲跪了,我也跪了。” 张承看着这个孩子,衣如破布,几不覆体,眼神里面有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哀求,如同芦柴棒一样的手使劲拉着他的娘亲,张承嘴里面蹦出了一个“你”字之后就再也没有了下文,而一边的也默然不语。 “你……”看着他们瘦弱的身子,张承后面那几个字却说不出来,若是自己把他们赶走了,他们会不会饿死在路上,或者,碰到了清军,直接变成了他们的盘中餐。 一边的一个人突然走了过来,张承看了看他,也没有驱赶的意思,那人拿起自己刚刚没有吃完的粥还有一些小菜——大概是半碗,送到了那小孩面前,说道:“吃罢!” 张承原本想着叫他们吃了些东西就走,可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心里一发狠:奶奶的,就这一次! 于是挥了挥手说道:“你……通过了,过来吃粥罢!” 伏地不起的女人家听见了这句话,头磕得更厉害了。梨花带雨地继续说道:“承蒙将军宽容,小女子立刻就回到家中给将军上排位供奉!!刘春,还不快磕头谢过军爷?” 于是又变成了两个人在地上磕头,张承不得不亲自把他们扶起来,同时抹了抹小孩的脸,把他脸上的一块污渍给抹干净,这让小孩儿受宠若惊。 “去吃,去晚了可就没有了,记得多吃一些。” “千户大人,这样也不是办法,这件事情传扬出去了估计很多人就会拖家带口过来。”林岩没有把这里面的话说明白,但是意思已经明确了。 “我总归是不能够看着他们活活饿死,都是我大明的百姓,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张承说道。 这个时候又来了一个纤夫,约摸三十五六岁,脸上一道疤,看着就像是混道的,张承心下想到一个办法,赶忙喊着他说道:“这位兄弟,你可是通过了检验?” “回将军的话,已经通过,不知道将军有什么吩咐?若是有能够用得着在下的地方,万死不辞!” “叫什么名字?来来自何处?” “回将军的话,在下是这个卫所的军户,唤做孙林。” “若是以后有类似刚刚那样的情况,那该怎么办?” “这个也是没什么难的。 需要有一个章程,上面写着:‘有两个孩子以上的不要。’然后盖上官印。招募的兵丁需要的就是光棍,孤苦无依吃苦耐劳的最好,这样才能够令行禁止。 而且,募兵定然不能够心慈手软,不符合条件的一律不允许录用,这样才能够树立威信。” 张承有着诧异地看着他,开口说道:“你当过兵?” “回将军的话,当过兵,脸上的伤就是建奴弄的,不提也罢。” “某家虽只是区区一个千户,但亦是仰慕为国而战的勇士,可否具体说一说?” “俺曾经是潮州人,后来跑到戚大帅手下当兵,戚大帅故去之后便留在义乌做些农活养活自己。 建奴兵至,虽有心杀贼,奈何其势已颓,无力回天,所以来到了这边混口饭吃。今日看见将军在此募兵,心里那股劲儿也上来了,也渴望上阵杀敌,也愿‘提携玉龙为君死。’” “你读过书?” “读过书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如同现在这般,大好男儿当投笔从戎,战场厮杀,如此才是好男儿!” “好!以后这募兵之事便交给你负责,你有能力干好么?” “回将军的话,当初我就干过这样的事情,这件事情一定不让将军失望!愿效犬马之劳。” “好,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办了,选好了三百人以后就可以直接带过来了,以后在卫所我要进行训话。” “好,属下定然不辜负将军的厚望。” 事情就这么敲定了,这也是张承对他的考验,完成得好以后这事儿就归他管,不好的话还有别人可以代替,眼下是他更需要自己,相信他会他应该能够掂量自己。 张承也没有闲着,在一边看着,一户一户的人家走了过来。几个被选中的开开心心地围着粥锅边上嘶溜嘶溜地喝着,几个没有选上的,抱着孙林的大腿苦苦哀求,但是依然没有什么效果,只能带着失望的神色离去。 看着一户一户带着失望表情离去的纤夫和佃户,张承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又看了看正在呵斥那些纤夫和佃户的孙林,张承心里想着:自己可能永远都成为不了一个合格的政客,但是自己有准备成为一个政客么? 第5章 训练 “你是来告别的?”在小房间里,吴有性对着跪在地上的张承说道。 “是,来这里正是为了告别,如今军命在身,不得不为。”张承说道。 “也罢,早知道你就是干大事的人。如今你就走,不过临行前还有东西要送给你。”吴有性说道。 然后吴有性九拿出了两个药材,吴有性说道:“这两个药材,一个是当归,当归思归,小子你当需要好好回来;一个是选志,志当存高远,脚踏实地,以天下为己任。” “小子,多谢……师父。” “这一声师父你总算是喊出来了,等了这么久,还以为你不会喊出来了。也好,这样我就能够心安理得地回到吴县去了。” “师父!!”张承当然不会让自己的师父就这么过去,吴县已经被清廷占领,如果自己的师父过去了,那么接下来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就是很难想象的。 “落叶归根罢了。 那里毕竟是我的故土,我现在也已经老了,也应该回乡了,珍重。” “师父,如今吴县在建奴手中,建奴凶残有目共睹,如今你若是回去了,恐怕有危险。”张承现在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希望吴有性不要走,他不知道吴有性在原本的历史里面是什么样的结局,但是满清在江苏做的那些事情他都知道。 他很难想象吴有性一个人回去之后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 “那是我的故乡,即使是他在建奴手里面,我也要去,正是因为建奴的铁蹄在我的故乡踏过,我更要过去,去抚平他,给他治疗伤口。”吴有性说道。 “师父!” “不用再说了,我也已经老了,也应该回去了。这次回去也是要找一个衣钵传人,本来是想让你传承我的衣钵的,但是你的志向不止于此,此事也就作罢了。 现在为师能够听得见你的一声师父已经非常满足,你需要记住,记住自己的本心,自己的本心如何。 不然到时候你回来了,我也要指着鼻子骂你。”吴有性说道。 张承知道吴有性已经劝说不回来了,于是说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的教导,小子铭记于心,莫不敢忘! 此行山长路远,师父千万小心。若是将来有难处,有危险,即使是身隔万里,弟子我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吴有性的身影已经越来越远,不过他还是听见了张承的话,心道:“我有弟子如此,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修来的福分。” …… …… 一大堆人坐在空地上叽叽喳喳天南海北说个不停,无非就是一些家长里短的话,孙林是在一边看着他们。 这个时候林岩走了进来,对着孙林说道:“千户大人马上就要过来了,让他们准备好!” 孙林弓了弓自己的身子说道:“我知道了!”然后转过身来了一声老虎啸:“马上集合!!” 周边的立刻稀稀落落地起来,张承站在台子上看着他们集合的速度,以及他们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怒吼道:“磨磨唧唧的,干什么!!” 听见吼叫声的孙林一把直接把身边正在吃草根的刘春领着领子起来,一边一脚踹着一边正在傻笑的李光华,直接说道:“集合!!还在那里傻愣着干什么?听见没有?!” 经过考察,张承觉得孙林无论是战场的经验还是纪律性都很好,很适合当一个把总,是于是就让他管理刚刚招过来的这一百个新兵,另外两个把总江若水和项城也是和孙林一样的身份,都有从军戚家军的经历。张承考察之后,对他们也很满意。 张承站在高台——实际上是一个戏台上,因为没有合适的地方,所以就站在这里看着他们——现场乱哄哄的,即使是有几个把总在那里维持秩序,也还是不尽如人意。 好容易等下面的人站好了,张承说道:“下面我做出一些规章制度,你们需要听好了,我只说一遍,以后有违反纪律的,一律都有相应的处罚,一律平等,你们听好了。” “第一件事,到了地方之后,不允许随地大小便,那边有专门的厕所,我已经叫人挖好了,以后被抓住了,一次打五十板子!” “第二件事,以后每天早上都要跑步,而且有时间限制,超过规定时间的,罚跑三圈。” “第三件事,以后进行列队,有各种各样的动作,不达标的,打板子,第一次五个,第二次加倍,第三次三倍,听见了么?” “第四件事,以后再训练的时候,无论啥事儿,都给我打报告,没有打报告的,统一打板子!接下来我来演示一下,孙林,上台!” “是!” “大人,这样的规定是不是太严格了?”一个声音突然从列队里面穿出。 “谁说的,举手!” “我!” 一双长满老茧的手从队伍里面举起来。 “你出去,围着空地跑两圈!李光华,你去监督,跑完了两圈把他带回来!” “大人……” “三圈!!” “李光华,知道了么?” “知道!!” 孙林很快就上台,张承指导他进行了一个敬礼,还有立正,跑步需要注意的事项,以及各种各样的规则。 孙林也不辜负张承的希望,学习得很快,而张承也一边进行示范一边看着台下的士兵,还好,经过刚才的警示教育,已经没有什么人触霉头了。 “你们清楚了么?”张承说道。 “清楚了。” 声音稀稀落落的。 “大点儿声,你们是没有吃饭是么?还是你们刚刚吃的是假的?”张承大声说道。 “听清楚了!!” “在这里,你们是我的兵,拿着我发的俸禄,就要遵守我制定的规章制度,就要有纪律,知道么?” “好了,出去跑步。” 让这群纤夫出去跑步之后,张承把孙林、项城和江若水留了下来说道: “以后十五人为一队,设一队正,尽量选择老实憨厚的人,主要就是听话的。选好了把名单交给我,我一个一个对他们进行交代。现在你们出去监督他们跑步,我也过去跑操。” “大人,您……” “不必了,将为一军之首,若是我都不做出示范,他们又怎么能服气?我只有如此,他们才会心里平衡,一起去。” “是,千户大人!” 烈日炎炎用来形容现在的情况再合适不过,潮州的夏天简直如同一个蒸笼。 “十五个人一队,依次排开,每一队相隔一丈的距离,开始跑步!跑五圈,时间是半个时辰!跑!!” 现场立刻哀鸿一片,跑步都知道,但是他们的跑步有一点儿特别,那就是开始的时候是正常的,可是跑步完了两圈之后就立刻变了味道:后面的往前跑变成头部,然后后面的继续往前。 这个特别累,但是他们更害怕的就是军训官的皮鞭子,皮鞭子打在腿上不但疼,而且位置特别,不伤筋动骨,但是绝对让人记忆深刻。 “口号!!” “一二一!一二一!” “大点儿声,我在边上跑都没有听见!!” “一二一!一二一!!” “后面的跟上,别落下,如果落下了就自觉过去领板子。别心存侥幸心理,没用的,我都看在眼里,你们谁落下了,我都不知道,给我可劲跑!” “刘春,你累不累??”一个人跑了过来,这个是应聘入伍的福建诏安人许方平,跟刘春是一个队列里头的,两人平时也聊得来。 “俺挺累的,不过想到累了就有饭吃,也就不累了。”刘春憨厚地回答道。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天天如此训练,谁吃得消啊?”许方平有一些抱怨道。 “训练完了就有饭吃啊!” “可是这样的训练不累么?我现在感觉都快要死了!”许方平无奈说道。他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一块石头,但是这块石头并不觉得自己是一块石头。 “吃完了饭力气就回来了,昨儿我还吃了三碗饭,千户过来还夸奖我了呢?说吃饱了才有力气去训练。”然后刘春回过头说道:“你不会没吃饭?千户大人可是叫我们多吃一些!” 许方平再次无奈道:“昨天我吃了许多,不过这样的训练也不是个事儿啊!往常我看那些卫所的兵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平日里也不怎么操练,而这个千户大人有意思,反其道而行之,苦哉!” “没什么苦不苦的,跟着大人能有饭吃能得赏钱就很好了。俺是个粗人,不知道啥大道理,但是这个千户大人我是真的佩服他。 我们跑步,他也跑步,和我们一样,对我们一视同仁,不会偏袒任何人。 虽然是我们的上官,可是没有丝毫的架子,虽然严厉,但是一律平等,能有这样的上官,我就是死了也安心。” “这倒也是。”许方平挠了挠头说道。 “你们在讲什么?别说话!!” 两个人心头一凛,连忙往前看——自己已经落后了队伍大半,饶是刘春憨厚,也忍不住心中悲戚:接下来又是一顿板子!上午就是因为这个家伙,自己被打板子! 想到这儿,刘春双目圆睁,愤怒地往旁边看,试图寻找罪魁祸首,左看看右看看却发现那个罪魁祸首已经顺利归队,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落下了。 “刘春,训练结束了之后,准备做俯卧撑!” “报告!” “讲!” “为啥千户大人说的是打板子,而今天变成了俯卧撑?”俯卧撑他还是知道的,那感觉,他尝试了一次之后就再也不想尝试第二次了。 “因为现在我是把总,更是你的军训官!” 第6章 窝棚·上 这岭南的天气如同川剧变脸说变就变,上午还是晴天,下午就下着朦胧的小雨。 小道上是乌压压的人,都是新募来的纤夫。别看穷人穷,可是穷人家万贯,每个人都带着一堆的东西,锅碗瓢盆,衣裤鞋袜,一应俱全。 队伍也是十五个人为一队,把总兼任军训官走在最前面,士兵走在最外边,中间是他们的家眷,有老人和妻儿,十个队正领着他们,另外十个队正在一边监督。 领头的自然是孙林、项城和江若水。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在官道上,沿路都是一些头上插着草标的人,男女都有,岁数约摸二十岁,后面站着年纪稍大的中年人——估计是卖儿鬻女的。 “大人,平日里公务繁忙,不如买一个女子过来服侍一番?”一边的林岩说着。 这件事儿在这个时代很正常,尤其是现在这种乱世,把自己的儿女买了估计比留在自己家里好一点,起码能够活下去。 “不用了,眼下时局严峻,更应当以公事为重。” …… …… 张承准备的地方不在卫所之中。新的地方虽然比较荒芜,但是胜在宽阔,前面还有宽阔的土地和水面,这个地方就是桑浦山。 新地方也没花多少价钱,把军营设置在这里的原因就是有山有水,而且前面就是农田,能够买到粮食,若是发生危险,还能够走水路出去,这一点对张承之后的战略很重要。 走在路上,张承没有摆出自己的架子,而是和这群纤夫一起走。这群纤夫不愧是东江边上最吃苦耐劳的一群人,几天时间走路几十里,还背着行囊,没有一个人喊苦告累。 “老项,老孙,你觉得这群新兵怎么样?”张承看着这群有一些凌乱的队伍,颇有一些自豪。 “大人,这些人都是在东江边上做拉纤的活计,体力很好。如今每日吃饱喝足,他们一天行走七八十里是没有什么问题的。”项城和孙林都觉得眼前的士兵虽然入伍时间不长,但是经过锻炼,应该能够是一支强军。 张承点了点头,他觉得自己只要按照后世军队的训练方法进行训练,这支军队应该能够赶得上戚大帅的脚步。 纤夫平日里都一起喊号子,一起拉纤,甚至有时候吃饭都是在一起吃,在团队性和纪律性上,甚至可能比戚大帅的义乌兵还强一些。昨天进行了一次列队之后,虽然有一些不尽如人意,但是基本的动作很少有人出错。 按照方法训练下来之后,即使是有差距,张承觉得也不会太大。 想起那个几十年前的伟岸身影,张承心里就有一种自豪感,这是我们中国人。 “刘春人呢?”张承突然问道。 江若水敬了一个礼说道:“属下马上去看。” “李光华,你们队里的刘春人呢?”江若水说道。 “长官,刘春之前还在队里,估计是后面落下了,我立刻过去寻找。”李光华是江若水选出来的队正,张承昨天训练完之后考察了一下,觉得他憨厚老实,很适合做队正。 “不用,你维持好你队伍的纪律就好了,我过去寻找。”刘春此时正在一棵树下,背后背着一大堆的锅碗瓢盆,还有一口巨大的锅。 “刘春,怎么落下了?” “将军,我……”刘春平日里憨厚老实,就是嘴皮子不利索,一下子看见张承走了过来,嘴巴顿时结巴起来,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么多东西,你背得动么?”张承说道。 “回大人,就……一口锅,我还是背得动的。”刘春看着张承前来询问,更加结巴,周边的人也纷纷侧目。 “你继续走,咱们一边走一边说。你就几个人,怎么要用这么大的锅?而且锅碗瓢盆都是成双成对的,怎么回事?”张承说道。 “回大人的话,这是我父母的,去岁父母因为没有粮食饿死了,我想着留着是一个念想,也就没有丢。若是将军不喜欢,我……我扔了就是。” “那你的手是怎么回事?”张承看着刘春有一些颤抖的手说道。 “大人,这手……是因为走路途中不小心被树枝挂住了,才……有这样的伤口。”为了不让张承不要他,赶紧把自己的胸膛挺起来,腰杆子也挺得笔直。 张承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过来,把东西给我。” 刘春以为张承要把自己的东西扔掉,恋恋不舍地把自己的东西递过去,眼睛里面泪水打转。 等到刘春放下手的时候,直接把锅背上,然后拿出一块布条绑在刘春的伤口处,说道:“受伤了就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是我的兵,我需要对你负责。 这么大了,也需要多多长眼睛,路边的东西看仔细,看清楚,别这么冒失,这次只是手被划到了,下次是什么事情就不一定了。 这么大了,事事小心一些,仔细一些,等到长大了,立功了,就可以光宗耀祖给你的父母上坟了,你父母也会很高兴,他们为你自豪的,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们就是在黄泉里也会自豪地说:这是我的儿子。 东西我替你背到桑浦山去,路上跟着我,小心点儿,记住了么?” “将军,我……我……”这个憨厚朴实的汉子终于哽咽,泪水夺眶而出。 …… …… 桑浦山到了,可是现场让人傻了眼,各种植物非常茂盛,欣欣向荣,几个孤零零的小屋子伫立在长满了杂草的平地上。 “每个人到这里领镰刀把这里收拾干净,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你们要在这里住,在这里生活,更要在这里训练,都给我好好干!”张承很帅气地把一只脚放在石头上豪迈地说道。 “好!”在场的汉子都非常豪迈,他们以前住的地方是冬冷夏热、采光充足、通风良好的地方,现在能够拥有一个自己的房子,是他们非常希望的。 “千户大人,晚上住哪儿?” “这边上有一圈农舍,我把他们租下来了,现在大家就暂时住在那里,等这边的房子修好了大家一起住进去。 不过这些东西都是公家的,不允许拿出去,查到了打五十大板!” 场地上已经是热火朝天,因为张承同时说明,这样的工作有薪水,也就是一个时辰能有八个铜钱,大家伙儿都精赤着身子,镰刀磨刀霍霍,一挥,一大片的草就倒伏在地上。 过了约摸一个时辰,感觉快差不多了,张承对项城说道:“盖房子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都已经准备好了。”项城说道。这些东西都是从附近的村子里面买过来的,一些已经没有屋主的房子也被村民卸了房梁送了过来,甚至还有个别的村民因为这事儿打了起来。 “东西既然准备好了就搬过来!房子越早搭好越好,这样他们就有充足的时间去训练,东西多不多?” 项城说道:“东西不多,再叫上一个队过来就可以了,也正好让他们好好锻炼锻炼。” “好,这事儿就你负责,好好干!” “属下定不负千户大人的厚望。”然后转过头来对着正准备放下镰刀的李光华说道:“带上你队的人,一起过来搬东西!” “是,把总大人。”李光华行了一个军礼之后说道:“所有人集合,准备搬东西!!” 现场没有人抱怨,因为之前已经有人证明抱怨没有用。 就在这忙忙碌碌的一天中,夜晚很快就到了,张承买了几头猪,向渔民买了一些鱼,还有一些青菜,他打算今天晚上举行一个篝火晚会。 在场的人都不知道啥是篝火晚会,都跃跃欲试,几个当过一阵子屠户的人还过来给张承分割牛肉羊肉。 东西很快就分好了,队正组织好自己的人员围成了的圈,每个人面前都有一片芭蕉叶,上面放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场地的中间是一个用干柴组成的火架子,下面垫着干松针还有一些小柴火。 火是张承点的,一下子就点燃了,虽然一开始火很小,甚至差点儿被风吹灭,可是后来就越来越旺盛,张承来了一场即兴演讲:“各位弟兄们,你们以后跟了我,会打土匪,打建奴,这些你们都知道。 之前已经说过了,月钱一两八分,每个月五斗米,还有补贴,建奴一个人头三十二两,伤了给三十两,还有工作,能有一口饭吃。 这些你们需要记清楚。若是有人克扣,你可以过来找我,只要是符合规章制度的,都是你的,没人能够克扣! 以后,我就是你们的领头人,你们跟了我,会受苦,会受累,甚至会丢性命!但是从你当了兵开始,这就是你们的责任,你们的义务! 在场的每一个人我都知道,我手里面有你们的牌子,这里面每一个人都是英雄,我在这里感谢你们,现在想要退出的,可以过来报告,有路费一两发放!有没有?!!” 现场鸦雀无声。 也没有人会去做这种事情,这些天张承的言行都在他们的耳朵边上,而且当兵也是他们的选择,那些兵油子、子在一开始就被筛选掉了,剩下的都是老实憨厚的人。 “没有么?那就开始晚会!” 第7章 窝棚·下 夜晚的篝火渐渐熄灭,几百个人的篝火晚会也是张承第一次经历的,不过场面还在张承的控制之内。 灯火阑珊,月影憧憧,大家都喝得非常尽兴,还好张承规定军中严禁饮酒,不然的话可能需要雇佣当地的百姓用板车给他们拉回去。 张承把孙林、项城和江若水都叫过来,对着他们说道:“对于军中之后的规章制度,你们有什么建议?都说道说道。” 三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连连挥手推辞,表示自己一致支持张承的想法。可是张承执意让他们说出自己的看法,在张承的一再要求下,孙林开口道:“目前的管理还有一些模糊不清,有一些兵丁不知道自己的队正是谁。 按照千户大人十五人为一队的设想,一个队正管理不过来,建议千户大人设立一个队副辅佐队正,这样方便管理;或者按照戚大帅的方法,一个队十二个人,设置一个队正。”戚大帅纪效新书里面是十二个人一个队,而且南北的军队一个队的人数都不同。 “嗯,这件事情我会记下,还有别的事情么?” 项城想了想说道:“我也是同样的想法,但是据我的观察,现在还有一些人脾气不改,不是说他们不怎么听话。就是喜欢闹腾,千户大人需要收拾一下这些人么?” 张承想了想说道:“没必要,只要在训练的时候努力,遵守各种规章制度就可以了,剩下的时间随他们去。” 张承不想把人管得太死,他们毕竟是一个一个鲜活的人,而且现在的生产力水平也不是后世那样,真的要是后世那种军队管理,估计会出大问题。 江若水突然开口道:“千户大人,可以这样做,今天把所有的人集合起来,让所有的人都认识系列的队正和队副。” “现在确实需要这么做,让他们认识自己的队正,互相熟悉,这样才能够增加凝聚力。以后还是十五人一队,一个队正一个队副,这样虽然多出一个队副,但是更加方便管理,不用担心一个队正管理不过来的情况。规章制度也需要不断地完善,随着人数的增加,各种问题也会出现,相应的规章制度也需要变,这一点需要注意。” …… …… 刘春接到自己队正李光华命令的时候正准备刷牙洗脸——这也是新的规定之一,必须保持周身的整洁,即使是身上的穿着破烂,也必须整洁干净。 一边的许方平嘴里插着牙刷嘟囔着:“咱们千户大人真的奇怪,别的千户大人都是把自己手下的士兵当做家奴使唤,咱们千户大人倒好,什么东西都给我们。” “确实是这样,帮我们盖房子,帮我们训练,更让我们有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之前还担心被当做家奴使唤,现在这个担心倒是多余的了。” “刘春,许方平,你们两个赶紧出来,现在紧急集合,千户大人有事情宣布!”两个人赶紧闭嘴洗漱完毕,然后就被李光华请了出来。 外面熙熙攘攘,张承站在台子上,看着下面的人来得差不多了,于是说道:“下面你们各自归队,接下来队正会上台,你们每个人都需要记住自己队正的脸,以后如果发现没记住的,按照之前的规章制度进行处罚。” 二十个队正很快就上台,每个人的表情都不一样,有惊喜,有淡然,还有不知所措的,而李光华属于着急。 身体立得笔直——这个也是规章制度,在公共场合上台的时候,都需要这样行礼。 “介绍一下自己!”张承走过来说道。 “我是第一队队正李光华,请千户大人指示!”张承看他目光往前凝视,背部笔直如松,说道:“好汉子!第一队的,你们都记住了你们的队正没有?” “记住了!!” “好!下一队队正,上来!!” ………… 李光华下台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不属于自己了,虽然当时李光华极力表现出冷静,可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来的。 李光华还偷偷摸摸地看了一眼张承,感觉这位千户大人虽然严厉,但是浑身上下非常儒雅,还英武,恍恍惚惚地走着,刘春跑了过来,对着李光华敬了一个军礼,说道:“队正大人,今日上台的感觉如何?” “训练结束的时候没必要这样,咱们现在是朋友,没必要这样拘束。今日上台,感觉浑身战战兢兢的,自己怎么下来的都不知道,怎么说呢?就像是自己第一次放牛的时候一样,不知道做什么,我现在好想还在梦里一样哩!” “暧,你见到了千户大人么?”刘春迫不及待地说道。 “见到了。”李光华有一些诧异,这个刘春平日里非常憨厚,而且一般不随便打听一个人的事情,今天怎么这么热切地去问千户大人的事情了? “那千户大人如何?” “感觉是一个儒将,眉宇之间自有一股英武之气,你问这个做什么?”李光华很诧异。 “千户大人帮了我那么多,我也没有什么能够回报大人的,就想着记住大人的相貌,然后请一个木匠来帮忙刻一个雕像,在家里头供着。”刘春说道。 “你还是别了,千户大人可不喜欢这样。你想想,平日里千户大人都是对我们严厉,而且有几次几个人悄悄讨论神鬼之类的说法都被千户大人厉声呵斥,还被打了板子,那几个人现在还带着伤在训练呢!以后这样的事情别做了,千户大人不喜欢。” “那……那千户大人喜欢什么?”刘春急得团团转。 “我看咱们千户大人是一个儒将,将来的功业可能比得上戚爷爷,肯定喜欢作诗!!”李光华说道,脸上充满了自信。 “是啊!确实是这样……”刘春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连连对李光华道谢,把一条咸鱼给了李光华之后就匆匆忙忙离开了。 搞得李光华一头雾水。 而张承完全不知道他们的对话,此时此刻他正在为了其他的事情发愁,这个时候他收到了监督总理张家玉的一封信,内容是让他去赣州城里打探消息。 现在的局势很不好,整个江西省北部近乎全部沦陷,只有赣州这个地方在苦苦支撑,而根据张承为数不多的历史知识,到了最后,赣州估计也是城破的结局。 不过时间是一个月之后了,趁着这段时间需要赶紧训练,争分夺秒,全力以赴。 第二天早上没有训练,原因是大家都在准备盖军营。军营的设计是张承参照后世军营的设置,虽然是无限简化版本,但是张承把认为最重要的保留了下来,一个训练场还有一个饭堂,还剩下一个小小的空地,张承就设置了一个厕所。 并不是因为他心思玲珑,而是因为今天他走路的时候踩到了某样柔软的东西…… “刘春,今天千户大人叫我们搭窝棚,你咋就这么起劲呢?”许方平一脸疑惑说道。这个又不是亲家,用得着这么努力干活么?许方平看见刘春精赤的身子上流着满满的汗水说道。 “你不懂!”刘春说道。 “我咋就不懂了?我觉得你就是傻!傻不愣登的!!”许方平颇有一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傻?为了千户大人,傻一点儿也是值得的。”嘿嘿地笑着,同时扛起一根木头,许方平看了看自己这边的东西,再看了看刘春那边的东西,默默收起了自己的嘴巴子,也开始了自己的搬木头旅程。 木头不是很重,采用江南地区传统的营造方法,几个懂木匠工作的还主动作起了木匠活计,做了一块一块的板子,上面还有规整的榫卯结构洞口。张承还特地过去看了看,真的是巧夺天工,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智慧和手艺。 工地里热火朝天,每一个人都在努力做着工作,不过张承高兴不起来,因为他看到了很多人失误,比如从一些地方摔下来,比如从被一些东西划到,但是他们好像没有任何反应,顶天看了看伤口就继续去工作了。 “看来以后医疗兵的队伍必须建立起来!!必须建立。” 可是建立需要钱,现在哪儿来的钱?军饷还有一些,但是经过了租房还有各种购买之后,只剩下了一半,不过张承有信心凭借后世的知识来挣钱,钱不是问题,问题就是粮食。 “大人,真的有必要这样做么?”在建立提出这个想法的最初,项城就不止一次问过这个问题。 “必须要建新房子,必须建!屋子可以小,可以破,但是唯独不能脏!屋子小、破是因为财力不够没办法,可是如果脏了,那是这个人也就没有什么进取心了。” 项城听了这个回答,不禁陷入沉默,默默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张承也不打扰他,让他慢慢思考。这是一个好苗子,能够思考,张承也愿意去培养他。 建立医疗兵的事情暂时放在一边,现在需要解决的窝棚问题,不过好在工地那边的基本框架已经搭建了起来,最勤奋的几个人已经开始盖瓦了。 刘春拿着手里面的瓦片,心里面如同吃了蜜糖一样甜蜜,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这种自己亲自把自己的家一块砖头一块一块瓦片建立起来的心情,真的是很难形容。 这是自己亲手盖的房子!! 刘春可以自豪地对自己说。 第8章 广州·上 现在需要的准备工作也很多,其中就有涉及军服、粮食的问题,张承觉得自己有必要去广州一趟。 临行前,张承把几个把总叫了过了,让他们好好管理一下三百号士兵,自己就离开了。 此刻的广州同样是繁华之地,作为沟通东方和西方的一个港口,这里自明中期之后逐渐繁荣,到了明末的时候更是昌盛,传教士和西洋人都往来于此,已经有了后世国际大都市的雏形。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贩夫走卒在沿街叫卖,各种各样的吃食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张承走进一家名字叫做“凤翔楼”的餐馆。 一眼看去人还挺多,见有一个人占一张桌子,就示意可否拼桌。 那人看张承不似寻常人,行伍之气时不时散发出来,就连道可以。 张承坐下点了一份小炒猪肉、一份小菜、二两白酒加上一些小卤菜。 饭馆小厮连连记下,同时连连招呼其他人,点菜小厮东奔西走,厨房叮叮当当的碰撞声响起,不一会儿香气就飘了出来,张承看对面那个人一身粗布衣服,眉目之间有市井之气,就说道:“兄台可是在这边做生意?” 那人笑着说道:“兄台慧眼如炬,小人正是在这广州城内做生意,不过近年来时局不好,生意也不好做了,现在也是难以糊口。” “生意场就是如此,有人赔钱就有人挣钱,天道轮回,你少了一些,别人就多了一些。不知道兄台因何缘故至此?” “此事先不谈,不一会儿这酒楼后台就有昆曲和说书,这酒楼的昆曲和说书可是在这附近有名得紧,来这儿吃饭都需要听一听。 若是这位兄台不嫌弃,可以听上一番,有些事情稍后再说也不迟!” “好说好说!不过还未曾请教兄台姓名?”这个时候上菜小厮马上就把菜端上来,芬芳四溢,张承把菜端上来对着那人说道。 “不敢当不敢当,小人姓高名泰,表字不曾有。” 正当张承想要介绍自己的时候,这时大堂正中的台子的幕布缓缓拉开,上置桌椅,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几个穿着戏服的戏子登台,红红绿绿的颜色亮得人眼花缭乱,一边的高泰说道: “今日的曲目可是汤义仍的牡丹亭。别有一番风味,昔日里达官贵人都喜好听这昆曲,兄台不妨也听一听,稍后介绍自己也不迟。” “好说!”实际上张承一点儿也不想听这个,可是这听戏和后世麻将桌上讨论事情有异曲同工之妙,张承也只好耐着性子听着。 这次上演的是牡丹亭的第十二出:寻梦。 台子上的戏子分外妖娆,唱念做打尽态极妍,几个衣着得体的侍女走了过来,端过来一些小食,有干果和一些当地特色食品。 “张兄弟有所不知,这台上的戏子唤做刘桃枝,这边的贩夫走卒都听他的戏,声音柔和,和达官贵人的交情也是不错的,据说和刘承胤总兵交情不错。”一边的高泰语气神神秘秘的。 一个浓妆艳抹的老鸨子走了过来,只见她一身彩衣罗绮,满头珠翠轻摇,烟视目行举着酒杯,嘴角挂着笑容连连鞠躬:“承蒙各位姐夫关照,老身在这里谢过大家了! 今日的曲目定然是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的,我家女儿别的可能不太精通,这牡丹亭可是一块金字招牌,全赖着各位的仰仗!今日老身来迟,这一杯酒就权当做对大家的谢礼,祝大家吃好喝好!!” 说罢一饮而尽,同时媚目选视,看了看台下,隐入后台不见。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眉目含秋波,开口就是吴侬软语: “他倚太湖石,立着咱玉婵娟。待把俺玉山推倒,便日暖玉生烟。捱过雕阑,转过秋千,掯着裙花展。 敢席着地,怕天瞧见。 好一会分明,美满幽香不可言。梦到正好时节,甚花片儿吊下来也!” 旁边一个醉汉,脸色微红,听见这句话就借着酒劲儿说道:“刘姑娘,莫要有甚么怨气,随了我,定叫你做一个好姑娘!!” “此人原本是一富贵之家,据说曾是临清人,原本是一个富商,最喜刘姑娘的戏。北方事变之后,全家近乎死绝,徒留他一人辗转流离到了这里。 不过此人仍然记得这位刘姑娘,凤翔楼本想要把这个家伙赶走,不过念在此人之前的情谊,加上没有做什么特别过分的举动,也就随他去了。”一边的高泰时不时补充道。 这刘桃枝也不知道有什么魅力,竟然让这富商子弟这么趋之若鹜,不过好在现在的昆曲已经听完了,一边的高泰又说道: “这说书的叫做云亭山,据说也是从南直隶流落过来的,是当地很有名的一个说书人。若是要请他说书,需要提前几天交定帕才行得通,今日正好是此人说书。” “名气这么大定然是有他的道理的,我肯定是要去听一听的,不知道如何过去?”张承说道。 “说书人不在这里,且跟着我走。”高泰说完就往外走,张承也跟着。 走了约摸十几米,入眼一个拱形大门,门楣之上一个大牌匾,上书“毓山敏秀”,走进去是一个花园,树林阴翳,鸣声上下,花木参差,木质的回廊掩映在乔木中。 花园左侧一个水池,水池正中一个太湖石,上面点缀一两株绿植,周围的粉色荷花高低错落;正中一条曲径,曲径两侧是雕刻荷花的栏杆,行至三分之二处有一破旧的小船,船头处挂着一件蓑衣,一条船桨拴在船上,配着荷花,如同置身江南水乡。 这里的景致让张承刮目相看,平日里借着电视剧里面学来的对于古代民间的感受瞬间消失,这说是一个园林也不为过,如何都能把他和一个酒楼联系在一起。 而且一些侍女虽然称不上眼含秋波,但是素衣短袖,粉黛略施,一看就是良家女子,这个和张承以往的印象又是大大的不同。 穿过花园,来到了一栋二层小楼面前,两侧树木错落有致,小楼正中应当就是那个叫做云亭山的说书人。 此人矮冬瓜一般,头戴方巾,身着白衣,前方一块惊堂木,正讲着景阳冈打虎。下面已经坐了一些人,每个人边上都置一张小方桌,上放一些小食和茶饮,边听边吃。 高泰挑了一个正中的位置坐下,一个婢女很快就端上来一些点心茶水,两人先后坐下。 张承左边是一个富商模样的人,身体肥胖,身上绫罗绸缎的,张着大嘴,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柳敬亭,而此时的柳敬亭说书正说到紧张刺激的地方。 “武松一看路边的酒旗招摇,心中的酒虫不由得上来,再一看,路边一个牌子,上书:‘三碗不过景阳冈。’” 云亭山大头一歪,哈哈大笑三声:“这武松心想:好大的口气!!看我今日不喝个七八碗!看看能不能过得这景阳……” 云亭山的话还没有说完,旁边的富商就跟着咧着嘴笑了两声,似乎被说书人带动,准备端起一边的酒碗喝上一口。酒碗刚端到嘴边,云亭山的惊堂木猛地一拍,“啪”的一声巨响,那胖子吓得浑身一抖,酒都淋到了胡子上,就连张承和高泰都吓了一跳,往台上看。 云亭山往周遭看了一眼,继续道:“进得酒家,武松转目一看,七八张桌椅,一长溜净酒缸,偏偏无人。武松把包袱往桌上一扔,大吼道:‘酒家,拿酒来!’这一声吼,震得店中空缸嗡嗡有声,顶上瓦片哗哗掉土……” 张承见一边的富商听得津津有味,不由得对一边的高泰低说道:“这柳敬亭说得不错啊!” 高泰抚须而笑:“这是自然,这一带无论是富商还是我等平民百姓,都是知道此人的,平日里也是听他的说书消遣。”张承此时此刻想的是如何弄到钱和粮食,心思不在这边,“嗯”了一声之后吃着点心,也不说其他。 刚刚想得入神,云亭那里惊堂木一拍,惊得张承浑身一个激灵,一下子从幻想之中拉回现实,台上的柳敬亭看了看屋顶,口中说道:“店家出门一看,店中一黑大个,身长一丈二,柳斗般的脑袋,手掌如蒲扇,握起来的拳头也有斗碗大小……” 旁边那富商也抬头看了看屋顶,口中听龇牙咧嘴地叹着气,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了几下,显然是听入了迷。 张承微微挪动自己的位置,离他在远了一些。 再回过头看了看高泰,似乎也听得入了迷,对周围的动静不闻不问。 边上的几个侍女吃着瓜果,目不转睛得看着台上。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个侍女咳嗽了一声,许是被云亭子听见了,那张冬瓜脸写满了不高兴,静静拿着惊堂木不说话。 这下可好,几个看样子是老顾客的家伙回过头怒目而视,如同雨点一样的污言秽语劈头盖脸打向几个侍女,那侍女被吓得面无人色,汗陡如雨。一边的高泰赶忙起身拱了拱手给几位老顾客道歉,几个侍女也拱着手道歉。 几个老顾客看样子也不是不识趣的人,叮嘱了几句之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听说书。 张承低声对高泰说道:“架子还挺大。” 高泰说道:“无妨无妨,这人就是这样的脾气,方才几个人也是知道他的脾气才这样做的。” 张承又看了一眼一边的胖子,刚才就是他骂的最欢,现在消停了之后立刻就进入状态,听得如痴如醉。 台上还在继续,云亭山一直说到景阳冈上,武松走到半路,路边树枝摇晃,一只吊睛白额虎窜出,那胖子估计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武松,一只手一挥,几滴清酒滴落到张承的衣服上。 “这位兄弟,小心一些手上的酒杯。”张承对着边上的胖子说道。 谁知道那个胖子恍若未闻,似有若无地“唔”了一声之后继续听说书,全神贯注,甚至嘴角流出晶莹的口水都不知道。张承摇了摇头继续对付点心,说书没兴趣,这个点心还是不错的,纯天然无污染更没有添加剂,后世可是无福享受。 云亭山说到武松打虎,语气越来越慷慨激昂、抑扬顿挫,语速也越来越快,唾沫更是横飞。台下的观众更是屏气凝神,唯恐听漏了一个字。刚说到老虎尾巴一扫,武松让过后骑到他身上,云亭山的声音愈是慷慨激昂:“举起碗大的拳头往老虎脑袋打去,只听见轰的一声……” 前面那个胖子听到精彩处,双手手舞足蹈,往上一扬,一杯酒就结结实实地淋在张承的身上,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张承怒火中烧,一个拳头直接打过去…… “老虎口中吐血,倒地不起……” 第9章 广州·下 张承虽然没有在这里上过战场杀过鞑子,但是在军队里面磨炼的气力和应对的手段比这个时代高处不少。那个富商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直接被张承几个拳头打得满地打滚,几颗牙都掉在花丛里面不见了。 一边的高泰也虽然也看这个家伙不顺眼,但是还是生生忍住了,没有发作。 几个吃瓜的看客在一边静静看戏,还有几人怕事情闹大,连连劝慰。 堂中乱作一团,富商疼得手足乱动,嗷嗷直叫。几个仆役也大喊大叫,两个护院青手跑过来维持秩序,仆役拿着各种各样的物件开始打扫现场。 张承一边说出自己的身份一边护住场子,高泰一边在温言分说,几个侍女赶紧拿来毛巾给富商擦干净,老鸨子招呼的手下已经把乱哄哄的现场清理干净。几个侍女把富商的脸擦干净之后把他拉到了水池边上洗了一把,身上的污血和鼻血都洗干净了。 很显然,他们对于这样的事情已经驾轻就熟。酒楼经常发生打架斗殴事件,虽然来这凤翔楼的人都是些文人墨客,但是架不住有假装斯文的人在这里玩风弄月。那个老鸨子也是个有眼力见的人,看了看张承的气势就知道他不是普通人,赶紧连连稳住富商,又派两个侍女把他扶到一栋小楼里面歇息。 安顿完了这个富商,老鸨子跑过来连连对张承道歉,又让人准备了一条画舫,上面有一美人儿,当做对张承的回礼了。 张承本来对这事儿还有一些抵触,但是看见一边的高泰跃跃欲试得罪样子,张承心下一动就答应了。 晚上,灯火有一些寥落,轻轻的湖水拍打着船桨,这里虽然比不上秦淮河,但是别有一番风味,游走在这里,怕总是让人以为这是南京。 等上船,水波微荡,两人相对而坐,边上是一个女子,张承看着那人的脸庞,有一些诧异:“怎么是你?” 这个女子就是刘桃枝,之前在刘承胤的广东宴会上见到过,不过当时的印象不是那么深刻,之后一大堆事情让忙得张承不可开交,也就忘了。后面听昆曲也没有听出来她的声音。 今日见到了才猛然想起来这位历史上名不见经传的戏子。 “本来就是红尘之人,在那里亦不是我说得算的,今晚公子若是有闲心的话,听一曲昆曲可还行?也好给在场的诸位助兴。” “不用了,你出去。” “这刘桃枝也是苦命人,家本是昆山人士,官宦人家,本来可以衣食无忧,奈何建奴凶残,流落红尘至此。” 张承也知道昆山究竟是什么情况,不过这种事情听多了也就觉得平常,往日里也都是类似的情况,官宦人家的女子流落红尘之类的,已经听得不要太多。 听了这话,刘桃枝也不推脱,直接拿着自己的琵琶出去了。见刘桃枝出去,张承喝了一口茶说道:“想必高兄台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 高泰苦笑道:“果然是瞒不过大人的眼睛,想必大人就是新来的千户大人了,若是有什么能够帮忙的,在下万死不辞。” “先说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张承说道。 “此事也不难猜。千城防御卫所本就空缺人选,眼下建奴凶残,朝廷肯定要加紧防御工事,设置千户是必然。 而广州地界人员繁杂,消息四通八达,千户新上任的消息也就很容易流出来,这一点是不难知道的。” 高泰看了看张承,见他脸上没有什么别的表情就继续说道:“大人的军旅气息小人还是能够感受出来的,而且一进来我就发现大人拇指和食指之间的茧子比较厚重,掌心也有茧子,军旅之人这样的最常见。 而且大人肩部比平常人低一些,定然是经常锻炼所致。最后大人相貌堂堂,剑眉星目,侠义之气凛然,若是这样都看不出大人是新来的千户大人,那小人的眼睛可以挖出来去喂鱼了。” 张承看着眼前侃侃而谈的高泰,心里感觉到一丝的惊奇。平日里张承也是经常训练,主要是用石锁和各种刀枪。 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张承就喜欢这些武器,到了大明之后也勤加练习,未曾放弃过。 若是熟悉自己的人当然能够认出来,可是今天就被第一次见面的高泰认出来,由此可见这个人的观察能力非常好。 见张承心里面有一些疑惑,高泰赶忙说道:“平日里经常与人打交道,没有这点本事也是混不到饭吃的。这点看人脸色吃饭的事情,还是需要别人的仰仗才是,不然还是一场空。” 张承叹了一口气说道:“谁说不是如此呢?若是高兄弟不嫌弃的话,可否与我说一说你的主要营生?” 高泰沉思一会儿说道:“也没有什么不能讲的,就是做牙行生意养活自己。 平日里记下船来往营生,计价几何,如何运作,哪边的人需要什么货物。就比如说,距离此地半里处的瓷碗比这边便宜一停,而那边的棉花比这便宜半停,就是此理。【注1】 两边计价不同,我也只是这样通过两边差价来挣钱。也有人做这个营生,不过没有我做得好,别人一日三趟,我五趟,六趟,记下周边的差价,如此就可以知道哪一家最便宜。” 张承沉思了一会儿说道:“那货物的好坏呢?” 高泰说道:“此事也不难,每日里往来各个店铺,听客人问价和店家报价,看他们如何砍价,互相说好坏之处,如此记录下评定标准,记录成册,两相对比,便可以知道货物的好坏。” 张承继续说道:“若是双方交易之时在袖中交扣,你是如何知道的?” “此事也不难。 他们也知道我是拉客官生意的,平日里多走几趟,和一些客商攀谈交情,互相混一个脸熟,下次有货价低廉之时便会通知我。 这样他们也会多得一些人来买他们的货物,更能够多挣一些钱。” 张承说道:“若是方便的话,可否说一说每日的营生情况如何?若是不方便,也可以不必说。” “没什么不了说的。 今日初次看见大人,眉目之间有英武之气,就知道大人不是平常人,定然是不会和我抢生意的。若是公子购买物品百两,那我可得一两,货物不同,得到的利润也不同。平日里五六两也有,有时候也一分未有。 那些大豪商自有自己人采买大宗货,小人只是在这边做一些小生意,与他们并无太多交集。” “既然如此,为何不自己做一些生意?以你的勤奋定然能够闯出一番事业。” “何人不想当大豪商,锦衣玉食金块珠砾?可是我一无靠山,二无本钱,如何能够做得? 此地大豪商皆有背景,一路通关下来还有挣头,甚至不少;若是没有背景,光是钞关之费用就足够喝一壶。还不若现在这般,自由自在,也少一些弯弯绕绕。” 张承沉思一会儿说道:“我以后需在此地开一个商铺,若是你有这般意向,明日可在凤翔楼边上的早点铺等我,决定权在你。” 说完了这些话,张承径直离开,留下高泰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 …… 第二日,晨光熹微,街上叫卖早点的声音此起彼伏,张承甚至看见了几个随地而走的馄饨铺子,几个小孩眼巴巴地看着馄饨铺子,露出希冀的神情。 来到了那边的摊子,高泰正在那里喝粥,边上放着海边常见的小菜。见张承来了,赶忙起立说道:“见过大人。” “想通了?”张承说道。 “想通了,昨日能够得到大人的厚爱,也不知道是几世修来的福分。”高泰的头颅微微低垂。 张承笑了笑说道,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看着上面的粥:“想必今日起得比较早?我看这粥冒着热气,周边也没有多少人。” “大人慧眼如炬,明察秋毫。也不瞒着大人,今日卯时便在这里等候大人。不过这早起也有好处,比如今日这粥吃得更是可口,浑身也舒泰一些。” “确实如此,早上起来跑步也是极好的,我训练兵丁的时候也是这么做的,高兄弟也可以这样尝试一下。” “正想如此做,不过眼下还是需要商榷一些事情,大人办商铺,也不知道具体的办法是什么?”高泰说道。 “这个先不着急,首先需要定章程,定规矩。名字已经想好,就叫做三江商社,取‘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之意。不过章程和规矩需要仔细制定,你若是不嫌麻烦,可以制订一个章程,好了之后可以交给我,我审查一番。” “好。”高泰也不拖沓,直接着手进行相应的准备。 张承之所以这样谨慎,是因为商业非常野蛮,很容易失去控制,一个搞不好容易反噬自己,甚至可能因为他迷失道路,这个是张承非常需要注意的。 商业,自己必须凌驾在商业之上,绝对不能允许他有任何逾越规矩的事情。 看着高泰渐渐远去的背影,张承长舒一口气:钱的问题解决可一点,现在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了。 张承走出船舫,灯火如豆,渔舟晚唱,耳边传来一阵嘈嘈切切的琵琶声,张承看过去,却是那刘桃枝在杨柳岸边上弹琵琶,周围一圈人叫好,如同看戏一般。 第10章 残桥风月 张承没有留下高泰,而是自己一个人在广州城逛了起来。 走到湖边,一个老外正在和摊贩低声交谈着,看样子是起了争执。张承走过去,就看见一个红头发的老外手里面拿着一把扇子,正和对面的摊贩争得面红耳赤。 “这位先生,这个可是江南名家的扇面,若是放在平日里,可是需要五六两银子的,若非家中有事,定然不会拿出来卖的,今日算是你占了便宜。”那边那个摊贩口中振振有词,而那个外国人则是有一些犹豫,拳头松了又紧,仿佛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若是如此,那么这个扇子你是如何得来?莫说你家里和大人物有甚关系,若是如此,你当然是当做宝贝一般留下,如此就卖了,岂不是自讨没趣么?说不得明日里就有人知道你把人家送你的东西卖了,如此岂不是得罪人?” 那个外国人扭过头看去,张承正说着。 “大人,你这话就是不对了,舟船来往,人多眼杂,此间事情谁说得清?” “如此好说,你说说此扇子何人所做?题之者又是谁?”张承笑眯眯地说道。 “……” “你是说不出来的,我看你身着朴素,袖口有补丁,虎口处有茧子,看样子是一个佃户?我也不为难与你,你就这样离开!少做一些投机倒把的事情。” 摊贩也不恼怒,拱了拱手说道:“相公慧眼如炬,一下子就看出来了,在下佩服,不知相公姓名?” “无名小人而已。”然后张承转过头对着那个外国人说道:“不知阁下是何称谓?” 那个外国人拱了拱手说道:“多谢阁下的帮忙,在下是西洋使臣兼管事约翰·纽霍夫,如今在这里和大明互通消息,今日正好放假,来到这里买一些东西,我的朋友卫匡国也在这边。 我看您面生,恐怕也是刚刚到广州不久,正好我在广州这边比较熟悉,如果您有空的话,我可以当一个向导,给您介绍一下这边的风土人情。” “如此就却之不恭了,不知道阁下住在何处?” “住处不远,就在广州港口处,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是喝喝茶,聊聊天而已。今日见到了您,也算是一桩缘分。” 两个人边说边走,却说这广州虽比不得南京、苏州繁华,但是依旧热闹,贩夫走卒,游客和尚,道士相师,青皮无赖穿梭其间。 街上好几处卖艺的,几十个人围成几圈,里三层外三层地看着,几个人是不是拍手叫好,伴随着铜板入破碗的叮当声;茶楼内宾客满座,听书唱戏,一片热闹。 张承随着约翰·纽霍夫一边走一边看,一个捏泥人的小摊子面前,一块泥团在泥塑艺人的揉搓之下,仿佛有了生机一般,直接变成了一个一个栩栩如生的人物,刷上喜庆颜料,就是一个民间艺术品。一边还有猴子耍戏,几只猴子在不停地进行各种表演,有作揖的,有扮鬼脸的,有跳舞的,博得在场的人哈哈大笑,好不热闹! 还有人在耍神仙点豆,老者脸上笑盈盈,在场的人都目不转睛。老头一手棍子随意点,几个茶碗来回变换,豆子就在茶碗里面不停地变换,张承都找不出来破绽,甚至想直呼:“下面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不瞒您说,若是外地人来到了广州城,最应该去的地方就是临江巷,里面是来往的客商、贵人和官员休息和玩风弄月的场所,若是您有闲心,也可以一并过去。”约翰·纽霍夫说道。 张承听着心头火热,来到明朝这么多时间,也没有尝试过这样的禁果,心里面也跃跃欲试。 “若是想要去风月场所,何必去那边?倒不如去一些青楼,里面的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虽然比不得扬州瘦马,也是别有一番风味的。此间风味,不是尔等只会去那种低下场所的红夷可以体会的。” 回头看去是一秀才模样的人,头戴白巾,身着青衣,脚穿皂靴,手中一折扇缓缓扇风,风度翩翩。 约翰·纽霍夫也不恼怒,慢慢说道:“我远渡重洋来到大明,能略窥这边的繁华,不胜荣幸。久居于此,更是仰慕圣人之道,我曾闻:礼一失则为夷狄,再失则为禽兽。又闻圣人言:恭而无礼则劳;慎而无礼则葸;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 由此可见,夷夏之区分,乃是礼义,乃是国之四维,而非是我的头发,我的肤色。” 那个秀才模样的人也不恼怒,长长地作了一个揖说道: “如此是我孟浪了,这位红……约翰先生仰慕圣贤之道,正如圣贤所言,四夷慕中华之礼而习礼义廉耻,知忠信孝悌而以身践之,虽出身异域,也心向往中华,我亦不能以夷狄称之。 我不曾想一个红……约翰先生也精通圣人教训,是我小气了。” “无妨无妨,追寻大道也是我一生孜孜以求的。”约翰见他长长给自己作了一个揖,赶忙回了一个礼。 几个人又寒暄了几句,互相哈哈大笑之后就此告别,张承继续走,前面是一条小巷。 此刻的时辰已经比较晚了,天空夕阳紫翠,火云燎燎,约翰指着前面的小巷子说道:“前面就是临江巷,里面的都是广东当地风尘女子聚集的地方。 名妓一般都是在船舫和青楼中陪着达官贵人、富商子弟玩风弄月;而一些不太出名,或者穷愁潦倒的女子就会聚集在这里,挣一些外快。 他们大都家境贫寒,靠这个勉强生活,平日里的顾客也尽是一些百姓。” 往前走了一段,看见一群乱哄哄的人,约摸是船夫,在那里祭拜着什么,约翰说道:“这群人是船夫,每当他们出船的时候都需要去祭拜河神,祈求自己能够平安渡河,能够丰收,挣得一口粮食吃。” 张承看着他们,眼神里面都是虔诚,桌案前头一个香炉,插满了烟雾缭绕的细香。祭拜完了之后,船夫们一哄而上,桌上的贡品瞬间被抢夺一空,几个船夫大口嚼着。 张承见此忍俊不禁:“他们的心到底诚不诚?如此大吃大喝,河神会不会保佑他们?” “河神是护佑大河的,若是河中太多人失事,怕是龙王那边不好交代,估计会护佑这些淳朴的船夫。”约翰笑着说道。 几个船夫看见约翰,笑着和他打招呼,约翰也一一回礼,看得出来约翰在这群船夫里面非常受尊敬。 张承也没有闲着,看着这群船夫,心里面也思绪飘飘,这群船夫和张承在潮州招到的纤夫差不多,甚至在某些方面更加适合做兵源,但是现在张承没有那个本事,加上军饷和粮食不够,也只能够把这些小心思暂时埋在心里。 “约翰,这些船夫好像与你关系特别好。”张承说道。 “平日我没事儿的时候都和他们聊聊天说说话,也经常在他们有困难的时候帮助他们,所以他们对我还是有一些尊敬的。”约翰颇有一些自得地说道。 而张承心里面却有一些涟漪,这样的话自己之后要招募这些船夫,肯定需要消除约翰的影响力,这样才能为自己所用,不过张承有信心把这件事做成功。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前面是一条巷子,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婆子很快就过来了,躬身对着张承说道:“相公来到这儿可是来对了,老婆子这边别的没有,做小妾的女子还是有不少的,人人都是百里挑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能够填词作曲,便是床帷上的功夫,都是经过假婆精心调……” 张承毫不犹豫地打断了老婆子的话语:“我已经有了妻子,不复多言。” 老婆子恍若未闻继续说道:“那相公定然是人中龙凤,如此年纪就有家室,来日定然是衣冠禽兽,朝廷栋梁。 正好我家女儿懂妇家之道,上敬父母,下友仆役,定能够让家室和睦。这广东地界,谁人不知这边的女儿好,来到此处的人家,都是要寻一个回去的……” “好了好了,我真的不需要,不用再说了。”那个老婆子还想说什么,张承直接把手往前一伸,拽住那个老婆子的衣领,直接把这个老婆子整个提溜起来,双脚离地。 张承平日里也是勤加练习,对付这样一个老婆子不在话下。 却看那个老婆子,双脚乱蹬,满头大汗,嘴里竟然还说道:“没想到相公居然还有如此气力,真实让老婆子我大开眼界,我家女儿最喜相公这类的英雄豪杰,若是相公……” “闭嘴!”张承低声吼道,那个老婆子感觉到了张承语气里的杀意,终于闭了嘴。 约翰看着这一幕,有一些冷俊不禁,张承放下了这个老婆子之后对着约翰说道:“让约翰先生见笑了,明日赔酒!” “无事无事,这边的老婆子都是此类德行,已经是见惯了,您不必如此。”约翰说道。 第11章 衣冠 张承也是无语,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这么厚的,似有若无地威胁了几句这个老婆子之后,张承继续往前走。 正前方是一溜儿房屋,门窗半掩。两边杨柳稀疏,树上挂着各色灯笼,灯光打在墙壁上,散发着幽幽的光芒。里面依稀能够看见几个女子在梳妆打扮,门口还有几个等待的人,左顾右盼,眼神里面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转角处传来一阵嬉闹之声,几个浓妆艳抹、粉面狐颜的女子手持扇子从转角处出来,那些女子走到一处馆子,或站或坐,顾盼生辉。眼前若是有男的走过去便抬起头来,让灯光照在脸上。 张承和约翰走了过去,约翰说道:“今日与平常并无不同,甚至可能更寥落一些,往常这地方都是满满当当的女子,都装扮得或沉鱼落雁,或闭月羞花,等待客官亲近他们,就是云泥销骨之时,今日还算是比较冷清的。” 说话间,一个大官人走了进来,此人好大威风,两边各有三护卫,皆是威风凛凛,不怒自威。 大官人头戴缂丝帽子,手持董其昌绘制的扇子,一身赤色华服,腰挂黄金香囊,皂靴如新,指指点点说道:“今日不曾想来到这里,虽然是烟花柳巷红尘处,比不得那秦淮晚唱,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却也是别有一番市井的味道,和深宅大院之中的扬州瘦马却是不同的。” “大老爷,您说的是极是极,野花也别有一番韵味的。”周边的几个护卫也在用眼神滴溜溜地打量着周边的女子,那些女子也不恼怒,纷纷扬起自己的脸,如同骄傲的白天鹅一般。 “这个身材不错,就是脸上的粉太多,你看那个,一仰起头来都能看见脂粉掉下来!!” 一个护卫正在对一个女子评头论足,那个女子听了,脸色微红,头颅低垂,不过很快就重新扬起来: “将军说得正是如此,不过若非在脸面上打扮一番,如何能够入得了将军的慧眼?将军慧眼如炬,小女子怕是以后少不得见到将军就要低眉信手续续弹了。” “好说好说,我道这边生意为何如此之好,元是你们口才如此了得,今日与你介绍一番,官人是原崇祯朝进士,太仆寺卿谢三宾,还不速速拜见官人?!” 女子闻言便要拜,一边的谢三宾赶紧扶起来这位这位女子,同时拿出自己的手帕擦了擦,然后顺手丢了。对着左右深情地说道:“本官爱民如子,这风尘女子虽然鄙陋,也是我大明的子民,应当平等对待,不了对他们有轻薄之语,你们知道了么?” “知道了。”几个护卫稀稀落落地说道,很显然,刚才的话语已经说了不知道多少次。 “那边的那个女子细柳蛮腰,就是不知道面容如何,喂喂喂!把你手中的灯笼给我,我要仔细看看那个美人儿。” 约翰手里面的灯笼直接被抢走,那个护卫提着灯笼,在光线的照射下,精致的面容就出现在那个护卫的面前,护卫连连咽了咽口水,立刻把手揣进裤兜,发现没有,又脱下鞋子——顿时“芬芳四溢”,左抠抠右抠抠,约摸过了一分钟,终于掏出来一把碎银子,直接扔在了那个女子面前的地上,豪迈地说道: “这些银子就是你的赏银,以后你就是我的了,跟了我保证你吃香喝辣的,而且这些银子足够你安顿家眷,现在你可以跟我走了。 以后也别在这个地方厮混了,你以后就是我的女人,若是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可能对寺卿的名声不好,听见了么?” 低垂着头的女子用牙齿咬着嘴唇,跪在地上一边拾银子一边说道:“知道了,奴家现在立刻去收拾东西准备准备。”说罢就起身回到了屋子里,其他的护卫也都是如此,到处物色女子,评头论足。 周边也来了很多的人,到处评说。现在已经是门庭若市,人声鼎沸,人影晃动,裙摆飞扬。头上珠翠流光,星河影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脂粉气,远处还有源源不断的女子过来,简直如同后世的上公交地铁一般。 甚至张承看了双拳紧握,怒火中烧,一边的约翰说道:“我的朋友,不必如此,这里都是这样的情况,若不是家境清寒,何人愿意如此?卖身得钱?”远处过来一个男孩,衣着破烂,手捧一破碗,对着周边的女子和宾客点头哈腰,希望能够得到一些钱,但是张承没有看见任何人去给他。 “这个男孩家里前几天出了变故,谢寺卿的护卫因为需要人丁,便在此处抓壮丁,他父亲被抓走去做事了,结果一去不回。他年纪小,家中也没有能够支撑大局的人,一直都以为他的父亲能够回来,家中还有一老祖母卧病在床,一个家庭的重担就全部在他的身上了,迫不得已就在这里要饭吃。一天大约能有十几个铜钱,勉强糊口,这样做已经五六天了。” 张承于心不忍,走了过去,那个男孩傻傻的笑着:“大人赏口饭吃!” “你这样做,不怕被捕快抓起来么?” “若是有饭吃,坐牢也不是不可以。” “这可是要打板子甚至坐牢的!你就不怕么?” “打板子算得了什么?若是打板子能够让我父亲回来,让我的祖母下床,让我家里有一口饭吃,我就是死了也甘心。”那个少年继续傻笑道。 张承看着这个少年,气不打一出来,可是刚准备举起的手又垂了下去,自己没有任何资格去打这个少年人,他承受了一个家庭的重担,承受了他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东西。 “你……你若是愿意,可愿意随我从军?”张承无奈地说道。 “承蒙军爷厚爱,在下定当肝脑涂地,死而后已!”那个少年人怕张承反悔,立刻跪在地上。 “什么名字?” “小人叫赵春。” 一边的约翰说道:“不曾想您竟然是一个将军,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恕罪。” 张承说道:“无妨无妨。”实际上张承也是奇怪,一个荷兰人能够把大明话说得这么好是非常难得的,尤其是在语言还没有统一规范的前提下。 前方的护卫继续提着灯笼,借着灯光,一张一张俊俏或者妩媚的脸就出现在那些护卫的面前。那些女子也面露喜色,眼中发光,神态更是妩媚,双手往前试图抓住那些护卫,同时身体往前挨。 “将军身形魁梧挺拔,奴家一见了便是心头喜欢,家中还有大桶浴池,若是将军不嫌弃的话,可以共度良宵。若是将军累了,还可弹一弹曲子,也是极好的。” “就你那个,我上次去过了,水桶太小了,两个人根本就进不去。”一个护卫用手掌抬起那个女子的下巴说道。 女子神态更加妩媚:“将军哪里的话,上次奴家就换了一个大的,就是看着将军不舒服。今日将军来了,这浴池也该派上用场了,若将军不去,怕是浴池也会心生幽怨。” “你个狐狸精,说话忒得好听,也罢,今日便去你家度一晚上。” 女子听了欣喜若狂地说道:“多谢将军垂怜奴家!”附近的女子也看见了来到这里的张承,一群人团团围住张承,有的抓手,有的抓脚,实在没有地方抓的直接抓衣服,抓鞋子,甚至还有抓头发的,一边的约翰见状不妙,赶忙拉着张承逃跑,赵春立刻进入自己的了角色,一边护卫着张承让他赶紧跑,一边拦住那些如狼似虎的女子不让她们向前,几个人撕扯一阵后立刻逃跑。 后面的女子叫张承跑了,赶紧一窝蜂往前追,上演了古代版的女追男戏剧,而且是群女追男。 张承和约翰在前面跑,寻思着一个躲藏的地方,见前面拐弯处有一栋房子,张承想也不想直接躲了进去,而约翰和赵春已经拐到了另外一边的巷子,不见了踪影。 后面的女子大军不一会儿就来了,左看看右瞅瞅没见人,居然还不放弃,商量了一阵子之后分成几个小队寻人去了。 却说张承进去之后,顿时目瞪口呆,就看见一个身着淡蓝色衣裙的女子正在拿着一面镜子梳妆打扮,此时正在楞楞地看着张承,直到手中的镜子滑落发出清脆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公子万福。” 张承楞楞地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这个女子和外面那些不一样,借着灯光,这个女子面容呈现在张承的面前:身材瘦弱,娥眉粉黛,眼含秋波。 “公子若是觉得看不清,可以用灯笼看。”那女子说道。 张承觉得不好意思,只是在那里讷讷地站着,良久之后才用灯笼照着:面容不算很好,但是很斯文清秀,看着非常舒服,窗户外面吹来一阵风,衣裙随风摇摆,发丝乱舞,那女子连忙用手护住发丝,怕张承看不清。 “你可愿意随我去……”张承一时间鬼迷了心窍想要把这个女子接到军营之中。 “若是公子觉得可以的话,是小女子的福分。”说着捋了捋头发继续说道:“请走后门罢。” 路比较长,两边幽暗不清,手中的纱灯也有一些昏暗,张承说道:“若是觉得前路不清,可与我并排走。” “不可,假母说与客人并排走,是对客人的无礼,我还是……还是在后面跟着就好。” 张承说道:“如今我是你客人,你自当遵从我的意见,你我一排走,我与你说一说话。” 那女子楞了楞,然后走向前,低着头。 “见面有一些时间了,还不曾知晓你的名字,可否告知?” “小女子名叫青禾,字沅芷。” “哦,我叫张承,家江西抚州府的,你还有表字?”张承也不知道为什么,稀里糊涂说出了自己前世的出生地。 青禾终于抬起了头,眼神里面有一些疑惑:平日里更少有人对自己说话,就算是说了也多是一些污言秽语,不会是这样的家常话,于是继续道:“是一个朋友与我取的,说我如沅水之芷兰一般,便与我取这表字。” “确实如此,沅有芷兮澧有兰。”张承笑着说道。 前面忽而传来一阵笑声,一个声音粗豪的男子哈哈大笑:“想那满朝公卿,虽然大权在握,家中香草美人无数,然而每天都只能御一女,如何能有这般快活,几百女子任我挑选?” 一个人说道:“此地多是歪妓,多是一些皮肉生意,如何比得秦淮弱柳?想那谢三宾来此,估计也是因为心中瘙痒难耐,加之家中那个老妖婆管教甚严,来此寻快活,略略安慰自己!亏得是读圣贤书,愧得是朝廷大员,竟然如此不知羞耻!” 一人说道:“听闻谢三宾打算买下此地女子,效仿那秦淮河,选出什么女状元、女探花之类的,来一个莲台仙会,吟诗作对,把酒言欢!” “当是如此!此间风流,不足为外人道也!” 听到皮肉生意这几个字,青禾身躯突然一颤,头颅低垂,那边的笑声渐行渐远。 张承只感觉心中郁结难销,双拳猛地打在一边的柳树树干上:“满朝公卿,满朝文武,满朝衣冠,满朝禽兽!!” 第12章 包子 “公子莫要如此说,他们都是读圣贤书,为圣人事的,我辈至微至陋,能得垂怜,已然是荣幸。”青禾低声说道。 张承收回了自己的拳头,甩了甩说道:“青禾妹妹——姑且这么称呼罢,你是一个好人,清纯的女子,何不寻一好人家嫁了,也能过一个安稳的日子,何必如此?” 青禾抬起头来,沉默着。她以往碰见过无数人,有达官贵人,也有凡夫俗子,但是从来没有今天这样的男子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别人都只是把她当做一个消遣的工具,只有他一个人为自己想过。 青禾突然想要把自己身上的事情都倾诉出去:“家中本是务农的,当时家中有一小弟降生,家中无钱无粮,便把我卖与这里。那时候我八岁,日日做一些针线活,平日里也习一些曲子,到了十二三岁的时候就要出去卖艺、接活,到现在也是。平日里都是这样一些事情,哪里敢去奢望相公您说的平和安生日子?” 张承也沉默了,听了她的讲述,感觉心中无限的悲哀,他也是知道这些女子的悲惨生活的。 这个时代的青楼女子都是幼年被卖出去的,这些女子被家里卖出去了之后,没有任何一丁点的权利,所有的收入都需要交给他们的老鸨子,老鸨子只提供给他们吃的穿的,其他的都不给。 就算是秦淮河里有名的女子,也只能留下一部分客人给的的赏钱给自己。 即使是后面被人赎回了,也只能依靠男性,即使是李香君、柳如是都是如此。若是到了后面人老珠黄、容颜不再,更是要再次被转卖。 过一个平凡安生的日子,实在是她们不敢想象的幻梦。 可是这个世上比她们还要悲惨的人又有多少呢?比起河南陕西那边易子而食的人间,这群女子的遭遇似乎也不那么悲惨了。 建奴铁蹄下的百姓,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连年的战争,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了满目的疮痍,“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是这片人间的真实写照。 两个人就这么慢慢悠悠地走着,前方一个胡同,门楣很低,刚刚好够张承进入,两个提着灯笼的小侍女笑着说道:“青禾姐姐有客了。” 门里走出来一个鹤发鸡皮的龟公,一双眼睛似开非开,盯着张承,脸上顿时绽开一朵菊花,点头哈腰道:“姐夫里面请。” 里面的陈设很简单,一桌二椅一床而已。 “好了,你退下。”张承说道。 这龟公也奇怪,平常别的客人来到这里都是如同三年没吃饭一样,急不可耐把门关上,这位倒好,直接如同一根棍子一样杵在这里,没啥特别的表情。 龟公退下之后,张承关上门,从自己的兜兜里面摸出二两银子说道:“我今日突然想起来还有公务没有处理,今日就……” 本来还想说出一些祝福的语言,可是就是卡在喉咙里面说不出来,最后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出去了。 青禾急忙拉住张承的手,眼角垂下两滴眼泪:“可是小女子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若是觉得青禾不合适,院中还有二三姐妹,也可以服侍公子,怎可平白受了公子的恩惠?” 张承摇了摇头说道:“不必如此,今日实在是有一些事情,不方便透露,若是之后有缘分,到时候也不迟。”说完就推开了青禾的手,朝门外走去。 门外的龟公一看张承走了,脸上的菊花更加灿烂,急急忙忙用宽大得仿佛能够装下整个广东金银的袖口罩住那一锭银子,似乎是怕被晚风吹走了。 收好了银子之后就对青禾喜滋滋地说道:“既然是碰见了一个傻子,还管那么多作甚?今天已晚,若是又如同昨天一样没有客人,你便又有一顿好打,饭也没得吃!” 青禾恍若未闻,倚着门框看着那个渐渐远去的背影,眼角两滴清泪又不自觉地流了下来,一边的几个侍女递过来一块手帕安慰道:“今日这公子真是一个好人,我看他对青禾姐姐也是一片深情,怕是之后衣锦还乡,能够替青禾姐姐赎身,换得青禾姐姐自由之身。” “妹妹莫要如此说了,这个公子是一个有大志向的人,他那样的英雄,应当配一个名门清闺才是,他是不会娶我们这些风尘女子的,真像桃枝姐姐说的那样:满语荒唐胭脂泪,相看睡眼朦胧时。” 却说张承一边走着,根本就不敢回头,路边两三个女子扶着一个大醉的人汉子,张承仔细一看,正是谢三宾的护卫,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美人儿,嘿嘿……再来两杯……今夜我可是不醉不归,几位美人儿如此好酒量……我又怎么敢去推脱……你,把衣服脱了,跳一个舞试一试……” 张承居住的旅馆正在不远处的桥边,树上的纱灯全部已经灭掉了,只剩下旅馆里面的几个蜡烛透过窗户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二三十个青楼女子聚集在桥口,她们聚成一团,凑了几个铜钱向一边正在打呵欠的茶博士买了一个一寸多长的蜡烛,在这里等待那些晚来的客人。 若是这个蜡烛灭了还没有人来,她们就要回去了,晚饭也就没有了着落,说不得还有一顿毒打。 一个女子说道:“晴儿姐,这里属你的嗓子最好,来一支曲儿,说不得一些晚来的客人听见了曲子能够过来呢!这样咱们也就不用如同昨日一般挨饿受打了。” 那个唤做晴儿姐的女子手里拿着蜡烛说道:“好说,你们说唱什么样的曲子?” 几个人商量了一番,一个女子说道:“不如唱汤义仍的牡丹亭,晴儿姐文化高,我们这些人是比不得的,这牡丹亭曲子,正好适合晴儿姐。” “如此也好,汤义仍的曲子大名鼎鼎,若是有晚来的客人听见了,说不得能够到这边来,文人墨客皆喜欢我这样的青楼女子。” 晴儿姐很快就开始唱起来,却是牡丹亭第二十出:闹殇,歌声远远地传来: 海天悠、问冰蟾何处涌? 玉杵秋空,凭谁窃药把嫦娥奉?甚西风吹梦无踪! 人去难逢,须不是神挑鬼弄。在眉峰,心坎里别是一般疼痛。 甚春归无端厮和哄,雾和烟两不玲珑。 算来人命关天重,会消详、直恁匆匆! 为着谁侬,俏样子等闲抛送? 待我谎他。 姐姐,月上了。 月轮空,敢蘸破你一床幽梦。 轮时盼节想中秋,人到中秋不自由。奴命不中孤月照,残生今夜雨中休。 开始是晴儿姐一个人唱,后面就几个人一起唱,到了后面就成了十几个人,全部人一起唱。 声音咿咿呀呀,整整齐齐,也不知道是是谁唱着唱着突然心中悲苦,眼角流下了清泪,声音也染上了悲楚。似乎是被泪水感染,一股凄楚的情感染在了这首曲子上,小桥边上的歌声也感染了一些青楼女子,一些女子半掩窗户,低低地唱着。 门外的张承只感觉心里面堵得厉害,他急急忙忙推开门,来到了自己的房间,紧紧关住窗户,不让外面的歌声传进来。 …… …… 第二天,张承悠悠地起来了,洗漱完毕之后下了楼吃了个早餐。这里还是和昨日早晨一样人声鼎沸,晨风已经把昨天晚上的脂粉气给吹走了,到处是卖着吃食的摊贩。 张承寻了一个位置坐下,点了一份豆花,正准备吃的时候,一个声音传来:“我的朋友,我在外面受寒,你在这里吃早餐可是不地道的。” “约翰,你也来了,正好咱们一起吃上,老板,再来二份豆花,这两份多加点儿汤,给他们去去寒。” “怎么要两份呢?我的朋友,这里明明只有我一个人。” “不是……昨日里那个小子呢?”张承突然心里面有一股非常不好的感觉。 “他不是跟着你么?我的朋友。” “你在这里吃,我立刻跑过去寻他!!呆在这里别乱动!”张承说道,这个话如同命令一样。 张承飞一般地跑出去,跑过一个又一个的街口就是看不见赵春,张承心里着急,越发加快了自己脚步。 面前一个包子铺,张承看见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在这里,看了眼,正好是赵春,此时此刻他正躺在人群正中,污渍满身,本来就破旧的衣服更是只剩下几根布条,露出芦柴棒一样的胳膊和腿,头上还有血迹。 “这是怎么回事?”张承焦急地问旁边的那个人说道。 “这个小子打算偷包子铺里面的包子,直接被店家发现了,立刻就一顿毒打,打得半死不活的。店家叫他把包子还回去,就是不听,你看他手里面还拿着呢!” 张承急急忙忙拨开人群来到赵春面前:“你不学好!!偷包子干什么,干什么啊!你是不是想要学坏?你对得起你的家人么?!!” 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赵春看见了张承,强打身子,举起自己手里面已经破破烂烂的包子说道:“大人,我听说第一笼包子最可口,我怕你没吃早饭,就在这里等了一个晚上,等这个包子。大人,快吃呀!” 张承突然感觉心里面被刀狠狠得割了一下,正准备打下去的手怎么都下不去了,一边的赵春有点儿疑惑:“大人,是不是不合口味?” “不是……”张承结过包子,上面的污渍都没有去就咬了一口,同时竖起大拇指:“真好吃。” “好吃就好,我以后天天给大人带第一笼的包子!” 第13章 内奸 张承最终赔了钱给店家。 赵春现在还是那副傻傻的模样,张承询问他昨天晚上在那里度过,这个傻傻的小子说他在一个废弃的马厩里面用稻草当被子过了一晚。 赵春汇报完了自己昨天的行踪之后,张承严令他以后不能做这样的事情。 两个人在广州盘桓了一阵,然后回到了客栈。在里面和高泰聊了一阵子之后,两个人达成了共识,那就是这里不能够进行大规模的农业生产,必须要进行拓展,首先需要的就是和当地的士绅打好关系,让他们提供一些粮食还有农业产品。 这件事情需要慢慢来,急不得。 商定了事情之后,张承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现在的财路来源还非常小,而且班底实在是太过于浅薄,随时有被别人侵吞的风险。须知道明末时期,大多数的豪商都有朝廷大员的背景,没有一定的实力根本就做不得豪商,只配成为豪商的附庸。 张承问高泰认不认识其他的商人,同时把后世的股份制给了高泰。高泰很高兴地接受了这样的一份计划,最后高泰也拿出了他费尽心血制定的三江商社规划,大致和张承想要的差不多,张承看了以后也非常满意,对高泰也信任了一点。 广州这边的事情忙完了之后,张承回到了桑浦山,又视察了一阵士兵的训练,见项城、孙林和江若水管理得不错也就没有让他们继续做下去。 张承看完了纪效新书之后,把里面没有任何感情和娱乐的方式给取消了。 同时明军里面随处可见的杀头砍头砍脚砍腿的方式也进行了取消,只有临阵退缩、战场抗令、持械抵抗军法、伤人、逃兵、杀害战友等事情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后来又在军法条规里面写上用皮鞭来进行惩罚,免得把人打伤。进行完了这些事情之后,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张承也准备去赣州。 去赣州是坐船去的,船夫当时听见自己打算去赣州的时候都吓了一跳,现在从赣州逃难的人多,像张承这种逆流而行的人实在是少见,再三确认张承是去赣州之后,踏上了行程。 路上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一路路过英德县,乘水路过韶州府,然后东转进入广东南雄府,经平田巡检司到江西南安府,继续北上至南康县,在守卫森严的潭口巡检司和长洛巡检司交了几个钱放行了之后,终于抵达了目的地赣州。 一路无话,到了下船付费的时候,船夫收了张承的两倍价钱。 理由是现在载张承让他少载两个人,这个损失必须要让张承承受。 张承哪里肯受这个气,直接和船夫友好地握了握手并且进行了友好的交流之后,双方达成了共识——决定按照原价进行。 下了船,张承来到了这个历史文化名城,同时也是三省重城。 赣州地处广东、福建、湖南【明朝的湖南和湖北统称湖广】三省交界处,是西南地区的门户,赣州一失,湖广、西南、岭南危矣。 来到了赣州古城,张承没有停留,直奔赣江边上的一座中药铺子,里面的药材都是从樟树批发过来的。张承走了进去,拿起一块当归说道:“这个多少价?” 一个中年男子很快走了出来说道:“这得看客官需要多少斤了。” “我需要八斤。” “需要各种成色?” “有几种成色,烦请告知。” “有下成、中成和上成三种成色,不知道客官需要各种?”那人面不改色地说道。 “我需要中上成色,不知道店家这边可还有?”张承说道。 “这位客官,请入内详谈。”那人面不改色心不跳,如同普通的商业会谈一般? 入内,周边的陈设非常简单,简单的说了几句话之后直入主题,张承出示了芷园公的书信之后,那个家伙立刻就把所有的情况都说了出来,说出了指定的地点之后让他去找一个中年男子之后,没有多说一句话。 中年男子打量了张承一阵之后说道:“今天你就在这里歇息一阵子,晚些时候去那里也成。” “好,不过入城之后应该如何去寻找?” “这个不用担心,芷园公已经安排好了相应的人进行接应,进入到了指定的地点之后就会有人来,你不必担心这个问题。而且到时候说你是掌柜,刚刚从外面进货回来,也有相应的票据,他们不会怀疑的。” “好,可是遇见行更的盘问应该如何?” “不错。”这个人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没有人愿意各一个傻瓜做间谍工作:“到时候你只需要这样回答就可以,你的祖母是……” “等我一会儿,待我用纸记录下来。” “你还会写字?”那个人感觉非常诧异。 张承微笑着说道:“掌柜怎么能不认识字呢?” …… …… 一口气把一大串的人物关系、相貌、身高还有特征写完了之后。张承把手中的稿纸递给那个人说道:“如何?” 那个人看了看稿纸,抚须而笑:“虽然是称不上过目不忘,但是也可以称之为智才之士了。” 张承道:“先生过谦了,先生也早点休息!” 商人搓了搓手准备起身离开,张承又说道:“这位先生,您应该非常紧张!” 那个人强笑着回过头说道:“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怎么可能不紧张么?好比是快刀架在脖子上。” “一切都是为了中兴大明。”张承走向前突然说道。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只是觉得自己很有必要。 “对,一切都是为了大明,一切都是为了中兴大明。”那个商人脸上的紧张之色一下子消失不见,眼睛里闪过一丝希冀的光明,随即又暗淡了一些:“可是又有谁能够记得我们这些微末之人呢?” 张承突然起身说道:“人在做,天在看,总有人记得的。” 第二天,张承来到了指定的地点,同行的还有昨天的那个商人。因为事情并不算太过于紧急,张承一路上和这位商人谈一谈当地的典故,商人也会不厌其烦为张承进行讲述。 “这条路是我小时候就在这里的,叫做木匠街。距离这里不远还有一座桥,叫做鸳鸯桥,我小时候看见河面上有鸳鸯就用石子扔他们,还在上面刻了一个字……” 张承礼貌性地过去看了看,果然一些小孩的涂鸦,那个搓了搓手哈哈大笑,张承也礼貌性地笑了两句。然后两个人又捡了几个石头准备扔鸳鸯,结果没发现鸳鸯。 路程再远也有走完的时候,再说现在的赣州城也并不大,很快到了指定的地点,那个商人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们进去!” 里面并不大,几个人而已,坐着三个人,下面的侍从扯着如同公鸡一样的嗓子说道:“还不快快拜见三位大人!!” “拜见三位大人!” “两位义士快快请起,正直国家多事之秋,怎么可以如此亏待两位,快快端上香茗,犒劳两位义士!”张承忽然觉得这个声音非常熟悉,却听见旁边的侍卫说道:“是,沈先生。” 张承同商人起来了之后入座,随后端来了两杯茶,入口却是苦涩无比,一位文士说道:“如今国势艰难,我辈为国朝大臣,亦同是抗清清义士,当以国事为念,不知道监督总理有何指教?还请义士转述。” 张承喝了一口茶说道:“这个是张总理的笔信,几位可以一观。” 看了几分钟之后,几个人眉头舒展,那位沈姓先生说道:“你做的很好,现在赣州城内防守稳固,我等进行相应的布防,坚守赣州,若是赣州有失,我等也只能以死谢罪了。两位风尘仆仆来此,想必也已经有一些疲倦,外头有两间寒舍,两位若是不嫌弃,可以去坐一坐。” 这就是要赶人了。 张承和商人也不含糊,接过张家玉的信就行了一个礼,很快就告辞。 待张承走后,那个沈姓人士说道:“笔迹可有不同?” 另一位义士说道:“此必芷园公的亲笔信无疑。” “好,立刻按照芷园公的命令进行布防,建奴来势汹汹,赣州之事重大,必不容有失。” “是。” …… …… “越先生,你可看出有什么异样?”张承来到了毛舍之后关上门说道。 越夏说道:“应该是那位沈姓先生边上的幕僚!” “正是。” “为何?”虽然越夏凭借自己多年来的行商经验看出这个家伙的异样,但是现在他还不知道怎么看出来的,她以往张承能够给出一些答案。 “第一,我给出书信的时候他一直斜着眼睛想要看清信上面的内容,这是一个幕僚应该做的事情么?” 越夏摇了摇头。 “第二,我看他在沈公看信的时候,双手时不时抻自己的衣领,同时后退微微往后退,如此想要做什么?” “这也就罢了,也可以理解为担心国势,心情急切犯下错误,但是他最致命的一点就是,他千不该万不该给我端来一杯茶!!” “何解?” 张承冷笑两声:“此茶乃是山东日照县所产的茶叶,和南茶味道迥异,建奴封锁北地,此地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茶叶?更可恶的是,这个茶品质非常好,非是一般的茶叶。这个说明什么?定然是此僚已经暗中投降建奴,甚至可能已经把赣州城的部署透露给了建奴,让他们很高兴,才有如此的赏赐,当真是该死!!” “好胆!!” “越兄不必如此,老兄我已经有一计,可以活捉此僚,让他现出原形!” 越夏如听仙乐,赶紧凑过来说道:“计将安出?” 第14章 入套 天上下起了小雨,要说在现在这个时节下雨还真的是奇怪,不过按照明末这个诡谲的气候,似乎也不是什么特别大的问题。 此时的那个幕僚已经回到了家中,放下手里面的东西,揉了揉头发,把已经在心里面准备了很久的表情放在脸面上,推开门就是个金钱鼠尾的士兵——他们是江西提督李成栋的麾下。 “情况可打听好了?” “确信无疑,已经得到消息,张家玉的信已经到了赣州,现在赣州已经进行布防。” “此事好说,不过现在需要把那两个知情的人做掉!决计不可留下后患!” “将军慧眼如炬,小人也是这样想的,不过如何做?” “已经有了计较,此二人我等必杀之,你好好看着便是!!” …… …… “确定这个计划行得通?”一边的越夏有一些忧心忡忡。 现在正好是早上,两个人都没有吃饭,寻了一个摊子坐下,点了一些当地特色的吃食,这个时候边上又来了一个人,浑身的凶煞之气侧漏,周围的吃了客都不自觉地远离他。 “店家,来一碗泡粉,多加一些肉!!” “好嘞!!”麻溜的声音立刻响起,一份洁白的米粉下锅,“咕嘟嘟”的声音响起,盖上锅盖闷好了之后,打开锅盖,窜起一团白气,舀出米粉,浇上浇头,撒上碧绿的葱花。 一份香喷喷的米粉立刻就端上来,嘶溜喝下单肚,一阵满足。 张承和越夏看着这个人,立刻放下手中的筷子准备结账有人,放下十几个铜钱,立刻有人。 穿过一个小巷子,张承靠近越夏说道:“后面有人跟着,不过不要回头,我们装作没有发生继续走,后面的事情我自己解决。”两个人兜兜转转来到了鸳鸯桥对面的一个赌坊,进去了,后面的那个家伙也走了进去。 进入赌坊,里面各种各样的声音立刻萦绕在耳边,投色子的,大声呵斥的,悲鸣哀嚎的,疯狂大笑的,普通一个缩小版的人间。 张承来到一处地方,寻了一个地方靠着,面前一个人,脸上的笑容都快溢出来,为个人应该是赢了很多的钱。张承离开,似乎若无其事地走动,旁边豪迈的声音响起:“兄弟们,今儿个最后一把了,大家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捧个场儿,千万别错过哎!!” “嘿!你就会说!!忒得晦气,一大钱就是输,一小钱就是赢,忒得是邪性!” 张承心头一动,立刻大声说道:“这位兄弟,若是真有邪性,我随你一起破了这邪性!!我还就不信了,还有这样的事儿?来,我把身上的十两银子全部压上去也要陪兄弟你走一走阎王路!” 说着就掏出了一把银光闪闪的银子,直接就压在了那个说话的人的桌上,豪迈地说道:“我与这位兄弟非常有缘分,这十两银子虽然是不多,但是现在我与兄弟一见如故,些许银子算不得什么,兄弟一场为重,十两银子为轻!” 那人本来也就是因为输红了眼睛,直接吼了一场,谁知道竟然真的有人响应,而且说了一大通让他非常热泪盈眶的话,当即眼圈就红了:“好兄弟,若真的输了,我就是卖身为奴都还给你十两银子,我王大锤在此向所有人立字据!!天地可鉴!!” “兄弟不必如此,十两银子算不得什么,主要就是兄弟这个人我交定了!!来,上桌!!” “好一条好汉!!老子敬你一杯!!”周边突然响起声音,一群人跟着起哄,场面闹哄哄的,无数的人拍手叫好,称赞张承是一个侠义之士。 “好汉!!”张承脸上挂着笑容,连连作揖,嘴上说不敢不敢。却说对面也是激动异常,十两银子已经是一笔不得了的钱财,虽然心里面的想法就是赶紧把后面的那个家伙给抓起来,正好遇见这样的一个机会。 这样的赌局作假简直不要太多,张承前世退役的时候见识过更加眼花缭乱的作假手法,就这样的,只能说属于最低级的作假。 几个人上桌,桌上一个骰盔子,一个色子放在碗中,边上是注子,张承直接把十两银子换成了注子,一下子全部压在了王大锤的那一边。 对面那个家伙开始投色子。 色子滴溜溜得转着,周围的人屏气凝神,色子越转越慢,周围的人大气都不敢喘,而那个掷骰子的家伙心里面已经是乐开了花——这下子十两银子就到了手,自己这次赚翻了,直接可以金盆洗手了。 色子越转越慢,甚至能够看到上面的点数,周围的气氛越来越凝重,但是这凝重里面还有一丝丝的希冀还有期盼。 色子终于停下了,正是六点!! “好!!”一声爆喝响起,正是那个掷骰子的家伙,他压的就是大,周边的吃瓜群众眼睛里面都是羡慕嫉妒的神色,这位的运气实在是太好,让人不得不怀疑。 “等下,我有一点儿疑问。”一边老神在在的张承突然发话,周边的群众一听这个话,濒绝可能还有峰回路转的可能性,纷纷看向张承。 “你有什么事情?”那个家伙突然感觉到自己有一丝丝的不妙。 不会被发现了? 果然,下一句话就石破天惊:“你是不是作弊了?” “你胡说,你怎么能凭空污蔑人?” “我有没有诬陷你,你自己把自己的色子给打碎不就好了,自己证明自己的清白不就可以了么?”张承若无其事地说道。 一听见这话,对面那个家伙脸色发白,额头都有一些冒汗:“你这不是……” “既然你不愿意做,我就来陪你做!”张承突然起身,直接拿起边上的一个水瓶子砸下去,整个的色子立刻四分五裂。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看向那个地方,结果什么都没有。 “看见了么?我没有作弊!”那个家伙脸色非常好,恍若枯木回春,浑然不像之前那样的一张死人脸。 “我说的不是这个,你还记得我之前是和一个人一起过来的?” “你想要说明什么?” 现在这个家伙有点慌乱,他突然发现自己精心设计的伪装好像已经被人给戳穿,内心里面的阴暗处似乎快要暴露在阳光下。 “越先生,那个人抓住了么?”张承突然说道。 “幸不辱命。”越夏这个时候从西边出来,面带微笑。 “这位先生,你可以说一说你究竟是怎么和这位串通起来进行骗钱的么?” 这个家伙已经被吓得面无人色,双腿战战,颤抖着声音说道:“小人什么也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抓你来就是想要让你说这些东西?你需要知道的是,现在这里面的人应该有几个认识你的。 你也知道,如果这些人把你说出去,别人会怎么看你,别人会怎么看捏的头,街坊四邻会怎么看你家,说不得你全家都会被看不起。 在场的都是街坊四邻,你只需要告知你的作弊手法,把那些用不正手段黑来的钱还回去,我相信大家都是街坊四邻,这样的事情也就过去了,你说是不是?”张承非常有诱惑性地说道。 须知道,在封建社会时期,一个家庭对于一个人的影响力可是非常大的,不说别的。就是在二十世纪的时候,很多地方都有械斗,这就是宗族势力的一种反映。 那个人默不作声,张承继续蛊惑道:“大家街坊四邻,也都有一份情谊在,不说别的,你现在把说出实情,把钱还了,这事儿谁还会说出去?” 周围的人纷纷表示赞同,也没办法啊!现在能够赢回一点钱非常不错,谁还会做这样的事情? 那个人继续沉默,被抓住的那个家伙受不了了,直接大吼道:“狗东西,你要是敢说出去,你看你这个狗东西能不能过一天的安生日子。 你的那个婆娘可是被宋大哥惦记很久了,你可别忘了平时都是谁在照拂你?狗东西!!我呸!!” 张承在心里忍不住给这个家伙点了一个赞,真的是应了那样一句话: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原本这个家伙还有一点抵抗的心思,现在好了,估计能够全部说出来了。 果然,这个家伙双目欲喷火,直接跪地不起说道:“大人明鉴,小人全是受了这个家伙蛊惑。若不是手头上有把柄落在这个人的手里,谁愿意去做这种腌臜之事?大人明鉴,小的愿意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只恳求大人惩处这个法外狂徒!!” “无妨,你有什么冤屈说了就是,在场的都是明眼人,他们都不会看着你受苦而不管。” 这个是当然的,现在他们还指望着回收自己的银子呢!这样下去,如何能够让那个恶人就这么把人家弄死了? “大人应当知道,这作弊无非是自己做和外人一起合作,他便是和我一起做的这件事情。 色子没有什么问题,不过接下来我会看住点数,若是点数不符合预期,我就在桌角踢一下。须知道这也有讲究,力度的大小,角度的大小都是很有学问的。不然这个家伙也不会和我搭伙做这种腌臜事。大人明鉴,这作弊之收入,大部分都是入了此人的腰包,小人只是得半成,都放在家中没有动!我知道这些钱都不是我应该有的。我一分都没有动,都没有动啊!大人!!” 第15章 服 “我说今日的手气究竟是怎么回事,原来是你这狗东西用这么下贱的手段来赢钱!!” 还没有等那人把自己的话说完,一个愤怒的家伙直接冲向前一个拳头,直接把这个家伙撂倒。那个家伙直接摔了一个狗吃屎,头上都破了一个大洞。 后面的人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直接冲上来,几个人你一拳我一脚,那个家伙直接不成人形,张承对着越夏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会意之后立刻就出去。两个人在大街上走着,那几个士兵也随之跟过去。 “你可知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小人不知道。”越夏摇了摇头说道。 “本来是想要让他们在赌坊就被抓住的,那个地方位置比较小,人也少,在那里做掉他们最合适。不过当时的情况看起来。他们似乎更加谨慎,很明显有非常的训练,不然不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 现在只能去大街上寻找机会了,你还有手下么?” 越夏顿时来了精神:“当然有,别的不说,我这个越氏药材铺在赣州还是有非常多的店铺存在的,整个赣州都有三四间,前面不远处就有一个。” “这样就好,我们走过去,你去药铺里面找帮手,记住不要被人发现。”同时嘀咕了两声。 越夏连连作揖,快步向前。张承路过一个地方,走进了一家酒楼,后面的三个人见状,派了两个人进入酒楼,剩下的一个人跟踪越夏。 张承不慌不忙点了一些菜肴吃了起来,估摸着时间——大概越夏的帮手已经找到,于是丢下筷子马上下楼,几个等的百无聊赖的家伙看见张承下楼立马跟了出去。 路过一个十字路口,两边商贩林立,周边的小巷四通八达,能够迅速地隐蔽,是一个非常适合动手的地方。张承选了一个临时赌博的地方,几个人在那里一起赌,是不是还穿出一阵一阵的欢呼。 张承叫旁边一个小茶馆,立刻走了进去,要了一壶茶喝了起来,那几个家伙也在隔壁坐下,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张承看了看不远处的几个帮手,总感觉不正经。 走上二层小楼,对着窗户坐下,头一歪可以完整地看见隔壁。其中一人袖口笼着一把刀,另外一个人正蹲在地上买糖果吃食之类的。 这样的人员放置,不能说很好,但是已经很不错了。须知道,他们之间的距离适中,其中一个人发生什么问题就立刻就能够及时给他们支援,但是这样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们分散了。 估计他们自己认为他们二个人对付自己和越夏绰绰有余。 或许。 张承静静地看着,越夏出现在对面——估计也是怕他的手下不能够领会张承的意思,所以亲自过来,看来那个家伙已经被越夏解决。 越夏指挥几个手下包围那几个士兵,同时暗示张承从楼上下来,张承会意之后立刻下来,几个家伙看见张承走了出去之后立刻跟上,路过一个巷子口,张承立刻走了进去,那几个家伙见状不对立刻就跟上去。 结果里面突然传出巨大的一声响,两个人如同破布袋一样被甩了出来,一辆马车直接从里面窜出,马车上面的车夫伸手一甩,大马猛地一个拐弯,双蹄奋力往前一跃直接左转,那车夫身形一顿,双脚猛一踩,大马立刻停下了自己的身体。 张承待大马停下,下了车,那两个人已经只剩下出的气了,张承也不含糊,直接让人把他们装进去。 正当几个人准备把躺在地上如同死狗一样的两个家伙拖走的时候,一个人突然从地上窜起,拿起手里面的刀直接对着那人劈! 危急关头,张承一马当先抽出事先准备好的刀直接横向一劈,对面的刀直接在空中划过一道暗淡的光,在屋顶上留下一串暗淡的声音。 而这个家伙的身旁突然出现一个全身普通服饰的家伙突然从一侧窜出,黑色短装,一脸凶悍,手持一把长刀刺向那个家伙的胸膛,身后和左侧同时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那个士兵出生入死多年,又跟随李成栋南征北战,只是凭借传入耳朵的声音就知道左侧和身后有人偷袭,虽然身上带着一把刀,但是根本来不及进行有效的防御,一个侧身堪堪躲过攻击,身侧有一阵寒光闪来。 “啊!”那家伙大吼一声,在这种危急关头终于爆发了最大的潜力,直接伸手格挡,手肘一下子顶住对方的刀柄,身形一侧,一把握住刀刃。袖子口的刀挡住左侧的来刀,多年的南征北战锻炼了他的本事,重心未稳定的时候,脚步往前一探,直接躲过后面一刀,避免直接被一刀劈进身子。 躲过去的刀斜斜地劈过去,微微躬着的背部直接被削了一块肉,斜斜长长的伤口刹那之间直接涌出了大量的鲜血,衣衫瞬间鲜血淋漓。 他用尽自己平生所有的战场生死经验和力气只不过是躲过了夺命一刀,前面那个凶光大露的帮手见自己的刀被抓住,反手一扭,腕部往上猛地用力,带血的光芒伴随着飞溅的血滴从空中划过,那个家伙的四根手指应声而断。 那家伙惨叫连连,身形往地上一扑就要滚开,那人却直接一步向前,抓起那家伙的衣衫直接拖着走,左侧和右侧的大刀又同时杀来。 这个家伙没了四根指头,根本就抽不出来袖子里面的大刀,但是战场上的训练厮杀让他很快反应过来,借着那个人拉他的力量半转身子,一蹬另外一个人,同时右手一档,直接挡住另外一个人的攻击。 此时。这个家伙已经朝着巷子口,这个时候左侧的家伙再来了一刀,这次这个家伙右手拼着再次受伤,却已经挡住了五妈的的攻击,但是右侧的攻击已经过来。 后方的帮手紧紧拉住他的衣服不让他往前继续一步。 方才他已经注意到了这个家伙挡住了他同伴的一刀,让了这个家伙一刀之后,身体一冲,直接把那个家伙的手扭到身后,那人惨叫一声,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后腿一蹬,直接蹬住他的腿。他身形一顿,手上的刀却没有停下,直接从肩胛骨进入,在和肩胛骨碰撞摩擦了一会儿之后,径直斜斜往下插入那个家伙的肺部。 大刀和疼痛让他伤口周围的肌肉剧烈收缩,竟死死地夹住了刀刃,血水如同小溪一样喷涌而出。 此人已经面目狰狞,抽搐不止,从肺部涌出来的血水并着呼吸变成了血沫子从口中和鼻子处涌出。而且因为肺部本身受到重创,呼吸困难就越需要氧气,大口大口的呼吸更是让血沫子不要钱一样涌出。但是此人仍然不肯放弃,挥出拳头想去打一人,那个直接把手中的长刀往里一捅,那人惨叫连连,疼痛让他的身子都躬如虾米,接着另外一个人抽出长刀,直接捅进这个家伙的腹部,捣鼓一阵子,此人只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莫名其妙地抽走,软绵绵直欲倒地,但是肩胛骨和腹部的长刀支撑着身体,让他倒地都不能,只能如同架在木架上准备剥皮的狗一样。 旁边一个人见他还想要做什么动作,残忍地笑了笑,腹部的刀刃狠狠地转了几下,一阵捣鼓,那个家伙已经没有说话的的力气,豆大的冷汗直接从额头滑落下来,和满地的血水混合在一起。 越夏走了过来,踹了那个家伙两脚,鄙夷地说道:“听说你是李成栋手下的兵?” 那个人不说话。 看见这家伙不说话,越夏踹得更狠了:“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呵,李成栋这人最是残忍无道,某家听闻建奴残忍,下一城屠一城,不曾想建奴竟然能够说出李成栋手下的士兵残忍的话,这个可是我不曾想到的。 不过今日总算是见到了你们的手段,你们是欺负自己人凶猛,对付外人想必是如同狗一般。看这周围的情况。想必你也是觉得平常罢。” 张承走了过来,看着这个士兵,一把把他头上用来掩护的东西卸下来,一根老鼠尾巴一样的辫子就直溜溜落下来。鼠尾连接着的地方是脑后勺,那地方贴着一块狗皮膏药一样的发根,看样子颇为滑稽。 一边的越夏朝那装备着丑出天际的金钱鼠尾的头吐了一口唾沫:“真化外野人也,孔冲远曾言:章服之美谓之华,礼仪之大谓之夏。我看你既没有章服之美,更没有人伦道德,既然已是李成栋之鹰犬,更为建奴之走狗,我何以华夏称之?待你死去之时,当有一墓碑,上为:我为华夏之血统,却为华夏之敌人;或云,明将士剃发易服于此。如此岂不妙哉?” 这位在历史上名不见经传的中药贩子可能不知道,到了某个时期,当他们想要剪掉辫子的时候,那些头戴辫子的士大夫也会喊出这个时候义士经常说出的一句话:体肤之发,受之父母,不敢毁伤。 正如后世一位大学者说的那样:头上的辫子好剪,心中的辫子难除。 “越先生说的是极,我华夏之美,在章服,在仪礼,更在大义。我心有浩然正气,不怕天地塌。” “不敢当不敢当。”越夏理了理自己的头发,顺带踹了一脚那个家伙。 第16章 商议 此刻的街道上一阵惨叫,摊贩们立刻铆足了力气逃跑,街上的各种货物散乱一地。旁边的几名女子直接倒在地上放声大哭,刚刚她们正在选择布料准备给自己做一件新衣裳,回过头就看见那个家伙被越夏店铺的几个帮手给咔嚓了,身体如同烂泥一样,瘫在地上根本起不来。 帮手探了探那个家伙的鼻息,确认此人已经死了之后,三个人从容地收起手中的刀,一阵七拐八拐穿过几个巷子之后,来到一处隐蔽住宅住下,身上的衣服脱下,从角落里拿出一个背篓,打开盖子,里面是三件新衣和三双新鞋。三个伙计把身上的衣服脱了,用一边的脸盆洗了洗脸上的血迹,取了衣服和鞋子换上,互相相互检查点头之后,依次相隔十步次第出门。 几个人压根就没有说话,好似不认识一般,拐了一个弯,进入到了青云坊,越夏和张承在隔壁了两条街的古城巷等候。 青云坊距离刺杀的地方并不怎么远,但是并没有受到特别大的影响,依然是一群人在那里沿街叫卖。多是卖一些广东和福建茶点特色小吃。对于这种情况张承已经知道,乃是因为广东福建人多地少,许多本地小民没有大地主大海商的实力,便来到赣州谋生路,越夏便是广东南海人,来到樟树镇做一些药材生意。 现在是早上,很多的客商进入赣州城,客商身边多是一些家丁护院,初来之时张承也觉得有一些奇怪,其实仔细想想江西这一块,土匪不能绝,自明中后期简直是越来越频繁,尤其是赣南两个府——即南安府和赣州府,加上当地土客矛盾尖锐,带一些家丁护院保护自己实在是不要太正常。 三个人观察了一阵,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前面两个人混入人流,后面一个人背着空着的背篓时不时观察有没有漏网之鱼和非常可疑的对象,确认眼前的前面两个帮手进入城门之后便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掉头走了。 几个人来到了古城巷之后立刻禀报了实际情况,张承对他们也刮目相看。须知道这样的技术已经非常厉害,在晚明歌舞升平的南方,这类的勇士几乎就是稀有物种。 似乎也看出了张承的惊讶,越夏说道:“此三人都是流落南方的兵丁,我看他们可怜,便收留了他们,平日里的操练也不能停,还有一些西夷的师父教他们,所以能有这样的力量。” 张承点了点头赞叹道:“真是好壮士,当为国家栋梁!却不知越先生的马来自何处?” “来自贵州的水西,天下名马也!”这也并不是什么秘密,越夏笑着说道。张承心中了然,记下了水西马之后,和越夏谈论了一些商业上的事宜之后就各自回去。 最终这两个人被拖到城外给人乱棍打死。虽然在那边的巷子这边引发了骚动,但是很快就被平息下来,周围的人也只是听说是两个流匪来这儿捣乱被人抓住杀了。 须知道,赣南山区土匪非常多,这样的事情也是见怪不怪。 这个流匪的传闻自然是张承和越夏的手笔,他们也不想让事情闹大——这个对谁都没有好处,须知道,杨廷栋可是凶名赫赫,江南等地方的屠杀基本上都有他的参与,若是说出去,指不定引起一些人的恐慌,还有一些人的别有用心。 处理好了这边的事儿之后,张承找到了约翰,同时带上了赵春,期间打算去拜访一下匡卫国。 对于这个在中国的传教士,张承只是知道他是意大利人,似乎写过一本书来着,其他的都不记得了。不过张承还是有兴趣拜访一下的,毕竟这个时候西方的军事技术很好,张承觉得有必要学习一些。 然而张承不知道的是,实际上匡卫国非常牛逼。在四年后,他就会担任中国耶稣会传教也是在欧洲团代理人,同时也是在欧洲掀起中国礼仪问题争论的奠基者之一。 而作为匡卫国的朋友,约翰笑着说道:“我的朋友,他的本名叫做马尔蒂诺·马尔蒂尼。 在乘船到达了杭州之后,给自己取了一个汉名,就是叫做匡卫国,意思就是匡扶、帮助大明。同时取了一个号,名之为济泰,对于大明的礼仪和文化非常精通,我自愧不如。 我的朋友,见了他你一定会非常惊喜的。” “如此就却之不恭了。”说实话张承对于这个人还是有一些期待的,西方的很多技术都是自己现在需要的,这个匡卫国可能给自己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现如今的匡卫已经三十二岁了,正在广东一个地方做着准备。 他的打算是游历中国,把中国的风土人情还有文化进行全面的考察,然后返回罗马教廷诉说大明的情况,方便进行推广活动。 门外响起敲门声,匡卫国的仆人立马过去开门,入眼就是他的朋友和一个不认识的人。 “哦!我的朋友,很高兴见到你,你的到来让我寒舍蓬荜生辉,非常感谢你的到来。这位尊敬的客人,请随我入内,如今时间还早,我会为你准备一些茶点,希望您能够吃得开心愉悦。”匡卫国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行礼如仪。 入座之后,端上来一盘茶点,约翰和匡卫国边吃边说,张承因为是刚刚来到这里的原因,也不方便多说什么。 聊了一阵之后,匡卫国说道:“不知这位将军来到寒舍,有何指教?” 不得不说匡卫国的礼仪都非常到位,让人如沐春风。张承拱了拱手说道:“我听说你们来到中国正是传教一事?我不知晓其中细节,不过若是能够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我相信我们会有结成一个友好的友谊。” 匡卫国捋了捋自己稀疏的胡子说道:“此事还是需要看教廷的意思,我是不好意思插手的,不过关于教廷方面,此事已经由我全权代理,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我曾经听闻,欧罗巴那边有一项技术名之为棱堡,似乎是对于防卫和进攻非常有效,不知道阁下那边有没有意向对此进行交易?”张承说道。 根据张承的记忆,棱堡似乎是多边形的一种城堡形式,多边形越多,射击的方向也越多,互相之间得到的照应也越多。 匡卫国笑着说道:“阁下客气了,些许小道不足挂怀,我在大明一为匡扶大明,二为传教。今日将军来此乃是为了匡扶大明,我何能够用金钱之利来度量将军拳拳报国之心?将军若是喜欢这类技术,可以拿去,我没有二话。” 张承拱了拱手,脸上笑着说道:“多谢匡教士的资助,在下感激不尽,朝中大臣我也知道一些,若是李教士有什么困难,可以告知于我。我若是帮得上忙,定当万死不辞!” “将军人中龙凤,他日定有锦绣前程,阁下乃是将军,定然是需要战场之上的武器的,我这边有一些火炮铸造技术,还有一些相关的工人——他们应该还在不远处的澳门,将军若是有意向的话可以去招募一些人过去。”匡卫国说道。 “如此,多谢匡教士了,我知道教士大人不意阿堵物,不过想来也只有这样的东西能够大致表示我的心意。多谢匡阁下的慷慨,您已经获得了我的友谊,我相信这样一份友谊能够让我们继续下去。”张承说道。 接下来他们三个人越来越熟练,聊的话题也越来越随性。天南海北,川蜀东南等地方的风土人情都在他们的谈话内容中,这让张承非常吃惊。 聊了一阵之后,张承因为还有事情,就急着回去了,留下约翰和匡卫国在这里继续谈天说地。 见张承已经离开,约翰说道:“匡先生,为什么你对这个小千户的礼遇这么大?我看您对于那些朝廷大员的礼仪也不过如此,您为何如此看中这位将军?他是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匡卫国摇了摇头说道:“非是如此,这位千户给我的感觉就是和其他人不一样,具体怎么不一样我也不清楚,不过也算是一次投资。现在多灾多难,南北之间的战争还在继续,现在朝廷之中,武将的力量更大一些,对于眼下的时局左右更大。 若是将来飞黄腾达,官至一品,想来也是能够记得我们在他微末的时候帮助了他一把。将来这样也好帮助我们进行传教事业,若是失败了,也不过是损失一些匠人和火炮罢了,也不算损失太大。 大明不是有一句话什么来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么?用这些东西换一个千户的友谊,还是很划算的,不必纠结。”匡卫国说道。 “如此会不会对那位千户太过于刻薄了一些?”约翰有一些担忧地说道。这几天和张承的相处,让他对张承也了解一些,觉得这位千户真的非常好。 “他现在人微言轻,我们是在帮助他,也没有要求他去做什么过分的事情,这又如何能有刻薄之说?再说,我看这位千户也就是不与三十岁的年纪,如何能够想到这些?”匡卫国说道。 你不是也才三十二岁么? 约翰腹诽,总还是觉得这样并不好,尤其是自己和张承相处这么一些天,感觉张承并没有和别人一样的对自己的敌视和鄙夷。和张承相处,总有一股很安全的感觉。 第17章 纠纷 前些日子的广州下了一场小雨,刘春带着斗笠出了门。这个也是张承从附近村镇采买过来的,刘春非常感激,自己的东西几乎都是张承给的,刘春已经有了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 刘春今天出来是因为家里面还有一些粮食没有进行收割,今日已经和自己的队正打过商量,今天就回去。 夏天的小雨淅沥沥,落在蓑衣上,顺着棕毛滴落到地上。刘春的家在广东省惠来县,潮州这边虽然是地处膏庾之地,但是因为多年来官府剥削非常严重,尤其是一些地主的苛捐杂税,简直是要把这边的百姓压得喘不过气来。 刘春之前,便是一个佃户。 今天他准备一些银子还有一些吃的准备回去看看自己的婆娘,好久不见,心里面却非常惦念得紧,脚步也加快了许多。远远地出现一个小村落,村头一棵樟树,不过似乎时日无多,树叶非常稀疏。回家的路非常熟悉几乎是本能走了几个弯之后,就来到了一个姑且能够称之为房子的建筑物边上,推开门,里面的陈设很简单,一桌一床三椅,还有就是一些农具。 他媳妇陈惠儿很快就从后面的厨房走出,见是自己的丈夫,走向前焦急地说道:“相公,是不是得罪了上官或者你在军队犯了什么事儿被人家退了回来?这样可如何是好?” 刘春一脸憨厚相说道:“才不是哩!那个千户大人可真的是一个好官,不但给我们吃好的喝好的,每日都有一餐肉,早上的粥都浓,浑不似地主家施舍的薄粥;还有银子拿,媳妇儿,你看这就是银子!”一脸憨厚相的刘春放下包袱,里面露出银黑色、底部蜂窝状的银锭。 陈惠儿顿时眼睛瞪得滴流圆,回头看了看门板,发现门洞大开,赶忙跑过去把门阖上,又怕风把门吹来,拿来锄头把门顶着,看着刘春说道:“这真的是你们千户大人给你的饷银?” 刘春正打算摸自己的头,结果被陈惠儿一巴掌呼下:“问你话呢!!” “媳妇儿,这是个真的,不光光是饷银,还有平日里的吃食……” “我问你的只是银子!!”陈惠儿怒道。 “是,就是这样。”刘春的声音立刻小了。 陈惠儿也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不会骗他的,藏好了银子之后又在房间里面转了几个圈,重新把银子拿了出来,塞到了刘春的手上: “我想了想,这银子放在家里肯定是不安全的,还不如留在你的军营里面安全。你说你们的千户不喝你们的血,想必其他人的饷银也会足额发放,大家互相之间也不会惦记,而且军营人都多,也更加安全,你就把这些银子都拿过去,也省的周边的人惦记。尤其是一边的甲长,咱们还欠了很多的田赋,若是被他们知道了,肯定又上门来要银子了,咱们家,哪里有什么银子?” 一边的刘春脸色有一些难看。 陈惠儿狐疑地说道:“你该不会是敲锣打鼓进村的?” 刘春急忙说道:“当然不是,但是我也没有隐匿行踪,直接就从村口那个大樟树进来了,想必现在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村子,他们都知道我回来了。” “你要我说你什么好!!赶紧的,把银子藏起来,莫要被别人知道了!!”房间里顿时鸡飞狗跳,两人立刻把家里翻了个遍,最后还是放在了最初存放银子的地方。 刚刚藏好,一个人直接推门而入,就看见是一家奴模样的人趾高气昂地走了进来,后面跟二人,也是一副嚣张的样子,如果张承在这里,肯定会和某个影视剧之中的人重叠在一起,一双狐狸似的眼睛,八字胡子一撇,手中一把无字扇子。 一进门,一点客套都带说,陈惠儿迎上前说道:“大人累了,先过来喝杯茶。” 那人直接坐下说道:“不必了,老刘啊,今日听见你回来,想必是发了财,这么着,我也没别的意思,这从春节开始的田租子也应该上交了,毕竟拖了这么久。 听说刘春你在当兵,想必也是有钱的,今天就把租子还了,都这么久了,也应该还了?” “前些日子不是已经说通融几天了么?今日怎么突然过来了?”陈惠儿没有被搭理也不恼怒,赶紧替自己的丈夫说了话,生怕自己这个憨憨丈夫说漏了嘴,赶紧抢答。 “我要是今天不来,还能逮到刘春么?等他啥时候死了,就你一个寡妇在家里,怎么还租子?? 难不成用你家的儿女过来抵债?? 我告诉你,我家老爷说了。以后不要男童女童了!!”家奴突然就爆起。 “大人,可不可以宽限几天?最近实在是没有钱啊……” “没钱,那你就不要去当兵了,你就给我家老爷种田一辈子。哎呀,怎么还有一件这样的蓑衣?看来家里也不是特别穷嘛!李四,把这蓑衣拿走,勉勉强强当做这几天我在这里等你的利息,带走!!” “不行,大人!!这个不能带走!”这个可是千户大人发下来给他们用的,绝对是不能够让他带走的,若是被发现没有了,肯定有一顿惩罚,最关键的是,这个是张承亲自发给每一位士兵的,刘春已经准备好玩要好好爱护这蓑衣了。 看着刘春冲上来,那人一脚直接踹过去,刘春直接倒地不起:“就你还来给我抢东西?真的是不知好歹!!” 刘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个咕噜爬起来,拉着那家伙的大腿带着哭腔说道:“大人,宽限几天!我这里有银子,刚刚发下来的银子,马上你拿过来,只要把蓑衣留下!” 那人一听,一只跨出去的脚步立刻缩了回来,转过身满脸笑容说道:“我看刘春也是知道大事的,肯定是不会为了这么一点钱来伤了和咱们老爷的和气的。本来是三两二分,看你知道大事,租子也便宜一点儿,就算作三两银子,童叟无欺!” 躺在地上的刘春已经有一些呆痴,讷讷地说道:“怎么可能是三两租子??前几日不还是一两五分的银子么?” 那人当即冷声道:“之前确实是你去当兵这些天,收税的税吏又来了,说是还欠着一两五分的银子没有交,我家老爷心善,看你家里清贫,就帮你垫上了,你现在回来了也就可以把这笔钱还上。” 他当然不会说这就是传说中的飞洒。 今年老爷的地里歉收,维持自己家里的运转比较困难,于是就让自己的家奴跑到府衙里面去让典吏改一改赋税册子。 于是,许多小地主、自耕农甚至佃户的名下就会多出很多莫名其妙的土地,莫名其妙就需要多交很多的赋税,很多人都不知道是自己得罪了谁。 实际上不是他们得罪了谁,而是因为他们是佃户,他们是自耕农,他们是小地主,仅此而已。 “我哪里有那么多钱?”刘春讷讷地说道。一边的陈惠儿看着于心不忍说道:“大人,家中实在是没有如此多的银子,只有一两八分银子,可不可以……” “只有一两八分银子,哪你还说什么?凑不出这么多的银子,我怎么向老爷交代?不过……” “不过什么?” “你这房子拆一拆还是能够拆出一些钱的,这个女儿看样子也是一个好孩子,卖到龟公那边,说不定能够几个银子,这个小畜生嘛?让我想想,可以买到一些黑窑子里面去,想必也是有人收的……” 还没有等这个家伙把话说完,刘春猛地站起来,一个拳头怼了过去,那家伙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直接被刘春一个拳头撂倒在门槛上,然后一个劈腿,那个家伙整个的身体都塌陷下去,口中呕血不止,门牙都掉了两颗。一边的两个家奴看见自己的主子都成了这个样,拿出背后的棍棒就杀过来,刘春凭借着自己在军队里面学习到的格斗术,游刃有余地对付着对面几个乌合之众。须知道,明末的地主护院大都是一些军户里面来的人,显然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手段来防卫领先他们五百年的格斗术,加上平日里膳食的差距,可以想象他们究竟被刘春一个人虐成了什么样子。 比如说现在他们就如同死狗一样躺在上。刘春的下手并不怎么狠,只是让他们丧失行动能力,并没有对他们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非要说有什么的话,估计就是精神损失费了。 几个人在地上吹着气,眼神彷徨而无助,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这个刘春竟然有这般厉害。一边的陈惠儿也看呆了,然后走过去给了刘春一个螺蛳壳:“你有这么好的身手,我以前咋不知道?从实招来,是不是做了什么别的勾当?” “惠儿,这些都是千户大人教我们的,平日里每日操练,一刻不得停歇,辰时就需要起来操练,操练到正午就停下吃饭,休息一个时辰继续,然后到下午的卯时才结束,这样的身手都是练出来的。”刘春挠挠头说道。 陈惠儿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个大人,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刘春说道:“确实是一个奇怪的人,尽做一些赔钱的事儿。” 刘春头上又来了一个螺蛳壳:“这还不好,跟着这位千户大人以后肯定能够保命。不过这几个人怎么办?” 第18章 家眷 那几个家奴最终还是死了,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已经凉了, 陈惠儿走了几步喃喃自语道:“肯定是不能够继续在这里呆下去了,你那边军营中有没有可以安置的地方。” “啊?”刘春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他把人家打伤了不是应该赔礼道歉给银子么?怎么现在还想着逃跑? “真的是榆木脑袋!难不成还等着那老爷亲自过来找我们要钱?咱们哪里有钱?”陈惠儿恨不得一巴掌呼死这个憨厚得有一些过分的丈夫。 “确实是这样。不过最近听说千户大人有意招收一些妇女之类的,据说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刘春突然想到。 张承在广东转了一圈回到桑浦山之后才说了这件事,刘春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也一直记在心里,在他的感觉里,军营就是比家里舒服和安全,这里不但有军营之间的友谊,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真有这件事?”陈惠儿说道。 “确实有这件事。”刘春憨憨地回答。 “那你怎么不早点说出来?”然后又是一个螺丝壳打在刘春的脑袋上。刘春委屈极了,你不是也没有问我这件事么? “快点收拾行李,马上去军营里面,我相信你们的千户大人一定有是有什么别的规划的,越早去能够得到的好处越多,赶紧的,把家里的锅碗瓢盆都拿走,两个孩子也带上!”陈惠儿吩咐道。 刘春委委屈屈地说道:“是。” 却说张承这边,已经在为了场地的问题大伤脑筋,就算是自己已经尽量扩张了一些厕所。挖了几个坑,但是军营仍然是一股子味道,主要还是差人的原因。 军营里面现在的构成主要就是三百个士兵,二十个队正,二十个队副,还有三个把总,这样的建制是纯的军队,也就是说后勤和平时的维护都需要张承自己来进行,他们的吃喝拉撒都需要张承来料理。 所以张承非常需要的是人口资源,大部分人口都被地主隐匿成了黑户,张承现在只能这样把他们捞过来,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却说刘春那边,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夜半三更,没有灯火,周围黑漆漆一片,刘春带着锅碗瓢盆,陈惠儿背后一个背篓,左手牵着男孩,背篓背着他女儿,右手袋子里装着一些红薯苗和玉米。 刘春偷偷摸摸翻了墙之后,隔着墙的陈惠儿说道:“你接得住咱们儿子么?” 刘春把自己的胸脯拍得嗙嗙响:“保证没问题。” “确定没有问题么?” “确定没有问题。” “好,接住了,要是咱儿子跌了,我打死你!!” 然后一道优美的弧线越过篱墙,刹那之间,刘春就好看了自己的儿子,双手稳稳一接,儿子就送入怀抱……这个当然是不可能的,刘春的儿子飞过来之后,他张开手臂准备迎接自己的儿子,结果半天没有听见声音,往下一看,也没有看见自己的儿子,抬头一看,儿子挂在树枝上。 “你们也离开这里?” “你是谁?” “你不认得我了,队正?” “你是许方平?” “对,我是许方平,队正也带着自己的妻子去军营么?” “是。” “好,那我们刚刚好顺路。就一起走。”刘春说道。 一边的陈惠儿没有说什么其他的,对于什么样的场合应该做什么样的事情,她也知道应该怎么做,现在自己的丈夫是队正的身份,自己还是不要多插嘴的比较好。 几个人走了半天,在半夜三四点左右的时候,终于到了桑浦山的军营,借着天边微微露出的灯光,看得前面一座牌坊,仔细一看,只看见: 重拱出单杪单下昂五铺作并计心里转单抄并偷心。面阔五开三进深,间有一补间,歇山顶副阶周匝,灰色瓦当水滴,螭吻成羊角型。戗脊上三只走兽。红柱绿窗,红色的大门上点缀着些许金色。莲花装石雕柱础,门口摆着两大个石狮子,双目有神。 这个是张承从一户人家那里拿回来的,后来把上面的一些东西替换改造之后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把这个当做军营的大门,还是不错的。 军营之中,张承对着一边的林岩说道:“这些人都比较穷,很多都是附近的贫民,把他们接过来会不会让我们的负担太重了?” 林岩想了想说道:“肯定会这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现在只有去把当地的一些土地集中起来管理,这样才能够筹措粮食——粮食必须要掌控在自己的手里。” 张承有点诧异地看着这个小子,这个问题他也想到了,但是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个林岩倒是怎么知道的? “大人,古人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至关重要,若是掌握在别人的手里,无异于被人卡住了喉咙,动弹不得,千户大人以后是需要打建奴打叛徒的人,这样的生死大关,怎么能让别人去掌控?” 张承沉吟一会儿说道:“依你所看,应当怎么做?”张承这也算是对林岩的一种考验,打仗打好叫做猛将,猛将难得这是肯定的,但是能够管理好后勤的更加少见。 打仗,其实就是打后勤。 林岩沉吟了一会儿说道:“首先需要了解一下情况,据我所知,潮州这边土地多掌握在地主手中,绝大多数的人需要去当做佃户,我们需要同地主老爷们打好关系……” 林岩说的实际上就是这个时代普遍的一种观念,要和地主保持好关系,让他们出粮食,但是问题是,他们能给么?张承知道一件事,明代后期有一个规定,军队到达地方后,第一天的粮草需要自行筹措。于是乎,当北方一支军队勤王,来到京城之后要粮食的时候,转了整个京城,没有任何县令给他们粮食。 “不用了,我自己有自己的办法,你先下去,容我想想。”张承也很苦恼,前世看穿越小说,人家都是要粮食地主就会给,要人佃户就会自己投奔,到了自己这里,一个屁都没有,只有张家玉给自己的八千两本钱,现在只有三千两了。 …… …… “他们都是过来的家眷?”陈惠儿看着眼前乌泱泱的人,感觉到头晕目眩。 “我也想不到啊!”刘春感觉有一些哭笑不得。 “刘春,过来,千户大人有事情交代!”喊话的是李光华。 “好,我马上过去。”刘春说道。 第19章 土地 刘春接到的任务就是组织好这里的人,现在大概有三百人来到了这里,刘春按照老人、中年和小孩来把他们隔开,大概是二十人一队,最后赶着他们去进行开垦荒地。 荒地最开始并不能进行土地的耕耘,只能先用一些土肥和能肥土的草养着,比如猪肥和紫云英之类的。 不过张承也没有准备让刚刚开垦出来的土地产生什么效益,现在肯定是需要一些熟土地来耕作,比如周边那些荒芜的土地。 须知道,明末的抛荒问题非常严重,尤其是崇祯年间。 当时有一个叫做吴应箕的人路过河南真定府,城外四十里全部是光学的土地,长满了青草。当时吴应箕问他的车夫,说类似这样的抛荒有多少,车夫的回答的十之八九,而且因为徭役多,州县实行连坐制度,一户连坐十户,邻居跑了,又是连坐亲戚,最后人都跑光了,一个田肥土沃的县城,生生人去之八九。 吴应箕又问,为什么不把地卖了呢?车夫回答说,徭役会随着买卖转嫁到田主手中,没人愿意去买土地,只能直接抛荒。肥沃的中原大地尚且如此,更不用提土地兼并严重的江南地区。 然后又谈论到官场,从县令到州府道员,甚至一省巡抚,很多都不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大都是一些通过贡举出身的举人,通过钱换来的官位。出了钱得来的官位当然需要使劲捞钱,可想而知下面被他们搞成什么样子。 于是,不光光是佃户,包括自耕农和小地主都逃跑,而且是自发性逃跑,不是裹挟。 陈惠儿分配到的地方第一队,这里的人她都不认识,但是不妨碍她去侃大山,很快她就认识了一个叫做李丽萍的妇女,她们都是一个村的,相互之间认识地也快。 此话后提。 且说,现在张承看着外面那些衣衫褴褛如同乞丐一样的人,叹了一口气对着林岩说道:“这些人现在对我来说,真的就是一个累赘。” 林岩想了想说道:“也不全是,若是千户大人让他们都吃上饭,不消说整个潮州府的百姓,单单是这桑浦山周围,怕也是对千户大人佩服得紧。” 张承叹了一口气说道:“为今之计也只能这么想。他们如今没有什么住处,只能让他们住在那些窝棚里了。现在还没有找到什么匠人,只能这么做。过一段时间之后,我就会让人重新给他们修一些房子安置他们。” 林岩有一些欲言又止,张承看了看他说道:“想说什么你就说罢。” “让他们住在那里面,会不会冻着他们?毕竟都是一些老人、女子和小孩。” “我也想如此,可是实在是没有办法。他们这么多年都苦过来了,也不差这点儿时间,让他们每日吃饱饭就是。早上记得加点儿暖胃暖身子的汤,尽量让他们别冻着。”实际上那些老人在张承眼里,算不得老人,只能算作是一些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可是因为明末的天灾人祸,很多真正的老人为了节约粮食,减轻家里的负担,往往自我了结。 这是时代的悲哀。 林岩想了想说道:“这些抛荒的土地有一些沟渠都淤塞,还有一些地方的田垄都隐没,让他们去整理一下这些地方。” 张承点了点头说道:“可以,别让他们闲着就成。” 林岩拱了拱手就出去了。实际上张承有意林岩培养成一个精通农政和后勤的人才,林岩也不辜负自己的期待,虽然现在还有一点稚嫩,不过他现在还很年轻,加上他的心思单纯,张承很放心把这样的事情交给他。 张承离开之后,立刻让人去给那些人安排一些事情,女人就来织布,男的就去平整土地,翻新沟垄,小孩子就…… 可以让他们去给那些女子和男子送东西过去,也可以帮一帮忙。 清晨的薄雾笼罩大地,抛荒的田地已经提前给知县和典吏打了招呼。 那些人原本还想捞一笔,结果看见张承拿出来的亲笔信之后赶紧和颜悦色表示这点儿不算什么,大手一挥,地契立刻就到手,于是张承成了万恶的地主阶级。 不过张承没有想要独自占领土地,在当今的大明,土地是最最重要的生产资料,没有之一。 因为一块土地,北方乱成了一锅粥,而且直接把大明最后的锅盖掀翻。 同时,为了这片土地,佃户可以变成最凶猛的狼,因为这片土地能够养育他的儿女,是他们的经济来源,他们安身立命的本钱。 现在这些土地归于张承手中,不过赋税方面张承没有为难那县令和典吏,应该给的还是应该给,但是绝对不能有什么徭役。 …… …… “听说了么?千户大人发土地了,他要把现在所有的土地都分给我们这些佃户。”一些人在议论写。张承在公示栏写了一张公告,一个稍微读书认字的人念着里面的内容,大概是如下几点: 1:每个士兵都可以领取五十亩土地,只是士兵自己拥有。 2:允许土地买卖,但是买卖的最低限度是保留一个人二十亩土地,多余的可以买卖,二十亩一下,不允许。 3:允许雇佣外面的人来耕作,但是必须到副队正那里报备,不报备不允许进来。 4:自己的土地有维护水利设施的责任,也必须维护。 这个政策是张承想了很久才想出来的,套用后世什么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根本行不通。南方多雨,但是水利设施非常发达,南方的精耕细作让土地的水利设施非常完善,然而因为人祸的原因,他们大都废弃,南方的一些天灾,原本可以避免,但是因为水利的原因,生生在南方这种膏庾之地,都有旱灾的发生。 且说,他们知道了这个通知之后,一开始根本就不敢相信。天可怜见,在明末只要是谁家的兵能够吃饱肚子,那简直就是怪胎,哪个将领不喝兵血,哪个将领不吃兵肉? 当一切不平常的事情都习以为常的时候,原本普通的事情就更加匪夷所思。 什么?当兵居然能吃饱肚子? 什么,当兵居然有田产? 天可怜见,太祖皇帝的时候,每一个士兵都有自己的土地。 陈惠儿很不是滋味,她一边的李丽萍却跪在地上涕泗横流道:“青天大老爷!!” 第20章 耕耘 天还没有亮,吹哨子的声音从田间响起,这个是副队正正在吹哨子。却说这哨子,是张承在广州街头找了做木匠的师傅做的,很简单,张承给每个副队正、队正和把总都发了一个。 伴随着清晨的哨子声,赶来的家眷都匆匆忙忙起来,在谷场勉励了一阵子之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自己的田里面进行料理。清晨的道路边,留在叶片上露珠被路过的行人掸下,还有个别的人折下一根草放在嘴上。 陈惠儿的地在山脚下的一片竹林边上,距离竹林二百米左右的地方是几条小小的沟渠,沟渠的边上还有一栋小房子——这个是大家的公共房子,平时农闲的时候放一些农具之类的。 很幸运的是,陈惠儿的田和李丽萍的相距不远,两人的田中间是一块公共的小树林,上面种着苦楮、板栗和橘子树,还有一块小小的菜地,几根藠头苗却长得郁郁葱葱。两个人看着这块地,陈惠儿首先说道:“这么着,我看这地方都是无主之地,咱们对半分,至于这个竹林……” 陈惠儿瞥了一眼说道:“咱们两家就说这个是大家的,谁都可以过来砍竹子。” 一边的李丽萍着急道:“这样不太好?毕竟我们离得最近,怎么看都是我们比较占便宜。” 一边的陈惠儿循循善诱道:“怎么可能呢?你想,这片竹林是大家的,距离远近都是天注定的,要是去闹,就让他们去千户大人那边去闹好了——这可是千户大人自己分配的,咱们不过是离得近了一些。” 李丽萍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一边的陈惠儿继续循循善诱道:“再说了,现在是大家都有土地,忙着照顾自己的土地都来不及,怎么可能继续来看这无关紧要的竹林?” “可是……” “嗐!别这个那个了,这竹林放在这里也不是一回事。咱们离得日里维护维护,照看一下施施肥,这竹林自然而然就会是我们的了,不就是这么个道理,你话是不是?还在那里可是什么?” “你们两个干什么呢?还不快去把自己的地打点干净!!” “是是是!”陈惠儿连忙应答,一边赶紧拉住李丽萍的手说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这中间的地咱们平分,那竹林就是咱们两个的了!!” “这样……” “你咋就这么不开窍呢?”陈惠儿有一点恨铁不成钢,都说了这么多,你咋就还不明白这个竹林是谁的。她跺了跺脚说道:“这件事情你不用管了,赶紧去把地上的那些草给收拾干净,我和你一起去,到时候我自然有办法去把那个竹林弄过来。” …… …… 晚上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别人都已经吃完了饭准备休息,可是陈惠儿就是睡不着,今天晚上她就要把那片竹林给收紧进自己的裤带里,谁都拿不走。 看着外面越来越黑,心下估计了一点时间,拿着火折子就出去了,走路到一半,忽然感觉不需要这个东西,赶紧有回去把火折子又拿回来。 静悄悄来到竹林,这地方白天就有一些阴森,到了晚上就更加恐怖,不过这些精神攻击对于陈惠儿来说实在是太过于低级。 眼前还有一点黑,不过没关系,打开火折子,一缕火苗立刻升腾,周围立刻清晰,陈惠儿手中拿着一块破布,上面涂了两字:陈家所有,把布绑在一根树杈上,悄悄地往前走,来到一处相对比较开阔的地方,这地方能隐隐约约看见外面的土地,陈惠儿对此非常满意,把树杈插了进去,还用脚步踩了踩棍子边上的泥土。觉得还不够保险,又准备搬来几个石头压一压。这个时候她感觉到了一丝丝的不对劲,这里是不是太安静了? 陈惠儿赶忙往周边看过去,一双绿莹莹的眼睛出现在黑暗之中,显得非常妖异。久居乡下的陈惠儿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就是狼,吓得手里面的火折子都掉在地上,顿时一缕火苗就窜了上来,但是陈惠儿哪里管得了这么多?撒丫子立刻就跑,然后就在陈惠儿跑了之后,后面出来一只野猫咪,一脸疑惑地看着陈惠儿消失的方向。 …… …… 后山着火了。 第一个发现的人就是李丽萍,她辗转反侧睡不着,想着陈惠儿如何能后把那一片竹林给弄过来,结果等了许久都没有看见陈惠儿的身形,也就迷迷糊糊快要睡着。就在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 在来到这里的时候,副队正就告诉他们,第一个需要警惕的就是地龙翻身【地震】,第二个需要警惕的就是走水。须知道,如果一栋房子着火的话,那么就会烧成一片,中国古代绝大多数的房子都是木结构的建筑物,一烧起来几乎就是一片一片地烧,根本来不及救火。 所以智慧的古人设计了马头墙。就是为了防备火灾,不过在张承这里,那些窝棚都是木头结构的,怎么可能有马头墙这么高级的东西? “快去救火!!”这是李丽萍的第一个反应,然后马上起身穿上衣服,立刻打开门,门口放着一块铁板,专门用来提醒周边的人有没有走水。 李丽萍想都没想直接抄起铁板,拿起锤子,一边敲一边喊:“走水了!走水了!!”周围的窝棚都亮起了光,不一会儿。周边汇集了很多的人,刘春走向前说道:“大家赶紧准备,把自己家里能够装水的家伙都带上!” “是!”周围的人都记得副队正的吩咐,而且他们也清楚,如果发生火灾。都是需要副队正来进行相应的灭火事宜的,这一点在张承的会议上也说了。 众人提着水桶和各种能够装水的东西奔赴现场。现在看起来。到达现场之后,火并不大,大家相互之间配合,紧锣密鼓进行相应的动作。提水,传递,泼水,还有一队人马用一些棍子之类的东西进行灭火,配合得井然有序。 李丽萍在那里递水,他有一种预感,这里的火可能是陈惠儿引起的。 “小萍。我可能犯错了。” 第21章 军情 “你是说你希望饶过那个陈惠儿?”张承看着跪在地上不起来的刘春,又好气又好笑。 “请大人饶过她!有愿意为大人效死!” “你说这个有屁用!!我要你效死做什么?你给我起来,我不是说过了么?我这里不喜欢别人下跪,你起来!”刘春默默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就这么看着张承。 张承也表示为难,毕竟军队的规章制度里,都有非常严禁的事情,其中失火是比较大的事情。刘春看样子也是知道一样处罚下来的后果所以才来自己这里求情的。张承叹了一口气。对着刘春说道:“你过来。” 刘春杵在那儿如同一根木头,一点都没有动静。 张承虎目一扫,厉声呵斥:“我叫你给我过来!!你是没听见还是怎么了?给我过来!” 刘春扭扭捏捏地过来了。 “你是不是很疼你的婆娘?”张承有一点怒其不争,你特么一个男的怕什么女人?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张承最仰慕的明代军事家、民族英雄戚继光也是畏妻如虎。 “是。” “那你为什么为她求情?” “因为我怕她受到了处分。” “那你就不怕自己受到了处分?” 刘春这个时候真正抬起了头,看着张承说道:“我受处分不要紧,但是我婆娘不能受处分。自从她生了我女儿之后,身子一直比较虚弱,受不得什么特别大的刺激和伤害。若是我婆娘真的有错,那么就由我来顶着。” “我听说平日里你都是在家里低眉顺眼的,今日怎么来给你婆娘求情?” “她是我婆娘啊!” “是你婆娘你就去给她求情?你不知道军令如山么?” 刘春见张承的语气有一些缓和,急忙说道:“大人,军令也分几种,若是我触犯了军令,那就必然要受到惩罚,我绝无二话;可是我婆娘不是军人,她只是后勤部的,平日也只是进行一些耕种纺织之类的活计,何必需要如此?” 张承想了想说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这毕竟是在军中,若是不给惩戒,如何能够服众?” “罚肯定是需要罚的,但是可以不必这样处罚,比如可以罚我……” “我罚你作甚?!!你犯错了么?嗯?你没犯错,我凭什么罚你?”张承顿时来气了,明明之前说的好好的,结果一说到他婆娘,整个人好像都呆痴了一样,真的是让人无语。 “既然你这么喜欢被罚,那好,你给我去扫厕所,一个月不要给我偷懒,我会让你队正给你看着,这就是你的惩罚!听见没有?还有,你婆娘的惩罚让我想想……” “好说好说,只不过……” “不过什么?” “不知道大人能不能作诗……” “你问这个作甚?” “我想大帅如此英明神武,定然文采也是斐然的,就想着……” 张承大怒:“滚!”同时拿起桌子上的砚台就要砸过去,被刘春一闪身,躲了过去,慌慌张张跑出了门。 …… …… 最终的结果就是刘春因为管教不严直接被打了板子,现在人已经躺在床上龇牙咧嘴,不得动弹。这个还不是最让刘春崩溃的,更让刘春崩溃的就是,对于自己婆娘的处罚,那就是让他的婆娘监督他读书认字。 天可怜见,若是他能够读书认字,他还来当兵作甚? 于是在躺在床上的那些日子里,陈惠儿就念着字。陈惠儿本身也是出身在一个秀才家里,认得一些字,正好教一教刘春。 “这样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刘春在心里哀嚎。不过哀嚎也只能在心中哀嚎,行动上还是乖乖地听自己老婆的讲课。 且说,在刘春听课的时候,张承把林岩叫了过来说道:“以后我打算请一些人过来给这些丘八教书,你以为如何?” 林岩拱了拱手说道:“千户大人……” “以后叫我大人就好了,千户大人总是听着别扭。” “是,大人。”林岩思索了一阵说道:“这件事情可以慢慢来,现在让各位队正、把总们去读书识字还是有一些不太现实,可以把这个加进违抗规章制度的惩罚里,这样他们也能心服口服,不会生出什么别的心思。” “我也是这么想的。”张承思索了一阵继续说道:“按照犯错程度的大小,读书识字的字数也不一样。还有,以后如果需要升军官的话,那么有必要去认字,必须要有一个硬性规定。武将不识字,之后的公文怎么读?命令怎么下达?” “大人高见,不过眼下这些事情还是需要好好斟酌。大多数都是士兵,不认得字也是情有可原的。以后这些事情再做也不迟,慢慢推进。” “此事好说。” …… …… 近来江西提督李成栋可谓春风得意,江西几乎就是势如破竹被攻克,只剩下一个赣州在苦苦支撑,相信过不了多久,赣州也能够攻克。若是攻克了赣州,岭南几乎就是在自己的眼底下,何愁自己得不到封侯之愿景? 不过想到佟养甲这个狗东西,李成栋心上就蒙上了一阵阴郁。自己带着兵打下江西,这个狗东西一直给自己使畔子。想到这儿,杨廷栋眼神就闪过一丝丝的杀机。 不过最终还是隐匿下去,他很清楚,现在那些满洲兵的厉害,这个佟养甲说白了,就是京城那边派过来监督自己的,不然他那几个兵,还能管得住自己? “报!李提督,有紧要军情禀报!”李成栋的一个亲兵走上来说道,脸色很焦急。 “什么事情?速速禀报!” “禀告提督大人,我们派去赣州的暗卫已经被刺杀,现在对于赣州的情况已经不能了解了,请提督大人指示。” 李成栋很头痛。 想了想说道:“速速派一些人立刻潜入赣州,不得有失。赣州对我很重要,不允许我不掌握那里的情况。” “是。” “等一下,记得多派一些人过去,知道么?” “是,提督大人!” 第22章 商社 早上,太阳将出未出,布谷鸟都没有发出清脆的声音,所有的士兵家眷都在田间工作。 刘春也起来了,实际上他起得比别人都要早,因为还要一户一户去叫醒一些懒猪。 农户的饭堂和军队的饭堂并不是在同一个地方,张承也是有意把他们隔开,毕竟都是他们的家眷,若是两个饭堂连在一起,可能会发生最怕的营啸,张承可不想碰见这样的情况。 田垄上人来人往,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们身后的背篓上都是一些种子,准备播种到地上。 现在的模式大概是集中在一起耕种,大家共同耕作,趁着现在还是夏天,赶紧准备一些过冬的粮食。六月份已经把水稻种下,现在正好准备种一些番薯土豆之类的。 在明末的时候。番薯和土豆已经在广东福建等沿海地区播种,而且已经有了 陈惠儿也在这群人中。 虽然张承没有过多地责罚她,但是就现实来说,她的心里还是有一些难受的。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结果让自己家里的男人替自己受罪,虽然已经明确说明竹林是公家的,但是还是让陈惠儿心里有一些愧疚。 于是她来到了这里,准备减轻一些自己的愧疚感。 田垄经过整理和修缮,已经完全看不到原先那种凌乱无序的状态,整个田垄如同欣欣向荣的春天一样,看着这样的田垄,陈惠儿也有一种自豪感:我也曾经参与过这片土地的劳作过。 一边的李丽萍过来,小声地说道:“那天其实是……” “我早就知道是你了。” “啊?” “哼,你还想着骗我,也不看看我是谁,就那点事情还想瞒住我。” “啊?我……我,你……” “你啊!就是这样,我又没有怪罪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做得很对。” “啊?” “我想了想,这次是我夫君替我受罪,可是下一次呢?总不能还是他替我受罪?再说了,同样的事情做第二次,你觉得我还能呆下去么?别人会怎么看。” “啊?” “你能不能别啊可?真的是听着心烦,走了,快去做事。这几天听副队正说咱们还需要种一些桑树在这里,到时候做丝绸。” “知道了。” 几个人在田里干得热火朝天,新翻的土地裸露出里面几千年养育出来的肥沃的水稻土,还有一些农民已经把紫云英的种子播撒进去,就等着长叶开花用来肥田。 陈惠儿做事做得累了,挺起身子向远处看去,几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正在插秧,因为背着光线的原因,面容看不太真切。 旁边是几个小孩,正在给他们递水喝,他们发出的声音都清晰地传入陈惠儿的耳朵里。 “也不过如此。”陈惠儿心下嘀咕。看着那些男人身边都有孩子递水,自己这边却啥都没有,不免心里有一些不平衡。 “大姐姐,你们要水么?”就在陈惠儿腹诽的时候,一边来了两个小孩低声询问她。 陈惠儿愣了愣,这小孩子的嘴真甜,叫自己大姐姐,心情也不由得好了一些,落在最上的话也多了一些,和颜悦色地说道:“你们平日里都是要做这些事情的么?” “不是,我们一般都是两个人做一天,轮流着来。平日里也都是要读书认字的,还有算筹之术,这都是要学的,先生也比较严厉,平日里没有通关就要打板子。”那个大一点儿的孩子说道。 “那你们的书本从哪儿来的?” “大姐,我们的书都是千户大人给我们买的,平日里都是借阅过来,上完课之后也可以拿回家,不过必须要进行登记,这样才能够拿回去。” 陈惠儿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水拿过来,我要喝。” 喝完了之后,那个小孩儿说道:“还要么?” “不需要了。” “大姐那我们走了!” “好!” 天地相交的地方突然溢出一轮红色的大日,温暖的光亮瞬间喷薄而出,散落在刚刚通水的水田上,如同跃动的金箔。 陈惠儿看得都有一些痴了,一边的李丽萍捅了捅这个家伙说道:“喂!” “啊?” “快点做工了!” “哦,好的,我知道了。” …… …… 却说张承这边已经收到了高泰的消息,说了一些关于商社的事情。张承把这边的事情嘱托了一阵之后,就来到了他们约定的凤翔楼。 在信里面,高泰告诉张承,现在已经有了几个商人加入了三江商社,他们大都是一些小商人,没有什么地位,都是和他一样做一些药材生意。 张承也不觉得奇怪,作为江西四大镇之一的樟树镇就是靠药材生意起家的,樟树镇的药材直到后世都是鼎鼎大名。 凤翔楼依旧是人声鼎沸,几个人凑钱要了一个单间,几个人昭穆而坐,坐在最头部的是张承,然后就是高泰,剩下的几个人都是按照年龄随便坐。 作为创始人的张承首先说了一通非常非常套路化的讲话,比如希望大家和睦共处、财源广进之类的。 张承的讲话完毕之后,就是高泰进行讲话,高泰首先回顾了筹建三江商社的艰难困苦,然后就是希望大家和睦共处之类的,这个时候正好端上来一些菜,高泰亲自给他们端上菜,他们连连作揖表示自己一定要尊崇高泰这个社长的意见,同时感激涕零。 现场氛围很好,场面热烈,几个人诉说了自己的情况以后,高泰心中冷笑:你们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迷之自信? 高泰很敏锐地发现他们只是大谈特谈自己的擅长的领域,而且是自己的优势,明面上他们互相客气,暗地里到处是冷箭,防不胜防。 怪不得到了现在还是一个小商人,真的是烂泥扶不上墙,也就这样的水平了。 也不废话,高泰直接把张承和自己探讨出来的成果给了那些商人,于是很奇怪的一幕出现了,大家都更加高兴,场面更加热烈,觥筹交错。 然后全是客套话,一句实质性的话都没讲。 真的是…… 第23章 房子 张承明显看出这里面的不对劲,而作为商人的高泰也知道他们心里面想的是什么,带着比他们笑容还假的笑容喝完了最后一杯酒,然后目送他们离去。 待其离去之后,几个人边走边说,高泰对着张承说道:“大人,我辜负你的嘱托了。” 张承倒是看得开,说道:“我们没有那样的实力,他们惶恐是应该的,若是我是参将,甚至是总兵、都督,他们会如何?” “估计会趋之若鹜。” “那是自然的。” “眼下应该如何做?” “想要行商事,必须要了解百姓的衣食住行。百姓穿衣多褐衣,这里面并没有多少的利益;住处百姓都有,此不必谈;行者,如今百姓之行不过一个县城的地方,实在是太过于遥远。 故只有用食物。所谓民以食为天,若是能够把我个中色香味之根源,价钱适中,何愁百姓不过来?我看这酒楼的菜色也并不怎么好吃,而且大都清淡,不适合咱们这些下里巴人吃,不知道高先生意下如何?” “大人想要开一个酒楼么?” “非也非也,酒楼自然是开不起的,主要是面对一些百姓,一些比较随便的东西罢了,我们先去选地方。” 两个人登上了船。 河面并不宽阔,薄薄的雾气笼罩着江边的小山。两个人租了一条柴水船。船上两个人划着桨,一路往东江边上去。一路上来来回回划了两圈,路上还碰见几个同样的纤夫,几个人相互之间打招呼,声音震天。来到东江边,贩夫走卒沿街叫卖,江边一艘大船正在靠岸,风帆已经降下,几个人的柴水船扔去绳索捆在桅杆上,远离那艘大船。带大船靠岸之后,东江边上的几个纤夫非常娴熟地进行相应的交接工作。待大船停靠完毕,小船上的的几个人一起划桨,到了近岸处解开绳索,划桨的人登岸,拉着绳索,船上的人用船桨抵着岸边的岩石,捣鼓了好一阵,总算是上了岸。 高泰看到登岸如此费劲,就对一边的张承说道:“如此费力,今后我们怕是要修一个码头才可以,不然这样的话太过拥挤,对今后大人的计划也有损害。” 张承说道:“此事不急,首先需要去把地点选好来,这东江边上也是需要打点一些的。不过眼下还是选好开小铺子的地方。”眼下时局非常严峻,别的不说,广东这边有一个人屠李成栋盯着,让人觉得背后都不寒而栗。这个家伙可是亲自参与了满清从北到南的一路屠杀,他提督的职位,都是建立在那些无辜百姓的尸体上。 话说,在这东江边上逛实在是很有人间味道。别的不说,这市井气息可是扑面而来,很多地方都是非常自然。不过张承的目的并不是在此,而是需要去挑选一个地方。 …… …… “张公子不知道是租房、典房还是买房?” “什么是典房?” “所谓典房,乃是一次交割就可以租住使用十年或者二十年,若是期间有甚么别的紧急事情,能够收回钱财。” “那就买房,买现房。” “敢问公子,何谓现房?” “就是修好的房子,这里没有么?” “公子见笑了,这未修好的房子如何拿来我这里卖给公子?” “有人卖得,有人买得。” “哎!这可就奇了!若是房子未修好就放了钱,那拿钱跑了可如何是好?这岂不是人房两空?嗯,首先不说这傻子如何,公子需要买房的话,需要正房几间,厢房几间,门室几间,楼几层,是否介意曾经有人住过,或者公子有一些别的条件?” “嗯,这个……要五间屋,须有庭院,楼有没有无所谓,门市肯定是需要的。” “公子稍等。” 房牙摸出一本皱巴得已经快要成为一堆废纸的册子立刻看了起来。这个房牙叫何义,有点儿老花眼,把手中的册子伸得远远的。时不时用手蘸点口水捻着右下角的页脚,嘴里还时不时有还有砸声传来。 过了一会儿,这房牙合上册子说道:“张公子,这可正好了,有三处房子都符合张公子的意思,都带着庭院,我一一为公子介绍。 第一处在兰湖边,靠近湖边,有正房和厢房各四间,门市一间,作价三十二两。” “这个好像有点儿小。” “公子莫着急,另外一间在拱北楼边上,正好有五间正房,三间厢房,有门市二间。不过价格稍微贵一些,作价四十三两。” “这个可以看一看,不知道另外一处在何处?” “另外一处在城中的府学旁边。这个更要贵一些,五间正房,四间厢房,二间门市,一栋二层小楼,作价五十八两。” 几个人商量了一阵之后,跟随着何房牙一处一处看,最后还是挑选在了拱北楼边上的房子。 几人买了房子之后去了一处茶铺歇息。 此处茶铺一间,两人点了一壶清茶,张承端着一杯茶说道:“茶楼最是消息灵通的地方,平日里一些青皮无赖没事儿的时候都会来到这里喝茶。这十里八街的大事儿小事儿都能在这里打听到。” 却说正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门口进来进来一位身着青衫的中年儒士,浑身虽然破旧,却自有一股浩然正气,边上的人见他都来了,顿时哄堂大笑:“孙大学士,今日你还是做了你的大学士梦否?” 那个儒士顿时涨红了脸:“哪里有甚么大学士,这里只有一袖青衫,店小二,和我来二两玉壶春酒,依旧是往日那个位置。” 张承给了同坐一个青皮无赖几个铜钱,那个青皮无赖立刻把这个所谓的“孙大学士”卖了一个干干净净:“此人倒是有一些才华,不过为人非常狂放,自称朝中满是奸人当道,文恬武嬉,不停抨击朝政,周围的人都以为他疯了,虽然是一个秀才,不过因为亲朋故友都觉得此人太不安稳,都不接济他,只能一袭青衫着衣,一壶浊酒自珍。他不过一介穷酸秀才,朝中无人,家中无官,何能评头论足?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 “这个人倒是有趣。”张承说道。 第24章 先生 “此人也颇有古代名士的风范,昨天为了喝酒把自己的房子卖了,可怜他家祖上传下来的那栋房子,很快就送给了别人。 若是换了常人,定然是悲痛交加结果这个不悲反喜,昨天今天刚刚得到钱就来这里买酒喝,真的是不心疼。” 一边的张承神色怪异,但是另外一边的青皮无赖恍若未觉继续说道:“他不心疼,自然有心疼的人,此人虽然狂放不羁,不过他家里的妻子可是凶悍得很,听说他把房子买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直接大闹一场,家里的各种瓶瓶罐罐都被她砸的稀碎,这不,今天出来喝酒,指不定就是被他的婆娘赶出来了。” 一边正在喝茶的何房牙走了过去说道:“孙秀才,你这么大年纪了,也该找一找活计了,整天花着家里的积蓄也不是个事儿,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还是不是一个男子汉?” “不用你管!”孙秀才说完了这句话立刻喝了一口酒抿了抿,嘴角流露出满足的笑容。 然后,门突然被踹开,一个粗瓷大碗直接飞了过来,正好砸在孙秀才的脑壳上,孙秀才一个踉跄,手中的酒直接泼在了对面那个店小二的脸上。孙秀才连连作揖表示抱歉,然后转过头对着门口一剽悍的婆娘说道:“夫人,你今日不是要去……” “我要去哪儿?我看你在这里喝酒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怎滴?我就喜欢来这儿了,你又如何?” “夫人,夫人,你听我说……” “你说个屁!!居然还有心思在这里喝酒?嗯?是不是嫌弃自己家里的老鼠还没有死干净故意过来花钱,让家里老鼠连白米的面都见不到,好让老鼠气跑气死?” “夫人高见!!” 那个虎背熊腰的女子顿时大怒,直接冲了进来撕扯这个穷酸秀才,别看这个秀才柔柔弱弱的,结果还能够过几招。不过俗话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孙秀才遇见自己的老婆也只有逃跑的份儿,一边跑一边安慰自己的老婆。他老婆哪里听得进去,随手抄起身边的东西一通乱砸,叮叮当当的声音到处是,各种菜式和酒水满地。 “你还跑!!”孙秀才的老婆大吼道。 废话,我不跑难道待在那里乖乖让你打么? 站在一边当吃瓜群众的张承饶有趣味地看着戏,一边的青皮无赖继续说道:“说起来这个孙秀才还不算太败家,和他的婆娘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孙秀才平日里也就是喝一喝酒,他婆娘可是一个暴脾气,动不动就摔东西,家里面的盆盆罐罐、锅碗瓢盆都不知道换了多少次了,衣服更是被扯坏了不少,天知道因为这个原因,他家里买了多少东西。” 这个孙秀才真是个可怜人。张承忽然想到后世那些人,不过和他们比起来,要眼前的这个女子还算可以,起码还有家庭责任心,而不是如同后世某些人下班,一边享受着家庭的福利,一边说这是我应该得到的。 话说那边的孙秀才最终还是被撵上,不过张承看出来,这厮就是故意让他老婆追上来的。孙秀才自然又是被一顿拳打脚踢,满头油污,身上的衣服也破了洞,更加符合他穷酸腐儒的身份。孙秀才也不恼怒,走过去对着掌柜低声说了几句,然后立刻把他放在柜台上的酒一饮而尽,飞也似的跑出去——看样子是准备去安慰自己的婆娘了。 却说这边,张承看完了戏,自然是和高泰一起走了出去,他觉得这个孙秀才可能是一个人才——之前看戏的时候和那个青皮无赖套了几句话,基本上确定这个秀才是个人才。 来到了一处地方——其实就在张承屋子的边上,一栋小小的精舍,透过格窗,里面的景色依稀可见,正房门前两棵海棠树,左侧一葡萄架,下方一个石头桌子四张凳,上置一茶壶。葡萄架边上一口水井,井栏正方围起,上刻一些图案。 看来此人还颇有情趣。 然而奇怪的是一直没看见孙秀才人。 两个人急急忙忙去寻找,张承很确定自己是看到这个秀才来到这里的,结果自己来这儿他人就不见了? 找了半天,最后高泰气喘吁吁地说道:“那个秀才正在后门叫门,估计是他婆娘不让他进去,他就只能在外面干等着。” 张承走进大门,拍了拍门栓说道:“大娘子,邻居前来拜会,还往能够行一个方便。”里面应了一声,匆匆忙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门吱呀一声打开,几仆人行礼如仪,进房中,孙秀才站在一边,他老婆坐在东厢房方向的椅子上,手里面正在纳鞋底。 “你是买了我家房子的那位?” “正是。” “你倒是捡了一个漏!这房子可是历经李氏三代扩建修整的,若不是家里的败家男人给败了,否则怎么能够去住那小院子?” “娘子说笑了,我不过是一介百姓而已,如何能够如此说?” “若是百姓都如你这般,这真的是奇了,恐怕都要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了。” 张承想了想说道:“今日来到这里,当和街坊四邻友好相处。” “哼!若不是我家那个败家玩意前几日被人撺掇了去赌博输光了钱,如何能够卖了房子?输光了钱还不至于如此,偏偏生性爱酒,见城中胡氏家中的女儿首饰金贵,便偷了人家的的去,结果被人当场抓住,本来要打断腿,后来知道他是个秀才,便让左右打了他十大板子。要是我,直接砍了这个败家玩意的腿,好让他莫要继续去祸害良家妇女。” “夫人,这可就是你的……” “闭嘴!” 孙秀才立刻低头不语。 “为何不去报官。这样的私刑官府不管么?” “如何去?那缙绅家中世代有举人进士,朝中还有一个给事中,世代大户,开枝散叶不说,人脉很是广阔,就在这广州城中势力盘根错节,这个官司无论是到哪里、无论是怎么打,都是不可能打赢的。” “先生稍等,我家大人有请!” …… …… 第25章 训话 张承看了看自己的房子。 和何房牙介绍得丝毫不差。 传统的穿斗式建筑,正房五间,三间厢房,两处门市位于东面,正好对着拱北楼,透过格窗还能看见拱北楼的城门。东、西、南三边的房间都用回廊联通,回廊的台阶上都用两根柱子支撑。东南角落是一个小厕所,一块太湖石磊在边上,旁边一丛小芭蕉,芭蕉下面一个瓦缸,缸中伸出两三枝荷叶。厕所的斜对面是用木头和篾条搭建的厨房,灶台皆齐备,边上还立着一个大水缸,一堆煤块堆在水缸边上。 进入房间,里面的房间都是砖木结构,中庭一面开窗通光,里正屋之中有一中堂间,置几个椅子,做厅堂用。虽然算不上富丽堂皇,但也清爽干净,是一个好住处。 高泰平日里是一个小商人,何曾见过这样的房子,左看看右看看,似乎要用眼睛把这房子装进去。 张承心中大为满意,对着何房牙笑着说道:“此间房子还不错,如此就可以交割了,不知道孙秀才那边如何?” “孙秀才那边已经同意,反正他还有一间房子在边上,倒是他婆娘那边还有一些怨言。” “这个没有关系,慢慢沟通便是。不过我看这房门似乎有一些小,我们需要在此处经商,不知道这边风水何如?” “风水自然是好的。听闻公子需要门市,就知道公子准备做生意,这门房虽然在东,却偏向南,正好占据了巽位,正房向南,据坎位,巽门坎宅正是大吉布局。” 张承不懂风水,倒是具体的砍价方式还是知道的,比如可以说这边的花草树木太多,可能会有毒虫,又说房门有一些太小,一口咬定这个会影响自己的财运,两个人争论不休,口水乱飞。 一边的高泰察言观色,连连打圆场,说自己基本上对这个房子满意,同时表示可以减少几两银子,不曾想张承又和高泰吵起来,一个说买。一个说不买,两个人唱起双簧,联手给何房牙施压。何房牙无奈,拱了拱手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今日便和孙秀才商议商议,看看能否减去一些银两,明日便可以告知两位公子。” 两个人想了想,也是可以,张承打算把这个地方作为自己的私人宅第,而高泰也想在广州这边扎根,明天也还算可以。便同意了。 高泰忽然想起一件事。对着何房牙说道:“若是价钱谈妥了。如何交房?” “这个不必担心,只需要寻得此处的艾总甲,街坊四邻做一个见证就可以。而且总甲那边的红契还有现成的,若是寻了他,明日就可以完成交割。两位公子是自己打算写字还是请人代笔?若是需要请人代笔,则需要润笔费。” “当然需要请人代笔,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费用。”张承说道。 “还有契税,现在的行情就是一百取一,交给艾总甲。还有街坊四邻中见费——这个是看公子的心意,除此之外还有小人的牙钱。” “如此就劳烦何房牙了,您说得明白,恐怕还是需要您再跑一趟,替我们定下这事儿。毕竟我和那个秀才并不熟悉。” “此事好说,就是你不说我也会去做,何况大家都是住在这边上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以后公子入住这儿,咱们也需要相互照应。” 说完了话,何义就与张承二人告辞。 …… …… “李光华队正,这是张千户给我们带来的一些东西。”刘春提着一串肉兴冲冲地走过来,放在了李光华手中。 李光华却说道:“军中有条例,不能够随便拿东西——你确定这是我们千户大人送过来的么?” “确定,这就是咱们千户大人送过来的。” 这让李光华很纠结。一方面是张承对自己的知遇之恩,让自己能够当上一个把总。另外一方面军中有规定不能够随便收东西,这让李光华很为难。 刘春说道:“千户大人说了,这个其实就是当做私人之间的交流而已,和军中并无太大的关系。” 李光华心下非常感动,但是仍然有一些不舒服的感觉,思索了片刻道:“这样,把这肉我自己留下一部分,剩下的就送给军中一些比较困难的人。他们比我更加需要这东西,我想千户大人也是这么做的。” 刘春一时无语。 之前张承就曾经和刘春说过。李光华是一个非常有原则的人,有自己的坚持和底线。当时的刘春还没有看出来。现在倒是能够看出一些。 其实这也是张承把李光华提拔成为队正的原因。 当下,刘春酒找到了自己队里的几个贫寒的士兵,然后也和周边的人说了这件事情,到了最后,已经传遍了这三百人的小队。 最后经过筛选,大概有二十人符合条件。 一场小小的宴会就在李光华家里的私厨中进行。 猪肉给弄得很小很小——大概是为了能够让所有的士兵都能够吃上,不过这也就造成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很多人碗里都是一点点。 “诸位,我没什么本事,没办法给你们弄到这样的猪肉,今天的这个,还是千户大人给你们带来的。你们一定要记得千户记得恩德。 这么多天,你们都是好样的,好多人都累得苦不堪言,倒是一句话都没有说,这些事情我都知道,咱们大人是为我们着想的。你们是士兵,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将来是要上战场的,是要和那些叛徒、那些建奴打仗的,你们现在进行的每一次锻炼,都是在将来给自己的一份保障。知道么?” 在场的都申请肃穆,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军礼之后说道:“是!” 很多人都被李光华的这样一份言论感动了,实际上他们自己也看得清楚,谁对他们好。对他们不好。在这个军营里面。感觉就像家一样,和外面完全是两个世界。 很多的人都把这里当成了第二个家,甚至都有人把家眷接来这里,对此张承当然笑纳了。 第26章 将才 这一场小小的宴会很快就结束了,李光华把刘春叫过来,把剩下的那块肉给了刘春,同时说道:“你拿着。” 刘春连连把手摆了摆,坚决不肯接受,李光华板着个脸:“你接不接?” 刘春都快哭了:“我不能接……” “有什么不能接的?我知道你是怕那些条例,不过现在不是在军队里面,也没有任何徇私舞弊。我知道你家的情况,我光棍一条,拿着这个也没用,你拿着,你家里的儿子女儿都要吃点儿好的,这点东西让你家里过好一点,都吃好点儿。” “我,我……” “我什么我?你还有脸说这个话?平常你都是一个大男子汉,现在这扭扭捏捏作甚?莫要让我瞧不起你!” “大人……”刘春一时间感觉心里面难过得厉害,手里面的肉仿佛有千斤重。 “拿去,别让你的孩子受苦了,你已经受够了苦,也应该让他们享受一些了,知道么?这个不光光是给你的,也是给你的孩子的,和给他们整点好的,懂了么?” 刘春只感觉自己的眼睛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打转,强忍着不让这东西掉下来。对着李光华说道:“我知道了,家中女儿,儿子。我都会让他们过得好好的。好好的活,好好的……活!” “对,好好的活。都好好的活!” …… …… 卫所一般的编制是三个大官,指挥佥事、指挥同知和镇抚司镇抚,三个人都是张承的上司,但是这些人张承都没有去拜见。 须知道,在明末军事败坏的时候,这些人都有实际的权力,不管是对于什么事情,他们都需要所谓的好处才能够办理。甚至是新官上任,都需要给他们银子,不然就不配合,给你使畔子,这大概是每个王朝末期都有的事儿。 张承当然不能做那个特殊的人。 先前执行任务的时候,张家玉履行了自己的承诺,把剩下的一半粮饷送给了张承,现在张承的手里暂时不缺粮食。 来到了指挥使衙门,张承说有事情禀报,同时暗暗拉了拉门口的小厮的袖子,塞了半两银子给他。 小厮脸上灿烂若菊花,飞也似地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就通知可以进去见指挥使大人。张承来到了厅堂之后,堂中正好摆上了一桌酒席。张承愣了愣,之后就给寒暄这些大人们了一阵,双方的交流非常愉快,然后就是各种商业吹捧,对于这些词语,张承前世可是驾轻就熟,什么英明神武、料敌于千里之外之类的,如同不要钱的白开水一样说出来。 互相吹捧间,一桌酒席很快就吃完。 然后张承拿出了自己准备的礼物,表示这是自己补上的,之前各位大人们诞辰的时候自己没有来得及补上,现在这是迟来的,希望能够得到各位大人的原谅。 之前因为张承没有来表示的时候,他们就想要准备给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新千户一个小苦头,现在看着也已经没有必要了,虽然晚了一点,但是毕竟礼物也到了嘛! 接过张承送来的礼物,上下四方,袋子也很用心,掂量了一下,感觉还挺重,几个大官都非常开心,看张承的眼色也更加和善,一边连连敬酒,一边说什么以后张承有什么事情去找他就可以了。 张承连道不敢麻烦不敢麻烦,随后又是一顿商业吹捧,几个大官也不含糊,直接说以后这事儿他们就不管了。只要张承不弄出什么特别大的麻烦他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处理好了这里的事情之后,张承叫过来小厮嘱咐了几句话之后就连连作揖,表示自己还有一点事情需要处理,就不能够在这里陪伴各位大人了,几位也表示理解。待张承离开之后,几个人来到了里间,周围装潢优美典雅,几个人坐上了暖黄色的楠木凳子,打开里面的银子,顿时眼睛里面全是银色的光辉。 张承准备的礼物也不算太厚重,按照品级划分。分别给了他们二十两、十六两和十四两白银,加上一点儿特产,也算是不给他们丢脸。 几个人低声说了几句之后。都觉得张承非常懂得礼仪,能够敬重长官,孝顺长官,肯定也是忠君爱国之人,定然能够匡扶大明,力挽狂澜于既倒,扶植大厦之将倾。然后快速把信银子揣进袖子里。 几个人互相装好了银子,大踏步走出酒楼,之前那个小厮马上走了过来说道:“几位大人留步!之前那位大人交代了一件事,让我在大人离开前给几位大人给大人备了一点儿东西。” 就在三个人疑惑之间,小厮拿过来三块正方形的丝绸,恭恭敬敬地对着三位大官说道:“三位大人,这是那位将军给大人的手帕,说是给三位大人净嘴的。” 三个人齐齐一愣,然后笑着接过手帕,说道:“你有心了,这一分银子赏你了!”说着就甩出一块银子,小厮赶紧趴到地上去捡,三位大官并排而出,指挥佥事感叹道:“这张千户,真实大将之才也!”另外两人也抚须说道:“确实是,如此大将之才只是一个千户,属实委屈他了!” 几个人相视而笑,并排离去。 张承接到了一封信,这个是高泰写来的,信里面说已经有了一批的火铳送到了,这个火铳来自于湖广兴都留守司。现在那边因为满清大兵压境的原因。很多的匠户都逃难,一部分往洞庭湖这边逃难,一部分往广东这边。已经有很多的人来到了广东。 高泰遇见的只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 当高泰遇见这群人的时候,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平日里张承也经常对高泰说起火铳,高泰也就留了一点儿心眼,这次遇见他们,他非常欣喜,自己终于立功了。 确实立功了。 当张承看着这群匠人的时候,不敢相信他们是背着火铳过来的,很多的人都是衣衫褴褛,甚至还有一些人都手脚残疾,不过他们很多人的背上都背着一杆火铳——这个其实是高泰要求的。 当张承看见他们的时候,赶紧亲自把一个老农的火铳放下,然后对着他们说道:“你们辛苦了,来到这里想必也受了很多的苦,大家都去歇息吃饭!这样好好休息一下。” 几个匠户连连称不敢,他们联想到之前的自己被人在中途假装给粮食结果拉去筑城墙的事儿,就连连表示自己不用了。这个时候一边的高泰赶紧拦住他们,对着他们说道:“这位公子可是仁义之人。肯定不会为难你们的,他一言九鼎,你们跟了他。肯定不会有什么委屈。” 匠户哪里肯相信,坚决不肯接受——这当然是不可能接受的,要是这事儿是假的,让他们继续筑城墙,他们能不能活着都是一回事。 最后没办法,还是雇佣了几个打行的家伙把他们强迫拉到了张承的领地里,现在张承对于桑浦山的规划大概类似于后世的军营,山脚下是匠户营,之前匡卫国给的工匠都是在这里,张承也打算把这群人放到这里面来。 土地经过了县令和典吏的配合,已经有了三千亩,百分之九十都是种植水稻,一些实在太小的地方用来种植一些蔬菜,山坡上用来种植一些经济林木,比如橘子树、荔枝树和桑树之类的。 后山还有很多刚刚整理的地方,只不过是没有进行砍伐,这里来了队正和把总,他们都是被张承叫过来练习火铳的。其中孙林、项城和江若水都是经过了战争,已经知道了火铳的用法,几个队正和副队正都不知道火铳的具体用法,但是也被张承拉过来训练。 “准备好了么?”张承问道。 “可以了。”几个人齐声说道。 “好。准备……放!” 张承一声令下,周边的树林立刻穿出巨响,火铳的杆子头上一缕青烟快速升起,树林中的鸟儿受到惊吓,扑棱棱飞走,最开头的孙林喊道:“取火绳,各自检查火种!” “是!” 几个火铳手立刻开始把火绳取下,夹在手中。 “清火门!” 几个人立刻又用一块抹布擦干净火门,免得火铳发射残留的火星点燃新的火药。 “坚枪!” “拿药筒!” “取筒盖!” “倒射药!” “开弹袋!” “装弹!” “抽搠杆!” “压实!” “回搠杆!” “平枪!” “取引药壶!” “开壶盖!” “倒引药!” “关火门盖!” “关壶盖!” “检查火绳!” …… …… 一道一道的命令下达了之后,火药已经准备完毕,孙林看了看张承,示意已经准备好了。张承一步向前,身体挺得笔直,抬起自己的右手说道:“准备……” “开始!” 火铳里的弹药一发一发地射出,一团一团的青烟在空中飞散,张承看着他们的动作,实在是感觉有一点儿头痛。虽然他能够看出来都是努力在调整自己的动作,但是就是不能够整齐划一,要不就是提前了,要不就是拖后了,还有一大堆的动作失误。 几个老兵还好,队正和副队正就不行了,动作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天壤之别。 张承总算知道,为什么流寇动辄几十万人,就是打不过成建制的官兵,原因就是在于纪律性。 “你们都留下,今天没有训练好。不得出去,还有几个动作做错的,自觉过来!” “啊?!” 第27章 长庚 又是一个下午,很多的人都已经快要站不住,端着枪的手都有一些颤抖。 张承看着他们的动作,总算是比较规整了一些,心情才稍微好一点儿,之前的列队训练收到的效果也不错,虽然现在还有个别的人左右不分,但是在三个把总的不断训练下,总算是好了一些。勉勉强强能够看见他们的队列,张承想要的不是他们是机器人,而是他们能够序列整齐,服从指挥,战场是无情的,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明白。 张承现在的兵制还有一些混乱,经过了一次一次和三个人的讨论以及观看了戚大帅的纪效新书和练兵实纪之后才得出来的,按照戚大帅的方法设置军队的编制,这才是最符合这个时代的规制。 张承的规划是这样的:把把总变百总,一个百总统领一百一十七人;每个百总下设三个正旗总,三个副旗总,旗总管理指挥和战争,副旗总管理后勤;一个旗总下三个队正,管理十二个士兵,士兵分为圆牌手两人,狼筅手两人,长枪手(弓箭手)两人,大棒手(兼弓箭手)两人,火兵两人。现在张承只是一个小小的千户,也用不了诸如千总和营兵等等规制。 而且张承已经通过了兵律令,要求每个将官都必须要认字,认得律令和法典。 而在差不多同时期的欧洲,莫里斯已经完成了军事改革,专业的士兵就像流水线一样被生产出来,军队的专业化、制度化和规范化,让欧洲军事迅速崛起。 莫里斯军事改革最大的贡献就是制定出标准化的训练宝典,而现在张承需要做的就是这个。 现在张承也根据他们兵种的不同,制定了不同的标准,比如火铳队就是不需要准确度,而是需要动作的整齐规划,发射速度也要更快。这个时代的火铳来说什么所谓的准确度就是一个笑话,虽然戚大帅对于火铳部队的训练方式是一百步外进行射击,但是看到他们这个样子之后,也就暂时放弃了这样的想法。 等到自己有了一定的人,改良了火铳之后才能进行这样的部署。 现在的目标就是让他们在相同的时间内尽量射出更多的弹丸。如果明末的弹丸能够进行大规模的覆盖,加上火药的质量合格的话,那么能够进行野外进攻,但是张承没有指望这个能够发挥奇效。火器固然好用,但是在火器初期,真的威力不大。 须知道,明末的火器大都保管不善、用料随意、弹丸不合口,甚至能够出现压药太实、药量不合理、火孔堵塞等等问题,甚至导致其射程都不如弓箭,官员贪污导致用料越来越少,枪壁非常薄,一使用就炸膛,根本没人敢用火铳。 张承倒是不担心这类问题,他在赣州搞到了一批火药,也就不知道是炮药和枪药。测试了几次,然后炸了几次膛,总算是清楚了具体的用量,不过针对各种各样的火铳,用料的多少也并不清楚,所以张承想要自己去设立一个火药局。 不过现在还为时过早。 看着眼前的这十几根火铳,张承有点儿哭笑不得,戚大帅的火器装备率有五成,张承的装备率只有半成不到;而且戚大帅的远程攻击手段的构成也层出不穷:一百步是火铳部队,八十步是火箭,五十步是弓箭。敌人越近攻击手段越多,在肉搏之前就已经消耗了敌人大部分的精力。 现在张承最缺的就是粮食,其次是钱。所以需要迁民,需要有人来耕种,来为自己产粮食,给自己的军队吃饭。 此时此刻已经完成了下午的第二轮射击,全体听着口令拄枪矗立,张承点了点头,对着孙林说道:“你现在可以担任他们的训练官,以后就按照这个标准进行,没有到标准,不准吃饭,不准回去,你也一样!” 这个钢铁一样的汉子立刻说道:“是!” “你们知道了么?”张承回过头看着那些队正。 “听见了!!” “孙训练官。”张承说道。 “是,大人。”孙林一路军姿走了过来,按照张承制定的规定立定,右手平放在胸前,行了一个军礼。 张承已经把军队里面的跪拜礼都取消了,现在张承需要,以后无论是士兵见自己还是手下见自己,都不必行跪拜礼,否则的话需要打板子。 张承相信,所谓的尊敬和权威不是靠这种跪拜礼和三跪九叩才能得到,这样得到的,可能只有奴才。在明末的那些军队里,或许只有家丁能够称之为士兵,其他的可以叫做乞丐,或者奴才。 “现在这一队训练得不错,这是你的功劳,以后他们就交给你训练,我相信你一定能够训练好。” “属下定不负大人的嘱托!” 勉励完了剩下的人之后,张承又去了桑浦山下的匠户营,看了看他们。张承到了的时候,他能够明显感到气氛的不同,一开始的时候是一种迷茫,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是怎么样的,可是现在能够感觉到一点点的活力。虽然很小,但是确确实实感受到了。 那个为首的匠户唤做姜洋,因为最开始的时候是他最配合张承的一系列的动作,包括收编和管理,得到了的信任,于是就让他管理这十几个匠户。须知道,他们都是从都司里面逃出来的,明代的工部管理明帝国,各个地方的都司都有一些专业的军匠,专门生产一些兵器,包括火铳。 这些人和民间那些匠户不同。他们属于所谓的编制内,一生都和兵器打交道,非常熟悉它们的铸造过程。 “大人,我们在保护它们的同时,还抓获了一个人,还有一个随同,看样子与众不同,不知道大人意下如何?” 张承心下思索了一阵,觉得也可以见一见,万一是什么人才也别让自己错过了。 现在需要的就是大量的人才来帮助自己,这样才能够去壮大自己的实力,张承可不想自己头上顶着一个狗皮膏药,然后贴一根金钱鼠尾,那真的是丑出天际,即使是张承对于发型一类的很看淡,但是这个实在是让人不可接受。 几个人把人带上来了以后,只觉得此人一股书生气息,虽然浑身比较破烂,但是眼神明亮,看样子与周围的丘八迥异,怪不得被人带了过来。 张承看了此人与众不同,当下起身回了一个礼说道:“不知道先生有何指教?” 那个家伙说道:“指教谈不上,不过千户大人请人方式很特别,让我大开眼界。”张承有点儿尴尬,赶紧跑过去亲自给他解开手上的绳子,然后说道:“我是这边的千户,请问先生来自何处?” 那人说道:“在下江西奉新人士,区区秀才而已,江西事变之后来此游历,不曾想被千户大人的兵抓来。” 张承说道:“此时无关,皆是我的过错,请您原谅我。我是江西抚州人士,姓张名承字昭之,不知道先生姓甚名谁?” “在下不才,区区秀才而已,江西南昌府奉新县人宋应星,字长庚。” “宋应星?”张承的笑容非常古怪。根据百度的答案,宋应星是万历四十三年的秀才,整个江西省的第三名。须知道,江西的考试都是地狱级难度,文化底蕴非常丰富,明代就有朝士半江西的说法。 而且,几乎是每一个村子都有举人、秀才,保不齐哪个犄角旮旯里面就有一个阁老,保不齐哪个深山老林里的人家就有状元公,明代的状元吴伯宗和萧时选就是例子。 后来考举人,不第,再考,还不第,然后就是捐官,做了个县教育局局长,然后准备开始编纂天工开物。他之所以现在来赣州,是因为他有一个友人去世,现在看起来,来的真的是时候。 正好解决了张承的燃眉之急。 张承的神色更加恭敬,说道:“我听说您曾经打算写一本书,不知道书稿在何处?” 这个人是怎么知道自己已经写了一本书的? “在下不曾……” “你莫要骗我,若是你骗我,我亲自去奉新县取来,相信先生的书不是在县学就是在家中。如此可是非常好寻找的,如今兵荒马乱的,家中丢失一些书稿怕是县令都不会管什么,先生以为如何?” 宋应星立刻起身,手指指着张承,气得说不出话来,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本来对这个千户还有一点儿好感,现在看起来也不过如此,破皮无赖,表面斯文,实际上粗俗无礼。 “先生想好没有?”张承脸上笑盈盈的。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你!!”宋应星差点儿破口大骂,今天真的是晦气,被人从半路上抢走了盘缠不说,还遭遇了现在这样的事情,现在估计能够身陷囹圄了。 “先生放心,书我会给你完完整整拿回来,不缺少一页纸。另外,我也会全力帮助先生写出这本书,不过就要委屈先生在寒舍盘桓几日了。” 不就是变相扣留了,别说的那么好听。 宋应星气哼哼的,但也没办法,只能在这儿着书了。 第28章 书言 经过了所谓的孝敬之后,张承在这里算里好了脚跟。回到了桑浦山之后,桑浦山里已经人心回归,众人能够吃得上饭、有住处,就是他们在这个乱世最大的期待。 为了不浪费他们的热情,同时为了给新来的宋应星一个住处,张承让这里的群众给宋应星盖了一栋房子。正好这时候他们也忙完了田里的事情,张承的商业网络也布局得差不多,现在正好给宋应星带点儿震撼。 张承一声令下,不说十万(实际上连十万的零头都没有),有十几个中年人立刻跑过去给宋应星盖房子,挑砖头的挑砖头,拾瓦片的拾瓦片,还有一些挑大梁的,每个人都各司其职。这还是让宋应星最震惊的,最震惊的就是,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真诚热切的笑容,如同灿烂的阳光一样。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小小的千户能够做出来的事情。宋应星拉过一个人过来问道:“你们平常都是这样的么?” “不是这样,能是那样呢?现在千户大人这边,我们要钱有钱,要吃的有吃的,而且分了地,每个人五十亩,虽然不多,但是街坊四邻都互相帮衬一些,这样一个一个帮衬,虽然每个人的力量都很小,但是聚集在一起的力量都非常大。这也就是我们千户大人经常说的:‘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的话,我们千户大人还总结了一句:就是人多力量大。” “你们千户大人还读过书?” “我们千户大人肯定是读过书的。要不然能够说出上面那样的话?而且千户大人还经常亲自下地和我们一起劳作,之前的副队正……不对,现在叫副旗总,刘旗总还和我们一同劳作,这些咱们都看在眼里,都看在眼里。” 宋应星默不作声,而且感觉世界很荒唐,一个武官,竟然能够把一个小小的怕桑浦山治理得这么好。宋应星非常想要把张承举荐进朝廷中,但是一想到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奉新县教谕,就默然不语。 这样的事情,不是他能够插手的。 一边的老农继续说道:“不光光如此,千户大人还给俺们解决生活上的问题,刘副总旗在行军的过程中受了伤,千户大人亲自替刘副总旗包扎,还勉励了一番。这样的大人被我们碰见了真的是三生有幸。” 然后转过头来说道:“你这文质彬彬的模样,是不是千户大人请过来的秀才?” “算是!”宋应星也不好说自己是张承直接“请”来这里吃饭的,似乎还有了一份莫名其妙的工作,而且好像是那种没有任何俸禄的,虽然自己在之前就有这个想法,不过现在这样的情况是不是不合适? “既然如此,那也就没有什么需要瞒住先生的。现在的千户大人才二十一岁,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现在咱们这些泥腿子都想着给咱们千户大人寻一个良配呢!” 那个老农丝毫不顾及宋应星越来越精彩的脸色,继续说道:“站在好多人家的闺女都把千户大人当做自己家里的第一良配,不过咱们千户大人可不是那样随便的人,他一定是想要自己找一个良家女子做良配。” 饶是宋应星涵养很高,此时此刻也有一些忍俊不禁,半开玩笑半认真说道:“不知您所认为的千户大人的良配是谁?” 那老农嘿嘿一笑:“肯定不会是郭家那个小娘子,虽然那个小娘子和咱们千户大人以前是邻居,不过也就只是以前,现在可不一定了,再说了,他家的小娘子现在还没有十三岁,如何能够做咱们千户大人的良配;至于韩家那个,咱们千户大人连她的面都没有见过,怎么可能就这样去这样的人家?” “那您觉得你们千户大人会娶谁家的?” 那老农把双眼一横:“整个军中就没有能够配得上千户大人的良家妇女,不过若是单纯论容貌和贤惠的话,谁能比得过我家的……” “爹,快来吃饭!!”宛若平地一声惊雷,声音甚至震得宋应星耳刮子嗡嗡的,那老农脸色忽而一变,随即哈哈一笑:“此事后说。我要回去吃饭了,过几天再聊。” …… …… 于是过了两天,他的哥哥宋应升也来了。 看着自己的哥哥带着自己一箱子的书稿过来,顿时觉得有点荒唐,不过想想还是在情理之中,书自己放在家里,自己的哥哥平日里也是在家里做学问,这千户大人去“请人”,指不定就碰见了自己的哥哥。 可能就这样被带了过来。 实际上是宋应升自己过来的,听说自己的弟弟跑到广东之后,想了想也决定跑到广东去。毕竟他也受不了那种丑到天际的辫子,到了广东地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耻辱一样的狗皮膏药加老鼠尾巴剃了,留了一个光头,宋应升居然觉得还不错。 就是有点漏风。 一路上不说平平静静,肯定是有波澜,不过还是顺利地过来了,风尘仆仆来到桑浦山的宋应升以为自己的弟弟肯定受到了非人的虐待,结果一看,自己的弟弟小日子过得还不错,脸色都有一些红润。 “兄长……” “你在这儿如何,可曾受了委屈?”宋应升来到这里首先是问自己的弟弟有没有受到委屈,这让宋应星非常感动,于是说道:“还好,这边的千户没有为难我,还好生招待我,我的身体都好了一些,现在也是无官一身轻,更能够静下心来编书。” “如此就好,这边可曾住的习惯?” “习惯,很习惯,而且这边和其他地方都是不同的。” 正当宋应星想要把这边的见闻都告诉自己哥哥的时候,刘春走了进来说道:“两位先生,千户大人有请。” “有问题么?”宋应升充满了戒备。 “当然不会有。”这些时间的相处,宋应星也清楚了张承的为人,非常有容人之心,而且非常擅长练兵。 来到了张承办公的地方,外边是一个小小的花园,上面种满了各种蔬菜,最多的是生姜。 一边的刘春说道:“千户大人怕咱们这些泥腿子感染风寒,就把自己的花园处理干净,大部分种了生姜,剩下的种了一些蔬菜,自己留着吃。” 一边的宋氏兄弟默然不语。 来到了张承的住处,干净整洁,并没有过多的装饰,唯一的装饰好像就是一幅画,似乎年代也不是特别久远。 入座,正身,张承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太阳穴说道:“两位来到这里如何?” “奉新比之,远远不如。” “何以见得?” “我观民,皆是潇洒自如;我观政,皆是清廉如水;我观心,皆是拥戴千户,如此可谓天下为公了,想来已经到了大同之境。” 张承笑了两声说道:“大同不敢当,任重道远尔。建奴窥视,怎么能够不竭尽所能,攘除奸凶,兴复河山,还大明江山于君父?我虽然区区微末之身,也是知道这样的道理的。” “大人能够如此拳拳赤子之心,我们应当给大人一拜。”说完,两个人就深深地做了一个揖。 “不知道我可不可以看一看先生的书稿?”张承说道。 “无妨,给大人看,是我的幸运。”张承随手拿过来几页稿件,上面的字体一看就是读书人的字体,清秀儒雅,整洁干净。 “先生,你这书确实不错,不过却没有看见晚稻的种植方法,不知道先生是不是遗漏了?” “不知道大人何以教我?” “此事不难。我曾经有一个赣州的朋友,他曾经和我说过,赣州府的东北地区已经有人在种植晚稻,甚至赣南一些地方都有种植,先生若是想要验证,也可以乘水路过去,不过现在兵荒马乱,建议先生还是不要过去,等我大军收复江西,先生想要去何处都可以,只需要有我的引信即可。” “多谢大人指正。”宋应星深深做了一个揖。 这宋应星真的有趣,刚来的时候还誓死不从,现在就已经成了这个样子。看着宋应星,张承很想把这个人才拉进自己的队伍里面,于是说道:“长庚先生,我还有一些事情请教您,不知道可不可以详谈?” 宋应星沉吟一会儿,说道:“可以。” 然后示意宋应升出去。 待宋应升出去之后,张承对着宋应星说道:“不知道先生以为我军何如?” “军容整齐,军风蔚然,可谓天下雄军。” 张承自顾自笑了一声:“不知道先生可知道勾股定理?” “何解?” “勾三股四弦五。” “此乃是汉代书籍《周髀算经》中的记载,不知道如何?” “我只知道勾三股四弦五,却是不知道若是三为六,则何解?” “此事简单,倍之即可。” “若是三为四,何解?” 看着正在愣神的宋应星,张承继续看下去,看到一篇有意思的文章,当场就念出来:“治极思乱,乱极思治,此天地乘除之数也……西北寇患,延燎中原,其仅存……” “够了!!”宋应星猛地一拍桌子,满脸怒容。 “先生,现在可以好好聊一聊了。” 第29章 幕僚 “生民今日死于寇,明日死于兵……此政乱极思治之时,天下事犹可为,勿以乘除之数自沮也。” 张承读完了最后的一句话,看着眼前神色复杂的宋应星,继续说道:“虽然看起来是分忧,但是好像通篇都在说改朝换代的事情(虽然已经发生了),想来先生早就知道我大明命不久矣。” “胡说八道!”宋应星冷哼一声继续道:“天下之大,此时极乱,正是我等为国之事奋武扬威之时!” 张承起身深深给宋应星鞠了一个躬:“先生说得是极,如今家国危难,正是我等义士奋武扬威、匡扶社稷之时!先生以为然否?” “此事自然是如此。” “那么先生觉得我这处地方如何?虽然现在人数比较少,但是令行禁止,军容严肃,有先生辅佐,当能够建立一世之功业,攘除建奴于宇内!” “是也。” 然后张承继续看宋应星的天工开物,后面看到了一章民财议,内容大概是,现在的大明到了现在这样的地步,实在是因为“民穷财尽”这四个字。实际上在管子里面也曾经有过这样的说法,只不过是什么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然后就是各种各样的议论,都直接指出当时崇祯朝廷的严重问题,不过都只是写出了这样的问题,解决的方法没有给出。 不过也还可以了。很多人都是根本问题都没看到,就想当然去解决问题。 “先生大才,可惜都是换作东家种树书,无人能够认得先生的才能,无人能够指出先生的问题。” “胡说!我大明……”宋应星刚刚想反驳,但是想到了什么,立刻闭嘴。 “先皇在时,大明百姓何如?” “南方自然是天府之国,醉生梦死……” “那么北方呢?” “百里无人,千里似墨。” “先皇在时,朝廷大员何如?” “党争不断,内讧不止。” “先皇在时,战场军士何如?” “能避且避,一战即溃。” “先皇在时,朝廷财政如何?” “百姓喊饥,硕鼠为肥。” “那么先生这几天在我这桑浦山之中,可有什么发现,先生以为如何?” “百姓安乐,各司其职,民风淳朴,路不拾遗。”虽然宋应星很不愿意承认,但是他也不愿意去说谎,这不是他信仰的。 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局面,宋应星说道:“大人,我一路过来这边欣欣向荣,路不拾遗,屋舍俨然,良田桑树不计其数,不知大人是怎么办到的?” 张承笑了一声:“此事也不难,无非就是以工代赈罢了。组织农户来进行一些劳作,然后每日给他们吃食,事成之后给他们一些银钱就好,吃饱喝足能够有力气干活,用了银钱能够提高他们的话积极性,如此这样就能够给他们一个好的环境。” “以工代赈……确实不错,可若是属下有贪污的呢?” “此事也不难,无非就是设立一个偏将之事,监督他们行事便可以了。若是一起贪污,我也会时不时体察民情,下去看一看百姓的生活,问一下他们的情况,若是和我的吩咐有出入,便可以及时发现,这样事情就能够得到阻止了。” 宋应星默然不语,随后站起身来长长作揖:“我不及大人远矣。” “先生,此时正是匡扶社稷,救生民于水火之中的时候,天下之大,我们正当时候,先生大才,我仰慕之;先生之智,我钦佩之,先生何不助我一臂之力?” 一边的宋应星沉默不语,一边的宋应升走了进来说道:“贤弟,答应他!如今神州陆沉,衣冠涂地,残山剩水,山河尽墨,我宋氏子弟,生是大明之人,死是大明之鬼,头可断,血可流,断不可改服剃发,此亡我衣冠、亡我诸夏也之暴政也!若是降了那建奴,我宋氏子弟死去之时以何面目见祖宗?又有何面目见先帝?!” 宋应星说道:“我家人还在……” “此事不必担心,因为我在来的时候碰见你兄长,他也很担心自己的家人受到伤害,于是就把他们接了过来。现在你的家人就在我们这边,先生没必要担心。” 看着一脸笑呵呵的张承,宋应星又好气又好笑:“你是早就想要把我拉过来做你的幕僚?” “先生,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当时都不知道您要来广东,我又不是未卜先知,如何能够知晓先生会来广东呢?”张承两手一摊,表示自己非常无辜。 宋应星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么个道理,只不过心里面仍然不爽,于是对张承说道:“不知道将军给我准备了谁?若是只有我一个人辅佐大人,怕是忙不过来了。” “没关系没关系,有一个和你差不多的穷酸秀才正在赶来的路上…… 现在他已经来了。”张承笑着说道。宋应星回过头去,就看见孙秀才倚门抠鼻屎,还时不时弹下一颗鼻屎…… 真的是有辱斯文! “大人,不会就是这个人当我的助手?”宋应星感觉自己受到了一点儿侮辱,确定是来帮助我而不是来捣乱的。 “在下见过宋先生。”孙秀才不卑不亢,对着宋应星做了一个揖。 “以后咋们就同甘共苦了,不知道孙秀才才学何如?” “本经易经,学于泰州学派颜子和先生。” 颜子和本名叫做颜钧,字子和,江西永新县人,师承王艮,属于承前启后的一代,他下启罗汝芳,更是师承泰州学派的创始人王艮。 “原来如此。”自明中期开始,本经一般都是书和礼,因为这两样基本上是府试和省试出题的范本,官方不经意的推动让其他的本经学习人数少了一些,尤其是到了晚明的时候更是如此。 两个人又互相进行了一番交谈,越聊越起劲,通过交谈,宋应星也发现这个孙秀才是真的有真才实学,并不是那种县试科举舞弊的那种沽名钓誉之辈。很多事情他们交谈了之后都是相见恨晚。 张承怕他们一聊起来就没完没了,赶紧把他们拉过去看了看周围的景象。现在张承的桑浦山窝棚还不尽张承的意思,在他的眼里,现在的泥胚子房也不是一个事儿,虽然在京城外面都有很多的泥胚子房,茅草的屋顶,没有什么防火措施——若是真的烧起来,估计就是一大片的一起被烧毁的事儿。 这肯定是不行的,而且张承认为,一栋良好的砖瓦房也是这种集体荣誉的一部分。 在桑浦山这样的蛮荒之地,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泥胚子房,张承刚刚到这里的时候,整个桑浦山只有一栋砖瓦房,还是这边的大地主周家弃置的。 而且张承发现,无论是自己如何规定,就算是设置了厕所,这里面的环境自然是脏乱差——当然,这是张承自己的感觉。但是他觉得必须要把军营弄得整洁干净,这样会让环境影响他们。让他们看见别人军营的时候能够响想起自己的军营:原来我的军营也是那么干净。我以此为荣。 我真的以此为荣,诸君。 几个人参观了一阵子,宋应星说道:“大人这里果然不同凡响,今日方知我江南也有可战之兵,我江南也有虎狼之师。” 这里已经具备了最初的商业城市的模型,匠户、军户还有一些老百姓在这里相处得其乐融融,百姓也可以随便进入桑浦山的山下,不过城南绝对不允许过去,那边就是张承划定的军事管制区域,平常都会安排人进行相应的巡逻,还有人在那边站岗。而且张承还时不时教导那里的士兵一些简单的识别间谍的方法,防止混入奸细。 至于说半山腰,那个地方只有少数人能够上去,一般都是最重要的军事机密放在那里,沿途之中都有很多的陷阱和迷障,旁人根本就不可能进去。 话说宋应星这边已经看得有一些眼花缭乱,连连说张承简直是天纵奇才,当为明末戚大帅,张承肯定是不可能和戚大帅比肩的,甚至戚大帅的万分之一都达不到——目前是这样。 张承在一边补充道:“先生莫要夸耀我了,我自己的能力自己知道,这些不过是样子货而已,若是真的对上那些建奴,指不定什么样子,这也是我现在正在考虑的事情。” 一边的孙秀才说道:“大人心细如发。我等佩服。” 一边的宋应星笑着说道:“不知道所谓何事能够看出?” 孙秀才的眼光仿佛穿透了时间空间,直接射进了桑浦山最深处:“半山腰设置成最机密的地方,进可攻退可守,而且敌人一般都是从下面攻击,半山腰完全有有效的手段来进行防御。从上往下攻击肯定是比从下而上攻击要来得轻松,而且效率很高,更不用说还可以从半山腰伐木做擂木滚下。” “这样的话,山下的百姓如何?” 孙秀才笑了笑:“肯定有秘密通道,而且这个地方必须是大家都比较熟悉却不会注意的地方,而且四通八达,到达各处的距离都差不多,方便百姓逃离,如此,你能够想到在哪儿么?” 废话,我要是想得到那里需要请教你? “如果用火箭呢?” “火箭?估计大人巴不得他们用火箭!”孙秀才似笑非笑地说道。 张承笑笑不说话。 “大人,甲总那边有请。” “好,我马上过去。” 第30章 军情 这几天艾总甲那边很不顺心。因为他刚刚从别处弄过来的一些东西被土匪收拾了,运送的对象是指挥使大人,包括他娘家那边运过来的东西,也都被那些土匪抢走了。 自己的婆娘听说了这件事儿之后气得差点晕过去,那里面可都是自己的积蓄,还有自己家里的财产,这样的损失让她承受不住,骂了几声之后就口吐鲜血,直接倒地不起。 然后艾总甲这边就是一顿忙乱,请医生的,抓药的,喂药的,起居照顾的,忙得鸡飞狗跳。而他的婆娘刚刚醒来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理由就是他的保护不力。 偏偏艾总甲还没有办法还嘴,因为他婆娘是这边周士绅的女儿,虽然只是一个庶出的,可是他也惹不起,因为他现在的总甲身份都是因为这样一层关系才得到的。不过他当总甲还算体察民情,经常去安抚民众,也经常做一些实事,老百姓也都看在眼里。 于是老百姓知道了这件事之后,一些人就建议艾总甲请张承过来剿匪,现在张承的身份是张家玉麾下的千总,手下三位百总,九位旗总,还有二十七位队正,三百号人被管理得井井有条。 而且艾总甲闲暇的时候还到过桑浦山看了看,军容规整,看样子是一个厉害人物,艾总甲相信张承能够把那一波土匪打得溃不成军,同时心里面也有一个想法:这位张千户若是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假以时日,定会出人头地。 张承来到艾总甲家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桌子上备着几杯香茗,散发着丝丝的热气。 张承坐下之后,几个人寒暄客套了几句话就进入了正题。 艾总甲很想张承尽快出兵,但是现在的情况已经是六月多了,张承表示需要等一等,让自己这边的土地耕种完毕才能够进行剿匪是事情,艾总甲也表示理解,毕竟做好了准备才能够去安安心心剿匪。于是艾总甲就问需要多久,张承说了七天后出兵。 艾总甲感觉可以,连连对张承道谢。 同时这件事情还需要通知一下指挥使那些人,让他们商量一阵子,赣南这边的知府也需要知会一声,免得闹出不愉快。 艾总甲表示已经知道把所有的环节都打通了,赣州那边对土匪是非常地头痛,恨不得赣州那边的土匪死绝,自然是愉快地答应了这件事情,同时表示一定配合张承的军事行动。 但是就是不给粮食。 不给就不给,现在谁还有什么粮食?都是勒紧裤带过日子,就是张家玉给张承的那一批粮食都是他东拼西凑出来的。 又和艾总甲商量了其他的一些事情之后,张承起身告辞。 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上了,张承回到桑浦山的时候已经天黑了,没办法只能去驿站住一晚。驿站的吃食是很普通的,一碗稀饭,几个随便腌的东西,然后就是睡觉。 床铺是水稻杆,张承盖了一床被子,蚊子多不说,脖子和身子都被水稻杆弄得奇痒难忍,而且水稻杆太过于柔软,勉勉强强睡了一阵子之后,张承再也睡不着,咕噜一声起来到了院子里看月亮。 周边黑漆漆一片,没有什么特别的声音。天上的月亮很圆,几颗星星孤孤单单地陪着月亮,都说月亮让人思念亲人,但是张承就是想睡觉。把月光温成几杯酒喝了之后,张承立刻回到屋子睡了。 第二天天刚亮,张承收拾一下就离开此处。来到了桑浦山的军营之后,看到一群人正在跑操,张承笑了笑,也和他们一起跑操。 跑操的场地是一块抛荒很久的土地,几年都没有耕种。把杂草清理完了之后就是一块很好的跑操场地。 现在领着这群人跑操的人正好是李光华和刘春,他们的队伍最是整齐,军容也是最好,想到这儿,张承不由得心神大慰。 “跟着我一起喊!” “碗是左,筷是右!” “碗是左,筷是右!” “先出左,后出右!” ………… 李光华和刘春一边跑一边喊着号子,他们这是第一次集体跑操,分成两队。以前都是一部分进行跑操,现在的队伍看起来还不错,能够保持一条勉勉强强的直线,没有排成三排、四排之类的,这个很好地体现了他们的纪律性。若是那些农民子弟过来,很难想象会是什么样子。 估计可能会乱作一团。 张承没有设置自己的亲卫,那真的没有必要,须知道,在明末的时候因为一系列的问题,兵丁制逐渐流行开,于是直接导致的就是,如同士兵几乎成了街头乞丐,而那些亲卫也就是如同高级奴才,这不是张承希望的,也不是他想要看见的。 集体荣誉感一直都是他希望能够培养起来的东西,但是这玩意太过于稀有,不过一旦形成了,绝对是一支强军。 这样的跑操进行了很久,大多数都累得半死,不过没有人去抱怨,对于现在的的生活他们已经非常满足,每天都有菜吃,都有饭吃,都有水喝,也是辛苦一些。他们都是从来苦难之中出来的人,这个时候的这点辛苦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因为以工代赈的原因,这边的窝棚已经非常整齐,周边一些民众也发现了这里的商机,纷纷拿来一些土特产进行买卖,张承没有去过多地管理他们,只是要求他们的价格和外面的一样就可以,还有就是,绝对不允许有黑帮的存在。 现在也没有什么精力去管理他们,以后这样的事情再说,先给他们一点儿零头尝一尝。 看着眼前正在跑操的部队,虽然只有十几个人,但是张承非常满足,这都是自己的士兵,都是我亲手训练出来的我很自豪,真的很自豪。 而另外一边,张承看了看这边的事情差不多了,就去食堂看了看,由于是突击检查,食堂这边根本就没有什么准备就被张承检查,不过伙食还可以。一菜一汤,饭是不可能吃上的,只有浓粥。 张承也坐下来吃饭,途中还有几士兵见了张承行了军礼,张承询问了一阵他们的伙食,大体都还可以,张承勉励册几句,几个人都非常兴奋,他们是最底层的士兵,平常对于上官的印象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看着他们的千户大人这么体察民情,都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张承自然看在眼里,这都是最淳朴的一群人,他们也是这片土地最可爱、最可敬的人,为了他们,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去伐清? 我没有理由。 勉励了几句之后,张承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对着他们说:“我一定会保护你们,不让你们有委屈。” …… …… 为了应对之后的剿匪计划,张承又去看了看越夏,同行的还有高泰,现在张承除了军队之外还设立了商业处,总事务是高泰负责,下面的具体事情需要的就是越夏去做。现在他们在广州的第一个酒楼已经开了起来,生意还不错——这个当然是所有人共同努力的结果,张承也给他们做了一些后世的菜肴——主要是用来创收的,还有把厨师的收入和酒楼的收入挂钩。即厨师除了固定工资之外,厨师还有奖金,简单来说,就是来的人越多,那么相应的奖金越多。 这样能够无限提高他们的积极性。 之后敦促他们购买了一些军用物资,然后张承立刻就意识到了保密的作用。 “您需要什么东西?” “我需要一些狼筅、藤牌和火铳。”——这个是张承以为的对话。 然而实际情况是这样的: “大人您需要什么东西。我这边一应俱全,请大人说出军队的人数,我也好进行相应的布置。” 军事机密就这样被泄露了。张承在一边听到他们对话的时候都感觉不可置信,就这样,什么军事机密都可以被套路了。 然后就是说出地点,大概是这样能够让他们提供服务,亲自去送过来。 大哥,你亲自用过来究竟是想要干什么?你是想要打听军事机密还是真的就是单纯想要提供更好的服务?更不用说这样的记录绝对会出现在商家的账本上,上面估计会这样写: 某年月日,在某地方交付这样那样的武器若干。 然后清兵来了,抄家看到这样的账本,然后张承的地理位置就被他们知道了。最后兵临城下,张承奋勇杀敌,身中九矢,清军劝降,不从,遂杀之。 没有意外的话,历史书大概会这样记载。 张承立刻制止了这样的行为,同时表示这场交易暂时取消,然后立刻召集高泰和越夏,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高泰苦笑一声说道:“此事如何能够轻易解决?除非我们自己能够制造出各种各样的工具,这样才能够不让他们知道我们这边的军事机密。大人真的想要这么做么?” 张承想了想说道:“兵者,国之大事也,不可以不谨慎。我现在宁愿多花一些冤枉钱,也不愿意让其他和我们哦没有关系的人去知道这件事情。现在这件事情你就去办理,现在成立一个军情处,我自己亲自做上司,挑选一些人来管理这里,把那些匠户也划归这里,单独管理,其他任何人都不能轻易插手这里。” “是。” 第31章 赣南 今天的训练内容是三个,第一个是他们的腿部都绑着铁块进行跑步,来回两次进行,第二个就是他们需要去负重前行,时间是一个小时。 张承也不会去苛求他们怎么样,毕竟营养没有跟上,放慢一些速度和相应的标准也是应该的。不过张承对他们很有信心,这些人经过了一个月的训练。大多数人的面色已经恢复了正常,还有个别身体特殊的,都长了一些腱子肉 第三个就是他们之间相互进行一对一训练,互相对抗半个时辰,而且张承为了防止他们偷懒,张承命令三个百总时不时去抽查。而且告诫他们绝对不能够让他们姑息这种偷懒情况,因为他们的姑息就是他们对士兵生命的不负责。 张承这个已经显示出他爱兵如子的形象,大家都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而且每个队正也都需要进行他们的汇报工作,一方面是树立他的权威,他必须保证自己的权威性;另外一方面就是让队正保持对士兵的熟悉,让他们能够去遵守队正的指令。 “那些输了的小队每个人都需要去进行三百个俯卧撑,而且时间有限制,绝对不能够去徇私舞弊,知道了么?要是哪个不长眼睛的去给我舞弊然后被抓到了,那么就不要怪老子无情无义了,他妈的,被抓到了不光光要收拾食堂,去扫地,还需要去倒马桶!他妈的,这是咱们应该做的事儿么?都给老子听好了!你们来这儿是当兵的,而不是去倒马桶的,都听见了没有? 至于说其他的,那就没有了。” “知道了!” 另外一边,借着需要剿匪的事情,张承对着这里的指挥使要了一些武器,包括长长的长枪、一些刀具还有铠甲。 对于这些,指挥使当场就批准了。反正那些东西都是放在仓库里面吃灰的,给了自己也不心疼,尤其是这个不是自己的,再加上张承的孝敬,理所当然就成了张承的东西。整理这批物资的时候,张承惊奇地发现几把日本的太刀。 当张承和仓库管理员问起这几把太刀哪里来的时候,那个仓库管理员满脸的自豪,傲然如松地对着张承说道:“这个是俺家乡人戚大帅率队从倭寇那里抢来的!” “阁下山东登州人?” “不,俺是浙江义乌人!在俺们浙江人眼里,戚大帅就是浙江人!” “不,戚大帅也是我们江西人的,更是……我们中国人的。” …… …… “大人,银钱快要不够了。”越夏刚刚跨进门就说了这句话。自从张承上次从张家玉那里拿来八千两银子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别的银子入账了,一直以来都是花钱、花钱和花钱。 没有进账的。 张承苦笑着说道:“我又能如何?眼下就快要进入赣州那边剿匪,先把那边的事情弄完再说。” 越夏说道:“大人,据我所知,赣州那边的土匪都喜欢劫财掠银,大人既然已经答应了艾总甲那边的请求。那么也是可以争取一下的,希望大人明察。” 张承笑了笑说道:“此事好说,不是还有几天么?让这些兵见一见血,好让他们也知道自己是一个兵。” 张承心里面也是想着要去磨炼一下自己带出来的队伍。毕竟这么多天了,也应该去检测一下他们的战斗能力,花出去的钱和精力,总需要看见自己的成果。 又叫来了几个三个百总,让他们来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几个百总很快就知道了其中的缘由。他们其实也很想测试一下军队的战斗力,毕竟这么多天了,每天都跑操让他们实在是憋屈得慌,尤其是对于江若水来说,这段时间每天都盼望千户能够去剿匪——他们还有点儿自知之明,没有打算去让他们的千户大人去打建奴。 此事张承自然答应。 军队的意志和骄傲是血与火铸就的,永远在跑操的军队不叫军队,叫拉拉队。 却说张承这边已经点好了人数,根据艾总甲的汇报,对方的人数大概是三百人,根据以往的经验,一般官军打流寇之类的都是非常轻松,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张承还是派出了二百人,这样在有什么突发情况的的时候。张承还能进行阚璇。 刘春接到任务的时候,感觉浑身的热血都要迸发出来了,整个人非常爽快,这么些天不断的跑操跑操和跑操,非但没磨掉他的精力,反而越来越旺盛,浑身的腱子肉如同磐石一样鼓起,恨不得立刻去战场上杀敌。 这样才能对得起他浑身磐石一样的腱子肉。 张承也记得他,他来的时候一脸的菜色,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快要枯萎的松树一样,似乎碰一下都会倒塌,可是现在他是这么地健壮。 经过了一系列的动员之后,一群人很快就出去了。他们排成两排,由江若水和项城领导着,他们走出了那个和他们相处了一个多月的军营,没有任何的留恋。 为了不让自己太过于丢面子,指挥使也带来了一些兵,结果那些兵刚刚发完武器就有人直接带着武器逃跑。后来通过一些队正和百总,勉勉强强控制住了局势,然后路过一座小山的时候,山中一座木屋突然倒塌,指挥使的一些兵吓坏了,手里的武器都拿不稳,然后路过一个山坳的时候阴风阵阵,已经心头蒙上阴影的士兵立刻丢盔卸甲一哄而散,任凭指挥使怎么去威逼利诱都没有办法,到了南雄府的时候,五百个兵就只剩下了三百个。 很多人都是手里面拿着两杆长枪。长枪瘦瘦长长的,足足有三米高,这种长枪多是一次性用品,客气批量生产,但是杀伤力不怎么行。 指挥使来到了这里之后,又有另外的二个大人带着兵过来,四个人顺利会师。不过这个场面颇为搞笑,一边军容整齐,一边军容如同乞丐,如果前面有一个碗那就再好不过了。 几个人安顿好了自己手下的兵之后,立刻到了指挥使府进行商议,这次指挥使发了很,要是谁敢当逃兵,绝对不轻饶,绝对会拖出去枭首示众。没办法。丢人丢到姥姥家了。另外的几个大人也同样是这样的感觉,这同样是兵,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听了那些大人的话,张承简直无语,本来想玩去偷偷地打枪,结果他倒好,直接把这次任务的目标给说出来了。不用想,过不了多久,现在那边的匪寇就会知道消息。搞得就像方面的萨尔浒之战一样,还没出兵,就被人知道了消息。 张承看了看这些卫所兵,实在是看不出来他们究竟是有什么胜利的资本。尤其是在见识过了自己的兵之后,就更加没有什么其他的说法了,匆匆忙忙聊了几阵之后,几个人分别去看了看士兵。 一边是面黄肌瘦,一边是斗志昂扬,这样一对比,指挥使大人立刻笑逐颜开,因为不用怎么打仗就能得到好处了:“张千户的兵,当真是一支虎狼之师。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够平定赣南的土匪,这里提前祝贺千户大人。” 张承想了想说道:“指挥使大人客气了,若不是指挥使大人罩着我,我如何能够在这里募兵练兵,小人不过是区区的千户,承蒙指挥使大人的照顾,用自己区区的才能报效指挥使大人的知遇之恩,如何能够和大人的宰相度量相比?大人莫要自谦了,都是大人的功劳!” 这一顿舒舒服服的吹嘘让指挥使浑身舒泰,他装模做样地扶起张承以后感叹道:“张千户客气了,若是没有张千户的练兵之计策,我何能够去剿灭赣南土匪?且随我去,为了大明,更为了百姓!” 看着这个家伙慷慨激昂的样子,若不是张承知晓历史,这个家伙估计能够立刻骗了张承,让张承感激涕零。 第二天,张承来到南雄府边上,现在的士兵已经集结完毕。张承看了看,队形保持还是非常好的,别的不说,表面样子还是很不错的,至于说杀敌,那就看这些天的实战效果了。 检查完了士兵的军容,然后就去看了看干粮,几个饼子揣在身上,还有一个小小的竹筒水壶,里面装着白开水——他可不想自己的士兵打赢了敌人,结果因为卫生问题直接进了资医院。检查完了干粮,还有一些武器装备,大都是皮甲,铁甲一副都没有——这也正常,一副正常的铁甲都需要花费巨量的银子,更不用说那些精良的铁甲了。 看来以后贴脸的制作也需要自己掌控了。 为了壮大声威,指挥使和其他几个人商议了一阵子,都觉得有必要举行一个军演来壮一壮胆魄,于是打算在大清早进行军演。 张承不无不可。 “今天是你们第一次出征,第一次踏向战场,你们需要拿出来的就是你们自己的胆魄。拿出你们平时做训练的样子,狠狠地去杀光那些祸害百姓的土匪,你们知道了么?” “知道了!”气势如虹。 “好,行军!” “是!” 第32章 赣南剿匪记·一 张承制定的路线其实很简单,就是从南雄府乘水路到南安府,再从南安府过巡检司到达赣南那边。赣南那边情况复杂,土客矛盾非常尖锐,当地甚至有富裕的佃户反客为主,联合佃户倒逼地主的情况。 此事后谈。 话说,从南雄府到赣州一路走水路,在南雄府上船之后,经过平田巡检司,一路向北进入到南安府,和郁林镇巡检司说明了情况之后继续往北,在大庾县休整了一日之后,经赤石巡检司入南康县,过潭口巡检司继续往北,进入到贡江和章江结合处的时候,小船由贡江入章江,经过长洛巡检司,正式进入到赣州。 来到赣州,不得不说赣州的城墙。北宋孔宗翰以铁水为墙基,以砖头修葺城墙,后再经过北宋虔州知州刘彝的修建,有了后世整体的风貌。后来明太祖朱元璋下令全国各地扩建城墙,后世存留的城墙大部分是明洪武时期重新修葺和扩建的,赣州古城也不例外。 几个人到达了赣州城之后,立刻开始进行一次战场会议,会议的地方选择在赣州城东南方向,濂溪书院边上的光孝寺。开始的时候寺庙主持还不让进,说什么佛门净地,不允许其他人扰人清静。结果一个一个报上名之后,主持就说佛门普度众生,每个人都可以到这里参佛。 会议室设置在光孝寺的大堂中,众人都正襟危坐,不光光是因为这件事情是赣州知府交代的事情,更因为如果剿匪成功的话。能够更近一步,说不得能够加一个荣誉称号之类的。 之前的那个沈先生也到了,他首先介绍了一下自己。 沈先生其实是背负隆武朝的武英殿大学士杨廷麟和江西督师万元吉的命令来的。在此之前,满清的江西总督金声恒已经攻克吉安府,快速向赣州城挺进。 六月初八,清军的前锋已经到达了赣州城外,江西提督金声恒、支援总兵柯永盛对于这座西南门户、岭南门户、历史名城志在必得。 面对在场都有一些懵逼的众人,沈先生咳嗽一声,对着在场的几位说道:“如今国事艰难,各位需要同心协力,万督师命令你们广东兵在这里需要多多盘桓几天,因为这边的匪寇众多,可能劳烦各位了。” 张承回答道:“既然是督师之命令,岂敢有所盘桓,沈先生有什么要说的尽管说便是,咱们这些丘八听不得那些弯弯绕绕。” 沈先生面色仍然是微笑:“无妨无妨,今满洲陈兵城外,可能需要各位的鼎力相助了。” “什么?!!”一边的指挥使首先失声叫了起来,他可是听说过满洲兵的事情的,据说三头六臂,水火不侵,刀枪不入,自己这么一点儿家当怎么可能对抗满洲兵? 这不是开玩笑么? “无妨,云南的赵印选、胡一清将军三千人、两广总督丁大人【注1】派遣的童以振、陈课将军四千人、湖广总督何大人【注2】派曹总兵二千人、大学士苏大人【注3】派三千人,加上本江西地区的吴之蕃、张国祚部,雩都受抚阎罗总四营头张安等部,他们正在赶来的路上,大概有四万人,各位不必担心,咱们只需要剿匪就可以了,给他们一个安定的环境,避免路上的粮饷被他们劫掠。”【注4】 原本大惊失色的几个人听了这个话,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让他们对付满洲兵简直是比杀了他们还要痛苦,现在没必要去对付,那就万事大吉。 “敢问沈先生,这匪寇头目何人?经常在何处活动?是否是积年悍匪?武器装备何如?” 沈先生笑着说道:“此人乃是积年悍匪,名号为通天王。经常劫掠富商、官员和一些有钱人,很多人都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武器倒是没有多少。 几年前打劫了一家镖局,获得几张弓箭和一些长枪、大刀,据说还有一些倭国来的太刀,估计是劫掠了广东那边的客商。 人数方面,大都是一些老匪,正儿八经的土匪只有三十人左右,其他的都是被他们胁迫的农户。” 张承说道:“多谢沈先生告知。”然后把头转过去看着几位大官说道:“沈先生已经把相应的情况告诉了各位,诸位觉得如何?” “此事好说,我看张千户军容整齐,军队肃然,定然是一支强军,不若以张千户的军队为骨干,我等配合而击之,这样定然能够有奇效。” 张承苦笑说道:“大人说笑了。我那点士兵人数,如何能够在各位大人面前装威风?各位大人的军队人数多,定然能够以人数威慑他们,如此一鼓作气,定然能够荡平这边的匪患,如何?” 指挥使顿时跳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突然说道:“张千户说得确实是很有道理,如此就是我唐突了,张千户曾经说过,大丈夫在世,当携三尺之剑,屠尽建州十万兵,如今看来张千户所谓不假,我在此也立誓,若不平赣南匪寇。我当以死谢罪!” 一边的沈先生急急忙忙站起,走过去拍了拍指挥使的肩膀说道:“此事不急。”然后对着张承说道:“指挥使为你上官,你作为他的下属,定然需要替他分忧,这是人之常情,你莫要忘记此事。 当然了,若是你能够把赣南的匪寇都围剿,我肯定是会给万督师上表,表彰你的功绩。”沈先生说完了这句话之后,把头转过去给指挥使看:“你们好好配合一下张千户,务必需要把赣南山区的土匪围剿干净,知道了么?” “是,谨遵万督师的命令!” “如此就好,想必督师也能够感受到你们的赤子之心,诸位共勉!” …… …… 张承脸色漆黑地出来了,一边的指挥使非常热心肠地安慰张承,说这都是万督师看中张承的表现。若是能够入万督师的眼睛,飞黄腾达是肯定的,说不得以后他看见张承就需要拜见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自己一语成谶了,以后的张承真的达到了他可望不可即的高度。 却说张承这边,让他们把各自的士兵都拉出来看一看。张承这边还好,另外的两边就是如同菜市场一般。 台下已经站了两百多军户男丁,有几十个还是轮着值守卫城的守城军,其他大多是临时抽调的三个千户所屯种军,这些人中有壮年男子,也有五十多岁老翁,还有十来岁的半大孩子,也没什么军装,就穿着平日种地的破烂衣服,按各自的队伍站成几大堆,大堆中又按熟悉程度站成许多小堆,正热闹地拉着家常,说着家长里短。 还有些送行的女人小孩夹杂其中,一些孩子哇哇的哭着,几个妇女还在一遍安慰这些孩子。 场中闹成一片,要不是他们手里拿了些兵器,旁人还以为是某处赶集。 尽管张承已经对他们没有抱着什么希望,就像前世他对国足一样,可是真实情况依然给他带来了浓浓的绝望,看着如同赶集一样的军队,张承随随便便就说了几句话,就把剩下的事情交给了手下。 一边的指挥使或许是面子上绷不住,走过来勉励了下面的几个人,然后宣布要剿匪。 然后下面就炸了。 没错,就是炸了,几个妇女立刻带着他们的孩子准备逃跑,几个壮年带着他们东西准备抗击,结果看见他们的孩子准备逃跑,也就到放下了手中的武器,老人孩子哭声震天,还有几个人跑过来连连磕头请求放过他们。 指挥使看见这样的情况,立刻叫下面的几个千户拿着大棒棍子又驱又赶,同时连连喝骂,足足折腾了一刻钟才基本上搞定。 这些军户基本上都是附近各级军官的佃户,平日里他们都非常害怕,见他们拿着棒子打过来,立刻畏畏缩缩地站好,同时眼睛里面透露出恐惧的神色。在场的几百人总算是站好,虽然弯弯曲曲,但是总归是比刚才的菜市场赶集好一点。 看着在场的人,几个千户对着回来的亲卫说道:“还有多少人没到?” “大约还有一半人没有到。”千户低声啐了一口唾沫,对着一边的典吏连连告罪,典吏也知道这些卫所兵的情况,几年都不见得能够训练几次,这样的情况也还算正常。 他比较在意的就是张承的队伍,之前也曾经见过,而且马上就要登场了,他觉得有必要笼络一下,于是赶紧跑过来和张承说长说短,张承也知道这个人的意思,就和他说了自己的心得体会,当然不可能把所有的都说出去,只是说了一些皮毛,真正的精髓他是不会说的。 途中典吏问张承有什么需要的,张承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对着典吏说自己需要一些铠甲和布袍。 典吏自然知道张承的意思,连连说自己有一个亲戚是做这个的,如果张承需要的话,可以给张承一些优惠。 张承自然感谢,然后把自己的队伍拉出来,准备给他们看看真正的军队是什么样子的。 第33章 赣南剿匪记·二 就在在场的人都谈笑风生的时候,张承的队伍到了。 整齐的号子声和踏步声远远地传来,众人看过去,一个队伍分成六队,最前面是张承,他亲自拿着属于他队伍的队旗,一个火红色的麒麟图案——这个是所有人投票投出来的,他们认为麒麟是瑞兽,可以给他们带来吉祥。随后就是他们的百总和副百总,三个正百总最前面,百总穿着红色、金色和黑色相间的锁子甲;副百总穿着红色、黑色相间的锁子甲随后跟上,剩下的二百号人都统一穿着袍服,雄赳赳,气昂昂。他们步伐整齐,军容肃然,各自扛着各自的兵器,踩着相同的步伐走过来。 这些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就算是那个典吏去过桑浦山,也只是见见他们平常跑操时候的样子。当时这个典吏还嘲笑张承不识好歹,只会做样子。现在看他们的行军,居然有如此的气势,不由得都把快要漏出牙齿缝的话吞了回去,呆呆地看着他们的行军。 这一支小部队到了校场之后,张承来到那江若水和李光华那边,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这两个人现在也非常激动,他们平常都是带着自己的队伍进行训练,什么时候合起来进行过阅兵?他们显然也是自豪的,这是他们的军队。 “怎么样?”张承笑着看着他们。 “大人,我们很自豪!”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道,语气里面是满满的自豪,还有骄傲。 这是他们带的军队啊! “好,你们很好!”张承也大笑着,这也是他训练出来的军队啊!在这个乱世里,总算是能够有自己的力量,能够去保护那些人,保护那些爱着自己的人,师父吴有性、邻居郭家、还有赵春,他们都是自己在这个乱世里面的依靠。 “好!全体继续前进!进入校场!”张承用嘹亮的声音对着场下整齐的二百号人说道,语气里面都是对他们的厚望。 “是!”全体继续前进,迈着整齐的步伐往前走,即使是周围人投过惊艳和震惊的眼神,也让他们没有太多的感触。他们迈着坚定的步伐终于走到点兵台前,也都是在原地踏步,整齐的步伐也都在响着。直到所有的人都到齐之后,领头的江若水和李光华立刻大喊一声:“全体立正!!” 全体立刻大喊:“虎!”右脚同时用力踏地立定,校场中的人都吓了一大跳,似乎觉得地面都震动了一下。 “全体左转!”二百号人立刻以左脚为中心,身体往右转,几百个人如同一个人一般。转过身之后就立刻漠然而立,没有一个人说悄悄话以及左顾右盼,校场上突然变得静悄悄的。 没有人能够想到一支军队能够训练成现在这个样子,在他们眼里,一支真正的军队能够做到令行禁止就非常不错了,哪里还敢奢求其他? 指挥使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军队,脑海里面一片空白,他看着眼前的军队,面色突然潮红,跑过来的张承说道:“属下千城防御卫所千总张承,特领广东兵二百人赴赣南听候差遣,克期到达,请大人示下!” 一边的指挥使大人还是有点儿楞楞的,倒是一边的典吏倒是反应过来,捅了捅指挥使,他这才反应过来,有一些慌乱地对着张承说道:“好……好说,张千户大人,这……这里便是。” 一边的典吏看不下去了,直接走了过来说道:“杨大人,是否需要安排一下张千户的兵丁进入一边休息?或者到一边的左千户所中去列队?” 指挥使这才反应过来说道:“正应当如此。张千户,请你快快到一边准备列队。” 张承听了这句话以后,立刻转身命令自己的士兵右转行进入到左千户所队列中,这个时候又有几个人赶着几匹驴子过来,交给了专门管理后勤的士兵中。 看到张承离开以后,一边的典吏对着指挥使说道:“大人手下有如此强悍的士兵,令行禁止,何愁区区的赣南匪寇?如此下来,这功劳几乎是唾手可得。” 指挥使正寻求在找回面子,看到典吏如此识趣,就得意洋洋地说道:“这张千户治军如此厉害,连张总理都是欣赏的。”实际上他也就知道张承和张总理有那么一点儿关系,这几个字实际上就是他随便瞎猜的。 这典吏听说这张承和张总理还有点儿关系,心里面也暗暗吃惊,看着张承的眼神都有一点儿不一样了。 却说张承把他的士兵带到了左千户所之后,一边的人如同看见了稀有物种一般指指点点,有的神色惊奇,有的神色震惊,甚至还有的人神色紧张。但是张承的那些士兵肯本就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在来到这里的前一天他们就进行了训练,要求不能够有什么交头接耳的行为,甚至为此还打了几个士兵的板子现在的他们对昨天的板子还记忆犹新,根本不敢回头张望。而且他们每天的跑操都会被桑浦山周围的民众围观,每天也都习以为常,不以为意。 一边的李光华是一个非常古板的人。看着一边的人都对他们指指点点,李光华对着自己管理的士兵说道:“都给我站好了!让这些人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军队,什么才是真正的军魂!” 而一边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顿时不乐意了,他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你说什么呢你?!!” 他立刻站出来恶狠狠地对着李光华说道。 这下可热闹了。这里居然还有人敢对他们的长官不敬,下面顿时就有一点儿骚动。平日里他们都是对着教官又爱又恨,单调的训练没什么乐子可以做,让他们旺盛的精力都没有地方去发泄,还经常挨打,这让他们心里面都暗暗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每天都有想要找人约架的想法?可惜军事条例上面写着根本不能去打架斗殴,现在出了军营,让他们有了一种困兽出笼的感觉。而且平日里他们都是非常敬重自己的长官的,尤其是李光华,大家简直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平日里有谁受伤了都会亲自给他们上药,有谁家庭困难也都会去接济一下,甚至有时候饭都吃不上就去照顾他们。一个多月下来大家都有了非常深厚的感情,现在有人过来挑衅,自然是等着张承一声令下就把这个壮汉打成一个猪头。 那个大汉一点儿都没有感觉自己身处险境,直接和李光华对视着。而李光华经过了戚继光军阵的熏陶,加上这些时间的训练。坚毅的脸上闪动着刚毅,目光如同闪电,同样对视着对面的大汉:“我说的就是你,你待如何?” 那个大汉被李光华的眼神吓了一跳,有点儿想要退缩,但是看着周边这么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怕自己退下之后就下不来台,干脆心下一横准备挽起袖子打架。张承正想要叫江若水去教训一下那个人,结果那个壮汉背后突然被打了一棍子,壮汉被这一棍子打得嗷嗷直叫,回过头来却惊恐地一看,正是管自己的千户,冒上额头的怒火顿时被一阵凉水浇得一点儿花火都不剩下。 那千户一边抡着棍子一边骂,那壮汉连连躲闪,其实他的体格看着比那千户强壮不少,但是就是不敢还手。那个千户看着她还在躲闪,一边跑一边拿着棍子乱打,完全不敢和那个千户顶嘴,正好这个时候又有台阶可以给自己下——虽然有点儿不那么体面,但是好歹还是下来了。张承亲眼看见这个家伙走远了之后在原地看了自己这边,狠狠啐了一口唾沫。 不光光是张承看见,一边的江若水也看见了,江若水素来是一个暴脾气,这样的情况他怎么能够去容忍,直接对着张承抱拳道:“属下愿意替大人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 张承笑了笑,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结果江若水以为是张承怕了这个家伙,更要扬言做了那个家伙。张承就站着看着这个耿直的汉子,说自己没有必要去在意这个家伙的想法,这个小角色没有必要花这个心思去对付他。 听了张承的解释,江若水才悻悻然罢手,但是眼睛一直看着那个远去的家伙,似乎要把他永远记住。 那千户把壮汉打跑了之后赶紧跑过来和张承道歉,连连说自己管教不严格。属下莫名冒犯了大人,还请大人恕罪之类的,这才让张承德那些士兵怒气稍稍减去一些。 就这样,在这些琐事之中,时间又过去了许多。话说,此时此刻已经过了中午,在场的那些卫所兵都没有吃饭,当场就有人闹起来。管理那些士兵的上官胆子又特别小,赶紧把这种情况反映给指挥使,指挥使无奈,只能够做饭。听到要做饭,在场的那些卫所兵立刻就来了精神,几个人急急忙忙抬过来破了边的大锅,又有几个人去挑水,忙作一团,途中还有几个人因为不认识路而迷路的,甚至还有撞在一起的。 却看见张承那边。秩序井然,坐着的姿势都是一样的,几个负责伙食的伙兵非常有秩序,指挥的指挥,做事的做事,打杂的打杂,看得一边的卫所兵目瞪口呆。 如此急急忙忙,又过去了一个小时,饭菜终于做好了,一边的卫所兵许是饿急了,如同饿虎扑食一般赶紧扑上去,有的人拿着比自己头还大的海碗直接猴子捞月,一下子就把还在锅里的稀粥擓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人一看,顿时急了,疯狂往前冲,前面的人努力往后退,结果后面的以为这是要排挤他们,不让他们吃东西,更加疯狂往前冲。结果越来越拥挤,也不知道是谁突然倒下,然后就是又一个人倒下,一个运气不好的家伙直接往前一个趔趄,好死不死地一脚把前面的一口锅踹翻。可能是因为力气有点儿大,加上周边的人推推搡搡没注意。飞在天上的锅撒下一堆的稀粥…… 然后…… 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快跑,现场的人顿时把手里面的粗瓷大碗、木碗顿时飞上天,场下的人四散奔逃。几个倒霉的家伙没那么多时间快跑,热腾腾的粥顿时就浇在了他们的身上,烫得他们嗷嗷叫。几个小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看着满地的碗,小孩儿赶紧捡过来。 这边的动静自然引起了隔壁张承的注意,场面顿时有一点儿骚乱,不过好在平时的训练让他们有了比较强的定力,没有造成什么其他的事情。几个队正和副队正连连呵斥。叫他们安心吃饭,总算是稳住了几个人。 但是这样也不是个事儿,张承把几个队正叫过来商量了一阵子,决定从每一队派几个已经吃完了饭的健壮士兵前去给帮助维持秩序,同时送了一点物资给他们,低声叮嘱了几句。 那边已经乱作一团,几个回来的人已经和那些拿了碗的小孩儿打起来,连连呵斥,就在准备打起来的时候,张承的几个士兵立刻跑了过来,直接给了那几个家伙一个拳头,那几个人顿时萎了,唯唯诺诺离去。 几个士兵安慰了一阵子小孩,拿出一点儿东西换了他们手里的东西,那几个小孩也颇为配合,直接把手里面的东西给了他们。 收集完了东西之后,搭起了一个小小的台子,上面放着各种东西,几个士兵站在一边,张承站在正中大声说道:“丢了东西的,自觉到这里排队,一定要排队,不然东西没收,知道了么?” 现场无人对答,但是有人自觉过来排队,两方再三确认之后就送换了。这个时候来了一个人,江若水觉得有些熟悉,抬头看了看,眼睛里面顿时燃起一阵愤怒:“是你?” “是……我。” “你来着作甚!!”江若水刀眉一横,怒道。 “我来拿我的碗……大人,这些都是……” “拿去,快点拿去,下面还有人……” 那人怔住了,他以为江若水会公报私仇,不给她碗,结果怎么好像不一样? 看着安安静静躺在自己手里的碗。顿时觉得有一点儿愧疚,一边的人推推搡搡,把他挤到了一边,那个大汉就这站着,看着越来越短的队伍,也不知道想了一些什么。 队伍很快就消失了,准备收摊。东西收拾完毕之后,张承检查了一阵子之后也准备走了,这个时候那个大汉有一些扭扭捏捏地过来了,张承觉得有点儿好笑:你一个大汉这么羞答答作甚? 而一边的江若水立刻拦住他,脾气仍然很火爆,显然是对之前的事情耿耿于怀:“你还来这里作甚?” “我想见见你们大人?” “你东西都拿走了,还有什么别的事情?你还想和我们打一顿么?” 那大汉顿时有一些羞愧,把他埋起来,张承说道:“让他过来!” 江若水还有愤怒,一个拳头打在一边的树干上:“快点去,别浪费大人时间!” “是。” “你有什么事?” “我想做大人的兵!” “哦?为什么呢?” “因为我只是想当兵,不想当奴才。” 第34章 赣南剿匪记·三 张承到底还是没有给他一个准确的答复,只是让他按照自己这边的标准坚持一个月去做那些动作,坚持下来了,他就是自己的士兵;没有坚持下来的话,他还是军户。 于是,毫无意外地,这个大汉最后走了。 事情自然交给了江若水,这个绝对不是因为其他的原因,单纯就是因为巧合罢了。 处理完这边的事情之后,张承那边的士兵已经吃完了饭,此时正把自己背上的褥子放在地上,整整齐齐地坐在上面休息。 话说,和张承这边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指挥使那边,那边的午饭因为之前的意外,不得不继续煮一锅,到了下午一点半,指挥使也不管那些人有没有吃完,直接让自己的亲兵拿着棍棒驱赶那些人。结果因为指挥使大人气急败坏,完全忘记了他自己的行军路线,大军顿时如同一个面团一个挤在大路上。 指挥使只好停下大队,张承看他面色潮红,显然已经是非常愤怒。急匆匆叫过来几个千户过来镇住场子,又急急忙忙制定了行军路线,也不知道是不是忙得晕了头,或者说是愤怒得脑袋短路,竟然忘记了张承的部队,直接把左千户所放到了最后,自己带着十几个家丁在一边喝骂不止一边重新拿起棍棒打人,试图维护秩序。 于是乎,在这样连连的喝骂和棍棒下,一行人只走了十几里的路,慢慢的天就黑了,可是一些底层的军官还在那里打骂不断,一些人有不认识路,走了那么久,居然发现又回到了原点,当场又吵起来,说些什么要赶紧回去。 指挥使看到众人的怨气都非常大,他也没有爆发什么王霸之气,只是让他们休息一会儿,然后在这里安营扎寨,准备晚饭。途中,指挥使大人终于回光返照,想起来还有张承这号人,赶紧请他过来主持一下这边的事情。 张承和他手底下的那些将官都对他们非常不屑,可是这是指挥使的事情,虽然张承背后隐隐靠着张家玉,但是他也没有必要去和指挥使发生一些不好的争执,便无奈地配合他进行规划工作。 那些军户晚上的宿营地大都是直接找了一个比较平坦的地方安营扎寨,丝毫没有顾及什么其他的情况,而张承这边的营地在一个小小的水潭边上,正好有水源。营地周围还挖了一个小小的壕沟,而且距离远处的树林有一二百米,如果有什么突发危险,也能够及时进行防备。 后勤兵从驴子背上取出帐篷,分发给每一个士兵。 几个伙兵在一边进行巡逻,每一个半时辰换一班岗,这样他们也不会特别疲惫,从晚上十一点到第二天凌晨四点是一个时辰换一次岗,这样也能够保证他们不会太过于精神恍惚。 夜幕随着夕阳的低垂渐渐笼罩大地,明月从远山之上升起,周边的蟋蟀不停地叫唤,如同对面的军户那般热闹,如同晚上的野营一般,莺歌燕舞。小孩子和那些大人欢快的笑声时不时传出。 “想不出对面的军纪竟然败坏成如此模样。”站在一边的宋应星说道。 实在是由不得他不感慨,两者对比之下,实在是很难对对面的军队有什么其他的好感。 “先生说笑了。”张承脸上露出微微的笑容,一边对着宋应星说道:“我也是不知道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不过既然我们是最后的左千户所之中,那就在最后,正好和他们一起分开,免得出现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但是如此一来,免不了要忍受他们的乌龟速度了。”张承说完这句话后话锋一转,对宋应星说道: “先生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带着你过来?” 宋应星拱了拱手说道:“大人看我喜欢研究那些微末之学,便带着我过来实际考察,研究山川地理。我经过大人前几次的提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缺陷,绝对不可以拘泥于书本,还需要自己躬行之,实地去考察,才能有所收获。” “确实是如此,不光光如此,还需要的是,有自己的思考,总结,这样才能够去写出一本旷世奇着。” “大人说的是。” 宋应星拱了拱手,张承赶紧把他扶起来。 实际上张承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够去指导他什么,毕竟天工开物这样一部煌煌巨着照耀了中国的近现代史。 自己也谈不上什么能够教导的,主要就是结合一下后世的知识来给他一点儿建议,让他不要被后世一些无耻之人戳着脊梁骨说他剃了发。 而且,就张承知道的,如果你去街上拉出一个人,他可能不知道宋应星是谁,但是肯定知道天工开物。 一边的宋应星看着对面欢快的军营,有一些忧心忡忡: “大人,我是知道卫所兵的败坏的,可是我不曾想竟然能够败坏到如此的地步。 也不知道接下来的行军如何能够把山头的土匪剿灭。” “先生不用担心。” 张承笑了笑,周边温暖的国光让他的脸一半明亮,一半隐匿在黑暗中: “先生可知道我为何不和他们一起安营扎寨?” “不想让他们的那种风气传给大人你的军营?” “先生高见,正是如此。 若是他们的那种风气传到我这边,大家都以为来到军营就是为了混饭吃,为了保全自身,这样于国家如何?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若是这样的事情不在源头制止,以后想要纠正就太难了,若是出现在两方的对战之中,很可能影响整个战局。” 张承直接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反正宋应星已经是自己的人了。 “大人高见。”宋应星顿首再拜。 …… …… 第二天大清早,公鸡还没有起来,衣衫褴褛的军户就被他们的指挥使大人赶了出来,分发给他们一堆乱糟糟的兵器,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 走过了山,几个年迈的军户走路不稳当,当场摔了一跤,直接半身不遂,本来他们就不满指挥使的政策,心中颇有怨气,正好借着这次的事情发难。 指挥使为了不让事情扩大化,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于是在出发了半个小时之后,终于有了第一次休息。 休息完毕,又行军,对面一条小河,指挥使又张罗着让他们去搭浮桥。结果几个人又掉进河里被冲走了,于是又是舆论大哗,不得已。又一次安营扎寨,这是第二次休息。 不过就在他们休息的时候,传来了一个好消息。 赣州卫奉了督师万元吉的命令带了三十多人同指挥使大人汇合。 同时从潭口巡检司哪里拨来了十几条船,这样他们可以走得快一点儿。 现场顿时欢呼雀跃,因为他们听见了这里面的一个消息:那就是带来了一点儿口粮。 天可怜见,明末的时候,卫所出兵都是卫所兵自己带粮食。 至于说上头发下来的粮食,一般都是进了那些官员的口袋,中央发到管事儿的官员,这是第一次;中央到地方,又是一次;地方到下辖地方政府,又是一次;下辖地方政府到指挥使,又是一次;然后到卫所兵手里,可能只剩下米糠和谷皮了。 粮食都被贪墨得发不出来,只能够卫所兵自己带粮食。天可怜见,哪里有这般打仗的道理?! 然而这就是事实。 一群军户乘着破破烂烂如同快要报废的小船摇摇摆摆地进入到了赣州城。 张承为了避免麻烦,同时也因为船的数量不够,更因为这里其实距离赣州并不远,就自己带着队伍走路。 一夜无话。 第二天,终于到了赣州,张承匆匆忙忙跑到了濂溪书院参加会议,这次主要是因为土匪最近突然严重起来,大家都急匆匆地想要解决这边的匪患。 张承不用想都知道这里的原因。 无非就是土匪得到了官府要围剿他们的原因,打算赶紧屯积物资罢了。 这次需要剿灭的土匪就是位于杨仙岭的通天王。 这人本来是一个商人,野心极大,想要直接做江西王。一直徘徊在杨仙岭,而杨仙岭下就是沙河镇,沙河镇对面就是梅林镇。 而梅林镇就在赣州的边上。 通天王的老巢就在杨仙岭的岭头上,这里原本是一代风水大师杨救贫修行的地方。 这位倒好,起事之后直接把这里改造成了一个土匪老巢。这里山清水秀,是赣州城三条龙脉汇聚的地方。选择把这里作为他起事的地方,看来此人所图不小。 张承看着山顶的地方,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 …… 下午,几个人在会议上没有丝毫营养地进行交流互相之间不断进行扯皮,一个说自己这边人困马乏,不适合作战——天可怜见,你不就是来接我们的那些人么?你们还人困马乏? 然后就是其他的人,大都是相同的说辞,语气里面的暗示无非就是自己不行了,没有别的办法去剿匪啦。另请高明! 完全没有要攻打这群土匪的打算。 主持这次会议的还是那位沈先生,此时他已经涨红了脸,厉声呵斥下面的几位不体恤圣上,然后又是一顿骂,奈何这群人脸皮厚得如同橡皮,不但能够自动屏蔽辱骂,还能够反弹,真的是叫张承叹为观止。 于是。剿匪的主力自然落到了张承的头上。 张承本来就有意磨砺一下这群刚刚训练出来的士兵,让他们见一见血,熟悉一下战场,这样的土匪,正好帮他们磨砺一下,见过血,才能真正叫作——军人。 第35章 赣南剿匪记·四 “督师以为这场战斗应该如何打?”说出这句话的是沈先生。 “大军正在云集,不日就会到来,等到所有的军队都到来了之后,建奴的军队定然云集。 到时稍作休整,一举歼灭,这江西之地就可以安稳了。” “建奴兵骄将勇,如何能够一举歼灭?” “我大军十万,建奴大军一万而已,人数我占优; 战场在我方,此为地利; 全体官兵同仇敌忾,一致对外,誓死保卫赣州,此为人和。 加上周边都是我大明之故土,此为天和。 天时地利人和我方都占,而建奴那边,可有其中任何一项?我军如此,如何不能够胜利?” 一边的沈先生还是忧心忡忡,急忙拱手道:“督师大人,如今军队云结,当以其锐利之气挫败建奴军队,时不我待啊! 古人也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今我军军心可用,督师何不一鼓作气而歼灭之?何必如此?” 万元吉显然已经有一些不耐烦,挥了挥手说道: “天时地利人和都在我这边,如何能不胜利?即使是再过两个月,又能如何?” 沈先生都快要跳了起来,但是对方是督师,不能够太无礼,只能够忍下心思说道: “督师大人,建奴凶残,人尽皆知;建奴势大,人尽皆知。 若是不趁着他们刚刚到来立足未稳一举攻破,等他们熟悉了这边的情况,如何能够去攻破?督师明鉴啊!” “我都说了,天时地利人和都在我,我如何能够不胜利?” 万元吉当即从椅子上立起,语气也有一些愤怒。 “督师,此刻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在我,如何能够胜利?” 沈先生大声地说着,完全不想要去多说一些其他的东西,他只想要督促督师赶紧出兵,趁着现在还有挽救的余地。 “你是想要我出兵?然后让我军重蹈萨尔浒之战的结果不成??你是何居心?!!” 万元吉一听见这话简直是火冒三丈,直接指着鼻子对着沈先生就是一顿骂。 沈先生没想到自己的忠心竟然换来这样的结果,他满眼不置信地看着肃然而立且一身浩然正气的万元吉,心里面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猛地把手里面的青花瓷摔在地上:“督师莫要后悔!!若是赣州有失,督师有何面目见圣上?!!好自为之!” 万元吉直接拿起案子上的砚台扔了过去:“你以为就只有你是忠臣?本督师,生为大明人,死为大明鬼!! 建奴要我,我把我的人头给他就是,不过就是脖子一疼,有什么了不起?要我脑袋,过来取就是!!” …… …… 却说张承那边,行军拖拖拉拉了几天,总算是到了杨仙岭下头,张承驻足在这里,心理里面五味杂陈。 自己这边对于通天王的了解居然还是从一个老农那边得到的。 这让张承非常担忧,没有完整的情报机构。 对于军事行动来说,非常容易受到限制。 过了一会儿,听见斥候来报: 那边的的小河边上有人在搭桥。 张承突然笑了:“他们不怕官兵么?” 一边的宋应星说道:“怎么可能怕?估计之前这贼首也知道官兵什么样子,以为大人的官兵和他们的一样。 估计已经等不及咱们扑过去,这样他们还可以拿点儿赏钱。” 一边的江若水说道:“根据当地农民说的,这个通天王也知道一点儿兵法。” 一边比较稳重的李光华不以为意,对着张承说道:“大人,需要派前哨的一些斥候去看一看么?” “不需要,那些斥候都在搭桥。” 一边的江若水脾气火爆:“这些官兵都是些什么德行,行军拖拖拉拉就罢了,现在居然连一个斥候都不派?打仗是儿戏么?” 这个江若水是天生的军人,有一种军人的气度,对于行军打仗非常在意。而且有一种身为军人的荣誉感,张承也决定好好培养他,于是说道:“五里河那边都是咱们的斥候,若水,随我一起过去看看。” 江若水自然应诺。 话说两人到了五里桥之后,那边的斥候正好把浮桥搭建完毕。 两人看过去,河岸边的树木都有一些苍翠,原本的官道已经被拆除,几根木头桩子被推翻在河边的淤泥中。 几个从附近雇佣的农民正好在清理路面。河对岸是一条小小的山路,还有几块荒芜的农田在站路边上,农田上还插着几根箭竹干,上面立着一块破布,显然已经废弃多时。 小路尽头是郁郁葱葱的树林,没有什么鸟叫,一片寂静。 江若水对张承说道:“树林比较大,而且足够宽阔,藏着几百个人不在话下,后山可能还有一些随时补充的兵,难道通天王真的想要攻打官军不成?” “可能,我现在通知一下李光华准备,让那些火铳兵把弹药给装好。” 其他的千户也陆陆续续到了,他们诉说了自己的担忧,但是他们完全不担心这个通天王能够有胆子去攻打官军。张承和他们寒暄了一阵之后立刻就准备出兵,不论张承怎么说他就是不答应。 简直是让人无语。 却说指挥使那边,几个亲兵手里面拿着武器之后就急匆匆冲了进去,后面的人稀稀落落地跟随着。 不一会儿,三四十号人立刻就到了河对岸。 一个骑马亲兵立刻沿着小路走进了茂密的树林,消失在了逐渐模糊的小路中。 而从潭口过来的一些水兵因为不习惯陆军的行军方式,就用了几只小船在五里河里面巡逻。 还有几个水兵也跃跃欲试。 因为战争意味着他们能够在这一场对战能够得到好处。 金银铜铁自然不用多说,最重要的是可能有一些粮食,能够给他们带来一顿饱饭。 而另外一边的一个千户看见边上有人过去准备抢功劳,扔下手里面的活计,一只脚踏在一根木桩上,豪迈地喊了一嗓子: “兄弟们,随我去抢功劳去,别让他们抢先了!!” 下面的士兵刚刚完成动员,手里面的武器虎虎生威准备大干一场,结果突然发现对面的小道上突然传出来一阵的马蹄声,之前那两个闯进去的家丁正在没命地往外跑。 两边原本寂静的树林突然冒出十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一个人甚至骑着大马玩命地追赶那个家丁。 后面的那个大汉骑术显然更好,一边挥舞着皮鞭子,一边连连吼叫,追了一百多步之后果断地追到家丁身后,突然大喝一声,一杆标枪猛地扔了过去。 “噏”地一声,标枪直接把那个家丁穿了个通透,那个家丁脸色突然一白,口中鲜血流出,同时双手紧紧握住身体中冒出来的枪头,似乎想要把身体里的标枪拿出。 那马儿继续跑,可是马背上的人已经没有了什么力气,身体往前无力地滑了一段之后就颓然地坠下。 他身后的那个骑士继续往前追了一段,拉住那个已经停下的马,同时树林之后的土匪不断的冒出,纷纷聚集在那个骑马的汉子身后。 看来此人就是通天王了。 张承远远地看着他。 此人面容看不太清楚,但是一身的土匪气息异常浓厚。 一边的几个千户顿时傻了眼,一个千户喃喃自语道:“奶奶的。真的是悍匪啊!” 那些还没有到树林的卫所兵顿时一片大乱,平日里本来没有受过什么训练,但是此时此刻爆发了惊人的潜力,直接往那边的浮桥跑。 而其余的千户也怕自己的亲兵受到了什么伤害,赶紧跑过去指挥他们跑过来。 还有一些机灵一点儿的千户让水兵驾着船去接他们的亲兵。 而相反的,那些卫所兵可没有什么好好待遇,余下来的亲兵对他们连连打骂,让他们站成一个队形准备作战。 同时分出一部分的卫所兵让他们准备过河。 可是现在根本就不清楚河里多深,而且也不能保证对面的土匪会不会突然进行袭击。 如果真的是他们下去了就进行袭击的话,那么他们不就成了活靶子么? 张承看着他们的卫所兵,感觉实在是太过于荒唐。 长叹一声,就命令李光华让他的军队去淌水。 李光华那边下令之后,士兵自动分成两队,快速挽起裤脚深入河中。 他们每一个人都手拉着手,防止因为河水太过于湍急把人冲走。 不过还好,河流流速还算平缓,李光华队的士兵立刻到了对岸。 进入到了岸边,几个旗总排成左右两队,火器队在两队正中,两队在外,防止那些土匪突然袭击,同时这样也更安全一些。 其他的千户见状,赶紧敦促自己手下的士兵渡河,一顿连打带骂,只来了二十多个人。 里面还算有一个懂点儿兵的,带着十几号人来到左边,防止那些土匪打击。 而此时的土匪已经尽数来到了河边不足百米的地方,三百人看起来的气势还挺吓人。 两军立刻进入对峙状态,战争随时爆发。 双方都衣衫褴褛,但是卫所兵那边似乎武器都更烂一些,而土匪那边每个人手上都有大刀和长枪。 他们的身后还有一些畏畏缩缩的农民,显然是被他们胁迫的。 然后那些土匪看见了前面十几个家丁的尸体,他们想也不想。如同饿虎扑食一般往前一冲,立刻把衣服和武器瓜分干净,甚至一个家丁带来的荷包都给收了去。 第36章 赣南剿匪记·五 却说土匪那边,通天王身后一堆士兵往两侧散开,一个比较高大的土匪手中挥舞着一面破旧的旗帜,依稀能够看见上面大大地写着一个姜。 “大人,我们应当如何列阵?”一边的李光华问道。 “两边散开,左翼多一些人,准备突然袭击,不要和那些卫所兵一起。” 卫所兵那边都避战不前,和他们也在一起没有一丝一毫的作用。 话说张承移动的时候,对岸的通天王眼睛都红了,对着身后几百个大吼道:“弟兄们! 官军不让咱们活了,要抢咱们得粮食了!没了粮食,咱们怎么活? 要是让他们得了手,那么咱们就要饿死了!后退的,一律杀头!能够杀了官军的,一个人头给一两银子! 拿了这些银子,大家一起去娶姑娘!!” 众匪听了一阵嚎叫,他们本身就是被官军逼得没有活路,加上一身子的血气才到了山上为土匪。大多数原本都是朴实的农夫,朴实的自耕农,可是现在,当他们最后的希望都破产了的时候,就变成了最嗜血的狼,疯狂报复。 通天王一挥手,那些已经眼红的土匪立刻冲了上去!张承看在眼里,这些土匪都没有什么纪律性,都是悍勇得罪往前冲,后面都是胁从。 最前头的七八个悍匪最悍勇,他们网眼睛发红冲在最前头,右手持弓,每次跑几步就射几箭,看样子是练过的,每一次射箭都能够射出三四支箭。 而对面的卫所兵因为常年没有进行操练和对战,整体的队形非常拥挤,而且前面一部分人举着破旧不堪的盾牌抵挡着那些射过来的箭。 前面的还好,后面的就几乎完蛋,箭支立刻射中没有盾牌的几个人,顿时从阵中传来阵阵惨叫! 队形瞬间一片混乱。 而土匪也被箭支射中,立刻倒地不起,紧随其后的人马立刻把他们淹没。 “举枪!树盾!!举枪!”卫所官兵立刻大声喊着。 而随着他们的声音,一些卫所兵立刻手忙脚乱地拿起武器,一些人拿着刀刃和长枪对着那些匪寇,准备搏斗。 然而原本的卫所兵的兵阵应该是前排用刀和盾,后面用长枪,可是因为上官贪污腐败的原因,前排能够有刀盾的寥寥无几,后面的那些长枪基本上都是废品,根本吓不住那些悍匪。 几十步的距离很快就跑完,红着眼睛的悍匪激动地大声吼叫给自己壮胆,而对面的卫所兵也在吼叫,似乎要激励自己的同伴。 但是这样的激励在悍匪的吼叫声中显得非常干瘪。 “轰!!” 对面的悍匪带着巨大的力量一头撞进卫所兵的左翼,卫所兵的左翼顿时被破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而卫所兵的那些军官正在声嘶力竭地进行着指挥,刀光和长枪交相辉映,试图去挽救现在的颓势。 张承此时此刻也顾不得那些卫所兵究竟如何废柴,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解救他们! 于是张承当即命令江若水和李光华带着本部的兵马进行厮杀。张承骑在马上,看着自己的士兵一个一个投身到战场,他看见那边的卫所兵和悍匪进行厮杀,兵器上面都染着鲜血,还有很多的人进行肉搏战,一个一个拳头打到敌人的脸面上。 一个一个卫所兵倒下,悍匪越来越往前,很多的卫所兵连连吼叫发泄着心中的恐惧,卫所兵节节败退,一边的千户心急如焚。 他索性心一横,抽出自己怀里的宝刀,刀尖对着对面的悍匪,声嘶力竭地进行怒吼:“儿郎们!随我杀!!” 他希望通过自己的叫喊来激励自己的手下。 他做到了。 “愿随千户大人上阵杀敌!!”周边的亲卫也被他们千户大人的话语感染,纷纷拿出自己手里面的武器进行抵抗, 而对面的土匪也不好受,他们一开始靠着自己的勇武冲进去,结果遭到了顽强的抵抗,此时此刻的卫所兵也因为他们的千户大人带头冲锋而士气大振,对面的悍匪有一点恐惧了。 “嘿!对面的千户倒是有这个胆子!拿我刀来!!”一边的狗腿很快就拿来一把大刀递了上去,通天王总刀尖对着前面的卫所兵说道:“兄弟们,随我杀!!” “杀!!” 通天王和他的亲卫立刻冲了上去,两方的阵营很快撞击在一起,刀光和长枪混杂在一起,里面的吼叫声同刀枪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完全分不清楚。 通天王此时此刻正准备掉头,紧紧一勒马绳,坐下的马匹倏地往左边一拐,手中大刀一横,寒光一闪,一个卫所兵躲闪不及,直接被一刀削了脑袋,同时又勒紧马绳,扬起手中的刀说道:“儿郎们!随我杀!!” 顿时一群悍匪往前猛冲,对面的千户顶着压力不停地鼓励自己的士兵进行抵抗,尝尝奋勇杀敌,奈何人心已经失去,看着越来越近的悍匪,那千户也心生绝望,准备抬起自己手里面的长刀给自己来一下。 忽然之间,一支长箭猛地从远处急射过来,通天王的红旗立刻被射落,通天王远远地看过去,江若水刚刚好把自己的弓架起来,正好对着通天王。通天王感觉自己被洪水猛兽盯住了一般,急急忙忙把自己的头低下去,就在低下去的一瞬间,一支箭堪堪从通天王的头上射过去,头顶的头盔瞬间被带走,直接被带到了地上! “好射!!”李光华忍不住赞叹道。 “那是,张大人还和我讨教过射术!”江若水一脸的自豪。 却说通天王被吓得魂飞魄散,之前的那些赶紧命令左右往右侧突击——因为右侧已经被他的土匪兄弟勉勉强强打开了一个豁口,他需要保存自己的实力。 于是在这个档口,原本防卫就比较虚弱的右侧顿时压力大增,三十多个积年悍匪直接对着右侧一通厮杀,防卫顿时崩溃,右侧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豁口,历经了大恐怖的通天王喜不自胜,赶紧命令左右继续往右侧突击。 “快去增援!!”那个千户大声嘶吼,可是周边的卫所兵已经快要被悍匪吓破了胆,根本就不敢去右侧进行增援,那个千户只感觉自己的前途完蛋。 “大人,我们不如……” “闭嘴!我是大明之官,我不去,谁去?何人可去?!!” “大人,不是我们不肯去,实在是匪寇太过于厉害……” “住嘴!!去还是不去?” 现场无人发话,那个千户狠狠在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寇可往,我亦复往!!他们能去的,我凭什么去不得?” 随即这位千户立刻拿起自己手里面的大刀,直接骑着马往前冲,一边的一个亲兵苦涩地说道: “大人待我们不薄,是他让我们有饭吃,我虽不是什么圣人,但是我也知道知恩图报这四个字,我随大人去也,诸位若是有想要随大人的,就在我身后。” 右侧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有一个人惊恐地说道:“逃跑啊!!”周边的士兵听见这样的叫喊。立刻开始四散奔逃,大量的士兵丢盔卸甲,即使是里面的一些百总拔刀杀了一些人也无济于事。 原本已经快要崩溃的阵型已经彻底崩溃,大量的卫所兵茫然不知所措,四散奔逃,他们只知道不要被那些悍匪追到。 而张承这边因为距离还比较远地原因,还没有赶到那边去支援,队形的整齐度还是非常好的。 对面溃散的卫所兵看见张承地队伍,如同看见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一样,拼了命地往前跑。 李光华和江若水眼神之中都充满了不屑,而李光华的不屑是深深藏在眼神里,江若水的则是都快要溢出来了,对着李光华嗤笑道:“这也叫兵?难民差不多?” 一边的李光华说道:“之前一直都是如此。也就见了咱们千户大人,才知道什么叫做士兵,什么叫做兵丁;什么叫做乌合之众,什么叫做军队。” 一边的江若水飒然一笑:“那是,这可是我们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今天这一场战斗可是咱们大人的第一场战斗,可别丢脸了。” “你还是看好你自己!就你那个匹夫之勇。”李光华说道。 江若水顿时觉得自己被人看低了一眼:“你说谁呢?!!” “没说谁。土匪就快要来了,有信心么?” “当然有信心!!”两个人说做就做,立刻召集自己的士兵过来,这个时候一个跑步过来的家伙很快就来到了张承军队的面前,他以为自己能够松了一口气,结果还没有喘下一口气,一抹凌冽的刀光瞬间飞了过来,那人的脖颈出顿时冒出血浆。 他们虽然平日的训练里面也经常用一些畜生的血来模拟人血,但是真正杀过人那是少之又少的,更何况现在这种明目张胆的杀人。 江若水在这群新兵面前立着,手里面还用长枪挑着那个表情还是欣喜的人头,说道:“我士兵中,有退缩者、临阵脱逃者、抗命者,士官可当场杀之!若是有家属还在军营之中的,逐出军营。流落在外。军营之中的人也不许接济他们,不然同样的下场!!” 血淋淋的人头还挂在江若水的长枪上,听了这样的话,这群新兵已经没了退路。对于这群新兵还说,威胁永远比安抚和鼓动有意义。而且用的还不是自己这边的人头,对于张承也没有什么损失,两全其美。 “有什么其他的疑问么?” “没有!” “好,儿郎们,就随我杀!!杀了那群土匪,给百姓,安宁!!” “杀!!” 第37章 追击 却说此时此刻的通天王看见张承的部队突然涌过来,大惊失色,连连喝叫自己身边的部众赶紧跑,这些都是他的精锐,他不得不保存下来这些实力。而且在向右侧突袭的时候已经损失了一部分的兵力,若是又折了一部分,通天王可没有地方哭去。 “火铳队向前!!”一边的李光华赶紧说道。此时此刻的通天王有一种吃了翔的感觉。但是李光华完全不知道通天王的想法,直接让自己的火铳队向前,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卫所兵溃散得那么快,匆忙之下赶紧组织自己的火铳队,打算截留住土匪。 李光华带着火铳队赶紧向前。火铳队听见命令之后立刻排成一排,每个人间隔三尺,他和江若水取下背后的弓箭,弯弓射悍匪。 “检查火绳!!”火铳队队长的声音都有一些颤抖。他那一队的士兵都在检查火绳,检查完毕之后立刻吹亮火绳,然后让火头对准火门盖。有一个出了意外,火苗熄灭,一边的队正【小旗下面的管理人员】立刻取出一个火种盒给他点好。而通天王那边也留下了十几个人进行掩护,听见这边的动静,几个杀得正高兴的悍匪立刻跑过去准备给这个看起来有一点儿不一样的卫所兵一点教训,于是立刻带着十几个土匪杀了过来。 李光华和江若水沉着冷静,立刻拿出手中的弓箭对着土匪射了几箭,几个土匪立刻被射中,倒在地上直打滚,痛苦哀嚎。 对面的土匪有点儿被吓住了。平日里的官军见到他们一般都是一副窝囊废的样子,怎么这一队官兵这么奇怪? 然而还没有等土匪们反应过来,李光华立刻大声喊道:“开!开火门!!” 火铳队立刻穿出一阵一阵有规律的响声,虽然不是很整齐,但是已经足够了。一边的张承表情有一些动容,心里面更是怦怦直跳。这段时间他并不知道自己训练成果如何,只能够看这些刚刚上战场的新兵如何了。一边的赵春站在张承的身侧,保护张承的安全。 话说,那些士兵在开了火门之后,那边的悍匪也已经反应过来。 他们快速地跑到了那些新兵的前头,距离大概只有二三十米。那些新兵拿着枪的手都有一些颤抖? 一边的李光华看在眼里,也看见了土匪的距离。凭借着丰富的战场经验。他立刻说道:“瞄准!” 新兵们立刻端起火铳,越来越近的悍匪眉目也渐渐清晰起来, “开火!” 火铳队的队长自己也拿着一把火铳开火。 第一个开火的就是他。 火铳队顿时响起连珠炮一般的爆响,同时前方和上方顿时升腾起一阵阵的白烟,巨大的响声顿时震得两边的耳朵都有一些耳鸣。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土匪立刻倒地不起,有一些还在满地打滚地哀嚎,有一些寂寥无声,显然已经死去。一地的鲜血让在场的土匪都感觉到精神一阵崩溃,加上之前的恐惧,很多土匪都停滞不前,还有个别的左顾右盼。显然是准备跑路。 “后队,继续射击!!”李光华非常具有前瞻性地把火铳队分成两队,前面的士兵听见这个号令之后立刻往后退了两步,同时后面的火铳队往前走了脚步。因为是错开的原因,不会发生相撞的事故。 看着准备就绪的第二队火铳队,土匪们最后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尤其是那些亲眼看见自己同伴身上那由几乎十毫米的铅弹留下的伤口,顿时觉得天都塌了。 “快跑啊!!他们是朝廷的精锐!说不得是戚大帅的兵!!快逃!”随着这句话的喊出,现场的土匪仿佛随风飘散的蒲公英一样到处乱跑。 前面最凶悍的土匪死了之后,战场上的厮杀和火铳那杀伤力立刻让他们丧失了心里面最后一股气,马上变回了老实本分的农民。 其实他们原本就是农民。 张承看到这样的情况顿时松了口气。这些土匪一贯是欺软怕硬,看见对面的实力比他们强,他们立刻变成怂蛋,只能欺负一些客商和当地的小地主,甚至中地主都不敢欺负。 不过可惜的是通天王带着主力已经跑了。那边李光华和江若水一起跑了过来,脸上还有一些血迹没有擦干净就兴奋地对着张承说道:“大人,那边的土匪已经尽数退去,这一场战斗我们赢了。” “是啊,我们赢了。”张承拍了拍兴奋地江若水的肩膀,这更让江若水兴奋。而一边的李光华沉稳一些,对着张承沉声道: “大人,这场战斗虽然已经胜利,但是通天王已经带着他的精锐逃跑。 如果我们一直在这儿,那么通天王肯定是夹起尾巴,不敢露头。 可是如果我们走了,那么通天王肯定会卷土重来,那么这里的百姓同样会遭殃。” 张承点了点头。笑着对着李光华说道:“你有什么想法,不必藏着掖着,有事儿就说出来。” 李光华听了这话,也不再藏着掖着,沉声说道:“维今之计,当挟今日胜利之威慑,荡平这杨仙岭的匪寇,给赣州城的百姓一个安宁。” 听着李光华的话语,张承心里非常欣慰,这是一个真正胸怀天下的军人,他始终坚信的是大明的百姓能够战胜关外的建奴,能够还天下一个太平。 这是一个有着远大理想和抱负的年轻人。张承甚至能够想到他在原本历史里面的下场。他一定是不屈而死的,可能他是在某一个明军中奋勇杀敌,最有可能在最后的关头悲怆而凄凉地大喊三声大明而死。 “大人?!”一边的李光华有一些疑惑。 张承猛然从自己的想象中回到现实,看着眼神之中有一些疑惑和不解的李光华,笑着说道:“你能有这样的心思自然是非常好的,我和指挥使大人禀报一下,说一下自己的见解,能不能成还是要看指挥使的意思。” 李光华点了点头,同时他们也开始打扫战场,通天王的旗子已经捡了过来。这是张承准备邀功的东西,不容闪失。 战场上的东西也不算有多少。 而一些枪头捡过来用,还有一些大刀也捡了过来。甚至还有一些勤俭持家的士兵捡一些木头回家,准备给家里充做柴火。 许方平也在这里面,他的运气比较好,捡到了一把宝刀,实际上他在火铳队的时候眼睛不停地乱飘。他早就看中了这一把大刀,他正好缺一把防身的武器。这一把大刀正合适,威武霸气,很符合他的风范。 他手中拿着大刀,掂量了一阵子,心下非常满意,很好,这把刀就是我的了。 “你干啥呢?”刘春这个时候走了过来,看见许方平鬼鬼祟祟的,跑过来低声说道。 “没什么事儿,没什么事儿。就是捡到了一点儿东西想要藏着,不过既然被大人发现了,也就交上去了。”然后许方平就从裤口袋里掏出一些碎银子放到了刘春的手里。 可是刘春仍然看着许方平。 许方平顿时就叫苦连天:“大人,我真的没有了,这可是我从战场上捡过来的所有东西了,真的咩有了。” “真的没有了么?”刘春脸上的狐疑之色稍稍褪去了一些。 “真的没有了。”许方平继续叫苦。 “既然如此,那我就走了。不过你小子可是要注意了。军规不容许有人去破坏,要是真的有那样的话。你可要小心一点儿。”刘春说道。这个家伙实在是让他伤透了脑筋,这个家伙平常都是犯一些小错误,也不敢过多地进行着惩罚,实在是让人头痛。 “哪里会呢!!你就放心,我已经痛改前非了!!”许方平的胸脯拍得梆梆响。 刘春脸色稍霁,然后说道:“最好如此。” 然后离开了。 却说刘春离开了以后,许方平马上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到那边的一条小河边,他身上还有一块破布,准备用破布把这把刀洗一洗。来到这边之后,环顾四周无人,就开始哼着小曲儿刷洗起来。 却说刘春那边,在警告完了许方平之后,继续收集东西。过了一段时间差不多收集完毕之后,他就去和李光华汇报工作。这边的任务也差不多完成了,正好李光华那边也没啥事儿,也就听了刘春的汇报。 而许方平那边正哼着小曲儿,曲调欢快,显然这家伙的心情不错。 然后他就发现不对劲儿了。 这周围似乎有点儿太安静了。看了看周围,突然感觉心里面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四周的树林静悄悄的,溪水也缓缓地流着。许方平心下嘀咕,会不会是自己太过于神经质了,结果刚刚蹲下,又听见了一点儿别的声音,许方平寒毛树立,立刻一个转身,结果什么都没发现,正当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头顶上突然有什么东西落下来。许方平心里顿时破防,嘴里不自觉喊出了三个字:“救命啊!!” …… …… 当李光华带着人过去的时候就看见许方平人已经躺在溪水里了,脸上的惊恐刚刚褪去;而一边一边还放着一把大刀,一边是一只狗子。 快把许方平吓破胆的是那只狗子。 李光华冷冷地指着那把大刀,对刘春说道:“这就是你说的都收集完毕了?” 刘春对许方平怒目而视。 第38章 大破 话说当张承去指挥使那边的时候,正好碰见指挥使走过来,还没等张承说出自己的打算,指挥使立刻对张承说道: “沈先生那边已经下了命令,要求我们要尽快把这边的土匪剿灭,是所有的土匪。” 张承满脸不可置信:“赣南土匪数不胜数,大大小小的土匪窝子起码有一百个,更不用说那些其他的一些非常小的土匪窝了。大大小小散布在崇山峻岭里面,找到他们都非常困难,如何能够把他们剿灭?” 指挥使神秘一笑:“这个不用担心,沈先生已经和我说了,现在正是一个机会。 现在通天王已经逃窜,肯定会窝藏起来,到时候就去逼一逼他,不打死他,就是要让他不安生,这样他必然恼羞成怒。而且沈先生已经打听过了,这通天王在杨仙岭一带实力最强,号召力也最强,即使是他逃窜了,实力也都还在。 而且这边的情况沈先生已经明了,经过沈先生的预测,现在就是摧毁赣南匪寇最好的机会,只要用了沈先生的计策,相信赣南匪寇一定能够平定,到时候张千户指日高升也是能够看见的。” 张承并没有答应他,不过心下想了想,这匪寇已经被自己打过一场了,这些战场的新兵已经没有那么害怕。而且经过了这一次战斗之后,通天王肯定畏惧自己。 这样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张晨想通了这个关节之后,就抬起头来看着指挥使说道:“这件事情当然可以,还请指挥使取得一次大胜利,壮我大明官兵士气。” 一边的指挥使大人听见这话。顿时面若菊花,之前差点被土匪打崩的事儿立刻从他的脑海里面被踢了出去:“张千户顾及大局,那么本官即使是肝脑涂地,也要为大明流尽最后一滴血!!” “大人说笑了,我大明天命在星,自有定数,建州想要去亡我大明,我身后这些忠义之士也绝对不会答应。” “好说好说,张千户,随本官去军议。” 过了大约两个时辰,会开完了。无非就是怎么行军、出兵和攻打之类的事情。张承回到驻地之后也与李光华和江若水商议了一阵子,询问他们的看法。 这两个人对这次的胜利非常激动,尤其是江若水。当张承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之后,他们非常痛快地答应这次的出兵。 仔仔细细商讨了具体的事情之后,没有其他的问题,这次的出兵已经定下。然后张承询问了兵器的问题。 一些好的兵器已经重新分发了下去,这件事情在其他的千户那里也不是一个事儿,他们自己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再加上张承本来就拯救了他们,自然不会说什么。这些兵器都配发给了一些能够使用这些兵器的人,用来增强张承军队的战斗力。 以战养战肯定是不行的,一定要有自己的根据地——这个是无数英雄豪杰用自己的亲身经历总结出来的教训。 张承有这个打算, 同时还需要开辟和壮大商业,三江商社现在根据高泰和越夏的汇报,已经开始了营收,具体的收入非常不错,能够每天有三四两银子入账。 普通的农户肯定是不会进去消费的,张承也没有想要去剥削他们的意思,一开始就把价格定得比较高,主要吸引的就是大地主、大商人之流,他们有钱,能够消费得起。 带着这样的信息,张承开启了第二天的生活。 其实就是军旅生活。 第一天,在准备好了充足的粮食之后——其实是江西巡抚刘广胤拨付给张承的。本来刘广胤根本就不想给,自己都过得紧紧张张的,还给这群丘八用?赣州城防还需要呢!!结果万元吉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直接给他下了命令,要求他必须协助张承。 刘广胤上表哭天喊地了一阵且无效之后,总算是拿来了掺着沙子的军粮。 整装待发之后,张承在杨仙岭的山坡处遭遇了通天王的部队,作为张承的第一次遭遇战,双方大打出手。于是张承赢了他来到大明的第一场遭遇战,通天王狼狈而逃,于是张承又收获了一些物资。 第二天,没遇见通天王,但是发现了通天王藏匿起来的的隐藏道路,这条道路直通赣州府,正好坐实了此人心志不小的事实?然后张承直接把这条路毁了,并且把这个消息散发了出去。 通天王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差点被气死,直接拿着自己的刀指着天发誓——一定要把张承碎尸万段,不杀张承誓不为人之类的。 然后他就听见了张承继续进军的消息。 吓得赶紧把自己手里的大刀给扔了,连夜逃窜。 马不停蹄跑了半天,但是身后的张承紧追不舍,虽然赣南崇山峻岭,但是这个没有什么影响,广东的瘴气比赣南这边的多了去了,加上都是广东兵,吃得还好,赣南的瘴气根本就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时候。 却说通天王那边,被张承追得恼羞成怒,妈了个巴子,老虎不发威当自己是病猫啊!老子虽然很擅长逃跑,不过就是不要逃跑。于是通天王的计划从战略转移变成了战略进攻,准备进行决战。结果还没有开始打仗,属下连连劝住他,让他不要冲动。 结果通天王几乎听不进去,很坚持地准备进行战斗,然后他再一次溃败。不过这次可能是败出了经验,他居然只是死了七个士兵就逃跑了。 剩下一地狼藉,然后张承又获得了一些装备,而此时此刻的军粮还能够支撑半天。 但是根据张承的估计,对面的军粮已经见了底,他要么跑到更深的崇山峻岭里面吃树皮,吃草根,要么就准备干一票大的。 张承相信他这种自认为自己是乱世枭雄的家伙肯定会做出自己的选择的。 他一定会这么做的。 …… …… “真的是欺人太甚!!!这个千户是不是要和我死磕到底??”在一个非常简易的棚子里,通天王发出愤怒的咆哮,只不过这个咆哮有一点儿虚弱。 此时此刻的他已经没有了之前那般的意气风发,眼神里面只有愤怒,还有愤怒。 他的算盘其实非常好,就是要一个官当一当。他是当过卫所兵的,也知道卫所兵究竟是什么样的水平,这次他就是打算把卫所兵打疼,然后才好和指挥使更好地进行谈判。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他凿断桥,就是故意示敌以弱,让他们以为自己畏战斗,然后卫所兵果然中招他的如意算盘几乎快要赢了,卫所兵在他的悍匪之下几乎快要崩溃。 然后他输了。 那个挥舞着麒麟旗的军队赶过来,立马就把他的悍匪打得如同落水狗。逃跑的时候他看见那样一队训练有素的军队,几个队官身上挂着红色的三角旗,旗子正中是一个小小的麒麟在咆哮;前面四个人拿着四个圆盾,还有两个队官拿着麒麟旗,后面的士兵都躲在圆盾背后,长长的兵刃自圆盾的缝隙伸出,如同一个刺猬一样;后面隐隐约约还有几个背着长弓的士兵出没,火铳兵也在快去赶过来。 他几乎就在第一时间判断出,这支军队绝对是一支精兵,甚至能够堪比当年戚大帅的兵——这个当然是他的错觉。只要对面的那一支军队跑到自己的左翼,他必死无疑,于是他跑路了。 可是按理说自己跑路了,应该不会再追了。今天到底怎么回事?邪了门了。 “各位可有什么办法?”坐在首席的通天王赤红着眼睛说道。 “大王,不如一下子冲出去,和他们鱼死网破!!”震天王一脸狠厉地说道。这震天王是他这个土匪集团的二把手,整个土匪集团里面最勇猛的,号称勇过天,于是通天王就给他取了这样一个外号,他本人也非常满意。 “粮草不足,军心低迷,如此冲出去是寻死不成?!!”通天王又是一顿咆哮。 震天王立刻讪讪退下,他谁都不服,只服大当家,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成为二当家。 一边一个看样子有一些文弱的家伙咳嗽了两声。通天王会意,立刻请他说出自己的想法。 那人说道:“此时我军情况如何?” “情况不容乐观。” “古人云,扬长避短。此刻我们身在崇山峻岭之中,这是我们的地利;大王实力最强,这是我们的人和。此时此刻优势在我,不若用我们的两利来取那将官之性命?” 通天王听了顿时觉得好像有一条通天大道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急急忙忙凑了过去说道:“计将安出??” 那人云淡风轻地说道:“此事不难,无非就是合纵连横。大王实力最强,这是公认的,不如用大王的名义来号召所有人来参加一个会议,宴请他们,他们忌惮大王的实力,绝对不敢过来,只要是答应的,就当做是兄弟。如果是没有答应的,或者含含糊糊的。当场杀掉,绝对不能手软!!” “如此会不会给人背信弃义的感觉?都是咱们的兄弟啊!” “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大王请为自己的手下考虑!!” “可是他们是我的兄弟!我通天王别的本事没有,但是江湖道义还是知道的,我如何能够下去手?” “大王!!” “不可。” 那人听了这个话,感觉脑子嗡嗡的,想了一会儿,无奈地说道:“将军若是下不去手,不杀他们就是,让他们把自己的兵马留下,给他们留下一条命。” “如此,也好。”想了一会儿,通天王终于点了点头。 第39章 当如是 话说张承那边,已经散布出去了一些斥候。张承军中的斥候独立成一个部队,直接归张承管理,别人不能插手,这种比较机密的东西还是需要尽量少的人知道比较好。 根据斥候的汇报回来的动作,赣州大大小小的土匪已经准备遵从通天王的意见,准备开始集结。 张承把手里面的情报给了周边的人,几个百总看了一下之后,无不感叹沈先生料事如神。 面对这次的决战,在场的一些士官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但是他们不久前经历过和土匪的战斗,他们内心也没有害怕,只是觉得这是规模大一些的战斗而已。 “先生以为如何?”张承看了看一边正在埋头写书的宋应星,然后问了问孙秀才。 孙秀才很早就投靠了张承,他给出的理由就是经过他的心算,是一个能够封狼居胥的人,于是他就跑到张承的府邸里大吃大喝。 “此事好说。”孙秀才轻蔑地笑了笑:“乌合之众何能够与我大明虎贲来相比?萤火之光安敢和皓月争辉?” “先生何以见得?” “前面的战斗已经能够说明情况了。那通天王的精锐尚且如此。如今用强行手段勉强掌控赣南,人心何齐?我大明精锐讨伐土匪,此乃天道!以己之长,攻对方之短,如何能够不胜?” 张承笑了笑,对着这孙秀才说道:“你若是只看见这个,吃完下一顿饭之后就可以回去了,继续去酒馆当那个唯一站着喝酒的青衫士子。” 孙秀才恍若未觉,笑了笑说道:“大人慧眼如炬,这只是其中二点。还有其他需要知道的是,无论是从装备、器械还是大军的士气。匪寇都是必败无疑的。 匪寇见财货而大喜过望,将军之兵见财货如无物,此一胜;匪寇涣散无纪律,大人军肃兵齐,此二胜;匪寇心存二心,大人兵士思齐,此三胜;匪寇粮少而人多,大人兵精而粮足,此四胜;匪寇涣散无纪律,大人兵士疾如风、徐如林,此五胜;匪寇身披敝履,大人枪利而甲坚,此六胜!最重要的就是,大人承天而克匪,顺应天时,赣州百姓无不渴望王师凯旋,此七胜!如此,如何能够不胜利?如此,如何不能够扬我大明之国威?大丈夫当手持天子剑,奋武扬威,保境安民,今日是也!” “确实如此!”张承哈哈大笑,心里已经准备把这个穷酸秀才留下来了,突然又想到一句话,继续说道:“我朝国势之尊,超迈前古,其驭北虏西蕃南岛西洋诸夷,无汉之和亲,无唐之结盟,无宋之纳岁薄币,亦无兄弟敌国之礼。小小匪寇,我何曾正眼视之?今日在此,我当以此为证,还大明三千里河山!” “好!!将军大才!!我不及也!” …… …… 今天是一个平静的夜晚,月亮一半被天边的云彩遮掩,山谷里面静悄悄的,刘方平带着几个人偷偷摸摸来到了山谷里面。 张承回去了就布置了一个任务,他认为应当主动出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对面的匪寇肯定是已经怕了自己,这样做正合适。 不过不能够把他们完全给弄死了,他需要的就是让他们自己去溃败。这种说是打仗,其实就是心理战,让他们从绝望之中看到希望,这样不会有什么特别大的损失。 杨仙岭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刘方平就这样秘密潜入山区。山区的路比较难走,路上各种溪水和石头,比较崎岖。刘方平之所以来到这里,实际上是因为他太过于好动,心眼子多,为了充分发挥他们自己的长处,于是刘方平就来到了这里。 前面是一道小小的山坳,四周寂静无声,两边的树影影影绰绰,一条白练一样的溪水从一块长满了青苔的石头缝隙中涌出。 许方平走了过去,捧了一捧泉水给自己洗了洗脸,捅了捅一边的几个人,压低声音说道:“你们要是困了给我洗个脸,好不?” 几个人连连说不敢,实在是心里面的阴影有一些大。他们一开始还瞧不起这个有一些嘴碎的家伙,结果被教育了一阵子之后就对刘方平俯首帖耳。 “队长,接下来怎么做?”一边的一个人也学着许方平一样压低声音说着话。那几天的的生活实在是让他有一些恐惧,每天做同样的事儿,每天的动作都要非常规范,甚至拿出了尺子来一个个量,看合不合适,看动作规范不规范。 而且还经常突然袭击,搞得他们在解决自己的生理需求的时候都有一些紧张,生怕自己做那事儿的时候被突然袭击,那样的话,他们都不知道怎么办。 “怎么办?只能往前去了。前面有一条小路,如果通天王就在这旁边,那么就可以通过周边的痕迹找到他们。” 几个人应了一声,立刻往前走去,尽量避免自己刮到周围的一些树枝和灌木,让自己留下来的痕迹降低到最低,这样才能够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沿着小路往前慢慢走,前面隐隐约约有光亮透出来,虽然非常小,但是许方平的视力还是能够看见的,应该是火把的光亮。前面正好有一堆草丛,许方平招呼了一下,几个人立刻趴下,把自己的身子贴到落叶满地的地面上,防止被他们发现。 打着火把的是两个人,他们晃晃悠悠地过来,嘴里还在小声地咒骂着通天王:“我们大王给诸位大头领设宴,竟然把咱竟然把所有的人都扣下来了。 娘的,啥时候他通天王有这样的能耐了?还敢去对自己的兄弟下手,忒不是人了点儿!我都看不起这个人。” “小点儿声,你是巴不得通天王的人听不见么?现在可是非常时期,你说这样的话干什么?想死么?” “嘿嘿!我老王天不怕地不怕,还怕他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一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吓得这个自称老王赶紧回过头看一看情况,一边打着火把的家伙拍了拍老王的肩膀说道:“行了行了,那些事儿就不要想了,你不是要过来解手的么?怎么,就没有了?还是憋回去了?” “老邝,你说这次,咱们还能过逍遥日子么?”老王突然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有什么过去不过去的?大不了咱们投降过去,反正到哪儿不都是同样的日子,吃不饱饭,穿不上衣服,做不做土匪的,有什么两样么?都是土匪一样的生活,甚至出去了还不如土匪,如何能够活下去呢?这是……逼着人去当土匪的世道啊!” 老邝说完就沉默不语,两个人静悄悄来到了一处小小的空地上,环视左右,确认没有人之后就开始解手了。解完了手,一边的老王看着老邝说道:“我听说前几天打咱们大王的那个大人军营,能够吃饱饭。” 一边的老邝听了,自嘲一般地笑了笑:“谁家的兵能够吃饱饭,谁家的兵能够吃上肉?又有谁家的兵能够吃上一顿真正的饱饭?不喝兵血就好了!若是真有那种能够吃饱饭的兵去当,我愿意把自己的力气都卖给他;若是能够让家里人吃饱饭,我就是肝脑涂地都可以。若真的是这样,我的兄长,大哥能吃饱饭,我还在这里么?” “这是真的!!”老王马上反驳起来,生怕老邝不相信,连忙解释道:“这个是真的,我家里有人在那边当兵,已经说了这个事儿了,这事儿是真的,要不我们都去那边当兵!老邝你一身好本事,若是辱没在这土匪窝里面,你自己能够甘心么?更别说你自己的一身好本领和身材!你天生就是当兵的好料子!!” 老邝看他也不算是说谎的样子,就把他拉到了一边说道:“确有此事?” “确定是有这件事情,我那个家人都说了。老邝你这么好的身材和本事,真的就是去那里当兵的料子。平日里我也是很钦佩你的本事,若是去了,我两都去,我愿意当你的手下。” 老邝听了急忙道:“这如何可以?你都比我大不少!!” 老王笑了笑,心想这老邝已经是答应了,就说道:“这个和年龄没有什么问题,我就是钦佩你的本事,你若是到了那边,肯定是一个干大事儿的。” “可是大王那边……” “哼哼,你还想着他?平日里是谁带头明嘲暗讽你的?平日里是谁强迫你去抢村劫舍的?他就是强迫你,让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一遍一遍地恶心你!你看他哪一次冲锋在前头,不都是震天王在前头?” “可是大王毕竟……” “呵呵,还大王大王的!你真的是蠢!他借着震天王的力气,借着你的勇武,补充自己,每次得到了好东西,他给了俺们这些弟兄?哪次不是他先拿东西?老邝,你做了这么久了,他对你的恩情,也该还清了!!” “我再想想,毕竟他养了我三年。”老邝一脸纠结。 “你啊,什么都好,就是太忠义了。”老王摇了摇头,看着老邝说道。 “回去。” …… …… 然后半夜三更,一个人影偷偷溜出来,对着许方平一行人说道:“已经起了效果。” “很好,那个老邝怎么说?” 一边的老王突然下跪说道:“小人愿意用项上人头做抵押,请求放过老邝!” “这事儿我可做不了主,得请大人亲自来。” “那老邝真的忠义么?” “是啊,真的忠义,满门忠义。大哥上了辽东战场没有回来;二哥去北方剿匪,没有回来;四弟去南京勤王,不知所踪。 家中父亲听闻京城事变,绝食而死;老母抱着他父亲恸哭一阵,在他父亲边上悬梁自尽。都是亲戚帮衬,他和他的几个兄弟才活下来。 如此满门忠烈,我何德何能,去当他的上司?” 老王一脸的落寞,又带着眼泪凄惨地笑了笑:“如此忠义之士,最后,也成了赣南的土匪,天下逆乱,活人不及死人香。” “天下逆乱,正是我等奋武扬威之时,也正是我等力挽狂澜之时。” 第40章 平赣【上】 那个老王正是张承队里的人物。实际上此人本来是山中土匪,张承那天募兵的时候他刚好下山准备去采购一些物资,看着募兵,打算套一些情报,然后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选中了。 后面在军营里面待了一段时间,他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军队,之前的那些卫所兵都是假的,而且他能够肯定,那些土匪绝对不可能是这样一支军队的对手。整齐的步伐,严肃的军纪,要是土匪能够打赢那就有鬼了! 这个才是他心目中的军队。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变成了张承军队的一份子,和许多人一样,成为张承的铁杆。 听完了老王的话之后,许方平想了一会儿,之前战斗的时候老王没有参加战斗,老王现在的身份应该没有人暴露,应该还能够继续去当一个卧底。 于是许方平亲自拍板,老王继续留在土匪窝里面当卧底。 这边的事情结束之后,许方平觉得也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通过老王的讲述,他已经大致清楚土匪那边的情况,于是叮嘱了老王几句后就带着小队离开了。 许方平回到军营以后立刻和张承汇报了相关的情况,张承经过综合的考量之后觉得,现在应该是一个一举荡平这里的匪寇的机会。 话说第二天太阳刚刚出来,张承就接到通知,沈先生已经亲自过来犒劳自己。张承觉得很意外,但是还是去了。张承对沈先生的印象非常好,不光光是因为他的才能,还有他对自己的态度,非常好,同时他隐隐约约觉得,他应该是类似于文安之、堵胤锡、杨畏知一样的人物,能够去团结自己这边的有生力量去对抗满清,这样的人在南明后期可是非常稀有的。 大多数人依旧觉得流寇就是流寇,闯营旧部依旧是乱臣贼子,即使是他们同何腾蛟、堵胤锡达成了合作,虽然表面上是和自己一伙的。 沈先生到来之后首先是夸奖了一番张承,然后带来了张承日思夜想的正式命令,那就是他由代理千户成为了正式千户,已经有了正式的编制,现在的张承已经正式成了广东潮州府千城防御卫所的千户。 不过他手下仍然只有三百士兵,因为多了根本就养不起,类似戚大帅那样的士兵,是集全国之物力才养出来的,耗费太大了,张承现在还任重道远。 沈先生把这件事情说完之后,立刻就是打算让张承继续出兵,张承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之后,也得到了沈先生的支持。张承制定的策略就是用小股部队去打击对面的土匪,然后准备给他迎头痛击。 这个策略最稳妥,沈先生也答应了。大体的策略敲定,接下来就是一些小事情,两个人讨论了一个小时以后就结束了对话。 临走的时候,沈先生对着张承说道:“张千户治军大类戚大帅,我等不及也!” 张承自然是不可能把自己同戚大帅相比的,连连谦虚道:“下官的练兵之法,不过是学了一点儿戚大帅的皮毛罢了,如何能够和戚大帅相比?戚大帅乃是我辈行伍之人之示范,我不及他也远矣。” …… …… 却说张承那天和沈先生会晤之后,就立刻准备着打土匪的事情,让人看了看器械、粮食和一切军用物资,都准备完毕之后,立刻开始出发。 最先派出来的小队是由刘春统领,许方平的小队也编入这里面,同时也协助刘春进行树林的摸排工作,好让行军的时间能够短一些,一行人在密林中好好地前进。 许方平虽然平时牢骚特别多,但是做到正事儿的时候还是非常正经和靠谱。 这是一条小路,两边是茂密的树林,林鸟都飞走了,脚下的草丛都有一些露水,一队人马走过,露水就从草叶上抖落下来。 前面是黑黢黢的路口,虽然现在太阳已经升起,但是因为树林茂密,各种乔木和灌木层层叠叠如同叠面包片一样叠着,光线很难照射进来。 树林里面也有很多的蚊虫,虽然已经到了九月,但是依旧有很多的蚊虫,容易得疟疾。不过这点张承已经想到了,让人采集一些青蒿,从中用土法萃取了在后世被称之为青蒿素的汁液,让他们随身带着。 一路上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这也是军规之一,他们没有任务的时候随便说,但是出现任务的时候,尤其是这种比较重大的任务的时候,一定要保持沉静,直到他们听见自己的长官发号施令才能够说话。 前面的斥候持续不断过来陈述军情,他们大多数都是自己跑步过来的,毕竟山地不能够用马匹,而且用了也会惊动山中的土匪,最重要的是,张承没有马匹。斥候吃的比其他人好一些,每日都有一些肉食补充,毕竟他们的任务比平常的士兵还要艰苦,在待遇方面就需要去让他们得到补充,这样才能够让他们觉得自己做的这些都是有回报的。 根据斥候的回报,对面的大营就在前面的一个小山谷里面,而且根据那些斥候的报道,对面应该还有一些土匪进行巡逻,外围有五六个斥候,山门的外面还有两排土匪,一排三个,这样来确保他们大王的安全。 听到这样的汇报,刘春感觉自己的档次都被拉低了一截,老虎不在山。猴子称霸王。这样一个被自己打败的土匪,居然还这么大的排面,他的千户大人都没有这样的排面,只是两个护卫在一边,他的房门也总是虚掩的,有什么事情都能够随时进去报道,护卫也不会为难。 刘春深吸一口气低声说道:“继续进行打探,发生了其他的事情立刻过来汇报,这次我们要一举打败通天王。” “是。”斥候低沉的声音还落在刘春边上,人已经不见了。 过了一段时间,斥候回来了,表示一切的情况都在他的侦查范围之内,现在已经能够确信通天王那群人的布局,刘春立刻下达命令让军队前进。 许方平在这群队伍之中,他紧紧地握住自己手中的武器,他的武器是一把长枪,长枪的枪头下还有一绺崭新的红缨,这个是他亲自弄上去的,之前的那个染着他队友的血,他认为这样是不行的,自己手上的枪,只能够沾染敌人的血,自己队友的血,只能是杀敌留下的。 对于静悄悄地往前走,路上的一些障碍都被前面的人搬走,他们走路很安静,没有发出比较大的声音。虽然这里的光线比较暗,但是微弱的光芒照射在长枪上,反射出凌冽的光芒,前面的也同样如此,如同一条弯曲的银色长枪组成的长龙,直刺对方的山门。 走了大约有十几分钟,来到了外围。 前面隐隐约约有几个人影,刘春一挥手,后面的士兵立刻停下,动作还算整齐。刘春把许方平叫了过来说道:“前面几个人你过去把他们解决掉,可以么?” “保证完成任务!!”许方平虽然平时和刘春的关系很好,但是那只是在平常的生活里面,真正到了战场下,他只是刘春的下级,仅此而已。 “好,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 许方平立刻带了几个人过去,这几个人都是他认识的。而且能力也比较强,一身的腱子肉如同磐石,力气非常大。几个人过去之后,借着周围的地形和树木立刻把自己的身形隐匿起来。一个正在撒尿的土匪直接被刘春的手下绑过来,放在草丛里掐死,痕迹也很快被消除。 然后就是其他的几个人,那几个人都还有点儿专业素养,他们都距离对方并不遥远,能够互相之间看得见,也能够支援。 不过这也没有什么难的。 许方平拿出一个小东西,这是他平常做的小玩意,小小的竹筒,后面是一个推子。许方平眼睛半眯,小竹筒对准那个人的脖子的上方一点儿,然后右手猛地把后面的推子往前一推,竹筒里面一个小小的东西飞一般地射了出去! 然后那人摸了摸脖子,觉得没事儿之后继续巡逻。过了一会儿感觉脖子那个地方有点儿痒,眼睛也有一些睁不开,然后就对一边的人说道:“兄弟,我先进去一下解个手。” “你在这里站着,这个可是大王的命令!” “哼哼,什么命令?我要去解手他还能咋滴?” “你!!” 看见这样的局面,许方平示意自己这边的几个人立刻往前走,逐渐接近那几个人。而那几个人恍若未觉,继续在那里争吵,这个时候许方平连续射中那几个人,他们的身体也开始去解手,商量了一阵子之后,其中一个比较晚中招的人被留下来看守,其他的两个人立刻出去解手。 两个人来到一处树林中,分开撒尿,两个人还算有一些警惕,距离并不遥远,可是这样根本就没有任何作用。其中一个人刚刚解开裤子,许方平的人立刻冲上来扑倒对面,在对方惊恐的表情下立刻用小刀把对方割喉,血喷了那人一脸。另外一边同样如此,直接在一片恐惧中死去。 “任务完成了?” “是。” “你们是好样的,回头给我向队长说,和你们请功!” “是!” 第41章 平赣【下】 “震天王,你最近总感觉眼皮子在跳,这怎个回事?” “许是那官兵把大王吓着了,待俺去教训教训他如何?”震天王嘿嘿一笑道。 一边的通天王骂道:“你是想死还是咋滴?是你的力气大还是对面的弓箭人家射不准还是咋滴?恁地滚下来!!” 震天王继续嘿嘿一笑,傻傻地说道:“远点儿就下来,近点儿直接斩了他娘的!” “你给爷下来!!”通天王被气得不轻。 “报!” “何事?速速说来!!”通天王突然感觉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之前那些巡逻的弟兄一个没回来,小的斗胆猜测,他们已经死了,官兵已经来了。” “什么?!!”通天王一听这话大惊失色,在议事大厅来回踱步,最后终于抬起头看了看震天王,语气有一些苦涩:“二当家,你是最得我信任的,一身勇武之力,我命令你统筹所有的弟兄,包括三当家在内的人,带上这印信,你去破了那官兵,如何?” “大当家放心,我就是散尽这一身的力气都要保护大当家的安全!!”看着手中的印信,震天王热泪盈眶。 “好,此生我有你这样的兄弟,足矣。”震天王领命出去之后,然后对着那个来传话的小厮说道:“你出去罢!” “是。” 议事大厅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来回踱步,看着一张一张的椅子,总感觉不真实,用手摸了摸二当家震天王的椅子,嘴里喃喃自语:“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二当家,我负了你,你莫要怪我,待我卷土重来,定亲自迎回你!” …… …… 却说二当家出去之后,立刻召集众人诉说当前的局势,然后拿出印信告诉大家准备迎战,三当家就是老邝,四当家就是老王。 听说这件事之后,众人虽然不服气,但是也没有别的办法,大当家自己的命令他们也不敢去违背。 会议散去之后,老王对老邝说道:“你说二当家能赢么?” “不大可能。” “你都这么认为了,可想而知下面的人如何了?人心还没有凝聚就已经丧失,怕是到了真正的战场上,就是一触即溃。”老王苦笑道。 “为今之计,只有战斗,仅此而已。” “嗐,你要我说什么好呢?我说的还不明白么?”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没有大当家,我如何能够活到现在?没有他,我三年前就应该死在街头了,如何还能够在这里生活,三年之恩,维今只剩下一死,如此而已。” “你这个人啊!就是太忠义了,忠义成全了你,也害了你,你没有找到一个好主子,你的忠义,只是害了你。”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忠义,如此而已。”老邝面色不改。 老王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罪人,明明自己在做一件很大的事情,而且明明这件事情对老邝很有好处,但是他就是觉得自己非常愧疚。 …… …… 队伍已经到达山寨的外面,在这里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山寨的情况。 外面的护卫明显经过了加强,更多的土匪在那里巡逻,还有人在外面进行一些坚壁清野的事情——看来这通天王还是当过兵的,不过这样不就让他们能够更加快速灭亡么? 刘春示意在场的人安静,他静静看着对面的人,慢慢拿起自己手里面的火铳,此时此刻,对面距离自己的部队已经不足五十步,但是对面还是没有发现。火铳举好之后,刘春一抬手,后面的士兵立刻也拿起手里面的火铳,只等着刘春下命令,他们就立刻开火。 刘春首先举起手中火铳,突然大声喊道:“开火!!” 刘春一个瞄准,顿时冒出一个花火,青烟阵阵飘荡,前面那个土匪立刻倒地不起,鲜血流了一地。倒地不起的那个土匪捂着肚子满地打滚,显然已经活不成。后面几乎就是一个瞬间,炒豆子一样的火铳声立刻从后方发出,前面的土匪应声而倒,几个土匪在地上翻腾哀嚎。 后面的土匪听到了声音之后立刻赶出来,看到外面的景象立刻被吓一跳,叽叽歪歪说个不停,语气之间充满了恐惧,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刘春没有和他们没有任何的客气,一边的许方平拿着手里面的长枪一路往前冲,手中的长枪往前一挑,一个土匪立刻倒地不起。后面的士兵紧接着就跟上,战场的厮杀声即可开始响起,前面的火铳把弹药打完了之后,后面的火铳队立刻跟上,炒豆子一般的声音重新响起。 前面三个正准备逃窜的土匪立刻倒地不起,一个土匪捂着肚子,可是怎么都捂不住。 那颗子弹特别大,打在他的腹部,里面红红黄黄的肠子立刻流了出来,他周边的弟兄听着他惨烈的呼叫和地上花花绿绿的不可描述之物,顿时冷汗直流,之前还不容易聚集起来的血勇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 “我干他娘!!这么快就过来了?老子逃跑的时间都没有准备好!!” 通天王在后面也听见了那两次火铳的声音,心里面忍不住暗骂那群老弱病残不经打,同时赶紧命令震天王过来,也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立刻劈头盖脸一顿痛骂: “你他娘的,震天王。你还在那里排什么队伍??你他娘的倒是给老子冲上去啊!!还要老子给你送上去么?” 震天王嘿然一笑:“他娘的,想要婆娘和银子的,都跟着老子冲!!” 众匪连声响应,不过气势已经比之前的衰弱了很多,众多的土匪都往前一块冲,没有丝毫的阵型,如同早上赶去钓鱼的大佬们一般。 同时也是因为畏惧火铳队的火铳,那些土匪的速度明显非常慢,尤其是看见前面如同刺猬一样的军阵更是如此,站在队伍中间的震天王感到非常地悲愤,那些都是他的弟兄,一边的老邝也不好受,他们这次绝对是必败无疑。 前面的火铳队已经把弹药装好,刘春一吹口哨,同时手中的麒麟旗挥舞着,炒豆子一样的声音立刻发出,伴随着青烟,前面的几个土匪立刻倒地不起,土匪的速度又慢了一截。 等到距离差不多五十步之后,刘春又吹了一声口哨,这个口哨的声音又尖锐又短小——这个是换阵的口哨。随着这声口哨的发出,前面两队火铳队立刻分成四队跑到两边,同时中间的步兵立刻往前踏步。每个人的手上都是长枪,枪杆又细又长,银色的枪头熠熠生辉。 “前进!!” 随着刘春的一声吼,步兵立刻拿起长枪往前冲。震天王觉得这是个机会,立刻催促自己的弟兄往前冲,结果前面的步兵立刻往前投掷长枪。长枪如同雨点一样往前冲,立刻又刺死前面几个土匪,有的土匪受了重伤,手拿着枪杆子,躺在地上用渐渐没有力气的双手打算把身体里面的长枪给拔出。 “二当家,这样子不行啊!咱们得赶紧想想办法。”一边的老邝心急如焚,如果这次失败了,那几乎就全完了,这些弟兄们可能都要死。 尤其是通天王,他的恩人,更可能直接被处死。 震天王此时此刻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他突然苦笑道:“这是朝廷的精锐,我等断无可能打败他们。不过想想这些年,也不知道劫掠了多少村社,不知道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如今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这只不过是报应罢了。老邝,你我不相同,你是个好人,你从未杀过人。也从未主动劫掠过村社,你应该有一个好下场。” 此时此刻,张承的部队已经集结完毕,刘春正在嘴里的口哨正准备吹响。 “老金,你说什么呢?咱们都是弟兄,说甚么丧气话?你给俺重新好起来啊!”老邝看着这个往日里一直都是乐呵呵现在却愁眉苦脸仿佛老师了十岁的弟兄,顿时有一些泪目,同时也有一些恨铁不成钢。 “冲!”刘春从自己的背后抽出一把凌冽的大刀,往前一挥,猛然下令。刹那之间,刘春的士兵立刻往前冲。 “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呢,我还以为没人知道我的名字,我来的时候只有五个人,他们都在,可是都没人记得我的名字,都知道我外号震天王,可是谁知道我姓金? 你别说了,没用的。你是真正的兵,咱只是一个土匪,跟着眼前这支官军,你应该有一个好前程的。”老金说道。 “兄弟们,随我杀啊!”刘春冲到一个土匪面前,在这个土匪呆滞的面容下,直接把刀刃劈在那个土匪的脸上,鲜血顿时洒在刘春的面容上,让他的面容,都有一些狰狞恐怖。 “你在给我说什么。?我带你出去,我有力气,老金你也有力气,我们凭借自己的力一定能够出去的,你倒是随我走啊!”老邝拉着老金想要把他拉出去,可是老金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巍然不动。 “放下武器,降者不杀。放下武器,降者不杀!”周边的土匪纷纷放下手中的武器,把手放在头上,如同一只只的鹌鹑一般。 “快走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老金!听话啊,你就听小弟我一次不行么?!就一次,行不行?!别沉默了,你倒是说一句话啊!” “前面两个人,不许动,你们都被我们包围了,别动,放下手里的武器,把手放在头上,准备投降!!俺们将军都说了,投降者不杀!!” “五年以来,只欠一死;从今尔后,再不做土匪;若有来生,还与你老邝是兄弟,若是真有来生的话。哦,对了,我叫金城,你要记得我。”说着老金拿起手中的大刀往脖子上一横…… “老金!!!” 血染长空。 第42章 名字 这场战斗毫无悬念地,明显是通天王那边输了,这一个松散的、强扭的联盟直接在张承这个小队下破产,赣南那些大大小小的土匪头子几乎一锅端,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通天王跑了。 “大人,匪寇已经全部击溃,投降者有五百余人,大大小小的头目二十余人。根据当时匪寇的交代,通天王在震天王自杀的时候从后院的狗洞中逃跑了,请大人示下。” 刘春想了想说道:“派许方平去追击首犯通天王,务必要把他追回来。另外,那些匪寇的武器都收拢了没有?” “已经收拢了,目前已经押送到后勤处统一存放。” “嗯。这样就好,剩下的事情交给千户大人决定——通知了咱们得千户大人没有?” 那人点了点头说道:“此事自然是需要去通知的,已经派人过去通知了大人。相信不久之后就能够让大人知晓这件事情。” “嗯。” …… …… 却说许方平那边已经接到了命令,准备把通天王给抓过来。杨仙岭比较大,但是根据现场俘获的人供述,通天王此人比较狡诈,在另外一处设了一个营,平常发生一些大事的时候的都会去那边躲避,免得有人去寻他的不痛快,这件事情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而且知道的都是他的心腹。 可是因为他抛弃自己弟兄的事情。尤其是知道了他在二当家自杀效忠他却钻狗洞逃跑的时候,他的心腹已经彻底心凉了,毫不犹豫供出了他的秘密藏身地点。 他的藏身地点在杨仙岭背阴处的一个山洞里。许方平为了避免麻烦,直接带着几个已经“反正”的土匪往通天王的山洞跑过去。 话说,这通天王的反侦查意识还比较好,小路崎岖不说,还有很多的岔路,一条路没有选好就容易迷路,甚至看见的两条路都不是真的。真正的路被通天王用植被覆盖。这一点就比较奇怪,按理说这样的隐匿手法应该是有比较重要的东西需要去藏起来的,难道这通天王有什么其他的秘密不成? 许方平对着一边的土匪说道:“通天王在这里盘踞多少年了?” “约摸五六年,我记得最开始的时候只有大当家、二当家和三当家,其他的人大部分是后来加入的。一开始他们是在深山老林之中,后来有了自己的势力之后就一直盘踞在梅岭,来到杨仙岭也就是这一年的事情。” “看来所图不小。”许方平冷笑两声。须知道,明清两代江西都是中央朝廷赋税非常重要的地方,因为江西的地理位置非常重要,五省通衢说的就是江西。 从东向西看,湖广进入沿海地区必须经过江西;由南向北看,南方的货物想要进入北方和湖广,也大部分需要经过江西。而且江西作为广东、浙江和福建的门户,商贾云集,最重要的一条商路就是位于广东南雄府到江西大庾县【今江西省大余县】之间的梅岭驿道。 通天王在梅岭驿道盘踞就很值得了,尤其是现在还在杨仙岭——赣州龙脉汇聚的地方。 他想干什么几乎那就不言而喻了。 前面是一条小路,路口处是一个小破庙,那个土匪说道:“通天王藏匿的地点就在这破庙佛像的背后。” 许方平点了点头,他也不怕这个家伙说什么谎话,他相信这个家伙能够看清楚最起码的形势,而且就算是他看不清这形势,那么刘春也有万全之策保全自己,最后还能够让这个土匪体验到人间究竟是多么美好。 许方平对着身后的几个士兵说道:“兄弟们,来活了!!”后面几个精壮的士兵立刻走了上去,来到了佛像面前,挽起自己的袖子,抬着佛像的底座。几个人同时大喝一声,腱子肉发达的手臂立刻青筋暴起,佛像也慢慢移动。过了一会儿,佛像慢慢移开,后面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刚刚好够一个人走进去。 许方平命令几个人和自己一起进去,然后对着剩下的几个人说道:“你们在这里等着,尤其要看住这两个人,知道了么?” “知道了。” 几个人立刻回答。 “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几个土匪顿时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表面意思。”许方平微笑着说道。说完身体就往前走,身形逐渐消失在黑黢黢的洞口之中。 那几个土匪见许方平消失了,立刻和周围周围的士兵套近乎,说什么家长里短周围百姓民不聊生的,想要和那些士兵形成共鸣。 不过那些士兵只是嗯嗯啊啊一阵子,语气里面的敷衍都溢出来了,根本就没有和那些土匪交谈的意思。 这让那些土匪非常郁闷,更加想要去套近乎,结果到了后面,那几个士兵根本就不理他们,随便他们在旁边犬吠。 话说,此时的许方平已经来到了洞口中。周边砖头构筑的地道,里面的散发着淡淡的土腥味,空气也比较干燥。好在路程比较短,而且能够看出这些地道建造的时间并不长,估计是近几年才建造起来的,往下看,小路上的灰尘两边厚,中间薄,显然是有人经常在这里走动。 许方平带着几个人就这么走着,不一会儿就到了尽头。 尽头是一个小小的房间,一个巨大的箱子就在放在正中,许方平看着那个箱子,总感觉有一股魔力在吸引他。许方平快步走向前,看了看这个箱子——上面还有一个锁,这点完全难不倒许方平,直接抽刀一砍,伴随着一点儿火星,锁立刻从上面掉落。许方平收起刀,立刻打开箱子,里面顿时让许方平目瞪口呆,金光灿烂差点儿让许方平的眼睛都被恍住了。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足以形容许方平现在的心情。把手探进去捞一把,两个金光灿灿的金锭就捞了出来,继续捞一把,是闪烁着银黑色的银锭。 许方平的呼吸都有一些急促了起来,继续往下捞,是一个首饰,金的银子的都有,许方平拿出来看了看,做工都还算精美,大概是地主老财或者一些商贾的首饰。继续往下捞,手里面的东西都是一些细小物件,一只手里面能抓住十多个。 许方平感觉到有一点儿奇怪,拿出来一看,手掌正中是十多个银色的耳环,这些耳环明显不是富贵人家所有,顶天算一些富农的,甚至有一些压根就是百姓拥有的,还有一些东西是钥匙挂,比如耳勺,比如一些钥匙扣的装饰品。 “娘的!这通天王真的是大小通吃啊!百姓他都抢,真的不是人!!” 许方平骂了几句,往那些金银上吐了一口唾沫,然后又把拿出来的银子放了回去,重新合上箱子。左右看了看,还有一些其他的物资,但是算一算时间,已经来不及,赶紧出去。 回过头看了看,两边的护卫都有一些眼馋。许方平顿时火冒三丈:“看个屁!!他娘的,千户大人不是说了么,咱们军队是用来保护大明百姓,用来抗击建奴的,不是他妈来这里见钱眼开的!!” 那几个人才把恋恋不舍地把眼神往别处看。 “过来,把这些东西抬出去!” “是!” 话说东西抬出去的时候,外面已经是狼藉一片,几个土匪躺在地上无力地哀嚎着,一声一声的,听着都特别凄惨,尤其是一些屁股已经开了花的,更是凄惨。 “这是怎么回事?” “大人,这几个土匪撺掇我们反水,说这里面有大量的金银,让俺们杀了大人,对外宣称大人被通天王击杀。” “你们怎么说的?” “我们只是照着千户大人给我们说的那样,绝对不对自己的战友下手。这几个土匪还说俺们不识抬举呢!” “你们是好样的!”听到前面的话,许方平感觉有一点儿凉嗖嗖的,可是后面的话让他暖心不少,于是继续说道:“回头我给大人说你们的事情,让大人好好嘉奖你们这样的好汉!” 几个憨厚的大汉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脸上也有欣喜的意思。 “这几个人……”许方平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心里面的怒火,语气却冷得可怕:“你们最好能够给我交代出通天王究竟在哪儿,不然有你们好受的!!” “大人饶命!!小的不识抬举,还请大人饶过我们!!” “你们他妈……”许方平气不过,直接一脚踹了过去,直接踹在一个家伙的屁股上,那人顿时哀嚎不已,感觉自己似乎被辣椒撒上去了一般,许方平完全不理会,直接对他们破口大骂: “你们他妈的,赶紧给老子说出通天王在哪儿?不然的话,你们一个个的屁股别想给俺有一个完整的!!” “是,通天王就在杨仙岭山顶处,大人饶命!!” “哼!!知道厉害才知道说实话,把他们带走!!” “是。” …… …… “那个老邝还是不肯投降么?”张承坐在自己的办公室说道。 李光华有一些感慨地说道:“确实是一个忠义之士,到现在都没有投降,也一直都没有吃饭。” 张承沉默不说话。 这样的忠义之士张承也很佩服,可是也是非常难让他去对自己的效忠的,并不是每个人都如同洪承畴一样,没有忠义,没有孝悌,更没有廉耻。 一边的宋应星则有一些苦涩:“若是我大明都有如此忠义之士,何愁建奴南下扣关?何苦天下生灵涂炭?” “大明不缺少忠义之士,只是忠义之士,要不,死在了战场;要不,死在了党争;要不,从了贼;要不,喋血于建奴的铁蹄下。” “这如何是好?”宋应星岔开话题说道。 “我亲自过去。” …… …… 张承来到了关押老邝的监牢,由于张承特地的嘱咐,关押老邝的房间还算干净,薄薄的被子,稻草的床铺,一个小窗户通通风,还有阳光照射进来,一张小桌子摆在床边,凳子就放在一边。 老邝坐在凳子上,正襟危坐地看着前面的张承,说道:“你以为我不会杀你?” “不会,你一无武器,二无人员,怎么刺杀我?而且你的力气也不见得比我大多少。” “你是来劝说我加入你的?” “是。”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加入你?让我为你效忠?” “就凭你现在让我站在这里陪你说话。” 老邝沉默不语。 张承站了起来,对着老邝说道:“平生我最敬佩的是两种人,一种是范文正公那样的人,铁肩担道义,金诚为国家;二就是你这样的忠义之士,生死不顾,为国为民。” “我不过一个区区的匪寇,何来为国为民?” “劫掠村社,不伤百姓,此为良知;家兄家弟为国而死,此为忠义;从贼不改本心,此为精诚。如此忠义之士,若不能为国为民,我实在想不到究竟谁能够称之为为国为民,究竟谁能够担当得起忠义二字。至于洪承畴,他给你端洗脚水都不配,只怕会污了洗脚水。” “你这人真有趣,我若是不降呢?” “你可知我的志向?” “愿闻其详。” “范文正公曾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我没有范文正公那样的本事,没有他那样的品德。 但是我也知道,国家倾覆,民不聊生,国之不国,率兽食人,此亡天下也,天下无论庙堂,无论黔首,皆有责焉,这是我为什么站出来的原因。” “此与你志向何关耶?” “听我说完。我曾经做了一个梦,我梦见大汉奸洪承畴被人称之为维护满汉团结之人;我梦见大走狗吴三桂被人称之为冲冠一怒为红颜;我梦见一群金钱鼠尾的学士对着建奴摇尾乞怜,不知廉耻说建奴皇上圣明;我梦见有人能够说出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我梦见建奴皇帝七十年签订一千多个条约,断我中华百姓之膏庾,绝我中华之物力,毁我中华之道统,结北虏西蕃南岛西洋诸夷而以为荣!! 我看见诚实者被迫说谎,我看见直言者被迫噤声,我看见正直者被迫弯腰,我看见为国者被迫下野,我看见为民者被迫投水!这是我所恐惧的,也是我站出来的原因。若是有一天我死了,我也要埋在这片土地上,用我残破而疲惫的灵魂看着这片土地,那个时候我也会说:我对她爱得深沉,且……至死不渝。” “愿为大人效死!!此生再无老邝在世间,请大人为我赐名。” “为什么要改名?” “此生此志,唯匡扶天下,护卫苍生尔。” “世间称忠义者,何出岳武穆乎?你就叫岳如昆。” “此生再无匪老邝,从今至死岳如昆!” 第43章 两对 杨仙岭的峰巅,有一处居所,是风水大师杨救贫修行的地方,现在通天王就在这里。 他的计划非常简单,就是用一些不明所以的土匪弟兄去引诱那些官兵去那个洞口,然后自己带上最精锐的部队来到这里准备逃跑。 他很清楚现在已经到乱世了,这乱世没有一点儿自己的力量怎么能行?于是他非常有先见之明地把忠于他的弟兄都带过来了。 不过有好处也有坏处,当然了,坏处大于好处,因为他的路线已经能够被张承打探清楚——十多个人一起走过去还找不到路线就是比较可笑了。 这个房舍里面有一个密道,这是他来到这里的时候秘密开辟的,一条小路直接通向赣州城外的沙河镇,先前知道的人只有他一个,现在这十几个土匪也知道了,不过没关系,反正这条路用了一次就基本上没用了。 “弟兄们,我们现在是危急存亡的时候,不得已需要离开这个地方,待我们的实力得到增强之后,我们还会回来,那些官兵,我们一定会给他们消灭!!给咱们二当家报仇!!” “是!!” 峰巅之上的通天王意气风发地看着他精挑细选下来的土匪,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就是天下独尊。 而在山脚下,许方平正率领着小队去前往山头,途中还不停地骂骂咧咧,显然是被这通天王气得不轻。一路上的行军还算顺利,没有遇见特别多的抵抗——可能是通天王对自己的计划非常有信心,虽然明末的军队基本如此,但是他碰见的是张承的部队。 遇见了一个特例,也不知道他是该哭还是该笑。 “大人,前面发现通天王和他的土匪,约摸有十几人,都是通天王的精锐。” “这就好说了,我说怎么寻思着这家伙的精锐少了十多人,原来都跑来了这里。各位弟兄们,整装待发,给他们来一个狠的,彻底剿灭赣南的土匪,等咱们大人升了官,给咱们每人一套铁甲!!”许方平爽朗一笑,后面的士兵也跟着许方平一起笑。 …… …… “这么快就来了??”通天王看着眼前过来报信的土匪大吃一惊,他心里面已经盘算好了,这群官兵应该是精锐,但是绝对不会看着金银就视而不见,很可能直接吞了金银。而且他还知道这一股部队不仅仅是只有张承一支,还有其他的。分赃肯定是需要扯皮的,这样他就有逃跑的时间。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现在指挥使已经恨他入骨——他十几个亲兵就死在悍匪手中,那些亲兵都是用银子堆起来的,一个亲兵每天好吃好喝伺候着,还有操练,加上月钱,一年需要十多两银子,十几个亲兵就是一百多两。就那么死了实在是让指挥使有点儿接受不了,愤怒交加的情况下,指挥使只想要通天王死。 这也正好是张承的意思。 “对面的官兵有多少人?” “大约十多人,不过看样子都是精锐。” “可是和攻寨的官兵同一个人?” “是。” “那就好办。” 通天王从别处了解到那攻寨的队伍,对他们的战术印象深刻,他心下思考着,只要自己摆两个刀盾兵在前面和他们进行消耗,然后自己从侧面带人突击过去,那么那支部队后面的长兵器就没有了作用。 远处突然传来低低的响声,通天王看去,一群带着头盔的士兵很快就慢慢显露出来,手上的武器都是换了新的,显然是对付他来的。 “兄弟们,对面就是杀了二当家的官兵,二当家待我们如同亲人,现在罪魁祸首就在咱们面前,随我杀!把他们狠狠碾碎,为咱们的二当家报仇!” 众土匪情绪激动,显然是二当家的死对他们影响比较大。 …… …… 许方平在距离对面五十步左右的地方停下来,观察对面的阵型,看见对面还算整齐的队形之后,立刻吹了一个口哨,四个圆盾手立刻从后面往前走,圆盾左右两边同时走出来很多的身影,组成了一个密集的横队。通天王面色阴沉,这意味着他的想法已经落空了,他只能够继续想办法,或者直接一力破万法。 却说许方平那边,纵队变换成横队之后,许方平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也是戚大帅的军阵之一,戚大帅的鸳鸯阵接敌和防御的时候可以用纵队阵型,前排的圆盾和长枪手掩护全队,防止对面长武器造成的伤害。 等敌人快速转入到身边的时候,纵队立刻转化成横队,立刻展现出巨大的兵力。这个方法和拿破仑时代1791条例的法军纵阵攻击的理念完全一样,只不过是展开的方式并没有当时的法军那么多,那么丰富。 不过这样的方法已经领先了一个多世纪,而在十八世纪末的时候,西方的生产力肯定比现在的大明高,这样的阵型虽然简单了一些,但这是最符合大明现在的条件的。 而且前排还有圆盾手进行掩护,并不想那个时候的法军一样,纯粹靠着前排的士兵用肉体去抵挡伤害,这样更能够让士兵少受一点儿伤害,更加人性化。 而且鸳鸯阵能够快速通过变换转化成三才阵,在更小的街道或者山地运用,每个三才阵都有独立的作战能力,且更加灵活。不过要说缺点的话,那就是兵种构成比较复杂,训练难度大,兵种之间的配合度需要长时间进行磨合。 前面的圆盾手展开之后,后面的几个人也迅速走向前,快速和圆盾手汇合,互相进行照应,余下的几个人站在两边随时补充。 许方平立刻拿起吹起自己手中的口哨,悠扬的声音立刻响起,周围的士兵立刻吼出一声:“虎!” 许方平此时此刻站立在右边的第二位,第一位是前面的圆盾手,两边是刀盾兵,交错放着四根长枪,长枪的外面就是镗钯和长刀,正好保护他这个临时队长。 而对面的土匪已经到了三十步开外,虽然队伍有一些小紧张,但是相比较之前的恐惧,已经好了很多。许方平此时此刻很想手拿红缨枪,下骑青骢马。对面的土匪虽然也有一些军容,但无不是两股战战,口中发干,正在缓慢前行。 而此时许方平的队伍里面,四根长枪交错着平平伸出,长度超过七尺。这是真正的长枪,用南方盛产的毛竹阴干制成,非常坚韧,绝对不是那种一拿起来就立刻弯曲的那种。硬度都比一些硬木好,而且比较轻。 此时许方平又吹了第二声,而许方平也随着叫喊声往前一踏步,他心里面有一种荣誉感,凭借着这样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对于战场的恐惧感也一步一步消失。看着周围的士兵,他感觉那不是自己的手下,而是自己的同伴,自己并肩战斗的战友。 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奇妙。 对面的土匪已经到了三十步之内,许方平能够看清楚对面一些土匪的面容,有的脸上都是凶悍,有的手臂上是狰狞的伤疤,此时土匪已经进入了二十步的距离,三名长枪手探出脑袋,紧紧攥住长枪的手猛地往前掷出,三支长枪立刻飞了出去,两根射中一个土匪的胸口,那个土匪顿时倒在地上哇哇直叫;剩下一支长枪直接刺入另外一个土匪的眼睛,那土匪疼得直接晕了过去,长枪还插在眼眶之中。 对面的土匪看见这样顿时速度降下去一些,看到这样的局面,许方平有些激动的心脏有些平复下来。看样子对面的土匪也不怎么样。 许方平把口哨放在嘴边,这是最后一声。嘹亮的口哨立刻发出,许方平大吼一声:“虎!”同时往前走一步,背后也响起整齐的步伐声,同时也在声嘶力竭地进行大吼,后面有一个比较年迈的声音响起:“有进无退,后退者死!同志们,随我杀!!” 这声音是老刘发出来的,他是最早一批当兵的,而且在军队里面非常受欢迎,因为他经常给军队活跃气氛,讲一些小故事。也会用自己的手艺给大家做一些东西,因此大家都对他比较敬重。 老刘本就是一个非常坚韧的人,军规他也很熟悉,也知道只要是后退,那么就可能被砍头,实际上他就从来就没有生出过退缩的意思。 随着老刘的这一声喊出,战场上的士兵立刻大吼,纷纷拿起手中的武器对上对面的敌人,最后十多步的距离瞬间就消失。 “噗!”“噗!”这是长枪刺入身体的声音,士兵们猛地往前冲,五米长的长枪瞬间就刺入对面土匪的身体,土匪瞬间就倒地不起,哀嚎连连。许方平身体往前一倾,躲过一个斧头劈,然后右手一横,手中的长枪如同寒芒一点看不真切,直接刺入对面土匪的身体。刺完了之后也没有任何的眷恋,立刻放弃手中的长枪,从背后拿出一把大刀。直接挥过去。那名土匪身形诡异地往后一仰,胸口的血飞向天空,划过一个诡异的弧线。 “弟兄们,杀啊!!” 第44章 俘虏 第一排的士兵很多都如同老刘那样进行攻击,转眼之间,对面的土匪已经倒下了五六人。 这些长枪兵很多都是在桑浦山进行了多次的训练,平常一天至少训练一两个时辰,还有精度训练。这训练的都是按照戚大帅的训练方法来的,平日里训练的时候,手脚都要绑上重物,这样上战场的时候就能够手脚更灵活。 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没了那些重物之后,本来就不容易进行抵挡的枪头因为力量和速度更快的原因,更加不容易抵挡。 而且土匪基本上都是没有什么武器的,有的也只是他们之前从镖局弄来的大刀之类的,甲胄就更不可能。 而对于长枪这种威力比较大的一次性武器,土匪除了用自己的肉体进行抵挡的话,没什么特别有效的方法。这就是正规军队和土匪的巨大区别,一个是规制,一个是装备。 而剩下的十余个土匪在惯性的作用下继续往前前进,但是速度非常明显降了下来。对面的一些土匪见到长枪,想要去把他们拔出来当做自己的武器,但是因为这种枪头特制的,进去容易出来很难,根本就拔不出来。 老刘前面一个土匪比较近,这个土匪一脸的凶悍,但是老刘越看越看这张脸就越愤怒,手中太刀猛地往前劈。对面的土匪也有一点儿本事,也不怎么恐惧,拿起斧头往前劈,锋刃相接,一丝小小的火星从刀锋之间冒出。 老刘一个侧身,手中的太刀往下低着,对面的土匪一击不中,斧头继续劈,而老刘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动作,长长的太刀立刻往前探出,刹那之间就刺入对面土匪的肚子里面,殷红的鲜血立刻涌出,那个土匪满眼不可置信,就这么直愣愣地往后倒,斧头也落在一边。 老刘深深地喘着气,刚才那一次已经是属于比较惊险,加上他的身体已经是四十多岁的身体,比不上身边这些朝气蓬勃、充满活力的年轻人,而身边的一些队友已经拿起了镗钯直接往前冲。 这镗钯主要是用来掩护的,不过镗钯三叉的锋头攻守兼备,现在他们两方人员差不多,用武器的差距去提高自己这边的攻击力是一个不错的方法。 却说对面几个土匪躲避不开,只能够边用长刀格挡边往后退,而那土匪刚刚往后退一步,两边的长枪陡然突出,直接对准那土匪的胸膛! 那几个土匪手中有些颤抖,神色慌张,连忙用自己把手往周边一拐,格挡住长枪,后面的士兵却抓住这个机会把镗钯往前一突,几个那土匪身形一颤抖,顿时倒在地上。 而后方却突然一阵骚乱,老刘回头看过去,正是通天王带着剩下的七八个人准备冲出去。他原本是打算从左翼冲出去的,那个地方力量比较薄弱,还有一条路通往下方,正是适合逃跑的好地方。他已经不再想如何东山再起了,甚至准备走的越远越好,有这样一支军队在这里,自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话说通天王突然袭击左翼的时候,许方平就已经做出了准备,连忙带着剩下的五六个人前往通天王那边,老刘也帮助许方平稳定这边的战局,因为这边的话,通天王还留了一些人进行牵制。 通天王手持两把长刀,身边五六个土匪,就要突击左翼,猛然间看见四个火铳手拿着火铳,身形一个哆嗦,连忙往旁边走,他已经对这种火铳印象深刻,不想要继续招惹那些火铳手。 于是他把视线看向了老刘那边,欣喜地说道:“兄弟们,杀了前面那些士兵,我们就能出去,就能去下面抢婆娘,抢银子了!!” “杀!!”老刘重新拿起自己手上的太刀,准备对阵通天王。通天王一马当先,立刻冲过自己这边的防战,来到了中间,长枪兵已经够不到这么远的距离,现在只能进行肉搏战。通天王一边命令自己这边的悍匪往前冲,对付刀盾手。而他只需要对付最前面的一个刀盾手就可以了。 老刘很快就看出了他的意图,立刻跑到前面,手中的太刀往前一捅,一个悍匪立刻捂着肚子倒地哀嚎,几个悍匪见状立刻冲过来,但是并没有去打老刘,他们很清楚自己的目的。 几个悍匪一马当先,马上就要来到刀盾手面前,刀盾手也是训练有素的,并没有待在原地不动,而是左臂套着圆盾稳住身形,同时右手拿出长刀往前猛劈,通天王冲在最前,扬起手中的大刀,顺势一劈,前面的刀盾手也用大刀往前一劈,“哐当”一响,通天王往后一退,神色凝重,他完全没有料到对面的刀盾手也如此厉害,后面的悍匪也是如此情况,甚至更加不如,通通被刀盾手堵在这里,不得跨过。 此时此刻的他们,进攻的势头已经完全止住了。 攻击就这么被耽搁了一阵子,后面的长枪兵立刻反应过来,拿起自己手中的长枪就跑了过来,形成了两面夹击的攻势。通天王非常着急,这样下去的话,肯定会被俘虏的。而此时此刻,前面几个用来牵制的土匪也已经被杀死,还有一个是老刘亲自杀死的。 通天王一发狠,举起手中的大刀就往前面的刀盾手上劈,刀盾手举起自己手中的盾,挡住了通天王的攻击,可是通天王虎背熊腰,力气很大,刀盾手有些挡不住,身形往后退了一些,通天王脸色大喜,连连招呼弟兄们过来,准备从这里突破。而身后的那些士兵也在许方平的哨子声中集合,准备给通天王致命一击。 就在这时候,通天王身边传来一身凄厉的惨叫,正是他的亲卫被镗钯给刺穿,眼看着周边的武器就要刺向自己,通天王立刻放下自己手中的刀,身形往下一扑,在地面上滚了一圈之后,镗钯扑了个空。趁着士兵准备后一轮攻击的空隙,通天王一骨碌爬起,重新捡起自己的刀,此时此刻他已经没有任何想要营救自己弟兄们的想法了,只是想要逃命。 此时的阵中,大部分的士兵都集中在右翼,左翼反而有一些空虚,通天王连忙让剩下的人去抵挡,自己打算凭借着自己的悍勇冲出去。而且他发现,右翼只要处理了那个比较老的士兵就有很大的可能性逃出去。 老刘看着越来越近的通天王,心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反而是惊喜,如果自己抓住了通天王,肯定能够得到千户大人的赏识,这样就能够给自己增添荣誉,他儿子也就有了一个将军老爸了。 老刘很快就准备好,拿起手里面的太刀,立刻准备迎接通天王的攻势。通天王冲过来,立刻举起手中的长刀往前一劈,老刘举起太刀格挡。这通天王力气忒大,老刘往后退一步堪堪停止,通天王见猎心喜,果然是一个怂包,立刻展开更加迅猛的攻势。而那边因为被土匪挡住的原因,来不及进行支援,眼看又来了一刀,老刘经验丰富,一个翻身侧滚,堪堪躲开,通天王仗着自己的力气,继续往前劈,老刘继续躲开攻击。 而在前方,几个土匪已经被制服,剩下的几个也已经快要支撑不住,连连投降。 把那些投降的接收了之后,而许方平看见了老刘这边的情况,连忙让周围一些士兵去支援老刘。 却说老刘这边,情况有一些不好,老刘感觉自己的体力快要耗尽了。但是通天王就更恼火,这个老东西怎么这么难缠?如同一块橡皮糖一样,黏在自己身上不走。 而通天王在胶着的时候,看见了那边的士兵快要过来,赶紧加快了速度。 老刘也看见了支援的士兵,突然感觉自己的体力也恢复了一些,立刻缠住通天王,手中的太刀往前一伸,抵挡通天王的大刀,然后用脚一踹,通天王身形一个趔趄,更加恼怒,加上急切想要逃脱的希望,加大了手中的力度。而老刘因为失去了右腿的支撑,一下子压力大增,眼看着太刀就要崩开,老刘认命一般地闭上了眼睛,然后发现迟迟没有痛觉,睁开眼睛一看,通天王的身体上已经插了两根长枪,脖子上还插着一把刀,双目圆睁,嘴角一滴一滴殷红的鲜血不断滴落,还发出虚弱的“呵”“呵”声,而通天王的刀距离他的脑门只有二寸左右。 而后,通天王最终还是倒下了。 周边的士兵立刻扶起老刘,问他有没有什么受伤的地方,本来没有什么感觉的,然后大腿一阵疼,低头一看,殷红的鲜血立刻从大腿流出,裤子都湿了一片。 通天王死了之后,土匪剩下的希望全部破灭。负隅顽抗的立刻投降,许方平把他们的武器都收缴了之后,立刻让人把他们压下去,同时清点了一下战场上的伤亡情况。 根据统计,这场战斗已一个士兵死亡,三个士兵重伤,八个轻伤。统计完成之后,许方平亲自带着人看着投降的土匪,然后离开。 第45章 分赃 回到了营地,许方平让人写了一张伤亡情况表,然后和报备给了自己的顶头上司刘春,刘春看了一眼按上手印,就把这个报告递给了李光华。 李光华仔细阅读之后,盖上自己的小印章,然后命令随行的医生给士兵们治疗。 在张承的军营里面,军医和民医分开,但是又不是完全分开,军医可以给士兵的家属治病,也可以给外面的人治病,但是一旦遇见了士兵的伤亡,那就需要放下手头的事情去给士兵治疗,手头有病人则交给民医。 张承接到了消息之后,立刻给相关的家属一些慰问品,死去的士兵家属也得到了相应的慰问,虽然生命已经逝去,但是这些银子也可以让他们的生活改善一些,想来死去的士兵也能够得到一些慰藉。 忙活完了这里的事情,张承去后院仓库看了看装着财宝的箱子,里面金光灿烂的,但是都是沾满了百姓鲜血的东西。 同样在这里的还有李光华,一边还有刚刚归心却已经把自己的性命交给张承的岳如昆。张承对于岳如昆还是非常放心的,也有锻炼他的意思,就把他带了过来。 合上箱子,张承说道:“这次的缴获情况如何?” 李光华说道:“根据许方平的回信,约摸有三十只驴子,二百石粮食,还缴获了一些农具,而且在杨仙岭的山巅还发现了一些银钱。” “嗯,我知道了。”张承说道,思索了一阵之后继续说道:“驴子和农具这些就送到桑浦山那边去,正好用作耕田的用具,粮食放进军中的仓库,就充当军粮,这也好让那些士兵的家眷轻松一些。” 他没有说通天王的人头,因为岳如昆就在一边,在这里提到他的旧主并不怎么好,尤其是,这人还是一个忠义无双的人。 “是。”李光华嘴上说着,心里面却越发佩服自己的千户大人,体贴士兵,还体贴士兵家眷,自己跟对人了。 交谈了几句话之后,张承留下了岳如昆,对他说道:“你效忠于我,我自然不能亏待你,只是现在官职已经空缺,没办法给你安排,你在我身边做事情可好?” 让他去其他士官下做事,总会让他感觉不受到重视,而且张承也非常看中他,放在身边培养正合适。 “一切都听从大人的安排。” “如此就好,军中之事可有了解?”张承说道。 “自然了解,大人带兵如子,我曾经听闻大人亲自帮士兵背锅【字面意思】,排兵布阵我也和军中的百户大人们去了解过,大人之恩,没齿难忘。” 一开始岳如昆来到这里还不是很了解,这里的士兵见上官不需要行跪拜礼。也不需要一口一个大人的,即使是那些最底层的士兵见了张承也是如此。 而且这边都是称呼自己为“我”,这一点和别处明显不同,更不同的是,这里的兵都被称之为士兵。一开始岳如昆还很不习惯,才反应过来这是张承爱兵如子的体现,对待每一位士兵都是平等的。 士兵两个字,就是没有来由地让人觉得,自己其实很自豪,很骄傲,我不是一个兵丁,我是一个士兵。 “无妨,你要明白自己的本心就好,排兵布阵想必你已经知道了,这几日住的可舒坦一些?” “多谢大人抬爱,小……我在这里生活得很好。”岳如昆有些感慨,自己在这里,总能够感觉到一种蓬勃的朝气,这一点在别的地方很不同。 “如此就好,刚好许方平已经回来,他手下的十几个兵你就去训练,我相信你能够去做好这件事。” “敢不从命!!” 却说,张承给了岳如昆任务之后,马上就跑到了指挥使那边,现在他手上还有一个烫手山芋,那些银子的分配工作是一个比较大的问题。 张承立刻叫来了许方平,让他拿来通天王的首级,这可是他升官的凭证。他虽然隶属于指挥使,但是因为曾经是监督总理张家玉的亲卫出身,倒是不用惧怕指挥使,平常只是维护好关系就可以。 这个首级能够给他带来很多的好处。 “这通天王的面色怎么如此窝囊?” 许方平不屑地笑了笑:“大人,这通天王忒是没了胆子,阵前猛如虎,震后怂过狗,一个劲地求饶,说什么自己也想着诏安之事,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 “确实如此。那些见过的银子的土匪都如何了?那些银子如何了?” “回大人的话,已经处理干净了,没有其他人知道。这通天王的银子已经藏到了咱们住处的一个地窖里面,且在地窖洞壁中,没多少人知道。想来他们也是不会搜查大人你的家里的。” “可留了一些银子?” “留了。若是其他大人们发现没有银子,免不了心里生出厌恶的情绪。” “留了多少?” “不多,十两金锭,七十两银锭。”张承想了想,这金锭和银锭的比例不太行。 须知道,明代的一两黄金大概能够换七八两银子。于是让许方平在加上了八十两,凑足了二百两,然后放在从土匪那边收过来的小箱子里面,派了几个人送了过去,同时送过去通天王的人头。 而且张承也知道肯定不能够去平摊,指挥使肯定要多一点,剩下的就他们平分。 此时此刻,那些惊魂未定的卫所兵已经摸摸索索来到了土匪的老窝子,短短的几百米硬是走了半个时辰才到。指挥使和一部分的士官已经架着四抬大轿来到这里,外面是静静伫立的卫所兵,他们绝大多数在外面吹风,几个士官打带着一些精壮在里面找银子。 几个人在里面摸摸索索,并没有找到什么东西,几个士官破口大骂,各种污言秽语都脱口而出,几个精壮低头不语,寻找的动作却更快一些,有几个着急的还用一些农具到处挖,导致地面坑坑洼洼的。 “娘的,这土匪真守财奴也,藏东西都这么严实,娘的,那些土匪呢?” “回大人的话,那些亲兵因为负隅顽抗,已经全部被张千户大人给击杀了,如今已经没有亲卫了。”一边的一个亲卫说道。 张千户?说到这儿,指挥使眼前一亮,很有可能张千户已经把这东西给收缴了过去,现在要不要去张千户那边看看。 说曹操曹操到,亲卫禀报张千户的亲卫来了。指挥使大人自然喜不自胜,其他人也都是如此。连忙起身迎接。看过了之后连忙叫他进来。看见许方平带来的箱子之后,指挥使大人更是心花怒放,周围的卫所士官也是如此。 财迷心窍的指挥使和众位士官眼睛一转,连连让许方平坐下,嘘寒问暖,然后旁敲侧击去打听这个箱子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连连说自己这边剿匪很艰难,这般剿匪并没有什么收获,今年手底下那些士兵恐怕非常难过,如今张千户体贴士兵,待兵如子,这也是我等的福气之类的。 花花轿子众人抬,在一片吹嘘之中。也免不了什么冷嘲热讽争风吃醋。就像一个富贵姥爷家里面的妾室一样,拼了命地博老爷们的关心,想要争荣,好看极了。 许方平自然是知道这些卫所士官的想法,不就是想要多一点儿的的东西,然后看见指挥使有意把其他的士官隔开,就大概知道这个指挥使安的什么心思。心想真的是和自己的大人不能比,自己的千户大人每次都是为自己的士兵考虑,这些卫所的官倒好,净想着给自己捞好处,士兵只是他们伸手要钱的借口,怪不得卫所兵都那么差劲。 想是如此,眼睛又是一转就往前走,不成想突然畔到了地面上的坑,身体顿时往前一倾,前面刚好路过一个卫所兵,见状立刻想要帮助许方平,立刻跑过来,结果没注意,两个人居然撞在了一起。许方平惨呼一声,身形顿时往后倒,手中的箱子顺势落了出去。 后面的卫所兵见状大惊失色,连忙跑过去准备接住许方平抛出去的箱子。他们很虽然不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可是这是上官需要的东西,可不得照顾好? 一个卫所兵心急如焚,立刻往上抓,这个卫所兵的身高比较高,很快就抓住了箱子。 正沾沾自喜准备去邀功的时候,突然一个扑空,原来是脚下正好有一个坑,一时间没注意直接踩了上去。那人身形已经往后倒去,但是依旧竭尽全力去把箱子往前扔。这个箱子很重,他有一种感觉,这个箱子里面装的东西肯定是非常重的,因为他体会到了箱子的重量。 然而他越挣扎,东西就越快往后倒,更致命的这个倒的方向正好对着门口,而门只是虚掩的,如果真的撞出去那可是要人命的,外面一堆的卫所兵肯定会哄抢,到时候可没有他什么事儿了,自己的银子肯定都被那群丘八拿走了!! 于是所有的士官都放下了之前的敌对和不满,立刻往前冲,有跑到门前面把门的。有去接箱子的,更有几个机灵鬼去准备了一些装银子的东西,看样子就是平常没有少捞钱,拿出来的袋子都是质量非常好的。 却说最眼疾手快的,还是指挥使大人,如同风一样的男人立刻跑了过去,其间几个坑都被他完美躲过,然后双手往前一伸,精确无比地接住了箱子。 众人齐声叫好,还有几个拍巴掌的,像极了后世某些拍马屁的君子,不过他们都是真性情。而不是那种披着假面具一样的标准性笑容。 此话不提,现场也收拾了一阵子,坑也填了,几个帮倒忙的卫所兵被骂的狗血淋头。还是许方平好说歹说,让指挥使给了他们一点点银子,算是封口费。几个卫所兵立刻笑容满面,连连道谢,同时看向许方平的眼神都有一些不一样。 却说处理好了事情之后,正式的分赃大会开始。 第46章 表演 忙活了一阵子之后,现场终于搞定,那几个被骂的狗血淋头的卫所兵也出去了,封口费给得还行,他们保证保密之后就出去了。 此话不提,众人此时正围在一个桌子边,桌上放一破布,上面放着箱子,里面的金光都快溢出来,作为张承的代表的许方平也在这里。他对着指挥使说道: “张千户大人追杀通天王已经大获全胜,头颅在此为证。又在杨仙岭之峰巅发现通天王留下来的银子,合计有十两金锭,二百两纹银,分文未动,只是有一些未被收拾起来的银子被匪寇拿了去,剩下的都在此处。” 指挥使此时此刻也从狂喜中退下,匆匆忙忙看完了通天王的人头之后赶紧把扔了出去,此时此刻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这小事情就先放到一边。 银子很快就分完了,这里有四个人,指挥使大人得到的钱财多一些,有金锭得四两,银锭九十两;其余的人都是二两金锭,七十两银锭。 此时已经临近中午,指挥使分完了银子之后很高兴,招呼大家一起吃饭。饭还没有上,许方平却还说有一个地方没有进行搜查。众人神色一凌,顿时笑逐颜开,一边侍从刚刚端上来的饭菜都没有吃,就急匆匆前往那个密道。 这事儿自然是张承答应的,自己最先拿下寨子,肯定会有人怀疑他们私吞了一些东西,这事儿肯定需要解决。 首先给他们一些甜头,然后来一波大的,他们的怀疑就会减轻很多。而且那地方本身就经过了一些掩饰,痕迹之类的都经过了掩盖和隐藏,基本上没人能够看出来,更加让他有了可信度。 然后花花轿子众人抬,张承适当做一些表示委屈的让步,众人互相吹捧,这事儿基本上就过去了。 闲话不提,几个人磕磕绊绊来到了密道那边,两边是把守的士兵,每人手上都拿着一杆麒麟旗,正是张承的士兵。左侧树下还有五六十只牛,一些还算可以的农具。 指挥使一行人心急如焚,根本不理会那些东西,匆匆走过密道,前方就是之前的那个小平地。上面有一个大箱子,足足是之前的三倍大,众人大喜,立刻往前走去,打开箱子,里面金光灿烂,几个人凑在箱子面前的士官脸上都被金光映照成了财神爷的脸。 这里金银很多,还有四百余石粮食,一些劫掠过来的布匹,甚至还有一些特色食物,比如徽商的物资——茶叶、腌肉和香肠。 指挥使大人看着满地的东西,这里面倒是有一些自己需要的。正好他有一间铺子,这些看上去不错的布可以放到铺子上去卖,可以折算成银两。那些茶叶也是可以卖的,他被劫掠的正好也是茶叶,顺理成章地,这里面的茶叶都成了他被劫掠的东西。而其他的千户、同知们就不好过了,很多人只是带着兵来,并没有多少粮食,而且这里面的粮食显然是不可能被一个人独吞的,虽然还有其他一些猪牛之类的,但加起来并没有多少。 这让人不得不怀疑张承拿了什么东西。不过因为张承刚刚击溃了土匪,士兵也厉害,倒也没有多少人能够去质疑他。 指挥使虽然也怀疑,不过毕竟收了人家的银子,而且分量还比较足,加上也不是什么大事,指挥使也就没有说什么。而且他还知道张承是背靠着监督总理张家玉的,关系硬,对自己也还客气,于是说道:“张千户做事情,我们自然是能够放心的。张大人兵精粮足,不愧是监督总理芷园公的兵。” 却说这许方平也知道场面话是众人抬,这指挥使大人肯定是和自己谦虚,连忙摆了摆手说道:“若是没有指挥使大人的指挥,张大人如何能够破敌如此神速?一切都是指挥使大人的功劳,张大人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如何能够和指挥使大人相提并论?” 许方平绝口不提之前指挥使的兵被土匪打得差点崩溃的事情,指挥使今天最大的功劳就是看到这里比较晚,能够让张承有时间如收拾这里的残局,同时积累自己的资本。 却说指挥使那边听了这话,果然受用,眼睛咪咪笑,右手抚须,周边的几个同知千户等人也立刻拍马屁如潮,直接把指挥使大人拍成了岳武穆再世,指挥使大人当然称不敢,只是说自己稍微能够同戚大帅比肩罢了。 马屁拍完了,接下来就是正事儿。指挥使扬了扬手,表示可以停止,招呼剩下的人开始分赃。 却说这次里面的银子比较多,怎么分配是一个大问题,粮食经过在场人的清点,有五百石粮食,三四十只耕牛,茶叶三百斤,还有一些农具,最重要的是一千二百两银子,二百两金锭。 茶叶都是指挥使大人的,这一点大家都形成了默契,反正他们对茶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需求,也没办法立刻变现。至于剩下的布匹,指挥使大人非常慷慨,自己只是拿了三分之一,剩下的给他们平分。 茶叶和布匹分配完毕,剩下的就是耕牛。不太重要的先分配,越重要的越往后进行分配。不过这个时候指挥使大人颇有一些厚黑学风范,首先打探大家的口风,看看大家的意见,这样可以彰显自己的大度,然后就以张承功劳最大为借口,让张承的代理人许方平开口。 许方平自然不是傻子,见状就知道指挥使大人可能怀疑是张承拿了大头。指挥使不出头,一旦许方平得罪了一个人,或者出了什么差错,那么指挥使就有理由去怀疑,然后进行“斗地主”,逼迫许方平吐一些出来,这样子别人还都会对他感恩戴德,同时恨上张承。 许方平想明白这点儿,暗道一声老狐狸,然后许方平首先把自己的功劳说得低低的,然后突出指挥使大人的功劳,他的捧得高高的。说得指挥使都快飘飘然了,然后发挥自己话痨的优势说道: “张千户大人侥幸立了一些浅薄的功劳,怎么敢如此去居功自傲?在座的各位无不适张千户大人的前辈,作战经验都非张千户大人能够相比,几位同知、千户大人互相掩护配合,如同一个整体,攻守兼备,拒敌于千里之外,料敌于分毫之间。不仅仅抵挡了匪寇猛烈的进攻,还伤亡惨重,诸位都是国之栋梁!张千户大人是绝对不敢在各位大人面前居功自傲的,是以斗胆请尤千户大人说,小人必定遵从。” 却说这尤千户,因为之前进攻的原因,加上比较勇猛,头都受了伤,部下的伤亡也比较惨重,急需要进行军用物资的补充来保存实力。 而此时此刻的他头上裹着一块布,感激地看了一眼许方平,然后对有一些呆滞的指挥使大人拱了拱手说道: “大人明鉴,当初需要进行剿匪的时候,属下带了一百二十一人来进行剿匪,开始他们还不愿意来,一说是指挥使大人要剿匪,他们二话不说就来了。还有个别人都已经写好了遗书,赤胆忠心大人可鉴! 如今伤亡二十余人,还有三个家丁在战斗中阵亡,他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如今还在家中等待消息! 下官自己受了伤倒是没有什么,反而是一种荣誉。可是那几个家丁的家人该如何交代……呜呜呜呜……”说到最后,这位尤千户眼圈发红,已经低声呜咽起来。 这尤千户颇有一些表演天赋。一边说自己的悲惨事情,同时运用自己的表演才能,三句五局就把自己摆在了弱势的一方,同时两只手不停地抹着眼泪,脸上还没有来得及擦的碳火灰更是糊了一脸,样子凄惨无比。 一边的杨千户一看,心里面心急如焚。自己这边的伤亡更厉害,怎么能够让别人抢了先?于是拱了拱手然后放下,使劲用自己的手指掐自己的大腿,眼睛里面顿时挤出两滴眼泪: “指挥使大人明鉴,下官前些日子买了一批粮食去给卫所军民改善伙食。不曾想经过此地之时,也被这通天王劫了去,六百石粮食被劫掠一空。 下官以为这粮食已经没有了,不成想还在这通天王的仓库中,大人明鉴,下官还望指挥使大人青天白眼,为我卫所百十户军民做主,给他们一个安生的好日子,能够让他们吃上一口掺着沙子的稀粥。” 似乎是怕指挥使大人嫌弃自己掉眼泪不够多,这位杨千户继续往自己的大腿上狠狠一揪,两滴豆子一般大的眼泪立刻从脸庞滚落下来。嘴角因为痛苦的原因不断抽搐,神色颇为怪异。 一边的指挥使低头叹气,似乎是为了他们的遭遇而不幸,语气很低沉:“诸位的的难处,我都是知道的,最可恨的就是这通天王,不过好在张大人已经给诸位报了仇了。” 一边的尤千户顿时急了:“张大人是手刃了通天王首级不错,可是大家都是出了力的,大家的功劳都差不多,按照损失分配……” 指挥使连忙点了点头说道:“是这样,是这样的,本官都明白。” 一边的郑同知立刻反驳:“怎么能有如此的道理?若是没有我等冲锋陷阵,你如何能够有这些物资?你有如何能够分配这粮食,这分配方式不妥当。我看还不如按照谁的出兵人数多进行分配,这也正好体现了大家为国的赤胆忠心。” 这位同知之所以反驳,乃是因为他的受伤人数比之这位杨千户少了不少,若是真的按照他的分配方式来,恐怕他要少了很多物资,他怎么能够答应? 指挥使也是一脸的思索状,对着杨同知说道:“杨大人说的也是这个道理。” 一边的柳千户看不下去了,他出兵只有四十七人,若是真的如此,他能够分配的就更少了,于是他说道:“这样的分配也是不脱的,作战勇武的大多数战死,怕是剩不了多少人。倒是那些真正没有出兵的,都躲在土匪身后,何曾抽刀杀土匪,何曾有人真正上战场,人数多也是可以想见的。” “你……”杨同知立刻站起来用手颤抖着指着对面的柳千户,两个人都如同发了很的斗鸡一般,眼看着就要动手,而一边的杨指挥使连忙充当调解人,说了一阵两人终于暂时放下芥蒂。 然后就是一顿讨论,然后继续吵架。 在场的几个人都用了自己的浑身解数进行攻击,要把自己的利益扩大到最大,不可避免就要伤及别人的利益,顿时这里就变得如同菜市场一样,指挥使老神在在地端坐于上,时不时呵斥一下杨同知。 这位平常就和自己有一些不对付,这次正好借着这次机会压一压这位仁兄。他那边的成分基本上是丘八,没什么教养,现在又是一副饿死鬼的样子,真是让他讨厌。 一边的柳千户连连叫苦:“要是按人数分配也可以,只不过需要按照剩下的人数计算。也需要考虑主要是做什么作用的,还有行军的位置,主要的战斗队伍是谁,这样才能够公平一些,大人也不会太伤脑筋。” 这让张同知噎住,他本来就表现得不好。甚至根本就没有他的参与,他要是继续这么争论是真的没有道理的,索性闭口不言。 一边的柳千户被呵斥一番,不敢进行争论,但是心下又想要争取利益,于是继续诉苦道:“嗐!可怜我的骡子啊,我省吃俭用几年才买了这么多,结果却无缘无故丢失了那么多。这叫我如何是好?咱们这些卫所军官军户的俸禄,我相信指挥使大人是能够明白的。请指挥使大人体谅一下下官,还有军户百姓啊!” 一边打算完全当自己为透明人的许方平也觉得这样下去不太合适,正打算给自己的千户大人诉苦几句的时候,一边的尤千户也急了,抢在许方平前面说道:“我还丢了三匹驴子呢?我也没说什么!” “驴子?!”许方平吃了一惊,这尤千户什么时候有驴子了?他只记得这尤千户那边只有几个年久失修的磨盘在那里,啥时候有驴子了? 尤千户看了一眼许方平说道:“这位小兄弟可能不知道,当日驴子在河边吃草,结果被溃兵一惊,直接逃跑,现在怎么找都找不到。” 许方平一脸呆滞,如同傻了一样,其他人都知道这很大可能是溃兵给骑走逃命去了,心里就计较着什么时候去自己的队里清点一下,把驴子收回来给自己用。 结果许方平回过神来,猛地大喊一声,吓了周围人一大跳:“我的骡子啊!!这可是俺爷爷给留下来的!!可怜我辛辛苦苦每天都给精饲料给他们吃,身强体壮,又能运货又能耕地,今天就这么没了,以后怎地耕地?怎地给家里吃食啊!上面还驼了一百多两银子,俺们怎么活啊……” 第47章 商事 第二天,许方平带着十匹骡子、十二只猪、一百五十石粮食还有其他的一些东西行走在官道上。 官道的最前面,几只牛在悠悠地走着,牛背上还驮着十匹布,一边是士兵拿着鞭子赶着牛。这些士兵小时候基本上都有放牛的经历,让他们赶牛不要太简单。 这些东西就是许方平昨天哭过来的物资。许方平知道自己的千户大人或许非常体贴士兵,很谦虚,亲和力也非常强。但是这种事情张承是绝对不可能做出来的,而他正好做这样的事情。 许方平昨天特意避开了银子、粮食和马匹,好让那些人争一个面红耳赤,自己安安静静当一个透明人,同时昨天一直在扯皮,话题根本就没有在粮食和银子上靠拢,指挥使也就没有什么办法去说出这个话题。 许方平有回头看了看身后,正是尤千户。尤千户平日里作战勇猛,麾下的将士也都对他心悦诚服。 不过现在尤千户实在是有一些凄惨,麾下的士兵死伤众多不说,昨天也没有要到多少银子,又被许方平顶上去当做急先锋,嘴皮子又有一些笨,被柳千户和杨同知顶得面红耳赤,下不来台,估计在心里已经把这两位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 而指挥使大人也一直都在和稀泥,东拉西扯,好人做的事儿他都干了,那些他想要做的事情都被柳千户、张同知做了,这两个人还沾沾自喜,因为他们得到了指挥使大人的一些私人小奖励。 典型的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后面的事儿就是大家按照剩余的人数进行分配,同时根据重要程度,杀敌人数进行相应的调整。张承的功劳最大,于是许方平就根据桑浦山的情况,要了一些牲口和农具,粮食也要了一些,其他的自然少了一些,后面的分配也按照惯例分配,大家也都服气。 而尤千户实力小,也没有什么背景,嘴皮子虽然厉害,但是没有别人手段强,又把人得罪了个遍,最后得到的物资也没有多少,只有区区的一百石粮食还有一些布、银子之类的。相比较其他的卫所兵,他还知道一点儿兵事,麾下的士兵也比较厉害,对于和自己差不多的张承同样有一些好感,于是就这么一路上跟着许方平。 许方平和尤千户在路上时不时交谈这,从交谈中得知,这个尤千户全名叫做尤金华,并非本地人士,而是贵州水西人,因为贵州的汉、苗矛盾剧烈,不得已来到广东谋出路,后面凭借自己的实力也当上了这里的千户。 尤金华也对张承很好奇,时不时旁敲侧击询问许方平关于张承的事情。因为张承并没有特别说明这样的情况,许方平于是就讲了一些张承的事迹,还有桑浦山的一些情况,说到军队的时候,编制之类的时候,只是含糊其辞,并没有透露过多的消息。但是里面折射出来的东西仍然让尤金华心痒痒,恨不得立刻飞到桑浦山去,看看那里究竟是怎么样的。 许方平心里盘算着,这次一些金锭能够值七八十两银子,加上三百多两银子,有差不多一千两。还有一些布匹、金银首饰加上一些不知名的珠宝之类的,大概有一千五百两的收入。除了珠宝,其他的都需要放进库房进行充实,这样也好增强实力。 现在张承可以支配的银子大概是五千两,基本上全是收支平衡,有时候还有一些结余。 一路交谈,也到了分别的时候,几个人挥手告别之后,尤金华犹豫了一下,还是给许方平带了一句话,让他转述给张承。 …… …… 紧赶慢赶来到桑浦山,已经过了两天,而时间已经到了中午,许方平食堂吃了饭之后立刻来到张承的办公室,说了这个情况。 尤金华的意思就是希望同张承保持友好关系,两边互通有无,张承对于这个自然是答应的。实际上他对尤金华还是非常有好感,作战也勇猛,麾下的士兵都有一些战斗力,不是类似于柳千户、张同知那边一样,烂泥扶不上墙。 张承也知道尤金华的心思,估计是他发现自己的力量薄弱之后,就想要找到靠山,而张承正好合适。背靠监督总理张家玉,麾下还有非常勇猛的士兵,很明显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投资人选。 此话不提,张承也想要增强自己的力量,想了想也就答应了,同时张承怕尤金华理解不了自己的意思,于是打算让尤金华来到自己家里吃个饭。 第二天,艳阳高照,尤金华就来到了张承家中,手里面提着一份小礼物,这还是从他老家水西带来的东西。 叩了叩房门,张承闻声之后亲自迎接,来到里间互相之间寒暄了几句之后,两个人也没有过多的话语,直奔主题,张承本来也有这个意思,稍微试探之后就达成了共识。尤金华也很高兴,也摆正了自己的立场,连连对张承嘘寒问暖,关心备至。 两个人确定了搞同盟之后,也就互相熟悉了起来,开始聊一聊别的东西,比如尤金华经常聊起贵州水西的一些事情,张承也介绍了自己的家乡嘉定。两个人聊天的氛围非常融洽,差点儿成了结拜兄弟。 天色将晚,两个人也依依惜别,互相之间都已经知道了对方的底细。他们之间只是合作关系,或许之后也会有别的变化,这就需要看两个人的实力对比如何了。 处理完毕之后,门外是高泰、越夏来拜访。对于这两位。张承看得很重,商业能够为自己弄来非常需要的粮食和银子,得到了这两样东西,桑浦山军营才能够维持稳定的发展。 张承也见了见高泰和越夏。这些天不见,张承能够明显地感受到他们两个人的劳累,这也实在是辛苦他们了。张承对于凤翔楼的规划是做成一个类似于后期那种连锁店的模式,这样的工程有些大,高泰和越夏也想做出一些成绩,于是就成了这个样子。 看见他们疲惫的样子,张承也有一点儿感动,给他们亲自跑了一杯茶,聊表对于他们的感谢。 两个人也知道张承的性子,道谢一声之后就喝了一杯茶,然后汇报这边的情况。 根据他们的规划,这个酒楼主要就是挣钱,然后继续发展,同时。酒楼还是张承的情报机关,里面有张承经常训练的侦察兵。负责情报的收集工作。目前,酒楼已经在广州开了一间,因为张承提供的菜式和烹调味道非常好,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的,很多人都来张承的酒楼吃饭,而且必点的竟然是一道东坡肘子。 由于采取了利润分成制度,那些掌握了菜式的厨师都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关系人脉都拉过来。这样他们就能够挣更多的钱,更加让酒楼的生意火爆。 根据高泰和越夏的汇报,现在酒楼一天的营生能有十几两银子的收入,这还是纯收入。 听完了汇报,张承让他们先下去休息,酒楼的扩张速度超乎想象,让张承有一些惊喜,同时也让张承有一点担心,酒楼的野蛮生长很容易失去控制,有必要加强管理了。 或许酒楼里面的侦察兵能够去胜任这个任务。 张承突然觉得心累,自己现在就这么杞人忧天,简直是绝了。自己穿越之前看的那些历史文,都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魔挡杀魔,天上天下唯我独尊。到了自己这里怎么就这么让自己头痛了? …… …… 那些被俘虏的土匪现在已经来到了桑浦山,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立刻就被思想改造了一番,首先是被收缴武器,然后去写了一份检讨书。写清楚自己杀了多少人,然而大多数都不识字,只能改为口述,结果发现几乎所有的人都有杀过人,甚至几乎都是杀过很多人。 张承大手一挥,直接让他们去参加劳动改造,让他们体会劳动人民的可爱和淳朴。 许方平因为之前参加过战斗的原因,暂时被认命为训导官,同时配备二十个士兵对他们进行监督,让他们安心劳作,同时让他们不要走一些小动作。 安排好了这些东西。张承立马起身如监督总理张家玉的是府邸。现在他赣南剿匪有功,一下子就把赣南的匪寇差不多清理干净,一下子就想起了张承这号人物,就差人送来信件,让张承见一见张家玉。 张家玉就在广东城,距离桑浦山并不遥远。一天时间就到了。来到府邸门前,和门童禀报了一声,门童进去之后不一会儿就让张承进去。 张承观察了一会儿,这张家玉的府邸非常低调,如同如同农舍一般,只是贴了一些青砖。门口左边一棵树,下头一个小桌子,一个人就坐在那儿喝着茶,一身白衣,两袖清风,正在笑吟吟地看着张承。 看见张承来了,张家玉说道:“既然来了,还不过来坐一坐?” 张承快步向前鞠了一躬说道:“是!多谢芷园公的抬爱。” 第48章 前路 张家玉完全没有一点儿架子,加上他本身对于忠义之士都很仰慕,尤其是张承这种有能力的义士,就更加喜欢了。 招呼张承过来之后,张家玉询问了关于赣南剿匪的情况,张承对于这场战斗记忆深刻,毕竟是自己第一次的恶战,讲得也非常细致,把自己的部署情况、后勤分配还有战略部署进行了讲解,情不自禁就把自己带入进去,讲得没完没了,讲到精彩处的时候,张承配合自己的声音和动作,亲自去演示。 而张家玉就在一边静静地听着,也不打扰张承,更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厌烦,直到张承发现自己有一些失态,赶紧向张家玉告罪。 张承对于张家玉还是非常尊敬的,不光光是因为他是岭南三忠之一,更因为他对自己的爱护,提拔和帮助,提拔爱护之恩,没齿难忘。这些东西,张承都记在心里。 讲完了赣南剿匪的事宜之后,张家玉勉励了一番张承。对于普通人的勉励,张承自然不在乎,反而会觉得此人太过于谄媚,这是张承比较讨厌的;可是面对这样一位亦师亦友的监督总理,张承还是比较放得开。 勉励完了之后,张家玉又开玩笑说着,张承既然开了酒楼的话,那么想必厨艺也是比较好的,是不是可以下厨,张承说也不是不可以之类的,惹得张家玉哈哈大笑,心头之间的烦闷也去除不少,对于这个年轻又有能力的千户更加有了一些好感。 想了想,张家玉说道:“正好这几天岩野兄、秋涛兄也随我一起来到广州这边,我的意思是你也可以过去,观察天下局势,也为之后的苦战做准备。” 张承脑子嗡的一声响,急忙对张家玉说道:“可是对付建奴走狗李成栋、柯永盛之绿营兵?” “正是如此。”张家玉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督师万大人已经知道了你赣南剿匪的战绩,欣喜若狂,感叹我大明当中兴! 同时让你准备好作战,准备保卫赣州的事宜。另外,万督师觉得一个千户太过于愧对你这样为国除害、护卫一方百姓的将军,特意嘱咐我提拔你为潮州府参将,也从府库里拨出一些粮草于你。这里是潮州府参将印和认命状子,你收好。” 张承接了过去,参将印大概四寸见方,纽上的红色丝绸带子长长地伸出,末端是红缨,用红色的印泥印在白纸上盖了一个章子,正文是九叠篆的潮州府参将章。 有了这个章子,张承理论上能够招募有一个营的兵力,也就是二千七百人。 张承当即对万督师告谢,多谢万督师提携之类的,然后想了想说道:“芷园公,现在赣州的情况如何了?” 张家玉说道:“情况还行,本地将士加上广东、云南赶来的将士有二万余,赣州的布防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万督师临时决定让你也来参与保卫赣州城,你意下如何?” 我还能怎么办?难道还回绝万督师的要求不成?只要万督师对自己稍微不爽,随便对着别人透露一下对自己的态度,有的是人为他做事儿。 张承说道:“万督师之命,岂敢不从?不过容许末将宽限几天,士卒刚刚经过战斗,还需要休整几天恢复体力。一些损耗也需要进行补充,最重要的是伤员需要进行护理,还请督师大人宽限一些时日。” “此事不急,万督师也是打算进行一番休整之后对叛徒李成栋、柯永盛发起总攻,你有足够的时间进行休整,万督师也会同意。 另外,万督师也听说你苦于没有盔甲,特地从赣州的府库中送来几十副盔甲送于你,你好生用之,莫要忘记万督师的恩情,共同戮力,存大明三百里江山,张参将可知晓?” “末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张承对这个很有侠义的监督总理非常有好感,连忙说道。 一边的张家玉听见张承的保证之后,又说道:“最后一件事,昭之,万督师让你从卫所兵之中独立出来,单独归我管制,这事你也应当知道。” 张承听了这话,心里面顿时如同吃了蜜糖一样,非常欣喜——终于不用和那些酒囊饭袋一起待在一起了:“多谢总理的厚待!!多谢万督师的厚爱!” “不可焦躁,不可得意忘形。须知道,这些都是为了大明,当共同努力。”张家玉敦敦教导。 张承连忙称是。张家玉见张承态度诚恳。语气沉静,也就放下了心,随后说道:“万督师就交代了这几件事情,接下来就去拜访一下岩野公、秋涛公,随我走罢。” 几个人在广东城兜兜转转,来到了岩野公——也就是陈邦彦的府邸。规模不大,倒是和农家的院落差不多,里面坐着两位身穿官服的中年人士,样子看不大清,但是浑身上下的浩然正气非常浓厚。 张承不由自主地想到,若是这两位碰见了洪承畴会是什么反应?估计洪承畴会无地自容罢!洪承畴这种“塘边洗手鱼也死,路过青山树亦枯”的败类,怕是连这二位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得。 张承记得,洪承畴在听说抓到夏完淳之后,亲自去招降,当时洪承畴没有丝毫廉耻地说道: “童子何知,岂能称兵叛逆?误堕贼中耳!归顺当不失官。” 夏完淳坚决不跪,连连折辱洪承畴,洪承畴羞愤之下杀了夏完淳【注1】。不久之后进攻福建。福建被他这个从小被福建南安英郡养育的人拿下之后,洪承畴拜见沈百五,沈百五一心求死,给了洪承畴两个巴掌,英勇就义【注2】;随后他同窗、同学、乡邻都去劝降,不听,皆杀之。做完了这些事情之后,他不被录用于洪氏族谱;亲人不承认他;他母亲不认他,甚至不让他进家门;同窗以他为耻,甚至耻于抛头露面;南安英郡的百姓以他为耻辱。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位猪狗不如、廉耻不知的败类,某度上公然写着“在洪承畴的推动下,传统文化的延续性得以保障,各民族逐渐和睦相处。” 闲话不提,张承来到这里之后,两个人起身,张承连连拜见两位,礼数周到,陈邦彦和陈子壮先前略略知道张承都是从张家玉的吹嘘之中知晓的。现在立了大功,几个人也知道张承,连连对张承称赞,说他是国之栋梁,未来可期。张承也一一回话,对他们也非常尊敬,每一位为国家而死、为民族而死的人都是值得张承去尊敬的。更不用提这种忠烈之士。 寒暄一阵子之后。几个人立了进入了正题,大概就是赣州的事情,如果赣州失手之后,广东应该怎么办。几个人一起讨论。本来张承是没有什么权力和地位参加这种会议的,但是因为张家玉的缘故,加上本身也受到陈邦彦和陈子壮的重视,自然能够参加的。 张承很识趣,虽然自己也是这“方桌会议”的一员,当时显然只是旁听的,根本没有那个资格。结果一边的陈邦彦对张承很感兴趣,就突然对张承说道:“听闻张参将对于兵事还是非常精通的,不知道张参将有什么见解?” 张承连连说不敢不敢。他心里也清楚自己这么小胳膊小腿的,怎么可以在大佬面前造次? 没想到几位都说不碍事。他们也不是那么特别迂腐的人,也不太在意这样的礼节,毕竟现在国事艰难,需要去听取每个人的意见。 张承无奈,组织了一下词语就说道:“我的看法同三位上官……” “说甚么上官,称呼表字就成!!”张家玉大手一挥,其他两个人也没有丝毫异色。 张承心里面擦了一把汗,连忙说道:“是,芷园公、岩野公和秋涛公,末将的看法与你们相同,赣州自岭南之路,必经赣县、上犹县和南雄府,其余地方都有高山阻挡,难以逾越这条路是唯一一条路,必须守住!若是赣州失守,那么南雄府必须进行布防,同时在梅岭进行布防,这样能够拖延一些时间。 这段时间可以游击——即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不停地袭扰绿营官兵的后勤,这样拖延时间,让他们疲乏,然后趁机一举歼灭,最后以南雄府为据点前沿,整个广东为后方,北上攻赣州!” …… …… 张承的建议被采纳了,同时也进行了相应的调整,上犹县、梅岭和赣县都应该进行如此的布置。张承觉得不大可能,因为后勤跟不上。 但是张承没说。 却说张承那边交谈之后,自然需要去拜访一下自己所谓的上级,虽然张承对于他一点儿好感都没有,但是该有的礼节和潜规则还是需要去做的。 交了一些银子之后,指挥使大人连连祝贺张承的高升,同时也暗自叹息,以后这么听话又懂得孝敬的下属就要离自己而去了。不过看着手里面沉甸甸的银子,这一点忧愁很快就散去,而且之前那么一点儿怀疑也已经从他的心里面彻底抹除。 这事儿就是张承说那样,绝对没有错。 待到张承走后,陈邦彦和陈子壮说道:“为何直接提拔这样以为年轻的千户为参将?” 张家玉苦笑道:“为今之计。只能如此。强敌环伺,时不我待,而且这位千户的功劳也是够的,参将给他也顺理成章,只不过是年岁小了一些而已,这个事情不难的。” 几个人沉默不语。 第49章 酒楼 李成栋这几天一直在关注赣州的动向,柯永盛也是如此。 不过对于柯永盛来说,这边的事情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他当初可是连大明在辽东的精锐都打趴了,南方这土鸡瓦狗一样的卫所兵还不是如同砍瓜切菜一般? 作为一名荣耀的叛徒,同时还是汉军镶红旗的奴才,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自己的身家都是主子的,自己写这奴才的容颜,怎么可能是区区“汉”这个字可以比拟的?在他眼里,古诗里面一句“汉儿尽作胡儿语,却向城头骂汉人”才是他的最高理想! 从满清崇德六年开始,他就一直在对自己的同胞下手,包括攻克凉马山城、杏山和塔山城,到后来平叛山东、北直隶,都有他的身影。那一段艰苦岁月对他来说真的是一次非常值得怀念的日子,来到这里就再也没有感觉了。 如果张承在此的话,也能说出此人的后续事迹。 比如攻打赣州顺便屠城,比如镇压李定国部队,比如儿子柯永昇为康麻子殉国,比如弟弟柯永隆、侄子柯彝为康熙肝脑涂地征讨吴三桂且为国尽忠等等,不一枚举。 满门忠烈也差不多是如此了。 虽然柯永盛能够轻而易举凭借自己的权势要来一张位置,不过作为一名有礼貌、有素质、有底线、有忠义、有廉耻、有孝悌的“六有”将领,这种事情他是不屑于去做的。如果这么做了,自己名声不好当然不值一提,对自己的主子造成了一丝一毫的坏影响,那就是天大的罪过了,万死不足赎其罪。 于是他在来到酒楼之前,特地梳妆打扮了一番,出门之前还用铜镜照了一下自己,发现自己还是人模人样的,也就出了门。 想着赣南的事情,这柯永盛就来到了一处酒馆。酒楼名叫凤翔楼,位于赣州城外。听他的左右部将说,这里面的菜味道不错,平日里都是需要提前打好招呼才能够吃上饭。 酒楼是两层楼,第一层主要是招待一些贫民百姓的,第二层是招待一些贵宾和上层人物的。柯永盛来到二楼一个雅间,拿来菜单,点了一些小菜,然后躺在椅子上休息。不一会儿,几个长相姣好的侍女走了过来,每个人穿着还算得体,衣着干净而显露身材,看得柯永盛都有一些呆了。 “小女子见过大人。”一位女子说道。 “嗯,把菜肴放在桌子上罢。”柯永盛说道。 “是。”女子说了一句话之后就退下了。看着眼前的菜肴,柯永盛突然觉得食欲大开,面前的东坡肘子、红烧肉和绿色蔬菜之类的都变得美味起来,觥筹交错间,柯永盛看见了面前有一个女子,他举起酒杯说道:“过来陪官爷喝一杯,少不了你的好处……”女子弱弱地应了一声就答应了,柯永盛一杯一杯地喝着酒,自己好像也一筷子一筷子地夹菜。不知怎么地,红色的床帷越来越近,柯永盛能够看见里面干净的被褥,还有香软的枕头—— 自己似乎有一些喝多了。柯永盛捂着头,模模糊糊之间,自己似乎…… 我到底在做什么?!这般形象要是传到了主子耳朵里我该如何自处?柯永盛想到洗自己的主子,猛然间惊醒,摸了摸额头,似乎还有一些汗水。 “我怎么了?”柯永红突然感觉有一些恼怒,自己这个样子怎么做好一个奴才应该做的事情?这实在是太有损自己的形象了。 “大人方才不胜酒力,可能有一些醉了,适才奴家去一楼拿了醒酒汤过来给大官人喝,不知道官人身体可否好一些了?”一边的侍女说道。 “无妨无妨,这也不是你的错误,对了酒钱如何?”柯永盛说道。 “酒钱五两三分。” “怎会如此贵?” “回大人的话,这二楼的酒菜都是精选的,本身收过来就比较贵,而且近年来年景不好,收成更是惨淡,也是情有可原的。更不用说如今赣州城内,万督师正在全力收集物资,也就是大人来得早一些,不然现在这些酒菜也是没有吃的。” 柯永盛对于前面那些内容一点都不感兴趣,倒是后面的内容让他警惕起来。现在赣州已经进行了完整的布防,里面的情况也是他很难打听到的,即使是里面的一些叛徒也很难传递消息。 “你还是从哪儿进来的这些东西?”柯永盛决定先从浅一点的地方说起,这样才能让这些人对自己的警惕性降低到最低。 一边的侍女说道:“此事不是我能够知情的。我只是知道我们楼主有这样的能力,其他的事情他没有开口。” 柯永盛顿时觉得这个消息对于自己没有了任何的价值,他不一定认得这边的楼主,不过可能有一个办法。 柯永盛道:“你们的楼主是谁?” 侍女说道:“我们楼主姓陈,单名一个朋字。” 柯永盛一听大喜,这个陈朋他自然是知道的。之前在对赣州的准备战斗之中,他在李成栋的亲卫里面见过这个人,当时他还向李成栋讨要了这个亲卫,只不过李成栋没有答应,事后虽然进行了补偿,但是柯永盛依然觉得这件事情很没有面子。 你一个奴才都不如的狗,竟然还敢拒绝我? 我还要不要面子?你不给我这个奴才面子也就罢了。你还不给我主子面子不成? 想到这一点,柯永盛立刻说道:“不知道你们楼主还在么?” 那侍女连忙说道:“还在的,大人需要我去叫楼主过来一趟么?” 柯永盛想了想,觉得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见楼主实在是不行,万一被打听到了行踪就不好了,于是对着那侍女说道:“不必如此,我现在修书一封,你可以送过去让楼主知晓,记得说是故人的书信,知道了么?” 一边的侍女自然忙着答应,这位大人看着虽然比较讲礼貌,也客气,但是一身的行伍之气却是怎么都挡不住的,尤其是身上的杀气。 柯永盛立刻写了一封信,嘱咐了几句话之后就立刻让侍女送了过去,自己也就离开了。 却说隔壁的密室,几个人不停地咒骂柯永盛太过于狡诈,明明都快要得手了,结果突然起来,几个人不得不躲起来,好在柯永盛并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娘的,差点儿就成功了!!”一人直接锤在墙壁上,语气里面满是遗憾,还有愤怒。 “别说了,柯永盛能够做到江西总兵官,自然有他的厉害之处,而且我们千户大人【补充】也并没有把柯永盛列在我们这次的任务之中,现在最需要注意的人就是江西提督金声恒、李成栋,这个柯永盛大人应该有别的思量。 现在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留在这里也不好,我们先出去。”连连称是,随后消失在黑暗中。 这个自然是张承组织的侦察兵,反腐分离出来,成为直接属于张承领导的部门,所有的人员都是从士兵里面遴选出来的,身体素质都还可以。不过由于组建得比较匆忙,他们的专业素养还是一个比较大的问题,不过对于这一点,张承也没有特别好的办法,毕竟自己这边的人数也就这么多,实在是没有办法顾及到。 现在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距离八月份仅仅有十多天,这一个月训练下来的士兵,还是太稚嫩了。也只能打一打土匪。对付金声恒、李成栋的绿营兵都有一些困难,更不用说柯永盛的百战雄兵了。 真的是任重道远。 张承对于赣州战役并不清楚,他知道赣州城陷落之后的惨剧,千里无人烟,赣州府的会昌县只剩下几十个人活着,而且因为当时的督师、大学士、兵部尚书都在城池中,大家都誓死抵抗,城中义士也更加众志成城,结果城池陷落之后,赣州血流成河。而且因为清廷的兵力有限,只是占领大城市。于是不得不笼络地方一些土匪、地主武装,于是清军拔城就成了土匪进村,几乎从北到南一路屠城,所过之处,哀鸿遍地,人和人已经不是易子相食那么简单了,而是一片寂静,没有任何活人气息,有的,也只不过是活下来的人形木偶罢了。 张承必须要加紧了! 题外话:我这人比较较真,所以我呢,面对别人和我对线,我会一遍一遍翻阅贰臣传、南明史、满文老档、明史、明实录等着作,把里面的叛徒、罪人、汉奸全部翻出来并一一写出。说我傻也好,蠢也罢,就我个人而言,我觉得他们是不应该被忽略的,即使是我花了一些钱从孔夫子上面买来贰臣传的文字记录,我觉得这也是值得的。洪承畴固然该死,但是张存仁呢?柯永盛呢?李国英呢?施琅呢?苗祚呢?刘伯禄呢?贾熊呢?白元裔呢?何鸣陛呢?佟国鼎呢?阮大铖呢?黄熙允呢?他们都是不为人知道的,但是正因为不为人知,我就更应该写!他们都该死罢!让他们死去,他们死了以后我也要把他们扒出来,讲述他们的光辉事迹。即使是作了土,成了灰,即使他们的账已经不能被清算,我也要把他们扒出来。 这无关对错,只求本心,如此而已。 也有一些小伙伴对我说,算了,读者喜欢看什么,你就去写什么,恰饭嘛,不寒碜。 这不是理由,真要恰饭,我怎么不去工厂拧螺丝?挣的钱肯定比这个多。 我觉得我作为一名作者,我要负责,我要对读者们负责,我要为历史负责,我更要为那些为了国家舍其身、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负责,我要让他们的明白,他们的死去并不是白死,至少还有我记得他们。 同样的,我不可能去恬不知耻地去说洪承畴是一个维护民族团结的大英雄;我也不可能和某些无耻之徒说的一样,扬州十日不存在;我更不可能去说什么康熙是千古一帝,范文程是古代十大谋士。 我作为一个作者,尤其是网文作者,我要有自己的底线,要对历史负责,更要替我的读者们负责。 ps:以上字数不计入总字数【好像也是?】 第50章 英烈 张承最终还是回去了。自己应该怎么办?到底怎么办?身为后世人的灵魂,他是不可能看见赣州城的百姓就这么死去的,张承不是那种视百姓生命为草芥、不是那种以死人为香的狗杂种,更不是如同建奴那样,没有丝毫人性的禽兽,他们是一条一条活生生的生命,他们是创造历史的一群人,张承不能够看见赣州城的百姓就这样死去,没有任何意义地死去。 可是他能够如何?现在张承只能够走一步看一步,尽量多地去挽救百姓罢了。 却说那边的事情完成之后,张承回到了桑浦山。这里一切照旧,张承首先是去看了一眼匠户营,在姜洋的领导下,匠户营运营得还不错,毕竟姜洋也是底层的农户出身,知道一些问题,实在是拿捏不住的,就去询问孙秀才,孙秀才也能够给出相应的办法。 姜洋曾经说那些来自广东的西洋工匠对他有些不服,张承让姜洋管理就是,有什么不服的话就憋着,同时还处置了一些西洋工匠,让他们好好做事,不要整天搞这个那个的矛盾。 询问了一下姜洋关于火铳的情况,姜洋回答还可以,现在造火铳的铁是闽铁,非常坚韧,是造火铳的好材料。之前张承询问的时候,姜洋就建议用闽铁进行铸造,张承自然应允,不过花费实在是有一点大。 前几天那些物资到了这里,一些农户很高兴,这意味着他们能够提高自己的耕作速度,也能够少一些人力。 张承把这些事情交给了项城,项城自然是应允,然后叫来孙秀才一起过来清点造册。 这些东西足够士兵吃好几天,还能熬油,让他们吃上一些猪油。 现在的开销越来越大,士兵每天的训练量和强度都很大,不能够继续用之前那样的伙食去照顾他们,每天吃肉是常态,还经常需要用一些油花去让他们贴膘,不然这每天的粮食消耗都能把人吓死。 以前的物质都是随便派人去采买,现在不行,需要一个专门的军需官,张承想了想,觉得自己之前在潮州招募的小弟林岩还是可以的,他现在也随着士兵一起训练,平日里也会做采买的工作,应该能够胜任。 林岩很快就进来,张承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林岩认为不无不可,可是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采买这种事情比较重要,需要一些人进行护卫,张承觉得这个可能有点儿林岩的私心,但是想了想这一个月的状态,也就随他去了,给了林岩二十人,其中还有赵春。 战斗受伤的士兵都进行了治疗,有一些感染的,张承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够去调和盐水给他们杀菌消毒。那个伤员为了死死咬住口中的木棍,身体不停地颤抖,手上青筋暴起,冷汗涔涔,没一会儿就疼晕过去。 队伍里面的医生现在还是非常紧张,只有寥寥几个而已,张承现在急需要去扩张自己的医疗队伍,这样才能更好地给这些士兵提供保障。 之后进行开会,百总、小旗和队正都来参加,每个人都需要对战斗进行总结,同时发表自己的心得体会,还有战场上的经验。而训练官项城、李光华和江若水则需要和每一个士兵进行交谈,核查小旗和队正的说法是否符合事实。 这些事情忙活完了之后,张承对他们进行奖励,期间江若水提出建议,是否需要按照缴获的物资来进行奖励。张承一口就否决了,如果真的是形成了这样的氛围。那么他们当兵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金钱罢?以后若是碰见了穷的敌人怎么去打?张承认为,军队的奖励只能够按照军队作战目标的完成度进行相应的奖惩,至于说那些所谓的奖励和金钱甚至于物资。那是主帅的事情,而不是军队的问题。 奖励的规矩也是按照每个队的表现进行综合评定的,只有经过了每一队的评定,接下来才是对每一个士兵的评定,这里面都体现了整体性的原则,张承希望通过这样的规定能够把他们拧成一股绳。而平时的训练也是如此,只要基本的武艺达到了标准就可以,更加注重的就是整体性的配合。让每一个士兵都成为一块砖头,然后层层垒进,最后成为一道长城。 大部分都是直接发放粮食作为奖励。这是一种更加实在的方式,粮食带给他们的安全感远远要比银子带给他们的高一些,看着手里面的粮食,他们心里面的有着说不出来的高兴。 老刘也是这么想的。 他看着小袋子里面的粮食,心里面非常激动,而且由于他作战很勇敢,抓获通天王的功劳也有他很大的作用,于是就多分了一些粮食给他。 这次参加战斗的士兵都高高兴兴地拿着粮食回家去了,很多人都打算自己在家好好做一顿饭。不过老刘可不这样想,指不定啥时候自己的儿子回来了,到时候给他做好吃的。他最喜欢吃的米糕还没有给他吃过几次呢?想着这些,老刘就兴冲冲地回了家,把粮食放在床底下,这是他认为最安全的地方,只要晚上老鼠跑过来想吃米,他就能听见并且赶跑。 藏好了新发下来的米,老刘跑到了食堂,食堂开放就是在十二点到一点,饭菜不多,但是能够吃饱,虽然这种大锅菜对于后世一些大学生来说简直是噩梦,不过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已经是非常知足了。 不过今天吃的不是大锅菜,而是大锅面条。 老刘来到这儿的时候已经有了几个人来到这里,每个人手里面都捧着一碗粉,上面还飘着油花,这个在之前是不敢想象的。 那边一个人说道:“老刘,你怎么就打了半碗粉?我听人说你平常都是一大碗饭加上菜马上吃完,今儿个怎么就开窍了?懂得吃的太快上海身体了?” 老刘露出不屑的笑容说道:“你们懂什么?” 一边的一个人揶揄道:“别以为俺们不知道你那点儿心思?你不就是想要吃半碗然后吃完继续能够盛一碗饭?” 老刘大惊失色:“你怎地知道?” “这还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儿!哼,你现在跑过去看看锅里还有多少米粉给你吃。” 那人说完就扬长而去。老刘顿时觉得心里面有一点慌乱。急急忙忙把碗里剩下的米粉嘶溜喝下去,连忙跑到食堂里面,锅里面只有几片菜叶子在无力地漂浮着,用锅铲捞了捞,里面只有可怜的几根米粉。老刘顿时觉得世界充满了恶意,然后大吼道:“狗日的,你们就是在这里欺负我这个老头子!!” …… …… 葬礼是在下午五点举行的,由一个道士主持,张承亲自安排了葬礼的事宜。现在张承不缺银子,亲自给那个士兵买了一个好棺材。 军旗也还有,当张承把军旗亲自放在那个士兵棺木上底部的时候,上面的麒麟仿佛要跃动出来。 张承看着这麒麟旗,心里面莫名伤感了起来,这是一个赣州跑过来投奔的流浪汉,光棍一条,没有家人。他通过了测试就加入了张承的队伍,现在已经生死两隔。 张承在桑浦山一个向阳的地方规划了一个公共墓地,周边种植了一些松柏,这个士兵就成为了那个地方第一个居住客。 停棺木停了一天,本来是需要停三天的,但是时间紧急,只能缩短时间。当时领导他的长官许方平肃穆地给他换上一件新的衣服,身边放着一把他生前亲自用过的刀。张承看着那把刀,维护得非常好,显然这位士兵生前是非常爱护的。因为没有亲属的缘故,张承、许方平还有他比较亲近的战友为他抬着棺木,全体官兵都来为他送行。 林岩站在一边看着张承抬着棺木往前走,到达了指定地点之后,放下棺木,张承又拿出军旗,放在了那位士兵的棺盖上,深深地鞠了一躬朗声道:“杀手队临时第二小队士兵、长刀手周本清,在剿灭赣南土匪的过程中恪尽职守,作战勇猛,不愧为杀手队第二小队的士兵,待英烈祠落成之后,灵位移入英烈祠,永享香火供奉。” 张承一说完,一边的林岩立刻说道:“敬礼!!” 在场的三百余个官兵立刻敬礼,火铳队立刻向天空鸣枪,而那边第二小队穿出低低的呜咽声,许方平神色也有一些悲戚。 “礼毕!” 林岩放下手之后,就看见张承亲自把棺木抬进坑洞中,又用铁锹填土。周本清在第二小的战友也赶过来帮忙,很快坑洞就被填满了,一个小小的坟茔就突兀地矗立在这里。 张承放下手中的铁锹,心里面想着自己同周本清的一次对话,仿佛如同昨日一般: “敢问大人平生志向几何?” “你问这个作甚?” “好让俺知道,俺的身家性命、一身好力气,值不值得托付给大人。” 张承记得自己是这么回答的:“此生此志,不犁建奴庭,不扫其穴,不使其全家满门悬白衣,不使叛徒全家皓素,不使汉奸青史留名,海不清,石不烂,绝无半点改变。” “愿为大人效死!” 一边同样是参加葬礼的孙秀才说道:“如此长官,士兵怎么能不效死呢?” 而一边的宋应星似乎是记起了一些话,他没有理会孙秀才的话语,而是喃喃自语道:“苍苍蒸民,谁无父母?提携捧负,畏其不寿。谁无兄弟?如足如手。谁无夫妇?如宾如友。生也何恩,杀之何咎?其存其没,家莫闻知。人或有言,将信将疑。悁悁心目,寤寐见之。布奠倾觞,哭望天涯。天地为愁,草木凄悲。吊祭不至,精魂无依。必有凶年,人其流离。呜呼噫嘻!时耶命耶?从古如斯!为之奈何?守在四夷。” 第51章 当兵 “跟着这样的上官,真的是他们修来的福分。”一边的宋应星补充说道。 “如何不是呢?”孙秀才笑着说道,看着有一些沉默的将士们,孙秀才继续说道:“平日里这些纤夫、农户生病了、受伤了,又有谁能够去管他们呢?饿死了,冻死了,病死了也没有人去管他们,不是被野狗叼走了,就是曝尸荒野,或者好点儿的,同窗工友门拿着草席给他们裹上,挖个坑埋了,就是一个死后的场所。 现在张大人亲自为他抬棺,为他敬礼,为他埋葬,为他颂祭文,不仅有人收敛尸体,还有棺木,有葬仪,有排位,更有……一块镌刻着姓名和生辰八字的墓碑。 现在他们能够吃上饭,不让自己饿死,他们就谢天谢地。如今张大人给了他们这样的机会,他们已经彻底归心,更不用说今天这样的情况了,生有其活,死有其荣,跟着这样的大人,真的是他们的荣幸,当然,这也是我的荣幸。” “不过,不是我的荣幸。”宋应星有一些不满:“张大人天天送来一些典籍让我进行梳理,每天都是起早贪黑地干活,都快要成匡衡那样的生活了。” 孙秀才笑而不语。 “你说,这会不会是张大人的表演?”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总归是做到了,生死之间,我们的大人都做到了,这才是我最佩服的地方。真也好,假也好,都不重要了。若是有一天张大人死了,你也会寻死么?”孙秀才说道。 宋应星默然不语。 “这就是了。你都如此,那些心里面没有读过圣贤书却比那些读过圣贤书强百倍的士兵更是如此了,张大人给他们吃的,给他们住的,待他们如儿子,生有食,死有荣,是个人,也会报答张大人的恩情了。” …… …… 张承已经把墓碑立好了,墓碑是一块青石,并不太高,昨天连夜请石匠赶制的。有一些粗糙的石碑上半部分雕刻着杀手队“第二小队长刀手”的小字,下面是“周本清”三个大字,周边空余的地方写了周本清的生辰八字,籍贯、生卒年、何处人士、生平经历等等信息,若是放在平常时候,这类人只是一个一个数字之中的一份子,他们只是随风飘散的尘土,甚至是被人知道了都觉得脑壳疼。 但是现在,他们的名字就在这里。 墓碑立好了之后,第二小队的队正走向前,亲自给周本清供上水果,还深深鞠了一躬。队正做完这些程序之后,张承走向前给这位士兵倒了一杯酒,一杯倒完就洒在坟头,统共有三次。随后张承宣布以后得清明时节,主官都需要来到这个地方进行祭奠。张承的话让场下的将士都非常激动,他们没有想过,一个长官能够亲自给他们下葬,给他们荣誉,甚至给他们吃的,给他们房子,教他们读书认字,这次也亲自抬棺。 一切都是在不言之中。虽然这些士兵没有说话,但是心里面暖意融融,什么时候听见过一个主官亲自为一个士兵去抬棺,给他们这样的待遇?亲眼看见的,亲眼经历的,总是最有说服力的。自己能够得到相应的尊重,他们是一个人,是一个荣耀的士兵,而不是一个兵丁,而不是一个类似于人却苟活在世间的兵丁。 “全体立正!!”百总李光华大喊一声,然后走了两圈之后大声说道:“今天的任务不多,大家回到营房之后各自都需要进行总结,每个人都必须发言,如果一条都没有提出来,那么就要扣除一部分奖励。而且需要进行点名,交给队正来做。 而且还有一点和你们息息相关,张大人让每个队都推举出作战最勇猛的士兵进行奖励,咱们队是两个,据说有甚么勋章作为奖励,我看着应该是佩戴在衣服上的东西,而且还有额外奖励,据说咱们张大人会亲自举行一个仪式,给你们自己戴上勋章。 奶奶的,俺都羡慕你们这些当兵的!”一边的人顿时有一些骚乱,尤其是一些火兵,他们平常就是躲在幕后的,基本上没有上过战场,现在让他们进行总结和提意见,这怎么提出作战的意见? 而李光华根本就没有给出任何的解释,看了一下场下的士兵之后,立刻带着他们回了营房中。 火兵暗暗叫苦:“我滴个娘亲,这该怎么办?” 众人回到了营房中之后,一圈小小的竹板凳围绕在一个小小的火堆边上,现在这个临时小队正式归刘春管理,他随便挑了一个位置坐下,其余的士兵也各自寻了自己的位置。 刘春也不废话,直接从自己身边的一个人说起:“廖化志,你先说起。” “俺是个粗人,别的不说,就是希望别的人不要给俺乱吼乱叫的,听着忒让人心烦意乱,本来俺上战场能够多杀一个土匪的,结果旁边一个人吼了一嗓子,俺直接吓了一跳,那个土匪就被边上的人给抢走了,忒晦气!”一边的刘春一边听,一边进行概括,这廖化志的意思大概就是两个字:怕吼。 “郑洪业,你来说。” “俺没啥别的意思,就两个意见。一个就是,俺想要一套棉甲,这穿上棉甲也就能够减少咱们受伤的程度,大家伙儿也就不会有什么特别大的牺牲了;这另外一件事就是希望医疗兵能够多一些,好多兄弟都因为医生比较少的缘故,得不到及时的救治,希望能够反馈给张大人。” 这郑洪业也是认识几个字,读过几本书的,话说起来就是不太一样。刘春听得有一些云里雾里的,不过大体还是听得清楚的。在小本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棉甲、医生。想了想觉得有一些不妥,然后又在几个字后面补充画了一个元宝模样的东西,然后请下一个人发言。 “欧江华,你说一说。” 这个欧江华就是之前的那个火兵,一般都是负责烧火做饭,养护前排士兵之类的事情。不过众人都比较不满,火兵不在第一排,这个是条例规定的,这也就没什么好说的;可是火兵就是整体表现得比较差,别人都是砍了十几个头,这火兵一般都是个位数,这个欧江华更是火兵里面最低的,只是砍了三个人头。 虽然大家都知道平日里张承都不是按照人头来对军功进行评定的。但是因为报军功需要首级,就多了一个交首级的程序。更不用说他们精力旺盛,队与队之间都在暗暗较劲,想要争取一些好处,这个首级也就成了暗地里较劲的目标之一。 长刀手蒋宗文一看情况不对劲,连连说道:“这火兵和俺们拿一样的月钱不说,奖金也是一样的,更是不在前排,这如何能够让我们服气?” 欧江华的脸色一下子就涨得通红,讷讷地起身不知道能够说什么。当时他看着满地的尸体和鲜血,手里面拿着长刀使劲砍都没有砍下几个头颅,后来才知道自己是因为害怕而导致手发抖,力气根本就发挥不出来多少。 刘春看过去,这个蒋宗文他也是知道的,平日里到处说他想要张大人写诗送给自己的就是他,现在搞得队里面所有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情,甚至还有往外扩散的趋势,实在是让刘春有一些下不来台。但是张承又说了不能够因为一些私人情绪影响整体,加上对张承的敬重,刘春忍着火气说道:“张大人让说的是作战意见,你在这里说什么你不服,你想要干啥?俺也没有点你的名字,给俺坐下!” “队正,俺……” 刘春看他还准备反驳。本家就看他不顺眼的刘春立刻火山爆发:“日你娘,到底谁是队正?俺还没有点你的名字,你给俺说什么说?你是叫做欧江华还是他的谁?给俺闭嘴!” “我要是有欧江华这个亲戚。我得……” “你给老子闭嘴!!”这蒋宗文一听到这话里有“老子两个字”就知道队正是真的生气了。讷讷闭上嘴,却还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一抬头,看见欧江华正在尴尬地站着。刘春虽然也有一点儿不满欧江华,但毕竟是队正,而且还是张参将亲自布置下来的任务,就对着欧江华说道:“你不必理会其他人的言语,说一说你的看法就成。” 欧江华经过这蒋宗文的闹腾,已经满脸通红,嘴上嗫嚅了几下,讷讷的,根本就没有说出什么东西。而一边在看戏的蒋宗文嘿嘿冷笑两声,更是让欧江华低下了头,根本不敢看自己的队正刘春。 刘春看了看满脸通红的欧江华,心里面叹息了一声,拍了拍欧江华的肩膀说道:“你要是没有什么想要说的,我就给你编一个写上去,就当你过了,都是一个队的,谁也别难为谁了。” 似乎是刘春的拍肩膀有了效果,欧江华抬起自己的头颅,声音还有一些低,说道:“不,我……我有意见。” “哦,说一说。” “我觉得,我们的扁担也是一个兵器……” “笑话,你这扁担怎么可能是兵器?那俺从山上找一根破树枝也是兵器。” 周边顿时哄堂大笑,但是不全是恶意的,似乎是被这笑声感染了,刘春也带上了一些笑容,对着蒋宗文说道:“闭上你的狗嘴,让他继续说。” “我觉得我作为一个火兵,也是一个兵,也应该耍武器。俺身子弱,可是俺不怕吃苦,队正可以教我,以后要是有前排弟兄们受伤了,俺可以顶上去,俺怎么说……也是这队里的一份子……” 刘春眨了眨眼睛,看着这个有一些瘦弱的火兵,他似乎看见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他的身上流淌着,周围的人也是这么想着。而且这个欧江华的意见也还算中肯,如果把火兵的技能提升上去之后,以后队伍里面有人受伤也就能够顶替上去,不会让阵型不完整,给敌人可乘之机。 欧江华看大家都在看着自己,有点儿退缩。但是很快就挺起胸膛说道:“俺不怕吃苦,俺拿的也是当兵的银子,今天看了张大人给好汉送葬,俺也不怕,我只想要大伙儿把我留下。我还要做张大人的兵!” 第52章 形势 蒋宗文还是看不起这个火兵,很多次都逼着这个欧江华给他洗衣服洗盘子,欧江华都是忍着不说话,这就更让蒋宗文不屑。 当初在选兵的时候他就知道欧江华并不是真正通过测试选上的,而是张大人看着他无父无母,家中困难,一时间心软才给他这个机会,让他能够吃上当兵的银子,让他能够吃上这一碗饭。虽然蒋宗文对于张承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但是依旧认为这样是不合理的。 队正刘春看着他,看了一会儿点头说道:“可以,这个意见我会向张大人反映,如果咱们张大人同意的话,那么你就可以随我一起学习武艺;如果张大人不同意的话,那么你只能自己去努力提高了。” “是!多谢队正大人!” …… …… 事情林林总总,张承终于把一些零碎的事情处理完了,不过依旧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桌子上堆着一堆厚厚的信件,不过现在并没有时间去看,他现在手里面拿着的信件正好是从酒楼来的消息。 顺便说一句,张承的酒楼叫做得月楼,和后世的某着名酒楼一个名字。 信件送过来不容易,张承肃穆地看着,信件里面就是非常简短的两件事,一个是关于柯永盛和李成栋进攻赣州的事情,大概就是他们最近会有非常大的动作,需要注意;另外一件事是关于隆武皇帝的事情,隆武对于郑芝龙控制福建感觉到了不安,打算移跸江西,趁机摆脱郑芝龙的控制。 张承放下信件,仔仔细细思索了自己的记忆,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大概是八月份,赣州就会失手,随后因为两广总督何腾蛟迟迟不愿意支援隆武的原因,隆武帝很快就会死在汀州府,随后着名的南明跑跑皇帝就会上线,上演一出南明版本的南宋高宗皇帝逃跑的喜剧。 放下手里面的信件,张承叹了一口气,这个时候简直就是地狱开局,南明内讧不止,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办。 “马兄弟可是乘水路过来的?” “是,水路比较快,而且江西距离这边并不远,大半天的时间就到了。” “辛苦你了,这里有二两银子,你拿去。” 马勇一脸的感激,他虽然不缺钱,但是张大人一向为人都非常和蔼,而且关心下属,这一点在马可春心里也是非常受用的。 “还需要麻烦马兄弟在这里盘桓一些时间了,我待会儿还需要写一封信回复一下那些弟兄们。” 马勇连忙说道:“我愿意听从张大人的安排。” 张承点了点头,埋头写起了信件,也没有花费多长时间,信件写好了之后,张承立刻交给了马勇,让他赶紧回去,毕竟侦察兵那边情况一刻不能缓解。 张承给了马勇信件之后,见他还迟迟不走,就笑着说道:“你可是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和我说一说?” “大人明鉴,有些事情侦察兵已经打探到,但是在信件里面不便明说,就让我来通过口信来告知一下张大人。” 张承马上就知道这件事情可能非常重要,因为侦察兵一般都不会通过口信让人传话,除非是很重要的事情。 于是张承说道:“你说。” “大人明鉴。”马勇清了清嗓子,组织了一下语言就说道:“君父已经命令大学士杨廷麟留守赣州,‘专办江楚事’【注1】,他已经知道了广东有张大人这样一支雄兵的存在,正想要发文催促张大人出城迎击绿营兵。” 张承想了想,对着一边的林岩说道:“立刻把孙先生和宋先生叫过来,让他们来议事。”然后扭过头来对着马可春说道:“马兄弟在此等候一些时间,可好?” “张大人言重了。” 不一会儿,孙秀才和宋应星就过来了。张承把事情简单给他们说了一下马勇说的事情,两个人沉默了一阵子之后。首先是孙秀才开口道:“看来这位大学士是需要行大志。” “这如何说起?” “此事不难。因为杨学士本身就是临江府清江县人士,对于赣州比较熟悉。同时会同好友詹翰、刘同升和前赣州巡抚李永茂共举义旗,建立忠诚社,择盟招集四方忠诚勇士。 同年六月,君父即位于福州,加杨廷麟为吏部右侍郎,刘同升为国子祭酒。那个时候,江西成为抗清斗争的主要战场之一,他因为之前没有为先帝勤王而自责不已,所以现在希望能够解救赣州,以赣州为跳板,顺势收复整个江西,然后北上收回故土,还君父于南都,此杨学士之大志也。” 张承沉默不语,来到大明这么多时间了,他看到的除了那些悲惨的百姓,还有这样为了国家舍生忘死的仁人志士,他们不怕苦,不怕累,更不怕死,只是因为一个甚至是他们都清楚非常难实现的幻梦而去奔波,而去舍身成仁。 张承依稀记得,杨廷麟就是在赣州城破之后投清水塘自尽而死,同时投水的还有万元吉,而兵部尚书郭维经进嵯峨寺自焚而死,同时遇难的还有翰林院兼兵科给事中万发祥、太常寺卿兼备道彭期生、吏科主事龚棻、兵科主事王宖、黎遂球等人。同时,赣州在城破之后,遭到了惨绝人寰的大屠杀。【注2】 “那么,此事应该如何?” “大人不是说过我们需要一场什么样的战斗来着?” 一边的宋应星补充说道:“正是张大人说的游击战,即‘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十六个字方针。” “没错,我军人数优势不在优,但是我军可以用游击战去骚扰他们的后方,也就是粮道,让他们疲于应付。趁着这段时间去整编大军,出其不意而攻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如此,赣州之围自然可以了结。” “绿营兵锐气胜,我们如何能够攻取?” “还是粮道。自古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以小股部队去骚扰,挫其锐气,待到他们的锐气泄尽之时,突袭粮库,一击既成,其势必颓,这个时候就是我们出兵的时候,守住赣州,就在这个关节!” 张承听着,然后说道:“先生大才。”然后拿出地图摊开说道:“若是截取粮道,那么先生以为当在何处?” 孙秀才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说道:“必然是章江之侧的储潭镇,此地距离赣州并不远,而且有章江流通,正好可以顺流而下运输粮草。这件事情我曾经思索了无数次,经过了无数的推演,肯定能够计较出来。” “我军可有水师?”张承突然问了一句。 一边的孙秀才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萎靡不振,他知道张承肯定是没有水师的,目前最大的水师是属于郑芝龙的,最近的就是海寇罗明受的水师,但是赣州城中的大官们应该是不会借给张承的。 他们还需要进行相应的对策。 一边的宋应星突然开口道:“不知道张总理现在在何处?” 张承说道:“张总理目前正在……宋先生的意思是说……” “没错,张大人虽然得不到赣州城大人的支援,但是张总理肯定是有这个资格的,现在张总理前有克复抚州的功绩,后有君父受理之权,如何不能够帮助张大人?” 张承想了想说道:“这个也是可以的。处理完了这件事情之后,我立刻前往张总理的府邸去说出这件事情,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肯定能够说服张总理的。” “大人英明!” 最大的事情处理完了之后,张承又和他们讨论了一些事情,然后就目送马勇他们离开。他们离开之后,张承又看了看一边的信件,又叹了一口气,继续工作。 这些信件是之前进行意见征集时候的,经过了队正的收集,三百份全部收了过来。张承看着这些信件,也不知道是应该哭还是应该笑——我这是活生生给自己找罪受啊! 要不…… …… …… 晚上灯火通明,一堆的将官都坐在张承的办公室里面围坐在一旁,张承首先对三个训练官兼百总点了点头。三个训练官会意之后开始主持作战总结,首先是表扬了一番,然后拿出牙牌,一个一个点名发言。 第一个人是刘春。 “我们杀手队总共总结了二十二条意见,经过了筛选,总共提出三条主要的意见。请各位听一听。” “第一条意见是除了血腥之外。还有尖叫,这个对战斗的影响比较大,希望得到大人的重视;第二条就是希望大人能够搞到一些棉甲发放给士兵,这样能够减少对士兵的伤害,让战斗力提高一些;最后一条就是作战之中如果有人手上,可能导致鸳鸯阵阵型不稳定,这样的话战斗力可能有一些下降,有的士兵建议用火兵进行补充,另外还有一点……” 刘春抬起头看看张承的脸色。 张承微笑地鼓励道:“但说无妨。” “我觉得。咱们最前排的士兵应该得到多一些的奖励。” 第53章 裁员 这句话一说出来,原本有些声音的屋子顿时有一些静悄悄的,这让刘春有一些尴尬。同时也在心里面把蒋宗文骂了十几遍,这个狗日的怎么老是给自己找这样的麻烦。 不过这刘春还是一个有担当的,立刻解释道:“这是俺一个人的主意,和别人没有什么关系。而且如果前排和后排都是一样的军饷,那么以后想要冲锋陷阵的勇士都会寒心了。” 张承咳嗽了两声说道:“这个先不说,这个大喊大叫应该怎么解决?” 一边第三小队的队长说道:“可以让周围的人叫。” 第四小队的队长也举手示意:“不必天天叫,可以三四天进行一次,让他们慢慢熟悉。” 比较严肃的李光华没有开玩笑,而是一本正经地说道:“具体到具体的时间也是需要去分配的,比如冬天冷,少一些,农忙时节也需要少一些,毕竟有些士兵还要回家去耕种,切切不可耽误了农时。” 一边的项城笑着说道:“俺觉得可以招一些专门的哭丧人过来,叫他们哭一天都可以,让这些人鬼哭狼嚎一阵子,想必这样训练几天过后,他们就能够适应一些了。” 在场的将官都忍俊不禁,这个哭丧人他们是知道的,平日里谁家死了人且哭不出声音的话,那么就可以付一些钱请他们去哭一阵,在明末这样的条件下,别的生产活动都凋敝了,这个哭丧人倒是有源源不断的人加入进来。 这一条加入进去之后,之后的提议也加入了进去,火兵作为小队的一部分,也是按照士兵标准和银子招募的,训练一段时间当成士兵不在话下。可是铠甲实在是没有办法。这东西实在是太过于贵重了,张承暂时还没有能力去要到这些东西,只能暂时性地搁置了。 最后是奖金问题,大家伙儿都同意需要有差别性,不过张承考虑的是整体的协调性,如果把前排队的奖金都提高了,那么还有什么人愿意去当火兵。就都做前排去了,而且这个是很不符合张承对于军队整体性的要求的。 想到此处,张承就说道:“前排出力多这个是事实,而且你们也确实作战勇猛,但是后排也是有巨大的作用的,前排虽然受到的攻击大,不过前排也有皮甲,后排在前排受到重创的时候也会顶上去。我给出来的意见就是,作战的安排是主官的决定。他要谁上谁就需要上去。以后这样,队正独自掌握一成半的资金,哪个队表现的更好,就发放给哪个队,不过需要在副队正那里做好记录。” 看着张承发话,在场的人也就都没了什么心思,张承看刘春有点儿畏畏缩缩的,就微笑着说道:“这也是搞事情,你能够为自己的队考虑,这是体贴下属的表现,还有责任心,我对你很放心,你也要多多担当。” “是!”本来以为张承会体罚他,甚至刘春都做好了准备,没想到张承一点儿都没有怪罪他,甚至勉励了一番,心里面感动不已。 “第三小队队正。你们那边有什么意见么?” 第三小队的队正叫做狄士鸿,他立刻起身说道:“我们队经过我的总结,大致是两条。一是有些士兵在受伤之后就会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以至于凭空多一些痛苦,这一点希望大人考虑一下;另外一点就是,在行军的时候,大部分的路都不太好走,希望能够让斥候明确禀报一下路况,我们这些队正也好做出相应的准备,根据每个队的情况进行部署。” …… …… 总结大会从来下午开始。直到晚上才结束,每一个队总结并反映的问题都不大相同,不过其中大部分队反映的问题就是,每一个鸳鸯阵之间的协调性问题。鸳鸯阵的结构比较复杂,不仅仅每一个兵的武器都不一样,比如有镗钯、长枪、长刀等等;更重要的是,每一个士兵即使是学会了武器的使用,但是互相之间的配合、武器与武器之间默契、还有每个士兵之间的配合程度,都在影响着鸳鸯阵的威力。好在张承的兵源很好,都是东江边上的纤夫和水手,互相之间基础的配合度还是有一些的,虽然有问题,但是问题不大。 但是很显然,这样远远不够。张承想到了后世一种体育运动,推广一下足球和篮球,锻炼他们的默契程度。 说干就干,张承正想把林岩叫了过来,却想到林岩已经当了自己的后勤官,现在根本就没有在这里,心里面忍不住有一些小小的失落。然后把孙秀才叫了过来说道:“秀才,我打算在军中推广两种游戏,你认为怎么样?” “大人不妨先说一说,等到大人说出了计划之后,我才好说出里面的优劣。” “是这样的,我打算……”张承一股脑把后世的足球和篮球说了一阵,每个人充当什么角色,具体的任务是什么都一股脑说了出来。毕竟前世算是一个伪球迷和伪篮球迷,为了真实一点,还把一些小常识说了出来。 孙秀才听了之后,思索了一阵之后说道:“大人这方法似乎同蹴鞠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更加严谨。” “正是,不知道还有什么问题?” 孙秀才笑了笑说道:“问题倒是没有,只是几个小建议。这每天需要练习的人员怎么分配?是按照熟练程度还是按照兵种分配?或者说是交叉进行?另外,每次训练的时间几何?场地在何处?胜利之后他们的奖励如何?都是需要考虑的。” 张承说道:“这个已经考虑了。每次都是三局两胜制,交叉进行,互相之间要熟悉,兵种之间的配合也要熟悉,每天训练一个时辰,专门派人监督,就让训导官去监督他们进行。 不允许有人偷懒不去训练,奖励自然是一些布匹之类的东西,或者粮食,但是不可给多,免得让他们玩物丧志;场地也是有的,桑浦山前面就有一个废弃的校场,稍微派人整理一下就行了。 记住,不能用士兵去整理,免得耽误他们的训练。这事儿就派那些军户的家人去,也算是给他们额外的补贴,免得他们太过于困难。” “大人心胸宽广,爱兵如子,我不及也。”这也是孙秀才最佩服的地方,张承对待每一个士兵都是真诚相待,每一个士兵也都是非常敬重和爱戴张承。孙秀才在这里明白了一个道理,并不是只有摆出上官模样才能够让士兵听自己的命令。 而且孙秀才发现,这样能够让每一个士兵里面都认识、熟悉张承,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些百总、小旗只是替张承管理士兵而已。 张承如今给孙秀才带来的震撼,很大。 丝毫不知道孙秀才想法的张承继续说道:“那些欧罗巴的匠户如何了?” “表现都还算安稳,不过他们的技术并没有大人想象得那么厉害,很多都是半桶水的水平,甚至还比不了我大明的子民,有一些纯粹是为了混一口饭吃才来到这里的。” “秀才以为如何?”张承笑着说道。 “我认为应该把他们请出去,毕竟在这里白吃饭却没有一点儿技术,让其他的匠户怎么看?我大明的匠户对于这种情况已经非常不满了,之前也曾经找过我反映这个问题,不过那时候大人正在赣南打仗,是故没有告诉大人。现在大人回来了,特地选了一个好日子来告诉大人。” 张承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把他们给请出去,不过需要甄别,那些有真才实学的,让他们继续在匠户营待着;混吃等死的,把他们请出来,薪水减半,就在咱们桑浦山干一些杂活,比如清理场地、刷马桶之类的,发挥他们的剩余作用,毕竟他们还有一身力气可以使用。” “大人物尽其才,我佩服。” …… …… “布朗,我们现在这样真的好么?万一那一天这边的长官突然检查我们,应该怎么办?”一个名叫布鲁斯的欧罗巴人有一些担心,毕竟他提醒的这个人实在是摸鱼太严重了。 “布鲁斯,你是多虑了,现在并不是我们需要他们,而是他们需要我们,我们给他们带来了技术、带来了人员、带来了图纸,更带来了他们需要的棱堡技术、火炮技术,他们肯定是感激我们的。 赛丽斯一贯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们如此功劳,他们如何能够把我们赶跑呢?布鲁斯,是你太多虑了。” 布鲁斯刚刚想要点头,外头就来了几个人,正中一个人身穿红色铠甲,手里面拿着一份名单,布鲁斯突然感觉有一丝不详的气息。 那个身穿红色铠甲的将官是项城,他拿着孙秀才写好的公文念了一阵,内容非常简单但是很委婉,就是需要进行一些工作调整,一些工作地方缺人,需要从这里选几个出来。 其实和裁员差不多。 项城说道:“下面这些人进行工作调整,安德鲁、戴森、戴维斯……”一个一个名字下来,一边的布朗笑着说道:“肯定是轻松的工作,我都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这里了。” “你就这么想离开这里?” “当然了,工作累不说,还有空气不流通,环境不好,语言不通,严重侵犯我的自由,我要出去体验自由。” “最后一个,布朗。这些人收拾好东西,准备接岗,事情完毕,各自工作。” “欧耶!可以离开了!布鲁斯,随我一起去收拾东西!不要羡慕我,相信有一天你也会和我一样幸运的。” 第54章 湖南事 布鲁斯看着快快乐乐出去的布朗,布鲁斯叹了一口气,继续准备去做事情了。 这边的事情宣布完了之后,孙秀才过来调研,其实就是询问一下关于火铳问题的方案。虽然在火器刚刚问世的时候,作用其实并不大,但是威力还是有的。根据三位训导官的介绍,这火铳的作用主要能够打击敌人的士气,大范围形成攻击。 “请问你们一天能够生产多少多少火铳?” “回大人的话,按照现在这个速度的话,大概二十多天能够生产一支火铳,而且大多数都质量一般。”姜洋老老实实说道。 孙秀才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又说道:“我们大人有一个想法,就是按照每个人对什么部位最熟悉进行规划,然后让他们每个人专门去生产一些这些部件,到最后组装就是,这些人还都是归你管理,别人不会插手。” 姜洋听了张承的打算,非常吃惊,他刚刚想要同孙秀才去反映这个问题的,现在看起来倒是不用了。不过说起来,现在这个方案正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而且姜洋能够看出来,这样是能够极大地提高生产效率来多生产一些火铳,这让本来就知恩图报的姜洋更加高兴,因为这样就能够回报张大人的知遇之恩。 姜洋感激地说道:“张大人这方法很适合现在的情况,问题也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式去解决,真的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孙秀才笑了笑说道:“另外张大人打算设置一个火器营,打算由你担任火器营督导官。对了,你可是有什么难题了?” 姜洋感动地谢过张承的提拔之恩后,有一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不瞒大人您,正好有一些事情需要去告诉张大人的。” “无妨,我正好也是受了张大人的委托来到这里的,你告诉我也可以的,到时候我自然会转述给张大人。” 姜洋首先谢过,然后组织了一下词语说道:“我军已经完成了二十多把火铳的制作,经过了测试,只有二三把不合格,剩下的都可以投入军中使用;另外,根据我知道的,那些欧罗巴人会制作一种名之为佛郎机的武器,具体有五种类型,前三种为大型佛郎机。用于守城;四号佛郎机可以随军机动作战;只不过……”【注1】 “但说无妨。” “大人明鉴,火铳制作完毕之后需要用火药进行引发,不过现在我们这边并没有硝石、木炭和硫磺,还希望张大人能够去购买这类东西过来,解决这边的问题。” “此事我自然会同张大人讲解,不知道各需要多少?” “大人明鉴,不同型号的佛郎机需要不同分量的火药。一号需要十六两,二号需要十一两,三号需要六两,四号需要三两半,五号需要五钱。”【注2】 “这么多?”孙秀才很惊讶,佛郎机居然需要这么多的火药,这是他想不到的。 “确实需要这么多,但是这也是无奈之举。毕竟张大人一向主张宁缺毋滥,如此花费也是情理之中。” “此事我会禀报给张大人。可还有什么其他的问题?” “无事了。” “那好,这是张大人给你的任命状子,还有张大人请人给你刻的火器营监督官的印章,你好生收下,以后一些公文都需要你的印章才能够生效,不然下面的人都是不认的。” “我……我……” “别那么磨磨唧唧的,张大人都说了,这是你应该得到的,让你拿着就拿着,以后努力做事情就是了,你还有有什么话,快说。” “是这样,我有一个朋友就是做硝石生意的,他是湖南衡州府人,如今正在潮州,刚好同广州的客商商谈好了生意,现在在潮州这边拜访友人。”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你也没……” …… …… “此事可是真的?”张承对于孙秀才送过来的情报很感兴趣。 “这个自然是真的,现在已经把这位客商请了过来,目前正在得月楼中坐着,大人随时可以过去。” “好说。” 张承带着孙秀才来到得月楼,只看见一个中年的商人坐在一个小凳子上,眉目还算清朗,眼睛里面还有一股正气。 张承一看,心里面就有了一些计较,于是走了过来说道:“这位可是姜督导官的亲戚?” 那人一听,立刻站起来说道:“正是,阁下可是张参将?” “正是,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在下姓姜,单名一个武。” 张承说道:“好说,您先坐下。我听说你是做硝石生意的?可是湖南衡州贩运过来的?” “正是。衡州正好有硝石,我听闻万督师在赣州同建奴想要决战,小人虽然只是一个微末之身,也知晓华夷之辩,也有国家大义,岂能够袖手旁观?” “如此忠义之士,我当浮一大白!敬先生一杯!” “大人,莫要折煞老夫了。” “无妨无妨,天下忠义为国者,无贵无贱,无长无幼,无老无少,皆是我张某人的朋友,我都坦诚相待。” “将军高义,不知道将军来此处可是需要我做一些什么事情么?” “阁下慧眼如炬,今日寻你过来就是我军中缺少一些硝石,希望能够从你这里购买一些,价格好说,只是希望硝石能够多多益善。” “将军来得正是时候,我除了带一些硝石过来支援万督师之外,另外也正好带了一些硝石过来贩卖,将军既然有这样的意思,那么卖给将军也是可以的,定价方面可以给将军两停优惠。” 张承一下子站了起来说道:“这如何可以?” 姜武笑了笑说道:“没什么不可以的,这硝石本来就是产量比较大。价格便宜,更不用说一般都是超过五停的营收,给将军降低两停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问题的。我是一个商人,也还是需要挣点钱,不然家里人可能没饭吃。” “我记得一般商人家中应该有存粮?”孙秀才说道。这个话就有点儿像质问了,不过也在情理之中?他们这些读书人历来是看不起商人的。所谓“士农工商”不外乎如是。 一边的姜武说道:“大人明鉴,我家中也没有什么人,几个仆役而已,大部分都用来资助大明官军,有时候也会给一些流民进行赈济。某家虽然只是一个商人,民族大义也知道,不然某家也不会以抚州府金溪县之旌义坊为我榜样了。” 这个旌义坊是洪熙元年抚州府洪水的时候,当地义商募集钱粮进行赈灾,然后被洪熙皇帝表扬,立了这个牌坊,现在还在金溪县境内。 姜武说出这个话再明白不过了:他虽然只是一介商人,但是他心里面还是有道义的。并不想晋商、徽商一样卖国求荣。没有任何的廉耻。 张承记得,当时国姓爷打南京的时候,徽商吓得要命,连夜抬着银子送到两江总督府,哭着喊着要求两江总督去剿灭国姓爷,甚至还有一些人毁家去资助两江总督府,只是请求赶紧把国姓爷打跑。 多么讽刺,徽商因为淮安府进士叶淇的开中转折色而兴,最后却成了如此模样。 张承连忙在一边打圆场:“如此多谢姜先生了,也感谢姜先生对我们的倾囊相助。我麾下有一三江商社,不知道阁下愿意加入么?” 姜武想了想说道:“不知道将军这三江商社如何做生意的?” 于是张承就把商社那种分配模式给姜武说了,然后静静等待姜武的选择。 姜武稍微思考了一下就知道了这个制度的好处,这样能够很大限度地去发挥很多人的积极性,把所有人都拧成了一个集体,现在只是苗头还小,可是以后呢? 现在还只是初创时期,之后随着张承的势力越来越大,实力越来越大那么三江商社会越来越强。姜武更有感觉,这个张承绝对是能够成大事的人,姜武作为一个商人,阅人无数,各种人物都见过,但是如同张承这样的气质,姜武是没有见过的。而且现在只是加入而已,对于自己也并没有太大的损失,想到这里,姜武说道:“愿意加入三江商业!愿为将军驱驰。” “不必如此,这是印信,你拿着,以后有什么事情来到这里就亮出印信就可以了,会有人帮助你的。” 说了一番事情之后,张承立刻说明了自己军队缺马的情况,正好姜武也在贵州那边有路子,可以让水西那边的马通过水路运过来。 事情结束之后。几个人在一起吃吃喝喝。由于张承的劝慰,孙秀才和姜武的也和好了。而且通过交谈,孙秀才发现这位姜武不仅仅是儒商,更是踏足多个地方,并且进行了一些考察,两个人的聊天也越来越多,甚至聊起了天下的局势,然后骂一骂那些叛国的人,骂得最狠的还是洪承畴。 张承也没有去打扰他们,让他们去聊天。自己在偷偷吃菜,不知不觉之间,东坡肘子已经吃了一半,还有一些小菜。 张承看着桌子上的菜。心里面却嘀咕:这辣椒什么时候能找到?没有辣椒的日子,真的好痛苦! 第55章 小事 就在张承心心念念自己的辣椒的时候,尤千户也过来拜访了张承,因为他知道了张承拜访姜武的事情,更知道张承如今非常缺战马。他现在想要通过自己这边的关系,让张承在贵州那边打开局面。 这样对他的事业还是有很大的帮助的。毕竟他已经对张承暗示,自己已经和张承达成了合作关系,两人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更不用说现在张承已经是潮州府参将了,呃……貌似自己去舔一舔也不是什么特别大的问题,或者自己是不是应该摆正自己的位置? 张承的住处,此时此刻的张承正在批阅公文,一大堆的事情需要张承进行处理,勋章已经做好,张承已经把这些放在这里,过不了多久遛弯举行授勋仪式。 然后就是种地的问题。 广东这边一年两三熟,现在庄稼的长势还可以,郁郁青青,那些军户的家人们也都非常有干劲,这些都是他们亲手种植的粮食,如同他们的儿子一般。 “请进!”门外的敲门声刚刚想起。张承说了一声。尤千户正好进来,张承也放下自己手中的笔说道:“尤千户今日来此可是有什么事情?” “大人客气了。”尤千户显然也是很懂一些人情世故的,一边说着自己替张承分忧,一边不露声色地把自己的家事说了出来。 尤千户的经历有一些神奇,本来是水西养马的,结果再一次运输水西马的时候经过苗疆腹地,被当地的苗民把他们的物资都劫掠了去,只剩下他和几个人活下来。 被劫掠了马的尤千户非常愤怒,直接跑到苗疆腹地同山民大闹一场,最后神奇的是居然平安回来,然后又跑到广东来谋生路,最后凭借自己的天赋当了一个千户。 “尤千户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尤千户拍着胸脯保证,他以前能够在水西混得风生水起自然有他的一份道理,而且他的能力张承也是看在眼里的。 “此事就拜托尤千户了,现在尤千户回到水西,若是有什么困难,拿着我和张总理的印信同当地的长官讲,我相信他们是不会为难的。” “多谢张大人的厚爱!”尤千户连忙准备跪下,现在已经摆定了自己的位置,自己已经是张大人的下属了,再也不用受那些同僚的气了。 “尤千户不可行此大礼。”张承连忙扶起尤金华,张承是真的比较讨厌这样的跪拜礼,这样的下跪,在张承看起来,就是不停地践踏人的尊严。 尤千户一把被张承扶起,心里面也有一点感动,这样的上级如此体谅下属,真的是不多见了。 聊了几句之后,尤千户就马不停蹄地准备前往水西,但是张承告诉他现在急不得。张承委婉地表示自己现在并没有足够的粮草和银子去供养一支骑兵而且就算是骑马的人都没有,这件事情可以以后办理。 尤千户连忙说自己知道了,同时暗示自己太过于心急了,完全没有审时度势。 …… …… 话说张承刚刚交代完了事情之后,张承新任命的督粮官林岩正在筹1措粮食。有了“岭南三忠”的备课加上万督师的嘱咐,征集粮食没出现什么特别巨大的问题,大体上的粮食已经征集完毕,只差一点儿就能够完成现在的任务了。 不过这户人家很不好相处。 这户人家是当地一个着名的士绅家的分支,如今在潮州占地上万亩,良田无数,更有家奴仆役几百人,足够拉得起一个小队伍,而且是吃喝不愁的那种。 此时此刻,这户人家的黄管事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道:“都说家中无粮食,还要如何与你说?前些日子芷园公、岩野公和秋涛公都来找过我们家借粮食,我们也都资助了,家中没有粮食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如何能够与你们粮食?” “您说错了,你看您家的仆役家奴都是鲜衣怒马,而且身形健硕,比之我军也是不遑多让的,如何能够说自己家中无粮食?”林岩还算比较讲道理。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正是因为他们每日的花销,我家中才没有粮食,正式因为待家中仆役若亲子,更不能与你们粮食,还望将军谅解。”这位管事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气得林岩吐血。 “我相信您也是知道芷园公、岩野公和秋涛公的,这件事情是遵从三位相公的意思,我也只是按照规定办事罢了,还希望您能够多多配合。”林岩跟了张承这么久,多多少少也学会了张承的话术,言语绵里藏针,让管事有一些难堪。 不过这位管事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于是摸了摸自己的脸,待手放下的时候就滴下了两滴热泪,语气也有一些悲戚: “将军此言大谬!三位相公也是我心服之辈,乡邻之间无不叹服,这广东地界都是人人敬仰的,故三位相公之前已经说给了三位相公粮食,我家二话不说立刻把府库中所有的粮食给了三位相公!如今只是靠着清粥度日!” 林岩已经快要到了爆发的限度,身后的赵春更是凶光毕露,只等林岩一声令下。他立刻就会抽出刀把把这个不知道死活的狗东西的头摘下来。 林岩忍着怒气说道:“这位管事!您听我说完,第一,我曾经听乡邻传闻,你家有‘黄烂谷’之称谓,此可是事实?” “这确实是……” “第二,为何你家中在捐献粮食的同时还在囤货居奇?甚至听说你家的粮行都还在营业?” “此民生所……” “闭嘴!” 林岩的怒火已经快要压制不住了,虽然他在军中对张承毕恭毕敬,但是那只是对于张承,他这辈子也只是佩服张承,就这种货色,他是真的看不上,尤其是国难当头,居然还想着自己家中的财货如何如何? “第三,为何你家仆役在三位相公征粮之后,居然还每天吃香喝辣?” “此他们家中的存……” “此事我自然知晓,这是他们家中的存粮,但是为何有人说,在三位相公征粮之后,他们还是如此做派呢?而且似乎还更加招摇了。能不能给一个解释,这位管事?” “这件事需要禀报家……” “滚!!”林岩已经完全耗尽耐心,直接一巴掌拍在了对面的管事脸上。林岩的力气本来就非常大,加上刻苦地在校场上进行训练,一身的腱子肉如同磐石,里面蕴含着无比的力量,一巴掌抽下去,直接把那个管事抽倒在门槛上,那个管事也是倒霉,直接头朝地摔下,门牙正好磕在青石做的门槛上,瞬间。两颗门牙就从他的嘴里蹦出。 那管事捂着嘴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捂着嘴口齿不清地说道:“嫩门给暗登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门牙掉落的原因,声音都不一样了。 林岩笑着说道:“此事是三位相公亲自交代的,我只不过是奉了三位相公的命令过来的。本来你们好好纳粮也就没有什么事情了,这可是你们自己找的,如何能够怨得了别人?” 然后对着身后的赵春说道:“把这人拖下去,带上几个弟兄去他们家里搬粮食。奶奶的,就那么一点儿粮食都不肯给,要不是军纪在身,老子真想把这粮库都给搬空了!” …… …… 第二天,三位相公看着手里面的告状信,有一点哭笑不得。这份告状信就是那个管事写的,这位管家还算粗通文墨,也上过几年的学,直接一纸诉状捅到了三位相公这里。 “没想到这张参将也是如此厉害,居然借着我们的力气来做这事情,关键是我还找不到说他的理由。芷园,这就是你带出来的将士,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张家玉自然知道自己的这位至交好友陈邦彦说的是玩笑话,于是也笑着说道:“回去我肯定给这位小将军说这事儿,让他不要借着你岩野先生的名号,这样你可满意?” 陈邦彦没好气地说道:“不借用我的名义,还可以借用秋涛的名义是?你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就算是秋涛先生不让,你手下也可以去借用你的名字,想来你是绝对会答应的,对不对,芷园?” “岩野,你可莫要血口喷人,我何时说过这个话了?秋涛,你做个见证,我说过这句话没有?” 陈子壮笑而不语。 陈邦彦冷哼一声:“谁不知道你对这个新进的张参将爱护得紧?前些日子两广总督何腾蛟让你割爱你都不给他面子,竟然还斥责了一番他的亲卫头领!” “我就这一支精兵,就这一个良将,我现在藏着都来不及,他还想要用金银给买去?世上如何能够有如此荒唐的事情?” “不过今日之事,那张参将应该治罪么?”陈子壮说道。 一边的张家玉哼哧一声说道:“如今国事艰难,这等壮士良将精兵求都来不及,如何能够去治罪?岂不是寒了体为国将士的心?而且那小兵不也没有把人家给打死嘛?家里的东西都完整的。” “这不行,必须要给一个说法,要不就是你的小将给,要不就是你自己亲自给!”一边的陈邦彦不依不饶。 “那就我给了!如何?反正我是绝对不会让这样忠义为国的将士寒心的。”张家玉正在慷慨激昂地说着,猛然间看见两个人相视而笑。顿时觉得自己好像掉进坑里了,顿时双目圆睁:“你们是不是给老夫上套了?” “芷园莫要血口喷人!”两个人异口同声说道。 “你们……”张家玉气得七窍生烟。 第56章 授勋【上】 “大人,我们需要的粮食已经筹措好了。”林岩来到张承的办公室说了这个情况。 张承放下手中的笔,笑着说道:“辛苦了,来这里坐一坐。” “是。” “可曾遇见什么困难?” “就是那黄家有一些困难,不过已经解决了问题,大人不用担心。” 张承笑着说道:“你是如何解决的这件事情?” 林岩老老实实说道:“此事也不难,三位相公同时都已经背书,合情合理,无非就是手段不光彩一些罢了。” “如此就好。”张承点了点头说道。他也相信林岩办事还是不错的,他相信林岩能够去有一个自己的界限。而且自己这边的军纪差不多训练了出来,能够做到不同于匪寇那般劫掠,但是必须要做到物质基础好一点,不然就算是再好的规定,都是空话。 张承想了想说道:“你觉得岳如昆此人如何?” 林岩感慨道:“原本我以为此人不过是一介土匪,生杀之间,定然是罪大恶极的不曾想我猜错了。以往的土匪不仅仅抢粮食,对于百姓更是生杀予夺而毫不客气,不曾想这岳将军保护百姓,虽然也抢粮食,但是依旧能够给百姓留一些粮食过生活,而且麾下的将士无不佩服,更是满门忠烈。 如今来到大人帐下,麾下的将士无不佩服,就是我也对岳将军很爱戴,不光光是因为他满门忠烈的原因,更是因为,他本身就是如此。” 张承沉默不语,然后说道:“既然钱粮都已经筹措好了,我欲增加一个百总,你以为如何?” 林岩说道:“若以我来看,这个自然是好的,毕竟现在三百名士兵肯定是不够的,而且大人现在已经是参将,麾下三百名士兵也是不合适的,现在三位相公也对大人你委以重任,现在扩大士兵人数也是有必要的。” 张承想了想说道:“如此自然是可以的,不过这兵源如何解决。” 林岩笑着说道:“我们麟旗军现在的声明已经传遍了整个潮州府,说是在咱们军营能够吃上饱饭,甚至还给婆娘。那些农民和纤夫都巴不得我们继续招兵募马。” 张承笑着说道:“恐怕是那些人把你的耳根子都嚼烂了你才迫不得已打算和我说这件事的,是么?” “大人慧眼如炬,此事自然是这样的。” 张承笑着说道:“当然可以,此事就交给你办了,你去把岳如昆叫过来,我有事情交代他。” “是。” …… …… 岳如昆很快就过来了。张承让他找了一个椅子坐下,张承说了自己想要组建另外一个队的想法,同时表示对于这件事情会在很快的速度下筹备好。 岳如昆自然不会反对。 然后张承说道:“老岳,你觉得谁当百总比较好呢?” 岳如昆想了想说道:“末将以为,这新百总还是刘春队正比较好一些,一是爱戴士兵,军中的士兵都知晓这件事;二是作战经验也丰富,识字方面也过关;三是武艺超群,军中的人大多也佩服他。” 张承摇了摇头说道:“不成,我要是要去了刘春,他的百总李光华肯定会找我过来理论的。这李光华别的不行,倒是驴脾气大的很,我要是把他麾下的刘春抢走了。指不定给我弄出什么幺蛾子,我可不想去和他说这件事。” 张承心里面也是非常感慨的,这个李光华是天生的军人,他已经完整地接受了自己的军事思想,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军人。 “那,把大人你的亲卫赵春调过来当百总如何?” “不可,这个小子我还是知道的,可是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虽然对我忠心耿耿,可是毕竟是一军主帅,领导一百号人,一百名士兵的生死就在他的手中,我要为这一百个士兵负责。所以我挑选主帅,不应该去任人唯亲,更应该任人为能。” “那……” 张承微笑着打断了岳如昆的话语,对着岳如昆说道:“眼下正好有一个人选在这里,你知道是谁么?” 岳如昆沉默不语。 “我知道你在心里面想着什么,大概是自己还是一个罪将?你现在不叫老邝,也不在土匪窝,周围都是你的弟兄,你的同级,还有你的上司,现在的你只是叫做岳如昆,你知道么?” 岳如昆继续沉默不语。只是心里面有一点愧疚。 “还在这里想什么?”张承继续说道:“还记得我当天给你说的那些话么?” “记得。”岳如昆心里面更有一点儿苦涩。 “你说,你为什么要在这里?” 岳如昆不在说话了。 “你在这里,只是因为你在这里,仅此而已,不然你还是那个老邝,你还是那个土匪。而不是现在的一名士兵,而不是我还在这里与你说话。” “末将,知错。” “知道错了就好,把这个百总印拿上,还有这任命的状子,一并拿过去,好生保管,这个只是你的。” 这个忠义的汉子喉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多少年都没有人同他这么知心地交流过。不对,好像还有一个,叫做老金,可惜他已经死了,大概确实是死了罢。 “末将,领命。”最后只是变成了这几个字。张承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又勉励了一番岳如昆,就让他退下了。 看见岳如昆退下,张承叹息一声。提拔岳如昆不仅仅是因为他能力出众,对于自己忠心耿耿,还忠义无双。更因为他的身份。他并不是潮州人,而是广州人。站在张承军里面。很多都是从潮州过来的,张承怕他们堆在一起,于是提拔了岳如昆。 张承自顾自地笑了笑,有一些无奈:我还是活成了一个自己讨厌的那种人,真的是人在江湖飘,身不由己。 …… …… 第二天,正是授勋仪式。仪式虽然从简,但是三位百总、九位小旗和二十七位队正都到场,宋应星、孙秀才也来了。 而高泰、越夏和姜武都没来,因为商业上的事情太多了,他们没时间,而且现在他们人在湖南,根本来不了。 下面还有二百多号士兵,队列整齐地站着。 几个已经遴选出来的标兵已经去了幕后,这次总共选出来的标兵有十二个。 站在台子幕后的许方平此时有一些紧张,一边的刘春说道:“你平日里不都是大大咧咧的么?今天就这个样子了?” “队正大人,你不懂。” “我为何不懂?” “队正大人,你可不是同咱们这种小兵一样,一般也就几个人面前表演。队正可是经常在大家面前耳提面命,就算是一开始不适应,后面经验越来越多,也就适应了。我可是第一次来这里,面对这么多弟兄,尤其是还有一些不认识的,如何能够不紧张呢?” 刘春笑道:“我看你不是因为这种场面紧张,而是因为要看见张大人才紧张了,不是嘛?如果还有一点的话,估计就是这个勋章是军中第一次,你还是获得者,心里面肯定是非常满足的,不是吗?” “你……” 正当许方平准备反驳的时候,张承已经来了。此时此刻的张承身穿一身锁子甲,约摸七尺高,如血的红缨随风飘舞,兜鍪金红相交,刀眉英目,鼻梁高挺,身穿兽面吞头琐子甲,腰系勒甲玲珑狮蛮带。 众人看着都有一些痴了。他们平日里的大人都是温文尔雅,待人也彬彬有礼,让人如沐春风,不曾想今日穿上锁子甲的张承竟然是如此英武。 “拜见大人!”三个百总愣了一会儿连忙对着张承行军礼,其他的人也跟着行礼。张承也一一给他们回应军礼,脸上也露出笑容。 “你们可是有一些紧张?”张承说道。 “不紧张,不紧张……”几个选出来的标兵连忙说道。 “哈哈!你们肯定在说假话。”张承笑了两声继续说道:“想当初我在招募的时候不露头,为啥呢?那是因为我也怕。讲真的,这样的场面第一次都是害怕的,我也能理解。不过多多经历几次就习惯了。” “俺知道!当时大人您就在一边看着呢!”一个标兵连忙站起来说道。 张承看过去,那个人自己也有一些印象,于是对着他说道:“没错,我记得那时候我还站在一棵树下看着你们一个一个进去。我记得你,你当时第一个问题不是吃的,是对当时的林岩自己刚好内急,需要上厕所,是不是啊!” 那人立刻涨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大人还记得……俺这些事情呢?要是大人不说,俺都忘记了。” “哈哈哈!我怎么可能忘记呢?你们都是我带出来的,自然是不会忘记的,那个小个子我也记得,当时应该是怕报不上名,急忙往前冲,结果差点儿被人打了!” 那个小个子的标兵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直接对着张承说道:“俺现在其实非常后悔。” “哦?何故后悔?” “俺后悔没有更加往前挤一挤,能够早点加入大人的麾下,当一个士兵。别人都把当兵是受罪,我看不尽然。在大人这里,当兵真的是一种福分,有饭吃,有住处,就算是比之地主家都差不多了。” 张承笑着说道:“比之地主家还是不行的,现在也是不行的,我就是要让你们住上更大的房子,有更多的吃的,有土地,不挨饿,不受寒,一家人其乐融融,当兵完了回到家里之后,老婆能够服侍你,有孩子给你们尽孝,这就是我对你们的承诺!” “好!”现场的氛围顿时热闹起来,很多人的眼睛里面都有一些泪花。张承和他们一一握手之后,对着他们大声说道:“我去前面了,待会儿我还会和大家见面,你们在这等一会儿,不要给我闹事!不然我亲自拿着棍子打你们!” “谨遵将军之命!” 第57章 授勋【下】 张承来到台前,士兵们立刻挺胸收腹,眼神里面都是坚定的光芒。 现在没有电,没有扩音器,没有话筒,张承只能用自己的嗓门喊。站在张承知道为什么历史上很多的武将都是嗓门大了,嗓门不大,战场又混乱不堪,自己的声音都传不到军中,更不用提他们能够听到了。 张承站在台子正中,看着场下肃穆而立的士兵们,心里有着万丈豪情,开口而出道: “你们今天都在这里,都站在这里,我感到很欣慰。 你们是我练出来的兵,看见你们军容整齐,军纪肃然,我也有面子! 我走出去了,也可以说,你们是我带出来的兵,我为有你们这样的兵自豪! 你们出去了,可以拍着胸脯说,我是一个保家卫国的兵,是一个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奋武扬威的士兵,不是兵丁! 我想说,在场的诸位都是好样的。你们的训练很辛苦,我知道,早上辰时一到,就有人催促你们起床,午时休息,下午继续训练到戍时,能坚持下来的,都是好样的,我都在这里看着,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今天在这里,你们都是我的兵,谁出去受了欺负了,谁让你们不舒服了,你们过来找我,我府上的大门随时敞开,不必畏畏缩缩的,因为你是我的兵;如果有一天我低头了,要记住,我是为你们低头的,因为你们还是我的兵。 我是你们的上官,我扛着就行。 你们给我好好训练,好好杀敌,救生民于水火,挽大厦之将倾。 好了,说了这么多,我嗓子也疼了,接下来就是授勋仪式。这个是根据每个人的表现来的,每一次我都会亲自过来,给你们授勋,不论人数多少。好了,这次是十二个人,大家先给他们敬礼!” 场下的士兵立刻鼓掌,在他们的掌声中,几位标兵次第入场,最前面的是老刘,他也在这次标兵中;许方平站在中间,正面对着场下的士兵。每一个人的腰杆都笔挺如松,张承看着他们,心里面也非常豪迈,虽然场中没有什么乐器进行奏乐,不过“此时无声胜有声”,更加肃穆。 第一个是老刘,他伤口还没有怎么好,但是依旧来了。张承看着他,感觉他的脸上似乎更加沧桑了一些,鬓角似乎也有一些白发。张承拿着勋章,这些勋章都是用精铜打造的,正中一个咆哮的麒麟,背后一轮太阳,一面血红旗帜夹在太阳和麒麟之间,两条红色的丝带自后自然垂下。 张承亲手把勋章别在老刘的胸口之上,虽然老刘算得上自己的长辈,但是现在他只是一个士兵。张承把勋章别在老刘胸口处,对他敬了一个礼,老刘也恭恭敬敬给了张承一个军礼。张承看着他头上的兜鍪有一些歪了,就用手给他扶正了,然后说道:“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老刘,你的孩子会为你骄傲,为你自豪的。” 老刘眼睛里闪过一丝向往,然后对着张承说道:“我也要我那个小子投军,将军以为如何?” “一切都是遵从他自己的意思,别人是强求不得的。”张承笑着回答道。 “无妨无妨,我家那个小子别的都不喜欢,就喜欢那种什么“请君再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一样的人杰,大人熊英雄盖世,我家那个小兔崽子肯定会追随大人的。” “好,我等着那一天!”张承哈哈大笑道。后面的都是相似的动作,授勋完了之后也各自勉励了一番。慢慢就到了许方平这边。许方平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张承,心下越来越紧张。 我怎么就这么紧张?许方平啊许方平,你平常不是这样的,怎么现在就这样了?平常都是罪敬仰大人的,现在应该高兴才对,你紧张个什么鬼? 可是许方平越想越紧张,心里面就感觉一阵一阵的涟漪。于是他连自己到这里做什么都不知道了,脑子一片空白。 “方平,你在想什么?”张承拍了拍他的肩膀,许方平立刻从自己的幻想之中惊醒,感觉头上冷汗淋漓,用手摸了摸,却没有摸到什么汗水。看见张承正在看着自己,许方平连忙说道:“大人,没事了,没事了。” “你这小子!”张承笑骂道:“平常就是不怎么听话,你队正总是和我讲起你的事情,说你不听他的,总是这个那个的,如何说没有这些事情?” “回大人的话。这些都是别人穿出去的,不一定就是我说的。若是有一些证据,那么我无话可说。”一说到这个,许方平就来劲了。 “好,无证据就不能定罪。看来你并不是如同刘春队正说那样,平时都不看条例——识字学习得怎么样了?”张承笑着说道。 “大人,能不能不要问这个问题了?”许方平小声地说道。 “你作为一个标兵,自然是他人学习的榜样,若是别人知道了你不读书。不习字,那应该怎么办呢?”张承笑着说道。 张承没有一点儿怪罪的意思,他也知道这个时候学习的困难性,学习的最好年龄他们都已经过去了,记忆力也是慢慢下降,能够像李光华和岳如昆那样认真习字的终究还是少数。 对于别人,他可以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正在努力背书而且有人监督他在背书,有可能的话还反咬一口。可是面对张承,他没有这个胆子,于是只能有一些委屈地说道:“哪里能呢?现在还只是在摸索阶段,还需要努力。” 张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加油,我看好你。” 鼓励完了剩下的标兵之后,张承走在台前,看着下面的士兵,张承深吸一口气说道:“你们每个人来到这里,没有一个人缺席,这是我非常欣慰的。 你们每个人都有来到台子上的机会,我也会亲自为你们佩戴勋章。有人说,我是佃户如何?我是纤夫如何?我甚至是一个强盗?可是这又怎么样?你来这里你是谁?你到底为什么来这里?你的身份是什么? 因为你是桑浦山军营的一份子,你是一个士兵,你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士兵,你来到这里,只是因为你们是一个士兵。仅此而已!我不在乎你们之前是什么身份,从你们加入到桑浦山军营的那一刻,你只要知道自己是一名士兵就可以了。看见自己的老婆被欺负,你直接打过去!看见自己的弟兄被打,一起冲上去!有什么事情,过来找我就行了。知道么?” “知道!” “好了,接下来就是颁发铠甲,让各位队正、小旗和百总向前来。这次的胜利你们的功劳也非常大,我也和三位相公都说明了具体的情况,你们穿上这琐子甲,才是一位上阵杀敌的将军,场上的壮士们,下次琐子甲来的时候,你们优先选择,这是我给你们的承诺。还有,岳如昆刚刚当上百总,也没有多少人,你们玩互相团结,知道么?” “谨遵大人命令!”接下来就是礼仪兵端上一套盔甲,每个盔甲上都闪烁着殷红如血的光芒,仿佛在在预示着战场的血色。 张承亲自给他们每个人都戴上兜鍪,一开始他们还坚决不同意,说自己有手之类的,张承坚决要这样做,在场的各位将官也只能忍受张承的“任性”。张承还给他们整理好了兜鍪之后的红缨,如血的红缨和他们胸前的勋章非常搭配,金红色交相辉映。 琐子甲都穿好了之后,迎着火把微微的光亮,张承说道:“你们都是好男儿,让我们来一首太祖皇帝的红巾军军歌,你们都会唱么?不会的话,我先来。” 说着,张承就唱起来,一开始还只是张承在这里唱着,可是后面就有一些人跟着。他们或许不知道歌词,但是世间的感情都是相同的,他们能够看见眼前的金戈铁马,能够看见那神州大地上一个一个倒在血泊中的百姓,在烽火之中,一个一个的眼神都怀着憎恨,还有熊熊的焰火,仿佛要把这世间的魑魅魍魉燃烧殆尽: “云从龙,风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 “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芜。” “看天下,尽胡虏,天道残缺匹夫补。” “好男儿,别父母,只为苍生不为主。”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才罢手!” “我本堂堂男子汉,何为鞑虏作马牛?” “壮士饮尽碗中酒,千里征途不回头。” “金鼓齐鸣万众吼,不破黄龙誓不休。” 似乎是有人哭了,又没有人哭。这哭声张承是不知道的,但是他知道自己的脸颊上还有一些泪痕,也不知道是不是沙子吹进了眼睛里。可是明明今天晚上的风也没有多大,怎么就有风吹进来呢? 张承不自觉地拿下自己的兜鍪,后面的将官也齐齐拿下自己头上的兜鍪,正面对着士兵,红缨对着自己。张承想起了一首诗,可是看着台下的士兵,怎么也说不出来。张承挥了挥手,这场授勋仪式,就此结束。 第58章 都门帐饮无绪 授勋完毕之后,许方平脑袋还是嗡嗡的,他都有点儿不清楚今天晚上究竟是怎么了。摸摸索索回到了一家的家里冷静了一会儿,才知道自己今天究竟得到了什么。 一副琐子甲,还有一块勋章。许方平拿出勋章,看着做工不算很精美的勋章,心里面一阵一阵的满足。拿起那一块麒麟勋章,借着昏黄的烛火,麒麟勋章闪闪发亮,映照在许方平的眼睛里,是那么耀眼。 许方平摩挲了一阵麒麟勋章,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爱护。摸了几下之后,许方平打算把勋章藏起来,一开始打算藏在自己的枕头底下,可是又怕自己的大脑袋把勋章压坏了,想了想,藏在自己的床底下更好。 然后,又觉得放在床底下灰尘太多,这是自己第一个勋章,怎么能够蒙尘?这岂不是太过于晦气了。于是打算埋起来,埋起来又怕锈了,思来想去,好像还是放在自己家的抽屉里面比较好。 …… …… 经过了几天的船行,高泰、越夏和姜武准备前往水西,同行的还有尤千户。 尤千户能够来到这里是因为他人比较熟悉这边的情况,而且张承也比较担心这三个人,加上尤千户的请缨,张承也就顺水推舟让他保护三个人。不过他们现在并没有进入水西,而是来到了衡州府。 衡州府就是后世的衡阳,因为王勃的一句“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而出名。 衡州隶属于湖广,归于湖广总督何腾蛟管辖。几个人下了船,然后一路来到了衡州,期间并没有受到什么阻拦,但是高泰知道,几个人肯定会遇见什么别的情况。现在的平和景象很可能只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几个人来到临武县吃喝了一阵子之后,天色已晚,便寻了一处地方住了下来,待到第二天就准备前往衡州府。 然而高泰睡不着,他很知道何腾蛟的脾气,虽然何腾蛟在天下倾颓的时候勇于任命,坚守自己的职责,但是这也不并不是什么所谓忠体为国,相反,他急用隆武帝对他的信任,大肆在湖广地区安插亲信,排斥异己,湖广现在就是他的一言堂。 与此同时,和高泰一样,越夏和姜武同样是睡不着。几个人一合计,翻身起床说道:“如今应该如何在湖广打开局面?” 姜武说道:“此事不难,我在衡州府还是有一些人脉的,这硝石说好弄就好弄,说不好弄也不好弄,一切都需要上下打点的。明日起来的时候就前往衡州,到时候那边自然会有人来接应我们。” “可是姜兄有什么别的手段否?” “当然有别的办法。山贼自然是畏实力而不畏德,咱们大人剿灭赣南土匪,威名远震,这衡州府距离赣州不远,他如何不能够知道?到时候只需要说上名号,给点儿好处,自然就会投靠过来。投靠过来之后,之后的事情就由不得他了。” 一边的越夏说道:“咱们大人平时比较讨厌杀戮,能够减少杀戮就是减少杀戮。” “此事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还是需要看那人的意思,不过我相信那人还是非常愿意投效将军的,若是不识抬举,那也只好痛下杀手了。” “此事定然可以。” “此事后说,确认湖广总督大人能够不使畔子就好。我曾听我们大人说过湖广总督,说其仗势得起,器小难容,此人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此事还是后谈,不过看这尤千户睡得如同死猪一样的,想必贵州的事情也是能够打开局面,这样对将军的大计还是有非常重要的帮助的。” …… …… 第二天,几个人收拾了一下行装,来到了衡州。此时此刻还是早上,衡州因为还没有经历过战争,加上湖广那边的战争还没有开始打起来。衡州这边的民生还比较好,街上的贩夫走卒、道士相师、文人墨客等等,都在这里穿梭。面前一人眉弓高挑,一脸殷勤,肩膀上挑着一根扁担,这扁担一端放着带着锅的炉子,上置一木头盖子,滋滋的热气顺着盖子和铁锅的缝隙流出;另外一端分了三层,最上面放置调羹和筷子,中间放各色调料,最下面的一层外面围着一圈用竹编的席子,里面放着粗瓷碗。 “小相公要莫来一碗哩?俺家别的莫话,这馄饨可是写边的一绝,小相公要告下子不?【尝试】” 一边的姜武听着这湖南本土方言,心里面暖融融的,说道:“老太人,来一碗!” “要得!!”其他几个人也不无不可,反正现在大清早的,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正好在这里胡吃海喝一顿。 不一会儿,一碗碗香喷喷的馄饨端了上来,几个人连吃带喝,好不畅快!吃饱喝足,几个人付了银钱准备离开,正当准备离开的时候,几个彪形大汉立刻来到了那个小贩面前。那胡子拉碴的中年人脸上浮现出一抹惧怕之色,不过很快就换上了一副笑容,连连说道:“不知道三位军爷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情?俺这里别的莫有,这馄饨可是一绝!几位军爷可是要吃东西?今儿正好赶上了好时候……” “日你娘!谁他妈要吃你的馄饨可?就你这馄饨,狗都不吃!”说着直接一脚把中年那中年男子的挑担直接踹翻在地上,那煮馄饨的汤立刻撒了一地。而那个中年人仿佛没有看见一样,嘴里却哀求起来:“军爷,您……” “啪!”这是那个糙脸大汉给那个中年男子甩了一个嘴巴子,不理会中年汉子,那糙脸汉子一脸讥笑地说道:“就你这个我还看不上眼!你这个值几个破银子?别忘了你还欠着咱家三两银子!我可是知道,今天就到了还银子的日子,怎地,银子准备好了没有?” 后世是欠钱的是大佬。在明代还不是这样的情况,只能说人心不古。 “哪儿能呢?几位军爷还没吃早饭,这样,我这儿正……”那中年正准备给他们捞一碗的馄饨,猛然之间想起自己的馄饨摊子已经被踹翻了。低着头看着流了一地的馄饨汤,他感觉那不是馄饨汤,而是自己的心头血。 那个军爷继续嗤笑道:“果然是混账东西一个!我呸!”一口唾沫喷到了那个中年男子的脸上,那军汉还不解恨,狞笑道:“你要是今天还不上钱,也没关系,还有一个提议。” 中年男子如同听见了最后的希望,自己脸上的口水都来不及擦,也不理会周边人诧异的目光,一下子扑倒在那军爷的皂靴下说道:“还请军爷话个明白!” 那个军爷也不打哑谜,眼珠子一转说道:“这个方法嘛,那是需要看您的意见了。” “哈个意见?”中年男子感觉到了一丝丝的不妙。 “我听说你家里有一个女儿,生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正好军爷这边缺一个暖床的,要是你有这个心思的话,那几两银子就可以拖欠几天,那之后的利息都可以不用还了,这个提议如何?” “大人!!”那个中年男子的语气里面满满的都是哀求:“大人,这个如何使得?我家就一个女儿,平日里相依为命!她母亲难产而死,自幼孤苦无依,我平常都在外面出摊,她没有母亲的管教,肯定是不知礼法,如何能够入得了将军的法眼?而且我家女儿才十一岁,将军,才十一岁啊!如何能够在这个年纪嫁给将军?礼法不通,房事不晓,如何能够服侍将军?将军若是没有被服侍好,如何能够上场杀敌?” 那个军爷又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狞笑道:“你莫要和我扯一些这个那个的?你家女儿的礼法、房事我都会教给你女儿?若是不同意。你就立刻把银子拿过来!” 那个中年汉子一下子跪在地上,地面上满满的都是瓷器碎片,他却浑然不知,一边磕头一边带着明显的哭腔说道:“军爷!她才十一岁!试问十一岁的女儿,如何能够去服侍军爷?若是娶回家门?贱民之门第至微至陋,岂敢攀望将军的高门?门当户对乃是第一要义!将军何不娶别家的女儿?想来比我家女儿姿色好的多了去!” 那个军爷嘿笑道:“嘿!军爷就是看上了你家的女儿,如何了?你家女儿就是和我的口味,今日你军爷我就把话撂在这里了,你要不还钱,要不就把女儿给我!” 而那中年汉子此时此刻已经泪流满面,对着在场观看的百姓不停地磕头:“各位,各位大善人!救救我家的女儿!她才十一岁,谁给了银子,俺家这条命就是他的了,就是要俺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辞!”说完又是蓬蓬的两个磕头,伏地不起,殷红的鲜血都流了一地。 “男子汉,大丈夫,头可断,血可流,脊梁骨万万不可短,万万不可以跪下自己的膝盖,尔本堂堂男子汉,如何能够做犬牛?” 在中年男子感动的眼神中,越夏扶起了他。 第59章 扩张 事情最终还是解决了,越夏给了银子。那个军户狠狠地瞪了一眼越夏就走了,也没有过多的心思。想来他也知道这位不太好惹,不光光是因为越夏身上的气质,更是因为他身上的那种军旅气息。 解决完了这边的事情之后,越夏准备离去,他并不想耽误这边的事情,然而那个中年男子拦住了他说道:“大人之恩,小人没齿难忘,若是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小人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姓黎,单名一个鸣字。” 越夏想了想,对一边的尤千户说道:“客栈还有一些东西,尤千户先行回去收拾一下。” 尤千户自然告退。 然后回过头来对着黎鸣说道:“你家住何处?” “诸位大人随我来。” 几个人不无不可,于是七拐八拐,来到了城外一栋小小的屋宅里头。一个小姑娘刚好从屋中出来,黎鸣赶紧让那个小女孩把屋子里面收拾一通,过了一会儿,几个人就进去了。 越夏看了一阵,里面陈设简单,除了农具几乎没有别的东西,越夏心头就有了计较,说道:“你家里还是比较清寒的。” “不瞒您说,家中都是佃户。不知道越先生找我有什么事情?” “你可想好了自己接下来的活计?” 黎鸣摇了摇头说道:“不曾想要。如今摊子已经毁坏,碗筷调羹还有物什都毁坏,如何能够继续进行刚才的活计?本来想着要在农闲时节去整一些额外的银子补贴家中的用度,可惜已经没有办法去维持了。几位来到这边,想来也是舟车劳顿,想必已经渴了,阿贺,给几位大人端一碗水来。” “阿爹,家中已经没有水了。” 黎鸣连连告罪说道:“要不是阿贺说起这件事情,我还忘记了,几位大人莫要怪罪。 前些日子出摊,家中的东西都用在出摊上了,一时间忘记了。阿贺,给三位相公煮一些吃的罢!” “阿爹,你又糊涂了,家里面昨天就断粮了。” “……” 越夏说道:“我们三人并不饿,你无需要如此。我听闻衡州这边赋税并不重,家中如何能够没有粮食呢?” “三位相公有所不知,田赋自然是少的,不过需要一些苛捐杂税,比如每个府都需要上交贡品和地方特产,这些都是值钱的东西,而且生产起来都不太容易。比如衡州这边需要上供的就是苎麻布,还有一些稀奇玩意。 平日里一些道路不通了,城墙需要维护了,署衙破旧了,也是需要征发民夫进行修理的,平常时候也是罢了,也并没有多少怨言。 可是这农忙时节尤为严重,耽误农时,庄稼不齐,如何能保证收成?更不用说还有一些租子了。” 高泰、越夏和姜武都觉得心里面很不是滋味,越夏就说道:“我这边倒是有一个活计,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接受?虽然苦一些,也危险一些,但是保证你家里的收入还是没有问题的。 我看你家中女儿虽然姿色不错,可也是面黄肌瘦,想来也是没有少挨饿,这份活计能够换来家中两人无忧,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黎鸣说道:“如今我除了这条烂命和阿贺,还有什么不能够去接受的?这位相公就说罢!” 越夏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就说道“也没有什么难的,不知道你家中可有认得字的?” “俺就认得一些字。” “如此就好,你平日里就去这衡州周边走一走,尤其是需要注意府衙的一些动作,人员进出的情况,用纸笔写好,然后送入得月楼中——衡州城东面,怀春坊和乐天坊交界处那个新开的酒楼的掌柜就可以了,知道了么?” “多谢大人的救命之恩,小人没齿难忘。” 越夏满意地点了点头,一边的高泰看黎鸣还有一些忧色,就说道:“不知道你还有什么问题?” 黎鸣拱了拱手说道:“果然什么都跑不过相公的眼睛,俺也不是那不识抬举的人,三位相公想要做什么事情我自然是知道的,我也已经把自己的命卖给三位相公了。不过阿贺是我的心头肉,也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眷恋,如果能够安置好阿贺,小人就算是遁入十八层地狱,也不忘三位相公的恩情。” 高泰笑着说道:“你过重了。我们将军曾经说,天下黎民皆是忠义之辈,既然是忠义,为何不能让忠义之士得一个好下场?如此岂不是违背本心,违背天理?” “在下,愿为将军肝脑涂地,在所不辞!此心此志,今生只为将军驱驰,别无他念。” 看着有一些哽咽的黎鸣,三个人都觉得心头不是滋味,更加理解张承为什么如此善良了。其实并不是张承善良,而是这个世道,善良都被率兽食人给掩盖了,太多的无耻之徒,给明末这个世道带来了创伤,背叛,走狗,犬羊,把那些亮眼的忠义都掩盖了,仅仅留下“衣冠不改生前制,名姓空留死后诗”的悲凉。 多少人能够知道明末那些人呢?也没多少,除了大家耳熟能详的一本南明史,除了那些散落在诗集里面的绝命诗,又有什么人能够去了解?当陈函辉写下“生为大明之人,死为大明之鬼。笑指白云深处,萧然一无所累”的时候,大概也不会知道,后世一些人骂他们迂腐,骂他们不识时务。 或许陈函辉也不会想到,他们的忠义,在一些人看来竟然是如此可笑。然而我愿意相信的是,即使是时间再来一次,即使是他重生了,他还是会这样做,因为这就是我们民族的脊梁,即使是满朝衣冠禽兽,即使是天下不国,依旧是他们所坚守的,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不识抬举”罢。 不过这又如何呢?今天一些人都能把那些刻在贰臣传里面的写得明明白白的,想来,也就只剩下“萧然一无所累”了,浑身轻松,反正都是遗忘,不如彻底一些罢。 最终,越夏留下了一枚小小的徽章,他告诉黎鸣,这个是进行的凭证,收集到了消息就来到那里,这样就能够迅速确认身份,这样就能够保证情报没有被泄露。 就当黎鸣舒了一口气的时候,越夏继续说道:“大人麾下的士兵都需要读书识字,你在外还暂时不用,不过还是需要赠送你几本书,需要好好学习,不定时会有人来进行抽查检测,不过关会有惩罚。” 已经把命卖给越夏的黎鸣不会有什么异议,只要自己的阿贺还在这个世界上活的好好的,能够吃上饭,好好活下去,就可以了。郑重地接过那几本书之后,黎鸣又看了看自己的女儿。虽然依旧是面黄肌瘦,但是黎鸣能够笑的开心,他知道自己的女儿能够过上好生活了,他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有了一个好依靠了。 黎鸣高高地把自己的女儿举起来,那一刻,黎鸣感觉自己的女儿就是天使,她是那么好看。阿贺也在笑着说道:“阿爹记得要回来找我。” 黎鸣说道:“可以,等我学会了这里面的东西,我就回来找你。” “如此几天。”高泰笑着说道,一边的越夏提醒道:“这里面的内容比较庞大,你可不要把话说满了。” “无妨无妨,咱家的女儿在这里,怎么都不会退缩的。” 三个人相视而笑,然后对着黎鸣说道:“你如此有上进心,自然是非常好的,我们现在就可以和张将军去交差了,相信张将军也是能够感受到你的心意的。 对了,这里还有一些银子,如今你没有什么银子,正好充当你的费用。你重操旧业就可以了,那几个军爷不用你去打点,我们自然有办法把他们搞定,记住,银钱细细花,不可太过于招摇。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话就说了这么多,一切需要小心。” 这么久以来,黎鸣什么都经历过,就是没有这样的经历,他知道自己是遇见了能够让自己效死的人,遇见了真正能够去帮助他的人,而不是那些吸他血、吃他肉、死了还想着要利用他尸体的那些人。放下感动不已:“大人说的,小人都知晓,小人定当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一边的越夏笑着说道:“以后不用自称小人了,称呼自己为‘我’就可以了。” “是。大人。” …… …… 几个人出来了之后,高泰对着越夏说道:“这是不是大人的意思?” 越夏说道:“自然是大人的意思好在广东的局面算是打开了一部分,可是湖南这边才刚刚开始,张大人未雨绸缪,计划非常大,其中湖南更是重点地方,我们需要进行规划,这样才能够扶植大厦,才能力挽狂澜。” 高泰想了想说道:“如此就好,就是那山贼如何去处置?” 姜武说道:“他现在估计感激张大人还来不及呢!” 高泰有一些诧异,就说道:“为何?” “当初通天王在赣州做大的时候,也想要收拢湖南这边的土匪,然后壮大自己的势力,其中就有这人。不过此人一向看不起通天王,就一直拖着,两人的摩擦越来越深,矛盾越来越大,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还好张大人妙计除掉了通天王,不然这人的日子不好过了。” “如此,大事定矣。” 第60章 硝石·上 “大王,门外有人求见。” “可曾报上名号?” “已经报过名号,说是赣南那边来的人,今天来到这里是为大王庆贺。” 为我庆贺?这个就有点儿奇怪了,最近也没有什么可以值得庆贺的事情啊?迎门梁细细想着。他这边没有人结婚,也没有什么升职加薪的事情,为什么给我来庆贺? 不会是赣南那边的事情?不过想了想又不对,通天王死了虽然让自己很开心,但是有削弱了赣南那边对抗官府的力量,那么谁会来这里? “他还说了什么没有?” “说了,那个人似乎是广东口音,说些什么有一场富贵给大王,希望大王细细考虑。” “快快请来!!” “等一下,你过来。” …… …… “三位大人来到这里,让陋室蓬荜生辉,这边没啥好吃的,也就临时给诸位大人打了一只麂充一充肚子,诸位大人莫要推辞。俺们寨子里头别的没有,这野味还是有的,敞开了吃!” 一边的高泰嘴角有一些抽搐,怪不得姜武说什么这个人比较豪爽阔达,感情就是这样。不过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几个人将就着吃吃喝喝了。吃了一阵子,感觉时候可以了,越夏首先透露了他们的底细,不过并没有说自己是张承那边的,隐隐透露的就是一支广东兵马,来到这边是奉了监督总理的意思。 而迎门梁恍若没有听见,直接说道:“俺家这也是知道的,容我细细思考一番。” “不用着急,你仔细思量就可以,不过还是希望你能够及时拨乱反正,投效官军。 说到底,做一个山贼永远都没有官军来的安全,而且我们的时间还是比较充裕的,若是想好了,可以来得月楼找我们,给得月楼的掌柜递上这个东西,掌柜就会把你带到指定的房间。”越夏直接扔下这样一句话就走了,剩下的两个人也没有多说什么,拱了拱手就离开。 几人离开之后,迎门梁把自己的几个兄弟叫了过来。和他们说了这件事情,然后等待自己弟兄们的选择。迎门梁内心里面还是比较倾向于投靠官军的,毕竟官军代表一个身份,代表一个名号,做什么事情都有理有据。 老二迎山梁说道:“我的想法和哥哥相同,如今朝廷虽然要应付建奴,不过等朝廷方面反应过来之后,我们恐怕也会被围剿。现在广东那边有意诏安,何乐而不为呢?老三你怎么说?” 相比较老大迎门梁和老二迎山梁,老三迎峰梁比较沉默寡言,但是他们都非常钦佩,冲锋在前,人狠话不多,每次都身先士卒,他麾下的那些土匪都非常佩服他。 老三说道:“我同意哥哥的看法。” “如此就好,哥哥我立刻派人过去送一个口信,也免得夜长梦多。” …… …… “这样就是了?”高泰说道。 “俺们家大王说了,确实有投诚的意思,希望三位能够好好对待那些弟兄们,还请问之后要归谁来投,这样才能够让弟兄们安心。” “你们寨子中有多少人?” “回大人的话,我们寨子中有男丁三百多人,女子二百多人,还有一些伙夫。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大人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去探查一番,所示有什么不实的地方,还请大人恕罪,因为寨中的丁湖大多数都是散落在各个地方,人数精确度实在是难以统计。” “无妨无妨,这种小事情我们大人是不会在意的,大家伙儿自己心里头指导就可以了。况且今日来到这个地方已不是同你说这些事情的,布置你可知道衡州府中的大户陶家?” “他家家大业大,我们这些人如何能够不知晓?家中产业无数,实力在衡州府中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可曾知晓他家的产业何如?” 面对越夏的循循善诱,对面那个糙汉子一点儿防备都没有,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部倒了出来:“早些时候都是做一些木材生意,可是自从徽州府的商号崛起之后,陶家的木材生意也就难做了起来,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这陶家发现在衡州有了一处非常好的硝石矿场。但是这原本是在一处人家的宅基地,这陶家别的没有,银子可是一抓一大把的,直接往那知县手里送银子,于是他们家正儿八经的地就成了陶家曾祖父的地!可怜那一家人辛辛苦苦在那里耕作,没想到竟然就是这样的结局。那一家人就此净身出户,没有任何一丝丝的波澜,更没有任何一点的交代。等到他们家得到那一家人的地的时候,那一家人正在街头乞讨。前几天我还看见他们在怀春坊乞讨,这几天也不知道他们在哪儿。” 越夏心里面听了也不是滋味,但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于是连忙岔开话题说道:“你告诉我的事情我还是知道的。我看您也是一位嫉恶如仇的人,眼下我这里正好有一个计划,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完全不知道已经自己快要被忽悠瘸了的糙汉子说道:“不知道先生何以教我?” 越夏谦虚的摆了摆手说道:“请教谈不上,只是一些小道罢了,上不得台面。我听说城南的一条官道就在你们手中,可曾有这样的事情?” “确实有这样的事情,不知道先生说这件事情究竟是为甚?” “我听闻这衡阳的商旅都需要经过你这边的商路进入江西、福建和广东。而且他们家都是世代为商,并没有什么力量,在朝堂之中更没有什么人为他们发言。在山中遇见什么比克预料的事情也是情有可原的。” “先生可是说我们要把他们做掉?”糙眉头一皱,神色有一些不悦。他现在对于朝堂之上的一些人都不感兴趣,他在乎的就是他们自己的切身利益。尤其是陶家和他们还有一些业务往来,平常交保护费也是够意思,也经常给他们这些比较辛苦的弟兄一些接济,对于陶家,他的心里还是比较感恩的。 “并不是这个意思,而是另外一个方法。首先我们看一下,你认为陶家发家主要是因为什么呢?” 这个糙汉子神情依然有一些不悦,有些冷意地说道:“不知道。” 越夏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您不说也罢,可是我想说的就是因为陶家得分残酷。” “这就有趣了,若真的是冷酷,他又如何能够给我们这些弟兄们孝敬?” “你真觉得这是孝敬?” “每次经过都给我们这些弟兄银子,而且数目非常大,如何能够不算作是孝敬?” “第一,孝敬是下官对上官的,这一点你符合么?” 持续的沉默。 “第二,你现在有什么全是值得他去孝敬?” 还是持续的沉默。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为什么你既不是他的上司,你在朝廷里面也没有值得信赖的盟友,为什么他给你恩惠,为什么他要去巴结你,你能够想到这背后的原因吗?或者说你想到过这里面的原因吗?我看你是不敢想?或许你想过,但是只是选择性回避,你脑海里卖弄想的只是眼前的小小钱财。” “你既然不说话,我就替你回答,因为你那百年正好是他们商路上的重要一点,如今朝廷的军队云集在湖广和赣州,这边兵力正好空虚,所以陶家才会与你委与虚蛇,才会给你这边好处,你的弟兄们才会得到他们家的一点儿好处而沾沾自喜,才能有那样的一点儿银子给你们挥霍。可是你知道么?这是你们的卖命钱!” 那个糙汉子已经是出汗如雨,面色如金纸,也顾不得什么其他的事情了,连忙说道:“先生救我!!” 他以前也不是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但总是心存侥幸,总觉得自己不会那么惨,或者说他心里还有一点侥幸心理觉得自己不会有那样的下场。 直到刚才他才知道自己又多么愚蠢。 “谈不上指教,只是一点小小的旁门左道罢了,你只需要在适当的时候去救一下陶家就可以了,具体的时间还有地点我都会通知,到时候按照计划进行就可以了。”然后越夏就示意那个糙汉子把头送过来。越夏在哪里说个不停,一边的糙汉子认认真真的听着,眼睛里面的越来越惊喜,神色也更加放松起来。 “有先生计谋,大师定也,” “不敢当,这都是分内只是罢了,如今将军已经打算投靠张大人,咱们就是共同进退了,将军莫要见外。” 那糙汉子顿时有一些感动,连连敬酒表达谢意,越夏也是不是吃素的,一杯一杯的喝着。不一会儿,夕阳向晚,清风过庭,虽然两个人已经喝的烂醉如泥,但是依旧依依惜别。 回到住处,糙汉子顿时容光焕发,哪里有一点儿醉酒的样子?一边的迎峰梁对着他说道:“二哥,如何了?” “还好我和大哥换了一下身份,不然大哥肯定会提刀杀了那个人。此人心思缜密,狡诈如若是做对手,必须置之死地;若是同僚,必须友好相处。” “那咱们还应该投诚么?”迎山梁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为什么不呢?既能够得到好处又能够铲除祸患的事情,如何不干?” 。。。。。。。。。。。。。。。 “我看那不是迎门梁。”高泰说出了自己心理的想法。 “当然不是,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他在利用我,打算打掉陶家,我何尝不是如此?他用这个算计我,已经被我算计了,鹿死谁手,已经注定。” “那等你的好消息。” 第61章 硝石·中 “原来是江员外,今日来到这里可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哎呀!怎么还带了随礼,实在是太客气了!” “来来来,江员外屋里坐,里面备上了一些稍微看得上眼的菜色和果盘。” “门外有一些热,估摸着站着腿也比较疼,江员外赶紧往里走一走,坐一坐,还有丫鬟来服侍您。知道您爱吃鸭子,特地从宫亭湖《鄱阳湖》那边买来了一些鸭子,希望您吃得尽兴。” 今天正好是这陶家老爷子的六十大寿,作为家主的陶自和亲自去把周边的一些读书人以及德高望重的人请了过来,让他们共同来庆贺这件事情。 一边的江员外说道:“如此好说,静宜公素来与人和善,礼仪讲究,我听闻静宜公喜欢杨龙友的山水画,特地带来了一副,希望陶静宜不要见外。些许的东西,不成敬意。” 杨龙友,即杨文骢,“画中九友”之一,贵州人,万历四十七年的举人,就因为和马士英沆瀣一气,成了所谓的逆党,现在还是浙闽总督。 “江员外客气了,那杨龙友我等虽然不屑之,不过论画不论人,其山水画还是有宋人之意味的,只是可惜了这样的好画,竟然是出自这样不堪的人,实在是一大遗憾也!”陶自和走了过来说道。 “我曾经听闻江员外有三大恨,晚生也是仰慕,不知道究竟是那三恨,还请江员外为晚生指点迷津。” “这个自然可以,说起来这三大恨,不得不说起先帝殉国时候。”这江员外侃侃而谈,讲述了明朝灭亡之后江南多位士人的流亡之旅,还有一些仁人志士的流亡历史,以及他自己的见闻。 “这所谓的三大恨,第一恨,恨流寇灭我皇明,外有强敌,内又有内乱,导致国家清覆而致建奴为祸我大明江山,百姓流离失所,此第一恨也!” 他不知道的是,现在的大顺余部正是满清最大的敌人,撑起南明半边天的就是大顺军,还有大西军。他们共同为南明这个腐朽至极的朝廷延续了二十多年的寿命。 “第二恨,我恨苍天无眼,逆党不断,如今类似于杨龙友这样的逆党居然是浙闽总督,逆党之首居然没有被剥皮实草,竟然只是被建奴斩首,此第二恨也!” 他还不知道的是,他口中的“作为逆党之首”的,正是马士英,在弘光朝廷覆灭之后继续进行顽强的抵抗。清廷档案显示,马士英曾经参加过攻富阳、余杭和杭州的战役。在浙东的抵抗失败之后,马士英遁入台州四明山削发为僧,然后被俘就义。【注1】 然而作为大儒之一的黄宗羲直接一笔抹杀马士英事迹,在他撰写的《汰存录》一书中公然宣称:“为相者,奸至马士英而极”;文学家王思任更是写了一句:“吾越乃是报仇雪耻之国,非藏垢纳污之地”,公然要求马士英盂水自裁;文学家张岱请疏鲁监国:“恳请立斩弑君卖国第一奸臣”。 后来自称“遗民”的张岱终于有了一点自知之明,在自题小像中写了一句自题:“功名耶落空,忠臣耶怕痛,锄头耶怕重。着书二十年耶仅堪覆瓮,之人也有用没用?” 这些人,在鲁监国处境困难的时候转入清廷统治区剃发,自称“遗民”,看不见临危受命,也大可不必去斥责马士英为奸臣来彰显自己是正人君子。 “第三恨,我恨朝廷中一些奸佞之臣一味妥协,一味去妥协,朝廷何不去联虏平寇,涤清我大明,让那些乱臣贼子死无葬身之地!” 一边的陶自和感慨道:“江员外说的是极,虽然安宗皇帝昏庸无道,倒是这基本的策略还是正确的,这大明,当然需要攘外必先安内,大明内清,其外自清。” “先生说的是极,不若我们进到里面一边吃一边谈。” “定然是需要这样的。”江员外连忙说道。实际上说了这么久,他也是有一些口干舌燥了,希望赶紧用这边一些饮料来缓解自己的口渴,顺便填饱肚子。说起来他家里虽然有粮食,但是他前几天就知道这陶家老爷子也是快要过大寿了,想着这过大寿,陶家肯定是大摆筵席,菜品和米饭肯定是不能少了的,于是他昨天的晚饭和今天的早饭都没有吃。就是为了赶过来吃陶家的好东西。 江员外缓步入内,只看见陶家的厅堂宽敞,大红的蜡烛暖暖地燃烧着,里面还有一些硝石制作的冰,上面放着一些时令的茶饮。里面摆了五大桌子,每一个桌子都擦的非常光亮,都能够当镜子使用。而江员外那边已经来了几个认识的人。江员外热情地邀请他们一起入座,陶自和察言观色,连连让一个小厮断开茶水。客人越来越多,里面人声鼎沸,有一些互相认识的人正在互相打招呼,还有一些愤世嫉俗的人在抨击朝政,说什么奸臣当道之类的云云。 “江员外,微末之菜品,微不足道,不过也就这么一些东西。还希望江员外能够海涵,毕竟现在时节艰难。”江员外看见里面的人来的差不多了,连忙让小厮端上准备好的菜色。 “好说好说。”江员外一边随便应付着陶自和,一边准备用筷子夹起一块菜,然而还没有落下筷子,无数的筷子直接在他前面把一盘菜夹得干干净净,看着光溜溜的盘子,江员外的手若无其事地放了下来,对着一边的陶自和说道:“口腹之欲,此人之所欲也。我等熟读圣贤书,礼让别人也是应该的。” 一边的陶自和说道:“确实是如此,江员外真的是我辈楷模。”不一会儿,又一盘菜端了上来,江员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前猛地一夹,一块肉就夹在江员外的筷子上,这个时候又一双筷子夹在那一片上。已经饥肠辘辘的江员外哪里肯放过这片肉?和那个家伙互相对峙,结果对面的力气更大,直接抢了过去。江员外看着那个人,那人一脸谦和的笑意。 江员外本就饥肠辘辘,怎么可能就此放弃,连连对着筷子往前一伸,立刻按住那片肉,那人的力气更大,把筷子往上一抬,肉片顿时挣脱了束缚,在江员外有一些呆滞的眼神之中,肉片顿时进入了他的深渊巨口。 一边的陶自和目睹了这样的一场战争,笑着说道:“无妨无妨,厨房之中还是有一些的。” 江员外无语了,我现在已经饥肠辘辘,难道还要看着别人在这里大吃大喝?那么我是什么?不过这样的话是不会说出口的,江员外勉勉强强笑着说道:“有劳了。” …… …… 门外,一群乞丐也在这里等着,他们早早就打听到了陶家会进行一次宴席。朱门外,是一群衣不附体的乞丐,他们很多人都没有碗,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木然,显然,他们的眼睛里面充满了对于现实的绝望,麻木不仁是他们唯一的状态。朱门里面的谈笑风生不属于他们,他们有的只是风餐露宿。 “陶家。”一个乞丐低声呢喃着,木然的眼睛里面涌出一股怒火。他就是之前被扫地出门的那一家人,他仍然能够记得清楚自己当初是怎么被侵吞家产的,对于陶家,他显然是恨之入骨。 “戴铁涛,你又在心心念念陶家?你放下这个心思罢!陶家不是你能够惹得起的,就算你不要自己的性命,你总得想一想以及的女儿罢?她才那么小。世道艰难,还是需要活下去的。我听说潮州有一支军队,那里面能够吃好喝好,不知道收不收俺们这些乞丐。” 戴铁涛惨然一笑:“家?何曾有家?女儿?我女儿已经死了,昨天晚上病死的,我亲手把她埋在了城东一座破庙后面的山上,我现在也就是烂命一条罢了。” 那人说道:“谁不是呢?我还想着你能够……” “你们这群猪猡!拿去,这是你们的吃的!”朱门打开,走出来一人,端着一盆似乎有一些发馊的东西,里面绿绿红红的混了一堆,后面的乞丐看见这样的情况,纷纷拿着自己的破碗往前凑,一时间人头到处是。 那家奴模样的家伙捂住口鼻说道:“真是一群猪猡,快点拿去!” “一起过去不?” “我不过去,我现在还是一个人,不是猪猡。” “你还不是?”旁边那人有些笑意,然后继续说道:“你如何不是?看看现在的样子,和他们有什么不同呢?都是衣不附体,都是要饭的。” “我和他们不一样,不一样。”聂铁涛看着前面那一盆饭,虽然他很想去吃里面的东西,但是他新里面的良知告诉他,他不能去吃,真的去吃了。他真的成了那个家奴口中的“猪猡”了。 “你为何不去吃?”一个人过来说道。 “俺不是猪猡,就是这么简单。” “你为什么觉得自己不是猪猡?” “因为我现在还想着,我是一个人,我想着,我不能去吃。” 那人点了点头,看了聂铁涛边上那个人说道:“你为什么不去?” “戴铁涛不去,我为什么要去?他都不去了,我去了岂不是不如他?我坚决不去。” 那人点了点头说道:“你们很不错,我这边有一个机会,你们愿意不愿意做?” “愿意!” 第62章 硝石·下 那你们随我来。 几个人一起来到了一处房间,里面陈设简单,。 来人是黎鸣,现在他还是担着自己的伙伴一起走街串巷。 但是现在和以往的并不相同,以前只是早上五六点出摊,倒是现在一天到晚都是走街串巷,到处打听情报。而他也不负张承的厚望,这衡州府的情报现在就在张承的案头上摆着。他现在需要的就是硝石,其他的都不在这个计划之内。 于是掌握了衡州大多数硝石的陶家就进入了张承的眼睛里面。若是这样也就罢了,倒是偏偏陶家还做了很多不法的事情,这就让张承有了自己的借口。 “需要我做什么事情?” “不需要你做什么特别的事情,你只需要告诉我陶家的布局情况就可以了,比如家中的成员如何,性格如何,家仆什么时候出去买吃食,什么时候外出游玩,平常交流的都是何方人士,还有仇家和恩主,这些都需要记录。” “做完了这些事情呢?”戴铁涛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放下了以及心里的戒备,反正他已经是烂命一条,今天本来就是打算做自己一生中最后的一件事情。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自己的面前,而且好像能够报仇雪恨,他没有理由去拒绝。 “做完了这些事情之后,你就拿着这个小东西去怀春坊那个交口处,那里有一个小茶摊,你把这个交给烧水的伙计就可以了,知道了么?”说着,那个人就给了小木牌,上面是一个小小的麒麟,点染了一些金色和红色。看到这个小小的东西,戴铁涛的眼睛微微一损,他是知道这个东西的。 近日来多听闻潮州有一支强军,令行禁止福利好,而且军纪肃然,颇有昔日戚大帅的军容,对于他们的番号,坊间的传闻更是说是一支虎狼之师,有麒麟军之称,对于他们使用的动物,戴铁涛也是知道的,就是一只金红相间的麒麟。 “可曾是张将军麾下的军队?”戴铁涛也不知道这样说是正确还是错误,只不过是将心中那一些小小的疑问说了出来。 “你也可以这么认为。倒是你需要知道的是,现在你并不是麟旗军中的一员,这只是一个投名状而已,如今你只需要听命令就好。”黎鸣说道。 今日来到这里的任务已经完成,不过看着眼前的这个人,黎鸣又想起了自己的身世,若不是遇见了麟旗军的军官,自己的身世又是如何呢?大概也和眼前的这个人差不多罢。 一想到这里,黎鸣的心里面就动了一些恻隐之心,他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也莫要灰心……据我所知,这麟旗军中并不在意你的身世如何,即使是一个乞丐,也是能有机会担任士兵的,你好好做就是了。高大人曾经和我说,这军中,只要你有能力,能做事,能做好事,那么就能够在军中任职,你好生做,我相信高大人他们是能够去接纳你的,若是你有亲朋故友,也可以举荐过来,不过还需要通过测试。” 戴铁涛听见这位黎鸣这么提点他,感觉心里面有一股暖流慢慢流过,浑身上下暖洋洋的,他感激地说道:“多谢大人提点。” “如此就好。若是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 “大人,小人还有一些事情需要请教。” “什么事情?” “俺这个兄弟应该如何安排?”戴铁涛说道。黎鸣一时间有一些愕然,自己同戴铁涛讲了这么多,竟然已经忘记了另外一个人,连忙说道:“这是我的失误,不知道你的名字是什么?” “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湖南叶子聪是也!” “看来阁下还是喜欢读书的,是不是平日里都会去听一听说书先生的说书?” “大人慧眼如炬,平日里没有别的爱好,就是爱听说书先生说三国演义,也是仰慕里面的英雄好汉,所以取了这么一个名字。”叶子聪也不觉得这样说有什么不妥。 “不知道你最喜欢三国演义里面那一个英雄好汉?” “我最喜欢三国演义里面的常山赵子龙!一身肝胆白龙马,银枪照马真英雄。”叶子聪也是一个比较健谈的人,两个人就这么聊着,不过黎鸣也知道这么聊下去不太好,说了一阵子之后就找了一个由头打,把两个人勉励了一番就离去。 待到黎鸣离去之后,叶子聪说道:“这个人估计是还没有加入麟旗军多久,不然的话也不至于如此多说话来的。” “久不久有什么关系呢?咱们混一口饭吃,吃上卖力气挣来的粮食,我们这就算自食其力了,我现在倒是对他们头上的那位将军越来越感兴趣了,究竟是怎样惊才绝艳、悲悯天人的人物,才能顾及我们这些草民,甚至是草民都不如的乞丐,我们也可以参军了。” …… …… 而那个被称作惊才绝艳、悲悯天人的张承正在同余龙进行交涉,他正在诉说自己的计划。现在的情况就是张承打算教训一下这个陶家,余龙正苦于他的手下闹军饷,虽然他苦苦向张家玉请求军饷,张家玉倒是答应了,也给了一些,倒是实在是入不敷出,而且加上性格比较软弱的原因,他也不好去说一些什么, 正打算去买一些粮食过来,不曾想张承已经找到他,和他商量着准备进行一些不见光的勾当。张承的意见是让余龙佯装成一股山匪,对外宣称是通天王的余孽,这样也正好对应不久前赣南剿匪的事情。 余龙表示以及有一点难办,这样做的话,万一被别人知道这件事然后告发出去了,这应该怎么办? 张承现在非常无语,都这样了,你还打算去想一想后果么?现在朝廷的情况就是,很多人都是阴奉阳违,大都在营私,排除异己,比如何腾蛟、比如人间之屑丁魁楚。 张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就说,如果被别人知道了,那么也没有必要担心,因为现在广东这边的力量比较空虚,而何腾蛟虽然勇于任事,但又是一个无能且腐朽的人,他一定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处理这件事情,最后定然不了了之。 而且余将军本来就是官军,如何能够去苛责?到时候实在是扛不过来,我那边还有通天王的十恶不赦的犯人,到时候直接拉出去杀了装一装样子,想来张总理那种仰慕豪杰的人士肯定是不会过多责怪将军的。 然后张承又画了一张大饼,表示如果伏击陶家,到时候里面的粮草,余龙得到五停,张承自己拿三停,剩下的两停交给张家玉,这样的话,想来张家玉都不会说什么。然后这样又能够稳定自己部下,不至于生出什么乱子。到了最后,如果还是不踏实,送点儿粮草银子给丁魁楚就好了,这人贪财无比,见到银子一切就好说了。 这些话把余龙唬得一愣一愣的,不过听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之后,余龙立刻就答应了张承。 事情说完了之后,张承就诉说了当下的情况,比如兵力的部署、商道等等,包括陶家的家丁布置,这些都是经过黎鸣打听过来的,正好放在这个时候讲出来。这些情报汇总了过来,余龙就更加安心了,连连对张承表示感谢。张承连连作揖,表示都是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不值得说出来。 走出余龙的房子,张承立刻叫来了三位训导官,询问了一下他们关于军队的情况。 现在张承有了士兵四百人,其中最先加入的三位是他最放心的,而岳如昆虽然忠义无双,但是毕竟来得比较晚,张承虽然钦佩他,但是为了照顾李光华、项城和江若水,也就暂时放下了这种心思。 几个人如实说了一下军队的情况,每天的表现都还不错,没有出现什么贪墨的情况,原因就是在于张承后世的单式记账法,每一笔的进出情况,都尽在眼底,即使是想要贪墨都非常艰难,而且还有不定时的检查,看一看士兵们吃的东西是不是真正如同账本记录的那样,如果不是,那就需要按照军法进行处置。 而这种情况对应的军法就是斩立决,并且财产充公,而且张承还特别规定,直系男丁需要无偿为军营劳作一年,只提供房屋和吃饭。 还有需要注意的一点就是,张承现在的军营里面的士兵大多是用中文版的数字进行代替,因为张承发现了自和问题,那就是普通老百姓的名字大都具有非常强的重名性,比如百分之八十叫水生、树生、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之类的,所以用牌子上面的数字代号进行代替。 这样更加方便管理。 随后张承又询问了一下读书认字的问题,很多都不及格,不是说他们不努力,而是大多数的训练下来,读书认字已经没那个精力了,能够像李光华和岳如昆那样坚持下来的,少之又少。 不过张承还是听见了一个人,这人叫做蒋宗文,据说他一个字都没有背下来。 张承想了想说道:“既然他这样的话,那么就继续当一个士兵,多多磨练几年,看他会不会改正。” 然后张承单独把岳如昆留下。 第63章 上架感言 距离上一次上架感言,大概过去了四个月罢,上次写的上架感言我看了一下,果然是写的和狗屎差不多。 既然是感言,我就和大家唠一唠,唠啥呢?我看了看很多历史区的上架感言,大家都是唠以及平常的东西,那我也就唠一唠这个。 说一下自己写这样一本书的目的罢。大概是一年前,那时候我刚刚考上大学,学的设计学专业,就是经常和电脑打交道。 那个时候啥也不懂,以及看了一本明朝那些事儿觉得天下无敌,经常拿百家讲坛阎某人的言论说事儿。 结果可想而知,被人一顿海扁,我还不服气,和那人吵起来了,那个人的脾气不错,建议我读一读南明史、酌中志、明史、明末农民起义战争史、晚明史,还有各种各样的明人笔记,我才知道明末有那样的人间惨剧。 自此之后,我再也没有看过阎某人的任何视频。我不否认这个人的厉害,但是我认为,他厉害和他是一个屑人并不冲突。当年掌掴阎某人的一位读者曾经说过和他交谈的三个条件,其中一个就是参加过清史国际研究会…… 嗯,这大概就是这个人的态度罢。不提也罢。我读明史,尤其是晚明史,感触最深的,是生活在水深火热的那些百姓,在那样的条件下,我根本不敢想象他们是过得怎么样的。 鼠疫,旱灾,水灾,兵祸,屠杀,一系列的事情,真的不敢想象。 认识到了这些,我知道,有些人生活在今天这个世界,今天这个和平的国家,真的是一个幸福。 比如说阎某人,比如说易某人,比如说袁某人。 他们真的是幸福。 他们能够大放厥词,能够各种暴论,需要感谢这个法制国家,需要去感谢政府,保护了他们的各种合法权益,保护了他们的人生财产安全。 我有一本贰臣传,我感觉这些人和他们没什么两样,一个是太平年吃救济粮的走狗,一个是乱世叛国投敌的汉奸,有什么两样? 皓首穷经无人问,哗众取宠天下知。 讲真,晚明,是一个人才辈出的时代,但是也是最让人感觉憋屈、荒唐、无奈、愤怒的时代,忠诚和背叛,怯懦和勇敢,背叛走狗,忠义坚守,有的人一生短暂,却光明磊落;有的人寿终正寝,却遗臭万年;有的人摇尾乞怜,却后人不知;有的人背叛反正,却一世骂名;有的人才能不足,却力挽狂澜。无数的仁人志士,献身在这样一场战争中。 有时候我会想,他们究竟是为什么这样做?他们是为什么?后来我知道,很多人凭借着一腔热血,半缕英魂,把他们的热血洒在这片土地上,有一个夏完淳,还有千千万万个夏完淳;有一个张煌言,还有千千万万个张煌言;有一个李定国,还有千千万万个李定国。他们不是傻,他们不是蠢,只是根植在灵魂血脉里面的华夷之辨,知道头可断,血可流,衣冠不可改。所以—— 张煌言才会写下:“我年适五九,又逢九月七。大厦已不支,成仁万事毕。” 黄道周才会写下:“史笔流芳,虽未成名犹可法;洪恩浩荡,不能报国反成仇,” 夏完淳才会写下:“三年羁旅客,今日又南冠。无限山河泪,谁言天地宽?已知泉路近,欲别故乡难。毅魄归来日,灵旗空际看。” 夏允彝才会写下:“少受父训,长荷国恩。尽心报国,矢死忠贺。南都继覆,犹望中兴。中兴望杳,何忍长存。卓哉吾友,虞求广成,勿斋纯如,子才蕴玉。愿言从之,握手九京。人孰无死,不泯此心。修身俟死,警励后人。” 陈子龙才会写下:“韶光有几?催遍莺歌燕舞。酝酿一番春,秾李夭桃娇妒。东君无主,多少红颜天上落,总添了数怀黄土。最恨是年年芳草,不管江山如许!” 王业泰才会写下:“世受国恩,义不改节。得死,报君父于地下足矣!” 陈函辉才会写下:“生是大明之人,死是大明之鬼。笑指白云深处,萧然一无所累。” 陈邦彦才会写下:“天造兮多艰,臣之江也浒。书生漫谈兵,时哉不我与。我后兮何之?我躬兮独苦。崖山多忠魂,先后照千古!” 阎应元才会写下:“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 史可法才会写下:“我为朝廷大臣,岂肯偷生为万世罪人!吾头可断,身不可辱,愿速死,从先帝于地下。城亡与亡,我意已决,即碎尸万段,甘之如饴,但扬城百万生灵,不可杀戮!” 仁明育才会写下:“此吾土也,当死此。” 黄淳耀才会写下:“弘光元年,七月初四日,进士黄淳耀自裁于西城僧舍。呜呼!进不能宣力皇朝,退不能洁身自隐,读书寡益,学道无成,耿耿不昧,此心而已。异日夷氛复靖,中华士庶,在见天日,论其世者,当知予心!” 杨廷枢才会写下:“俯仰快然,可以无憾。觉人生读书,至此甚为得力。留此遗墨,以俟后人知之。” 瞿式耜才会写下:“从容待客与城亡,千古忠臣自主张。三百年来恩泽久,头丝犹带满天香。” 苏兆人才会写下:“保发严胡夏,扶明一死生。孤丹唯自许,义重此身轻。” 郭之奇才会写下:“曾无寸尺酬高厚,唯有孤丹照简编。万卷诗书随一炬,千秋霜管俟他年。” 朱术桂才会写下:“自壬午流贼陷荆州,携家南下。甲申避乱闽海,总为几茎头发,苟全微躯,远潜外国四十余年,今六十有六矣。时逄大难,得全发冠裳而死。不负高皇,不负父母,生事毕矣,无愧无作。” 建奴能够杀的了一个夏完淳,还有千千万万的夏完淳,杀完了千千万万的夏完淳,还有那些百姓,记录着他们暴行,还有那些冷酷的文字,还有那些历史的创造者,他们是看得见的,他们是能够记住的。 正如一位女子写得那样:“寄语路人休掩鼻,活人不及死人香。” 这也是我写这本书的理由,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64章 被劫 “如昆,坐下来。”张承温言说道。 张承现在通过不断的打听,加上还有自己亲眼看见的,这个绝对是一个人才,而且是一个非常值得自己去信任的人,忠义无双,还有能力。 “大人……” “你我之间不必客气。之前曾经还有人给我打报告,说你不配当百总,现在看起来,那个人简直是胡说八道。我听说你军中的将士纪律整齐,有这件事情么?” 岳如昆心下眼睛里面已经有了一点湿润,坚定地看着张承说道:“确实有这件事情。” “说一说你是如何进行管理的,我也好听一听。”张承笑着说道。有道是三人行,必有我师。张承虽然支受过军训、参过军,但是只是做到过小兵,即使是自己如今做到了参将,也只是运用后世那种体制而已。遇上真正这个时代的人杰,还是需要虚心求教,来让自己进步的。 “是这样的,大人。”岳如昆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然后用比较正式的语言说道: “我是这样做的,严格按照大人的操典只是第一步,其他的还是需要更加的规范要求。” “比如需要门牌号,这样谁有什么事情就能够更快前往;还需要让他们每一个人都知道自己的代号,我训练的时候也时不时提起他们的代号,这样才能够让他们不忘记;同时,每个人还需要管理好自己的屋子,屋子里面的东西必须摆放整齐,床铺也需要收拾好。 同时还有一些新兵不太认识路,我就让人修了路,然后做了一些路标,标注哪些地方在哪个方向。” “不错。”张承不由得感叹,岳如昆确实是一个帅才,学习进度非常快,而且能够举一反三,发现营地内部的一些不足,同时张承继续说道:“我最近打算多多招募一些郎中过来,如昆以为如何?” “如此自然是好的,这样也能够尽快免去一些士兵们的痛苦,不过大人,需要招募有一些真才实学的。” “哦,如昆可是有什么建议?” “战场之上多有受伤,尤其是肌肤之痛,更是常见。而我大明之郎中,大多是依靠药剂来治理病患,许多的郎中似乎并不擅长肌肤之痛的治理。” “如昆,莫要卖关子了,好好与我说一说罢。”张承笑着说道。 “不知道将军可曾经听说过喻昌喻嘉言?” “我曾经听说过。”张承当然听说过,作为明末清初三大名医,喻昌当然是如雷贯耳,不过现在看起来,喻昌还是隐居在江西一带,具体在那里,张承却是不知道的。 “此人多少岁数了?又居住在何处?” “大人,据我所知,此人现在已经移居到了苏州府常熟县,今年已经六十一岁,而且据我所知,还是一个贡生。”岳如昆老老实实回答。 科道上曾经有言:“三十少明经,五十少进士”,但是那已经是唐朝时候的事情了,大明许多的官员在二三十岁就已经中了进士,比如江左三大家之一的吴伟业便是二十二岁中的进士,尤其是那些名臣,中进士的时间更早,比如杨廷和,张居正,杨一清等,而且他们的名次都非常之高。 张承苦笑着说道:“如今我在岭南,而这喻嘉言远在南直隶苏州府常熟县,我又如何去邀请他呢?” 岳如昆说道:“大人不用邀请,如今大人的师父正在吴县,大人可以修书一封,邀请他们过来。不过这喻嘉言生性耿直且暴烈,怕是不好相处。” 岂止是不好相处,这位喻嘉言因为自身性格的原因,以至于人际关系非常糟糕,直到清廷入关,喻嘉言削发为僧,青灯古佛做伴才磨练了性子,最终成就一代名医,真正开创了学堂式医学教育。 而且可以看出,这位名医成就分成两个部分,前者是医术,医术已经大成,倒是仍然属于医生的范畴;后者是心性,亡国的压抑加上青灯古佛的感化,最终成就了一代名医。 “我也曾经读过嘉言先生的书,尤其赞同嘉言先生对医案的书写规范。” 喻昌的医案规范,最强调仔细全面地收集病症,不仅包括望闻问切的有关情况,同时也包括天时、地理等自然情况。不仅包括各种病症表现,也包括致病的原因,病情的发展变化,用药的记录,乃至预判药效作用的时间。 所有认为中医只是安慰剂、巫术、不可预测的人,只要读过了喻昌的医案,都会觉得这是一份努力用心的医学报告。至于技术内容,更多是因为时代的局限性,不能过于苛贵。 “无妨无妨,只要是有真才实学,我都倒履相迎。”接下来又说了一些关于西洋工匠的事情之后,岳如昆就此离开。张承看着他,心里面默默叹了一口气,这是一个天生的军人,还是不要让他做这种事情比较好,什么样的人去做什么样的事情,这一点还是要分清楚的。 张承想了想,然后把许方平叫了过来,交代了几句话之后就让他去衡州那边,名义上是保护,实际上的情况…… …… …… “少爷,度过前面的山口,咱们就能够进入到江西地界了。”说话的是陶家的一个家奴,家奴边上是一众的镖局高手。 这个镖局是整个长沙最好的镖局,唤作龙门镖局,周边有名有姓的高手都在这里寻了差事,方便挣一些外快。 “大人,前面好像有一些不太对劲。” “如何不对劲?”轿子里面的人懒洋洋地说道。这个人叫做陶仲铭,是陶自和的二房,平日里养尊处优,今日做这种事情还是他父亲亲自要求的,不然他可不愿意来到这里,以及家里的日1还是不错的。 “前面的树林于往常的不一样,树林寂静,连飞鸟的鸣叫声都没有,恐怕有什么情况。” 轿子里面的人不耐烦地说道:“又有什么不好的,直接进去便是,之前一大段距离都没有什么危险,到了这里还能有什么危险不成?” “大人……” “再废话,你们镖局的生意我们家就不再做了!”已经被训斥了一通的镖局首领无奈说道:“前进!” 第65章 交接 “家主,不好了,商队被劫了,少爷也不知所踪。” 一名家仆模样的人风尘仆仆地跑了过来。这人是负责在赣州地方进行接济的,然而左等右等,从早上到中午,从中午到晚上,从晚上到第二天上午,都没有见人过来,这位家仆终于慌了,连忙联系这边最快的商队,然后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用来租借一艘最快的船,又雇佣了很多的水手,火急火燎地赶到了陶家的住处。 听到了这个消息,陶自和都快晕了过去,这究竟是什么道理?平日里都是好好的,为什么到了现在就是这个样子?那些土匪难道都是喂不饱的饿狼么? 于是陶自和连忙拜见了衡州知府,但是衡州知府也表示很为难,目前衡州也是没有什么力量。不过知府个人表示,以及私下里可以给一些银子资助。这陶自和想着,也是不无不可,不过等到知府那边拿来银子之后,就算是比较豁达的陶自和都快要暴走,知府大人拿来的是五两银子。这陶自和看着手里面的银子,都想要直接摔下去,好在他还算有那么一点儿涵养,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就转身离去。 却说这陶自和离去之后,屏风后出来一个人,对着知府说道:“陶家的银子已经入库,可以给衡州那些官兵发一发银子了,免得到时候出闹饷的事情,” 知府拱了拱手说道:“多谢兄台相助,实不相瞒,这衡州城中,已经是有一些不稳的迹象。如今这银两,能够让城中的丘八们稍微安定一下,以后若是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还请告知。” 那人“嗯”了一声,拱了拱手就和知府告辞。知府看着那人的背影,又看了看厅堂上的字画,天地立心,生民立命,横批立人,这是他自己写的,如今看起来竟然这么讽刺。 无奈地摇了摇头,衡州知府转身就进入了厅堂,然后办起了公务。他已经知道,湖广这边的局面已经非常严峻了,若是湖广方面打不过了,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决心誓与城共存亡。 陶自和这边出来之后,又来到了湖广总督何腾蛟这边,何腾蛟也很有意思,也没有任何的表示,在陶自和算软磨硬泡和银子的攻势之下,守卫进去报告了一番。那护卫出来了之后说何总督前几天办公太过于劳累,需要休息一下。陶自和之前在衡州知府这边碰了壁,已经急得团团转,连忙又给护卫一些银子,只是请求见一见何腾蛟。 拿了钱的护卫喜滋滋地进去,不一会儿就出来了,陶自和连忙说情况如何,护卫直接说可以进去了。 陶自和又塞了一把银子给了护卫,连忙走了进去。进去直接寒暄了几句话之后,陶自和直接说出自己这边发生的事情,请求何腾蛟来帮助自己。然而何腾蛟已经收了银子,如何能够去帮助陶自和,但是作为官场老油条,何腾蛟绝对是不会说这样的事情的。他只是说自己这边还有无数的大军需要供养,说什么大军需要休息,人员需要补充,粮草需要统购,还有一些器械需要进行补充,这样的事情太多了。 陶自和救子之心虽然急切,但是也需要考虑,他不不停地说出一些条件,而何腾蛟这边也是不停地进行谈判,很快,两个人就达成了一些协议,陶自和提供一些器械,最重要的是一些硝石。 “总督大人,咱们真的需要帮助陶家么?”黄朝宣说道。 历史上的黄朝宣被准备合作的闯军余部打的落花流水,长沙知府周二南都坠马而死。 “没关系,不过是委与虚蛇而已,这陶家能给的,别人何尝给不得?单单说火器,别的卫所不曾有乎?硝石,别处不可有乎?”何腾蛟轻蔑地说道。 “那总督大人……” “不过是替人办事而已。广那边的潮州参将写信和我说需要同我交易火器,本官真想要寻一些硝石和火器来着,不曾想这陶家自己开了。正好把这些东西卖给那潮州参将,也能够多得一些银子。” “如此多的火器和硝石,卖给那参将岂不是……” “无妨无妨。你们都是知道火铳的,容易炸膛不说,而且精确度并不怎么好。” “再说,这潮州参将张承可是张总里的嫡系部队,原本此人是张芷园的亲卫,受命在潮州募兵,不曾想被他搞得有声有色,还在赣南用计,把赣南的匪寇肃清。” “张芷园也是非常倚重此人,给他一个便利没什么不妥的地方,还可以获得张芷园的好感,何乐而不为?” 听了何腾蛟的一番解释,黄朝宣感叹,这读过书的果然就是不一样,一份礼物居然能够如此利用,看来这总督大人的城府不是一般的深。 而那边何腾蛟却是如此想的。 这眼看着朝廷就要不支了,有自己的兵在手上还是不错的。而且同张家玉保持好了关系,他们背后的陈邦彦和陈子壮也是能够体会到自己的良苦用心的。看着黄朝宣,何腾蛟对他交代说道:“务必让这一批物资送到那个张参将的手中,” …… …… 却说陶家这边,已经鸡飞狗跳了,这二少爷不见人,而且二房的主子都已经晕了过去,现在还在抢救中,郎中说这是气急攻心,导致顺气一时间上不来。陶家也没有办法,只能够希望陶自和带来好消息。 一边要应付二房的事情,一边要 陶自和回来之后,立刻宣布总督大人的决策,然后一堆人大舒一口气,互相安慰起来,然后开始讨论应该用什么样的礼仪去迎接二公子回来。会议开了一个时辰才完成。会议完成以后,陶自和已经是精疲力尽,这个时候又有家奴来报,说门外发现了一张帖子。 陶自和接过那帖子慢慢看,开始还有一些漫不经心,可是越到后面,越看越心惊,如果真的同那个信里面说的那样的话,这就是自和彻彻底底的阴谋。 陶自和现在身上的疲倦没有了,只有恐惧,不过这个时候门外又有敲门声,陶自和连忙去开门。来人正式越夏,看着座自上的陶自和,越夏说道: “不知道陶公如此心急,具体是什么事情?” “没有什么事情。” 越夏也不戳穿,而是缓缓地说道:“今日来到这里,我是受潮州那边的指示过来的。赣南那边说这边的事情是由于通天王的余孽做出来的事情,如今通天王余孽已经尽数被抓了过来,将军派我过来是知会你这件事情,询问你有没有什么损失,如果有的话,还是希望能够告知的,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陶自和一听到这个话,顿时精神一阵,身体不自觉地挺立,然后说道:“还请告知详细情况。” 于是在越夏的讲述下,张承浴血杀敌的形象顿时出现在陶自和的脑海之中,尤其是张承还自己骑着白龙马,只身闯入敌营,一下子就把陶家的二公子救了出来。这越夏颇有说书的天赋,一场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的战斗被他说的有声有色,一下子就把张承说成了一个孤胆英雄。那陶自和听得都有一些痴了,知道后面的人捅了捅他,才知道这正事儿还没有讲完,不过这越夏也颇能够察言观色,看见陶自和表情微微变化,很快就结束了这样一场即兴演讲。 陶自和拱了拱手说道:“不知道犬子如今在何处?若是犬子安然无恙,那自然是极好的。” 越夏没有忘记张承的嘱托,对着陶自和笑着说道:“静宜先生能够如此想就好,不过还是需要一点儿时间的。这次的战斗比较严重,大人那边正在收拾残局,而且需要知道的是,现在大人还需要进行战后的收拾工作,一些战损比较重的东西还需要更换,一时间抽不开身,还希望静宜先生海涵。” 陶自和作为在生意场上混了这么久的人,当然知道越夏想要表达的意思,虽然心里面有一点不舍,但是自己的二儿子还在对方手中,短跑是不可能去撕破脸的,于是就说道:“张大人攘除山贼,安定岭南,我等也是非常信服的。听闻张大人如此英雄豪杰为硝石、木炭和硫磺等物资发愁,在下不才,没有别的本事,但是最仰慕英雄人物,家中的物资,可以送给张将军一份,尽自己的绵薄之力来镶助将军!” “静宜先生如此顾全大局,承担国家大义,真的是我辈楷模,我相信张大人肯定也是知道静宜先生的事情的。如今张大人工作繁忙未到此处,我就代张将军自罚一杯!”在陶自和惊愕的神色中,越夏一下子把杯中的喝干净了。众人连连叫好。 事情说完了之后,后面的交接事宜就好弄多了,无非就是一手交东西,一手交人,对于这次合作,两边都非常愉快,而且宾主尽欢。 张承把拿过来的物资都放在了军库中,然后拿出一些银子送给了岭南三忠,让他们的生活能够过的好一些。 第66章 “这小子,我都到了吴县还不给我省心!”吴有性看着手中的信纸,又好气又好笑。 里面的内容其实还是比较简单,张承首先对自己的师父问安,这边的情况,然后叙述了一下自己同吴有性的点点滴滴,表达了自己对吴有性的思念和敬爱,最近的情况,接下来就是介绍自己最近的情况。 张承只是委婉地说自己现在升官了,主管军政,然后询问吴有性最近的身体状况如何,并且叮嘱吴有性需要主意安全,碰上那些鼠疫患者,万万需要戴口罩,尽量不要接触那些病患,也不要碰那些死去人的衣服,要懂得洁净,热水澡要洗之类的。 吴有性看着这样的一封信,心里面很生气:老夫这些事情还需要你一个毛头小子来指摘?老夫自己不会做么?不过一想到这个毛头小子一直都在关心自己,就感觉心里面有一股暖流缓缓流过。看到最后一句话,吴有性又忍不住笑骂:这个毛头小子真的是不让自己省心,这句话大致意思就是自己这边需要一些郎中,希望自己的师父能够找一些过来,最好是熟悉刀笔的那种。 “师父,给你写信的人是谁呢?”边上一个背着药箱的童子说道。此人十七八岁的年纪,面容还算清秀,不过浑身的气质倒是学了吴有性十之七八。 一副悲悯天人的样子。 “是你的兄长。” “我的兄长?” “没错,他也算我的半个徒弟,你兄长做的事情和你我都一样,都是救人的道路,只不过我们做的是救治百姓,救治病患的事情,你兄长做的是救治天下的事情。” “我兄长哪里人?” “他啊!这个小兔崽子是潮州人,当时我遇见他的时候,这个家伙可是三衰绝症,差点没了。不过这小子真的是命大,这样的情况都让他活过来了,真的是命大。”吴有性有一点感慨。当时他只不过自己医者仁心,随手为之而已,因为他只是一个医生。没想到这个随手救下来的一个二十几岁的人,现在竟然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或许这只是他的罢。 吴有性放下手中的信纸,向南看过去,天边是黄色的云彩,远处稀稀落落的枯树在天边孤独地伫立着,树下是原本是一方小小的水塘,只是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大泥坑,远处还有几条玉带一样的小河,不知道怎么回事,吴有性就是觉得那几条小河那么熟悉,仿佛自己就认识它们一样。 若是张承在这里,他肯定知道,这条河,就是吴有性投水自尽的那条河,若是没有张承来到这里,吴有性,大概也是这个悲惨而壮烈的大明里殉节的其中一个。 “天士,走了,去拜访一下我们的老朋友,估计到了那里又是一顿争吵。”吴有性撇了撇嘴说道。对于在常熟隐居的那个家伙,吴有性就是一阵头痛,倒是为了自己的好徒弟,忍了。 吴有性挥了挥手,叶天士也跟着吴有性走。 入眼是一座小小的寺庙,青砖黛瓦,枯草轻阶,让人很怀疑这里面究竟是不是能够住人。推门而入,里面倒是挺干净,面前一个人,比较枯瘦。 “你怎么来了?”那人眯着眼睛,手里面慢悠悠地锤着木鱼,声音仿佛贯穿了南北。 “我来到这里,怎么了,佛堂清净之地,难道也不允许外人进入么?”吴有性说道。 “佛门无论清净与否,都在这里。你心清净,即使是在闹市,也是清净的;你心浮躁,即使是名山古刹,依旧是一片喧闹。” “佛门清净,看来你的心都清净了不少。” “国破家亡,如何能够忘却?只不过是把自己的哀思寄托在佛祖身上罢了,生也好,死也罢,都不过是人间一处,我心光明,就在人间。” “不曾想你如今却是开窍了,今日来寻你,可知道为何?” “能够让你来找我的,大概也只有医学上的事情罢。往日里的那些事情,不提也罢,如今全国各地都是疫病,想来又可又要劝说我行医救人了。” “确实是如此,不过我是来请你去南方的,我徒弟道:如今南方岁大饥,人相食。【注1】 又言……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注2】 这些情况,想必嘉言你也是知道的。我在潮州的一个弟子于心不忍,与我写信,让我找一些人去给那些黎明百姓治病救人,拯救黎庶。 我知你我门户之见颇深,然而我等都是医生,秉医圣仲景之念,行天下苍生之愿景,虽千万人,我们也是要去的。 大医精诚有言: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险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 “唉!生男慎莫举,生女哺用脯,君不见长城下,死人骸骨相撑住!【注3】也罢了,若是一年前的喻昌,已经对你破口大骂了,可惜现在的,只是喻嘉言,你且去,我收拾一下。”喻嘉言睁开了双眼,木鱼声也一下子停止。 “若是碰见了那些断腿断手的人应当如何呢?”吴有性说道。 “这也没有什么难的只是需要带一些刀笔匠就可以了。这些人都是我们需要进行的,我虽然门户之见颇深,不过这些日子来我知道,方剂不可治所有的病患,外科也是需要的,这些人我就平日里给他们一些吃食,虽然我已经毁家资助他们了,但是依旧是捉襟见肘。不过幸好你的弟子让我去潮州,不然我真的不知道如何下口了。” “你料定了这件事?”吴有性顿时怒了,他最在意的就是经常被喻嘉言给算计,因为他一次都没有赢过这位好友,所以对这种事情怨念颇深。 “心静,缘分自然来。”喻嘉言双手合十说道。 “你……”吴有性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 不久之后,喻嘉言和吴有性准备好了行装,吴有性看见喻嘉言带着一堆的药材,还有两个比较壮的汉子背着一堆的东西。 身后跟着一堆的人,他们大都衣不附体,甚至能够透过衣衫来看见骨肉嶙峋的躯体,普通一个一个活着的木乃伊希望,眼睛木然。 吴有性看着他们,刚刚准备讥笑的口却怎么也张不开了,嗫嚅了几下,就挥了挥自己的衣衫说道:“走罢!” “走了!!”喻嘉言也对着身后的人大吼。 “为什么大吼?他们难道听不见么?” “他们有耳,却和没有差不多,失其灵魂,已经和死人没有什么两样了。” “应该没有?”吴有性看着他们,低声嘀咕。 …… …… 这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嘉定,嘉定也已经十室九空了,在那样一场大屠杀里面,没有几个活人了,不过现在人烟还是有一些的,有一些农夫在田地里面种着东西,看上去颇有一些江南诗意。 如果忽略这片土地上那些无辜百姓的鲜血和尸体的话。 一行人来到一处比较热闹的地方坐下,这里人流比较多,正好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集市,他们来到这里也是方便寻一些吃的。 只是周边的人看他们都有一些怪异。不过吴有性想着自己这边这么多人,也是正常的,就没有放在心上。 一个挑着馄饨摊子的人过来了,吴有性看不清长相,只觉得有一些阴冷,那人开口道:“几位可是需要一些吃的么?” “需要。” “正好,这边有一些馄饨,每一碗价格半钱银子,几位可是需要?” “都来。我听你口音似乎不是嘉定本地人?” “嘉定本地还有什么人口呢?剩下来的都逃往了常州、苏州等地方,嘉定现在都是俺们这些外来的人口了。”然后这位汉子看着后面一百多个人,继续说道:“他们也需要吃么?” “是的。” “那就好,兄弟们,来大活了,这里有人要吃东西!”里面的商户顿时活动起来。看见吴有性脸上有一些疑惑,那个汉子解释道:“我这里没有这么多,但是其他人也是有的,我想着不能够让你们饿着肚子,于是让他们过来给你们做饭吃。” “多谢。”吴有性真心感谢道。 很快,东西都端上来了,正准备吃的时候,路边突然窜出来一个老头儿,他焦急地说道:“不能吃,不能吃啊!” “为何?” “这个地方是菜人市!什么叫菜人市?就是专门人自卖身为肉,你们手上的馄饨都是人肉做的,因为男人的肉腥膻不好吃,所以每一家的妇女都自己割肉,名之曰:芙蓉肉!前些日子有一个卢姓妇人,给了三千钱给他丈夫,自己急急忙忙走了。他的丈夫对此很奇怪,就跟了过去。只看见他的妻子已经悬梁自尽,一条手臂都没了!”那位老汉趴在地上痛哭流涕。 “是这样么?”吴有性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但是嘴唇却哆嗦得厉害。 周围的人都不说话。 “那个卢氏,是你的妻子么?” 老汉嗫嚅了几声,颤抖着说道:“是。” 吴有性摸出半两银子说道:“你拿去。”然后对着诸位说道:“你们,都不容易,都不容易,可恨老天爷。老天爷,他……他不开眼啊!” 一个人说道:“老天爷开眼过,只不过是对那些官老爷开眼。” 吴有性突然感觉自己那么渺小,他无力地坐下,让身后一个人过来,摆上三分之二的银子,对着他们说道:“你们不容易,这些,给你们的,给自己的婆娘、儿子,买一些粮食,吃一点儿好的,让他们安心,让他们,活下去,好好活下去!知道么?” 在场的那些商贩突然感觉肩膀重了,仿佛看见了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散发在吴有性的身上,那么神圣不可侵犯,他们本能地感觉要下跪,于是,一个,两个,三个,然后是所有人,他们用激动却虚弱的声音齐声说道:“多谢救命恩人!” 一位其中的文士痛哭流涕,咬破自己的手指,趁着热血还没有凉透,挥手写下: 《菜人哀》·屈大均 岁大饥,人自卖身为肉于市日菜人。有赘某家者,其妇忽持钱三千与夫;使速归。已含泪而去,夫迹之,已断手臂,悬市中矣。 第67章 军衔 张承又一次来到桑浦山军营。 他经常来到这里走动,一方面是自己这里是自己所有的力量,张承不能不慎重,另外一方面就是需要加强自己这边的权威。 虽然张承信任那些人,但是为了防微杜渐,一些必要的工作还是需要做的。 走在路上,张承看着整齐的青石道路,还有路边用天然漆书写的路标,非常感慨。而且张承注意到,上面标注了地方名称,位置也放在比较显眼的地方,非常方便。这种东西在后世非常之常见,但是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呢?个路标如今已经在整个桑浦山军营之中铺开,看着眼前的新气象,张承对于岳如昆也就更加满意。 面前走过来一队人马,正是岳如昆。今日岳如昆正好做操练之事。作为百总的岳如昆走在最前面,后面一个是老王,随后就是小旗、队正。 张承发现岳如昆的部队很特别,别的虽然也都是如这般跑操,但是岳如昆就能够训练出不一样的感觉。 当初组建这支军队的时候,张承就顺了老王的意思,让他进入岳如昆的麾下任职。岳如昆看见张承,正想要停下来行军礼,张承示意他们继续跑下去。 不一会儿,岳如昆那边的跑操就完成了。张承的规定是每次跑操需要进行三个小时,也就是一个半时辰,幸好张承过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了尾声,不然张承可够等的。 “如昆,坐在边上。”张承说道。 岳如昆自然应允。 “近来我读兵书,还有许多先帝的塘报,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张承缓出一口气,胸口有一些起伏,继续说道:“凡是大战,总是大败或者大胜,却没有两军相持而全身而退的情况,你以为如何?” 这样的问题偏向于技术性,张承现在也有考校岳如昆的意思。对于这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大却沉稳、果断、刚毅的将军,张承能够给他最大限度的培养,尽可能地把自己后世的一些东西交给他,同时也培养他的全局观、天下观。大明不缺人才,只是缺少这样培养人才的平台。 大明养士二百余年,也只出了一个张居正,千古名相张居正。 岳如昆说道:“我以为这是因为士气的缘故,打仗就是一个胆气,胆气盛,则胜之,胆气弱,则败也。” “我听如昆你说胆气,这一点我是非常赞同的,不知道你以为这胆气是什么?” 这个问题有一些偏向战场之上的见解,虽然说岳如昆参加过一些小规模的战争,但是这种东西要么需要战场经验的积累,要么需要一种敏锐的战场直觉,如果是后者,那么岳如昆之后的成就不可限量,以后收复江南九省一京后,北伐战争就可以托付给岳如昆了。 岳如昆静静地想着,一开始觉得这种东西虚无缥缈,什么叫做胆气?庶民一怒谓之胆气?冲冠一怒谓之胆气?天子一怒谓之胆气? 岳如昆本能地觉得不是。 第一个只是一种爆发,事后肯定后悔得要死,第二种只是一种借口罢了,无非是自己的利益,第三种不过是权势的作用而已。 岳如昆想到了张承平日里对他们的训话,没有什么特别的言语,只是让他们吃饱喝足,给他们吃饭,给他们衣服,同时体贴下属,关心每一个士兵。于是这四百名士兵都对张承感恩戴德,当做在世父母。岳如昆相信,就算是张承让他们往前冲,那些人也会去的。 岳如昆又想起了自己平日里的那些弟兄,他们都是同自己共同进退,有时候吃饭一起吃,有时候洗澡也在一起,或者他们会说:啥时候老岳找一个婆娘安家立业啊?咱们这些人好去吃酒去! 岳如昆心绪又飞到了他们的脸庞上,似乎很久没有看见过他们的笑容。有些人他在外面见过,几乎都是愁眉苦脸,很多的人都是少年白头,二十岁的人活成了四五十岁的模样。 在这里似乎他们回到了那个时候,那个在张承后世是上学的年纪。 一时间,岳如昆似乎明白了所谓的胆气是什么了,但是自己的那一张嘴似乎就是说不出来。岳如昆憋红了脸,说道:“所谓胆气,是他们饱满的脸色,是他们的笑容,是他们抱着自己儿子的快乐,是他们成家立业的欢愉,是他们面对敌人坚守阵地的坚定,是他们面对强敌矢志不渝的决心,为家人谋富贵的坚守,为子孙谋安定的信念,还有为天下而战的信心。” 张承笑了笑。也不否定,这已经算是比较原始的民族主义启蒙了,但是这些太过于高大了,那些丘八肯定是不会知道的。 张承想了想,然后说道:“如昆,你说的这些都是对的,但是对于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他们知道这些么?恐怕也是不见得的。你只需要告诉他们,他们身上背负着自己的升迁,自己的孩子,自己的老婆,自己的家庭就可以了。” “我明白了。”岳如昆说道。 张承又说道:“还有就是,兵胆,什么叫做兵胆?将为兵之胆!想一想,这些士兵天天与你们一起操练,一起吃饭,甚至有时候还要进入他们的宿舍中视察,勉励你们,讲一讲家常话,你们也习惯了听他们的命令。若是到了战场上,你们突然见不到自己的上官,胆气自然就丢了,那么平日里的操练就没有什么用处了。” 岳如昆并没有立刻点了点头,而是思考了一阵后,发现确实如同张承说的那样,话糙理不糙。 “然而,战场上瞬息万变,尤其是在战场上的时候,谁能够保证将官们安然无恙呢?”张承缓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所以我想了一个法子,做一个勋章,别在各位军官身上,即使是一些士兵找不到自己的将官,也知道以及应该听谁的,不至于乱作一团。” 这个法子就是军衔。 说起来军衔也并不是近代才创立起来,早在战国时期的秦国,商鞅变法定二十军功爵,把整个的军、民、官混合一体,同时把士兵纳入衔级制度当中,制定出了普及整个秦朝的阶级制度。而这种表现的外在形式就是通过甲胄表现出来。通过不同的甲胄样式,就能够看出军中阶级的差异。 “大人这法子还是很好的,若是拿给其他的人一起集思广益岂不是更好?这样能够让更多的人知晓。” “却是如此,待到明日我就同那些军官们一起商议一下,”张承说道。同时心里面对岳如昆更加满意。这个其实是自己的失误,但是岳如昆非常委婉地提醒自己,让自己能够下得来台,而且不失体面。张承认为,一个好的下属第一要义是要有能力,第二就是能够关系处理好,这才是一个好的下属。 第二天如约而至,几位训导官、小旗和对正都到齐。张承把昨天的想法提出来,同时决定把勋章放在比较显眼的位置,张承觉得放在头上比较合适,毕竟这是生死之间的事情,生命是最主要的东西,美观是次要,这一点需要分清楚。 然而张承提出这个勋章制度之后,在场的人都沉默不语,并没有意识到这是爵位,同时也没有同自己的身份联系起来,沉默也在情理之中。 “日后的任职和俸禄都用军衔来敲定,而且是以职位定加禄。”下面顿时一阵骚乱。 张承看着他们说道:“具体的军衔通知,会发放到每个最基层的官兵手中,等到赣南赣州的事情解决了之后,举行受衔大典,我亲自过来,你们别担心。” 张承说完了这件头等大事之后,剩下就是一些鸡零狗碎的事情,不一会儿这场会议就结束了。不过这场热度并没有随着会议的结束而结束,而是有一些认识的人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讨论今天发生的事情。具体的内容就是讨论军衔是怎么样的,能不能混一个将军的军衔,甚至还有人讨论这些东西得到了能够买多少钱。 说这个的是许方平。 不过大家都当做许方平的话是一种玩笑话。但是许方平不这么想,他认为比起虚无缥缈的勋章,这些东西卖钱得到一些粮食更适合,最主要是,他没有婆娘。 他很想要一个婆娘。但是他起码知道自己叫做许方平,而不是像一些士兵一样,他们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只能水生、土生之类的叫着。不过张承给他们每个人都取了名字,张承认为,这样能够让他们重视自己,有一个好名字,能够更好认同自己,我叫张洪,这是我的名字,你以后不许叫我张二蛋。 闲话不提。 或许他们不知道,在张承的计划里面,这个称号不是那些散阶,而是真正的荣誉,真正的功勋。 按照明朝的军制,武官从六品的话初授忠显校尉,加授忠武校尉。再上一级就是六品武官,可以授昭信将军,升授承信将军。 张承并不是没想过用散宫作为军衔制度的母本,这样对于明朝武将能够产生天然的亲近感。 如果只是枯燥单调的“上中下”排列,显然缺少了皇明的文化传统。 不过对于从未接触过军官阶层的矿工纤夫来说,各种繁杂的将军称号会让他们头晕转向,更别说从混乱中辨别高级军官。 思考再三之后,张承还是决定使用将校尉三阶九级军衔作为军官衔阶,不过这个主要是针对专业士兵的。 至于那些辅兵和伙夫,都是需要额外制定一些军衔,张承采用后世的五级士兵军衔。不过想了想还是觉得太复杂,削减为三级比较好。 然后就是那些辅兵和火兵,张承现在的编制中,没有辅兵,那些后勤的运送都是需要火兵来,他们干的多,而且勤勤恳恳,有时候还要忍受一些非言非语,张承也比较心疼他们,于是就在辅兵那里停顿一下,然后打了一个勾,给每个小队都批下两个辅兵的名额。 不过这个辅兵也是有条件的,体能测试虽然不需要那么严格,但是引体向上、仰卧起坐、单双杠、俯卧撑都是需要达到一定的标准。 原本还想要用自己前世当兵的那套标准来要求,但是看着那些站在寒风中的贫苦农户,看着那些眼睛里面隐隐有哀求之色的农户,张承已经记不清自己说过多少次“娘的,就这一次了”这种话,对此,已经一半接任张承钱粮官的高泰已经有了一些怨气了。 罢了,还是这样。 于是这样的话,原本只是想要招募36个辅兵,结果硬生生招募了二百人,张承没办法,多出来的辅兵首先在校场上训练一个星期,然后进行第二次考核。 桑浦山这边的晚稻已经全部栽种下去,张承又接到了卫匡国的邀请,现在他已经做了潮州的参将,而且赣州那边已经把广东的兵抽调了很多,加上众人皆知潮州参将的兵精,所以潮州一府的军权都被张承握在手里,地方上一些土匪都安定了不少。 卫匡国用比较简朴的礼仪迎接了张承,同行的还有约翰。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张承,主要是这边的公务比较繁忙,根本就没有时间,他对于这位中国军人还是非常有好感的。 “哦!亲爱的朋友,真的很高兴再次见到你,中国人有一句古话说得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来到这里,我真的非常快乐!” “我也是同样的心情,约翰,我很高兴见到你!”张承立刻换上一副笑容,热情地同约翰握了握手。 “不知道卫匡国先生叫我来到这里,所谓何事?” “是关于那些工匠的事情。”卫匡国说道。 第68章 道路 对于那些工匠,张承还是知道的,不过一想到卫匡国在这个时候提出这种问题,出于一种天生的警惕心,张承说道: “先生不知,我军中一向唯才是举,且军规规定:吃自己的饭,流自己的汗,自己的事情自己干,靠天靠地靠祖宗,不算是好汉。 我观察日久,那些工匠都是一些奸滑投机之辈,如此也就罢了,关键是不务正业,平日里庸庸碌碌,是以让他们去深入一下基层,明白这军规的寓意,让他们也知道,自己口中的粮食多么来之不易。” 卫匡国也不负他在大明这么久的居住时间和读书认字,并没有气恼,而是风度翩翩地拱了拱手,平静地说道:“将军能够说出如此的话来,定然是令行禁止的。倒是我曾听闻,大明开化,四方来夷;浩荡开志,八面风俗。大明之士,在天子,则死国门;在储君,则死社稷;在卿相,则死道义;在都府,则死其土;在百里,则死先学;在百姓,则死华夏。【注1】有四宾来服,则大明兴;有八方贺,则大明昌。如今我仰慕大明芳华,慕圣人之礼而持弟子之礼拜大明,乃是助大明繁荣昌盛,岂能为此微微之事而至大明微颓?” 张承心里明白,这天子说的是崇祯皇帝,储君说的是太子朱慈烺,卿相说的是内阁阁臣,都府说的是三司、指挥使和都督府,百里指的是县城。 不过这样就让张承心里面就更加疑惑:不过就是几个工匠罢了,如何能够与你如此上心?还要把大明的天家、官员和百姓都说进去?当即说道:“奖惩有度,故有威严。如今他们犯了错误,我却不惩罚他们,那么我军中的将士会如何想?” 卫匡国听到这话,即使是心里面再不爽,也只能说道:“将军治军有方,严于律己,我等佩服。” “先生过谦了。”张承说道。虽然脸上挂着笑容,但是张承深深地防备他们。毕竟在原时空那一段历史中,这些传教士实在是让张承感觉到恶心。 比如说康麻子时期的间谍传教士南怀仁,他勾结伊凡四世时期的莫斯科公国,利用清廷对拉丁语的不熟悉,直接出卖当时清廷在远东的利益,外兴安岭、西伯利亚等远东一大片的国土直接葬送! 不仅如此,南怀仁还利用康麻子对汉人天生的不信任,疯狂打压中国的军工业,天才发明家戴梓直接被陷害,四十多岁流放辽东,七十多岁才被雍正赦免,那时候的戴梓已经错过了人生的最好年华,心灰意冷的戴梓最后终于在风雪交加的辽东天地下,孤独地死了,他用风雪结束了他坎坷的风雪苍茫的一生。 不过对于这个时代的传教士,张承了解不多。张承知道的只有同徐光启互为好友的利玛窦,还有一个汤若望。而根据张承所知道的,所谓的传教士,并不是传教,而是让人信奉基督教。 一边的约翰不明所以,笑着说道:“亲爱的张,我感谢你来到这里看望我,我也感到非常高兴,现在我需要知道的是,你在潮州那边过的如何了?” 张承感觉到了一股温暖,他也知道约翰对自己很信任,于是说道:“有劳兄弟挂怀,我在潮州已经无碍,三位相公更是鼎力支持,已经在潮州获得升迁。” 然后看着约翰的脸,非常真诚地说道:“约翰,我那边的欧罗巴工匠对我大明并不太熟悉,而且我任命的长官对他们的约束力并不是特别好,时常有一些摩擦产生,如果约翰方便的话,我希望你能够去管理一下他们。” 约翰对于张承现在说的话非常感激,不过想到自己这边还有很多的事情,就对着张承说道:“我的朋友,实在是不方便,我这边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没有完成,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自然是可以答应的。”一边默不作声的卫匡国突然说道。 “卫先生!!”约翰突然叫了起来,一方面是因为自己能够同张承一起出去,心里面高兴而叫;而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自己可能受到了卫匡国的猜忌而叫——可能是自己和这位参将走得进了一些罢! “卫先生,此事是断断不可的,潮州虽好,可是这广州才是我们的根!” “圣人言:君子成人之美,我看你同这位参将交好,也是知道你心向往之,如今之事,已经算得上明白,你也是要在大明国常驻的,去外面熟悉一些也是好的。” 张承很快就听见了这里面的意思,无非就是防备了自己,看似给了约翰情谊,实际上却在离间以及同约翰的关系,心下对这个卫匡国也是没有了一些好感,于是说道:“这件事情还是需要约翰自己来决定的。我们应当需要去尊重约翰自己的意见,不是么?我听闻,真主给了每一个人思考的能力,约翰作为主的信徒,也是需要自己去决定自己的事情,而非要去让别人置喙,如此可好?” 卫匡国心下冰凉一片,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张承什么读不懂,不曾想这张承居然懂基督教教义,心里面很震惊,但是嘴上说道:“如此当然好。” 最终约翰还是没有留下,张承对此表示很遗憾,当然了,卫匡国肯定也是遗憾的,他的计划还没有着手进行就已经破产。与此同时,张承还向约翰询问了一些关于火器的东西。约翰已经对以及拒绝张承的好意感到一阵的愧疚,对于这样的问题自然是无不应允,甚至怕张承心里面还不痛快,连忙从广州那边又送去了一些火炮手。 这些火炮手很早之前就来到大明的。本来的人数应该比较多,但是当时天启朝徐光启当内阁次辅的时候,从广东这边调了很多名红夷铁炮的炮手前往辽东,袁嘟嘟打赢宁锦之战,徐光启调去的十一门火炮功不可没。 后来徐光启受崇祯皇帝之命仿制红夷炮,就把一些工匠调到了辽东,随着后来孔有德祸乱山东,杀害无数百姓之后,毅然决然坚定地叛国投降,给满清送去了他们最需要的火炮,满清奴酋皇台吉欢天喜地,这直接让满清的技术跨越了两个时代,追平了大明的火器水平;后来“勇冠三军、孝闻九边”的吴三桂叛国,辽东仅剩的工匠也尽数落入满清手中。 如今这些剩下的人手送给了张承,张承非常高兴,同约翰狠狠地喝了一顿美酒,同时张承还把后世的那种烧烤摆出来,同约翰一边喝一边吹牛逼,张承感觉到,自己同约翰的友谊似乎更加深厚了。 张承和约翰吃饱喝足之后就各自回去了,剩下的事情还是在桑浦山。张承一回到桑浦山,就有人送来一封用黄花梨做的匣子。 这个是张承发展的类似于锦衣卫的组织,张承也发现了,现在自己对于这种地下组织的组织有心无力,现在依靠凤翔楼来进行军扩张有一些满了,不过这件事情在之后就会进行下去。 张承看着眼下的事情,有一阵的头痛,这是关于湖广方面的消息。现在张承的凤翔楼已经扩张到了湖广,但是张承的想法是,不仅仅是在整个明廷控制区需要有这种的特务机构,在满清的控制区更需要这样的。张承原本的计划是利用政治、经济、军事进行打击满清,现在的情况就是满清兵力强劲兵锋正盛,加上收拢了明朝一些投降的官兵,攻城不足的劣势也被消弭,政治上也不可能有什么特别的进取,只能够进行一些经济战,还有地下情报机构,通过这样的情况去逐渐知己知彼,才能够进行一步一步的谋划。 张承放下手中的信,很不是滋味,也不知道如今湖广的局势怎么样了,不过想来应该是节节败退了,满清相比于岭南,萧显然更加重视湖广,毕竟这里是天下粮仓,拿下了湖广,军心能够更加稳定,至于粮食,只要发扬他们背信弃义的传统,肯定是有的。 思考了一阵子,张承还是放下了,看着窗外,风静静地吹着,树影横斜,几片飘零的黄叶无力地随风轻去。张承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也不知道心里面想着什么。 桑浦山现在经过张承的统一规划,显得非常整齐干净,路上也都有一些人影,或是一些人来到这里进行贩卖,不过大多数是一些军户的家人,张承也没有去管理他们,这毕竟能够兴盛桑浦山。 现在作为军队的驻地,在张承来到这里的时候就经历了非常重大的变化,原本比较荒芜的桑浦山已经没有什么比较空闲的地方了,辅兵们在外面不停地巡查,确保这里的治安,小摊小贩也恪守市场条例,没有做出什么越界的事情。 桑浦山的匠户营经过改编,分成了两个部分,生产兵器的占据了比较大的比重,新带来的的火炮匠单独成立一营,规张承直接管辖。 民用的匠户营那边琢磨出了一个新东西,叫做砂浆。这玩意已经铺满了整个桑浦山的军营,甚至外面的区域也进行了一些铺设——这个是那些尝到了甜头的小商户集资购买的,不过并不是把钱直接给了匠户营,而是给了钱粮官,通过钱粮官然后截取一部分利润,最后通过计算来进行奖励,这样的好处就是把他们的生意同积极性挂钩,这样能够提高他们的生产积极性。 却说,这些造桥修路的工匠都是在这边有一定名声的,因为当时桑浦山军营刚刚进行建设的时候就雇佣了很多的工匠而且给的工钱也比较多,便留心了这里,随后更有大规模的建设项目,这军营也是如约付钱,而且还是一样的银钱,这让他们更加留心,久而久之就居住在了这里。 新的路面就是通过张承的提示进行建造的,这条道路用砾石为基础,上面铺设碎石头和砂浆为路面。因为是在之前的路面上进行的建造的,导致整个路面高出地面三尺,两侧还有条石进行巩固,一些地方还栽种了一些当地的树种。 这样的设计是来自于江南和北京的样式,那些景观树是张承参照后世路面的布局方法来的,整齐的景观树正好契合军队的纪律性,张承也就拿了过来。 早在唐宋之前,民间就用石灰石、黏土、砂子搅拌出砂浆作为砖石黏合剂。 不过华夏传统更偏向于土木结构的住宅,所以砖石一般用在城墙、堤坝和墓穴之中。 而城墙用的砂浆有更高规格的配置:糯米汁配石灰。南京城墙就是这样修筑的,在抗战中倭寇的迫击炮都敲不开。然而成本也是极其昂贵的,不可能拿来铺路。 泰西的土水泥源自古埃及人。 他们最早也是用尼罗河的河泥修筑建筑,在干燥炎热的沙漠十分管用。在公元前三千年到二千年,古埃及人开始煅烧石膏作为建筑黏合剂,并用于金字塔的修建。 再往后的古希腊人不烧石膏,而是烧制石灰石,得到石灰,用以作为建筑中的凝胶材料。 古罗马人吞并了希腊之后,继承了希腊人使用石灰的传统,在石灰中掺入了砂子和磨细的火山灰,最终得到了“罗马砂浆”。 中国没有火山,没法复制罗马砂浆的配方。不过山东是个盛产石膏的地方,用石膏代替火山灰。民间水泥配方,充分煅烧磨细,便取得了这种新型的水硬性材料,虽然名为砂浆,实际效果却也与水泥无甚太大差别。 只是在没有确定配方之前,砂浆的质量并不稳定。好在现在的道路而言暂时还不需要考虑工程质量问题。只要能够让足够多的马车快速通过就行了。 当一辆辆炮车在双马的拉动下,疾驰在平整坚硬的道路上时,先进道路带来的战略优势,明白无误地展现在了世人眼中。 “这树应该是樟树罢!”一个路过的小商贩说道。 “的确是,不过这种树出现在江西、湖广倒是多,这岭南还是比较少见的。” …… …… 道个歉:之前说宋应升在家赋闲并不准确,崇祯八年,宋应升任广东肇庆府恩平县令,到崇祯十七年,就任广州知府,前文已经做了更正。 第69章 松华□一 “这边的樟树还是不错的。” 一个文士模样的人在官道上走着。这个人是衡州、永州、郴州、桂阳州团练监军吴晋锡,他已经获悉,原来的闯军余部已经同何腾蛟达成了协议,共同抵抗建奴。吴晋锡自然非常高兴,因为这样能够让明廷得到更多的力量。 他其实也清楚闯军的厉害,不消说,他认为现在的明廷中,闯军战斗力第一、大西军第二、明军垫底,然而朝堂之上总是认为,这明军为官军,其他的都是流寇,天然地对他们不信任。 这次他是要去拜访湖广总督何腾蛟,顺便同他一起商议关于闯军的军饷问题。 时间正好是七月,也没有多少时间了,吴晋锡到了何腾蛟在长沙的行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偶然间看见了垂下来的长发,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心里面竟然有一种非常悲哀的心情,他想起了北方的那些子民,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通报得到了允许之后,吴晋锡来到了厅堂内,就看见何腾蛟正在同一个人商谈,正是长沙道德傅上瑞。两个人正在品着香茗,看见吴晋锡来了就互相问安,然后说道:“吴监军来了,来人,赐座。” 几个小厮很快就端了一个凳子过来,一边的傅上瑞说道:“不知道吴监军来到总督府中所谓何事?” “事情是这样的……”吴晋锡很快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起来,很委婉地说明,如今正是国难当头,需要的就是团结一切的力量,如今闯军余部来投奔,我们应该去接纳他们,同时给他们粮食。 何腾蛟本来就对闯军深恶痛绝,在他看来,这些人“为何不坐饿去死”,却在那里祸害大明江山,实在是特别可恶,现在怎么能够去支援他们,这不是与虎谋皮么?更何况,前些日子已经知道了长沙知府周二南的死讯,本来就怒火中烧的何腾蛟就更加愤怒,因为周二南是他的死忠,如今死了,如同断了自己的一条臂膀,这样该如何是好? 不过这些愤怒他也不敢显露出来,毕竟他的军队直接被人家打的落花流水,实在是实力不允许,要不然他何至于去同闯军余部达成协议? 于是何腾蛟也不表态,一边的傅上瑞本来就性情火爆,听到这种实在是太过于悖逆的言论,直接站了起来大声呵斥吴晋锡不懂国情,实在是愧对销帝,同时虽然没有说出让他自裁这种话,就差说出吴晋锡是乱国贼子。 吴晋锡张了张嘴准备反驳,傅上瑞立刻制止了他的说话,然后引用了侯景之乱来引经据典,着重强调侯景之乱带来的后果,引用了“百里无人烟,千里无鸡鸣”这样的诗句,表示自己是绝对不会去做出这样的事情——若是张承在这里,肯定给他回一句“徐州万人屠,再作蒿里行”,然后傅上瑞不断暗示闯军余部有狼子野心,最后还把孙可望拉出来对此,说孙可望虽然是反贼,但是在后方抵抗,正准备力挽狂澜于既倒,扶植大厦之将倾。 然而这个家伙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他口中的这个所谓的“忠义之士”,导致南明内讧,最终孙可望不敌李定国,头发一剃,身子一跪,脊梁一断,投敌去也! 正是因为孙可望的投敌,导致南明朝廷在西南的情报尽数被获取,同时也是因为他投敌的关系,原本属于孙可望势力范围的府、州县都大都投降。更重要的是,这种投敌叛变让大西军的军心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南明朝廷在西南节节败退,此人功不可没。 却说,这吴晋锡直接被傅上瑞气得胡子乱飞,当即用现在的情况去反驳傅上瑞,傅上瑞别的没有,但是这吵架却是一个好手,不断寻找吴晋锡的话语缺陷,一边把里面一些人的黑历史给翻出来,两边大吵大闹,何腾蛟更是怒不可遏——这是我的湖广总督府,怎么是你们在这里如同市井无赖在破皮无赖骂街的地方?死是更重要的是,他已经意识到了傅上瑞占据了上风——其实就算是没有占据上风,他也倾向于傅上瑞的计划。 当即把他们呵斥下来,两边这才闭嘴。何腾蛟虽然看着他们吵架,倒是心里却是非常赞同傅上瑞的,毕竟现在看起来,明军才是正统的官兵,至于说什么大西军、闯军余部,单单他们害死先帝就罪无可恕,还想要让自己去供给他们粮食?更不用说周二南也死了,国仇家仇都在这里,怎么能够让他们这么顺心如意? 心下有了计较,何腾蛟就说道:“你们所争执的,我大概也有一些了解,不过如今国事艰难,我大明军队兵锋沉稳持重,乃是一支强军。” 听到这里,吴晋锡心里面就凉了半截,这沉稳持重是形容军队的么?说是沉稳持重,倒是作为在基层里面编练乡勇团练的监军,怕是比土匪还土匪罢? 等一等,这官军好像有一支可以拿的出手,心里面又想起了前几天在凤翔楼里面听的一些话,想起来广东潮州那一支兵,于是就说道:“不知道总督大人以为广东兵如何?” 何腾蛟一听,觉得不明所以,不过想到之前的那些话,还有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事情背后的目的,加上最近赣南土匪覆灭的事情,心里面就有了一点计较,抚须道:“广东兵靠着三位相公支持,定然是不错的,更不用说他们手下的勇将张承,这我还是知道的。假以时日定然是能够成为官军的领袖和标榜。” 吴晋锡看傅上瑞不吱声,当即就知道了这个家伙支持官军,于是打算用这个作为突破口,连忙说道:“如今湖广形式捉襟见肘,仲缄公更是在前线作战,我们帮不上什么忙,何不去支援岭南,打击李成栋之流,何如?” “如此也是可以的,就是不知道丁魁楚如何想。” “想来丁魁楚定然是能够知晓国家大义的,其为两广总督,应当知道报效大明才是分内之事。” “不若去书一封,让他支援张承部?”吴晋锡知道这位总督大人一毛不拔,既想要让张承去感激他,自己却不愿意出工出力,于是就顺水推舟让两广总督丁魁楚去做这件事情,如此不是很好? “如此甚好。”一边默不作声的傅上瑞说道。 …… …… “这何腾蛟究竟是什么意思?!”丁魁楚看着手中的信件,简直是气不打一出来。这个何腾蛟仗着自己是湖广总督,加上隆武皇帝对他的信任,居然还摸到了自己的头上。更让他气愤的就是,这种事情居然没有给他银子!这是最让他气愤的。须知道,他只是凭借同马士英诱杀刘超的事情而获得赏识,之后马士英参与福王监国,然后成为了定策大臣,位列弘光朝廷首席大学士,内阁首辅。 然后他就凭借自己同马士英的关系一路升迁,最后成功挤掉了沈犹龙,成为了两广总督。然后他就开始实行自己的享乐主义。 比如,他派自己的军队前往广东肇庆的羚羊峡,然后放干里面的河水,其实就是想要获取里面的老坑砚石做成自己平常使用的砚台,而且在用人方面,只看谁用银子多就任用谁,吏治腐败不堪。 不过看到这个里面提到了张承,思考这个里面究竟有什么样的利益纠纷。不过由于平常没有怎么理会政事,对于广东方面也没有什么不知道怎么回事,于是让自己的管家叫来了自己的幕僚。 而此时,这位幕僚正在后院的一个楼阁中喂食鱼儿,实际上他已经能够揣摩清楚以及这位总督大人的想法了。之所以对现在这样的情况一点儿都不理会,一方面除非是真的傻,要不就是已经有了后续的打算。 根据他平常的情况看起来,比如平时经常造园子,比如经常研究菜肴,甚至研究古玩,前些日子还去桂林府看了一眼那边的市场——这怎么看都是需要进行养老的节奏啊! 自己在这里真的能够得到善终么,现在看起来实在是有一点前途未卜的感觉。 …… …… “今天你招募过来的士兵不错。”张承看着台下有一些衣冠不整的士兵,心里面感到非常不错。这些新招过来的士兵一看就是老实憨厚的样子,虽然单纯根据面容进行甄别并不怎么准确,但是根据后面的事情来说,大体上没有什么错误。 一边的岳如昆也具有荣焉,毕竟他是严格按照张承颁布的那一套选兵细则来挑选的,想到这里,心里面就更加佩服张承的能力起来——跟着这样的主公还是非常不错的,起码不会像之前的土匪那样,在山林之中到处打劫,只是…… 老金不在了,金城不在了,这心里面总是空落落的。 张承把这些看在眼里,心里面也有一点儿不是滋味,他能够体会到那样的感情,当初的战友分别也是这样的情况,那个时候,都是多么友好纯洁和铁一般的友情啊!却已经随着最后的一滴酒进入了梦里,梦里能够梦见和他们一起喝酒的场景,只是那个时候永远是自己第一个醉,然后被人骂酒囊饭袋都算不上,可是永远是那个骂得最凶的人把自己背回了宿舍。 张承走了过去说道:“你替他好好的活着,你要记得,你不是你自己,你还有他,知道么?记住,活着,一定要好好的活着,好好的活,好好的,活着!” 岳如昆说道:“现在的岳如昆,不是以前的老邝了,不再是那个土匪了,请大人放心。” …… …… “抚台大人让你过去议事。”一个家奴走了过来说道。 平华应了一声,立刻往前走了过去。 两广总督丁魁楚此时此刻正在一个凉亭上,平华看了看,上面放了一个供春的紫砂壶,配了两个小小的茶盏。即使是知道了总督的奢侈,但是这已经不是奢侈能够形容的。 须知道,收藏这种事在宋代和明代都非常流行,尤其是在明代,明代人收藏古玩字画可是非常热衷的,比如着名的收藏家项元汴,家中的藏宝不计其数,经常为了一件自己心怡的藏品而挥金如土,当然了,他们家特别有钱。 供春的紫砂壶都是非常珍贵的,虽然在一些权贵家中能够看见倒是他知道,这种配套的简直是可遇不可求,一般人拿到了都是直接收藏起来的,哪有这样直接使用的。 平华走了过去,丁魁楚点了点头说道:“不知道抚台大人寻我来何事?” 这话说起来不卑不亢,不过这也正好符合平华的身份。当时平华身陷囹圄,是两广总督丁魁楚路过救了他,后来发现此人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尤其是对于谋略,更是异常精通,自己之前谋取到了两广总督的位置就是靠这位的谋划。 所以丁魁楚对他非常器重,甚至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今日我收到了湖广总督的信件,他要求我送一批粮食给广潮州参将张承张昭之,先生以为如何?” 平华放下手中的茶杯,唇齿之间还有一些清香,不过还是立刻进行谋划道:“总督大人,先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给我听,我就能依靠这些细枝末节来判断他们的目的。” 出于对平华的信任,丁魁楚立刻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说完了之后,平华立刻陷入沉思,不一会儿就说道:“如今看起来,这件事情怕是不好办。” “如何见得?” “第一,这吴晋锡大类杨公、堵公,主张联合闯军余部进行抵抗,而傅上瑞作为何腾蛟的心腹,肯定是代表何腾蛟的意思,如此看起来,这里涉及到了对闯军余部的态度。” “这该如何是好?”两广总督慌了,他并不认为自己的军队能够打败闯军余部,尤其是,这还是他们的精锐。 “听我道来……” …… …… “你就开始着手进行训练。”张承说道。 “是。”岳如昆莫名兴奋。 第70章 松华□二 新招来的士兵大多属于纤夫,少量的一些属于农户。大概是被张承军营里面的福利给吸引了,许多的人来投奔,经过精细的遴选,选出一百人划为岳如昆的百总之中,同时抽调三十个老兵对这些刚刚招进来的士兵进行辅导。 按照之前的军事会议总结,用五个人对这些士兵进行辅导是具有非常的可行性的。但是张承现在担心士兵上过战场,但是也只是剿匪而已。 真正对上绿营官兵如何?真正对上建奴又怎么样? 这些张承都不知道。 张承甚至想到之后的南明朝廷内讧,可能把自己都牵扯近来,就感觉一阵一阵的荒唐,这都是些什么事情? 一百号士兵站在两侧,他们眼神里面又有期待,又有恐惧,岳如昆站在中间,头戴红缨,身披锁子甲,裙甲在微微的阳光下闪闪发亮,让在场的一些人都非常羡慕。 而岳如昆已经让自己的下属老王进行辅导。老王一直都是跟随自己的,张承也是知道老王对岳如昆的忠义,以及岳如昆对自己的忠义,也愿意用老王去辅佐岳如昆。而且他们两个人都对对方非常熟悉,甚至对方不用语言,用一个眼神就能够让对方会意,这让张承觉得他们两个类似于三国时期的颜良文丑,不过这两人的成长期限还是非常大的——他们左右不过二十岁,正是黄金年龄,精力充沛,敢想敢做。 这些通过新遴选的士兵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澡堂子洗澡。 徐光业就是其中的一员。这人本来是一个佃户,不过却天生神力,能够单手举起一石的石锁,本来也能靠着自己的力气混一口饭吃,不曾想家中父母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就故去。料理完了父母的身后事就接过了自己父母的担子,结果后面自己的土地被巧取豪夺,不得已沦落为佃户。到了后面实在是不堪忍受地主的剥削,毅然决然就跑出去当道士了。 结果因为太能吃,本来道观就是偏向于清水衙门,他一来了之后,道观就的生活水平直线下降,之后观里让他去外面斩妖除魔,为福苍生,扫荡天下不平事——其实就是变相被赶出来了。不过徐光业认为这个正好是他的福气,刚刚下山就在道观前面的广场上进行募兵,上次没有被招募,徐光业感到有一些遗憾,今天属实有了运气。 被招募之后,徐光业就被请到了军营里面。徐光业也是第一次到了这里,对一切都比较新鲜,踩着坚实的路面,看着路边的风景,他从来就没有像今天这样大开眼界,一切都是秩序井然,完全不像他之前看过的广东兵一样。 他心里面第一次有了一种东西,叫做希望。 首先是洗澡,当那个叫做老王的军官让他们脱下衣服的时候,他还有一点儿恋恋不舍,但是看着老王手上的鞭子还有长枪,很利落地就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他们五个人分成一组,总共分成二十个组,每个人规定的洗澡时间是十分钟,十分钟之后必须要离开。 这让这群丘八非常惶恐和感激。须知道,在古代洗澡很不容易,很多的农民都不太敢洗澡,一般都是用梳子梳一梳头,用水简单盥洗一下就盘起来,带上一个帽子。而热水在一般情况是出现在士绅家庭中的,甚至一些士绅家庭都不太会经常用。毕竟一壶热水,无论是时间成本还是经济成本都比较高,因为需要柴火。而在这个时代,柴火是可以用来卖钱的,一捆柴火最低也能值五六文钱。 浴室内部空间比较狭小,但是已经够用了,房门的门口处放着一个水桶——这估计和自己家里的米缸差不多大了?虽然自己家里的米缸从来没有真正满过,但是这个桶真的满了。蒲扇一样大的手放进水桶里面——温度刚刚好,徐光业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有朝一日真的能够用一桶热水洗澡,于是就用边上的毛棕球来刷洗身子。精壮的身子上在毛棕球的刷洗下露出一片绯红,但是徐光业并不觉得多么痛苦,边上还有皂角,看来是用来洗身子的。 “咱们大人对这些新来的丘八也太好了一点儿!”老王低声嘀咕道。 “大人对咱们都好,不是么?那时候咱们都是土匪,刚刚招募近来也是进行了洗刷,大人说,想要心干净,身子要先干净。” “我也没见得那些大官人的心有多干净!”老王低声说道。 岳如昆笑了笑,当做自己没有听见。 不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很快就到了,岳如昆大吼一声:“出来了!时间到了!”里面的人菜磨磨唧唧地出来,很多人的脸上一片绯红,不过过一会儿他们就嘈杂起来,因为他们的衣服都不不见了。 “你们的衣服已经回收了。” 一听见这话,下面的人就更加喧闹了,不过岳如昆话锋一转说道:“咱们大人看你们穿的少,穿得破烂,就从市面上买了一些,总共有三套,一件冬天一件夏天的,还有一件皮甲,待会儿每一个人领着牌子到门口右侧的后勤房中领取,一个牌子领取这三件。 想必这些东西你们也是知道需要多少钱的,东西来之不易,你们自己好好珍惜。这些东西都是给你们,是让你们穿的,不是让你们糟蹋的,三件衣服,都是将军给你们的。你们好福气,受到俺们将军的好处,心里面要懂得感恩。若是去了别处,不光光要充当的人丁,甚至可能当做兵丁,被人杀死在战场上。” “是!”很多人看着刚刚发到手上的牌子,陷入沉思,很多人平常都是一件衣服过春夏秋冬,那里能够得到这样的实惠?心里面对张承更是感恩戴德,暗道现在投军真是个好去处。 这其是岳如昆的主意,因为他知道平常人家置办一件衣服不容易,用这些衣服收买一下人心其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他又想到了自己当初投军的时候,那时候桑浦山的军营创建小有成效,但是那个时候的张承并没有多少多余的资金,却仍然给了他们每个人三套衣服,但是张承自己却穿得比较朴素。 “他们都洗好了?”岳如昆说道。 老王回答道:“确实洗好了,现在就等着训练了。” “如此好说,就让他们先长跑六里,看看他们的体力如何。” …… …… “这第一个策略就是送过去,这一点粮食对我们没有什么其他的影响,但是对于广东兵那边无异于雪中送炭,同时也能够获得那三位相公的感激。” 丁魁楚非常不理解,但是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心里面那一点小心思就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说了出来:“如今大明还有救么?我看这唐王倒是有雄心壮志。” 平华摇了摇手上的扇子说道:“哪一个皇帝没有呢?”说着又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过是有的架不住好大喜功,有的架不住灵丹妙药,有的架不住志大才疏……所以古来明君可遇不可求,一旦遇见了,真的是三生有幸,不过对于一些国家蛀虫来说,这就是倒霉透顶了,说不得已经准备投敌卖国了。” 丁魁楚听清楚了这里面的意思,也没有任何怪罪,相比自己之前遇见他的那种对话,这已经算得上非常客气的,而且丁魁楚也知道这是他本身的性格,于是就说道:“即使是贤明如三代之君,朝堂之中也是有奸佞小人的,君子和小人就像油和水,虽然互相不相容,但也是缺一不可。” “总督大人说的也是在理的。”平华继续说道:“若是小人是油,那么君子滴入热油中定然是炸锅;若是茶水里面有了油,却也能够被人挑走。所以关键是看这油和水怎么用。” “这何腾蛟是要釜底抽薪,把我往火坑里面推啊!” “非也非也,你看他让你送粮食过去,如何是把你往火坑里面送?更不用提这张承还是广东那三位相公麾下的猛将。” “那又是如何?”丁魁楚有一些不明所以。 “大人可曾听说云从公同闯军余部达成协议?” “有这回事。” “我看他八成是不会给闯军余部粮食的,他无非是希望闯军余部能够听他的调遣,最好这些闯军余部能够彻底死绝,眼下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既然如此,为何又要我来出这样一笔粮食?” “此事也不难,无非就是希望大人让你寻一些方便罢了。云从公不能够让闯军余部知道自己还有粮食的事实,却要让人知道他的难处,这也就是他为何要写这封信的原因。” “他是想要让那些贼寇知道自己没有多少粮食。” “是。” “如此就好说了,这样的话,那我更是要送一些粮食给广东那边了,他们那边连年大旱,就算是张将军有经天纬地之能,能够独立供养一军已经是极限了。不过大人需要注意的是,这粮食不能够直接给张将军,需要给张将军头上的三位相公。” “这一点我还是知道的。” “如此就好。” …… …… “那些士兵的情况怎么样了?”岳如昆对老王说道。 “情况还行。”老王的嘴角裂了裂:“很多人经过了适当的吃饭和休息就能够进行长时间的劳动,不过还是要看他们对武器的熟练程度,这样他们才能够进行组成鸳鸯阵,才能够为大人效力。” “这一点还需要老王协助我,我一个人办理不了这么多人的事情,还需要你来与我方便。”岳如昆笑着说道。 老王一时间感到了无比的信任,他蒙牛感受到岳如昆对自己的那种兄弟情,和他当初在匪帮里面帮助自己抗住惩罚是一样的。老王当即说道:“敢不从命!” 一些人领过了三个小时的跑操之后,只感觉自己的腿都不属于自己了,很多人都躺在场地上哀嚎,一些更加劳累的却是连哀嚎都不想发出来了,脑海里面只剩下一个念头。 “今天的训练就到这里,你们出去吃饭,记住,食堂在什么地方自己看路标,别给我跑到厕所里去了。” …… …… “我不行了。” 眼前苍茫的大地似乎同自己快要融合在了一起,一个男子正在拄着拐杖走着。但是手上的拐杖却是一刻不停地抖动着,似乎想要脱离他的掌控。有一些柔和的风吹拂在他的脸上,但是却让他的心热血更加凉了,但是他鼓励自己继续往前走,他能够知道前面有一个村庄,只要自己坚持到了那里,还是有希望的。 不过一阵风刮了过来,他的身形摇摇欲坠,手近乎麻木,手里面的拐杖似乎有千斤重。哐当一声,拐杖掉了。 我真的要死了么? 血海深仇还没有报呢…… 眼前的景色慢慢模糊了,只感觉天地似乎融合在了一起,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变得轻盈了,一股温暖在自己的身旁萦绕。 原来这就是死了之后的感觉,真的温暖。 “醒了?” “醒了。” “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了。” “多谢先生。” “不必谢我,你要谢就谢这位喻先生。” 这人挣扎着想要抬起自己的身子作揖道谢,不过喻嘉言摆了摆手说道:“不爱如此,你现在的伤势还没有完全好,还是躺着。” “是。” “不知道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为何流落至此?” “好叫两位先生知道,我本是南直隶常州府江阴县人,姓傅名铸业,表字不曾有。时逢大难,侥幸得生,流落至此,不能与城共存亡,愧对先人,愧对父母,愧对祖宗,愧对君父。” 吴有性和喻嘉言都沉默了,他们当然清楚江阴的情况,而且简直是不能够再熟悉了,两个人都在南直隶,对于江阴八十一日自然耳闻,看着这个汉子,两个人思索了一阵,还是比较温和的吴有性说道:“不若随我们一同去潮州,你以为如何?” “救命之恩,生死亦从。” 第71章 松华□三 第二天,训练继续进行。 岳如昆带着一百号士兵在环形校场上跑着。这是一个新修建的场地,比之之前的买野表场地宽阔一些,而且用了新的材料,路面更加宽阔,这样的能够让士兵们更好的进行跑步,同时不会造成一些损伤。 岳如昆看见张承也在一边跑着,就加入了进去。岳如昆一边喊着嘹亮的号子,老王一如既往地跟在岳如昆的身后,也在那里喊着,他就这么跟着他。岳如昆也不在意,周边的一些士兵一开始不敢跑得比岳如昆快,但是进行了一场体罚之后,这些士兵立刻卖力地跑了起来。周围哼哼哧哧的声音时不时传入他们的耳朵里面。 这些刚刚招募进来的士兵腿上也都绑着重物,比如铁块,比如砖块。对于这些佃户和纤夫来说,这些还是比较轻松的。纤夫的体质不用多说,每天早起拉纤,协同进行工作;那些山民和农夫平日里也有非常多的活计,不是上山采药就是下山种田,身体素质领经过了大自然的锻炼和洗礼,加上平时整理自己的庄稼,身上的肌肉如同磐石一般,只需要把他们养得精壮一些就可以了,如果是有暗疾的,交给那些中医去看,让他们得到一些照顾。 张承在穿越之前经过了部队的锻炼,再加上退休之后也经常去健身房锻炼,身上的力气也非常大。穿越过来之后更是天生神力,即使是每天需要忙着对他们进行训练,分配工作,还要忙着完善操典,但是自己穿越前的习惯也保留了过来,每天早上也是雷打不动的进行晨跑。和这些士兵一起跑步也是不落下风,甚至起到了示范的作用。 张承身上有着负重,岳如昆在一边也随同这张承,看着周边的士兵,他们很多人都是气喘如牛,不过看着自己的上官也在这里,也都在卖力地跑着,第三小队的队正急匆匆跑了过来,张承对岳如昆使了一个眼神——意思很明白,我出去一下,你监督一下他们。后者立刻会意,连忙加强对周围士兵的监督,确保他们每一个人都能够跑完三公里。 却说第三小队的队正是狄士鸿,他跑到张承的身边,对张承行了一个军礼说道:“大人,赵督粮官到了。” 张承心头一喜说道:“他人现在在哪里?” “人在大人的办公室,正在里面等着大人。” “好,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张承一个人走了过去,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边上,庭前的玉米树长势还不错,还有一些土豆红薯苗,长势旺盛,张承想着什么时候请那些士官来吃一顿饭,增加大家的凝聚力。 赵春在办公室一边的椅子上正襟危坐。周边放着一些时令小水果还有甜点,一边还有一壶茶,让他们到来的时候能有一些消遣。 “赵春,就回来了,粮食的事情有什么进展没有?”张承走进来说道。 “大人,两广总督那边给了我们一些粮食,应该有一千五百石,不过其中五百石给了三位相公,其他的都运送过来了,还请大人明察。” 张承点了点头,这些官面上的事情还是知道的。自己若是都拿了,那么其他的人难免心里面打鼓,估计自己也会成为众矢之的。虽然现在看起来对自己没有什么影响,但是如果到了后来的话,各种各样的矛盾一起迸发出来,后面的事情就不好说了。 “大人,眼下还有一件事情。”赵春躬身道。 “还有什么事情?” “大人的师父已经来到了这边。” …… …… “师父!”张承走到一边的招待事,看见里面有四个人,一个是自己的师父,一个仙气飘飘,还有一个背着药箱的童子——这个应该就是吴有性的弟子了。张承深深地执了一个弟子礼,对着师父恭敬地说道:“小子见过师父,师父舟车劳顿,是否需要多多休息一下,不知道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 “昭之,这是你的师弟,叫做叶桂,字天士,是我在吴县收的弟子。天士,还不快见过你师兄?”吴有性对着叶天士笑着说道。 “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 “小子是常州府江阴县人,姓傅名铸业,这位喻先生把我从鬼门关拉了过来,吴先生也让我随他来到潮州府投奔将军,还请将军收下小弟。” 张承思索了一阵说道:“小兄弟有如此建功立业的心,也是忠心可嘉。这样,现在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你就先去宋先生和孙先生那边说明情况,想来他们是很乐意的。” “多谢大人收容。”傅铸业沉声道。 一边的叶天士赶紧对着张承连连问好,张承又看了看一边的和尚,说道:“不知道这位先生如何称呼?” “老夫喻昌,字嘉言。”喻嘉言有一些吹胡子瞪眼睛,你这个小子把我的名号都放在叶天士的后面,是不是看不起我这个郎中? 张承没想到喻嘉言都来了,连忙告罪,同时为了表示自己的歉意,连连对着他说自己亲自下厨谢罪。这喻嘉言本来也是有一些玩笑的意思,不过看着这张承如此信誓旦旦,也就顺水推舟了。 …… …… “小二,给我来一壶酒。”一边的小厮听见声音很快就端来一壶绍兴黄酒。那人很快就端过来一阵好酒,小厮又说道:“不知道大人还需要一些什么?” “快滚!”那人非常不乐意,直接赶走小厮。小厮听着也不恼怒,连忙退居到了幕后,来到二楼,入了一座偏房,这脸小屋子就是凤翔楼的一间暗房,隐藏在两间房子中间,还有草木掩映,若是不注意看的话根本就看不出来这里是一个暗间。这个人正是张承培养出来的类似于锦衣卫的组织,张承把这个组织叫做秘营,这个营的开销是不在账本里的,张承亲自管理他们,有什么事情都是他们直接送到张承手中。 这个小厮一看这人面目凶残,就知道这个家伙是当兵的,而且身上很多的刀伤,加上掌心厚厚的茧子,有理由相信这个人是李成栋的兵丁,而且很可能是亲卫。这个小厮记录着他的言行还有各种各样的容貌,然后送给送到凤翔楼的楼主上,最后会通过各种各样的分析来进行对这个人的研判,得出这个人的性格特点还有他的地位。 比如赣州城凤翔楼的楼主是钱鑫,一看就是一个非常富贵的名字。钱鑫看着小厮送上的报告,马上叫来了这个小厮,对着他说道:“如今敌营在城外,现在传递消息已经是来不及了,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去做这件事情?” “自从钱大人把我从死人堆里面救出来,我已经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给张大人了。我在城外有一间房子,在门缝里面放着我的遗书,若是我回不来了,楼主大人就把门缝里面的信送到张大人手中罢。我无父无母,无儿无女,在这世间也就只有张大人把我当人待,教我写字,教我学书,张大人以国士待我,我没有别的办法去回报张大人,思来想去,也只能够以死报答张大人的恩情了。” 钱鑫说道:“我听说那些孤儿都已经有了去处,只有一些女儿在那里。” “女儿也是无妨的,女儿好啊!生来就是一朵花,日日长春欢乐多。这女儿就随了我的姓氏罢!” “女儿不好,以后出嫁了,都是随夫家的姓氏。” “有何不好?女儿在家里好好过着就好了,不像男子,若是被外面的人看见了,少不得要拉去做徭役,甚至可能一去不回。女儿好啊,在家里带一带孩子,救济金也够了,平平淡淡过下去。” “可是……” “我知道钱楼主是担心我家传宗接代的事情,就让我女儿好好活下去罢,代替我,好好活下去,我只要看见他随我姓,就够了。” 钱鑫突然感觉一股很难用语言形容的情感涌上心头,看着眼前的这个汉子,钱鑫起身,恭恭敬敬给他行了一个军礼:“我一定和张大人说明这个情况,杜小友,你一定要回来。” “但愿。” …… …… 却说,料理完了这里的事情之后,杜林来到了城外,同行的是一个广东客商,杜林了解到,这个人叫做张世勋,然而背地里的身份是张承的间谍。不过此时此刻这客商不断地用自己的手摸着头,或者是看向远方,一边的杜林笑着说道:“您一定很紧张!” 张世勋苦笑一声,也没有把自己心思藏起来的意思:“这种把刀架在脖子上的事情,怎么可能不紧张呢?” 杜林愣了一下,看着张世勋还有一些颤抖的双手,突然把自己的手往前一伸说道:“一切都是为了匡扶大明,一切都是为了江山社稷。” 张世勋的手突然之间好像就不抖了,脸上的紧张之色一下子就全部消失,一把向前拉住杜林的手:“一切都是为了大明,一切都是为了江山百姓。” 两个人一起走出赣州城,沿着官道一直往前走,路上虽然有人盘查,但是依旧畅通无阻。之后乘水路到了吉安府,看着眼前雄伟的吉安府城墙,张世勋说道:“一切都准备好了么?” “你是第一次领人进去么?” “是啊,有什么问题么?”商人对这个感到一丝丝的不解。 “没什么问题,不要太过于紧张就是了。”杜林不想让自己的计划因为这位张世勋的表情而泄露,尤其是知道了这个商人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任务。 张世勋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了一些,语气里面也有一些颤抖:“我听说好几家商人因为替大明传递消息导致满门抄斩……” 张世勋又看见杜林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连忙说道:“让您见笑了。” “我们进去!” 商人又吸了一口大气,稳定住了呼吸:“好。” 走进吉安城门的时候,商人又一次开始搓手。 他回头看了看神态自若的杜林,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挺了挺胸大步向前。 检查到杜林的时候,他高举双手听凭那士兵在身上拍打,神态轻松自若。士兵还没有发现密信,杜林心中虽然紧张,但是脸上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等等!” 一个守门兵跑过来蹲下,手指伸到杜林鞋缝中夹住一个纸角,猛地一拽拉出一张条子来。 随着纸条被拉出来,杜林他们两个都是脸色大变,商人不等杜林出声就大叫起来:“总爷,我什么都不知道,这厮定是奸细,肯定是他陷害我,大人明鉴啊!” 城门口的士兵尽数围拢过来,两个人把中年人拖到一边,另外几个抽出腰刀架在杜林脖子上。头颈结合处马上传来冰寒和丝丝刺痛,杜林先是感到胯间一热,接着就跪倒在地,大张着嘴吸着气,眼睛跟死尸一样凝固住了。 那个士兵厌恶地看了一眼屎尿齐流、瘫倒在地的杜林,后退两步看了看字条,发现上面都是汉文后就向后递给一个汉人文吏,他们看向杜林的眼睛好似噬血的野兽。 那个汉人文吏字条看到一半脸上就已经变色,看完后抬头看看杜林,见倒在地上的人眼神一片绝望,又掉头看看另一边不停哆嗦的商人,脸上全是掩饰不住的吃惊。 那个汉人凑到文吏耳朵边,挥动着纸条小声说了起来,杜林看着文吏的眼神不停变幻,最后变得极其复杂。 那文吏走到在地上缩成一团的杜林跟前,狠狠地踢了一脚,似乎又感觉不够,又吐了一口唾沫,然后让他爬起来跪好。 杜林哆哆嗦嗦趴好后,那文吏看了一眼地上的杜林,突然感觉这人非常恶心,就开始鄙夷地大骂:“汉狗,有胆作没胆子担当,白长了这么一个大个子,乍一看还很有点汉子气。” 说到这里,那文吏忍不住掩住鼻子再次退开。他又盯了杜林两眼,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兀那汉狗,今天爷爷高兴,饶你一条狗命,别死在这里挡路,给俺们滚一边去。” 第72章 这位文吏的笑声很快就感染了周边的一群士兵,而且这个文吏虽然金钱鼠尾,但是似乎颇有一些地位,在他们的大笑声中,那些凶悍的士兵也都放下了武器。 不过他们收好了武器之后,又是一顿拳脚相加,打得杜林惨嚎连连,不停地在地上打滚,一直滚到张世勋的脚下,那些士兵才满怀着笑容离开,很多人的脸上都是怪异的笑容,甚至能够看见一丝丝的鄙夷。 “好了,好了。”那个文吏摇了摇手示意那些士兵不要再做这种无理取闹的事情,毕竟以后还指望他们提供粮食银子。不过这文吏又跑了过来,眼神斜看着杜林,里面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几个建奴走狗也学着文吏的样子,绕着杜林转了几圈,突然爆发一阵笑声,几个人一边擦眼泪一边说道:“赶紧滚!别污了俺们眼睛,以后看你一次打你一次!” 杜林赶紧撑着身子起来,然后给那个文吏和几个走狗磕头起来,很显然,这一招非常实用,那个文吏和几个走狗非常高兴,不过眼神里面越发鄙夷。杜林却顾不上这些事情,磕了头赶紧拉着那个上人跑向了远处。 到了十几米开外,两个人刚刚准备庆祝成功到了吉安府,然而城门方向传来一阵雷鸣般的笑声,几个人还甩了甩自己头上的辫子。 “你真的是神机妙算。”张世勋由衷的感叹道,然后看向吉安府的城门。城门依然巍峨,上面还有一些士兵在站岗,短短窄窄的金钱鼠尾缺能够看得很清楚。一阵风吹过,金钱鼠尾随风摇动,绿色的旗子也随风飘扬。张世勋猛然间想起了一句诗,他不知道是谁写的,就对着杜林说出来:“汉儿尽做金钱尾,却向城头骂汉人。” “不过是小计谋罢了,只不过经过了这件事情,阁下的名声算是毁了。”杜林苦笑着说道。 “被带了绿帽子,总比头上带着金钱鼠尾好一点,至少头上还能够有帽子可以戴,至少头上还有可以爱护,至少……比杀头好一些。” 然后张世勋低声地说道,然后又叮嘱杜林:“你还是赶快随我一起走,我们去换一身衣服。” 杜林听见这个话,越发觉得自己的身上难受得要紧,进城之前故意大吃大喝,看来吃得有一些多了。 “嗯,反正也是家里的管家写给妻子的情书,对你来说真的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要是实在不行的话。你可以同别人说已经把我赶走了,这样还能够挽回一些名声。” 张世勋摇了摇头,总感觉这个年轻人太过于太过于乐天派了一些,不过想到这样乐天派的人都坚定地站在反对建奴的一边,心里面也很是欣慰。又想到,如果我们这样的人都死了,华夏的文气节脉,怕是也断了! 他这个商人是这个时代的缩影,千千万万的夏完淳死了之后,只留下了千千万万的洪承畴,只生下了千千万万的徐承煜。在后世,终满清一朝,也只有左宗棠称得上是满清开国以来第一人,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张世勋到底是不想继续提起这种事情,于是就对着杜林说道:“不过你的字真的很秀气,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秀气的字——你是师从哪一位书法大家么?难道是师从仲讱公?” 杜林不知道这个仲讱是谁,不过不妨碍他反对这件事情:“您说错了,此书师从我大人写的,我也曾经见过俺们大人写字,加上大人要求我们学字认书,也就顺着模仿俺们大人的笔迹,只能够得到俺们大人十之三四。” “看来你们大人还是以为书家,果然不是我们这种大老粗能够比的。” “谬赞。”看到自己的大人被人赞扬,杜林也是非常高兴的。在他的眼里,自己的大人永远都是那么和蔼,那么温和,那么待兵如子,好像就是不会写诗。 走过了几条街,看见了一个硕大的牌坊,上面雕梁画栋,气度恢宏。杜林说道:“这是谁的牌坊?” “这座大学士坊,乃是景泰帝内阁阁臣陈循的牌坊。我朝官员,大都出自江西,故在朝廷中,还有‘朝士半江西’的说法。而这吉安府,更是江西文萃荟聚之地,我朝阁臣大都出自此处。 除了大学士陈循,距离这里不远处的泰和县还有内阁阁臣曹鼐的牌坊,庐陵县还有内阁阁臣陈文的牌坊,在安福县还有彭时的牌坊,而在吉水县还有胡广的牌坊,真可谓是文萃荟聚之地。”讲到这里,就算是张世勋都忍不住感慨,这吉安府,真的是毓山敏秀,人杰地灵。 “他们的后人都如何了?” “建奴攻破进攻吉安府,城内大户都殊死抵抗,然而内部汉奸投敌卖国,吉安府陷落,那些大学士的后人都与城共亡了。如此文萃荟聚的地方,竟然能够让建奴占据,老天真的是瞎了眼!” 张世勋可能不知道的是,到了后面,原本是东方明珠一样的北京城,到了所谓的十全老人【脑残老人】乾隆手中的时候,已经是垃圾遍地、臭不可闻,不复明朝时候那种干净整洁的街道了。 走了几条街,来到了一栋粉墙黛瓦的宅子前,杜林看着这样的豪宅,忍不住赞叹道:“果真是大富大贵之家,让人好生羡慕啊!” “纵然是家财万贯,也不过是异族鼻息下的一条狗罢了,如何能够堂堂正正做一个人?” 两个人入内,很快就来了一个女子,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两套衣服。杜林看着,上面的衣服都是他平常可望而不可即的衣服,平常看一眼都觉得惊艳。现在这个就在自己的眼前。 但是比这衣服还要惊艳的就是十六七岁的小女子,穿着一件浅绿色的长裙,套了一件白色的比甲,头上梳了一个双髻,眉目如画,脸上也不施粉黛。可能是因为自己本身比较害羞的性子,加上见了生人,脸上红扑扑的,就像施了一层薄薄的桃红色胭脂,配上浅绿色的长裙,如同初夏时节的将开未开的荷花。 杜林心里面暗暗吃惊:真是个俊俏的丫头。不过心里面也没有想着其他的意思,就端起一边的青色茶碗轻轻吹了几下就喝了起来。 下面的丫头没有吩咐,自然不能够离去,这个时候张世勋适时让这位丫头下去了。那丫头得到了允许之后,就离开了。或许是走得有一些快,鬓角细碎的短发随风飘扬,不过很快就隐没在厅堂的尽头。 这茶壶里面是江西的白茶,根据张世勋自己说,自己已经入了建奴的府中,不配喝那些茶叶,只能够用白茶来洗清自己内心的痛苦。然后张世勋的话题就转移到了他的女儿身上——正是刚刚端着托盘的那个丫头,张世勋说道:“我这丫头——不知阁下以为如何?” 杜林是一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人,而且来到凤翔楼做事情也不是太久,见到这样的女子自然说道:“甚美。” 张世勋沉吟了一会儿说道:“阁下的身份,鄙人自然是不敢去猜测的,也自然是不敢问的。不过鄙人斗胆猜测,阁下怕不是军身罢。” 杜林也不回答,仍然对着茶水呼气,茶水入口也不知道什么味道,只是感觉到了一丝丝若有若无的苦涩。 看到杜林这样的表现,张世勋说道:“鄙人失言了,不过心里面有一些事情不吐不快。” 张世勋看杜林不说话,只能继续说道:“我听说如今朝廷打算联合闯军余部进行抵抗,不过内部还是有分歧,有一部分准备同建奴去和谈,放弃整个北方?” 杜林没有正面回答张世勋的问题,说道:“如今还是进行抵抗的,这一点你也是知道的。” “大人以为如何?” 张世勋对杜林的称呼从你到阁下,然后到大人,已经能够看见这里面的意思了。 这杜林很明显也知道了这里面的意思,他心里面也有一些惶恐,连忙对着张世勋说道:“先生谬赞了,我位卑言轻,恐怕朝廷之中没有人愿意听我的。” “大人文采风流,智虑长远,是我不能够想象的。要是说大人是无名小卒,鄙人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相信的。”看见杜林在这里慢慢地打着太极拳,心里面也很着急。 杜林看着他,心里面也非常不是滋味,但是他身上并没有张承明确的命令,也不敢擅作主张,只好说道:“我大人的命令还没有通知我,先生不要为难我了。” 商人心里面更加着急,喝了一口茶,可是总感觉这茶越来越苦涩,他颤抖着声音说道:“你可知我是哪里人?” “先生不是说你是广州南海人么?” “我是辽东辽阳人!本来也不想要说起这件事,可是我心里面难受得很!我辽东几百万百姓,和建奴有着血海深仇,我全家除了我躲在地窖里面幸免于难,其他人全部被老奴屠戮殆尽,几百万的辽东汉人,只剩下几十万人!千千万万的辽东百姓无不渴望王师凯旋,光复辽东。然而辽东百姓一之声被朝堂中佞臣掩饰,甚至蒙蔽圣听,以至于功败垂成!今日我在这里我代辽东子民,在这里以列祖列宗的牌位发誓:恳请大人光复北方,光复辽东,给我们这些幸免于难的辽东百姓一个交代!如此,我就算是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问心无愧!”张世勋伏地而哭泣。 他不能不哭泣。从辽阳失手,到山海关,到北京,到北方各省,到南方,每一处地方他都感觉似曾相识,而且每到一处地方,他都觉得自己心里面的那种希望快要破灭了,线下杜林在这里,他感觉到,这是自己最后一次机会了,再错过,真的没有机会了。 杜林看着眼前的张世勋,总感觉心里面有一股热血在沸腾,他赶紧扶起张世勋,沉默了半晌说道:“我若是能为朝廷重用,何苦来做这种差事?” 张世勋半晌无语,他感觉自己的希望又暗淡了一些但是眼睛里面仍然没有放弃一丝一毫的希望,对着杜林说道:“阁下一手好字,出口成章,文采风流,鄙人以为饱学之士也不过如此。美色当前,神色如常,后问所感,直言相告,真乃名士风范也。鄙人观人数十载,自认罕有走眼。” 听了这些话,杜林心中一紧,手心里也微微出汗,他猛然想到:如果在李成栋或者是别人面前也这番表现的话,自己这条命就很危险了。 见杜林不搭话,商人继续说道:“阁下若能见到督师大人,还有堵公等人的话,万望能替辽东子民和北方百姓一言,吾辈之望王师,真如赤子之望慈母也,请朝廷早发大军,拯救黎庶于水火之中啊!” 等商人说到最后,杜林看见他眼中已经隐隐有泪光,心里也是第六节 凄然有感,只好出言宽慰:“阁下但请宽心,万督师和堵公肯定能够明白你的心意的,到时候朝廷肯定能够日兵发江南,解民倒悬。” 商人听了这话就翻身跪倒,大声说道:“鄙人代此城百姓谢过阁下。” 刚看到这个动作的时候杜林本想起身去扶,但是转念一想,没有希望这些人怎么活下去呢,于是就坦然受了这一拜,然后笑着说:“那就用那个美丫头谢我,让她今晚伺候我起居。” 第二天起床后,杜林施施然用过午饭,然后告辞商人出门,走到吉安府城中心的一座官邸前。 他望了一眼府门上的牌匾,确认无误后向卫兵递上准备好的名帖:“麻烦通报府上,有人求见。” 那个牌匾上,金光闪闪写着吉安府三个字。 没有让杜林等上很久,门口中就出来一个蓝衣士兵,胸前的圆形护心锃光雪亮,棉甲上整齐地嵌满菱形的金属片,脚下是黑黝黝的崭新军靴,他也不打量杜林,只是淡淡说:“你跟我来。” 掉头就往里面走去,杜林连忙快步赶上。 府中台榭纷纷,红砖绿瓦,一道长廊横跨台前,长廊白玉栏杆、青石台阶,过上长廊后,左侧是新砌的花园,园正中摆着碧绿潭水,谭里耸立出一丛山石,顶部矮矮喷起一汪水泉,顺着石壁泪泪流下两道清流…… 第73章 身穿蓝色衣服的士兵很快就把杜林带到了一个漆着红色大门前,杜林看着大门,上面是关羽和张飞,他们身上的铠甲都是血红色的,双目圆睁,胡须如苍松,手中的大刀似乎就要挥舞下来。 杜林知道,他们说是活过来,绝对是不会杀自己的,自己的血是中华的血,是热血。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注1】 几个蓝字士兵来到门前,对着门鞠躬到底:“提督大人,人已经带来了。” 说完后面的人就躬身退下。看到这里,杜林已经知道了自己面对的是谁了,心里面忍不住笑了,看来我们大人对那位谢三宾这么不友好的原因了,对对何腾蛟和丁魁楚不屑也是同样的道理。 很快,里面就传来了一阵命令,杜林很快就进去了。来到里面,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浓眉大眼的中年人——这大概是李成栋了。 “大人,小人已经把书信带了过来。”听到了关门声之后,杜林连忙把送过来的书信往前小步快跑到了书桌。 “呈上来。”闻声而起的杜林立刻起身,从怀里掏出一个蜡丸,双手捧着向前,恭恭敬敬地把蜡丸放在李成栋的书桌上,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就恭敬地低垂着头颅肃立。 “抬起头来。”一个略有威严的声音传来。不过杜林觉得这个声音还是带着一丝丝残忍的。他听过自己的上官——也就是张大人,这位李成栋可谓是战功赫赫,令人高山仰止。 杜林抬起头看着这位用同胞鲜血铸就自己威名的人,方头大耳,刀字眉,下颌留着长长的胡须,颇有几分男子汉气概。李成栋看了几眼杜林,觉得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之后就开始看信。信件看完了之后,李成栋嘿嘿地笑了笑,脸色猛然一变:“好胆!如此细作,居然敢白天过来来访!你就不怕我杀了你么?” 杜林脸上平静地说道:“既然我是细作,将军何不现在立刻将我枭首示众?何必还要留我到现在?更何况,我家先生同将军已经是至交好友了,我现在不过是替两个人传递一封互相问候的信而已——李将军是不愿看见这样的一封信不成?”杜林也知道一些谈判的技巧,就是用知道什么应该说,什么不应该说,一些话似是而非,这样才能够糊弄过去。 李成栋用秃鹫一样的眼神看着杜林,眼神也在杜林的身上盘桓了很久:“你怎么敢在白天来?” “小人是这么想的,晚上这边比较黑,军中将士多有夜盲症,若是被护卫们看成了歹人,一刀结果了小人,这信件也怕是很难到得了大人的手上了。而且大人的府邸上,晚上防御也严格,说实在白天前往,大人想不到,旁人又如何能够想到呢?这样能够确保万无一失。” 杜林暗暗给李成栋拍了一个马屁,李成栋是一个粗人,听到这样的话语自然有一些开心,不过必要的上官礼仪还是需要的,咳嗽了两声就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杜林。” “你就不怕被斩首么?” “我家大人告诉我,他同大人您是好朋友,言语之间还非常推崇大人,说大人有霍、李之才,他是不相信大人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的。而且两国之间,不斩来使。” 这个成语让李成栋愣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对啊,我已经是大清的奴才了,自然不是那种南蛮子之徒,于是他抚须而笑道:“不错不错,正是两国相叫不斩来使,来人,赐茶!”同时心里面却暗暗鄙视这个家伙:明明就是一个啥文化都没有的军汉,你算是哪门子的使者?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加上这杜林还算听话,自己也没有任何能够将他斩首的理由,再说了,现在自己杀了太多的人,实在是没有兴趣了——再有趣的事情做了很多遍之后都不会有趣。 杜林谢过李成栋之后就在一边坐下,垂着头颅慢慢喝茶,过了良久,又抬起头,正好同李成栋的目光交织在一起,杜林又赶紧把自己的头低下去。 李成栋随后开始唠家常,什么这边的菜如何如何,比之北直隶又怎么样,南方那边的一些菜如何如何,杜林就是赣州本地人,说起来也是不怵的,这样的回答过了之后,李成栋又开始询问丁魁楚、何腾蛟的相貌。张承已经把这种资料交给了杜林,他自然对答如流。 最后就是赣州到吉安的风土人情,杜林只说了自己看见的——因为其他的他也不知道。 但是这些问题让杜林瞠目结舌,词不达意。见这个杜林不甚了解,李成栋也就不再多问,两人对话里对赣州的军情兵力没有丝毫涉及,更绝口不提他来吉安的经过。李成栋随口又说了几句后就喊来卫兵,让他们把杜林带下去安排妥当。 晚饭的时候李成栋又叫杜林一起去用饭,两人分宾主做好后,坐在下首的杜林也是菜肴丰盛,琼浆玉液。酒过三巡,李成栋拍手叫来歌姬献舞厅堂,环肥燕瘦,美色缤纷。 等到一个歌姬来敬酒的时候,杜林看得不禁一呆,比昨天见过的那个丫环更要美上几分,酒碗一时都拿不起来了。 “杜林你既然来了,先在这里住几天,等吾把一切考虑停当,再作打算迟。”李成栋的话把杜林从神游状态中来了回来,他连连称是。 李成栋见时候也不早了,就另外挑了两个歌姬陪杜林回去,这两个比刚才献酒那个也是不逞多让。 房间中檀香邈邈,纱帐如烟,这一住就是三天,几天里两个侍女整日陪着杜林在府中游玩,虽然很多地方他也知道不能去,但是等到李成栋再次召见的时候,见过的景致还是他意犹未尽。 这次李成栋赏了他一锭银子,还交待了几句话。杜林俯首遵命后,离开吉安府衙之后,原路返回到张世勋的家门前。 “我得志向是替大人分忧,为此我不能有丝毫的顾虑迟疑。”杜林在心中再一次确认了自己的目标,然后叩响了大门的铜环。 张世勋见到杜林回来也是又惊又喜,赶快把他引到内室,一面招呼丫环上茶,好不容易等杜林坐定喝了半口水,就急不可待的问: “阁下来这里要办的事情如何?” “大功告成。” “那阁下可是要返回赣州?” 杜林放下茶碗,笑嘻嘻地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今日就走,麻烦阁下赶快安排一下。” “好,鄙人立刻去安排。” 说完之后张世勋搓了搓手,眼珠子转了一圈:“不过鄙人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但讲无妨,我洗耳恭听。” “请阁下宽坐稍等。” 张世勋说完就急匆匆地走了出去,一杯茶还没有凉就领着一个男孩回来,大约十岁上下,张世勋两手按在那个孩子的肩膀上,眼睛里面透露着独属于老父亲的慈爱:“这是鄙人的幼子,久久在这里,我怕他有什么不测,就拜托阁下把他带去赣州了。我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在大明的土地上成长,我已经是不洁之身,如何能够再让我的孩子如我这般?” 杜林看了看这个孩子,只看见这孩子双拳紧握并在身侧,稚气未脱的脸上都是有趣的决然。杜林叹了一口气,拱了拱手说道:“好,阁下高义我也是铭感五内,你放心,这个孩子我亲自给他养大,终有一天他是能够看见海内夷氛渐清,这终究还是汉家天下,终究还是我们大明的土地。” “多谢阁下。”张世勋说完了就牵着孩子出去了,一会儿那个小孩子转过头来说道:“大人,我爹爹说要俺和弟弟妹妹哥哥姐姐亲人们告别了,你记得等我,等我回来哦!” 不一会儿,两个人都回来了,不过那个小孩子的脸上更有一些泪痕,张世勋的脸上红红的,衣服也换了一套,杜林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然后说道:“阁下既然已经把这边的事情了结,可否离去了?” 心头虽然还有些苦涩,但总算是一块大石头落地了,张世勋挤出微笑说:“阁下坐,待鄙人慢慢道来……” 张世勋一边说,杜林一边拿着笔纸记下来,核对无误后站起身:“可否开窗让我再一观吉安城?这好歹也是我大明的城池,我记得这吉安城的城墙,还是我高祖皇帝” 走过去推开窗户,杜林将眼前街市尽收眼底,在心中安慰自己说:“我不能对不起张大人,是张大人把我从死人堆里面拉出来的,我绝对不能辜负张大人。再大的牺牲,我都可以补偿的,为了千万汉家百姓,个别人的牺牲本来就是不可避免。” 然后杜林也不关窗,对着张世勋冷冷地说:“阁下也来最后看一眼这吉安城罢!” 商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杜林。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把他砸晕了,不等他醒悟过来,两个人就同时听到猛烈的撞门声,大街同时发出上百人的齐声呐喊:“奉命搜拿明国奸细,奉命搜拿明国奸细……” 兵丁的怒吼和妇女的哭喊声很快就在两个人的脚下响起,看着张世勋的脸色变得苍白,然后软软地瘫坐到椅子上,杜林无奈地摇摇头:“没有能替你保存宗族的香火,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中了对面的人,使得他立刻从石化状态恢复过来,张世勋猛地窜到墙边,从桌子上抓起一把裁纸的小刀。 杜林冷眼看着远处指向自己的刀尖,见它抖动得越来越剧烈。 他斜倚在窗户上,双臂抱在胸前,目光里既有不屑也有怜悯:“省省力气,你误会我了,我真的只是想和你说一句对不起。” 绿营士兵踢开书房门,一下涌了进来,张世勋惨笑着反手握住小刀,一刀割下自己的辫子,因为手艺不熟练的缘故,头上一滴一滴地落下鲜血。然后商人轻蔑地把它扔到杜林的脚下:“叛逆,拿去。” 说完话的张世勋右臂垂了下去,手中的刀片无力地滑落到地上,昂首阔步走向门口。经过杜林面前时,张世勋的嘴蠕动了一下,一口痰猛地喷出,吐到窗边人的脸上:“呸,你这个叛逆,不得好死。” 早有思想准备的杜林眼皮也没有眨一下,保持着双臂抱胸的姿态,唾液从眼角一直流到嘴角,他只是稍微歪了一下头,控制方向让它流出脸颊:“我是大明的叛逆,还受了你两饭一婢之恩,确实也该受你这一口,你还可以再吐几口。” 本来还鼓着嘴的商人听完这番话,一下子就变得目瞪口呆,嘴也大大地张开了,良久他才摇摇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走过杜林身前。 商人马上被几个如狼似虎的绿营士兵反剪双手押了出去,不管姿势如何痛苦,他始终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 站在这个窗口的正好可以看见大门,满门老幼被后金士兵拿绳子串成两列,一个婴儿被从母亲怀里夺走,就在黄石观察那个士兵如何把襁褓插上矛尖的时候,身旁响起充满敬意的低音: “大人,请移驾!” 杜林伸手摸摸脸上,口水已经干了,唾面自干的感觉原来就是这样的。 胸口几乎要剧烈起伏开来,杜林竭力压制住自己的感慨。“以后就会越来越习惯了。”他安慰自己说,这个商人也是求仁得仁了。 走出大门时,杜林冲着马车远去的方向默念道:“对不起,我也想活下去。” 又一次在李成栋的书房坐下后,杜林从容地接过侍女递上的香茗,顺便还在她胸口带了一把。 “这是我发给你的关防,凭此你可以自由出入我大清全境,你离开的时候把辫子去了。” “是,谢李提督。” “你回去怎么说?” “小人会禀告我家大人,为了争取提督大人的信任,只好牺牲这些细作,以坚大清国之信,眼下也成功骗到关防凭据,这是非常成功的反间计,以后来大清刺探情报也就更加轻松了。” “很好。” “谢提督大人夸奖。” “这是写给你家大人的信,收好。” 杜林走过去双手接过信件,小心地收入怀中:“那叛逆商人的庭院你觉得如何?” 李李成栋早说过要把叛逆地财产赐给他,于是杜林随口就说:“多谢提督大人。” 但是李成栋的表情却奇怪得很,隐隐似乎有些不悦,杜林愣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多谢睿智王,多谢提督大人。” 第74章 如果我曾经在这片土地耕耘,那么我会说,这片土地给了我生存的权利; 如果我曾经在这片土地劳动,那么我会说,这片土地给我了活下去的希望; 如果我曾经在这片土地战斗,那么我会说,我死在这片土地是荣幸之至; 如果我在这片土地读书,那么我会说,我这一生,永远都是在为我的国家,为我的民族读书,并且为之奋斗; 有一天,我是说如果,如果那一天,异族来了,这片土地的人啊!是农民,就拿起你们的锄头;是护卫,就拿起你们的棍棒;是士兵,拿起你们的武器;是文人,就拿起你们的笔杆子。即使是我只剩下一个人我身后也有百万雄狮,我也可以冷眼看着你们,我也可以执鼓而狂笑说:尔乃夷狄!我也可以一边哭一边对着你们怒吼:头可断,血可流,头发断不可剃!我即使是遍体鳞伤,我即使是身处牢狱,我也能放声大歌,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 我知道的,以及我所知道的告诉我,我所受过的苦难,以及我身上淋漓的鲜血,都是为了我所热爱的土地,都是为了我的脊梁而心甘情愿,并且甘之如饴。 杜林请示了一下李成栋,请求李成栋能够让自己看一看这个曾经对待自己的上司。李成栋想着,反正那个商人已经废掉了,他的儿子女儿都 当杜林看见在地牢里奄奄一息的张世勋的时候,心里面仿佛压了一块石头。而躺在发霉的、没有一丝阳光的、甚至是墙上都长了蘑菇的张世勋并没有任何的话语——他的喉咙已经被火炭烤焦了,根本说不出话来;他的眼睛已经被捅瞎了,他已经看不到任何的东西,如同他的眼眶一样,寂静的黑色。 杜林看着他,强忍着自己不要流泪:“你这又是何必呢?你这又是何必呢!何至于此!” 张世勋听见了,不过他已经遍体鳞伤,根本做不出什么反应,只是手指头微微动了动——动的是小拇指,杜林知道这个意思,他说道: “你本来能够逃出去的,为什么……” 张世勋把自己的手掌微微握住。 杜林知道,这是让他不要继续这个话题了。杜林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声音还是有一些颤抖: “好了,我不说了,我知道的……我会让他们回到赣州的,我会把他们带到张大人那里。我们张大人啊,他可是一个英雄,他对待我们每一个士兵,都非常体贴,都非常爱戴,他会给我们士兵们关照,他也曾经替一个士兵背锅,也曾经送肉给我们下属,更让我们读书识字,让我们知道,原来,我们的名字前面都是大明,原来大明背后的两个字叫做华夏。” “你好大的胆子!不知死活的东西!”杜林大吼了一声,只是这声音里面是说不出来的愤怒。而那些守在地牢外面的兵丁只从里面听见了愤怒——大概是那个狗一样低贱和卑微的商人惹怒了这位投降过来的汉狗! 只有牢房里面的两个人知道,这一声怒吼里面究竟是有什么样的情感。 杜林在这里絮絮叨叨地讲着,张世勋就在那里听着,还时不时进行一些大吼,让他们放松一下警惕。 天色向晚,夜幕低垂,两个人的交流也就结束了。 这话给李成栋脸上带来了和煦的微笑:“回去告诉你家大人,大清国赐给你那个院子完全是看在他面子上,既然是他的亲兵,就要住得体面一些。” “是,小人遵命。” “这几天陪你的两个歌姬,已经搬去那个院子住了,她们会在那一直等你,你注意看着。” “谢提督大人,小人一定为大清赴汤蹈火。” 回到赣州后,杜林呈上了李成栋的信,钱鑫对他能活着活来也是喜出望外,以为劝降李成栋的大功到手了。 不过他皱着眉头看了半天信,直看得莫名其妙,于是把周围的一些人给拉张承循声望去,一个面相憨厚的庄稼人站在桌子边上,衣衫有些破旧,面容清瘦,但是一双眼睛还是很明亮。 张承点了点头,林岩走向前去,看了看。此人皮肤黝黑,面容憨厚,眼睛明亮。翻开手掌,上面是深浅不一的茧子,还有刀伤。又拉了拉破旧的衣服,肩膀、手肘和袖口是五颜六色的补丁,应当是纤夫。 林岩点了点头,张承示意那个家伙过来,那人挠了挠头,有一些扭扭捏捏走了过来,张承看了看这个家伙,和林岩一样,身形健硕。 “哪儿的人?啥名字?” “俺叫李光华,家是潮州柘林镇的,住处离这儿不远,走几步路就到了。幸而有些力气,平日里是做着一些拉纤的活计,能挣得一些辛苦钱,没有被饿死。”说完还挠了挠后脑勺。 “可还有家室?” “不曾有,父母均是故去,家里穷,周边也没人能够看得上俺。” 张承看了一会儿说道:“好了,你通过了,拿上这个牌子可以过去喝粥了。不过有一点儿需要明白的是,以后我问你什么,你只需要回答这类问题便是,莫要多说其他的话语。” 李光华不明所以,只能继续挠了挠头,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然后经过别人的提醒,赶紧准备给张承下跪磕头,张承连连把他扶起,毕竟自己可不兴这一套。但是这个在别人的眼里,就成了体恤士兵的表现。 李光华千恩万谢之后就径直来到了桌子前,美美地舀起了一海碗粥,连筷子都没拿直接对着嘴喝,两口热粥下肚砸嘴,用袖子抹了一下嘴巴,憨憨得说道:“军爷的粥好浓,好喝得很!也不知道比那船总的浓多少哩!” 下面的人看见李光华吃得这么津津有味,也骚动起来,纷纷跑到林岩处,争着报名。 “大家都别着急,一切都按照标准来,只要你身体好,被咱们军爷看上,那就可以了!!都别急!哎!那个,你别把人家把人家推倒了!!” 原来是一个人怕自己报不到名,不顾一切往前挤,前面几个人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直接被挤得一个趔趄! 现场闹哄哄一片,形势一片大好,几个人在经过了检查符合标准之后,立刻开始喝粥。 张承看着这些精壮的汉子,心里面也挺自豪的,毕竟现在的自己已经是管着三百号人的千户,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是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自己站在有了这样一份微弱的力量,勉勉强强在这个乱世有了自己的一份微薄资本。 选好了的纤夫张承都让他们来到自己这里,说几句平常的问候,这样做一方面也是为了让他们能够认识到自己才是真正管事儿的人,再一方面就是树立自己的权威。 而且,不能够让他们大部分来自同一个地方,免得这群乡土观念非常浓厚的纤夫拉帮结派,虽然是朝廷的部队,但是这一点还是需要非常注意的。 一连又来了几个光棍,都是衣衫褴褛,通过了张承制定的标准之后马上就来到桌子前吃吃喝喝。 周围的人一看他们都吃上了,而且吃得麻麻香,顿时开始骚动,林岩挥舞手中的长刀恐吓,加上一番连连的呵斥,总算是把场面控制住。 又一个通过了林岩面试的人来到了张承的面前,张承说道:“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那人低着头说道:“俺叫刘春,是潮州府惠来县人。” “可有家眷?” “家中父母早去,有一婆娘,还有一儿一女。” 刘春恭敬地低垂着头。 张承看着他,大约二十岁,但是整个如同三十岁的人一样,头上都有一些刺眼的白发,让人很难相信他才二十岁,在后世,这样的孩子应该是在读大学。 可是现在,他们在募兵的现场,而且几个月之后,他们就要奔赴战场,经历残酷的战争。 大概是感觉到了张承的目光,刘春把头埋得更低了。而在他的一边,一个小孩子怯生生地看着张承,一只手拽着刘春的衣角。 “儿子女儿多大了?” 可能是因为站久了的缘故,刘春的声音都有一些颤抖:“大人,有……有五岁了。” 张承想了想,五岁的年纪不大不小,而且等他们收拾东西过来的时候路上还需要盘缠,这也是一笔开销,更重要的是,他的儿子女儿还小,不能够做一些事情,若是直接把他们轰出去,可能更好一些。 正当张承想要拒绝的时候,一个女子突然跑了过来,在张承有些呆滞的眼神之中,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梨花带雨地说道:“大人,收下俺家丈夫!他忠厚老实,平日里也是一脸憨厚像,从未和人结过怨,打过架,一身力气也凭将军驱使,但求将军收留,也好有个安身处,能养活一家子。” 张承正想要说什么,一边的小孩儿也走了过来,拉扯了一下地上的女子,一边低声说道:“娘亲跪了,我也跪了。” 张承看着这个孩子,衣如破布,几不覆体,眼神里面有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哀求,如同芦柴棒一样的手使劲拉着他的娘亲,张承嘴里面蹦出了一个“你”字之后就再也没有了下文,而一边的也默然不语。 “你……”看着他们瘦弱的身子,张承后面那几个字却说不出来,若是自己把他们赶走了,他们会不会饿死在路上,或者,碰到了清军,直接变成了他们的盘中餐。 一边的一个人突然走了过来,张承看了看他,也没有驱赶的意思,那人拿起自己刚刚没有吃完的粥还有一些小菜——大概是半碗,送到了那小孩面前,说道:“吃罢!” 张承原本想着叫他们吃了些东西就走,可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心里一发狠:奶奶的,就这一次! 于是挥了挥手说道:“你……通过了,过来吃粥罢!” 伏地不起的女人家听见了这句话,头磕得更厉害了。梨花带雨地继续说道:“承蒙将军宽容,小女子立刻就回到家中给将军上排位供奉!!刘春,还不快磕头谢过军爷?” 于是又变成了两个人在地上磕头,张承不得不亲自把他们扶起来,同时抹了抹小孩的脸,把他脸上的一块污渍给抹干净,这让小孩儿受宠若惊。 “去吃,去晚了可就没有了,记得多吃一些。” “千户大人,这样也不是办法,这件事情传扬出去了估计很多人就会拖家带口过来。”林岩没有把这里面的话说明白,但是意思已经明确了。 “我总归是不能够看着他们活活饿死,都是我大明的百姓,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张承说道。 这个时候又来了一个纤夫,约摸三十五六岁,脸上一道疤,看着就像是混道的,张承心下想到一个办法,赶忙喊着他说道:“这位兄弟,你可是通过了检验?” “回将军的话,已经通过,不知道将军有什么吩咐?若是有能够用得着在下的地方,万死不辞!” “叫什么名字?来来自何处?” “回将军的话,在下是这个卫所的军户,唤做孙林。” “若是以后有类似刚刚那样的情况,那该怎么办?” “这个也是没什么难的。 需要有一个章程,上面写着:‘有两个孩子以上的不要。’然后盖上官印。招募的兵丁需要的就是光棍,孤苦无依吃苦耐劳的最好,这样才能够令行禁止。 而且,募兵定然不能够心慈手软,不符合条件的一律不允许录用,这样才能够树立威信。” 张承有着诧异地看着他,开口说道:“你当过兵?” “回将军的话,当过兵,脸上的伤就是建奴弄的,不提也罢。” “某家虽只是区区一个千户,但亦是仰慕为国而战的勇士,可否具体说一说?” “俺曾经是潮州人,后来跑到戚大帅手下当兵,戚大帅故去之后便留在义乌做些农活养活自己。 建奴兵至,虽有心杀贼,奈何其势已颓,无力回天,所以来到了这边混口饭吃。今日看见将军在此募兵,心里那股劲儿也上来了,也渴望上阵杀敌,也愿‘提携玉龙为君死。’” “你读过书?” “读过书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如同现在这般,大好男儿当投笔从戎,战场厮杀,如此才是好男儿!” “好!以后这募兵之事便交给你负责,你有能力干好么?” “回将军的话,当初我就干过这样的事情,这件事情一定不让将军失望!愿效犬马之劳。” “好,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办了,选好了三百人以后就可以直接带过来了,以后在卫所我要进行训话。” “好,属下定然不辜负将军的厚望。” 事情就这么敲定了,这也是张承对他的考验,完成得好以后这事儿就归他管,不好的话还有别人可以代替,眼下是他更需要自己,相信他会他应该能够掂量自己。 张承也没有闲着,在一边看着,一户一户的人家走了过来。几个被选中的开开心心地围着粥锅边上嘶溜嘶溜地喝着,几个没有选上的,抱着孙林的大腿苦苦哀求,但是依然没有什么效果,只能带着失望的神色离去。 看着一户一户带着失望表情离去的纤夫和佃户,张承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又看了看正在呵斥那些纤夫和佃户的孙林,张承心里想着:自己可能永远都成为不了一个合格的政客,但是自己有准备成为一个政客么? 第75章 隆武二年,广东潮州府乡下一座破庙。 把张承从破庙里面捡回来的人是一个郎中,当时的破庙里面光线昏暗,只有一盏寒灯在散发着光芒。 那个郎中说,那个灯就是张承的命魂,什么时候灯灭了,那张承就能够去拜见玉皇上帝。 对此张承很不以为然,来自于二十一世纪的军人灵魂是不可能接受这样的封建迷信思想的,但是他莫名其妙回到了明朝,而且是“万里江山皆墨色,海内群雄尽白衣”的南明。 对于自己的身世,张承随便编造了一个,只说是自己是一个逃出来的囚犯。 这个自然是有出处的。 当时他说自己是嘉定人,是一个囚犯,因为当时清廷的屠杀已经把嘉定人口几乎杀光了,本该是死刑的张承因为当时整个嘉定已经处于无政府的状态,就自觉逃了出来,同时因为不满削发令,然后辗转流离到了这里。 这个说法自然是博得了这位郎中的同情,当张承说郎中为什么不怕自己这个亡命之徒的时候,郎中用了大医精诚里面的话回答了一下这个问题: 我辈行医,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 这个在张承心里面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而且这个郎中现在还帮助了张承完成了一件事情,他给张承搞定了户籍问题。 一六四六年五月,天气还算清爽,张承手里面拿着自己的柴刀去砍柴。潮州府这边因为气候适宜,水热条件很好,树木生长很快。 而且张承穿越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身体素质非常好,二三百斤的树木很轻松就能够扛下山。 他需要自己的一间房子。 张承的村子在潮州府的一个山脚下,周边都是乡邻,互相都认识。 之前这里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瘟疫,也是这个郎中把大家治好了,对于要扎根在这里的两个人,村民也没有说什么,而且默许他们在这里。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转眼之间,他们的窝棚就好了,看上去还不错:正屋两间,大一点儿的是郎中的,小一点儿的是张承自己的。两人的房间之间用鹅卵石铺成了一条小小的路,屋檐下也是一圈光溜溜的鹅卵石,外围一圈小小的木栅栏,栅栏外边是一条如同银色带子一样的小溪。 第二天。 隔壁邻居家老郭在小溪边的洗衣石上洗衣服的时候和张承不着痕迹地说了几句他女儿的情况。 在他的嘴里,他的女儿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而他的女儿的情况也似乎不太对劲,见到了张承似乎也躲躲闪闪的。 张承的身体优势让他在砍柴的时候总是比别人能够多砍一些,而且那股自然而然流出来的气质也让隔壁的老郭非常满意,老郭认为张承能够给他的女儿一个好依靠。 这个当然不是什么问题,现在老郭家有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一开始生大儿子郭元祥的时候,老郭家里是欢天喜地,花了大价钱把周边的邻居都请了一遍。 本来老郭以为第二胎能够和第一胎自己对妈祖的祈福一样生一个女儿,然而天不遂人愿,妈祖让他继续生了二儿子郭又祥。 不死心的老郭继续努力,到了第三胎,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生了一个女儿。 但是张承是不会去想这样的问题的,老郭不知道现在外面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但是张承是知道的,过不了多久,广东全省沦陷,而惠州和潮州首当其冲。 而且一想到后面的历史,张承就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一种荒谬感,到头来终究还是一场空。 今天的天气很好,但是张承现在什么都吃不下去,想到后面的事情他就没有什么胃口,以前在资料里面看见的数字现在活生生变成了一条一条鲜活的生命,然后无力地倒在鲜血横流的土地上,躺在这样一片他们热爱的土地上。 “昭之,过来帮忙!!”昭之是郎中给张承取的表字,当时张承醒过来的时候郎中问他表字,张承说不上来。 那个郎中看着那盏灯就给张承取了一个表字:就是昭之,明亮的意思。 呼叫张承的是不远处的一个和蔼老头儿,衣衫虽然陈旧但是看着很清爽,脸颊清瘦,灰白的胡子随风飘舞。 这是一个木匠。 这个老头儿有一手绝活,那就是能够做出七八层的镂花,靠着这样的一门手艺,他养活了一家子,养活了他的心头肉,养活了他那个常年卧病在床的媳妇——他是这么说的,但是张承从来没有问过这个老头儿的妻子和儿女在哪儿。 张承赶紧跑了过去帮助这个老木匠去做活儿,不过这个老木匠虽然年岁大了,张承可是不敢小觑。 一手刨花非常漂亮,张承几次都想要他的东西,不过这个老头儿不给,他总是说等自己的儿子儿媳回来了,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这个就是给他们的玩具。 车辚辚,马潇潇,马铃声非常清脆,周边旗帜招展,一看就是官来了。 这广东地界有名的三个官绅就是陈子壮、陈邦彦和张家玉。张承在来到这里的时候也经常听见乡邻们说起这几个人。不过现在张承想的是,潮州距离广州比较远,不应该啊! “那个是芷园公!”一位乡邻很快就说出了这句话。 芷园是张家玉的字,也就是说现在到来的人就是张家玉。 却说这张家玉虽然是一个读书人,但却剑眉星目,眉宇之间有着那种晚明多数书生所没有的侠义之气,让人看一眼就印象深刻。 然后就是一个家仆模样的人策马向前,看了一眼周边的民众,手里面拿着一封手信,在那里慷慨激昂地念着,张承也不在意对面念着的是什么,而是在意张家玉。 根据张承自己知道的,张家玉和陈子壮、陈邦彦是岭南三忠,最终张家玉的结局也是死。骑在马上的张家玉似乎感受到了张承的目光,他也看向了张承,然后开口说道: “又可,又看见你了!之前你医治我的断臂还没有来得及感谢呢!”这个时候张承才知道救自己的郎中的字是又可,然后张承就知道了他就是吴县名医吴有性。 “芷园公多礼了,不过是随手为之而已。”吴有性说道。 “这位可是你的弟子?身强体健,挺挺如松,双目炯炯,一表人才也。”张家玉看着一边的张承笑着说道。 “并不是,这个是我在破庙里面救治的一个病患,姓张名承字昭之,因为一些事情在这里逗留。昭之也是一个性情中人,见我在此没有住宿的地方,便给我建造了一栋屋宅。”吴有性抚着自己的胡须说道。 “如此便好,知恩图报,当为国栋梁。这位小弟,你若是愿意,可否应征入伍,为朝廷效力?”张家玉的性格也不拖沓,直接了当地说道。 张承看向了吴有性。 吴有性点了点头,于是张承执了一个弟子礼说道:“承蒙芷园公抬爱,在下感激不尽,区区微末之身,也愿意为国效力,为国而死,其壮也烈!” “好,是一条好汉子!我芷园虽然是一介文人,但亦是仰慕你这样的好汉,你便是在我亲卫里面效力!”张家玉抚须笑道。 于是张承就这么进了张家玉的亲卫里面。而外面的募兵也结束了,那个仆役风尘仆仆地赶过来,对着张家玉汇报情况,一边的张承为了避嫌,打算把头扭过去,结果张家玉让他可以听着。 很显然,张家玉对于张承非常欣赏,这样的事情也不避讳张承。 根据仆役的计算,这次募集到的青壮大概是十余万,张家玉觉得人数实在是太多,于是挑选了精壮万人,组建了五个营。 很快就到了夜晚,明月高悬。潮州的夜晚蚊虫很多,但是这些新兵蛋子有自己的方法,他们捡过来一些樟木,用火烧起来,然后灭掉,青蓝色的烟就在空中飘荡起来。 这些新兵在黑夜里谈笑,有些觉得他们的“监督总理”能够扬眉吐气,一举攻破清廷的军队,但是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承儿哥,你觉得监督总理能不能打败建奴呢?”一个面有菜色的小兵说道。 这个小兵是张承在新兵里面认识的,名字叫做林岩。 当时这个小兵正在被一群人欺负,张承刚刚好路过,就借着自己的力量把那些家伙赶跑,也算是小小地帮助了一下他。 “你是想要听哪一种呢?”张承不答反问。 “我……我想听正确的。”林岩有一些犹豫地说道。 “你若是要听真正的,就跟着我!” 来到一处小溪边张承记得这条小溪就是自己房屋门口的那一条,如今在清冷的月光的照射下显得有一些昏暗。 “你是真的想听么?”张承看着眼前这个有一些青涩的少年说道,实际上他现在的年纪和眼前的这个少年也差不了多少。 林岩咬了咬牙说道:“真的!” 张承看着眼前的林岩说道:“一路以来,建奴攻势如何?” 林岩不说话。 “首先是在应天府开始,到扬州府,江阴,嘉定,再到江西的南昌府,抚州府,随后就是赣州府。赣州若是失守,岭南、西南门户必定是大开!而且建奴一路烧杀抢掠,路过一城,不是望风而降就是屠城。 一路上,君臣惶惶乎如丧家之犬,闻风而降者不计其数,神州大地,遍地血腥;烽火狼烟,不计其数。今日下一城,明日又是一城!每下一城,人心一溃,如此,可有胜算?” 林岩一只手紧握。 张承把林岩的反应都看在自己的眼里,但是他还要继续说:“如此也就罢了,若是能够同仇敌忾,一致对外,未尝不能有翻盘的局面。 然则时局如此,天下之士,但只有门户,不只有朝廷。外有群狼环伺,内有党争不断,如此,可有胜算?” 林岩死死地握住了自己的拳头,指甲几乎都快要掐进了掌心。 “如此也便是罢了,然而天下之大,我等之栖身之所又在何处?北方已经尽数沦陷,南方大半沦陷,东南形势岌更是岌可危,岭南的形势更是迫在眉睫,若是建奴破赣州而攻岭南,如此,可有胜算?” 林岩的双拳紧紧握住,脸色深深隐在漆黑的夜幕中,也不知道在想着一些什么。 张承没有理会他。 看着缓缓流动的溪水,张承的眼光仿佛随着远流的流水穿透了历史的时间,营地还是那样,夜晚的篝火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他仿佛看见了现在的军队就这么离开了,他们闹哄哄的,但是谁能想到后面的事情呢? 张承心里面充满了悲哀和怜悯,他明知道他们踏上的是一条不归路,但是却没有能力那么去做——至少现在不能。 赣州失守之后,他们马上就会在广州遭遇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屠杀,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奇袭广州城失败之后岭南三忠萧瑟的背影——张家玉投湖自尽的悲壮,陈邦彦山崖碟刑的慷慨,陈子壮被锯而死的壮烈。 他们走上的这条路是一条通向死亡的道路——可能他们不知道,或许有一些人知道,但是他们还在这里。 或许他们现在还想着自己的亲人?他们的梦里可能还有他们妻子甜甜的笑容,他们的梦里可能还有他们的小孩咿呀学语,可能还在那里口齿不清地叫着父亲两个字。 鼓声渐渐响起——这是解散的鼓声,但是张承没有听见,他仿佛变成了这些士兵之中的一个,双手不自觉地举起来,一手拿着长刀,一手举着狼筅,和根本不存在的那些人在战斗,然后身后猛然有一把刀刺过来…… 拍肩膀的人是林岩,他有些诧异地对着背后冷汗直冒的张承说道:“承儿哥,怎么了?” 心脏几乎都快要从胸膛里面跳出来,从幻境之中惊醒的张承有感觉到了一股的不真实,几乎快要窒息过去,从牙缝里面蹦出了几个字:“哦,我没事,怎么了?” 林岩看着有些奇怪的张承,说道:“天色快要晚了,我们回去,不然晚上到了,吃饭不方便。” “哦!知道了,我们回去。” 第76章 走到了家门口,张承感觉到自己心结的那种窒息感渐渐平复下来,但是那种濒死的感觉一直在自己的心头挥之不去。 草草吃着饭,一边的吴有性温言询问张承怎么回事,张承也只是哼哼哈哈地回答着,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说了什么。 一边的林岩倒是什么都没有觉察出来,嘴里面还含着野菜叶子含糊不清地说道:“这个我知道,一定是看上了哪一家的姑娘,一定是!!” 说着还有名有姓地列出了几个名字,一副很有趣味的样子。 这个自然是引起了一阵的笑声,张承也忍不住笑了。 倒是张承没有帮腔,嘴里只是机械地嚼着东西,桌子上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 林岩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也停止了笑话,安心吃起了饭。 “我已经吃好了。”张承心不在焉地丢下了自己的筷子,向着屋外走去。 屋外比较凉爽,月儿弯弯,庭前的小树在柔柔的晚风下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感觉自己快要被历史的河流撕成了碎片——他知道接下来的事情。 他能够想起这个村子里面每一个对自己和蔼的人的模样,隔壁老郭家女儿对自己的期待还有羞涩;木匠老刘脸上总是有对自己妻子儿女的向往;前面几家婆娘每次都是用千篇一律的污言秽语吵架,而且每一次恶毒的对骂之后都来找自己诉苦——这个和我有什么关系? 然后是吴有性的脸庞:救人的一丝不苟,对待病人的认真,救济病患的赤子之心;还有林岩,这个因为自己一点点小小恩惠就对自己感恩戴德的小家伙。 “我没有力量去保护你们,我现在除了有两把子力气,其他的我几乎什么都没有。 我什么都做不了,我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啊。”张承无力地挥动自己的双手,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这个是徒劳的,反而让自己的心情愈发不平静:“我现在只能够让自己活下来。” 这个是张承心里面非常诡异的想法,但是又一个声音告诉自己:“这是你热爱的土地,这里有你敬爱的人,有你尊重的人,有你在乎的人,更是你的责任。” “小子,什么事情让你这样颓废,说给老夫听一听?”吴有性走了过来说道。 张承说道:“我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你知道我老家在哪儿么?”吴有性说道。 张承默然不语,他当然不知道这个郎中的故乡在哪里,因为他从来也没有讲过这件事情。 “我家在吴县,我作为一个医生,面对着那些因为病痛而去世的亲朋旧友,我无能为力,我也曾经跑进去山里面隐居起来,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可是过不了多久,我就下来了。 昭之,你可知道为何?”吴有性说道。 “为何?” “因为我本身就是一个医生,我本身就是一个郎中。作为一个郎中,我的职责就是救死扶伤,此天道也。”吴有性有一些感慨,然后话锋一转: “你说你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可是你自己不是已经给出了答案么?” 吴有性抚着自己花白的胡须继续说道:“就像我,我一直在做自己的事情,我是一个医生,那么我就要去救死扶伤; 你现在作为监督总理芷园公的亲卫,更是一个兵丁,你应该做什么,不是非常显而易见的事情么?” “师父是说……” “你自己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就不要去想着后面会发生什么,你应该知道的是现在能够做什么,应该做什么,这才是你应该想的。”吴有性说道,然后补充了一句话:“正如我现在做的事情一样。” 吴有性现在说的事情指的是他为村民进行检查这件事情。村民大多淳朴,因为这件事情,对吴有性也更加信任,张承能够很明显感受到这样的变化。 “是么?原来我一直都在提着灯笼找灯笼。”张承喃喃自语,然后转过身对着吴有性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先生提醒。” 第二天的太阳是在鸡鸣声中升起来的,张承洗漱完毕,整装待发——现在他有一个任务。 张家玉给了他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一个任务,就是让他随张家玉去甘竹滩里劝一个人加入义军。 这个人是余龙,甘竹滩的广东起义军领袖。因为不满明政府的苛捐杂税和地主士绅的剥削压迫,愤而揭竿而起,响应的有农民、渔民、炉工等等,他们的组织也严密,称呼头领为“都”或者“总”。【注1】 现在需要的是拉拢一切的力量去对抗满清——至少张承是这么认为的,但是事实让人觉得很渺茫。 甘竹滩位于鹤山、南海和顺德的交界处,“滩石奇耸,声如雷霆,江水、海潮互为吞吐,邑之壮观。” 此地一头通广州府,一头通西江流域,帆船来往繁密,商贾云集。 张家玉和一众的亲兵就这么在滩头伫立,远远看着若隐若现的西江,只见江水漫漫,薄雾冥冥,时不时一两只觅食的白鹭飞过。 “不知道芷园公来这里做甚?某家是个粗人,若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海涵。”说这个话的就是余龙,一脸的沧桑,身上破破烂烂的,眼睛倒是挺明亮。 “余都见外了。”张家玉寒暄客套了几句话就进入了正题:“我此次来到这里是想要给余都一条明路。” 余龙的脸色有一些诧异。 “现在建奴来势汹汹,叛贼李成栋时刻危及广东的安全,余都身负爱国之心,忠勇可嘉,只是迫于无奈落草为寇,想必也是有难言之隐。 如今,建奴鹰犬李成栋来攻广州,前有扬州十日,后有嘉定三屠,如今进攻广州,以其残忍之行径,余都难道能够保全自己么?恐怕不见得? 如今大明河山破碎,国之不国,大丈夫胸怀天下,绿林好汉当如是,余都可愿否?” “为国而死,我辈当如是。”余龙一脸慷慨的样子,不过接下来就话锋一转:“不知朝廷那边如何了?” “朝廷那边定然不会亏待如此慷慨为国的义士,遑论似余都这等英豪?楚有三户能亡秦,岂有堂堂中国空无人?今若是也!” “好!” …… …… 张承回到村子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本来打算回去和吴有性商量一些事情,可是路过老刘家的时候看见老刘正在收拾东西——这个老头儿不是说自己要在自己的破房子里等儿子和儿媳妇以及大胖小子一起回来么?怎么现在就开始收拾东西了? 对于张承的疑问,老刘的解释是他儿子一直希望自己能够如同班超一样投笔从戎,不过现在他儿子还在外面,一时间回不来,自己就暂时代理了。 这个理由张承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谁不知道这个家伙逢人就说自己的儿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张承觉得老刘应该是想要给儿子一个好的出身,到时候别人问起来的时候,他儿子的胸膛一定可以挺得很正:我爸是一位上阵杀敌的将军,而且亲手杀过建奴!! 和老刘不咸不淡地谈了几句话,张承就回到了家里收拾了一下东西,拿出了银子。 自己参军得到了五两银子,那个征兵的人说这个是安家费——张承觉得叫做买命钱更合适;另外自己作为亲兵,还得到了张家玉的赏识——张家玉给了张承三两银子。 有了这些钱,张承觉得有必要在自己临行之前宴请一下乡邻。 事情自然是得到了大家一致的欢呼和欣赏,办酒席的位置很快就找到了——就是村子东边那个晒谷子的地方,场地足够大,而且开阔—— 确实是一个举办酒席的好地方。 隔壁经常吵架的老婆子也来了。 她不停地对张承敬酒,眉目之间全是喜色,显然这样一场白嫖让她很开心,时不时说着张承定然能够当上大将军且光宗耀祖之类的话语;老刘倒是比较沉默,一直在一边不停地喝酒,然而筷子就几乎没有动过。 酒席很快就在鸟雀吃剩饭的欢乐声之中散去,夜色渐渐笼罩大地,张承一个人在房间里面想着自己的事情: “杨廷栋来势汹汹,惠州、潮州肯定保不了,然后就是隆武身死,广州陷落,隆武的弟弟在苏观生的支持下披着戏服称帝,而一边的永历皇帝也在这不久之后称帝。 之后的事情就是绍武留下一句“吾若饮一勺水,有何面目见先帝于地下”的话之后就自杀;苏观生在墙上留下一句“大明忠臣,义固当死”的话然后自杀。【注2】 而后岭南三忠会在广东进行抗清斗争,我要利用这个机会,利用自己的历史知识,到时候混一个参将应该不难,之后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 带着自己的规划,张承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张承睡到自然醒,因为村子里的公鸡在昨天都被张承买下来给大家当做了盘中餐,阳光下的村子看起来不错,不过今天就是离开的日子了。 但是在离开之前,张承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去做,那就是老郭家的两个儿子。 来到老郭家里,这家伙还在煮饭——昨天一些菜色被他打包到了家里保存起来,今天热一热继续吃。 隔壁邻居老郭正蹲在门口的石头墩子上吃饭,见着张承来了立刻就把手里面的碗筷放下,凑向前去一个劲一个劲地说着什么这几天的天气如何,田里面的庄稼怎么样,可是话题再也不是他女儿如何如何貌美如花了。 张承暗自叹息一声,心里面的那点儿心思也已经退了大半,老郭家的两个宝贝儿子想来应该不会如自己的愿了。 不过还是需要试一试,然而结果是不出所料的。 “之前朝廷派兵几次打建州,不是被破就是死伤殆尽,虽然来钱快,但是都是用命赌上去的钱。 且……”说到后面老郭的脸色都有一些不好:“如今建奴那边来势汹汹。而且这个终归是卖命钱——又不是活不下去了。 你去参了军,练完了操可以干一干别的活计,虽然比不得这边自在,也是可以做一些补贴。那边河流多,鱼虾也是有的,平日里也可以去捕一些。 而且你作为亲卫,逢年过节的银钱补贴应该是不少的,估计下一次回来了之后精神头能够更好一些。” 张承心里叹息了一声,知道老郭已经无法被说服了,于是拿着自己的引信到了军曹那边报名去了,又拿回来了八两银子——四两是安家费,剩下的四两是亲卫月饷,张承自己留下了二两银子,然后把剩下的把银子都给了老郭。 老郭当天晚上就烧了一大桌子菜,有河虾、河鱼,甚至张承还看见了野鸡,还有张承最喜欢吃的野芹菜。 但是面对这样的美味佳肴,张承吃着味同嚼蜡。 饭桌上的老郭一个劲说张承忠勇果敢。 在老郭嘴里,张承已经成了类似于戚继光一样的大人物,英勇无比,退建奴千里之外,威震华夏! 但是张承心里面只觉得无比的惨然,在吃完了一碗饭后,张承就扔下了筷子离开,搞得老郭有一些不觉明历:自己今天的手艺比往常的都好啊! 来到了报备处,看见一个身穿铠甲的将军正在和张家玉交谈着。不过让张承感到有些惊奇的是,这个将军的铠甲光鲜亮丽,完全不像是一个将军应该有的样子。 那人也看见了张承,见张承身形挺拔,双目有神。他眼睛不由得一亮,快步向前细细打量了一下,便弓着身子笑着对着张家玉说道:“好一个壮士,芷园公当真是慧眼如炬,不知芷园公可割爱否?” “此为我亲卫,我若是今日送你这等壮士,明日估计也会有别人过来。如今日送你,明日送他,这成何体统?况且,你们那边不是也有很多的精兵么?何必需要我的亲卫去装点门面?” 对于这个将军的话,张家玉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对面的武将苦笑一声,身躯微弓抱拳施礼道:“是末将唐突了,芷园公恕罪。” 后面的事情自然就是吃吃喝喝了,那个武将模样的家伙也带了一大堆的人过来,这么晾着也不是个事儿,只能进行相应的招待。 一大堆人在餐桌上吃着饭。 台子上还有一群戏子在那里咿咿呀呀地乱唱,手臂和双腿伴随着节奏而起。而下面的武将吃得满嘴流油,酒杯碰撞的声音,互相之间辱骂的声音不绝于耳,芷园公没有去,他也不愿意去。 台上唱着的是牡丹亭,几个衣着华丽的戏子脚步轻盈,长袖飘飘,咿咿呀呀地用着吴侬软语唱着: “画廊金粉半零星,池馆苍苔一片青。踏草怕泥新绣袜,惜花疼煞小金铃。” 锣鼓声叮叮当当地响起,粉黛和音乐交织,台下几个将军嘴角都流出了晶莹的口水,还有一个武将欧阳锋的家伙指着一个妖艳的戏子说道:“我以后要娶她当婆娘!” 戏曲的氛围渐渐到了高潮部分,听到尽兴处,钱三哈哈大笑,蒲扇大的手掌猛地一拍,桌子上的酒碗顿时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粗犷的笑声和戏子那软软绵绵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竟然有一种诡异的和谐感。 张承看了直摇头。 “此人乃是刘承胤的亲卫头子,唤做钱三,生来就喜欢听戏,每次来到广东地界必然听戏,这边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情。”张家玉的神色里面有着说不出来的鄙夷和厌恶。 这个张家玉倒是一个非常真性情的人,和自己也说得来,还没有几天就和自己说起了这种事情,难怪广东这么多人都仰慕他。 不过张承想的是另外一个喜欢听戏的人——李自成,不过他也关注到了这个家伙的主子——刘承胤? 这个家伙不是…… “咱们先回去。”张家玉离去,张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感觉张家玉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 第二天,张承接到了一个任务,就是暂领千城防御卫所千户【注1】,同时去支援赣州。 简直是疯了,不过张承觉得这个是一次机会,因为他清楚,在原本的历史里面,赣州失守直接导致岭南腹背受敌,隆武政权因为赣州的失守而急剧衰败,之后不久就覆灭。 他不能不去,但是他只有一个人,不过好在现在在张家玉的信里面还有张家玉给他的一个命令,那就是他可以招募三千人,并且给了张承八千两白银——说这是杯水车薪也不为过。但是张承不准备招募这么多,因为最重要的粮食问题始终萦绕在张承的头上。 同时还有军饷给他——这件事情在他完成了赣州的任务之后就能够全部得到,如今只是付了一半。 张承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自己作为一个新人,能够得到监督总理张家玉的信任已经很不容易,这个事情未尝不是对他的考验。须知道,没有军功很难从一个亲卫升到千户,千户怎么说都是一个五品官,虽然说只是一个暂领。 张承准备招募乡勇的地方就在潮州,这个地方人口多,青壮不少,由于之前的据理力争,加上张家玉个人的因素,张承得到了一批粮食——这也是这次募兵的本钱。 募兵的地方是一处小小的窝棚,一个军户废弃的房子改建的。几根烂木头一搭,从老乡家里用铜钱换了一些稻草铺上去,借来一张看得过去的桌子,就正式开始募兵。 大门正中一张破破烂烂的桌子,上置各色牌子,一边是滚烫的热粥,几个厨子正在卖力地添置着柴火。热粥咕嘟咕嘟地冒着白色的热气,另外一边是一些小菜。边上一张桌子,上面摞着粗瓷大碗,一把筷子胡乱地放在一边。 飘出来的粥香和小菜的味道让周边已经很久没有吃饭的农民和青壮都围了过来,很多人都是面有菜色,衣衫褴褛,眼睛里面都是对食物的渴望,一些衣衫褴褛的小孩拉着长长的鼻涕看着冒着热气的热粥,还有桌上的小菜。 而一边的林岩拿着手中的刀,倒是没有人愿意触霉头。 张承走向前说道:“今日在这里设粥铺和小菜,是奉了监督总理芷园公的命令来到此处募兵。 选精壮者,皆此酒食,月钱一两八分,概不赊欠,每个月五斗米,平日里还有补贴,若是杀了建奴,还有额外的赏赐,三十两一个建奴的人头。” 每月一两月钱,还有五斗米,若是没有克扣的话,应当是能够养家糊口了,而且能够过得还不错。 场下很快就骚动起来,嗡嗡嗡的声音飞来飞去,而张承继续说道:“平日里也不需要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每日起来操练就可以了。 每日的饭食供应也不会断,有什么土匪打过来了出一出力气就可以了,而且这边也没有什么土匪,天底下这么好的事情,让你们给遇见了。” 一听见这话,下面闹哄哄的声音就更大了,一些人交头接耳说着悄悄话,过了一会儿,一个憨厚的声音响起:“打土匪哈子的,咱们不怕,不过要是少个胳膊腿哈子的,婆娘和崽仔怎个办哩?” “这个不用担心。若是伤了或者死了,有三十二两银子的补贴,而且若是有后裔,自然有人负责他们的吃饭,养育至十六岁。” “三十二两!”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些农民几乎都是用的铜钱,而且是那种非常劣质的铜钱——可是这也难得见到。而且就算是有银子,也是那种碎银子,何曾真正见过如此数额巨大的银子? 张承哈哈一笑:“不错,而且不止于此,还有地可以耕种,只需要缴纳一些相应的粮食税就可以了,不必担心徭役!而且这个租子,定然是比地主少一些的!” 张承之所以能够说出这样的话,那是因为他得到了芷园公的一个承诺,招募的乡勇,他能够给予一些关照,一些无主的土地可以给张承。 不过地方不确定。 又是议论纷纷。 张承看着下面一群一群的人,他们都是七八个、十几个人在一起,互相窃窃私语,以一两个人为头领商量着。 不过还有一些零散的,张承特别记住了他们的相貌。 不一会儿,之前那个身强体健的农户又出来了:“军爷,你们那边记距离此处可有几远?” “不远,就在潮州府的卫所旁边,卫所是为千城防御卫所,想必你们之中应该知道这个地方,约摸行军半日便可以到达。” 那领头的拱了拱手,继续说道:“可否先行给一些银钱,我等也好收拾收拾东西再去,毕竟仓促之间,家里面一些事情还需要料理。” 张承看着这个人,心下里想着:此人定然是想要占一些便宜,如果把银子给了他,指不定人去了何处,于是摇了摇头说道:“要去的定然是去的,我们也会安排路程,这样做如何使得?给了如此条件,已然是丰厚,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周围的人都在犹豫着,看着林岩手持利刃,一副不好惹的样子,但是开出来的价格确实是有一些诱人,他们又不忍心走。 张承给林岩使了一个眼色,林岩会意之后走向前说道:“跟着我们大人,肯定能够让你们管饱,能够博一个前程。而且我们大人衣冠楚楚,文武双全,一表人才,跟着大人定然有一个好前程!这次募兵只招收三百人,通过了就可以吃上这里的热粥,过期不候!” 众人这才细细看了看张承,文武双全看不出来,倒是有一股子英气在其中。而且一听只要三百人,大多数都有一些着急,毕竟来到这里的人有几千人,可是只是需要三百人。 “我来试一试,看看能不能吃得上军爷家的饭!”一个憨厚的声音很快就从人群之中响起。 第77章 张承循声望去,一个面相憨厚的庄稼人站在桌子边上,衣衫有些破旧,面容清瘦,但是一双眼睛还是很明亮。 张承点了点头,林岩走向前去,看了看。此人皮肤黝黑,面容憨厚,眼睛明亮。翻开手掌,上面是深浅不一的茧子,还有刀伤。又拉了拉破旧的衣服,肩膀、手肘和袖口是五颜六色的补丁,应当是纤夫。 林岩点了点头,张承示意那个家伙过来,那人挠了挠头,有一些扭扭捏捏走了过来,张承看了看这个家伙,和林岩一样,身形健硕。 “哪儿的人?啥名字?” “俺叫李光华,家是潮州柘林镇的,住处离这儿不远,走几步路就到了。幸而有些力气,平日里是做着一些拉纤的活计,能挣得一些辛苦钱,没有被饿死。”说完还挠了挠后脑勺。 “可还有家室?” “不曾有,父母均是故去,家里穷,周边也没人能够看得上俺。” 张承看了一会儿说道:“好了,你通过了,拿上这个牌子可以过去喝粥了。不过有一点儿需要明白的是,以后我问你什么,你只需要回答这类问题便是,莫要多说其他的话语。” 李光华不明所以,只能继续挠了挠头,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然后经过别人的提醒,赶紧准备给张承下跪磕头,张承连连把他扶起,毕竟自己可不兴这一套。但是这个在别人的眼里,就成了体恤士兵的表现。 李光华千恩万谢之后就径直来到了桌子前,美美地舀起了一海碗粥,连筷子都没拿直接对着嘴喝,两口热粥下肚砸嘴,用袖子抹了一下嘴巴,憨憨得说道:“军爷的粥好浓,好喝得很!也不知道比那船总的浓多少哩!” 下面的人看见李光华吃得这么津津有味,也骚动起来,纷纷跑到林岩处,争着报名。 “大家都别着急,一切都按照标准来,只要你身体好,被咱们军爷看上,那就可以了!!都别急!哎!那个,你别把人家把人家推倒了!!” 原来是一个人怕自己报不到名,不顾一切往前挤,前面几个人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直接被挤得一个趔趄! 现场闹哄哄一片,形势一片大好,几个人在经过了检查符合标准之后,立刻开始喝粥。 张承看着这些精壮的汉子,心里面也挺自豪的,毕竟现在的自己已经是管着三百号人的千户,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是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自己站在有了这样一份微弱的力量,勉勉强强在这个乱世有了自己的一份微薄资本。 选好了的纤夫张承都让他们来到自己这里,说几句平常的问候,这样做一方面也是为了让他们能够认识到自己才是真正管事儿的人,再一方面就是树立自己的权威。 而且,不能够让他们大部分来自同一个地方,免得这群乡土观念非常浓厚的纤夫拉帮结派,虽然是朝廷的部队,但是这一点还是需要非常注意的。 一连又来了几个光棍,都是衣衫褴褛,通过了张承制定的标准之后马上就来到桌子前吃吃喝喝。 周围的人一看他们都吃上了,而且吃得麻麻香,顿时开始骚动,林岩挥舞手中的长刀恐吓,加上一番连连的呵斥,总算是把场面控制住。 又一个通过了林岩面试的人来到了张承的面前,张承说道:“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那人低着头说道:“俺叫刘春,是潮州府惠来县人。” “可有家眷?” “家中父母早去,有一婆娘,还有一儿一女。” 刘春恭敬地低垂着头。 张承看着他,大约二十岁,但是整个如同三十岁的人一样,头上都有一些刺眼的白发,让人很难相信他才二十岁,在后世,这样的孩子应该是在读大学。 可是现在,他们在募兵的现场,而且几个月之后,他们就要奔赴战场,经历残酷的战争。 大概是感觉到了张承的目光,刘春把头埋得更低了。而在他的一边,一个小孩子怯生生地看着张承,一只手拽着刘春的衣角。 “儿子女儿多大了?” 可能是因为站久了的缘故,刘春的声音都有一些颤抖:“大人,有……有五岁了。” 张承想了想,五岁的年纪不大不小,而且等他们收拾东西过来的时候路上还需要盘缠,这也是一笔开销,更重要的是,他的儿子女儿还小,不能够做一些事情,若是直接把他们轰出去,可能更好一些。 正当张承想要拒绝的时候,一个女子突然跑了过来,在张承有些呆滞的眼神之中,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梨花带雨地说道:“大人,收下俺家丈夫!他忠厚老实,平日里也是一脸憨厚像,从未和人结过怨,打过架,一身力气也凭将军驱使,但求将军收留,也好有个安身处,能养活一家子。” 张承正想要说什么,一边的小孩儿也走了过来,拉扯了一下地上的女子,一边低声说道:“娘亲跪了,我也跪了。” 张承看着这个孩子,衣如破布,几不覆体,眼神里面有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哀求,如同芦柴棒一样的手使劲拉着他的娘亲,张承嘴里面蹦出了一个“你”字之后就再也没有了下文,而一边的也默然不语。 “你……”看着他们瘦弱的身子,张承后面那几个字却说不出来,若是自己把他们赶走了,他们会不会饿死在路上,或者,碰到了清军,直接变成了他们的盘中餐。 一边的一个人突然走了过来,张承看了看他,也没有驱赶的意思,那人拿起自己刚刚没有吃完的粥还有一些小菜——大概是半碗,送到了那小孩面前,说道:“吃罢!” 张承原本想着叫他们吃了些东西就走,可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心里一发狠:奶奶的,就这一次! 于是挥了挥手说道:“你……通过了,过来吃粥罢!” 伏地不起的女人家听见了这句话,头磕得更厉害了。梨花带雨地继续说道:“承蒙将军宽容,小女子立刻就回到家中给将军上排位供奉!!刘春,还不快磕头谢过军爷?” 于是又变成了两个人在地上磕头,张承不得不亲自把他们扶起来,同时抹了抹小孩的脸,把他脸上的一块污渍给抹干净,这让小孩儿受宠若惊。 “去吃,去晚了可就没有了,记得多吃一些。” “千户大人,这样也不是办法,这件事情传扬出去了估计很多人就会拖家带口过来。”林岩没有把这里面的话说明白,但是意思已经明确了。 “我总归是不能够看着他们活活饿死,都是我大明的百姓,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张承说道。 这个时候又来了一个纤夫,约摸三十五六岁,脸上一道疤,看着就像是混道的,张承心下想到一个办法,赶忙喊着他说道:“这位兄弟,你可是通过了检验?” “回将军的话,已经通过,不知道将军有什么吩咐?若是有能够用得着在下的地方,万死不辞!” “叫什么名字?来来自何处?” “回将军的话,在下是这个卫所的军户,唤做孙林。” “若是以后有类似刚刚那样的情况,那该怎么办?” “这个也是没什么难的。 需要有一个章程,上面写着:‘有两个孩子以上的不要。’然后盖上官印。招募的兵丁需要的就是光棍,孤苦无依吃苦耐劳的最好,这样才能够令行禁止。 而且,募兵定然不能够心慈手软,不符合条件的一律不允许录用,这样才能够树立威信。” 张承有着诧异地看着他,开口说道:“你当过兵?” “回将军的话,当过兵,脸上的伤就是建奴弄的,不提也罢。” “某家虽只是区区一个千户,但亦是仰慕为国而战的勇士,可否具体说一说?” “俺曾经是潮州人,后来跑到戚大帅手下当兵,戚大帅故去之后便留在义乌做些农活养活自己。 建奴兵至,虽有心杀贼,奈何其势已颓,无力回天,所以来到了这边混口饭吃。今日看见将军在此募兵,心里那股劲儿也上来了,也渴望上阵杀敌,也愿‘提携玉龙为君死。’” “你读过书?” “读过书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如同现在这般,大好男儿当投笔从戎,战场厮杀,如此才是好男儿!” “好!以后这募兵之事便交给你负责,你有能力干好么?” “回将军的话,当初我就干过这样的事情,这件事情一定不让将军失望!愿效犬马之劳。” “好,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办了,选好了三百人以后就可以直接带过来了,以后在卫所我要进行训话。” “好,属下定然不辜负将军的厚望。” 事情就这么敲定了,这也是张承对他的考验,完成得好以后这事儿就归他管,不好的话还有别人可以代替,眼下是他更需要自己,相信他会他应该能够掂量自己。 张承也没有闲着,在一边看着,一户一户的人家走了过来。几个被选中的开开心心地围着粥锅边上嘶溜嘶溜地喝着,几个没有选上的,抱着孙林的大腿苦苦哀求,但是依然没有什么效果,只能带着失望的神色离去。 看着一户一户带着失望表情离去的纤夫和佃户,张承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又看了看正在呵斥那些纤夫和佃户的孙林,张承心里想着:自己可能永远都成为不了一个合格的政客,但是自己有准备成为一个政客么? “你是来告别的?”在小房间里,吴有性对着跪在地上的张承说道。 “是,来这里正是为了告别,如今军命在身,不得不为。”张承说道。 “也罢,早知道你就是干大事的人。如今你就走,不过临行前还有东西要送给你。”吴有性说道。 然后吴有性九拿出了两个药材,吴有性说道:“这两个药材,一个是当归,当归思归,小子你当需要好好回来;一个是选志,志当存高远,脚踏实地,以天下为己任。” “小子,多谢……师父。” “这一声师父你总算是喊出来了,等了这么久,还以为你不会喊出来了。也好,这样我就能够心安理得地回到吴县去了。” “师父!!”张承当然不会让自己的师父就这么过去,吴县已经被清廷占领,如果自己的师父过去了,那么接下来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就是很难想象的。 “落叶归根罢了。 那里毕竟是我的故土,我现在也已经老了,也应该回乡了,珍重。” “师父,如今吴县在建奴手中,建奴凶残有目共睹,如今你若是回去了,恐怕有危险。”张承现在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希望吴有性不要走,他不知道吴有性在原本的历史里面是什么样的结局,但是满清在江苏做的那些事情他都知道。 他很难想象吴有性一个人回去之后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 “那是我的故乡,即使是他在建奴手里面,我也要去,正是因为建奴的铁蹄在我的故乡踏过,我更要过去,去抚平他,给他治疗伤口。”吴有性说道。 “师父!” “不用再说了,我也已经老了,也应该回去了。这次回去也是要找一个衣钵传人,本来是想让你传承我的衣钵的,但是你的志向不止于此,此事也就作罢了。 现在为师能够听得见你的一声师父已经非常满足,你需要记住,记住自己的本心,自己的本心如何。 不然到时候你回来了,我也要指着鼻子骂你。”吴有性说道。 张承知道吴有性已经劝说不回来了,于是说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的教导,小子铭记于心,莫不敢忘! 此行山长路远,师父千万小心。若是将来有难处,有危险,即使是身隔万里,弟子我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吴有性的身影已经越来越远,不过他还是听见了张承的话,心道:“我有弟子如此,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修来的福分。” …… …… 一大堆人坐在空地上叽叽喳喳天南海北说个不停,无非就是一些家长里短的话,孙林是在一边看着他们。 这个时候林岩走了进来,对着孙林说道:“千户大人马上就要过来了,让他们准备好!” 孙林弓了弓自己的身子说道:“我知道了!”然后转过身来了一声老虎啸:“马上集合!!” 周边的立刻稀稀落落地起来,张承站在台子上看着他们集合的速度,以及他们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怒吼道:“磨磨唧唧的,干什么!!” 听见吼叫声的孙林一把直接把身边正在吃草根的刘春领着领子起来,一边一脚踹着一边正在傻笑的李光华,直接说道:“集合!!还在那里傻愣着干什么?听见没有?!” 经过考察,张承觉得孙林无论是战场的经验还是纪律性都很好,很适合当一个把总,是于是就让他管理刚刚招过来的这一百个新兵,另外两个把总江若水和项城也是和孙林一样的身份,都有从军戚家军的经历。张承考察之后,对他们也很满意。 张承站在高台——实际上是一个戏台上,因为没有合适的地方,所以就站在这里看着他们——现场乱哄哄的,即使是有几个把总在那里维持秩序,也还是不尽如人意。 好容易等下面的人站好了,张承说道:“下面我做出一些规章制度,你们需要听好了,我只说一遍,以后有违反纪律的,一律都有相应的处罚,一律平等,你们听好了。” “第一件事,到了地方之后,不允许随地大小便,那边有专门的厕所,我已经叫人挖好了,以后被抓住了,一次打五十板子!” “第二件事,以后每天早上都要跑步,而且有时间限制,超过规定时间的,罚跑三圈。” “第三件事,以后进行列队,有各种各样的动作,不达标的,打板子,第一次五个,第二次加倍,第三次三倍,听见了么?” “第四件事,以后再训练的时候,无论啥事儿,都给我打报告,没有打报告的,统一打板子!接下来我来演示一下,孙林,上台!” “是!” “大人,这样的规定是不是太严格了?”一个声音突然从列队里面穿出。 “谁说的,举手!” “我!” 一双长满老茧的手从队伍里面举起来。 “你出去,围着空地跑两圈!李光华,你去监督,跑完了两圈把他带回来!” “大人……” “三圈!!” “李光华,知道了么?” “知道!!” 孙林很快就上台,张承指导他进行了一个敬礼,还有立正,跑步需要注意的事项,以及各种各样的规则。 孙林也不辜负张承的希望,学习得很快,而张承也一边进行示范一边看着台下的士兵,还好,经过刚才的警示教育,已经没有什么人触霉头了。 “你们清楚了么?”张承说道。 “清楚了。” 声音稀稀落落的。 “大点儿声,你们是没有吃饭是么?还是你们刚刚吃的是假的?”张承大声说道。 “听清楚了!!” “在这里,你们是我的兵,拿着我发的俸禄,就要遵守我制定的规章制度,就要有纪律,知道么?” “好了,出去跑步。” 让这群纤夫出去跑步之后,张承把孙林、项城和江若水留了下来说道: “以后十五人为一队,设一队正,尽量选择老实憨厚的人,主要就是听话的。选好了把名单交给我,我一个一个对他们进行交代。现在你们出去监督他们跑步,我也过去跑操。” “大人,您……” “不必了,将为一军之首,若是我都不做出示范,他们又怎么能服气?我只有如此,他们才会心里平衡,一起去。” “是,千户大人!” 烈日炎炎用来形容现在的情况再合适不过,潮州的夏天简直如同一个蒸笼。 “十五个人一队,依次排开,每一队相隔一丈的距离,开始跑步!跑五圈,时间是半个时辰!跑!!” 现场立刻哀鸿一片,跑步都知道,但是他们的跑步有一点儿特别,那就是开始的时候是正常的,可是跑步完了两圈之后就立刻变了味道:后面的往前跑变成头部,然后后面的继续往前。 这个特别累,但是他们更害怕的就是军训官的皮鞭子,皮鞭子打在腿上不但疼,而且位置特别,不伤筋动骨,但是绝对让人记忆深刻。 “口号!!” “一二一!一二一!” “大点儿声,我在边上跑都没有听见!!” “一二一!一二一!!” “后面的跟上,别落下,如果落下了就自觉过去领板子。别心存侥幸心理,没用的,我都看在眼里,你们谁落下了,我都不知道,给我可劲跑!” “刘春,你累不累??”一个人跑了过来,这个是应聘入伍的福建诏安人许方平,跟刘春是一个队列里头的,两人平时也聊得来。 “俺挺累的,不过想到累了就有饭吃,也就不累了。”刘春憨厚地回答道。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天天如此训练,谁吃得消啊?”许方平有一些抱怨道。 “训练完了就有饭吃啊!” “可是这样的训练不累么?我现在感觉都快要死了!”许方平无奈说道。他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一块石头,但是这块石头并不觉得自己是一块石头。 “吃完了饭力气就回来了,昨儿我还吃了三碗饭,千户过来还夸奖我了呢?说吃饱了才有力气去训练。”然后刘春回过头说道:“你不会没吃饭?千户大人可是叫我们多吃一些!” 许方平再次无奈道:“昨天我吃了许多,不过这样的训练也不是个事儿啊!往常我看那些卫所的兵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平日里也不怎么操练,而这个千户大人有意思,反其道而行之,苦哉!” “没什么苦不苦的,跟着大人能有饭吃能得赏钱就很好了。俺是个粗人,不知道啥大道理,但是这个千户大人我是真的佩服他。 我们跑步,他也跑步,和我们一样,对我们一视同仁,不会偏袒任何人。 虽然是我们的上官,可是没有丝毫的架子,虽然严厉,但是一律平等,能有这样的上官,我就是死了也安心。” “这倒也是。”许方平挠了挠头说道。 “你们在讲什么?别说话!!” 两个人心头一凛,连忙往前看——自己已经落后了队伍大半,饶是刘春憨厚,也忍不住心中悲戚:接下来又是一顿板子!上午就是因为这个家伙,自己被打板子! 想到这儿,刘春双目圆睁,愤怒地往旁边看,试图寻找罪魁祸首,左看看右看看却发现那个罪魁祸首已经顺利归队,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落下了。 “刘春,训练结束了之后,准备做俯卧撑!” “报告!” “讲!” “为啥千户大人说的是打板子,而今天变成了俯卧撑?”俯卧撑他还是知道的,那感觉,他尝试了一次之后就再也不想尝试第二次了。 “因为现在我是把总,更是你的军训官!” 第78章 现在需要的准备工作也很多,其中就有涉及军服、粮食的问题,张承觉得自己有必要去广州一趟。 临行前,张承把几个把总叫了过了,让他们好好管理一下三百号士兵,自己就离开了。 此刻的广州同样是繁华之地,作为沟通东方和西方的一个港口,这里自明中期之后逐渐繁荣,到了明末的时候更是昌盛,传教士和西洋人都往来于此,已经有了后世国际大都市的雏形。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贩夫走卒在沿街叫卖,各种各样的吃食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张承走进一家名字叫做“凤翔楼”的餐馆。 一眼看去人还挺多,见有一个人占一张桌子,就示意可否拼桌。 那人看张承不似寻常人,行伍之气时不时散发出来,就连道可以。 张承坐下点了一份小炒猪肉、一份小菜、二两白酒加上一些小卤菜。 饭馆小厮连连记下,同时连连招呼其他人,点菜小厮东奔西走,厨房叮叮当当的碰撞声响起,不一会儿香气就飘了出来,张承看对面那个人一身粗布衣服,眉目之间有市井之气,就说道:“兄台可是在这边做生意?” 那人笑着说道:“兄台慧眼如炬,小人正是在这广州城内做生意,不过近年来时局不好,生意也不好做了,现在也是难以糊口。” “生意场就是如此,有人赔钱就有人挣钱,天道轮回,你少了一些,别人就多了一些。不知道兄台因何缘故至此?” “此事先不谈,不一会儿这酒楼后台就有昆曲和说书,这酒楼的昆曲和说书可是在这附近有名得紧,来这儿吃饭都需要听一听。 若是这位兄台不嫌弃,可以听上一番,有些事情稍后再说也不迟!” “好说好说!不过还未曾请教兄台姓名?”这个时候上菜小厮马上就把菜端上来,芬芳四溢,张承把菜端上来对着那人说道。 “不敢当不敢当,小人姓高名泰,表字不曾有。” 正当张承想要介绍自己的时候,这时大堂正中的台子的幕布缓缓拉开,上置桌椅,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几个穿着戏服的戏子登台,红红绿绿的颜色亮得人眼花缭乱,一边的高泰说道: “今日的曲目可是汤义仍的牡丹亭。别有一番风味,昔日里达官贵人都喜好听这昆曲,兄台不妨也听一听,稍后介绍自己也不迟。” “好说!”实际上张承一点儿也不想听这个,可是这听戏和后世麻将桌上讨论事情有异曲同工之妙,张承也只好耐着性子听着。 这次上演的是牡丹亭的第十二出:寻梦。 台子上的戏子分外妖娆,唱念做打尽态极妍,几个衣着得体的侍女走了过来,端过来一些小食,有干果和一些当地特色食品。 “张兄弟有所不知,这台上的戏子唤做刘桃枝,这边的贩夫走卒都听他的戏,声音柔和,和达官贵人的交情也是不错的,据说和刘承胤总兵交情不错。”一边的高泰语气神神秘秘的。 一个浓妆艳抹的老鸨子走了过来,只见她一身彩衣罗绮,满头珠翠轻摇,烟视目行举着酒杯,嘴角挂着笑容连连鞠躬:“承蒙各位姐夫关照,老身在这里谢过大家了! 今日的曲目定然是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的,我家女儿别的可能不太精通,这牡丹亭可是一块金字招牌,全赖着各位的仰仗!今日老身来迟,这一杯酒就权当做对大家的谢礼,祝大家吃好喝好!!” 说罢一饮而尽,同时媚目选视,看了看台下,隐入后台不见。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眉目含秋波,开口就是吴侬软语: “他倚太湖石,立着咱玉婵娟。待把俺玉山推倒,便日暖玉生烟。捱过雕阑,转过秋千,掯着裙花展。 敢席着地,怕天瞧见。 好一会分明,美满幽香不可言。梦到正好时节,甚花片儿吊下来也!” 旁边一个醉汉,脸色微红,听见这句话就借着酒劲儿说道:“刘姑娘,莫要有甚么怨气,随了我,定叫你做一个好姑娘!!” “此人原本是一富贵之家,据说曾是临清人,原本是一个富商,最喜刘姑娘的戏。北方事变之后,全家近乎死绝,徒留他一人辗转流离到了这里。 不过此人仍然记得这位刘姑娘,凤翔楼本想要把这个家伙赶走,不过念在此人之前的情谊,加上没有做什么特别过分的举动,也就随他去了。”一边的高泰时不时补充道。 这刘桃枝也不知道有什么魅力,竟然让这富商子弟这么趋之若鹜,不过好在现在的昆曲已经听完了,一边的高泰又说道: “这说书的叫做云亭山,据说也是从南直隶流落过来的,是当地很有名的一个说书人。若是要请他说书,需要提前几天交定帕才行得通,今日正好是此人说书。” “名气这么大定然是有他的道理的,我肯定是要去听一听的,不知道如何过去?”张承说道。 “说书人不在这里,且跟着我走。”高泰说完就往外走,张承也跟着。 走了约摸十几米,入眼一个拱形大门,门楣之上一个大牌匾,上书“毓山敏秀”,走进去是一个花园,树林阴翳,鸣声上下,花木参差,木质的回廊掩映在乔木中。 花园左侧一个水池,水池正中一个太湖石,上面点缀一两株绿植,周围的粉色荷花高低错落;正中一条曲径,曲径两侧是雕刻荷花的栏杆,行至三分之二处有一破旧的小船,船头处挂着一件蓑衣,一条船桨拴在船上,配着荷花,如同置身江南水乡。 这里的景致让张承刮目相看,平日里借着电视剧里面学来的对于古代民间的感受瞬间消失,这说是一个园林也不为过,如何都能把他和一个酒楼联系在一起。 而且一些侍女虽然称不上眼含秋波,但是素衣短袖,粉黛略施,一看就是良家女子,这个和张承以往的印象又是大大的不同。 穿过花园,来到了一栋二层小楼面前,两侧树木错落有致,小楼正中应当就是那个叫做云亭山的说书人。 此人矮冬瓜一般,头戴方巾,身着白衣,前方一块惊堂木,正讲着景阳冈打虎。下面已经坐了一些人,每个人边上都置一张小方桌,上放一些小食和茶饮,边听边吃。 高泰挑了一个正中的位置坐下,一个婢女很快就端上来一些点心茶水,两人先后坐下。 张承左边是一个富商模样的人,身体肥胖,身上绫罗绸缎的,张着大嘴,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柳敬亭,而此时的柳敬亭说书正说到紧张刺激的地方。 “武松一看路边的酒旗招摇,心中的酒虫不由得上来,再一看,路边一个牌子,上书:‘三碗不过景阳冈。’” 云亭山大头一歪,哈哈大笑三声:“这武松心想:好大的口气!!看我今日不喝个七八碗!看看能不能过得这景阳……” 云亭山的话还没有说完,旁边的富商就跟着咧着嘴笑了两声,似乎被说书人带动,准备端起一边的酒碗喝上一口。酒碗刚端到嘴边,云亭山的惊堂木猛地一拍,“啪”的一声巨响,那胖子吓得浑身一抖,酒都淋到了胡子上,就连张承和高泰都吓了一跳,往台上看。 云亭山往周遭看了一眼,继续道:“进得酒家,武松转目一看,七八张桌椅,一长溜净酒缸,偏偏无人。武松把包袱往桌上一扔,大吼道:‘酒家,拿酒来!’这一声吼,震得店中空缸嗡嗡有声,顶上瓦片哗哗掉土……” 张承见一边的富商听得津津有味,不由得对一边的高泰低说道:“这柳敬亭说得不错啊!” 高泰抚须而笑:“这是自然,这一带无论是富商还是我等平民百姓,都是知道此人的,平日里也是听他的说书消遣。”张承此时此刻想的是如何弄到钱和粮食,心思不在这边,“嗯”了一声之后吃着点心,也不说其他。 刚刚想得入神,云亭那里惊堂木一拍,惊得张承浑身一个激灵,一下子从幻想之中拉回现实,台上的柳敬亭看了看屋顶,口中说道:“店家出门一看,店中一黑大个,身长一丈二,柳斗般的脑袋,手掌如蒲扇,握起来的拳头也有斗碗大小……” 旁边那富商也抬头看了看屋顶,口中听龇牙咧嘴地叹着气,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了几下,显然是听入了迷。 张承微微挪动自己的位置,离他在远了一些。 再回过头看了看高泰,似乎也听得入了迷,对周围的动静不闻不问。 边上的几个侍女吃着瓜果,目不转睛得看着台上。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个侍女咳嗽了一声,许是被云亭子听见了,那张冬瓜脸写满了不高兴,静静拿着惊堂木不说话。 这下可好,几个看样子是老顾客的家伙回过头怒目而视,如同雨点一样的污言秽语劈头盖脸打向几个侍女,那侍女被吓得面无人色,汗陡如雨。一边的高泰赶忙起身拱了拱手给几位老顾客道歉,几个侍女也拱着手道歉。 几个老顾客看样子也不是不识趣的人,叮嘱了几句之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听说书。 张承低声对高泰说道:“架子还挺大。” 高泰说道:“无妨无妨,这人就是这样的脾气,方才几个人也是知道他的脾气才这样做的。” 张承又看了一眼一边的胖子,刚才就是他骂的最欢,现在消停了之后立刻就进入状态,听得如痴如醉。 台上还在继续,云亭山一直说到景阳冈上,武松走到半路,路边树枝摇晃,一只吊睛白额虎窜出,那胖子估计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武松,一只手一挥,几滴清酒滴落到张承的衣服上。 “这位兄弟,小心一些手上的酒杯。”张承对着边上的胖子说道。 谁知道那个胖子恍若未闻,似有若无地“唔”了一声之后继续听说书,全神贯注,甚至嘴角流出晶莹的口水都不知道。张承摇了摇头继续对付点心,说书没兴趣,这个点心还是不错的,纯天然无污染更没有添加剂,后世可是无福享受。 云亭山说到武松打虎,语气越来越慷慨激昂、抑扬顿挫,语速也越来越快,唾沫更是横飞。台下的观众更是屏气凝神,唯恐听漏了一个字。刚说到老虎尾巴一扫,武松让过后骑到他身上,云亭山的声音愈是慷慨激昂:“举起碗大的拳头往老虎脑袋打去,只听见轰的一声……” 前面那个胖子听到精彩处,双手手舞足蹈,往上一扬,一杯酒就结结实实地淋在张承的身上,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张承怒火中烧,一个拳头直接打过去…… “老虎口中吐血,倒地不起……” 张承虽然没有在这里上过战场杀过鞑子,但是在军队里面磨炼的气力和应对的手段比这个时代高处不少。那个富商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直接被张承几个拳头打得满地打滚,几颗牙都掉在花丛里面不见了。 一边的高泰也虽然也看这个家伙不顺眼,但是还是生生忍住了,没有发作。 几个吃瓜的看客在一边静静看戏,还有几人怕事情闹大,连连劝慰。 堂中乱作一团,富商疼得手足乱动,嗷嗷直叫。几个仆役也大喊大叫,两个护院青手跑过来维持秩序,仆役拿着各种各样的物件开始打扫现场。 张承一边说出自己的身份一边护住场子,高泰一边在温言分说,几个侍女赶紧拿来毛巾给富商擦干净,老鸨子招呼的手下已经把乱哄哄的现场清理干净。几个侍女把富商的脸擦干净之后把他拉到了水池边上洗了一把,身上的污血和鼻血都洗干净了。 很显然,他们对于这样的事情已经驾轻就熟。酒楼经常发生打架斗殴事件,虽然来这凤翔楼的人都是些文人墨客,但是架不住有假装斯文的人在这里玩风弄月。那个老鸨子也是个有眼力见的人,看了看张承的气势就知道他不是普通人,赶紧连连稳住富商,又派两个侍女把他扶到一栋小楼里面歇息。 安顿完了这个富商,老鸨子跑过来连连对张承道歉,又让人准备了一条画舫,上面有一美人儿,当做对张承的回礼了。 张承本来对这事儿还有一些抵触,但是看见一边的高泰跃跃欲试得罪样子,张承心下一动就答应了。 晚上,灯火有一些寥落,轻轻的湖水拍打着船桨,这里虽然比不上秦淮河,但是别有一番风味,游走在这里,怕总是让人以为这是南京。 等上船,水波微荡,两人相对而坐,边上是一个女子,张承看着那人的脸庞,有一些诧异:“怎么是你?” 这个女子就是刘桃枝,之前在刘承胤的广东宴会上见到过,不过当时的印象不是那么深刻,之后一大堆事情让忙得张承不可开交,也就忘了。后面听昆曲也没有听出来她的声音。 今日见到了才猛然想起来这位历史上名不见经传的戏子。 “本来就是红尘之人,在那里亦不是我说得算的,今晚公子若是有闲心的话,听一曲昆曲可还行?也好给在场的诸位助兴。” “不用了,你出去。” “这刘桃枝也是苦命人,家本是昆山人士,官宦人家,本来可以衣食无忧,奈何建奴凶残,流落红尘至此。” 张承也知道昆山究竟是什么情况,不过这种事情听多了也就觉得平常,往日里也都是类似的情况,官宦人家的女子流落红尘之类的,已经听得不要太多。 听了这话,刘桃枝也不推脱,直接拿着自己的琵琶出去了。见刘桃枝出去,张承喝了一口茶说道:“想必高兄台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 高泰苦笑道:“果然是瞒不过大人的眼睛,想必大人就是新来的千户大人了,若是有什么能够帮忙的,在下万死不辞。” “先说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张承说道。 “此事也不难猜。千城防御卫所本就空缺人选,眼下建奴凶残,朝廷肯定要加紧防御工事,设置千户是必然。 而广州地界人员繁杂,消息四通八达,千户新上任的消息也就很容易流出来,这一点是不难知道的。” 高泰看了看张承,见他脸上没有什么别的表情就继续说道:“大人的军旅气息小人还是能够感受出来的,而且一进来我就发现大人拇指和食指之间的茧子比较厚重,掌心也有茧子,军旅之人这样的最常见。 而且大人肩部比平常人低一些,定然是经常锻炼所致。最后大人相貌堂堂,剑眉星目,侠义之气凛然,若是这样都看不出大人是新来的千户大人,那小人的眼睛可以挖出来去喂鱼了。” 张承看着眼前侃侃而谈的高泰,心里感觉到一丝的惊奇。平日里张承也是经常训练,主要是用石锁和各种刀枪。 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张承就喜欢这些武器,到了大明之后也勤加练习,未曾放弃过。 若是熟悉自己的人当然能够认出来,可是今天就被第一次见面的高泰认出来,由此可见这个人的观察能力非常好。 见张承心里面有一些疑惑,高泰赶忙说道:“平日里经常与人打交道,没有这点本事也是混不到饭吃的。这点看人脸色吃饭的事情,还是需要别人的仰仗才是,不然还是一场空。” 张承叹了一口气说道:“谁说不是如此呢?若是高兄弟不嫌弃的话,可否与我说一说你的主要营生?” 高泰沉思一会儿说道:“也没有什么不能讲的,就是做牙行生意养活自己。 平日里记下船来往营生,计价几何,如何运作,哪边的人需要什么货物。就比如说,距离此地半里处的瓷碗比这边便宜一停,而那边的棉花比这便宜半停,就是此理。【注1】 两边计价不同,我也只是这样通过两边差价来挣钱。也有人做这个营生,不过没有我做得好,别人一日三趟,我五趟,六趟,记下周边的差价,如此就可以知道哪一家最便宜。” 张承沉思了一会儿说道:“那货物的好坏呢?” 高泰说道:“此事也不难,每日里往来各个店铺,听客人问价和店家报价,看他们如何砍价,互相说好坏之处,如此记录下评定标准,记录成册,两相对比,便可以知道货物的好坏。” 张承继续说道:“若是双方交易之时在袖中交扣,你是如何知道的?” “此事也不难。 他们也知道我是拉客官生意的,平日里多走几趟,和一些客商攀谈交情,互相混一个脸熟,下次有货价低廉之时便会通知我。 这样他们也会多得一些人来买他们的货物,更能够多挣一些钱。” 张承说道:“若是方便的话,可否说一说每日的营生情况如何?若是不方便,也可以不必说。” “没什么不了说的。 今日初次看见大人,眉目之间有英武之气,就知道大人不是平常人,定然是不会和我抢生意的。若是公子购买物品百两,那我可得一两,货物不同,得到的利润也不同。平日里五六两也有,有时候也一分未有。 那些大豪商自有自己人采买大宗货,小人只是在这边做一些小生意,与他们并无太多交集。” “既然如此,为何不自己做一些生意?以你的勤奋定然能够闯出一番事业。” “何人不想当大豪商,锦衣玉食金块珠砾?可是我一无靠山,二无本钱,如何能够做得? 此地大豪商皆有背景,一路通关下来还有挣头,甚至不少;若是没有背景,光是钞关之费用就足够喝一壶。还不若现在这般,自由自在,也少一些弯弯绕绕。” 张承沉思一会儿说道:“我以后需在此地开一个商铺,若是你有这般意向,明日可在凤翔楼边上的早点铺等我,决定权在你。” 说完了这些话,张承径直离开,留下高泰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 …… 第二日,晨光熹微,街上叫卖早点的声音此起彼伏,张承甚至看见了几个随地而走的馄饨铺子,几个小孩眼巴巴地看着馄饨铺子,露出希冀的神情。 来到了那边的摊子,高泰正在那里喝粥,边上放着海边常见的小菜。见张承来了,赶忙起立说道:“见过大人。” “想通了?”张承说道。 “想通了,昨日能够得到大人的厚爱,也不知道是几世修来的福分。”高泰的头颅微微低垂。 张承笑了笑说道,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看着上面的粥:“想必今日起得比较早?我看这粥冒着热气,周边也没有多少人。” “大人慧眼如炬,明察秋毫。也不瞒着大人,今日卯时便在这里等候大人。不过这早起也有好处,比如今日这粥吃得更是可口,浑身也舒泰一些。” “确实如此,早上起来跑步也是极好的,我训练兵丁的时候也是这么做的,高兄弟也可以这样尝试一下。” “正想如此做,不过眼下还是需要商榷一些事情,大人办商铺,也不知道具体的办法是什么?”高泰说道。 “这个先不着急,首先需要定章程,定规矩。名字已经想好,就叫做三江商社,取‘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之意。不过章程和规矩需要仔细制定,你若是不嫌麻烦,可以制订一个章程,好了之后可以交给我,我审查一番。” “好。”高泰也不拖沓,直接着手进行相应的准备。 张承之所以这样谨慎,是因为商业非常野蛮,很容易失去控制,一个搞不好容易反噬自己,甚至可能因为他迷失道路,这个是张承非常需要注意的。 商业,自己必须凌驾在商业之上,绝对不能允许他有任何逾越规矩的事情。 看着高泰渐渐远去的背影,张承长舒一口气:钱的问题解决可一点,现在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了。 张承走出船舫,灯火如豆,渔舟晚唱,耳边传来一阵嘈嘈切切的琵琶声,张承看过去,却是那刘桃枝在杨柳岸边上弹琵琶,周围一圈人叫好,如同看戏一般。 第79章 张承没有留下高泰,而是自己一个人在广州城逛了起来。 走到湖边,一个老外正在和摊贩低声交谈着,看样子是起了争执。张承走过去,就看见一个红头发的老外手里面拿着一把扇子,正和对面的摊贩争得面红耳赤。 “这位先生,这个可是江南名家的扇面,若是放在平日里,可是需要五六两银子的,若非家中有事,定然不会拿出来卖的,今日算是你占了便宜。”那边那个摊贩口中振振有词,而那个外国人则是有一些犹豫,拳头松了又紧,仿佛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若是如此,那么这个扇子你是如何得来?莫说你家里和大人物有甚关系,若是如此,你当然是当做宝贝一般留下,如此就卖了,岂不是自讨没趣么?说不得明日里就有人知道你把人家送你的东西卖了,如此岂不是得罪人?” 那个外国人扭过头看去,张承正说着。 “大人,你这话就是不对了,舟船来往,人多眼杂,此间事情谁说得清?” “如此好说,你说说此扇子何人所做?题之者又是谁?”张承笑眯眯地说道。 “……” “你是说不出来的,我看你身着朴素,袖口有补丁,虎口处有茧子,看样子是一个佃户?我也不为难与你,你就这样离开!少做一些投机倒把的事情。” 摊贩也不恼怒,拱了拱手说道:“相公慧眼如炬,一下子就看出来了,在下佩服,不知相公姓名?” “无名小人而已。”然后张承转过头对着那个外国人说道:“不知阁下是何称谓?” 那个外国人拱了拱手说道:“多谢阁下的帮忙,在下是西洋使臣兼管事约翰·纽霍夫,如今在这里和大明互通消息,今日正好放假,来到这里买一些东西,我的朋友卫匡国也在这边。 我看您面生,恐怕也是刚刚到广州不久,正好我在广州这边比较熟悉,如果您有空的话,我可以当一个向导,给您介绍一下这边的风土人情。” “如此就却之不恭了,不知道阁下住在何处?” “住处不远,就在广州港口处,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是喝喝茶,聊聊天而已。今日见到了您,也算是一桩缘分。” 两个人边说边走,却说这广州虽比不得南京、苏州繁华,但是依旧热闹,贩夫走卒,游客和尚,道士相师,青皮无赖穿梭其间。 街上好几处卖艺的,几十个人围成几圈,里三层外三层地看着,几个人是不是拍手叫好,伴随着铜板入破碗的叮当声;茶楼内宾客满座,听书唱戏,一片热闹。 张承随着约翰·纽霍夫一边走一边看,一个捏泥人的小摊子面前,一块泥团在泥塑艺人的揉搓之下,仿佛有了生机一般,直接变成了一个一个栩栩如生的人物,刷上喜庆颜料,就是一个民间艺术品。一边还有猴子耍戏,几只猴子在不停地进行各种表演,有作揖的,有扮鬼脸的,有跳舞的,博得在场的人哈哈大笑,好不热闹! 还有人在耍神仙点豆,老者脸上笑盈盈,在场的人都目不转睛。老头一手棍子随意点,几个茶碗来回变换,豆子就在茶碗里面不停地变换,张承都找不出来破绽,甚至想直呼:“下面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不瞒您说,若是外地人来到了广州城,最应该去的地方就是临江巷,里面是来往的客商、贵人和官员休息和玩风弄月的场所,若是您有闲心,也可以一并过去。”约翰·纽霍夫说道。 张承听着心头火热,来到明朝这么多时间,也没有尝试过这样的禁果,心里面也跃跃欲试。 “若是想要去风月场所,何必去那边?倒不如去一些青楼,里面的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虽然比不得扬州瘦马,也是别有一番风味的。此间风味,不是尔等只会去那种低下场所的红夷可以体会的。” 回头看去是一秀才模样的人,头戴白巾,身着青衣,脚穿皂靴,手中一折扇缓缓扇风,风度翩翩。 约翰·纽霍夫也不恼怒,慢慢说道:“我远渡重洋来到大明,能略窥这边的繁华,不胜荣幸。久居于此,更是仰慕圣人之道,我曾闻:礼一失则为夷狄,再失则为禽兽。又闻圣人言:恭而无礼则劳;慎而无礼则葸;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 由此可见,夷夏之区分,乃是礼义,乃是国之四维,而非是我的头发,我的肤色。” 那个秀才模样的人也不恼怒,长长地作了一个揖说道: “如此是我孟浪了,这位红……约翰先生仰慕圣贤之道,正如圣贤所言,四夷慕中华之礼而习礼义廉耻,知忠信孝悌而以身践之,虽出身异域,也心向往中华,我亦不能以夷狄称之。 我不曾想一个红……约翰先生也精通圣人教训,是我小气了。” “无妨无妨,追寻大道也是我一生孜孜以求的。”约翰见他长长给自己作了一个揖,赶忙回了一个礼。 几个人又寒暄了几句,互相哈哈大笑之后就此告别,张承继续走,前面是一条小巷。 此刻的时辰已经比较晚了,天空夕阳紫翠,火云燎燎,约翰指着前面的小巷子说道:“前面就是临江巷,里面的都是广东当地风尘女子聚集的地方。 名妓一般都是在船舫和青楼中陪着达官贵人、富商子弟玩风弄月;而一些不太出名,或者穷愁潦倒的女子就会聚集在这里,挣一些外快。 他们大都家境贫寒,靠这个勉强生活,平日里的顾客也尽是一些百姓。” 往前走了一段,看见一群乱哄哄的人,约摸是船夫,在那里祭拜着什么,约翰说道:“这群人是船夫,每当他们出船的时候都需要去祭拜河神,祈求自己能够平安渡河,能够丰收,挣得一口粮食吃。” 张承看着他们,眼神里面都是虔诚,桌案前头一个香炉,插满了烟雾缭绕的细香。祭拜完了之后,船夫们一哄而上,桌上的贡品瞬间被抢夺一空,几个船夫大口嚼着。 张承见此忍俊不禁:“他们的心到底诚不诚?如此大吃大喝,河神会不会保佑他们?” “河神是护佑大河的,若是河中太多人失事,怕是龙王那边不好交代,估计会护佑这些淳朴的船夫。”约翰笑着说道。 几个船夫看见约翰,笑着和他打招呼,约翰也一一回礼,看得出来约翰在这群船夫里面非常受尊敬。 张承也没有闲着,看着这群船夫,心里面也思绪飘飘,这群船夫和张承在潮州招到的纤夫差不多,甚至在某些方面更加适合做兵源,但是现在张承没有那个本事,加上军饷和粮食不够,也只能够把这些小心思暂时埋在心里。 “约翰,这些船夫好像与你关系特别好。”张承说道。 “平日我没事儿的时候都和他们聊聊天说说话,也经常在他们有困难的时候帮助他们,所以他们对我还是有一些尊敬的。”约翰颇有一些自得地说道。 而张承心里面却有一些涟漪,这样的话自己之后要招募这些船夫,肯定需要消除约翰的影响力,这样才能为自己所用,不过张承有信心把这件事做成功。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前面是一条巷子,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婆子很快就过来了,躬身对着张承说道:“相公来到这儿可是来对了,老婆子这边别的没有,做小妾的女子还是有不少的,人人都是百里挑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能够填词作曲,便是床帷上的功夫,都是经过假婆精心调……” 张承毫不犹豫地打断了老婆子的话语:“我已经有了妻子,不复多言。” 老婆子恍若未闻继续说道:“那相公定然是人中龙凤,如此年纪就有家室,来日定然是衣冠禽兽,朝廷栋梁。 正好我家女儿懂妇家之道,上敬父母,下友仆役,定能够让家室和睦。这广东地界,谁人不知这边的女儿好,来到此处的人家,都是要寻一个回去的……” “好了好了,我真的不需要,不用再说了。”那个老婆子还想说什么,张承直接把手往前一伸,拽住那个老婆子的衣领,直接把这个老婆子整个提溜起来,双脚离地。 张承平日里也是勤加练习,对付这样一个老婆子不在话下。 却看那个老婆子,双脚乱蹬,满头大汗,嘴里竟然还说道:“没想到相公居然还有如此气力,真实让老婆子我大开眼界,我家女儿最喜相公这类的英雄豪杰,若是相公……” “闭嘴!”张承低声吼道,那个老婆子感觉到了张承语气里的杀意,终于闭了嘴。 约翰看着这一幕,有一些冷俊不禁,张承放下了这个老婆子之后对着约翰说道:“让约翰先生见笑了,明日赔酒!” “无事无事,这边的老婆子都是此类德行,已经是见惯了,您不必如此。”约翰说道。 张承也是无语,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这么厚的,似有若无地威胁了几句这个老婆子之后,张承继续往前走。 正前方是一溜儿房屋,门窗半掩。两边杨柳稀疏,树上挂着各色灯笼,灯光打在墙壁上,散发着幽幽的光芒。里面依稀能够看见几个女子在梳妆打扮,门口还有几个等待的人,左顾右盼,眼神里面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转角处传来一阵嬉闹之声,几个浓妆艳抹、粉面狐颜的女子手持扇子从转角处出来,那些女子走到一处馆子,或站或坐,顾盼生辉。眼前若是有男的走过去便抬起头来,让灯光照在脸上。 张承和约翰走了过去,约翰说道:“今日与平常并无不同,甚至可能更寥落一些,往常这地方都是满满当当的女子,都装扮得或沉鱼落雁,或闭月羞花,等待客官亲近他们,就是云泥销骨之时,今日还算是比较冷清的。” 说话间,一个大官人走了进来,此人好大威风,两边各有三护卫,皆是威风凛凛,不怒自威。 大官人头戴缂丝帽子,手持董其昌绘制的扇子,一身赤色华服,腰挂黄金香囊,皂靴如新,指指点点说道:“今日不曾想来到这里,虽然是烟花柳巷红尘处,比不得那秦淮晚唱,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却也是别有一番市井的味道,和深宅大院之中的扬州瘦马却是不同的。” “大老爷,您说的是极是极,野花也别有一番韵味的。”周边的几个护卫也在用眼神滴溜溜地打量着周边的女子,那些女子也不恼怒,纷纷扬起自己的脸,如同骄傲的白天鹅一般。 “这个身材不错,就是脸上的粉太多,你看那个,一仰起头来都能看见脂粉掉下来!!” 一个护卫正在对一个女子评头论足,那个女子听了,脸色微红,头颅低垂,不过很快就重新扬起来: “将军说得正是如此,不过若非在脸面上打扮一番,如何能够入得了将军的慧眼?将军慧眼如炬,小女子怕是以后少不得见到将军就要低眉信手续续弹了。” “好说好说,我道这边生意为何如此之好,元是你们口才如此了得,今日与你介绍一番,官人是原崇祯朝进士,太仆寺卿谢三宾,还不速速拜见官人?!” 女子闻言便要拜,一边的谢三宾赶紧扶起来这位这位女子,同时拿出自己的手帕擦了擦,然后顺手丢了。对着左右深情地说道:“本官爱民如子,这风尘女子虽然鄙陋,也是我大明的子民,应当平等对待,不了对他们有轻薄之语,你们知道了么?” “知道了。”几个护卫稀稀落落地说道,很显然,刚才的话语已经说了不知道多少次。 “那边的那个女子细柳蛮腰,就是不知道面容如何,喂喂喂!把你手中的灯笼给我,我要仔细看看那个美人儿。” 约翰手里面的灯笼直接被抢走,那个护卫提着灯笼,在光线的照射下,精致的面容就出现在那个护卫的面前,护卫连连咽了咽口水,立刻把手揣进裤兜,发现没有,又脱下鞋子——顿时“芬芳四溢”,左抠抠右抠抠,约摸过了一分钟,终于掏出来一把碎银子,直接扔在了那个女子面前的地上,豪迈地说道: “这些银子就是你的赏银,以后你就是我的了,跟了我保证你吃香喝辣的,而且这些银子足够你安顿家眷,现在你可以跟我走了。 以后也别在这个地方厮混了,你以后就是我的女人,若是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可能对寺卿的名声不好,听见了么?” 低垂着头的女子用牙齿咬着嘴唇,跪在地上一边拾银子一边说道:“知道了,奴家现在立刻去收拾东西准备准备。”说罢就起身回到了屋子里,其他的护卫也都是如此,到处物色女子,评头论足。 周边也来了很多的人,到处评说。现在已经是门庭若市,人声鼎沸,人影晃动,裙摆飞扬。头上珠翠流光,星河影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脂粉气,远处还有源源不断的女子过来,简直如同后世的上公交地铁一般。 甚至张承看了双拳紧握,怒火中烧,一边的约翰说道:“我的朋友,不必如此,这里都是这样的情况,若不是家境清寒,何人愿意如此?卖身得钱?”远处过来一个男孩,衣着破烂,手捧一破碗,对着周边的女子和宾客点头哈腰,希望能够得到一些钱,但是张承没有看见任何人去给他。 “这个男孩家里前几天出了变故,谢寺卿的护卫因为需要人丁,便在此处抓壮丁,他父亲被抓走去做事了,结果一去不回。他年纪小,家中也没有能够支撑大局的人,一直都以为他的父亲能够回来,家中还有一老祖母卧病在床,一个家庭的重担就全部在他的身上了,迫不得已就在这里要饭吃。一天大约能有十几个铜钱,勉强糊口,这样做已经五六天了。” 张承于心不忍,走了过去,那个男孩傻傻的笑着:“大人赏口饭吃!” “你这样做,不怕被捕快抓起来么?” “若是有饭吃,坐牢也不是不可以。” “这可是要打板子甚至坐牢的!你就不怕么?” “打板子算得了什么?若是打板子能够让我父亲回来,让我的祖母下床,让我家里有一口饭吃,我就是死了也甘心。”那个少年继续傻笑道。 张承看着这个少年,气不打一出来,可是刚准备举起的手又垂了下去,自己没有任何资格去打这个少年人,他承受了一个家庭的重担,承受了他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东西。 “你……你若是愿意,可愿意随我从军?”张承无奈地说道。 “承蒙军爷厚爱,在下定当肝脑涂地,死而后已!”那个少年人怕张承反悔,立刻跪在地上。 “什么名字?” “小人叫赵春。” 一边的约翰说道:“不曾想您竟然是一个将军,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恕罪。” 张承说道:“无妨无妨。”实际上张承也是奇怪,一个荷兰人能够把大明话说得这么好是非常难得的,尤其是在语言还没有统一规范的前提下。 前方的护卫继续提着灯笼,借着灯光,一张一张俊俏或者妩媚的脸就出现在那些护卫的面前。那些女子也面露喜色,眼中发光,神态更是妩媚,双手往前试图抓住那些护卫,同时身体往前挨。 “将军身形魁梧挺拔,奴家一见了便是心头喜欢,家中还有大桶浴池,若是将军不嫌弃的话,可以共度良宵。若是将军累了,还可弹一弹曲子,也是极好的。” “就你那个,我上次去过了,水桶太小了,两个人根本就进不去。”一个护卫用手掌抬起那个女子的下巴说道。 女子神态更加妩媚:“将军哪里的话,上次奴家就换了一个大的,就是看着将军不舒服。今日将军来了,这浴池也该派上用场了,若将军不去,怕是浴池也会心生幽怨。” “你个狐狸精,说话忒得好听,也罢,今日便去你家度一晚上。” 女子听了欣喜若狂地说道:“多谢将军垂怜奴家!”附近的女子也看见了来到这里的张承,一群人团团围住张承,有的抓手,有的抓脚,实在没有地方抓的直接抓衣服,抓鞋子,甚至还有抓头发的,一边的约翰见状不妙,赶忙拉着张承逃跑,赵春立刻进入自己的了角色,一边护卫着张承让他赶紧跑,一边拦住那些如狼似虎的女子不让她们向前,几个人撕扯一阵后立刻逃跑。 后面的女子叫张承跑了,赶紧一窝蜂往前追,上演了古代版的女追男戏剧,而且是群女追男。 张承和约翰在前面跑,寻思着一个躲藏的地方,见前面拐弯处有一栋房子,张承想也不想直接躲了进去,而约翰和赵春已经拐到了另外一边的巷子,不见了踪影。 后面的女子大军不一会儿就来了,左看看右瞅瞅没见人,居然还不放弃,商量了一阵子之后分成几个小队寻人去了。 却说张承进去之后,顿时目瞪口呆,就看见一个身着淡蓝色衣裙的女子正在拿着一面镜子梳妆打扮,此时正在楞楞地看着张承,直到手中的镜子滑落发出清脆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公子万福。” 张承楞楞地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这个女子和外面那些不一样,借着灯光,这个女子面容呈现在张承的面前:身材瘦弱,娥眉粉黛,眼含秋波。 “公子若是觉得看不清,可以用灯笼看。”那女子说道。 张承觉得不好意思,只是在那里讷讷地站着,良久之后才用灯笼照着:面容不算很好,但是很斯文清秀,看着非常舒服,窗户外面吹来一阵风,衣裙随风摇摆,发丝乱舞,那女子连忙用手护住发丝,怕张承看不清。 “你可愿意随我去……”张承一时间鬼迷了心窍想要把这个女子接到军营之中。 “若是公子觉得可以的话,是小女子的福分。”说着捋了捋头发继续说道:“请走后门罢。” 路比较长,两边幽暗不清,手中的纱灯也有一些昏暗,张承说道:“若是觉得前路不清,可与我并排走。” “不可,假母说与客人并排走,是对客人的无礼,我还是……还是在后面跟着就好。” 张承说道:“如今我是你客人,你自当遵从我的意见,你我一排走,我与你说一说话。” 那女子楞了楞,然后走向前,低着头。 “见面有一些时间了,还不曾知晓你的名字,可否告知?” “小女子名叫青禾,字沅芷。” “哦,我叫张承,家江西抚州府的,你还有表字?”张承也不知道为什么,稀里糊涂说出了自己前世的出生地。 青禾终于抬起了头,眼神里面有一些疑惑:平日里更少有人对自己说话,就算是说了也多是一些污言秽语,不会是这样的家常话,于是继续道:“是一个朋友与我取的,说我如沅水之芷兰一般,便与我取这表字。” “确实如此,沅有芷兮澧有兰。”张承笑着说道。 前面忽而传来一阵笑声,一个声音粗豪的男子哈哈大笑:“想那满朝公卿,虽然大权在握,家中香草美人无数,然而每天都只能御一女,如何能有这般快活,几百女子任我挑选?” 一个人说道:“此地多是歪妓,多是一些皮肉生意,如何比得秦淮弱柳?想那谢三宾来此,估计也是因为心中瘙痒难耐,加之家中那个老妖婆管教甚严,来此寻快活,略略安慰自己!亏得是读圣贤书,愧得是朝廷大员,竟然如此不知羞耻!” 一人说道:“听闻谢三宾打算买下此地女子,效仿那秦淮河,选出什么女状元、女探花之类的,来一个莲台仙会,吟诗作对,把酒言欢!” “当是如此!此间风流,不足为外人道也!” 听到皮肉生意这几个字,青禾身躯突然一颤,头颅低垂,那边的笑声渐行渐远。 张承只感觉心中郁结难销,双拳猛地打在一边的柳树树干上:“满朝公卿,满朝文武,满朝衣冠,满朝禽兽!!” 第80章 张承最终赔了钱给店家。 赵春现在还是那副傻傻的模样,张承询问他昨天晚上在那里度过,这个傻傻的小子说他在一个废弃的马厩里面用稻草当被子过了一晚。 赵春汇报完了自己昨天的行踪之后,张承严令他以后不能做这样的事情。 两个人在广州盘桓了一阵,然后回到了客栈。在里面和高泰聊了一阵子之后,两个人达成了共识,那就是这里不能够进行大规模的农业生产,必须要进行拓展,首先需要的就是和当地的士绅打好关系,让他们提供一些粮食还有农业产品。 这件事情需要慢慢来,急不得。 商定了事情之后,张承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现在的财路来源还非常小,而且班底实在是太过于浅薄,随时有被别人侵吞的风险。须知道明末时期,大多数的豪商都有朝廷大员的背景,没有一定的实力根本就做不得豪商,只配成为豪商的附庸。 张承问高泰认不认识其他的商人,同时把后世的股份制给了高泰。高泰很高兴地接受了这样的一份计划,最后高泰也拿出了他费尽心血制定的三江商社规划,大致和张承想要的差不多,张承看了以后也非常满意,对高泰也信任了一点。 广州这边的事情忙完了之后,张承回到了桑浦山,又视察了一阵士兵的训练,见项城、孙林和江若水管理得不错也就没有让他们继续做下去。 张承看完了纪效新书之后,把里面没有任何感情和娱乐的方式给取消了。 同时明军里面随处可见的杀头砍头砍脚砍腿的方式也进行了取消,只有临阵退缩、战场抗令、持械抵抗军法、伤人、逃兵、杀害战友等事情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后来又在军法条规里面写上用皮鞭来进行惩罚,免得把人打伤。进行完了这些事情之后,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张承也准备去赣州。 去赣州是坐船去的,船夫当时听见自己打算去赣州的时候都吓了一跳,现在从赣州逃难的人多,像张承这种逆流而行的人实在是少见,再三确认张承是去赣州之后,踏上了行程。 路上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一路路过英德县,乘水路过韶州府,然后东转进入广东南雄府,经平田巡检司到江西南安府,继续北上至南康县,在守卫森严的潭口巡检司和长洛巡检司交了几个钱放行了之后,终于抵达了目的地赣州。 一路无话,到了下船付费的时候,船夫收了张承的两倍价钱。 理由是现在载张承让他少载两个人,这个损失必须要让张承承受。 张承哪里肯受这个气,直接和船夫友好地握了握手并且进行了友好的交流之后,双方达成了共识——决定按照原价进行。 下了船,张承来到了这个历史文化名城,同时也是三省重城。 赣州地处广东、福建、湖南【明朝的湖南和湖北统称湖广】三省交界处,是西南地区的门户,赣州一失,湖广、西南、岭南危矣。 来到了赣州古城,张承没有停留,直奔赣江边上的一座中药铺子,里面的药材都是从樟树批发过来的。张承走了进去,拿起一块当归说道:“这个多少价?” 一个中年男子很快走了出来说道:“这得看客官需要多少斤了。” “我需要八斤。” “需要各种成色?” “有几种成色,烦请告知。” “有下成、中成和上成三种成色,不知道客官需要各种?”那人面不改色地说道。 “我需要中上成色,不知道店家这边可还有?”张承说道。 “这位客官,请入内详谈。”那人面不改色心不跳,如同普通的商业会谈一般? 入内,周边的陈设非常简单,简单的说了几句话之后直入主题,张承出示了芷园公的书信之后,那个家伙立刻就把所有的情况都说了出来,说出了指定的地点之后让他去找一个中年男子之后,没有多说一句话。 中年男子打量了张承一阵之后说道:“今天你就在这里歇息一阵子,晚些时候去那里也成。” “好,不过入城之后应该如何去寻找?” “这个不用担心,芷园公已经安排好了相应的人进行接应,进入到了指定的地点之后就会有人来,你不必担心这个问题。而且到时候说你是掌柜,刚刚从外面进货回来,也有相应的票据,他们不会怀疑的。” “好,可是遇见行更的盘问应该如何?” “不错。”这个人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没有人愿意各一个傻瓜做间谍工作:“到时候你只需要这样回答就可以,你的祖母是……” “等我一会儿,待我用纸记录下来。” “你还会写字?”那个人感觉非常诧异。 张承微笑着说道:“掌柜怎么能不认识字呢?” …… …… 一口气把一大串的人物关系、相貌、身高还有特征写完了之后。张承把手中的稿纸递给那个人说道:“如何?” 那个人看了看稿纸,抚须而笑:“虽然是称不上过目不忘,但是也可以称之为智才之士了。” 张承道:“先生过谦了,先生也早点休息!” 商人搓了搓手准备起身离开,张承又说道:“这位先生,您应该非常紧张!” 那个人强笑着回过头说道:“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怎么可能不紧张么?好比是快刀架在脖子上。” “一切都是为了中兴大明。”张承走向前突然说道。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只是觉得自己很有必要。 “对,一切都是为了大明,一切都是为了中兴大明。”那个商人脸上的紧张之色一下子消失不见,眼睛里闪过一丝希冀的光明,随即又暗淡了一些:“可是又有谁能够记得我们这些微末之人呢?” 张承突然起身说道:“人在做,天在看,总有人记得的。” 第二天,张承来到了指定的地点,同行的还有昨天的那个商人。因为事情并不算太过于紧急,张承一路上和这位商人谈一谈当地的典故,商人也会不厌其烦为张承进行讲述。 “这条路是我小时候就在这里的,叫做木匠街。距离这里不远还有一座桥,叫做鸳鸯桥,我小时候看见河面上有鸳鸯就用石子扔他们,还在上面刻了一个字……” 张承礼貌性地过去看了看,果然一些小孩的涂鸦,那个搓了搓手哈哈大笑,张承也礼貌性地笑了两句。然后两个人又捡了几个石头准备扔鸳鸯,结果没发现鸳鸯。 路程再远也有走完的时候,再说现在的赣州城也并不大,很快到了指定的地点,那个商人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们进去!” 里面并不大,几个人而已,坐着三个人,下面的侍从扯着如同公鸡一样的嗓子说道:“还不快快拜见三位大人!!” “拜见三位大人!” “两位义士快快请起,正直国家多事之秋,怎么可以如此亏待两位,快快端上香茗,犒劳两位义士!”张承忽然觉得这个声音非常熟悉,却听见旁边的侍卫说道:“是,沈先生。” 张承同商人起来了之后入座,随后端来了两杯茶,入口却是苦涩无比,一位文士说道:“如今国势艰难,我辈为国朝大臣,亦同是抗清清义士,当以国事为念,不知道监督总理有何指教?还请义士转述。” 张承喝了一口茶说道:“这个是张总理的笔信,几位可以一观。” 看了几分钟之后,几个人眉头舒展,那位沈姓先生说道:“你做的很好,现在赣州城内防守稳固,我等进行相应的布防,坚守赣州,若是赣州有失,我等也只能以死谢罪了。两位风尘仆仆来此,想必也已经有一些疲倦,外头有两间寒舍,两位若是不嫌弃,可以去坐一坐。” 这就是要赶人了。 张承和商人也不含糊,接过张家玉的信就行了一个礼,很快就告辞。 待张承走后,那个沈姓人士说道:“笔迹可有不同?” 另一位义士说道:“此必芷园公的亲笔信无疑。” “好,立刻按照芷园公的命令进行布防,建奴来势汹汹,赣州之事重大,必不容有失。” “是。” …… …… “越先生,你可看出有什么异样?”张承来到了毛舍之后关上门说道。 越夏说道:“应该是那位沈姓先生边上的幕僚!” “正是。” “为何?”虽然越夏凭借自己多年来的行商经验看出这个家伙的异样,但是现在他还不知道怎么看出来的,她以往张承能够给出一些答案。 “第一,我给出书信的时候他一直斜着眼睛想要看清信上面的内容,这是一个幕僚应该做的事情么?” 越夏摇了摇头。 “第二,我看他在沈公看信的时候,双手时不时抻自己的衣领,同时后退微微往后退,如此想要做什么?” “这也就罢了,也可以理解为担心国势,心情急切犯下错误,但是他最致命的一点就是,他千不该万不该给我端来一杯茶!!” “何解?” 张承冷笑两声:“此茶乃是山东日照县所产的茶叶,和南茶味道迥异,建奴封锁北地,此地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茶叶?更可恶的是,这个茶品质非常好,非是一般的茶叶。这个说明什么?定然是此僚已经暗中投降建奴,甚至可能已经把赣州城的部署透露给了建奴,让他们很高兴,才有如此的赏赐,当真是该死!!” “好胆!!” “越兄不必如此,老兄我已经有一计,可以活捉此僚,让他现出原形!” 越夏如听仙乐,赶紧凑过来说道:“计将安出?” 天上下起了小雨,要说在现在这个时节下雨还真的是奇怪,不过按照明末这个诡谲的气候,似乎也不是什么特别大的问题。 此时的那个幕僚已经回到了家中,放下手里面的东西,揉了揉头发,把已经在心里面准备了很久的表情放在脸面上,推开门就是个金钱鼠尾的士兵——他们是江西提督李成栋的麾下。 “情况可打听好了?” “确信无疑,已经得到消息,张家玉的信已经到了赣州,现在赣州已经进行布防。” “此事好说,不过现在需要把那两个知情的人做掉!决计不可留下后患!” “将军慧眼如炬,小人也是这样想的,不过如何做?” “已经有了计较,此二人我等必杀之,你好好看着便是!!” …… …… “确定这个计划行得通?”一边的越夏有一些忧心忡忡。 现在正好是早上,两个人都没有吃饭,寻了一个摊子坐下,点了一些当地特色的吃食,这个时候边上又来了一个人,浑身的凶煞之气侧漏,周围的吃了客都不自觉地远离他。 “店家,来一碗泡粉,多加一些肉!!” “好嘞!!”麻溜的声音立刻响起,一份洁白的米粉下锅,“咕嘟嘟”的声音响起,盖上锅盖闷好了之后,打开锅盖,窜起一团白气,舀出米粉,浇上浇头,撒上碧绿的葱花。 一份香喷喷的米粉立刻就端上来,嘶溜喝下单肚,一阵满足。 张承和越夏看着这个人,立刻放下手中的筷子准备结账有人,放下十几个铜钱,立刻有人。 穿过一个小巷子,张承靠近越夏说道:“后面有人跟着,不过不要回头,我们装作没有发生继续走,后面的事情我自己解决。”两个人兜兜转转来到了鸳鸯桥对面的一个赌坊,进去了,后面的那个家伙也走了进去。 进入赌坊,里面各种各样的声音立刻萦绕在耳边,投色子的,大声呵斥的,悲鸣哀嚎的,疯狂大笑的,普通一个缩小版的人间。 张承来到一处地方,寻了一个地方靠着,面前一个人,脸上的笑容都快溢出来,为个人应该是赢了很多的钱。张承离开,似乎若无其事地走动,旁边豪迈的声音响起:“兄弟们,今儿个最后一把了,大家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捧个场儿,千万别错过哎!!” “嘿!你就会说!!忒得晦气,一大钱就是输,一小钱就是赢,忒得是邪性!” 张承心头一动,立刻大声说道:“这位兄弟,若是真有邪性,我随你一起破了这邪性!!我还就不信了,还有这样的事儿?来,我把身上的十两银子全部压上去也要陪兄弟你走一走阎王路!” 说着就掏出了一把银光闪闪的银子,直接就压在了那个说话的人的桌上,豪迈地说道:“我与这位兄弟非常有缘分,这十两银子虽然是不多,但是现在我与兄弟一见如故,些许银子算不得什么,兄弟一场为重,十两银子为轻!” 那人本来也就是因为输红了眼睛,直接吼了一场,谁知道竟然真的有人响应,而且说了一大通让他非常热泪盈眶的话,当即眼圈就红了:“好兄弟,若真的输了,我就是卖身为奴都还给你十两银子,我王大锤在此向所有人立字据!!天地可鉴!!” “兄弟不必如此,十两银子算不得什么,主要就是兄弟这个人我交定了!!来,上桌!!” “好一条好汉!!老子敬你一杯!!”周边突然响起声音,一群人跟着起哄,场面闹哄哄的,无数的人拍手叫好,称赞张承是一个侠义之士。 “好汉!!”张承脸上挂着笑容,连连作揖,嘴上说不敢不敢。却说对面也是激动异常,十两银子已经是一笔不得了的钱财,虽然心里面的想法就是赶紧把后面的那个家伙给抓起来,正好遇见这样的一个机会。 这样的赌局作假简直不要太多,张承前世退役的时候见识过更加眼花缭乱的作假手法,就这样的,只能说属于最低级的作假。 几个人上桌,桌上一个骰盔子,一个色子放在碗中,边上是注子,张承直接把十两银子换成了注子,一下子全部压在了王大锤的那一边。 对面那个家伙开始投色子。 色子滴溜溜得转着,周围的人屏气凝神,色子越转越慢,周围的人大气都不敢喘,而那个掷骰子的家伙心里面已经是乐开了花——这下子十两银子就到了手,自己这次赚翻了,直接可以金盆洗手了。 色子越转越慢,甚至能够看到上面的点数,周围的气氛越来越凝重,但是这凝重里面还有一丝丝的希冀还有期盼。 色子终于停下了,正是六点!! “好!!”一声爆喝响起,正是那个掷骰子的家伙,他压的就是大,周边的吃瓜群众眼睛里面都是羡慕嫉妒的神色,这位的运气实在是太好,让人不得不怀疑。 “等下,我有一点儿疑问。”一边老神在在的张承突然发话,周边的群众一听这个话,濒绝可能还有峰回路转的可能性,纷纷看向张承。 “你有什么事情?”那个家伙突然感觉到自己有一丝丝的不妙。 不会被发现了? 果然,下一句话就石破天惊:“你是不是作弊了?” “你胡说,你怎么能凭空污蔑人?” “我有没有诬陷你,你自己把自己的色子给打碎不就好了,自己证明自己的清白不就可以了么?”张承若无其事地说道。 一听见这话,对面那个家伙脸色发白,额头都有一些冒汗:“你这不是……” “既然你不愿意做,我就来陪你做!”张承突然起身,直接拿起边上的一个水瓶子砸下去,整个的色子立刻四分五裂。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看向那个地方,结果什么都没有。 “看见了么?我没有作弊!”那个家伙脸色非常好,恍若枯木回春,浑然不像之前那样的一张死人脸。 “我说的不是这个,你还记得我之前是和一个人一起过来的?” “你想要说明什么?” 现在这个家伙有点慌乱,他突然发现自己精心设计的伪装好像已经被人给戳穿,内心里面的阴暗处似乎快要暴露在阳光下。 “越先生,那个人抓住了么?”张承突然说道。 “幸不辱命。”越夏这个时候从西边出来,面带微笑。 “这位先生,你可以说一说你究竟是怎么和这位串通起来进行骗钱的么?” 这个家伙已经被吓得面无人色,双腿战战,颤抖着声音说道:“小人什么也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抓你来就是想要让你说这些东西?你需要知道的是,现在这里面的人应该有几个认识你的。 你也知道,如果这些人把你说出去,别人会怎么看你,别人会怎么看捏的头,街坊四邻会怎么看你家,说不得你全家都会被看不起。 在场的都是街坊四邻,你只需要告知你的作弊手法,把那些用不正手段黑来的钱还回去,我相信大家都是街坊四邻,这样的事情也就过去了,你说是不是?”张承非常有诱惑性地说道。 须知道,在封建社会时期,一个家庭对于一个人的影响力可是非常大的,不说别的。就是在二十世纪的时候,很多地方都有械斗,这就是宗族势力的一种反映。 那个人默不作声,张承继续蛊惑道:“大家街坊四邻,也都有一份情谊在,不说别的,你现在把说出实情,把钱还了,这事儿谁还会说出去?” 周围的人纷纷表示赞同,也没办法啊!现在能够赢回一点钱非常不错,谁还会做这样的事情? 那个人继续沉默,被抓住的那个家伙受不了了,直接大吼道:“狗东西,你要是敢说出去,你看你这个狗东西能不能过一天的安生日子。 你的那个婆娘可是被宋大哥惦记很久了,你可别忘了平时都是谁在照拂你?狗东西!!我呸!!” 张承在心里忍不住给这个家伙点了一个赞,真的是应了那样一句话: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原本这个家伙还有一点抵抗的心思,现在好了,估计能够全部说出来了。 果然,这个家伙双目欲喷火,直接跪地不起说道:“大人明鉴,小人全是受了这个家伙蛊惑。若不是手头上有把柄落在这个人的手里,谁愿意去做这种腌臜之事?大人明鉴,小的愿意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只恳求大人惩处这个法外狂徒!!” “无妨,你有什么冤屈说了就是,在场的都是明眼人,他们都不会看着你受苦而不管。” 这个是当然的,现在他们还指望着回收自己的银子呢!这样下去,如何能够让那个恶人就这么把人家弄死了? “大人应当知道,这作弊无非是自己做和外人一起合作,他便是和我一起做的这件事情。 色子没有什么问题,不过接下来我会看住点数,若是点数不符合预期,我就在桌角踢一下。须知道这也有讲究,力度的大小,角度的大小都是很有学问的。不然这个家伙也不会和我搭伙做这种腌臜事。大人明鉴,这作弊之收入,大部分都是入了此人的腰包,小人只是得半成,都放在家中没有动!我知道这些钱都不是我应该有的。我一分都没有动,都没有动啊!大人!!” 第81章 “我说今日的手气究竟是怎么回事,原来是你这狗东西用这么下贱的手段来赢钱!!” 还没有等那人把自己的话说完,一个愤怒的家伙直接冲向前一个拳头,直接把这个家伙撂倒。那个家伙直接摔了一个狗吃屎,头上都破了一个大洞。 后面的人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直接冲上来,几个人你一拳我一脚,那个家伙直接不成人形,张承对着越夏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会意之后立刻就出去。两个人在大街上走着,那几个士兵也随之跟过去。 “你可知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小人不知道。”越夏摇了摇头说道。 “本来是想要让他们在赌坊就被抓住的,那个地方位置比较小,人也少,在那里做掉他们最合适。不过当时的情况看起来。他们似乎更加谨慎,很明显有非常的训练,不然不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 现在只能去大街上寻找机会了,你还有手下么?” 越夏顿时来了精神:“当然有,别的不说,我这个越氏药材铺在赣州还是有非常多的店铺存在的,整个赣州都有三四间,前面不远处就有一个。” “这样就好,我们走过去,你去药铺里面找帮手,记住不要被人发现。”同时嘀咕了两声。 越夏连连作揖,快步向前。张承路过一个地方,走进了一家酒楼,后面的三个人见状,派了两个人进入酒楼,剩下的一个人跟踪越夏。 张承不慌不忙点了一些菜肴吃了起来,估摸着时间——大概越夏的帮手已经找到,于是丢下筷子马上下楼,几个等的百无聊赖的家伙看见张承下楼立马跟了出去。 路过一个十字路口,两边商贩林立,周边的小巷四通八达,能够迅速地隐蔽,是一个非常适合动手的地方。张承选了一个临时赌博的地方,几个人在那里一起赌,是不是还穿出一阵一阵的欢呼。 张承叫旁边一个小茶馆,立刻走了进去,要了一壶茶喝了起来,那几个家伙也在隔壁坐下,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张承看了看不远处的几个帮手,总感觉不正经。 走上二层小楼,对着窗户坐下,头一歪可以完整地看见隔壁。其中一人袖口笼着一把刀,另外一个人正蹲在地上买糖果吃食之类的。 这样的人员放置,不能说很好,但是已经很不错了。须知道,他们之间的距离适中,其中一个人发生什么问题就立刻就能够及时给他们支援,但是这样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们分散了。 估计他们自己认为他们二个人对付自己和越夏绰绰有余。 或许。 张承静静地看着,越夏出现在对面——估计也是怕他的手下不能够领会张承的意思,所以亲自过来,看来那个家伙已经被越夏解决。 越夏指挥几个手下包围那几个士兵,同时暗示张承从楼上下来,张承会意之后立刻下来,几个家伙看见张承走了出去之后立刻跟上,路过一个巷子口,张承立刻走了进去,那几个家伙见状不对立刻就跟上去。 结果里面突然传出巨大的一声响,两个人如同破布袋一样被甩了出来,一辆马车直接从里面窜出,马车上面的车夫伸手一甩,大马猛地一个拐弯,双蹄奋力往前一跃直接左转,那车夫身形一顿,双脚猛一踩,大马立刻停下了自己的身体。 张承待大马停下,下了车,那两个人已经只剩下出的气了,张承也不含糊,直接让人把他们装进去。 正当几个人准备把躺在地上如同死狗一样的两个家伙拖走的时候,一个人突然从地上窜起,拿起手里面的刀直接对着那人劈! 危急关头,张承一马当先抽出事先准备好的刀直接横向一劈,对面的刀直接在空中划过一道暗淡的光,在屋顶上留下一串暗淡的声音。 而这个家伙的身旁突然出现一个全身普通服饰的家伙突然从一侧窜出,黑色短装,一脸凶悍,手持一把长刀刺向那个家伙的胸膛,身后和左侧同时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那个士兵出生入死多年,又跟随李成栋南征北战,只是凭借传入耳朵的声音就知道左侧和身后有人偷袭,虽然身上带着一把刀,但是根本来不及进行有效的防御,一个侧身堪堪躲过攻击,身侧有一阵寒光闪来。 “啊!”那家伙大吼一声,在这种危急关头终于爆发了最大的潜力,直接伸手格挡,手肘一下子顶住对方的刀柄,身形一侧,一把握住刀刃。袖子口的刀挡住左侧的来刀,多年的南征北战锻炼了他的本事,重心未稳定的时候,脚步往前一探,直接躲过后面一刀,避免直接被一刀劈进身子。 躲过去的刀斜斜地劈过去,微微躬着的背部直接被削了一块肉,斜斜长长的伤口刹那之间直接涌出了大量的鲜血,衣衫瞬间鲜血淋漓。 他用尽自己平生所有的战场生死经验和力气只不过是躲过了夺命一刀,前面那个凶光大露的帮手见自己的刀被抓住,反手一扭,腕部往上猛地用力,带血的光芒伴随着飞溅的血滴从空中划过,那个家伙的四根手指应声而断。 那家伙惨叫连连,身形往地上一扑就要滚开,那人却直接一步向前,抓起那家伙的衣衫直接拖着走,左侧和右侧的大刀又同时杀来。 这个家伙没了四根指头,根本就抽不出来袖子里面的大刀,但是战场上的训练厮杀让他很快反应过来,借着那个人拉他的力量半转身子,一蹬另外一个人,同时右手一档,直接挡住另外一个人的攻击。 此时。这个家伙已经朝着巷子口,这个时候左侧的家伙再来了一刀,这次这个家伙右手拼着再次受伤,却已经挡住了五妈的的攻击,但是右侧的攻击已经过来。 后方的帮手紧紧拉住他的衣服不让他往前继续一步。 方才他已经注意到了这个家伙挡住了他同伴的一刀,让了这个家伙一刀之后,身体一冲,直接把那个家伙的手扭到身后,那人惨叫一声,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后腿一蹬,直接蹬住他的腿。他身形一顿,手上的刀却没有停下,直接从肩胛骨进入,在和肩胛骨碰撞摩擦了一会儿之后,径直斜斜往下插入那个家伙的肺部。 大刀和疼痛让他伤口周围的肌肉剧烈收缩,竟死死地夹住了刀刃,血水如同小溪一样喷涌而出。 此人已经面目狰狞,抽搐不止,从肺部涌出来的血水并着呼吸变成了血沫子从口中和鼻子处涌出。而且因为肺部本身受到重创,呼吸困难就越需要氧气,大口大口的呼吸更是让血沫子不要钱一样涌出。但是此人仍然不肯放弃,挥出拳头想去打一人,那个直接把手中的长刀往里一捅,那人惨叫连连,疼痛让他的身子都躬如虾米,接着另外一个人抽出长刀,直接捅进这个家伙的腹部,捣鼓一阵子,此人只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莫名其妙地抽走,软绵绵直欲倒地,但是肩胛骨和腹部的长刀支撑着身体,让他倒地都不能,只能如同架在木架上准备剥皮的狗一样。 旁边一个人见他还想要做什么动作,残忍地笑了笑,腹部的刀刃狠狠地转了几下,一阵捣鼓,那个家伙已经没有说话的的力气,豆大的冷汗直接从额头滑落下来,和满地的血水混合在一起。 越夏走了过来,踹了那个家伙两脚,鄙夷地说道:“听说你是李成栋手下的兵?” 那个人不说话。 看见这家伙不说话,越夏踹得更狠了:“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呵,李成栋这人最是残忍无道,某家听闻建奴残忍,下一城屠一城,不曾想建奴竟然能够说出李成栋手下的士兵残忍的话,这个可是我不曾想到的。 不过今日总算是见到了你们的手段,你们是欺负自己人凶猛,对付外人想必是如同狗一般。看这周围的情况。想必你也是觉得平常罢。” 张承走了过来,看着这个士兵,一把把他头上用来掩护的东西卸下来,一根老鼠尾巴一样的辫子就直溜溜落下来。鼠尾连接着的地方是脑后勺,那地方贴着一块狗皮膏药一样的发根,看样子颇为滑稽。 一边的越夏朝那装备着丑出天际的金钱鼠尾的头吐了一口唾沫:“真化外野人也,孔冲远曾言:章服之美谓之华,礼仪之大谓之夏。我看你既没有章服之美,更没有人伦道德,既然已是李成栋之鹰犬,更为建奴之走狗,我何以华夏称之?待你死去之时,当有一墓碑,上为:我为华夏之血统,却为华夏之敌人;或云,明将士剃发易服于此。如此岂不妙哉?” 这位在历史上名不见经传的中药贩子可能不知道,到了某个时期,当他们想要剪掉辫子的时候,那些头戴辫子的士大夫也会喊出这个时候义士经常说出的一句话:体肤之发,受之父母,不敢毁伤。 正如后世一位大学者说的那样:头上的辫子好剪,心中的辫子难除。 “越先生说的是极,我华夏之美,在章服,在仪礼,更在大义。我心有浩然正气,不怕天地塌。” “不敢当不敢当。”越夏理了理自己的头发,顺带踹了一脚那个家伙。 此刻的街道上一阵惨叫,摊贩们立刻铆足了力气逃跑,街上的各种货物散乱一地。旁边的几名女子直接倒在地上放声大哭,刚刚她们正在选择布料准备给自己做一件新衣裳,回过头就看见那个家伙被越夏店铺的几个帮手给咔嚓了,身体如同烂泥一样,瘫在地上根本起不来。 帮手探了探那个家伙的鼻息,确认此人已经死了之后,三个人从容地收起手中的刀,一阵七拐八拐穿过几个巷子之后,来到一处隐蔽住宅住下,身上的衣服脱下,从角落里拿出一个背篓,打开盖子,里面是三件新衣和三双新鞋。三个伙计把身上的衣服脱了,用一边的脸盆洗了洗脸上的血迹,取了衣服和鞋子换上,互相相互检查点头之后,依次相隔十步次第出门。 几个人压根就没有说话,好似不认识一般,拐了一个弯,进入到了青云坊,越夏和张承在隔壁了两条街的古城巷等候。 青云坊距离刺杀的地方并不怎么远,但是并没有受到特别大的影响,依然是一群人在那里沿街叫卖。多是卖一些广东和福建茶点特色小吃。对于这种情况张承已经知道,乃是因为广东福建人多地少,许多本地小民没有大地主大海商的实力,便来到赣州谋生路,越夏便是广东南海人,来到樟树镇做一些药材生意。 现在是早上,很多的客商进入赣州城,客商身边多是一些家丁护院,初来之时张承也觉得有一些奇怪,其实仔细想想江西这一块,土匪不能绝,自明中后期简直是越来越频繁,尤其是赣南两个府——即南安府和赣州府,加上当地土客矛盾尖锐,带一些家丁护院保护自己实在是不要太正常。 三个人观察了一阵,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前面两个人混入人流,后面一个人背着空着的背篓时不时观察有没有漏网之鱼和非常可疑的对象,确认眼前的前面两个帮手进入城门之后便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掉头走了。 几个人来到了古城巷之后立刻禀报了实际情况,张承对他们也刮目相看。须知道这样的技术已经非常厉害,在晚明歌舞升平的南方,这类的勇士几乎就是稀有物种。 似乎也看出了张承的惊讶,越夏说道:“此三人都是流落南方的兵丁,我看他们可怜,便收留了他们,平日里的操练也不能停,还有一些西夷的师父教他们,所以能有这样的力量。” 张承点了点头赞叹道:“真是好壮士,当为国家栋梁!却不知越先生的马来自何处?” “来自贵州的水西,天下名马也!”这也并不是什么秘密,越夏笑着说道。张承心中了然,记下了水西马之后,和越夏谈论了一些商业上的事宜之后就各自回去。 最终这两个人被拖到城外给人乱棍打死。虽然在那边的巷子这边引发了骚动,但是很快就被平息下来,周围的人也只是听说是两个流匪来这儿捣乱被人抓住杀了。 须知道,赣南山区土匪非常多,这样的事情也是见怪不怪。 这个流匪的传闻自然是张承和越夏的手笔,他们也不想让事情闹大——这个对谁都没有好处,须知道,杨廷栋可是凶名赫赫,江南等地方的屠杀基本上都有他的参与,若是说出去,指不定引起一些人的恐慌,还有一些人的别有用心。 处理好了这边的事儿之后,张承找到了约翰,同时带上了赵春,期间打算去拜访一下匡卫国。 对于这个在中国的传教士,张承只是知道他是意大利人,似乎写过一本书来着,其他的都不记得了。不过张承还是有兴趣拜访一下的,毕竟这个时候西方的军事技术很好,张承觉得有必要学习一些。 然而张承不知道的是,实际上匡卫国非常牛逼。在四年后,他就会担任中国耶稣会传教也是在欧洲团代理人,同时也是在欧洲掀起中国礼仪问题争论的奠基者之一。 而作为匡卫国的朋友,约翰笑着说道:“我的朋友,他的本名叫做马尔蒂诺·马尔蒂尼。 在乘船到达了杭州之后,给自己取了一个汉名,就是叫做匡卫国,意思就是匡扶、帮助大明。同时取了一个号,名之为济泰,对于大明的礼仪和文化非常精通,我自愧不如。 我的朋友,见了他你一定会非常惊喜的。” “如此就却之不恭了。”说实话张承对于这个人还是有一些期待的,西方的很多技术都是自己现在需要的,这个匡卫国可能给自己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现如今的匡卫已经三十二岁了,正在广东一个地方做着准备。 他的打算是游历中国,把中国的风土人情还有文化进行全面的考察,然后返回罗马教廷诉说大明的情况,方便进行推广活动。 门外响起敲门声,匡卫国的仆人立马过去开门,入眼就是他的朋友和一个不认识的人。 “哦!我的朋友,很高兴见到你,你的到来让我寒舍蓬荜生辉,非常感谢你的到来。这位尊敬的客人,请随我入内,如今时间还早,我会为你准备一些茶点,希望您能够吃得开心愉悦。”匡卫国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行礼如仪。 入座之后,端上来一盘茶点,约翰和匡卫国边吃边说,张承因为是刚刚来到这里的原因,也不方便多说什么。 聊了一阵之后,匡卫国说道:“不知这位将军来到寒舍,有何指教?” 不得不说匡卫国的礼仪都非常到位,让人如沐春风。张承拱了拱手说道:“我听说你们来到中国正是传教一事?我不知晓其中细节,不过若是能够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我相信我们会有结成一个友好的友谊。” 匡卫国捋了捋自己稀疏的胡子说道:“此事还是需要看教廷的意思,我是不好意思插手的,不过关于教廷方面,此事已经由我全权代理,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我曾经听闻,欧罗巴那边有一项技术名之为棱堡,似乎是对于防卫和进攻非常有效,不知道阁下那边有没有意向对此进行交易?”张承说道。 根据张承的记忆,棱堡似乎是多边形的一种城堡形式,多边形越多,射击的方向也越多,互相之间得到的照应也越多。 匡卫国笑着说道:“阁下客气了,些许小道不足挂怀,我在大明一为匡扶大明,二为传教。今日将军来此乃是为了匡扶大明,我何能够用金钱之利来度量将军拳拳报国之心?将军若是喜欢这类技术,可以拿去,我没有二话。” 张承拱了拱手,脸上笑着说道:“多谢匡教士的资助,在下感激不尽,朝中大臣我也知道一些,若是李教士有什么困难,可以告知于我。我若是帮得上忙,定当万死不辞!” “将军人中龙凤,他日定有锦绣前程,阁下乃是将军,定然是需要战场之上的武器的,我这边有一些火炮铸造技术,还有一些相关的工人——他们应该还在不远处的澳门,将军若是有意向的话可以去招募一些人过去。”匡卫国说道。 “如此,多谢匡教士了,我知道教士大人不意阿堵物,不过想来也只有这样的东西能够大致表示我的心意。多谢匡阁下的慷慨,您已经获得了我的友谊,我相信这样一份友谊能够让我们继续下去。”张承说道。 接下来他们三个人越来越熟练,聊的话题也越来越随性。天南海北,川蜀东南等地方的风土人情都在他们的谈话内容中,这让张承非常吃惊。 聊了一阵之后,张承因为还有事情,就急着回去了,留下约翰和匡卫国在这里继续谈天说地。 见张承已经离开,约翰说道:“匡先生,为什么你对这个小千户的礼遇这么大?我看您对于那些朝廷大员的礼仪也不过如此,您为何如此看中这位将军?他是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匡卫国摇了摇头说道:“非是如此,这位千户给我的感觉就是和其他人不一样,具体怎么不一样我也不清楚,不过也算是一次投资。现在多灾多难,南北之间的战争还在继续,现在朝廷之中,武将的力量更大一些,对于眼下的时局左右更大。 若是将来飞黄腾达,官至一品,想来也是能够记得我们在他微末的时候帮助了他一把。将来这样也好帮助我们进行传教事业,若是失败了,也不过是损失一些匠人和火炮罢了,也不算损失太大。 大明不是有一句话什么来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么?用这些东西换一个千户的友谊,还是很划算的,不必纠结。”匡卫国说道。 “如此会不会对那位千户太过于刻薄了一些?”约翰有一些担忧地说道。这几天和张承的相处,让他对张承也了解一些,觉得这位千户真的非常好。 “他现在人微言轻,我们是在帮助他,也没有要求他去做什么过分的事情,这又如何能有刻薄之说?再说,我看这位千户也就是不与三十岁的年纪,如何能够想到这些?”匡卫国说道。 你不是也才三十二岁么? 约翰腹诽,总还是觉得这样并不好,尤其是自己和张承相处这么一些天,感觉张承并没有和别人一样的对自己的敌视和鄙夷。和张承相处,总有一股很安全的感觉。 第82章 此刻的街道上一阵惨叫,摊贩们立刻铆足了力气逃跑,街上的各种货物散乱一地。旁边的几名女子直接倒在地上放声大哭,刚刚她们正在选择布料准备给自己做一件新衣裳,回过头就看见那个家伙被越夏店铺的几个帮手给咔嚓了,身体如同烂泥一样,瘫在地上根本起不来。 帮手探了探那个家伙的鼻息,确认此人已经死了之后,三个人从容地收起手中的刀,一阵七拐八拐穿过几个巷子之后,来到一处隐蔽住宅住下,身上的衣服脱下,从角落里拿出一个背篓,打开盖子,里面是三件新衣和三双新鞋。三个伙计把身上的衣服脱了,用一边的脸盆洗了洗脸上的血迹,取了衣服和鞋子换上,互相相互检查点头之后,依次相隔十步次第出门。 几个人压根就没有说话,好似不认识一般,拐了一个弯,进入到了青云坊,越夏和张承在隔壁了两条街的古城巷等候。 青云坊距离刺杀的地方并不怎么远,但是并没有受到特别大的影响,依然是一群人在那里沿街叫卖。多是卖一些广东和福建茶点特色小吃。对于这种情况张承已经知道,乃是因为广东福建人多地少,许多本地小民没有大地主大海商的实力,便来到赣州谋生路,越夏便是广东南海人,来到樟树镇做一些药材生意。 现在是早上,很多的客商进入赣州城,客商身边多是一些家丁护院,初来之时张承也觉得有一些奇怪,其实仔细想想江西这一块,土匪不能绝,自明中后期简直是越来越频繁,尤其是赣南两个府——即南安府和赣州府,加上当地土客矛盾尖锐,带一些家丁护院保护自己实在是不要太正常。 三个人观察了一阵,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前面两个人混入人流,后面一个人背着空着的背篓时不时观察有没有漏网之鱼和非常可疑的对象,确认眼前的前面两个帮手进入城门之后便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掉头走了。 几个人来到了古城巷之后立刻禀报了实际情况,张承对他们也刮目相看。须知道这样的技术已经非常厉害,在晚明歌舞升平的南方,这类的勇士几乎就是稀有物种。 似乎也看出了张承的惊讶,越夏说道:“此三人都是流落南方的兵丁,我看他们可怜,便收留了他们,平日里的操练也不能停,还有一些西夷的师父教他们,所以能有这样的力量。” 张承点了点头赞叹道:“真是好壮士,当为国家栋梁!却不知越先生的马来自何处?” “来自贵州的水西,天下名马也!”这也并不是什么秘密,越夏笑着说道。张承心中了然,记下了水西马之后,和越夏谈论了一些商业上的事宜之后就各自回去。 最终这两个人被拖到城外给人乱棍打死。虽然在那边的巷子这边引发了骚动,但是很快就被平息下来,周围的人也只是听说是两个流匪来这儿捣乱被人抓住杀了。 须知道,赣南山区土匪非常多,这样的事情也是见怪不怪。 这个流匪的传闻自然是张承和越夏的手笔,他们也不想让事情闹大——这个对谁都没有好处,须知道,杨廷栋可是凶名赫赫,江南等地方的屠杀基本上都有他的参与,若是说出去,指不定引起一些人的恐慌,还有一些人的别有用心。 处理好了这边的事儿之后,张承找到了约翰,同时带上了赵春,期间打算去拜访一下匡卫国。 对于这个在中国的传教士,张承只是知道他是意大利人,似乎写过一本书来着,其他的都不记得了。不过张承还是有兴趣拜访一下的,毕竟这个时候西方的军事技术很好,张承觉得有必要学习一些。 然而张承不知道的是,实际上匡卫国非常牛逼。在四年后,他就会担任中国耶稣会传教也是在欧洲团代理人,同时也是在欧洲掀起中国礼仪问题争论的奠基者之一。 而作为匡卫国的朋友,约翰笑着说道:“我的朋友,他的本名叫做马尔蒂诺·马尔蒂尼。 在乘船到达了杭州之后,给自己取了一个汉名,就是叫做匡卫国,意思就是匡扶、帮助大明。同时取了一个号,名之为济泰,对于大明的礼仪和文化非常精通,我自愧不如。 我的朋友,见了他你一定会非常惊喜的。” “如此就却之不恭了。”说实话张承对于这个人还是有一些期待的,西方的很多技术都是自己现在需要的,这个匡卫国可能给自己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现如今的匡卫已经三十二岁了,正在广东一个地方做着准备。 他的打算是游历中国,把中国的风土人情还有文化进行全面的考察,然后返回罗马教廷诉说大明的情况,方便进行推广活动。 门外响起敲门声,匡卫国的仆人立马过去开门,入眼就是他的朋友和一个不认识的人。 “哦!我的朋友,很高兴见到你,你的到来让我寒舍蓬荜生辉,非常感谢你的到来。这位尊敬的客人,请随我入内,如今时间还早,我会为你准备一些茶点,希望您能够吃得开心愉悦。”匡卫国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行礼如仪。 入座之后,端上来一盘茶点,约翰和匡卫国边吃边说,张承因为是刚刚来到这里的原因,也不方便多说什么。 聊了一阵之后,匡卫国说道:“不知这位将军来到寒舍,有何指教?” 不得不说匡卫国的礼仪都非常到位,让人如沐春风。张承拱了拱手说道:“我听说你们来到中国正是传教一事?我不知晓其中细节,不过若是能够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我相信我们会有结成一个友好的友谊。” 匡卫国捋了捋自己稀疏的胡子说道:“此事还是需要看教廷的意思,我是不好意思插手的,不过关于教廷方面,此事已经由我全权代理,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我曾经听闻,欧罗巴那边有一项技术名之为棱堡,似乎是对于防卫和进攻非常有效,不知道阁下那边有没有意向对此进行交易?”张承说道。 根据张承的记忆,棱堡似乎是多边形的一种城堡形式,多边形越多,射击的方向也越多,互相之间得到的照应也越多。 匡卫国笑着说道:“阁下客气了,些许小道不足挂怀,我在大明一为匡扶大明,二为传教。今日将军来此乃是为了匡扶大明,我何能够用金钱之利来度量将军拳拳报国之心?将军若是喜欢这类技术,可以拿去,我没有二话。” 张承拱了拱手,脸上笑着说道:“多谢匡教士的资助,在下感激不尽,朝中大臣我也知道一些,若是李教士有什么困难,可以告知于我。我若是帮得上忙,定当万死不辞!” “将军人中龙凤,他日定有锦绣前程,阁下乃是将军,定然是需要战场之上的武器的,我这边有一些火炮铸造技术,还有一些相关的工人——他们应该还在不远处的澳门,将军若是有意向的话可以去招募一些人过去。”匡卫国说道。 “如此,多谢匡教士了,我知道教士大人不意阿堵物,不过想来也只有这样的东西能够大致表示我的心意。多谢匡阁下的慷慨,您已经获得了我的友谊,我相信这样一份友谊能够让我们继续下去。”张承说道。 接下来他们三个人越来越熟练,聊的话题也越来越随性。天南海北,川蜀东南等地方的风土人情都在他们的谈话内容中,这让张承非常吃惊。 聊了一阵之后,张承因为还有事情,就急着回去了,留下约翰和匡卫国在这里继续谈天说地。 见张承已经离开,约翰说道:“匡先生,为什么你对这个小千户的礼遇这么大?我看您对于那些朝廷大员的礼仪也不过如此,您为何如此看中这位将军?他是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匡卫国摇了摇头说道:“非是如此,这位千户给我的感觉就是和其他人不一样,具体怎么不一样我也不清楚,不过也算是一次投资。现在多灾多难,南北之间的战争还在继续,现在朝廷之中,武将的力量更大一些,对于眼下的时局左右更大。 若是将来飞黄腾达,官至一品,想来也是能够记得我们在他微末的时候帮助了他一把。将来这样也好帮助我们进行传教事业,若是失败了,也不过是损失一些匠人和火炮罢了,也不算损失太大。 大明不是有一句话什么来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么?用这些东西换一个千户的友谊,还是很划算的,不必纠结。”匡卫国说道。 “如此会不会对那位千户太过于刻薄了一些?”约翰有一些担忧地说道。这几天和张承的相处,让他对张承也了解一些,觉得这位千户真的非常好。 “他现在人微言轻,我们是在帮助他,也没有要求他去做什么过分的事情,这又如何能有刻薄之说?再说,我看这位千户也就是不与三十岁的年纪,如何能够想到这些?”匡卫国说道。 你不是也才三十二岁么? 约翰腹诽,总还是觉得这样并不好,尤其是自己和张承相处这么一些天,感觉张承并没有和别人一样的对自己的敌视和鄙夷。和张承相处,总有一股很安全的感觉。 前些日子的广州下了一场小雨,刘春带着斗笠出了门。这个也是张承从附近村镇采买过来的,刘春非常感激,自己的东西几乎都是张承给的,刘春已经有了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 刘春今天出来是因为家里面还有一些粮食没有进行收割,今日已经和自己的队正打过商量,今天就回去。 夏天的小雨淅沥沥,落在蓑衣上,顺着棕毛滴落到地上。刘春的家在广东省惠来县,潮州这边虽然是地处膏庾之地,但是因为多年来官府剥削非常严重,尤其是一些地主的苛捐杂税,简直是要把这边的百姓压得喘不过气来。 刘春之前,便是一个佃户。 今天他准备一些银子还有一些吃的准备回去看看自己的婆娘,好久不见,心里面却非常惦念得紧,脚步也加快了许多。远远地出现一个小村落,村头一棵樟树,不过似乎时日无多,树叶非常稀疏。回家的路非常熟悉几乎是本能走了几个弯之后,就来到了一个姑且能够称之为房子的建筑物边上,推开门,里面的陈设很简单,一桌一床三椅,还有就是一些农具。 他媳妇陈惠儿很快就从后面的厨房走出,见是自己的丈夫,走向前焦急地说道:“相公,是不是得罪了上官或者你在军队犯了什么事儿被人家退了回来?这样可如何是好?” 刘春一脸憨厚相说道:“才不是哩!那个千户大人可真的是一个好官,不但给我们吃好的喝好的,每日都有一餐肉,早上的粥都浓,浑不似地主家施舍的薄粥;还有银子拿,媳妇儿,你看这就是银子!”一脸憨厚相的刘春放下包袱,里面露出银黑色、底部蜂窝状的银锭。 陈惠儿顿时眼睛瞪得滴流圆,回头看了看门板,发现门洞大开,赶忙跑过去把门阖上,又怕风把门吹来,拿来锄头把门顶着,看着刘春说道:“这真的是你们千户大人给你的饷银?” 刘春正打算摸自己的头,结果被陈惠儿一巴掌呼下:“问你话呢!!” “媳妇儿,这是个真的,不光光是饷银,还有平日里的吃食……” “我问你的只是银子!!”陈惠儿怒道。 “是,就是这样。”刘春的声音立刻小了。 陈惠儿也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不会骗他的,藏好了银子之后又在房间里面转了几个圈,重新把银子拿了出来,塞到了刘春的手上: “我想了想,这银子放在家里肯定是不安全的,还不如留在你的军营里面安全。你说你们的千户不喝你们的血,想必其他人的饷银也会足额发放,大家互相之间也不会惦记,而且军营人都多,也更加安全,你就把这些银子都拿过去,也省的周边的人惦记。尤其是一边的甲长,咱们还欠了很多的田赋,若是被他们知道了,肯定又上门来要银子了,咱们家,哪里有什么银子?” 一边的刘春脸色有一些难看。 陈惠儿狐疑地说道:“你该不会是敲锣打鼓进村的?” 刘春急忙说道:“当然不是,但是我也没有隐匿行踪,直接就从村口那个大樟树进来了,想必现在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村子,他们都知道我回来了。” “你要我说你什么好!!赶紧的,把银子藏起来,莫要被别人知道了!!”房间里顿时鸡飞狗跳,两人立刻把家里翻了个遍,最后还是放在了最初存放银子的地方。 刚刚藏好,一个人直接推门而入,就看见是一家奴模样的人趾高气昂地走了进来,后面跟二人,也是一副嚣张的样子,如果张承在这里,肯定会和某个影视剧之中的人重叠在一起,一双狐狸似的眼睛,八字胡子一撇,手中一把无字扇子。 一进门,一点客套都带说,陈惠儿迎上前说道:“大人累了,先过来喝杯茶。” 那人直接坐下说道:“不必了,老刘啊,今日听见你回来,想必是发了财,这么着,我也没别的意思,这从春节开始的田租子也应该上交了,毕竟拖了这么久。 听说刘春你在当兵,想必也是有钱的,今天就把租子还了,都这么久了,也应该还了?” “前些日子不是已经说通融几天了么?今日怎么突然过来了?”陈惠儿没有被搭理也不恼怒,赶紧替自己的丈夫说了话,生怕自己这个憨憨丈夫说漏了嘴,赶紧抢答。 “我要是今天不来,还能逮到刘春么?等他啥时候死了,就你一个寡妇在家里,怎么还租子?? 难不成用你家的儿女过来抵债?? 我告诉你,我家老爷说了。以后不要男童女童了!!”家奴突然就爆起。 “大人,可不可以宽限几天?最近实在是没有钱啊……” “没钱,那你就不要去当兵了,你就给我家老爷种田一辈子。哎呀,怎么还有一件这样的蓑衣?看来家里也不是特别穷嘛!李四,把这蓑衣拿走,勉勉强强当做这几天我在这里等你的利息,带走!!” “不行,大人!!这个不能带走!”这个可是千户大人发下来给他们用的,绝对是不能够让他带走的,若是被发现没有了,肯定有一顿惩罚,最关键的是,这个是张承亲自发给每一位士兵的,刘春已经准备好玩要好好爱护这蓑衣了。 看着刘春冲上来,那人一脚直接踹过去,刘春直接倒地不起:“就你还来给我抢东西?真的是不知好歹!!” 刘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个咕噜爬起来,拉着那家伙的大腿带着哭腔说道:“大人,宽限几天!我这里有银子,刚刚发下来的银子,马上你拿过来,只要把蓑衣留下!” 那人一听,一只跨出去的脚步立刻缩了回来,转过身满脸笑容说道:“我看刘春也是知道大事的,肯定是不会为了这么一点钱来伤了和咱们老爷的和气的。本来是三两二分,看你知道大事,租子也便宜一点儿,就算作三两银子,童叟无欺!” 躺在地上的刘春已经有一些呆痴,讷讷地说道:“怎么可能是三两租子??前几日不还是一两五分的银子么?” 那人当即冷声道:“之前确实是你去当兵这些天,收税的税吏又来了,说是还欠着一两五分的银子没有交,我家老爷心善,看你家里清贫,就帮你垫上了,你现在回来了也就可以把这笔钱还上。” 他当然不会说这就是传说中的飞洒。 今年老爷的地里歉收,维持自己家里的运转比较困难,于是就让自己的家奴跑到府衙里面去让典吏改一改赋税册子。 于是,许多小地主、自耕农甚至佃户的名下就会多出很多莫名其妙的土地,莫名其妙就需要多交很多的赋税,很多人都不知道是自己得罪了谁。 实际上不是他们得罪了谁,而是因为他们是佃户,他们是自耕农,他们是小地主,仅此而已。 “我哪里有那么多钱?”刘春讷讷地说道。一边的陈惠儿看着于心不忍说道:“大人,家中实在是没有如此多的银子,只有一两八分银子,可不可以……” “只有一两八分银子,哪你还说什么?凑不出这么多的银子,我怎么向老爷交代?不过……” “不过什么?” “你这房子拆一拆还是能够拆出一些钱的,这个女儿看样子也是一个好孩子,卖到龟公那边,说不定能够几个银子,这个小畜生嘛?让我想想,可以买到一些黑窑子里面去,想必也是有人收的……” 还没有等这个家伙把话说完,刘春猛地站起来,一个拳头怼了过去,那家伙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直接被刘春一个拳头撂倒在门槛上,然后一个劈腿,那个家伙整个的身体都塌陷下去,口中呕血不止,门牙都掉了两颗。一边的两个家奴看见自己的主子都成了这个样,拿出背后的棍棒就杀过来,刘春凭借着自己在军队里面学习到的格斗术,游刃有余地对付着对面几个乌合之众。须知道,明末的地主护院大都是一些军户里面来的人,显然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手段来防卫领先他们五百年的格斗术,加上平日里膳食的差距,可以想象他们究竟被刘春一个人虐成了什么样子。 比如说现在他们就如同死狗一样躺在上。刘春的下手并不怎么狠,只是让他们丧失行动能力,并没有对他们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非要说有什么的话,估计就是精神损失费了。 几个人在地上吹着气,眼神彷徨而无助,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这个刘春竟然有这般厉害。一边的陈惠儿也看呆了,然后走过去给了刘春一个螺蛳壳:“你有这么好的身手,我以前咋不知道?从实招来,是不是做了什么别的勾当?” “惠儿,这些都是千户大人教我们的,平日里每日操练,一刻不得停歇,辰时就需要起来操练,操练到正午就停下吃饭,休息一个时辰继续,然后到下午的卯时才结束,这样的身手都是练出来的。”刘春挠挠头说道。 陈惠儿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个大人,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刘春说道:“确实是一个奇怪的人,尽做一些赔钱的事儿。” 刘春头上又来了一个螺蛳壳:“这还不好,跟着这位千户大人以后肯定能够保命。不过这几个人怎么办?” 第83章 那几个家奴最终还是死了,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已经凉了, 陈惠儿走了几步喃喃自语道:“肯定是不能够继续在这里呆下去了,你那边军营中有没有可以安置的地方。” “啊?”刘春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他把人家打伤了不是应该赔礼道歉给银子么?怎么现在还想着逃跑? “真的是榆木脑袋!难不成还等着那老爷亲自过来找我们要钱?咱们哪里有钱?”陈惠儿恨不得一巴掌呼死这个憨厚得有一些过分的丈夫。 “确实是这样。不过最近听说千户大人有意招收一些妇女之类的,据说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刘春突然想到。 张承在广东转了一圈回到桑浦山之后才说了这件事,刘春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也一直记在心里,在他的感觉里,军营就是比家里舒服和安全,这里不但有军营之间的友谊,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真有这件事?”陈惠儿说道。 “确实有这件事。”刘春憨憨地回答。 “那你怎么不早点说出来?”然后又是一个螺丝壳打在刘春的脑袋上。刘春委屈极了,你不是也没有问我这件事么? “快点收拾行李,马上去军营里面,我相信你们的千户大人一定有是有什么别的规划的,越早去能够得到的好处越多,赶紧的,把家里的锅碗瓢盆都拿走,两个孩子也带上!”陈惠儿吩咐道。 刘春委委屈屈地说道:“是。” 却说张承这边,已经在为了场地的问题大伤脑筋,就算是自己已经尽量扩张了一些厕所。挖了几个坑,但是军营仍然是一股子味道,主要还是差人的原因。 军营里面现在的构成主要就是三百个士兵,二十个队正,二十个队副,还有三个把总,这样的建制是纯的军队,也就是说后勤和平时的维护都需要张承自己来进行,他们的吃喝拉撒都需要张承来料理。 所以张承非常需要的是人口资源,大部分人口都被地主隐匿成了黑户,张承现在只能这样把他们捞过来,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却说刘春那边,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夜半三更,没有灯火,周围黑漆漆一片,刘春带着锅碗瓢盆,陈惠儿背后一个背篓,左手牵着男孩,背篓背着他女儿,右手袋子里装着一些红薯苗和玉米。 刘春偷偷摸摸翻了墙之后,隔着墙的陈惠儿说道:“你接得住咱们儿子么?” 刘春把自己的胸脯拍得嗙嗙响:“保证没问题。” “确定没有问题么?” “确定没有问题。” “好,接住了,要是咱儿子跌了,我打死你!!” 然后一道优美的弧线越过篱墙,刹那之间,刘春就好看了自己的儿子,双手稳稳一接,儿子就送入怀抱……这个当然是不可能的,刘春的儿子飞过来之后,他张开手臂准备迎接自己的儿子,结果半天没有听见声音,往下一看,也没有看见自己的儿子,抬头一看,儿子挂在树枝上。 “你们也离开这里?” “你是谁?” “你不认得我了,队正?” “你是许方平?” “对,我是许方平,队正也带着自己的妻子去军营么?” “是。” “好,那我们刚刚好顺路。就一起走。”刘春说道。 一边的陈惠儿没有说什么其他的,对于什么样的场合应该做什么样的事情,她也知道应该怎么做,现在自己的丈夫是队正的身份,自己还是不要多插嘴的比较好。 几个人走了半天,在半夜三四点左右的时候,终于到了桑浦山的军营,借着天边微微露出的灯光,看得前面一座牌坊,仔细一看,只看见: 重拱出单杪单下昂五铺作并计心里转单抄并偷心。面阔五开三进深,间有一补间,歇山顶副阶周匝,灰色瓦当水滴,螭吻成羊角型。戗脊上三只走兽。红柱绿窗,红色的大门上点缀着些许金色。莲花装石雕柱础,门口摆着两大个石狮子,双目有神。 这个是张承从一户人家那里拿回来的,后来把上面的一些东西替换改造之后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把这个当做军营的大门,还是不错的。 军营之中,张承对着一边的林岩说道:“这些人都比较穷,很多都是附近的贫民,把他们接过来会不会让我们的负担太重了?” 林岩想了想说道:“肯定会这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现在只有去把当地的一些土地集中起来管理,这样才能够筹措粮食——粮食必须要掌控在自己的手里。” 张承有点诧异地看着这个小子,这个问题他也想到了,但是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个林岩倒是怎么知道的? “大人,古人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至关重要,若是掌握在别人的手里,无异于被人卡住了喉咙,动弹不得,千户大人以后是需要打建奴打叛徒的人,这样的生死大关,怎么能让别人去掌控?” 张承沉吟一会儿说道:“依你所看,应当怎么做?”张承这也算是对林岩的一种考验,打仗打好叫做猛将,猛将难得这是肯定的,但是能够管理好后勤的更加少见。 打仗,其实就是打后勤。 林岩沉吟了一会儿说道:“首先需要了解一下情况,据我所知,潮州这边土地多掌握在地主手中,绝大多数的人需要去当做佃户,我们需要同地主老爷们打好关系……” 林岩说的实际上就是这个时代普遍的一种观念,要和地主保持好关系,让他们出粮食,但是问题是,他们能给么?张承知道一件事,明代后期有一个规定,军队到达地方后,第一天的粮草需要自行筹措。于是乎,当北方一支军队勤王,来到京城之后要粮食的时候,转了整个京城,没有任何县令给他们粮食。 “不用了,我自己有自己的办法,你先下去,容我想想。”张承也很苦恼,前世看穿越小说,人家都是要粮食地主就会给,要人佃户就会自己投奔,到了自己这里,一个屁都没有,只有张家玉给自己的八千两本钱,现在只有三千两了。 …… …… “他们都是过来的家眷?”陈惠儿看着眼前乌泱泱的人,感觉到头晕目眩。 “我也想不到啊!”刘春感觉有一些哭笑不得。 “刘春,过来,千户大人有事情交代!”喊话的是李光华。 “好,我马上过去。”刘春说道。 刘春接到的任务就是组织好这里的人,现在大概有三百人来到了这里,刘春按照老人、中年和小孩来把他们隔开,大概是二十人一队,最后赶着他们去进行开垦荒地。 荒地最开始并不能进行土地的耕耘,只能先用一些土肥和能肥土的草养着,比如猪肥和紫云英之类的。 不过张承也没有准备让刚刚开垦出来的土地产生什么效益,现在肯定是需要一些熟土地来耕作,比如周边那些荒芜的土地。 须知道,明末的抛荒问题非常严重,尤其是崇祯年间。 当时有一个叫做吴应箕的人路过河南真定府,城外四十里全部是光学的土地,长满了青草。当时吴应箕问他的车夫,说类似这样的抛荒有多少,车夫的回答的十之八九,而且因为徭役多,州县实行连坐制度,一户连坐十户,邻居跑了,又是连坐亲戚,最后人都跑光了,一个田肥土沃的县城,生生人去之八九。 吴应箕又问,为什么不把地卖了呢?车夫回答说,徭役会随着买卖转嫁到田主手中,没人愿意去买土地,只能直接抛荒。肥沃的中原大地尚且如此,更不用提土地兼并严重的江南地区。 然后又谈论到官场,从县令到州府道员,甚至一省巡抚,很多都不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大都是一些通过贡举出身的举人,通过钱换来的官位。出了钱得来的官位当然需要使劲捞钱,可想而知下面被他们搞成什么样子。 于是,不光光是佃户,包括自耕农和小地主都逃跑,而且是自发性逃跑,不是裹挟。 陈惠儿分配到的地方第一队,这里的人她都不认识,但是不妨碍她去侃大山,很快她就认识了一个叫做李丽萍的妇女,她们都是一个村的,相互之间认识地也快。 此话后提。 且说,现在张承看着外面那些衣衫褴褛如同乞丐一样的人,叹了一口气对着林岩说道:“这些人现在对我来说,真的就是一个累赘。” 林岩想了想说道:“也不全是,若是千户大人让他们都吃上饭,不消说整个潮州府的百姓,单单是这桑浦山周围,怕也是对千户大人佩服得紧。” 张承叹了一口气说道:“为今之计也只能这么想。他们如今没有什么住处,只能让他们住在那些窝棚里了。现在还没有找到什么匠人,只能这么做。过一段时间之后,我就会让人重新给他们修一些房子安置他们。” 林岩有一些欲言又止,张承看了看他说道:“想说什么你就说罢。” “让他们住在那里面,会不会冻着他们?毕竟都是一些老人、女子和小孩。” “我也想如此,可是实在是没有办法。他们这么多年都苦过来了,也不差这点儿时间,让他们每日吃饱饭就是。早上记得加点儿暖胃暖身子的汤,尽量让他们别冻着。”实际上那些老人在张承眼里,算不得老人,只能算作是一些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可是因为明末的天灾人祸,很多真正的老人为了节约粮食,减轻家里的负担,往往自我了结。 这是时代的悲哀。 林岩想了想说道:“这些抛荒的土地有一些沟渠都淤塞,还有一些地方的田垄都隐没,让他们去整理一下这些地方。” 张承点了点头说道:“可以,别让他们闲着就成。” 林岩拱了拱手就出去了。实际上张承有意林岩培养成一个精通农政和后勤的人才,林岩也不辜负自己的期待,虽然现在还有一点稚嫩,不过他现在还很年轻,加上他的心思单纯,张承很放心把这样的事情交给他。 张承离开之后,立刻让人去给那些人安排一些事情,女人就来织布,男的就去平整土地,翻新沟垄,小孩子就…… 可以让他们去给那些女子和男子送东西过去,也可以帮一帮忙。 清晨的薄雾笼罩大地,抛荒的田地已经提前给知县和典吏打了招呼。 那些人原本还想捞一笔,结果看见张承拿出来的亲笔信之后赶紧和颜悦色表示这点儿不算什么,大手一挥,地契立刻就到手,于是张承成了万恶的地主阶级。 不过张承没有想要独自占领土地,在当今的大明,土地是最最重要的生产资料,没有之一。 因为一块土地,北方乱成了一锅粥,而且直接把大明最后的锅盖掀翻。 同时,为了这片土地,佃户可以变成最凶猛的狼,因为这片土地能够养育他的儿女,是他们的经济来源,他们安身立命的本钱。 现在这些土地归于张承手中,不过赋税方面张承没有为难那县令和典吏,应该给的还是应该给,但是绝对不能有什么徭役。 …… …… “听说了么?千户大人发土地了,他要把现在所有的土地都分给我们这些佃户。”一些人在议论写。张承在公示栏写了一张公告,一个稍微读书认字的人念着里面的内容,大概是如下几点: 1:每个士兵都可以领取五十亩土地,只是士兵自己拥有。 2:允许土地买卖,但是买卖的最低限度是保留一个人二十亩土地,多余的可以买卖,二十亩一下,不允许。 3:允许雇佣外面的人来耕作,但是必须到副队正那里报备,不报备不允许进来。 4:自己的土地有维护水利设施的责任,也必须维护。 这个政策是张承想了很久才想出来的,套用后世什么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根本行不通。南方多雨,但是水利设施非常发达,南方的精耕细作让土地的水利设施非常完善,然而因为人祸的原因,他们大都废弃,南方的一些天灾,原本可以避免,但是因为水利的原因,生生在南方这种膏庾之地,都有旱灾的发生。 且说,他们知道了这个通知之后,一开始根本就不敢相信。天可怜见,在明末只要是谁家的兵能够吃饱肚子,那简直就是怪胎,哪个将领不喝兵血,哪个将领不吃兵肉? 当一切不平常的事情都习以为常的时候,原本普通的事情就更加匪夷所思。 什么?当兵居然能吃饱肚子? 什么,当兵居然有田产? 天可怜见,太祖皇帝的时候,每一个士兵都有自己的土地。 陈惠儿很不是滋味,她一边的李丽萍却跪在地上涕泗横流道:“青天大老爷!!” 第84章 天还没有亮,吹哨子的声音从田间响起,这个是副队正正在吹哨子。却说这哨子,是张承在广州街头找了做木匠的师傅做的,很简单,张承给每个副队正、队正和把总都发了一个。 伴随着清晨的哨子声,赶来的家眷都匆匆忙忙起来,在谷场勉励了一阵子之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自己的田里面进行料理。清晨的道路边,留在叶片上露珠被路过的行人掸下,还有个别的人折下一根草放在嘴上。 陈惠儿的地在山脚下的一片竹林边上,距离竹林二百米左右的地方是几条小小的沟渠,沟渠的边上还有一栋小房子——这个是大家的公共房子,平时农闲的时候放一些农具之类的。 很幸运的是,陈惠儿的田和李丽萍的相距不远,两人的田中间是一块公共的小树林,上面种着苦楮、板栗和橘子树,还有一块小小的菜地,几根藠头苗却长得郁郁葱葱。两个人看着这块地,陈惠儿首先说道:“这么着,我看这地方都是无主之地,咱们对半分,至于这个竹林……” 陈惠儿瞥了一眼说道:“咱们两家就说这个是大家的,谁都可以过来砍竹子。” 一边的李丽萍着急道:“这样不太好?毕竟我们离得最近,怎么看都是我们比较占便宜。” 一边的陈惠儿循循善诱道:“怎么可能呢?你想,这片竹林是大家的,距离远近都是天注定的,要是去闹,就让他们去千户大人那边去闹好了——这可是千户大人自己分配的,咱们不过是离得近了一些。” 李丽萍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一边的陈惠儿继续循循善诱道:“再说了,现在是大家都有土地,忙着照顾自己的土地都来不及,怎么可能继续来看这无关紧要的竹林?” “可是……” “嗐!别这个那个了,这竹林放在这里也不是一回事。咱们离得日里维护维护,照看一下施施肥,这竹林自然而然就会是我们的了,不就是这么个道理,你话是不是?还在那里可是什么?” “你们两个干什么呢?还不快去把自己的地打点干净!!” “是是是!”陈惠儿连忙应答,一边赶紧拉住李丽萍的手说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这中间的地咱们平分,那竹林就是咱们两个的了!!” “这样……” “你咋就这么不开窍呢?”陈惠儿有一点恨铁不成钢,都说了这么多,你咋就还不明白这个竹林是谁的。她跺了跺脚说道:“这件事情你不用管了,赶紧去把地上的那些草给收拾干净,我和你一起去,到时候我自然有办法去把那个竹林弄过来。” …… …… 晚上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别人都已经吃完了饭准备休息,可是陈惠儿就是睡不着,今天晚上她就要把那片竹林给收紧进自己的裤带里,谁都拿不走。 看着外面越来越黑,心下估计了一点时间,拿着火折子就出去了,走路到一半,忽然感觉不需要这个东西,赶紧有回去把火折子又拿回来。 静悄悄来到竹林,这地方白天就有一些阴森,到了晚上就更加恐怖,不过这些精神攻击对于陈惠儿来说实在是太过于低级。 眼前还有一点黑,不过没关系,打开火折子,一缕火苗立刻升腾,周围立刻清晰,陈惠儿手中拿着一块破布,上面涂了两字:陈家所有,把布绑在一根树杈上,悄悄地往前走,来到一处相对比较开阔的地方,这地方能隐隐约约看见外面的土地,陈惠儿对此非常满意,把树杈插了进去,还用脚步踩了踩棍子边上的泥土。觉得还不够保险,又准备搬来几个石头压一压。这个时候她感觉到了一丝丝的不对劲,这里是不是太安静了? 陈惠儿赶忙往周边看过去,一双绿莹莹的眼睛出现在黑暗之中,显得非常妖异。久居乡下的陈惠儿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就是狼,吓得手里面的火折子都掉在地上,顿时一缕火苗就窜了上来,但是陈惠儿哪里管得了这么多?撒丫子立刻就跑,然后就在陈惠儿跑了之后,后面出来一只野猫咪,一脸疑惑地看着陈惠儿消失的方向。 …… …… 后山着火了。 第一个发现的人就是李丽萍,她辗转反侧睡不着,想着陈惠儿如何能后把那一片竹林给弄过来,结果等了许久都没有看见陈惠儿的身形,也就迷迷糊糊快要睡着。就在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 在来到这里的时候,副队正就告诉他们,第一个需要警惕的就是地龙翻身【地震】,第二个需要警惕的就是走水。须知道,如果一栋房子着火的话,那么就会烧成一片,中国古代绝大多数的房子都是木结构的建筑物,一烧起来几乎就是一片一片地烧,根本来不及救火。 所以智慧的古人设计了马头墙。就是为了防备火灾,不过在张承这里,那些窝棚都是木头结构的,怎么可能有马头墙这么高级的东西? “快去救火!!”这是李丽萍的第一个反应,然后马上起身穿上衣服,立刻打开门,门口放着一块铁板,专门用来提醒周边的人有没有走水。 李丽萍想都没想直接抄起铁板,拿起锤子,一边敲一边喊:“走水了!走水了!!”周围的窝棚都亮起了光,不一会儿。周边汇集了很多的人,刘春走向前说道:“大家赶紧准备,把自己家里能够装水的家伙都带上!” “是!”周围的人都记得副队正的吩咐,而且他们也清楚,如果发生火灾。都是需要副队正来进行相应的灭火事宜的,这一点在张承的会议上也说了。 众人提着水桶和各种能够装水的东西奔赴现场。现在看起来。到达现场之后,火并不大,大家相互之间配合,紧锣密鼓进行相应的动作。提水,传递,泼水,还有一队人马用一些棍子之类的东西进行灭火,配合得井然有序。 李丽萍在那里递水,他有一种预感,这里的火可能是陈惠儿引起的。 “小萍。我可能犯错了。” “你是说你希望饶过那个陈惠儿?”张承看着跪在地上不起来的刘春,又好气又好笑。 “请大人饶过她!有愿意为大人效死!” “你说这个有屁用!!我要你效死做什么?你给我起来,我不是说过了么?我这里不喜欢别人下跪,你起来!”刘春默默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就这么看着张承。 张承也表示为难,毕竟军队的规章制度里,都有非常严禁的事情,其中失火是比较大的事情。刘春看样子也是知道一样处罚下来的后果所以才来自己这里求情的。张承叹了一口气。对着刘春说道:“你过来。” 刘春杵在那儿如同一根木头,一点都没有动静。 张承虎目一扫,厉声呵斥:“我叫你给我过来!!你是没听见还是怎么了?给我过来!” 刘春扭扭捏捏地过来了。 “你是不是很疼你的婆娘?”张承有一点怒其不争,你特么一个男的怕什么女人?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张承最仰慕的明代军事家、民族英雄戚继光也是畏妻如虎。 “是。” “那你为什么为她求情?” “因为我怕她受到了处分。” “那你就不怕自己受到了处分?” 刘春这个时候真正抬起了头,看着张承说道:“我受处分不要紧,但是我婆娘不能受处分。自从她生了我女儿之后,身子一直比较虚弱,受不得什么特别大的刺激和伤害。若是我婆娘真的有错,那么就由我来顶着。” “我听说平日里你都是在家里低眉顺眼的,今日怎么来给你婆娘求情?” “她是我婆娘啊!” “是你婆娘你就去给她求情?你不知道军令如山么?” 刘春见张承的语气有一些缓和,急忙说道:“大人,军令也分几种,若是我触犯了军令,那就必然要受到惩罚,我绝无二话;可是我婆娘不是军人,她只是后勤部的,平日也只是进行一些耕种纺织之类的活计,何必需要如此?” 张承想了想说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这毕竟是在军中,若是不给惩戒,如何能够服众?” “罚肯定是需要罚的,但是可以不必这样处罚,比如可以罚我……” “我罚你作甚?!!你犯错了么?嗯?你没犯错,我凭什么罚你?”张承顿时来气了,明明之前说的好好的,结果一说到他婆娘,整个人好像都呆痴了一样,真的是让人无语。 “既然你这么喜欢被罚,那好,你给我去扫厕所,一个月不要给我偷懒,我会让你队正给你看着,这就是你的惩罚!听见没有?还有,你婆娘的惩罚让我想想……” “好说好说,只不过……” “不过什么?” “不知道大人能不能作诗……” “你问这个作甚?” “我想大帅如此英明神武,定然文采也是斐然的,就想着……” 张承大怒:“滚!”同时拿起桌子上的砚台就要砸过去,被刘春一闪身,躲了过去,慌慌张张跑出了门。 …… …… 最终的结果就是刘春因为管教不严直接被打了板子,现在人已经躺在床上龇牙咧嘴,不得动弹。这个还不是最让刘春崩溃的,更让刘春崩溃的就是,对于自己婆娘的处罚,那就是让他的婆娘监督他读书认字。 天可怜见,若是他能够读书认字,他还来当兵作甚? 于是在躺在床上的那些日子里,陈惠儿就念着字。陈惠儿本身也是出身在一个秀才家里,认得一些字,正好教一教刘春。 “这样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刘春在心里哀嚎。不过哀嚎也只能在心中哀嚎,行动上还是乖乖地听自己老婆的讲课。 且说,在刘春听课的时候,张承把林岩叫了过来说道:“以后我打算请一些人过来给这些丘八教书,你以为如何?” 林岩拱了拱手说道:“千户大人……” “以后叫我大人就好了,千户大人总是听着别扭。” “是,大人。”林岩思索了一阵说道:“这件事情可以慢慢来,现在让各位队正、把总们去读书识字还是有一些不太现实,可以把这个加进违抗规章制度的惩罚里,这样他们也能心服口服,不会生出什么别的心思。” “我也是这么想的。”张承思索了一阵继续说道:“按照犯错程度的大小,读书识字的字数也不一样。还有,以后如果需要升军官的话,那么有必要去认字,必须要有一个硬性规定。武将不识字,之后的公文怎么读?命令怎么下达?” “大人高见,不过眼下这些事情还是需要好好斟酌。大多数都是士兵,不认得字也是情有可原的。以后这些事情再做也不迟,慢慢推进。” “此事好说。” …… …… 近来江西提督李成栋可谓春风得意,江西几乎就是势如破竹被攻克,只剩下一个赣州在苦苦支撑,相信过不了多久,赣州也能够攻克。若是攻克了赣州,岭南几乎就是在自己的眼底下,何愁自己得不到封侯之愿景? 不过想到佟养甲这个狗东西,李成栋心上就蒙上了一阵阴郁。自己带着兵打下江西,这个狗东西一直给自己使畔子。想到这儿,杨廷栋眼神就闪过一丝丝的杀机。 不过最终还是隐匿下去,他很清楚,现在那些满洲兵的厉害,这个佟养甲说白了,就是京城那边派过来监督自己的,不然他那几个兵,还能管得住自己? “报!李提督,有紧要军情禀报!”李成栋的一个亲兵走上来说道,脸色很焦急。 “什么事情?速速禀报!” “禀告提督大人,我们派去赣州的暗卫已经被刺杀,现在对于赣州的情况已经不能了解了,请提督大人指示。” 李成栋很头痛。 想了想说道:“速速派一些人立刻潜入赣州,不得有失。赣州对我很重要,不允许我不掌握那里的情况。” “是。” “等一下,记得多派一些人过去,知道么?” “是,提督大人!” 第85章 李成栋这几天一直在关注赣州的动向,柯永盛也是如此。 不过对于柯永盛来说,这边的事情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他当初可是连大明在辽东的精锐都打趴了,南方这土鸡瓦狗一样的卫所兵还不是如同砍瓜切菜一般? 作为一名荣耀的叛徒,同时还是汉军镶红旗的奴才,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自己的身家都是主子的,自己写这奴才的容颜,怎么可能是区区“汉”这个字可以比拟的?在他眼里,古诗里面一句“汉儿尽作胡儿语,却向城头骂汉人”才是他的最高理想! 从满清崇德六年开始,他就一直在对自己的同胞下手,包括攻克凉马山城、杏山和塔山城,到后来平叛山东、北直隶,都有他的身影。那一段艰苦岁月对他来说真的是一次非常值得怀念的日子,来到这里就再也没有感觉了。 如果张承在此的话,也能说出此人的后续事迹。 比如攻打赣州顺便屠城,比如镇压李定国部队,比如儿子柯永昇为康麻子殉国,比如弟弟柯永隆、侄子柯彝为康熙肝脑涂地征讨吴三桂且为国尽忠等等,不一枚举。 满门忠烈也差不多是如此了。 虽然柯永盛能够轻而易举凭借自己的权势要来一张位置,不过作为一名有礼貌、有素质、有底线、有忠义、有廉耻、有孝悌的“六有”将领,这种事情他是不屑于去做的。如果这么做了,自己名声不好当然不值一提,对自己的主子造成了一丝一毫的坏影响,那就是天大的罪过了,万死不足赎其罪。 于是他在来到酒楼之前,特地梳妆打扮了一番,出门之前还用铜镜照了一下自己,发现自己还是人模人样的,也就出了门。 想着赣南的事情,这柯永盛就来到了一处酒馆。酒楼名叫凤翔楼,位于赣州城外。听他的左右部将说,这里面的菜味道不错,平日里都是需要提前打好招呼才能够吃上饭。 酒楼是两层楼,第一层主要是招待一些贫民百姓的,第二层是招待一些贵宾和上层人物的。柯永盛来到二楼一个雅间,拿来菜单,点了一些小菜,然后躺在椅子上休息。不一会儿,几个长相姣好的侍女走了过来,每个人穿着还算得体,衣着干净而显露身材,看得柯永盛都有一些呆了。 “小女子见过大人。”一位女子说道。 “嗯,把菜肴放在桌子上罢。”柯永盛说道。 “是。”女子说了一句话之后就退下了。看着眼前的菜肴,柯永盛突然觉得食欲大开,面前的东坡肘子、红烧肉和绿色蔬菜之类的都变得美味起来,觥筹交错间,柯永盛看见了面前有一个女子,他举起酒杯说道:“过来陪官爷喝一杯,少不了你的好处……”女子弱弱地应了一声就答应了,柯永盛一杯一杯地喝着酒,自己好像也一筷子一筷子地夹菜。不知怎么地,红色的床帷越来越近,柯永盛能够看见里面干净的被褥,还有香软的枕头—— 自己似乎有一些喝多了。柯永盛捂着头,模模糊糊之间,自己似乎…… 我到底在做什么?!这般形象要是传到了主子耳朵里我该如何自处?柯永盛想到洗自己的主子,猛然间惊醒,摸了摸额头,似乎还有一些汗水。 “我怎么了?”柯永红突然感觉有一些恼怒,自己这个样子怎么做好一个奴才应该做的事情?这实在是太有损自己的形象了。 “大人方才不胜酒力,可能有一些醉了,适才奴家去一楼拿了醒酒汤过来给大官人喝,不知道官人身体可否好一些了?”一边的侍女说道。 “无妨无妨,这也不是你的错误,对了酒钱如何?”柯永盛说道。 “酒钱五两三分。” “怎会如此贵?” “回大人的话,这二楼的酒菜都是精选的,本身收过来就比较贵,而且近年来年景不好,收成更是惨淡,也是情有可原的。更不用说如今赣州城内,万督师正在全力收集物资,也就是大人来得早一些,不然现在这些酒菜也是没有吃的。” 柯永盛对于前面那些内容一点都不感兴趣,倒是后面的内容让他警惕起来。现在赣州已经进行了完整的布防,里面的情况也是他很难打听到的,即使是里面的一些叛徒也很难传递消息。 “你还是从哪儿进来的这些东西?”柯永盛决定先从浅一点的地方说起,这样才能让这些人对自己的警惕性降低到最低。 一边的侍女说道:“此事不是我能够知情的。我只是知道我们楼主有这样的能力,其他的事情他没有开口。” 柯永盛顿时觉得这个消息对于自己没有了任何的价值,他不一定认得这边的楼主,不过可能有一个办法。 柯永盛道:“你们的楼主是谁?” 侍女说道:“我们楼主姓陈,单名一个朋字。” 柯永盛一听大喜,这个陈朋他自然是知道的。之前在对赣州的准备战斗之中,他在李成栋的亲卫里面见过这个人,当时他还向李成栋讨要了这个亲卫,只不过李成栋没有答应,事后虽然进行了补偿,但是柯永盛依然觉得这件事情很没有面子。 你一个奴才都不如的狗,竟然还敢拒绝我? 我还要不要面子?你不给我这个奴才面子也就罢了。你还不给我主子面子不成? 想到这一点,柯永盛立刻说道:“不知道你们楼主还在么?” 那侍女连忙说道:“还在的,大人需要我去叫楼主过来一趟么?” 柯永盛想了想,觉得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见楼主实在是不行,万一被打听到了行踪就不好了,于是对着那侍女说道:“不必如此,我现在修书一封,你可以送过去让楼主知晓,记得说是故人的书信,知道了么?” 一边的侍女自然忙着答应,这位大人看着虽然比较讲礼貌,也客气,但是一身的行伍之气却是怎么都挡不住的,尤其是身上的杀气。 柯永盛立刻写了一封信,嘱咐了几句话之后就立刻让侍女送了过去,自己也就离开了。 却说隔壁的密室,几个人不停地咒骂柯永盛太过于狡诈,明明都快要得手了,结果突然起来,几个人不得不躲起来,好在柯永盛并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娘的,差点儿就成功了!!”一人直接锤在墙壁上,语气里面满是遗憾,还有愤怒。 “别说了,柯永盛能够做到江西总兵官,自然有他的厉害之处,而且我们千户大人【补充】也并没有把柯永盛列在我们这次的任务之中,现在最需要注意的人就是江西提督金声恒、李成栋,这个柯永盛大人应该有别的思量。 现在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留在这里也不好,我们先出去。”连连称是,随后消失在黑暗中。 这个自然是张承组织的侦察兵,反腐分离出来,成为直接属于张承领导的部门,所有的人员都是从士兵里面遴选出来的,身体素质都还可以。不过由于组建得比较匆忙,他们的专业素养还是一个比较大的问题,不过对于这一点,张承也没有特别好的办法,毕竟自己这边的人数也就这么多,实在是没有办法顾及到。 现在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距离八月份仅仅有十多天,这一个月训练下来的士兵,还是太稚嫩了。也只能打一打土匪。对付金声恒、李成栋的绿营兵都有一些困难,更不用说柯永盛的百战雄兵了。 真的是任重道远。 张承对于赣州战役并不清楚,他知道赣州城陷落之后的惨剧,千里无人烟,赣州府的会昌县只剩下几十个人活着,而且因为当时的督师、大学士、兵部尚书都在城池中,大家都誓死抵抗,城中义士也更加众志成城,结果城池陷落之后,赣州血流成河。而且因为清廷的兵力有限,只是占领大城市。于是不得不笼络地方一些土匪、地主武装,于是清军拔城就成了土匪进村,几乎从北到南一路屠城,所过之处,哀鸿遍地,人和人已经不是易子相食那么简单了,而是一片寂静,没有任何活人气息,有的,也只不过是活下来的人形木偶罢了。 张承必须要加紧了! 张承最终还是回去了。自己应该怎么办?到底怎么办?身为后世人的灵魂,他是不可能看见赣州城的百姓就这么死去的,张承不是那种视百姓生命为草芥、不是那种以死人为香的狗杂种,更不是如同建奴那样,没有丝毫人性的禽兽,他们是一条一条活生生的生命,他们是创造历史的一群人,张承不能够看见赣州城的百姓就这样死去,没有任何意义地死去。 可是他能够如何?现在张承只能够走一步看一步,尽量多地去挽救百姓罢了。 却说那边的事情完成之后,张承回到了桑浦山。这里一切照旧,张承首先是去看了一眼匠户营,在姜洋的领导下,匠户营运营得还不错,毕竟姜洋也是底层的农户出身,知道一些问题,实在是拿捏不住的,就去询问孙秀才,孙秀才也能够给出相应的办法。 姜洋曾经说那些来自广东的西洋工匠对他有些不服,张承让姜洋管理就是,有什么不服的话就憋着,同时还处置了一些西洋工匠,让他们好好做事,不要整天搞这个那个的矛盾。 询问了一下姜洋关于火铳的情况,姜洋回答还可以,现在造火铳的铁是闽铁,非常坚韧,是造火铳的好材料。之前张承询问的时候,姜洋就建议用闽铁进行铸造,张承自然应允,不过花费实在是有一点大。 前几天那些物资到了这里,一些农户很高兴,这意味着他们能够提高自己的耕作速度,也能够少一些人力。 张承把这些事情交给了项城,项城自然是应允,然后叫来孙秀才一起过来清点造册。 这些东西足够士兵吃好几天,还能熬油,让他们吃上一些猪油。 现在的开销越来越大,士兵每天的训练量和强度都很大,不能够继续用之前那样的伙食去照顾他们,每天吃肉是常态,还经常需要用一些油花去让他们贴膘,不然这每天的粮食消耗都能把人吓死。 以前的物质都是随便派人去采买,现在不行,需要一个专门的军需官,张承想了想,觉得自己之前在潮州招募的小弟林岩还是可以的,他现在也随着士兵一起训练,平日里也会做采买的工作,应该能够胜任。 林岩很快就进来,张承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林岩认为不无不可,可是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采买这种事情比较重要,需要一些人进行护卫,张承觉得这个可能有点儿林岩的私心,但是想了想这一个月的状态,也就随他去了,给了林岩二十人,其中还有赵春。 战斗受伤的士兵都进行了治疗,有一些感染的,张承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够去调和盐水给他们杀菌消毒。那个伤员为了死死咬住口中的木棍,身体不停地颤抖,手上青筋暴起,冷汗涔涔,没一会儿就疼晕过去。 队伍里面的医生现在还是非常紧张,只有寥寥几个而已,张承现在急需要去扩张自己的医疗队伍,这样才能更好地给这些士兵提供保障。 之后进行开会,百总、小旗和队正都来参加,每个人都需要对战斗进行总结,同时发表自己的心得体会,还有战场上的经验。而训练官项城、李光华和江若水则需要和每一个士兵进行交谈,核查小旗和队正的说法是否符合事实。 这些事情忙活完了之后,张承对他们进行奖励,期间江若水提出建议,是否需要按照缴获的物资来进行奖励。张承一口就否决了,如果真的是形成了这样的氛围。那么他们当兵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金钱罢?以后若是碰见了穷的敌人怎么去打?张承认为,军队的奖励只能够按照军队作战目标的完成度进行相应的奖惩,至于说那些所谓的奖励和金钱甚至于物资。那是主帅的事情,而不是军队的问题。 奖励的规矩也是按照每个队的表现进行综合评定的,只有经过了每一队的评定,接下来才是对每一个士兵的评定,这里面都体现了整体性的原则,张承希望通过这样的规定能够把他们拧成一股绳。而平时的训练也是如此,只要基本的武艺达到了标准就可以,更加注重的就是整体性的配合。让每一个士兵都成为一块砖头,然后层层垒进,最后成为一道长城。 大部分都是直接发放粮食作为奖励。这是一种更加实在的方式,粮食带给他们的安全感远远要比银子带给他们的高一些,看着手里面的粮食,他们心里面的有着说不出来的高兴。 老刘也是这么想的。 他看着小袋子里面的粮食,心里面非常激动,而且由于他作战很勇敢,抓获通天王的功劳也有他很大的作用,于是就多分了一些粮食给他。 这次参加战斗的士兵都高高兴兴地拿着粮食回家去了,很多人都打算自己在家好好做一顿饭。不过老刘可不这样想,指不定啥时候自己的儿子回来了,到时候给他做好吃的。他最喜欢吃的米糕还没有给他吃过几次呢?想着这些,老刘就兴冲冲地回了家,把粮食放在床底下,这是他认为最安全的地方,只要晚上老鼠跑过来想吃米,他就能听见并且赶跑。 藏好了新发下来的米,老刘跑到了食堂,食堂开放就是在十二点到一点,饭菜不多,但是能够吃饱,虽然这种大锅菜对于后世一些大学生来说简直是噩梦,不过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已经是非常知足了。 不过今天吃的不是大锅菜,而是大锅面条。 老刘来到这儿的时候已经有了几个人来到这里,每个人手里面都捧着一碗粉,上面还飘着油花,这个在之前是不敢想象的。 那边一个人说道:“老刘,你怎么就打了半碗粉?我听人说你平常都是一大碗饭加上菜马上吃完,今儿个怎么就开窍了?懂得吃的太快上海身体了?” 老刘露出不屑的笑容说道:“你们懂什么?” 一边的一个人揶揄道:“别以为俺们不知道你那点儿心思?你不就是想要吃半碗然后吃完继续能够盛一碗饭?” 老刘大惊失色:“你怎地知道?” “这还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儿!哼,你现在跑过去看看锅里还有多少米粉给你吃。” 那人说完就扬长而去。老刘顿时觉得心里面有一点慌乱。急急忙忙把碗里剩下的米粉嘶溜喝下去,连忙跑到食堂里面,锅里面只有几片菜叶子在无力地漂浮着,用锅铲捞了捞,里面只有可怜的几根米粉。老刘顿时觉得世界充满了恶意,然后大吼道:“狗日的,你们就是在这里欺负我这个老头子!!” …… …… 葬礼是在下午五点举行的,由一个道士主持,张承亲自安排了葬礼的事宜。现在张承不缺银子,亲自给那个士兵买了一个好棺材。 军旗也还有,当张承把军旗亲自放在那个士兵棺木上底部的时候,上面的麒麟仿佛要跃动出来。 张承看着这麒麟旗,心里面莫名伤感了起来,这是一个赣州跑过来投奔的流浪汉,光棍一条,没有家人。他通过了测试就加入了张承的队伍,现在已经生死两隔。 张承在桑浦山一个向阳的地方规划了一个公共墓地,周边种植了一些松柏,这个士兵就成为了那个地方第一个居住客。 停棺木停了一天,本来是需要停三天的,但是时间紧急,只能缩短时间。当时领导他的长官许方平肃穆地给他换上一件新的衣服,身边放着一把他生前亲自用过的刀。张承看着那把刀,维护得非常好,显然这位士兵生前是非常爱护的。因为没有亲属的缘故,张承、许方平还有他比较亲近的战友为他抬着棺木,全体官兵都来为他送行。 林岩站在一边看着张承抬着棺木往前走,到达了指定地点之后,放下棺木,张承又拿出军旗,放在了那位士兵的棺盖上,深深地鞠了一躬朗声道:“杀手队临时第二小队士兵、长刀手周本清,在剿灭赣南土匪的过程中恪尽职守,作战勇猛,不愧为杀手队第二小队的士兵,待英烈祠落成之后,灵位移入英烈祠,永享香火供奉。” 张承一说完,一边的林岩立刻说道:“敬礼!!” 在场的三百余个官兵立刻敬礼,火铳队立刻向天空鸣枪,而那边第二小队穿出低低的呜咽声,许方平神色也有一些悲戚。 “礼毕!” 林岩放下手之后,就看见张承亲自把棺木抬进坑洞中,又用铁锹填土。周本清在第二小的战友也赶过来帮忙,很快坑洞就被填满了,一个小小的坟茔就突兀地矗立在这里。 张承放下手中的铁锹,心里面想着自己同周本清的一次对话,仿佛如同昨日一般: “敢问大人平生志向几何?” “你问这个作甚?” “好让俺知道,俺的身家性命、一身好力气,值不值得托付给大人。” 张承记得自己是这么回答的:“此生此志,不犁建奴庭,不扫其穴,不使其全家满门悬白衣,不使叛徒全家皓素,不使汉奸青史留名,海不清,石不烂,绝无半点改变。” “愿为大人效死!” 一边同样是参加葬礼的孙秀才说道:“如此长官,士兵怎么能不效死呢?” 而一边的宋应星似乎是记起了一些话,他没有理会孙秀才的话语,而是喃喃自语道:“苍苍蒸民,谁无父母?提携捧负,畏其不寿。谁无兄弟?如足如手。谁无夫妇?如宾如友。生也何恩,杀之何咎?其存其没,家莫闻知。人或有言,将信将疑。悁悁心目,寤寐见之。布奠倾觞,哭望天涯。天地为愁,草木凄悲。吊祭不至,精魂无依。必有凶年,人其流离。呜呼噫嘻!时耶命耶?从古如斯!为之奈何?守在四夷。” 第86章 张承明显看出这里面的不对劲,而作为商人的高泰也知道他们心里面想的是什么,带着比他们笑容还假的笑容喝完了最后一杯酒,然后目送他们离去。 待其离去之后,几个人边走边说,高泰对着张承说道:“大人,我辜负你的嘱托了。” 张承倒是看得开,说道:“我们没有那样的实力,他们惶恐是应该的,若是我是参将,甚至是总兵、都督,他们会如何?” “估计会趋之若鹜。” “那是自然的。” “眼下应该如何做?” “想要行商事,必须要了解百姓的衣食住行。百姓穿衣多褐衣,这里面并没有多少的利益;住处百姓都有,此不必谈;行者,如今百姓之行不过一个县城的地方,实在是太过于遥远。 故只有用食物。所谓民以食为天,若是能够把我个中色香味之根源,价钱适中,何愁百姓不过来?我看这酒楼的菜色也并不怎么好吃,而且大都清淡,不适合咱们这些下里巴人吃,不知道高先生意下如何?” “大人想要开一个酒楼么?” “非也非也,酒楼自然是开不起的,主要是面对一些百姓,一些比较随便的东西罢了,我们先去选地方。” 两个人登上了船。 河面并不宽阔,薄薄的雾气笼罩着江边的小山。两个人租了一条柴水船。船上两个人划着桨,一路往东江边上去。一路上来来回回划了两圈,路上还碰见几个同样的纤夫,几个人相互之间打招呼,声音震天。来到东江边,贩夫走卒沿街叫卖,江边一艘大船正在靠岸,风帆已经降下,几个人的柴水船扔去绳索捆在桅杆上,远离那艘大船。带大船靠岸之后,东江边上的几个纤夫非常娴熟地进行相应的交接工作。待大船停靠完毕,小船上的的几个人一起划桨,到了近岸处解开绳索,划桨的人登岸,拉着绳索,船上的人用船桨抵着岸边的岩石,捣鼓了好一阵,总算是上了岸。 高泰看到登岸如此费劲,就对一边的张承说道:“如此费力,今后我们怕是要修一个码头才可以,不然这样的话太过拥挤,对今后大人的计划也有损害。” 张承说道:“此事不急,首先需要去把地点选好来,这东江边上也是需要打点一些的。不过眼下还是选好开小铺子的地方。”眼下时局非常严峻,别的不说,广东这边有一个人屠李成栋盯着,让人觉得背后都不寒而栗。这个家伙可是亲自参与了满清从北到南的一路屠杀,他提督的职位,都是建立在那些无辜百姓的尸体上。 话说,在这东江边上逛实在是很有人间味道。别的不说,这市井气息可是扑面而来,很多地方都是非常自然。不过张承的目的并不是在此,而是需要去挑选一个地方。 …… …… “张公子不知道是租房、典房还是买房?” “什么是典房?” “所谓典房,乃是一次交割就可以租住使用十年或者二十年,若是期间有甚么别的紧急事情,能够收回钱财。” “那就买房,买现房。” “敢问公子,何谓现房?” “就是修好的房子,这里没有么?” “公子见笑了,这未修好的房子如何拿来我这里卖给公子?” “有人卖得,有人买得。” “哎!这可就奇了!若是房子未修好就放了钱,那拿钱跑了可如何是好?这岂不是人房两空?嗯,首先不说这傻子如何,公子需要买房的话,需要正房几间,厢房几间,门室几间,楼几层,是否介意曾经有人住过,或者公子有一些别的条件?” “嗯,这个……要五间屋,须有庭院,楼有没有无所谓,门市肯定是需要的。” “公子稍等。” 房牙摸出一本皱巴得已经快要成为一堆废纸的册子立刻看了起来。这个房牙叫何义,有点儿老花眼,把手中的册子伸得远远的。时不时用手蘸点口水捻着右下角的页脚,嘴里还时不时有还有砸声传来。 过了一会儿,这房牙合上册子说道:“张公子,这可正好了,有三处房子都符合张公子的意思,都带着庭院,我一一为公子介绍。 第一处在兰湖边,靠近湖边,有正房和厢房各四间,门市一间,作价三十二两。” “这个好像有点儿小。” “公子莫着急,另外一间在拱北楼边上,正好有五间正房,三间厢房,有门市二间。不过价格稍微贵一些,作价四十三两。” “这个可以看一看,不知道另外一处在何处?” “另外一处在城中的府学旁边。这个更要贵一些,五间正房,四间厢房,二间门市,一栋二层小楼,作价五十八两。” 几个人商量了一阵之后,跟随着何房牙一处一处看,最后还是挑选在了拱北楼边上的房子。 几人买了房子之后去了一处茶铺歇息。 此处茶铺一间,两人点了一壶清茶,张承端着一杯茶说道:“茶楼最是消息灵通的地方,平日里一些青皮无赖没事儿的时候都会来到这里喝茶。这十里八街的大事儿小事儿都能在这里打听到。” 却说正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门口进来进来一位身着青衫的中年儒士,浑身虽然破旧,却自有一股浩然正气,边上的人见他都来了,顿时哄堂大笑:“孙大学士,今日你还是做了你的大学士梦否?” 那个儒士顿时涨红了脸:“哪里有甚么大学士,这里只有一袖青衫,店小二,和我来二两玉壶春酒,依旧是往日那个位置。” 张承给了同坐一个青皮无赖几个铜钱,那个青皮无赖立刻把这个所谓的“孙大学士”卖了一个干干净净:“此人倒是有一些才华,不过为人非常狂放,自称朝中满是奸人当道,文恬武嬉,不停抨击朝政,周围的人都以为他疯了,虽然是一个秀才,不过因为亲朋故友都觉得此人太不安稳,都不接济他,只能一袭青衫着衣,一壶浊酒自珍。他不过一介穷酸秀才,朝中无人,家中无官,何能评头论足?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 “这个人倒是有趣。”张承说道。 “此人也颇有古代名士的风范,昨天为了喝酒把自己的房子卖了,可怜他家祖上传下来的那栋房子,很快就送给了别人。 若是换了常人,定然是悲痛交加结果这个不悲反喜,昨天今天刚刚得到钱就来这里买酒喝,真的是不心疼。” 一边的张承神色怪异,但是另外一边的青皮无赖恍若未觉继续说道:“他不心疼,自然有心疼的人,此人虽然狂放不羁,不过他家里的妻子可是凶悍得很,听说他把房子买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直接大闹一场,家里的各种瓶瓶罐罐都被她砸的稀碎,这不,今天出来喝酒,指不定就是被他的婆娘赶出来了。” 一边正在喝茶的何房牙走了过去说道:“孙秀才,你这么大年纪了,也该找一找活计了,整天花着家里的积蓄也不是个事儿,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还是不是一个男子汉?” “不用你管!”孙秀才说完了这句话立刻喝了一口酒抿了抿,嘴角流露出满足的笑容。 然后,门突然被踹开,一个粗瓷大碗直接飞了过来,正好砸在孙秀才的脑壳上,孙秀才一个踉跄,手中的酒直接泼在了对面那个店小二的脸上。孙秀才连连作揖表示抱歉,然后转过头对着门口一剽悍的婆娘说道:“夫人,你今日不是要去……” “我要去哪儿?我看你在这里喝酒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怎滴?我就喜欢来这儿了,你又如何?” “夫人,夫人,你听我说……” “你说个屁!!居然还有心思在这里喝酒?嗯?是不是嫌弃自己家里的老鼠还没有死干净故意过来花钱,让家里老鼠连白米的面都见不到,好让老鼠气跑气死?” “夫人高见!!” 那个虎背熊腰的女子顿时大怒,直接冲了进来撕扯这个穷酸秀才,别看这个秀才柔柔弱弱的,结果还能够过几招。不过俗话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孙秀才遇见自己的老婆也只有逃跑的份儿,一边跑一边安慰自己的老婆。他老婆哪里听得进去,随手抄起身边的东西一通乱砸,叮叮当当的声音到处是,各种菜式和酒水满地。 “你还跑!!”孙秀才的老婆大吼道。 废话,我不跑难道待在那里乖乖让你打么? 站在一边当吃瓜群众的张承饶有趣味地看着戏,一边的青皮无赖继续说道:“说起来这个孙秀才还不算太败家,和他的婆娘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孙秀才平日里也就是喝一喝酒,他婆娘可是一个暴脾气,动不动就摔东西,家里面的盆盆罐罐、锅碗瓢盆都不知道换了多少次了,衣服更是被扯坏了不少,天知道因为这个原因,他家里买了多少东西。” 这个孙秀才真是个可怜人。张承忽然想到后世那些人,不过和他们比起来,要眼前的这个女子还算可以,起码还有家庭责任心,而不是如同后世某些人下班,一边享受着家庭的福利,一边说这是我应该得到的。 话说那边的孙秀才最终还是被撵上,不过张承看出来,这厮就是故意让他老婆追上来的。孙秀才自然又是被一顿拳打脚踢,满头油污,身上的衣服也破了洞,更加符合他穷酸腐儒的身份。孙秀才也不恼怒,走过去对着掌柜低声说了几句,然后立刻把他放在柜台上的酒一饮而尽,飞也似的跑出去——看样子是准备去安慰自己的婆娘了。 却说这边,张承看完了戏,自然是和高泰一起走了出去,他觉得这个孙秀才可能是一个人才——之前看戏的时候和那个青皮无赖套了几句话,基本上确定这个秀才是个人才。 来到了一处地方——其实就在张承屋子的边上,一栋小小的精舍,透过格窗,里面的景色依稀可见,正房门前两棵海棠树,左侧一葡萄架,下方一个石头桌子四张凳,上置一茶壶。葡萄架边上一口水井,井栏正方围起,上刻一些图案。 看来此人还颇有情趣。 然而奇怪的是一直没看见孙秀才人。 两个人急急忙忙去寻找,张承很确定自己是看到这个秀才来到这里的,结果自己来这儿他人就不见了? 找了半天,最后高泰气喘吁吁地说道:“那个秀才正在后门叫门,估计是他婆娘不让他进去,他就只能在外面干等着。” 张承走进大门,拍了拍门栓说道:“大娘子,邻居前来拜会,还往能够行一个方便。”里面应了一声,匆匆忙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门吱呀一声打开,几仆人行礼如仪,进房中,孙秀才站在一边,他老婆坐在东厢房方向的椅子上,手里面正在纳鞋底。 “你是买了我家房子的那位?” “正是。” “你倒是捡了一个漏!这房子可是历经李氏三代扩建修整的,若不是家里的败家男人给败了,否则怎么能够去住那小院子?” “娘子说笑了,我不过是一介百姓而已,如何能够如此说?” “若是百姓都如你这般,这真的是奇了,恐怕都要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了。” 张承想了想说道:“今日来到这里,当和街坊四邻友好相处。” “哼!若不是我家那个败家玩意前几日被人撺掇了去赌博输光了钱,如何能够卖了房子?输光了钱还不至于如此,偏偏生性爱酒,见城中胡氏家中的女儿首饰金贵,便偷了人家的的去,结果被人当场抓住,本来要打断腿,后来知道他是个秀才,便让左右打了他十大板子。要是我,直接砍了这个败家玩意的腿,好让他莫要继续去祸害良家妇女。” “夫人,这可就是你的……” “闭嘴!” 孙秀才立刻低头不语。 “为何不去报官。这样的私刑官府不管么?” “如何去?那缙绅家中世代有举人进士,朝中还有一个给事中,世代大户,开枝散叶不说,人脉很是广阔,就在这广州城中势力盘根错节,这个官司无论是到哪里、无论是怎么打,都是不可能打赢的。” “先生稍等,我家大人有请!” …… …… 第87章 此刻的街道上一阵惨叫,摊贩们立刻铆足了力气逃跑,街上的各种货物散乱一地。旁边的几名女子直接倒在地上放声大哭,刚刚她们正在选择布料准备给自己做一件新衣裳,回过头就看见那个家伙被越夏店铺的几个帮手给咔嚓了,身体如同烂泥一样,瘫在地上根本起不来。 帮手探了探那个家伙的鼻息,确认此人已经死了之后,三个人从容地收起手中的刀,一阵七拐八拐穿过几个巷子之后,来到一处隐蔽住宅住下,身上的衣服脱下,从角落里拿出一个背篓,打开盖子,里面是三件新衣和三双新鞋。三个伙计把身上的衣服脱了,用一边的脸盆洗了洗脸上的血迹,取了衣服和鞋子换上,互相相互检查点头之后,依次相隔十步次第出门。 几个人压根就没有说话,好似不认识一般,拐了一个弯,进入到了青云坊,越夏和张承在隔壁了两条街的古城巷等候。 青云坊距离刺杀的地方并不怎么远,但是并没有受到特别大的影响,依然是一群人在那里沿街叫卖。多是卖一些广东和福建茶点特色小吃。对于这种情况张承已经知道,乃是因为广东福建人多地少,许多本地小民没有大地主大海商的实力,便来到赣州谋生路,越夏便是广东南海人,来到樟树镇做一些药材生意。 现在是早上,很多的客商进入赣州城,客商身边多是一些家丁护院,初来之时张承也觉得有一些奇怪,其实仔细想想江西这一块,土匪不能绝,自明中后期简直是越来越频繁,尤其是赣南两个府——即南安府和赣州府,加上当地土客矛盾尖锐,带一些家丁护院保护自己实在是不要太正常。 三个人观察了一阵,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前面两个人混入人流,后面一个人背着空着的背篓时不时观察有没有漏网之鱼和非常可疑的对象,确认眼前的前面两个帮手进入城门之后便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掉头走了。 几个人来到了古城巷之后立刻禀报了实际情况,张承对他们也刮目相看。须知道这样的技术已经非常厉害,在晚明歌舞升平的南方,这类的勇士几乎就是稀有物种。 似乎也看出了张承的惊讶,越夏说道:“此三人都是流落南方的兵丁,我看他们可怜,便收留了他们,平日里的操练也不能停,还有一些西夷的师父教他们,所以能有这样的力量。” 张承点了点头赞叹道:“真是好壮士,当为国家栋梁!却不知越先生的马来自何处?” “来自贵州的水西,天下名马也!”这也并不是什么秘密,越夏笑着说道。张承心中了然,记下了水西马之后,和越夏谈论了一些商业上的事宜之后就各自回去。 最终这两个人被拖到城外给人乱棍打死。虽然在那边的巷子这边引发了骚动,但是很快就被平息下来,周围的人也只是听说是两个流匪来这儿捣乱被人抓住杀了。 须知道,赣南山区土匪非常多,这样的事情也是见怪不怪。 这个流匪的传闻自然是张承和越夏的手笔,他们也不想让事情闹大——这个对谁都没有好处,须知道,杨廷栋可是凶名赫赫,江南等地方的屠杀基本上都有他的参与,若是说出去,指不定引起一些人的恐慌,还有一些人的别有用心。 处理好了这边的事儿之后,张承找到了约翰,同时带上了赵春,期间打算去拜访一下匡卫国。 对于这个在中国的传教士,张承只是知道他是意大利人,似乎写过一本书来着,其他的都不记得了。不过张承还是有兴趣拜访一下的,毕竟这个时候西方的军事技术很好,张承觉得有必要学习一些。 然而张承不知道的是,实际上匡卫国非常牛逼。在四年后,他就会担任中国耶稣会传教也是在欧洲团代理人,同时也是在欧洲掀起中国礼仪问题争论的奠基者之一。 而作为匡卫国的朋友,约翰笑着说道:“我的朋友,他的本名叫做马尔蒂诺·马尔蒂尼。 在乘船到达了杭州之后,给自己取了一个汉名,就是叫做匡卫国,意思就是匡扶、帮助大明。同时取了一个号,名之为济泰,对于大明的礼仪和文化非常精通,我自愧不如。 我的朋友,见了他你一定会非常惊喜的。” “如此就却之不恭了。”说实话张承对于这个人还是有一些期待的,西方的很多技术都是自己现在需要的,这个匡卫国可能给自己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现如今的匡卫已经三十二岁了,正在广东一个地方做着准备。 他的打算是游历中国,把中国的风土人情还有文化进行全面的考察,然后返回罗马教廷诉说大明的情况,方便进行推广活动。 门外响起敲门声,匡卫国的仆人立马过去开门,入眼就是他的朋友和一个不认识的人。 “哦!我的朋友,很高兴见到你,你的到来让我寒舍蓬荜生辉,非常感谢你的到来。这位尊敬的客人,请随我入内,如今时间还早,我会为你准备一些茶点,希望您能够吃得开心愉悦。”匡卫国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行礼如仪。 入座之后,端上来一盘茶点,约翰和匡卫国边吃边说,张承因为是刚刚来到这里的原因,也不方便多说什么。 聊了一阵之后,匡卫国说道:“不知这位将军来到寒舍,有何指教?” 不得不说匡卫国的礼仪都非常到位,让人如沐春风。张承拱了拱手说道:“我听说你们来到中国正是传教一事?我不知晓其中细节,不过若是能够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我相信我们会有结成一个友好的友谊。” 匡卫国捋了捋自己稀疏的胡子说道:“此事还是需要看教廷的意思,我是不好意思插手的,不过关于教廷方面,此事已经由我全权代理,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我曾经听闻,欧罗巴那边有一项技术名之为棱堡,似乎是对于防卫和进攻非常有效,不知道阁下那边有没有意向对此进行交易?”张承说道。 根据张承的记忆,棱堡似乎是多边形的一种城堡形式,多边形越多,射击的方向也越多,互相之间得到的照应也越多。 匡卫国笑着说道:“阁下客气了,些许小道不足挂怀,我在大明一为匡扶大明,二为传教。今日将军来此乃是为了匡扶大明,我何能够用金钱之利来度量将军拳拳报国之心?将军若是喜欢这类技术,可以拿去,我没有二话。” 张承拱了拱手,脸上笑着说道:“多谢匡教士的资助,在下感激不尽,朝中大臣我也知道一些,若是李教士有什么困难,可以告知于我。我若是帮得上忙,定当万死不辞!” “将军人中龙凤,他日定有锦绣前程,阁下乃是将军,定然是需要战场之上的武器的,我这边有一些火炮铸造技术,还有一些相关的工人——他们应该还在不远处的澳门,将军若是有意向的话可以去招募一些人过去。”匡卫国说道。 “如此,多谢匡教士了,我知道教士大人不意阿堵物,不过想来也只有这样的东西能够大致表示我的心意。多谢匡阁下的慷慨,您已经获得了我的友谊,我相信这样一份友谊能够让我们继续下去。”张承说道。 接下来他们三个人越来越熟练,聊的话题也越来越随性。天南海北,川蜀东南等地方的风土人情都在他们的谈话内容中,这让张承非常吃惊。 聊了一阵之后,张承因为还有事情,就急着回去了,留下约翰和匡卫国在这里继续谈天说地。 见张承已经离开,约翰说道:“匡先生,为什么你对这个小千户的礼遇这么大?我看您对于那些朝廷大员的礼仪也不过如此,您为何如此看中这位将军?他是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匡卫国摇了摇头说道:“非是如此,这位千户给我的感觉就是和其他人不一样,具体怎么不一样我也不清楚,不过也算是一次投资。现在多灾多难,南北之间的战争还在继续,现在朝廷之中,武将的力量更大一些,对于眼下的时局左右更大。 若是将来飞黄腾达,官至一品,想来也是能够记得我们在他微末的时候帮助了他一把。将来这样也好帮助我们进行传教事业,若是失败了,也不过是损失一些匠人和火炮罢了,也不算损失太大。 大明不是有一句话什么来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么?用这些东西换一个千户的友谊,还是很划算的,不必纠结。”匡卫国说道。 “如此会不会对那位千户太过于刻薄了一些?”约翰有一些担忧地说道。这几天和张承的相处,让他对张承也了解一些,觉得这位千户真的非常好。 “他现在人微言轻,我们是在帮助他,也没有要求他去做什么过分的事情,这又如何能有刻薄之说?再说,我看这位千户也就是不与三十岁的年纪,如何能够想到这些?”匡卫国说道。 你不是也才三十二岁么? 约翰腹诽,总还是觉得这样并不好,尤其是自己和张承相处这么一些天,感觉张承并没有和别人一样的对自己的敌视和鄙夷。和张承相处,总有一股很安全的感觉。 前些日子的广州下了一场小雨,刘春带着斗笠出了门。这个也是张承从附近村镇采买过来的,刘春非常感激,自己的东西几乎都是张承给的,刘春已经有了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 刘春今天出来是因为家里面还有一些粮食没有进行收割,今日已经和自己的队正打过商量,今天就回去。 夏天的小雨淅沥沥,落在蓑衣上,顺着棕毛滴落到地上。刘春的家在广东省惠来县,潮州这边虽然是地处膏庾之地,但是因为多年来官府剥削非常严重,尤其是一些地主的苛捐杂税,简直是要把这边的百姓压得喘不过气来。 刘春之前,便是一个佃户。 今天他准备一些银子还有一些吃的准备回去看看自己的婆娘,好久不见,心里面却非常惦念得紧,脚步也加快了许多。远远地出现一个小村落,村头一棵樟树,不过似乎时日无多,树叶非常稀疏。回家的路非常熟悉几乎是本能走了几个弯之后,就来到了一个姑且能够称之为房子的建筑物边上,推开门,里面的陈设很简单,一桌一床三椅,还有就是一些农具。 他媳妇陈惠儿很快就从后面的厨房走出,见是自己的丈夫,走向前焦急地说道:“相公,是不是得罪了上官或者你在军队犯了什么事儿被人家退了回来?这样可如何是好?” 刘春一脸憨厚相说道:“才不是哩!那个千户大人可真的是一个好官,不但给我们吃好的喝好的,每日都有一餐肉,早上的粥都浓,浑不似地主家施舍的薄粥;还有银子拿,媳妇儿,你看这就是银子!”一脸憨厚相的刘春放下包袱,里面露出银黑色、底部蜂窝状的银锭。 陈惠儿顿时眼睛瞪得滴流圆,回头看了看门板,发现门洞大开,赶忙跑过去把门阖上,又怕风把门吹来,拿来锄头把门顶着,看着刘春说道:“这真的是你们千户大人给你的饷银?” 刘春正打算摸自己的头,结果被陈惠儿一巴掌呼下:“问你话呢!!” “媳妇儿,这是个真的,不光光是饷银,还有平日里的吃食……” “我问你的只是银子!!”陈惠儿怒道。 “是,就是这样。”刘春的声音立刻小了。 陈惠儿也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不会骗他的,藏好了银子之后又在房间里面转了几个圈,重新把银子拿了出来,塞到了刘春的手上: “我想了想,这银子放在家里肯定是不安全的,还不如留在你的军营里面安全。你说你们的千户不喝你们的血,想必其他人的饷银也会足额发放,大家互相之间也不会惦记,而且军营人都多,也更加安全,你就把这些银子都拿过去,也省的周边的人惦记。尤其是一边的甲长,咱们还欠了很多的田赋,若是被他们知道了,肯定又上门来要银子了,咱们家,哪里有什么银子?” 一边的刘春脸色有一些难看。 陈惠儿狐疑地说道:“你该不会是敲锣打鼓进村的?” 刘春急忙说道:“当然不是,但是我也没有隐匿行踪,直接就从村口那个大樟树进来了,想必现在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村子,他们都知道我回来了。” “你要我说你什么好!!赶紧的,把银子藏起来,莫要被别人知道了!!”房间里顿时鸡飞狗跳,两人立刻把家里翻了个遍,最后还是放在了最初存放银子的地方。 刚刚藏好,一个人直接推门而入,就看见是一家奴模样的人趾高气昂地走了进来,后面跟二人,也是一副嚣张的样子,如果张承在这里,肯定会和某个影视剧之中的人重叠在一起,一双狐狸似的眼睛,八字胡子一撇,手中一把无字扇子。 一进门,一点客套都带说,陈惠儿迎上前说道:“大人累了,先过来喝杯茶。” 那人直接坐下说道:“不必了,老刘啊,今日听见你回来,想必是发了财,这么着,我也没别的意思,这从春节开始的田租子也应该上交了,毕竟拖了这么久。 听说刘春你在当兵,想必也是有钱的,今天就把租子还了,都这么久了,也应该还了?” “前些日子不是已经说通融几天了么?今日怎么突然过来了?”陈惠儿没有被搭理也不恼怒,赶紧替自己的丈夫说了话,生怕自己这个憨憨丈夫说漏了嘴,赶紧抢答。 “我要是今天不来,还能逮到刘春么?等他啥时候死了,就你一个寡妇在家里,怎么还租子?? 难不成用你家的儿女过来抵债?? 我告诉你,我家老爷说了。以后不要男童女童了!!”家奴突然就爆起。 “大人,可不可以宽限几天?最近实在是没有钱啊……” “没钱,那你就不要去当兵了,你就给我家老爷种田一辈子。哎呀,怎么还有一件这样的蓑衣?看来家里也不是特别穷嘛!李四,把这蓑衣拿走,勉勉强强当做这几天我在这里等你的利息,带走!!” “不行,大人!!这个不能带走!”这个可是千户大人发下来给他们用的,绝对是不能够让他带走的,若是被发现没有了,肯定有一顿惩罚,最关键的是,这个是张承亲自发给每一位士兵的,刘春已经准备好玩要好好爱护这蓑衣了。 看着刘春冲上来,那人一脚直接踹过去,刘春直接倒地不起:“就你还来给我抢东西?真的是不知好歹!!” 刘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个咕噜爬起来,拉着那家伙的大腿带着哭腔说道:“大人,宽限几天!我这里有银子,刚刚发下来的银子,马上你拿过来,只要把蓑衣留下!” 那人一听,一只跨出去的脚步立刻缩了回来,转过身满脸笑容说道:“我看刘春也是知道大事的,肯定是不会为了这么一点钱来伤了和咱们老爷的和气的。本来是三两二分,看你知道大事,租子也便宜一点儿,就算作三两银子,童叟无欺!” 躺在地上的刘春已经有一些呆痴,讷讷地说道:“怎么可能是三两租子??前几日不还是一两五分的银子么?” 那人当即冷声道:“之前确实是你去当兵这些天,收税的税吏又来了,说是还欠着一两五分的银子没有交,我家老爷心善,看你家里清贫,就帮你垫上了,你现在回来了也就可以把这笔钱还上。” 他当然不会说这就是传说中的飞洒。 今年老爷的地里歉收,维持自己家里的运转比较困难,于是就让自己的家奴跑到府衙里面去让典吏改一改赋税册子。 于是,许多小地主、自耕农甚至佃户的名下就会多出很多莫名其妙的土地,莫名其妙就需要多交很多的赋税,很多人都不知道是自己得罪了谁。 实际上不是他们得罪了谁,而是因为他们是佃户,他们是自耕农,他们是小地主,仅此而已。 “我哪里有那么多钱?”刘春讷讷地说道。一边的陈惠儿看着于心不忍说道:“大人,家中实在是没有如此多的银子,只有一两八分银子,可不可以……” “只有一两八分银子,哪你还说什么?凑不出这么多的银子,我怎么向老爷交代?不过……” “不过什么?” “你这房子拆一拆还是能够拆出一些钱的,这个女儿看样子也是一个好孩子,卖到龟公那边,说不定能够几个银子,这个小畜生嘛?让我想想,可以买到一些黑窑子里面去,想必也是有人收的……” 还没有等这个家伙把话说完,刘春猛地站起来,一个拳头怼了过去,那家伙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直接被刘春一个拳头撂倒在门槛上,然后一个劈腿,那个家伙整个的身体都塌陷下去,口中呕血不止,门牙都掉了两颗。一边的两个家奴看见自己的主子都成了这个样,拿出背后的棍棒就杀过来,刘春凭借着自己在军队里面学习到的格斗术,游刃有余地对付着对面几个乌合之众。须知道,明末的地主护院大都是一些军户里面来的人,显然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手段来防卫领先他们五百年的格斗术,加上平日里膳食的差距,可以想象他们究竟被刘春一个人虐成了什么样子。 比如说现在他们就如同死狗一样躺在上。刘春的下手并不怎么狠,只是让他们丧失行动能力,并没有对他们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非要说有什么的话,估计就是精神损失费了。 几个人在地上吹着气,眼神彷徨而无助,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这个刘春竟然有这般厉害。一边的陈惠儿也看呆了,然后走过去给了刘春一个螺蛳壳:“你有这么好的身手,我以前咋不知道?从实招来,是不是做了什么别的勾当?” “惠儿,这些都是千户大人教我们的,平日里每日操练,一刻不得停歇,辰时就需要起来操练,操练到正午就停下吃饭,休息一个时辰继续,然后到下午的卯时才结束,这样的身手都是练出来的。”刘春挠挠头说道。 陈惠儿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个大人,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刘春说道:“确实是一个奇怪的人,尽做一些赔钱的事儿。” 刘春头上又来了一个螺蛳壳:“这还不好,跟着这位千户大人以后肯定能够保命。不过这几个人怎么办?” 第88章 张承看了看自己的房子。 和何房牙介绍得丝毫不差。 传统的穿斗式建筑,正房五间,三间厢房,两处门市位于东面,正好对着拱北楼,透过格窗还能看见拱北楼的城门。东、西、南三边的房间都用回廊联通,回廊的台阶上都用两根柱子支撑。东南角落是一个小厕所,一块太湖石磊在边上,旁边一丛小芭蕉,芭蕉下面一个瓦缸,缸中伸出两三枝荷叶。厕所的斜对面是用木头和篾条搭建的厨房,灶台皆齐备,边上还立着一个大水缸,一堆煤块堆在水缸边上。 进入房间,里面的房间都是砖木结构,中庭一面开窗通光,里正屋之中有一中堂间,置几个椅子,做厅堂用。虽然算不上富丽堂皇,但也清爽干净,是一个好住处。 高泰平日里是一个小商人,何曾见过这样的房子,左看看右看看,似乎要用眼睛把这房子装进去。 张承心中大为满意,对着何房牙笑着说道:“此间房子还不错,如此就可以交割了,不知道孙秀才那边如何?” “孙秀才那边已经同意,反正他还有一间房子在边上,倒是他婆娘那边还有一些怨言。” “这个没有关系,慢慢沟通便是。不过我看这房门似乎有一些小,我们需要在此处经商,不知道这边风水何如?” “风水自然是好的。听闻公子需要门市,就知道公子准备做生意,这门房虽然在东,却偏向南,正好占据了巽位,正房向南,据坎位,巽门坎宅正是大吉布局。” 张承不懂风水,倒是具体的砍价方式还是知道的,比如可以说这边的花草树木太多,可能会有毒虫,又说房门有一些太小,一口咬定这个会影响自己的财运,两个人争论不休,口水乱飞。 一边的高泰察言观色,连连打圆场,说自己基本上对这个房子满意,同时表示可以减少几两银子,不曾想张承又和高泰吵起来,一个说买。一个说不买,两个人唱起双簧,联手给何房牙施压。何房牙无奈,拱了拱手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今日便和孙秀才商议商议,看看能否减去一些银两,明日便可以告知两位公子。” 两个人想了想,也是可以,张承打算把这个地方作为自己的私人宅第,而高泰也想在广州这边扎根,明天也还算可以。便同意了。 高泰忽然想起一件事。对着何房牙说道:“若是价钱谈妥了。如何交房?” “这个不必担心,只需要寻得此处的艾总甲,街坊四邻做一个见证就可以。而且总甲那边的红契还有现成的,若是寻了他,明日就可以完成交割。两位公子是自己打算写字还是请人代笔?若是需要请人代笔,则需要润笔费。” “当然需要请人代笔,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费用。”张承说道。 “还有契税,现在的行情就是一百取一,交给艾总甲。还有街坊四邻中见费——这个是看公子的心意,除此之外还有小人的牙钱。” “如此就劳烦何房牙了,您说得明白,恐怕还是需要您再跑一趟,替我们定下这事儿。毕竟我和那个秀才并不熟悉。” “此事好说,就是你不说我也会去做,何况大家都是住在这边上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以后公子入住这儿,咱们也需要相互照应。” 说完了话,何义就与张承二人告辞。 …… …… “李光华队正,这是张千户给我们带来的一些东西。”刘春提着一串肉兴冲冲地走过来,放在了李光华手中。 李光华却说道:“军中有条例,不能够随便拿东西——你确定这是我们千户大人送过来的么?” “确定,这就是咱们千户大人送过来的。” 这让李光华很纠结。一方面是张承对自己的知遇之恩,让自己能够当上一个把总。另外一方面军中有规定不能够随便收东西,这让李光华很为难。 刘春说道:“千户大人说了,这个其实就是当做私人之间的交流而已,和军中并无太大的关系。” 李光华心下非常感动,但是仍然有一些不舒服的感觉,思索了片刻道:“这样,把这肉我自己留下一部分,剩下的就送给军中一些比较困难的人。他们比我更加需要这东西,我想千户大人也是这么做的。” 刘春一时无语。 之前张承就曾经和刘春说过。李光华是一个非常有原则的人,有自己的坚持和底线。当时的刘春还没有看出来。现在倒是能够看出一些。 其实这也是张承把李光华提拔成为队正的原因。 当下,刘春酒找到了自己队里的几个贫寒的士兵,然后也和周边的人说了这件事情,到了最后,已经传遍了这三百人的小队。 最后经过筛选,大概有二十人符合条件。 一场小小的宴会就在李光华家里的私厨中进行。 猪肉给弄得很小很小——大概是为了能够让所有的士兵都能够吃上,不过这也就造成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很多人碗里都是一点点。 “诸位,我没什么本事,没办法给你们弄到这样的猪肉,今天的这个,还是千户大人给你们带来的。你们一定要记得千户记得恩德。 这么多天,你们都是好样的,好多人都累得苦不堪言,倒是一句话都没有说,这些事情我都知道,咱们大人是为我们着想的。你们是士兵,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将来是要上战场的,是要和那些叛徒、那些建奴打仗的,你们现在进行的每一次锻炼,都是在将来给自己的一份保障。知道么?” 在场的都申请肃穆,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军礼之后说道:“是!” 很多人都被李光华的这样一份言论感动了,实际上他们自己也看得清楚,谁对他们好。对他们不好。在这个军营里面。感觉就像家一样,和外面完全是两个世界。 很多的人都把这里当成了第二个家,甚至都有人把家眷接来这里,对此张承当然笑纳了。 这一场小小的宴会很快就结束了,李光华把刘春叫过来,把剩下的那块肉给了刘春,同时说道:“你拿着。” 刘春连连把手摆了摆,坚决不肯接受,李光华板着个脸:“你接不接?” 刘春都快哭了:“我不能接……” “有什么不能接的?我知道你是怕那些条例,不过现在不是在军队里面,也没有任何徇私舞弊。我知道你家的情况,我光棍一条,拿着这个也没用,你拿着,你家里的儿子女儿都要吃点儿好的,这点东西让你家里过好一点,都吃好点儿。” “我,我……” “我什么我?你还有脸说这个话?平常你都是一个大男子汉,现在这扭扭捏捏作甚?莫要让我瞧不起你!” “大人……”刘春一时间感觉心里面难过得厉害,手里面的肉仿佛有千斤重。 “拿去,别让你的孩子受苦了,你已经受够了苦,也应该让他们享受一些了,知道么?这个不光光是给你的,也是给你的孩子的,和给他们整点好的,懂了么?” 刘春只感觉自己的眼睛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打转,强忍着不让这东西掉下来。对着李光华说道:“我知道了,家中女儿,儿子。我都会让他们过得好好的。好好的活,好好的……活!” “对,好好的活。都好好的活!” …… …… 卫所一般的编制是三个大官,指挥佥事、指挥同知和镇抚司镇抚,三个人都是张承的上司,但是这些人张承都没有去拜见。 须知道,在明末军事败坏的时候,这些人都有实际的权力,不管是对于什么事情,他们都需要所谓的好处才能够办理。甚至是新官上任,都需要给他们银子,不然就不配合,给你使畔子,这大概是每个王朝末期都有的事儿。 张承当然不能做那个特殊的人。 先前执行任务的时候,张家玉履行了自己的承诺,把剩下的一半粮饷送给了张承,现在张承的手里暂时不缺粮食。 来到了指挥使衙门,张承说有事情禀报,同时暗暗拉了拉门口的小厮的袖子,塞了半两银子给他。 小厮脸上灿烂若菊花,飞也似地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就通知可以进去见指挥使大人。张承来到了厅堂之后,堂中正好摆上了一桌酒席。张承愣了愣,之后就给寒暄这些大人们了一阵,双方的交流非常愉快,然后就是各种商业吹捧,对于这些词语,张承前世可是驾轻就熟,什么英明神武、料敌于千里之外之类的,如同不要钱的白开水一样说出来。 互相吹捧间,一桌酒席很快就吃完。 然后张承拿出了自己准备的礼物,表示这是自己补上的,之前各位大人们诞辰的时候自己没有来得及补上,现在这是迟来的,希望能够得到各位大人的原谅。 之前因为张承没有来表示的时候,他们就想要准备给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新千户一个小苦头,现在看着也已经没有必要了,虽然晚了一点,但是毕竟礼物也到了嘛! 接过张承送来的礼物,上下四方,袋子也很用心,掂量了一下,感觉还挺重,几个大官都非常开心,看张承的眼色也更加和善,一边连连敬酒,一边说什么以后张承有什么事情去找他就可以了。 张承连道不敢麻烦不敢麻烦,随后又是一顿商业吹捧,几个大官也不含糊,直接说以后这事儿他们就不管了。只要张承不弄出什么特别大的麻烦他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处理好了这里的事情之后,张承叫过来小厮嘱咐了几句话之后就连连作揖,表示自己还有一点事情需要处理,就不能够在这里陪伴各位大人了,几位也表示理解。待张承离开之后,几个人来到了里间,周围装潢优美典雅,几个人坐上了暖黄色的楠木凳子,打开里面的银子,顿时眼睛里面全是银色的光辉。 张承准备的礼物也不算太厚重,按照品级划分。分别给了他们二十两、十六两和十四两白银,加上一点儿特产,也算是不给他们丢脸。 几个人低声说了几句之后。都觉得张承非常懂得礼仪,能够敬重长官,孝顺长官,肯定也是忠君爱国之人,定然能够匡扶大明,力挽狂澜于既倒,扶植大厦之将倾。然后快速把信银子揣进袖子里。 几个人互相装好了银子,大踏步走出酒楼,之前那个小厮马上走了过来说道:“几位大人留步!之前那位大人交代了一件事,让我在大人离开前给几位大人给大人备了一点儿东西。” 就在三个人疑惑之间,小厮拿过来三块正方形的丝绸,恭恭敬敬地对着三位大官说道:“三位大人,这是那位将军给大人的手帕,说是给三位大人净嘴的。” 三个人齐齐一愣,然后笑着接过手帕,说道:“你有心了,这一分银子赏你了!”说着就甩出一块银子,小厮赶紧趴到地上去捡,三位大官并排而出,指挥佥事感叹道:“这张千户,真实大将之才也!”另外两人也抚须说道:“确实是,如此大将之才只是一个千户,属实委屈他了!” 几个人相视而笑,并排离去。 张承接到了一封信,这个是高泰写来的,信里面说已经有了一批的火铳送到了,这个火铳来自于湖广兴都留守司。现在那边因为满清大兵压境的原因。很多的匠户都逃难,一部分往洞庭湖这边逃难,一部分往广东这边。已经有很多的人来到了广东。 高泰遇见的只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 当高泰遇见这群人的时候,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平日里张承也经常对高泰说起火铳,高泰也就留了一点儿心眼,这次遇见他们,他非常欣喜,自己终于立功了。 确实立功了。 当张承看着这群匠人的时候,不敢相信他们是背着火铳过来的,很多的人都是衣衫褴褛,甚至还有一些人都手脚残疾,不过他们很多人的背上都背着一杆火铳——这个其实是高泰要求的。 当张承看见他们的时候,赶紧亲自把一个老农的火铳放下,然后对着他们说道:“你们辛苦了,来到这里想必也受了很多的苦,大家都去歇息吃饭!这样好好休息一下。” 几个匠户连连称不敢,他们联想到之前的自己被人在中途假装给粮食结果拉去筑城墙的事儿,就连连表示自己不用了。这个时候一边的高泰赶紧拦住他们,对着他们说道:“这位公子可是仁义之人。肯定不会为难你们的,他一言九鼎,你们跟了他。肯定不会有什么委屈。” 匠户哪里肯相信,坚决不肯接受——这当然是不可能接受的,要是这事儿是假的,让他们继续筑城墙,他们能不能活着都是一回事。 最后没办法,还是雇佣了几个打行的家伙把他们强迫拉到了张承的领地里,现在张承对于桑浦山的规划大概类似于后世的军营,山脚下是匠户营,之前匡卫国给的工匠都是在这里,张承也打算把这群人放到这里面来。 土地经过了县令和典吏的配合,已经有了三千亩,百分之九十都是种植水稻,一些实在太小的地方用来种植一些蔬菜,山坡上用来种植一些经济林木,比如橘子树、荔枝树和桑树之类的。 后山还有很多刚刚整理的地方,只不过是没有进行砍伐,这里来了队正和把总,他们都是被张承叫过来练习火铳的。其中孙林、项城和江若水都是经过了战争,已经知道了火铳的用法,几个队正和副队正都不知道火铳的具体用法,但是也被张承拉过来训练。 “准备好了么?”张承问道。 “可以了。”几个人齐声说道。 “好。准备……放!” 张承一声令下,周边的树林立刻穿出巨响,火铳的杆子头上一缕青烟快速升起,树林中的鸟儿受到惊吓,扑棱棱飞走,最开头的孙林喊道:“取火绳,各自检查火种!” “是!” 几个火铳手立刻开始把火绳取下,夹在手中。 “清火门!” 几个人立刻又用一块抹布擦干净火门,免得火铳发射残留的火星点燃新的火药。 “坚枪!” “拿药筒!” “取筒盖!” “倒射药!” “开弹袋!” “装弹!” “抽搠杆!” “压实!” “回搠杆!” “平枪!” “取引药壶!” “开壶盖!” “倒引药!” “关火门盖!” “关壶盖!” “检查火绳!” …… …… 一道一道的命令下达了之后,火药已经准备完毕,孙林看了看张承,示意已经准备好了。张承一步向前,身体挺得笔直,抬起自己的右手说道:“准备……” “开始!” 火铳里的弹药一发一发地射出,一团一团的青烟在空中飞散,张承看着他们的动作,实在是感觉有一点儿头痛。虽然他能够看出来都是努力在调整自己的动作,但是就是不能够整齐划一,要不就是提前了,要不就是拖后了,还有一大堆的动作失误。 几个老兵还好,队正和副队正就不行了,动作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天壤之别。 张承总算知道,为什么流寇动辄几十万人,就是打不过成建制的官兵,原因就是在于纪律性。 “你们都留下,今天没有训练好。不得出去,还有几个动作做错的,自觉过来!” “啊?!” 第89章 又是一个下午,很多的人都已经快要站不住,端着枪的手都有一些颤抖。 张承看着他们的动作,总算是比较规整了一些,心情才稍微好一点儿,之前的列队训练收到的效果也不错,虽然现在还有个别的人左右不分,但是在三个把总的不断训练下,总算是好了一些。勉勉强强能够看见他们的队列,张承想要的不是他们是机器人,而是他们能够序列整齐,服从指挥,战场是无情的,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明白。 张承现在的兵制还有一些混乱,经过了一次一次和三个人的讨论以及观看了戚大帅的纪效新书和练兵实纪之后才得出来的,按照戚大帅的方法设置军队的编制,这才是最符合这个时代的规制。 张承的规划是这样的:把把总变百总,一个百总统领一百一十七人;每个百总下设三个正旗总,三个副旗总,旗总管理指挥和战争,副旗总管理后勤;一个旗总下三个队正,管理十二个士兵,士兵分为圆牌手两人,狼筅手两人,长枪手(弓箭手)两人,大棒手(兼弓箭手)两人,火兵两人。现在张承只是一个小小的千户,也用不了诸如千总和营兵等等规制。 而且张承已经通过了兵律令,要求每个将官都必须要认字,认得律令和法典。 而在差不多同时期的欧洲,莫里斯已经完成了军事改革,专业的士兵就像流水线一样被生产出来,军队的专业化、制度化和规范化,让欧洲军事迅速崛起。 莫里斯军事改革最大的贡献就是制定出标准化的训练宝典,而现在张承需要做的就是这个。 现在张承也根据他们兵种的不同,制定了不同的标准,比如火铳队就是不需要准确度,而是需要动作的整齐规划,发射速度也要更快。这个时代的火铳来说什么所谓的准确度就是一个笑话,虽然戚大帅对于火铳部队的训练方式是一百步外进行射击,但是看到他们这个样子之后,也就暂时放弃了这样的想法。 等到自己有了一定的人,改良了火铳之后才能进行这样的部署。 现在的目标就是让他们在相同的时间内尽量射出更多的弹丸。如果明末的弹丸能够进行大规模的覆盖,加上火药的质量合格的话,那么能够进行野外进攻,但是张承没有指望这个能够发挥奇效。火器固然好用,但是在火器初期,真的威力不大。 须知道,明末的火器大都保管不善、用料随意、弹丸不合口,甚至能够出现压药太实、药量不合理、火孔堵塞等等问题,甚至导致其射程都不如弓箭,官员贪污导致用料越来越少,枪壁非常薄,一使用就炸膛,根本没人敢用火铳。 张承倒是不担心这类问题,他在赣州搞到了一批火药,也就不知道是炮药和枪药。测试了几次,然后炸了几次膛,总算是清楚了具体的用量,不过针对各种各样的火铳,用料的多少也并不清楚,所以张承想要自己去设立一个火药局。 不过现在还为时过早。 看着眼前的这十几根火铳,张承有点儿哭笑不得,戚大帅的火器装备率有五成,张承的装备率只有半成不到;而且戚大帅的远程攻击手段的构成也层出不穷:一百步是火铳部队,八十步是火箭,五十步是弓箭。敌人越近攻击手段越多,在肉搏之前就已经消耗了敌人大部分的精力。 现在张承最缺的就是粮食,其次是钱。所以需要迁民,需要有人来耕种,来为自己产粮食,给自己的军队吃饭。 此时此刻已经完成了下午的第二轮射击,全体听着口令拄枪矗立,张承点了点头,对着孙林说道:“你现在可以担任他们的训练官,以后就按照这个标准进行,没有到标准,不准吃饭,不准回去,你也一样!” 这个钢铁一样的汉子立刻说道:“是!” “你们知道了么?”张承回过头看着那些队正。 “听见了!!” “孙训练官。”张承说道。 “是,大人。”孙林一路军姿走了过来,按照张承制定的规定立定,右手平放在胸前,行了一个军礼。 张承已经把军队里面的跪拜礼都取消了,现在张承需要,以后无论是士兵见自己还是手下见自己,都不必行跪拜礼,否则的话需要打板子。 张承相信,所谓的尊敬和权威不是靠这种跪拜礼和三跪九叩才能得到,这样得到的,可能只有奴才。在明末的那些军队里,或许只有家丁能够称之为士兵,其他的可以叫做乞丐,或者奴才。 “现在这一队训练得不错,这是你的功劳,以后他们就交给你训练,我相信你一定能够训练好。” “属下定不负大人的嘱托!” 勉励完了剩下的人之后,张承又去了桑浦山下的匠户营,看了看他们。张承到了的时候,他能够明显感到气氛的不同,一开始的时候是一种迷茫,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是怎么样的,可是现在能够感觉到一点点的活力。虽然很小,但是确确实实感受到了。 那个为首的匠户唤做姜洋,因为最开始的时候是他最配合张承的一系列的动作,包括收编和管理,得到了的信任,于是就让他管理这十几个匠户。须知道,他们都是从都司里面逃出来的,明代的工部管理明帝国,各个地方的都司都有一些专业的军匠,专门生产一些兵器,包括火铳。 这些人和民间那些匠户不同。他们属于所谓的编制内,一生都和兵器打交道,非常熟悉它们的铸造过程。 “大人,我们在保护它们的同时,还抓获了一个人,还有一个随同,看样子与众不同,不知道大人意下如何?” 张承心下思索了一阵,觉得也可以见一见,万一是什么人才也别让自己错过了。 现在需要的就是大量的人才来帮助自己,这样才能够去壮大自己的实力,张承可不想自己头上顶着一个狗皮膏药,然后贴一根金钱鼠尾,那真的是丑出天际,即使是张承对于发型一类的很看淡,但是这个实在是让人不可接受。 几个人把人带上来了以后,只觉得此人一股书生气息,虽然浑身比较破烂,但是眼神明亮,看样子与周围的丘八迥异,怪不得被人带了过来。 张承看了此人与众不同,当下起身回了一个礼说道:“不知道先生有何指教?” 那个家伙说道:“指教谈不上,不过千户大人请人方式很特别,让我大开眼界。”张承有点儿尴尬,赶紧跑过去亲自给他解开手上的绳子,然后说道:“我是这边的千户,请问先生来自何处?” 那人说道:“在下江西奉新人士,区区秀才而已,江西事变之后来此游历,不曾想被千户大人的兵抓来。” 张承说道:“此时无关,皆是我的过错,请您原谅我。我是江西抚州人士,姓张名承字昭之,不知道先生姓甚名谁?” “在下不才,区区秀才而已,江西南昌府奉新县人宋应星,字长庚。” “宋应星?”张承的笑容非常古怪。根据百度的答案,宋应星是万历四十三年的秀才,整个江西省的第三名。须知道,江西的考试都是地狱级难度,文化底蕴非常丰富,明代就有朝士半江西的说法。 而且,几乎是每一个村子都有举人、秀才,保不齐哪个犄角旮旯里面就有一个阁老,保不齐哪个深山老林里的人家就有状元公,明代的状元吴伯宗和萧时选就是例子。 后来考举人,不第,再考,还不第,然后就是捐官,做了个县教育局局长,然后准备开始编纂天工开物。他之所以现在来赣州,是因为他有一个友人去世,现在看起来,来的真的是时候。 正好解决了张承的燃眉之急。 张承的神色更加恭敬,说道:“我听说您曾经打算写一本书,不知道书稿在何处?” 这个人是怎么知道自己已经写了一本书的? “在下不曾……” “你莫要骗我,若是你骗我,我亲自去奉新县取来,相信先生的书不是在县学就是在家中。如此可是非常好寻找的,如今兵荒马乱的,家中丢失一些书稿怕是县令都不会管什么,先生以为如何?” 宋应星立刻起身,手指指着张承,气得说不出话来,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本来对这个千户还有一点儿好感,现在看起来也不过如此,破皮无赖,表面斯文,实际上粗俗无礼。 “先生想好没有?”张承脸上笑盈盈的。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你!!”宋应星差点儿破口大骂,今天真的是晦气,被人从半路上抢走了盘缠不说,还遭遇了现在这样的事情,现在估计能够身陷囹圄了。 “先生放心,书我会给你完完整整拿回来,不缺少一页纸。另外,我也会全力帮助先生写出这本书,不过就要委屈先生在寒舍盘桓几日了。” 不就是变相扣留了,别说的那么好听。 宋应星气哼哼的,但也没办法,只能在这儿着书了。 经过了所谓的孝敬之后,张承在这里算里好了脚跟。回到了桑浦山之后,桑浦山里已经人心回归,众人能够吃得上饭、有住处,就是他们在这个乱世最大的期待。 为了不浪费他们的热情,同时为了给新来的宋应星一个住处,张承让这里的群众给宋应星盖了一栋房子。正好这时候他们也忙完了田里的事情,张承的商业网络也布局得差不多,现在正好给宋应星带点儿震撼。 张承一声令下,不说十万(实际上连十万的零头都没有),有十几个中年人立刻跑过去给宋应星盖房子,挑砖头的挑砖头,拾瓦片的拾瓦片,还有一些挑大梁的,每个人都各司其职。这还是让宋应星最震惊的,最震惊的就是,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真诚热切的笑容,如同灿烂的阳光一样。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小小的千户能够做出来的事情。宋应星拉过一个人过来问道:“你们平常都是这样的么?” “不是这样,能是那样呢?现在千户大人这边,我们要钱有钱,要吃的有吃的,而且分了地,每个人五十亩,虽然不多,但是街坊四邻都互相帮衬一些,这样一个一个帮衬,虽然每个人的力量都很小,但是聚集在一起的力量都非常大。这也就是我们千户大人经常说的:‘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的话,我们千户大人还总结了一句:就是人多力量大。” “你们千户大人还读过书?” “我们千户大人肯定是读过书的。要不然能够说出上面那样的话?而且千户大人还经常亲自下地和我们一起劳作,之前的副队正……不对,现在叫副旗总,刘旗总还和我们一同劳作,这些咱们都看在眼里,都看在眼里。” 宋应星默不作声,而且感觉世界很荒唐,一个武官,竟然能够把一个小小的怕桑浦山治理得这么好。宋应星非常想要把张承举荐进朝廷中,但是一想到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奉新县教谕,就默然不语。 这样的事情,不是他能够插手的。 一边的老农继续说道:“不光光如此,千户大人还给俺们解决生活上的问题,刘副总旗在行军的过程中受了伤,千户大人亲自替刘副总旗包扎,还勉励了一番。这样的大人被我们碰见了真的是三生有幸。” 然后转过头来说道:“你这文质彬彬的模样,是不是千户大人请过来的秀才?” “算是!”宋应星也不好说自己是张承直接“请”来这里吃饭的,似乎还有了一份莫名其妙的工作,而且好像是那种没有任何俸禄的,虽然自己在之前就有这个想法,不过现在这样的情况是不是不合适? “既然如此,那也就没有什么需要瞒住先生的。现在的千户大人才二十一岁,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现在咱们这些泥腿子都想着给咱们千户大人寻一个良配呢!” 那个老农丝毫不顾及宋应星越来越精彩的脸色,继续说道:“站在好多人家的闺女都把千户大人当做自己家里的第一良配,不过咱们千户大人可不是那样随便的人,他一定是想要自己找一个良家女子做良配。” 饶是宋应星涵养很高,此时此刻也有一些忍俊不禁,半开玩笑半认真说道:“不知您所认为的千户大人的良配是谁?” 那老农嘿嘿一笑:“肯定不会是郭家那个小娘子,虽然那个小娘子和咱们千户大人以前是邻居,不过也就只是以前,现在可不一定了,再说了,他家的小娘子现在还没有十三岁,如何能够做咱们千户大人的良配;至于韩家那个,咱们千户大人连她的面都没有见过,怎么可能就这样去这样的人家?” “那您觉得你们千户大人会娶谁家的?” 那老农把双眼一横:“整个军中就没有能够配得上千户大人的良家妇女,不过若是单纯论容貌和贤惠的话,谁能比得过我家的……” “爹,快来吃饭!!”宛若平地一声惊雷,声音甚至震得宋应星耳刮子嗡嗡的,那老农脸色忽而一变,随即哈哈一笑:“此事后说。我要回去吃饭了,过几天再聊。” …… …… 于是过了两天,他的哥哥宋应升也来了。 看着自己的哥哥带着自己一箱子的书稿过来,顿时觉得有点荒唐,不过想想还是在情理之中,书自己放在家里,自己的哥哥平日里也是在家里做学问,这千户大人去“请人”,指不定就碰见了自己的哥哥。 可能就这样被带了过来。 实际上是宋应升自己过来的,听说自己的弟弟跑到广东之后,想了想也决定跑到广东去。毕竟他也受不了那种丑到天际的辫子,到了广东地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耻辱一样的狗皮膏药加老鼠尾巴剃了,留了一个光头,宋应升居然觉得还不错。 就是有点漏风。 一路上不说平平静静,肯定是有波澜,不过还是顺利地过来了,风尘仆仆来到桑浦山的宋应升以为自己的弟弟肯定受到了非人的虐待,结果一看,自己的弟弟小日子过得还不错,脸色都有一些红润。 “兄长……” “你在这儿如何,可曾受了委屈?”宋应升来到这里首先是问自己的弟弟有没有受到委屈,这让宋应星非常感动,于是说道:“还好,这边的千户没有为难我,还好生招待我,我的身体都好了一些,现在也是无官一身轻,更能够静下心来编书。” “如此就好,这边可曾住的习惯?” “习惯,很习惯,而且这边和其他地方都是不同的。” 正当宋应星想要把这边的见闻都告诉自己哥哥的时候,刘春走了进来说道:“两位先生,千户大人有请。” “有问题么?”宋应升充满了戒备。 “当然不会有。”这些时间的相处,宋应星也清楚了张承的为人,非常有容人之心,而且非常擅长练兵。 来到了张承办公的地方,外边是一个小小的花园,上面种满了各种蔬菜,最多的是生姜。 一边的刘春说道:“千户大人怕咱们这些泥腿子感染风寒,就把自己的花园处理干净,大部分种了生姜,剩下的种了一些蔬菜,自己留着吃。” 一边的宋氏兄弟默然不语。 来到了张承的住处,干净整洁,并没有过多的装饰,唯一的装饰好像就是一幅画,似乎年代也不是特别久远。 入座,正身,张承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太阳穴说道:“两位来到这里如何?” “奉新比之,远远不如。” “何以见得?” “我观民,皆是潇洒自如;我观政,皆是清廉如水;我观心,皆是拥戴千户,如此可谓天下为公了,想来已经到了大同之境。” 张承笑了两声说道:“大同不敢当,任重道远尔。建奴窥视,怎么能够不竭尽所能,攘除奸凶,兴复河山,还大明江山于君父?我虽然区区微末之身,也是知道这样的道理的。” “大人能够如此拳拳赤子之心,我们应当给大人一拜。”说完,两个人就深深地做了一个揖。 “不知道我可不可以看一看先生的书稿?”张承说道。 “无妨,给大人看,是我的幸运。”张承随手拿过来几页稿件,上面的字体一看就是读书人的字体,清秀儒雅,整洁干净。 “先生,你这书确实不错,不过却没有看见晚稻的种植方法,不知道先生是不是遗漏了?” “不知道大人何以教我?” “此事不难。我曾经有一个赣州的朋友,他曾经和我说过,赣州府的东北地区已经有人在种植晚稻,甚至赣南一些地方都有种植,先生若是想要验证,也可以乘水路过去,不过现在兵荒马乱,建议先生还是不要过去,等我大军收复江西,先生想要去何处都可以,只需要有我的引信即可。” “多谢大人指正。”宋应星深深做了一个揖。 这宋应星真的有趣,刚来的时候还誓死不从,现在就已经成了这个样子。看着宋应星,张承很想把这个人才拉进自己的队伍里面,于是说道:“长庚先生,我还有一些事情请教您,不知道可不可以详谈?” 宋应星沉吟一会儿,说道:“可以。” 然后示意宋应升出去。 待宋应升出去之后,张承对着宋应星说道:“不知道先生以为我军何如?” “军容整齐,军风蔚然,可谓天下雄军。” 张承自顾自笑了一声:“不知道先生可知道勾股定理?” “何解?” “勾三股四弦五。” “此乃是汉代书籍《周髀算经》中的记载,不知道如何?” “我只知道勾三股四弦五,却是不知道若是三为六,则何解?” “此事简单,倍之即可。” “若是三为四,何解?” 看着正在愣神的宋应星,张承继续看下去,看到一篇有意思的文章,当场就念出来:“治极思乱,乱极思治,此天地乘除之数也……西北寇患,延燎中原,其仅存……” “够了!!”宋应星猛地一拍桌子,满脸怒容。 “先生,现在可以好好聊一聊了。” 第90章 “生民今日死于寇,明日死于兵……此政乱极思治之时,天下事犹可为,勿以乘除之数自沮也。” 张承读完了最后的一句话,看着眼前神色复杂的宋应星,继续说道:“虽然看起来是分忧,但是好像通篇都在说改朝换代的事情(虽然已经发生了),想来先生早就知道我大明命不久矣。” “胡说八道!”宋应星冷哼一声继续道:“天下之大,此时极乱,正是我等为国之事奋武扬威之时!” 张承起身深深给宋应星鞠了一个躬:“先生说得是极,如今家国危难,正是我等义士奋武扬威、匡扶社稷之时!先生以为然否?” “此事自然是如此。” “那么先生觉得我这处地方如何?虽然现在人数比较少,但是令行禁止,军容严肃,有先生辅佐,当能够建立一世之功业,攘除建奴于宇内!” “是也。” 然后张承继续看宋应星的天工开物,后面看到了一章民财议,内容大概是,现在的大明到了现在这样的地步,实在是因为“民穷财尽”这四个字。实际上在管子里面也曾经有过这样的说法,只不过是什么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然后就是各种各样的议论,都直接指出当时崇祯朝廷的严重问题,不过都只是写出了这样的问题,解决的方法没有给出。 不过也还可以了。很多人都是根本问题都没看到,就想当然去解决问题。 “先生大才,可惜都是换作东家种树书,无人能够认得先生的才能,无人能够指出先生的问题。” “胡说!我大明……”宋应星刚刚想反驳,但是想到了什么,立刻闭嘴。 “先皇在时,大明百姓何如?” “南方自然是天府之国,醉生梦死……” “那么北方呢?” “百里无人,千里似墨。” “先皇在时,朝廷大员何如?” “党争不断,内讧不止。” “先皇在时,战场军士何如?” “能避且避,一战即溃。” “先皇在时,朝廷财政如何?” “百姓喊饥,硕鼠为肥。” “那么先生这几天在我这桑浦山之中,可有什么发现,先生以为如何?” “百姓安乐,各司其职,民风淳朴,路不拾遗。”虽然宋应星很不愿意承认,但是他也不愿意去说谎,这不是他信仰的。 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局面,宋应星说道:“大人,我一路过来这边欣欣向荣,路不拾遗,屋舍俨然,良田桑树不计其数,不知大人是怎么办到的?” 张承笑了一声:“此事也不难,无非就是以工代赈罢了。组织农户来进行一些劳作,然后每日给他们吃食,事成之后给他们一些银钱就好,吃饱喝足能够有力气干活,用了银钱能够提高他们的话积极性,如此这样就能够给他们一个好的环境。” “以工代赈……确实不错,可若是属下有贪污的呢?” “此事也不难,无非就是设立一个偏将之事,监督他们行事便可以了。若是一起贪污,我也会时不时体察民情,下去看一看百姓的生活,问一下他们的情况,若是和我的吩咐有出入,便可以及时发现,这样事情就能够得到阻止了。” 宋应星默然不语,随后站起身来长长作揖:“我不及大人远矣。” “先生,此时正是匡扶社稷,救生民于水火之中的时候,天下之大,我们正当时候,先生大才,我仰慕之;先生之智,我钦佩之,先生何不助我一臂之力?” 一边的宋应星沉默不语,一边的宋应升走了进来说道:“贤弟,答应他!如今神州陆沉,衣冠涂地,残山剩水,山河尽墨,我宋氏子弟,生是大明之人,死是大明之鬼,头可断,血可流,断不可改服剃发,此亡我衣冠、亡我诸夏也之暴政也!若是降了那建奴,我宋氏子弟死去之时以何面目见祖宗?又有何面目见先帝?!” 宋应星说道:“我家人还在……” “此事不必担心,因为我在来的时候碰见你兄长,他也很担心自己的家人受到伤害,于是就把他们接了过来。现在你的家人就在我们这边,先生没必要担心。” 看着一脸笑呵呵的张承,宋应星又好气又好笑:“你是早就想要把我拉过来做你的幕僚?” “先生,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当时都不知道您要来广东,我又不是未卜先知,如何能够知晓先生会来广东呢?”张承两手一摊,表示自己非常无辜。 宋应星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么个道理,只不过心里面仍然不爽,于是对张承说道:“不知道将军给我准备了谁?若是只有我一个人辅佐大人,怕是忙不过来了。” “没关系没关系,有一个和你差不多的穷酸秀才正在赶来的路上…… 现在他已经来了。”张承笑着说道。宋应星回过头去,就看见孙秀才倚门抠鼻屎,还时不时弹下一颗鼻屎…… 真的是有辱斯文! “大人,不会就是这个人当我的助手?”宋应星感觉自己受到了一点儿侮辱,确定是来帮助我而不是来捣乱的。 “在下见过宋先生。”孙秀才不卑不亢,对着宋应星做了一个揖。 “以后咋们就同甘共苦了,不知道孙秀才才学何如?” “本经易经,学于泰州学派颜子和先生。” 颜子和本名叫做颜钧,字子和,江西永新县人,师承王艮,属于承前启后的一代,他下启罗汝芳,更是师承泰州学派的创始人王艮。 “原来如此。”自明中期开始,本经一般都是书和礼,因为这两样基本上是府试和省试出题的范本,官方不经意的推动让其他的本经学习人数少了一些,尤其是到了晚明的时候更是如此。 两个人又互相进行了一番交谈,越聊越起劲,通过交谈,宋应星也发现这个孙秀才是真的有真才实学,并不是那种县试科举舞弊的那种沽名钓誉之辈。很多事情他们交谈了之后都是相见恨晚。 张承怕他们一聊起来就没完没了,赶紧把他们拉过去看了看周围的景象。现在张承的桑浦山窝棚还不尽张承的意思,在他的眼里,现在的泥胚子房也不是一个事儿,虽然在京城外面都有很多的泥胚子房,茅草的屋顶,没有什么防火措施——若是真的烧起来,估计就是一大片的一起被烧毁的事儿。 这肯定是不行的,而且张承认为,一栋良好的砖瓦房也是这种集体荣誉的一部分。 在桑浦山这样的蛮荒之地,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泥胚子房,张承刚刚到这里的时候,整个桑浦山只有一栋砖瓦房,还是这边的大地主周家弃置的。 而且张承发现,无论是自己如何规定,就算是设置了厕所,这里面的环境自然是脏乱差——当然,这是张承自己的感觉。但是他觉得必须要把军营弄得整洁干净,这样会让环境影响他们。让他们看见别人军营的时候能够响想起自己的军营:原来我的军营也是那么干净。我以此为荣。 我真的以此为荣,诸君。 几个人参观了一阵子,宋应星说道:“大人这里果然不同凡响,今日方知我江南也有可战之兵,我江南也有虎狼之师。” 这里已经具备了最初的商业城市的模型,匠户、军户还有一些老百姓在这里相处得其乐融融,百姓也可以随便进入桑浦山的山下,不过城南绝对不允许过去,那边就是张承划定的军事管制区域,平常都会安排人进行相应的巡逻,还有人在那边站岗。而且张承还时不时教导那里的士兵一些简单的识别间谍的方法,防止混入奸细。 至于说半山腰,那个地方只有少数人能够上去,一般都是最重要的军事机密放在那里,沿途之中都有很多的陷阱和迷障,旁人根本就不可能进去。 话说宋应星这边已经看得有一些眼花缭乱,连连说张承简直是天纵奇才,当为明末戚大帅,张承肯定是不可能和戚大帅比肩的,甚至戚大帅的万分之一都达不到——目前是这样。 张承在一边补充道:“先生莫要夸耀我了,我自己的能力自己知道,这些不过是样子货而已,若是真的对上那些建奴,指不定什么样子,这也是我现在正在考虑的事情。” 一边的孙秀才说道:“大人心细如发。我等佩服。” 一边的宋应星笑着说道:“不知道所谓何事能够看出?” 孙秀才的眼光仿佛穿透了时间空间,直接射进了桑浦山最深处:“半山腰设置成最机密的地方,进可攻退可守,而且敌人一般都是从下面攻击,半山腰完全有有效的手段来进行防御。从上往下攻击肯定是比从下而上攻击要来得轻松,而且效率很高,更不用说还可以从半山腰伐木做擂木滚下。” “这样的话,山下的百姓如何?” 孙秀才笑了笑:“肯定有秘密通道,而且这个地方必须是大家都比较熟悉却不会注意的地方,而且四通八达,到达各处的距离都差不多,方便百姓逃离,如此,你能够想到在哪儿么?” 废话,我要是想得到那里需要请教你? “如果用火箭呢?” “火箭?估计大人巴不得他们用火箭!”孙秀才似笑非笑地说道。 张承笑笑不说话。 “大人,甲总那边有请。” “好,我马上过去。” 这几天艾总甲那边很不顺心。因为他刚刚从别处弄过来的一些东西被土匪收拾了,运送的对象是指挥使大人,包括他娘家那边运过来的东西,也都被那些土匪抢走了。 自己的婆娘听说了这件事儿之后气得差点晕过去,那里面可都是自己的积蓄,还有自己家里的财产,这样的损失让她承受不住,骂了几声之后就口吐鲜血,直接倒地不起。 然后艾总甲这边就是一顿忙乱,请医生的,抓药的,喂药的,起居照顾的,忙得鸡飞狗跳。而他的婆娘刚刚醒来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理由就是他的保护不力。 偏偏艾总甲还没有办法还嘴,因为他婆娘是这边周士绅的女儿,虽然只是一个庶出的,可是他也惹不起,因为他现在的总甲身份都是因为这样一层关系才得到的。不过他当总甲还算体察民情,经常去安抚民众,也经常做一些实事,老百姓也都看在眼里。 于是老百姓知道了这件事之后,一些人就建议艾总甲请张承过来剿匪,现在张承的身份是张家玉麾下的千总,手下三位百总,九位旗总,还有二十七位队正,三百号人被管理得井井有条。 而且艾总甲闲暇的时候还到过桑浦山看了看,军容规整,看样子是一个厉害人物,艾总甲相信张承能够把那一波土匪打得溃不成军,同时心里面也有一个想法:这位张千户若是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假以时日,定会出人头地。 张承来到艾总甲家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桌子上备着几杯香茗,散发着丝丝的热气。 张承坐下之后,几个人寒暄客套了几句话就进入了正题。 艾总甲很想张承尽快出兵,但是现在的情况已经是六月多了,张承表示需要等一等,让自己这边的土地耕种完毕才能够进行剿匪是事情,艾总甲也表示理解,毕竟做好了准备才能够去安安心心剿匪。于是艾总甲就问需要多久,张承说了七天后出兵。 艾总甲感觉可以,连连对张承道谢。 同时这件事情还需要通知一下指挥使那些人,让他们商量一阵子,赣南这边的知府也需要知会一声,免得闹出不愉快。 艾总甲表示已经知道把所有的环节都打通了,赣州那边对土匪是非常地头痛,恨不得赣州那边的土匪死绝,自然是愉快地答应了这件事情,同时表示一定配合张承的军事行动。 但是就是不给粮食。 不给就不给,现在谁还有什么粮食?都是勒紧裤带过日子,就是张家玉给张承的那一批粮食都是他东拼西凑出来的。 又和艾总甲商量了其他的一些事情之后,张承起身告辞。 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上了,张承回到桑浦山的时候已经天黑了,没办法只能去驿站住一晚。驿站的吃食是很普通的,一碗稀饭,几个随便腌的东西,然后就是睡觉。 床铺是水稻杆,张承盖了一床被子,蚊子多不说,脖子和身子都被水稻杆弄得奇痒难忍,而且水稻杆太过于柔软,勉勉强强睡了一阵子之后,张承再也睡不着,咕噜一声起来到了院子里看月亮。 周边黑漆漆一片,没有什么特别的声音。天上的月亮很圆,几颗星星孤孤单单地陪着月亮,都说月亮让人思念亲人,但是张承就是想睡觉。把月光温成几杯酒喝了之后,张承立刻回到屋子睡了。 第二天天刚亮,张承收拾一下就离开此处。来到了桑浦山的军营之后,看到一群人正在跑操,张承笑了笑,也和他们一起跑操。 跑操的场地是一块抛荒很久的土地,几年都没有耕种。把杂草清理完了之后就是一块很好的跑操场地。 现在领着这群人跑操的人正好是李光华和刘春,他们的队伍最是整齐,军容也是最好,想到这儿,张承不由得心神大慰。 “跟着我一起喊!” “碗是左,筷是右!” “碗是左,筷是右!” “先出左,后出右!” ………… 李光华和刘春一边跑一边喊着号子,他们这是第一次集体跑操,分成两队。以前都是一部分进行跑操,现在的队伍看起来还不错,能够保持一条勉勉强强的直线,没有排成三排、四排之类的,这个很好地体现了他们的纪律性。若是那些农民子弟过来,很难想象会是什么样子。 估计可能会乱作一团。 张承没有设置自己的亲卫,那真的没有必要,须知道,在明末的时候因为一系列的问题,兵丁制逐渐流行开,于是直接导致的就是,如同士兵几乎成了街头乞丐,而那些亲卫也就是如同高级奴才,这不是张承希望的,也不是他想要看见的。 集体荣誉感一直都是他希望能够培养起来的东西,但是这玩意太过于稀有,不过一旦形成了,绝对是一支强军。 这样的跑操进行了很久,大多数都累得半死,不过没有人去抱怨,对于现在的的生活他们已经非常满足,每天都有菜吃,都有饭吃,都有水喝,也是辛苦一些。他们都是从来苦难之中出来的人,这个时候的这点辛苦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因为以工代赈的原因,这边的窝棚已经非常整齐,周边一些民众也发现了这里的商机,纷纷拿来一些土特产进行买卖,张承没有去过多地管理他们,只是要求他们的价格和外面的一样就可以,还有就是,绝对不允许有黑帮的存在。 现在也没有什么精力去管理他们,以后这样的事情再说,先给他们一点儿零头尝一尝。 看着眼前正在跑操的部队,虽然只有十几个人,但是张承非常满足,这都是自己的士兵,都是我亲手训练出来的我很自豪,真的很自豪。 而另外一边,张承看了看这边的事情差不多了,就去食堂看了看,由于是突击检查,食堂这边根本就没有什么准备就被张承检查,不过伙食还可以。一菜一汤,饭是不可能吃上的,只有浓粥。 张承也坐下来吃饭,途中还有几士兵见了张承行了军礼,张承询问了一阵他们的伙食,大体都还可以,张承勉励册几句,几个人都非常兴奋,他们是最底层的士兵,平常对于上官的印象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看着他们的千户大人这么体察民情,都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张承自然看在眼里,这都是最淳朴的一群人,他们也是这片土地最可爱、最可敬的人,为了他们,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去伐清? 我没有理由。 勉励了几句之后,张承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对着他们说:“我一定会保护你们,不让你们有委屈。” …… …… 为了应对之后的剿匪计划,张承又去看了看越夏,同行的还有高泰,现在张承除了军队之外还设立了商业处,总事务是高泰负责,下面的具体事情需要的就是越夏去做。现在他们在广州的第一个酒楼已经开了起来,生意还不错——这个当然是所有人共同努力的结果,张承也给他们做了一些后世的菜肴——主要是用来创收的,还有把厨师的收入和酒楼的收入挂钩。即厨师除了固定工资之外,厨师还有奖金,简单来说,就是来的人越多,那么相应的奖金越多。 这样能够无限提高他们的积极性。 之后敦促他们购买了一些军用物资,然后张承立刻就意识到了保密的作用。 “您需要什么东西?” “我需要一些狼筅、藤牌和火铳。”——这个是张承以为的对话。 然而实际情况是这样的: “大人您需要什么东西。我这边一应俱全,请大人说出军队的人数,我也好进行相应的布置。” 军事机密就这样被泄露了。张承在一边听到他们对话的时候都感觉不可置信,就这样,什么军事机密都可以被套路了。 然后就是说出地点,大概是这样能够让他们提供服务,亲自去送过来。 大哥,你亲自用过来究竟是想要干什么?你是想要打听军事机密还是真的就是单纯想要提供更好的服务?更不用说这样的记录绝对会出现在商家的账本上,上面估计会这样写: 某年月日,在某地方交付这样那样的武器若干。 然后清兵来了,抄家看到这样的账本,然后张承的地理位置就被他们知道了。最后兵临城下,张承奋勇杀敌,身中九矢,清军劝降,不从,遂杀之。 没有意外的话,历史书大概会这样记载。 张承立刻制止了这样的行为,同时表示这场交易暂时取消,然后立刻召集高泰和越夏,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高泰苦笑一声说道:“此事如何能够轻易解决?除非我们自己能够制造出各种各样的工具,这样才能够不让他们知道我们这边的军事机密。大人真的想要这么做么?” 张承想了想说道:“兵者,国之大事也,不可以不谨慎。我现在宁愿多花一些冤枉钱,也不愿意让其他和我们哦没有关系的人去知道这件事情。现在这件事情你就去办理,现在成立一个军情处,我自己亲自做上司,挑选一些人来管理这里,把那些匠户也划归这里,单独管理,其他任何人都不能轻易插手这里。” “是。” 第91章 今天的训练内容是三个,第一个是他们的腿部都绑着铁块进行跑步,来回两次进行,第二个就是他们需要去负重前行,时间是一个小时。 张承也不会去苛求他们怎么样,毕竟营养没有跟上,放慢一些速度和相应的标准也是应该的。不过张承对他们很有信心,这些人经过了一个月的训练。大多数人的面色已经恢复了正常,还有个别身体特殊的,都长了一些腱子肉 第三个就是他们之间相互进行一对一训练,互相对抗半个时辰,而且张承为了防止他们偷懒,张承命令三个百总时不时去抽查。而且告诫他们绝对不能够让他们姑息这种偷懒情况,因为他们的姑息就是他们对士兵生命的不负责。 张承这个已经显示出他爱兵如子的形象,大家都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而且每个队正也都需要进行他们的汇报工作,一方面是树立他的权威,他必须保证自己的权威性;另外一方面就是让队正保持对士兵的熟悉,让他们能够去遵守队正的指令。 “那些输了的小队每个人都需要去进行三百个俯卧撑,而且时间有限制,绝对不能够去徇私舞弊,知道了么?要是哪个不长眼睛的去给我舞弊然后被抓到了,那么就不要怪老子无情无义了,他妈的,被抓到了不光光要收拾食堂,去扫地,还需要去倒马桶!他妈的,这是咱们应该做的事儿么?都给老子听好了!你们来这儿是当兵的,而不是去倒马桶的,都听见了没有? 至于说其他的,那就没有了。” “知道了!” 另外一边,借着需要剿匪的事情,张承对着这里的指挥使要了一些武器,包括长长的长枪、一些刀具还有铠甲。 对于这些,指挥使当场就批准了。反正那些东西都是放在仓库里面吃灰的,给了自己也不心疼,尤其是这个不是自己的,再加上张承的孝敬,理所当然就成了张承的东西。整理这批物资的时候,张承惊奇地发现几把日本的太刀。 当张承和仓库管理员问起这几把太刀哪里来的时候,那个仓库管理员满脸的自豪,傲然如松地对着张承说道:“这个是俺家乡人戚大帅率队从倭寇那里抢来的!” “阁下山东登州人?” “不,俺是浙江义乌人!在俺们浙江人眼里,戚大帅就是浙江人!” “不,戚大帅也是我们江西人的,更是……我们中国人的。” …… …… “大人,银钱快要不够了。”越夏刚刚跨进门就说了这句话。自从张承上次从张家玉那里拿来八千两银子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别的银子入账了,一直以来都是花钱、花钱和花钱。 没有进账的。 张承苦笑着说道:“我又能如何?眼下就快要进入赣州那边剿匪,先把那边的事情弄完再说。” 越夏说道:“大人,据我所知,赣州那边的土匪都喜欢劫财掠银,大人既然已经答应了艾总甲那边的请求。那么也是可以争取一下的,希望大人明察。” 张承笑了笑说道:“此事好说,不是还有几天么?让这些兵见一见血,好让他们也知道自己是一个兵。” 张承心里面也是想着要去磨炼一下自己带出来的队伍。毕竟这么多天了,也应该去检测一下他们的战斗能力,花出去的钱和精力,总需要看见自己的成果。 又叫来了几个三个百总,让他们来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几个百总很快就知道了其中的缘由。他们其实也很想测试一下军队的战斗力,毕竟这么多天了,每天都跑操让他们实在是憋屈得慌,尤其是对于江若水来说,这段时间每天都盼望千户能够去剿匪——他们还有点儿自知之明,没有打算去让他们的千户大人去打建奴。 此事张承自然答应。 军队的意志和骄傲是血与火铸就的,永远在跑操的军队不叫军队,叫拉拉队。 却说张承这边已经点好了人数,根据艾总甲的汇报,对方的人数大概是三百人,根据以往的经验,一般官军打流寇之类的都是非常轻松,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张承还是派出了二百人,这样在有什么突发情况的的时候。张承还能进行阚璇。 刘春接到任务的时候,感觉浑身的热血都要迸发出来了,整个人非常爽快,这么些天不断的跑操跑操和跑操,非但没磨掉他的精力,反而越来越旺盛,浑身的腱子肉如同磐石一样鼓起,恨不得立刻去战场上杀敌。 这样才能对得起他浑身磐石一样的腱子肉。 张承也记得他,他来的时候一脸的菜色,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快要枯萎的松树一样,似乎碰一下都会倒塌,可是现在他是这么地健壮。 经过了一系列的动员之后,一群人很快就出去了。他们排成两排,由江若水和项城领导着,他们走出了那个和他们相处了一个多月的军营,没有任何的留恋。 为了不让自己太过于丢面子,指挥使也带来了一些兵,结果那些兵刚刚发完武器就有人直接带着武器逃跑。后来通过一些队正和百总,勉勉强强控制住了局势,然后路过一座小山的时候,山中一座木屋突然倒塌,指挥使的一些兵吓坏了,手里的武器都拿不稳,然后路过一个山坳的时候阴风阵阵,已经心头蒙上阴影的士兵立刻丢盔卸甲一哄而散,任凭指挥使怎么去威逼利诱都没有办法,到了南雄府的时候,五百个兵就只剩下了三百个。 很多人都是手里面拿着两杆长枪。长枪瘦瘦长长的,足足有三米高,这种长枪多是一次性用品,客气批量生产,但是杀伤力不怎么行。 指挥使来到了这里之后,又有另外的二个大人带着兵过来,四个人顺利会师。不过这个场面颇为搞笑,一边军容整齐,一边军容如同乞丐,如果前面有一个碗那就再好不过了。 几个人安顿好了自己手下的兵之后,立刻到了指挥使府进行商议,这次指挥使发了很,要是谁敢当逃兵,绝对不轻饶,绝对会拖出去枭首示众。没办法。丢人丢到姥姥家了。另外的几个大人也同样是这样的感觉,这同样是兵,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听了那些大人的话,张承简直无语,本来想玩去偷偷地打枪,结果他倒好,直接把这次任务的目标给说出来了。不用想,过不了多久,现在那边的匪寇就会知道消息。搞得就像方面的萨尔浒之战一样,还没出兵,就被人知道了消息。 张承看了看这些卫所兵,实在是看不出来他们究竟是有什么胜利的资本。尤其是在见识过了自己的兵之后,就更加没有什么其他的说法了,匆匆忙忙聊了几阵之后,几个人分别去看了看士兵。 一边是面黄肌瘦,一边是斗志昂扬,这样一对比,指挥使大人立刻笑逐颜开,因为不用怎么打仗就能得到好处了:“张千户的兵,当真是一支虎狼之师。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够平定赣南的土匪,这里提前祝贺千户大人。” 张承想了想说道:“指挥使大人客气了,若不是指挥使大人罩着我,我如何能够在这里募兵练兵,小人不过是区区的千户,承蒙指挥使大人的照顾,用自己区区的才能报效指挥使大人的知遇之恩,如何能够和大人的宰相度量相比?大人莫要自谦了,都是大人的功劳!” 这一顿舒舒服服的吹嘘让指挥使浑身舒泰,他装模做样地扶起张承以后感叹道:“张千户客气了,若是没有张千户的练兵之计策,我何能够去剿灭赣南土匪?且随我去,为了大明,更为了百姓!” 看着这个家伙慷慨激昂的样子,若不是张承知晓历史,这个家伙估计能够立刻骗了张承,让张承感激涕零。 第二天,张承来到南雄府边上,现在的士兵已经集结完毕。张承看了看,队形保持还是非常好的,别的不说,表面样子还是很不错的,至于说杀敌,那就看这些天的实战效果了。 检查完了士兵的军容,然后就去看了看干粮,几个饼子揣在身上,还有一个小小的竹筒水壶,里面装着白开水——他可不想自己的士兵打赢了敌人,结果因为卫生问题直接进了资医院。检查完了干粮,还有一些武器装备,大都是皮甲,铁甲一副都没有——这也正常,一副正常的铁甲都需要花费巨量的银子,更不用说那些精良的铁甲了。 看来以后贴脸的制作也需要自己掌控了。 为了壮大声威,指挥使和其他几个人商议了一阵子,都觉得有必要举行一个军演来壮一壮胆魄,于是打算在大清早进行军演。 张承不无不可。 “今天是你们第一次出征,第一次踏向战场,你们需要拿出来的就是你们自己的胆魄。拿出你们平时做训练的样子,狠狠地去杀光那些祸害百姓的土匪,你们知道了么?” “知道了!”气势如虹。 “好,行军!” “是!” 张承制定的路线其实很简单,就是从南雄府乘水路到南安府,再从南安府过巡检司到达赣南那边。赣南那边情况复杂,土客矛盾非常尖锐,当地甚至有富裕的佃户反客为主,联合佃户倒逼地主的情况。 此事后谈。 话说,从南雄府到赣州一路走水路,在南雄府上船之后,经过平田巡检司,一路向北进入到南安府,和郁林镇巡检司说明了情况之后继续往北,在大庾县休整了一日之后,经赤石巡检司入南康县,过潭口巡检司继续往北,进入到贡江和章江结合处的时候,小船由贡江入章江,经过长洛巡检司,正式进入到赣州。 来到赣州,不得不说赣州的城墙。北宋孔宗翰以铁水为墙基,以砖头修葺城墙,后再经过北宋虔州知州刘彝的修建,有了后世整体的风貌。后来明太祖朱元璋下令全国各地扩建城墙,后世存留的城墙大部分是明洪武时期重新修葺和扩建的,赣州古城也不例外。 几个人到达了赣州城之后,立刻开始进行一次战场会议,会议的地方选择在赣州城东南方向,濂溪书院边上的光孝寺。开始的时候寺庙主持还不让进,说什么佛门净地,不允许其他人扰人清静。结果一个一个报上名之后,主持就说佛门普度众生,每个人都可以到这里参佛。 会议室设置在光孝寺的大堂中,众人都正襟危坐,不光光是因为这件事情是赣州知府交代的事情,更因为如果剿匪成功的话。能够更近一步,说不得能够加一个荣誉称号之类的。 之前的那个沈先生也到了,他首先介绍了一下自己。 沈先生其实是背负隆武朝的武英殿大学士杨廷麟和江西督师万元吉的命令来的。在此之前,满清的江西总督金声恒已经攻克吉安府,快速向赣州城挺进。 六月初八,清军的前锋已经到达了赣州城外,江西提督金声恒、支援总兵柯永盛对于这座西南门户、岭南门户、历史名城志在必得。 面对在场都有一些懵逼的众人,沈先生咳嗽一声,对着在场的几位说道:“如今国事艰难,各位需要同心协力,万督师命令你们广东兵在这里需要多多盘桓几天,因为这边的匪寇众多,可能劳烦各位了。” 张承回答道:“既然是督师之命令,岂敢有所盘桓,沈先生有什么要说的尽管说便是,咱们这些丘八听不得那些弯弯绕绕。” 沈先生面色仍然是微笑:“无妨无妨,今满洲陈兵城外,可能需要各位的鼎力相助了。” “什么?!!”一边的指挥使首先失声叫了起来,他可是听说过满洲兵的事情的,据说三头六臂,水火不侵,刀枪不入,自己这么一点儿家当怎么可能对抗满洲兵? 这不是开玩笑么? “无妨,云南的赵印选、胡一清将军三千人、两广总督丁大人【注1】派遣的童以振、陈课将军四千人、湖广总督何大人【注2】派曹总兵二千人、大学士苏大人【注3】派三千人,加上本江西地区的吴之蕃、张国祚部,雩都受抚阎罗总四营头张安等部,他们正在赶来的路上,大概有四万人,各位不必担心,咱们只需要剿匪就可以了,给他们一个安定的环境,避免路上的粮饷被他们劫掠。”【注4】 原本大惊失色的几个人听了这个话,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让他们对付满洲兵简直是比杀了他们还要痛苦,现在没必要去对付,那就万事大吉。 “敢问沈先生,这匪寇头目何人?经常在何处活动?是否是积年悍匪?武器装备何如?” 沈先生笑着说道:“此人乃是积年悍匪,名号为通天王。经常劫掠富商、官员和一些有钱人,很多人都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武器倒是没有多少。 几年前打劫了一家镖局,获得几张弓箭和一些长枪、大刀,据说还有一些倭国来的太刀,估计是劫掠了广东那边的客商。 人数方面,大都是一些老匪,正儿八经的土匪只有三十人左右,其他的都是被他们胁迫的农户。” 张承说道:“多谢沈先生告知。”然后把头转过去看着几位大官说道:“沈先生已经把相应的情况告诉了各位,诸位觉得如何?” “此事好说,我看张千户军容整齐,军队肃然,定然是一支强军,不若以张千户的军队为骨干,我等配合而击之,这样定然能够有奇效。” 张承苦笑说道:“大人说笑了。我那点士兵人数,如何能够在各位大人面前装威风?各位大人的军队人数多,定然能够以人数威慑他们,如此一鼓作气,定然能够荡平这边的匪患,如何?” 指挥使顿时跳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突然说道:“张千户说得确实是很有道理,如此就是我唐突了,张千户曾经说过,大丈夫在世,当携三尺之剑,屠尽建州十万兵,如今看来张千户所谓不假,我在此也立誓,若不平赣南匪寇。我当以死谢罪!” 一边的沈先生急急忙忙站起,走过去拍了拍指挥使的肩膀说道:“此事不急。”然后对着张承说道:“指挥使为你上官,你作为他的下属,定然需要替他分忧,这是人之常情,你莫要忘记此事。 当然了,若是你能够把赣南的匪寇都围剿,我肯定是会给万督师上表,表彰你的功绩。”沈先生说完了这句话之后,把头转过去给指挥使看:“你们好好配合一下张千户,务必需要把赣南山区的土匪围剿干净,知道了么?” “是,谨遵万督师的命令!” “如此就好,想必督师也能够感受到你们的赤子之心,诸位共勉!” …… …… 张承脸色漆黑地出来了,一边的指挥使非常热心肠地安慰张承,说这都是万督师看中张承的表现。若是能够入万督师的眼睛,飞黄腾达是肯定的,说不得以后他看见张承就需要拜见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自己一语成谶了,以后的张承真的达到了他可望不可即的高度。 却说张承这边,让他们把各自的士兵都拉出来看一看。张承这边还好,另外的两边就是如同菜市场一般。 台下已经站了两百多军户男丁,有几十个还是轮着值守卫城的守城军,其他大多是临时抽调的三个千户所屯种军,这些人中有壮年男子,也有五十多岁老翁,还有十来岁的半大孩子,也没什么军装,就穿着平日种地的破烂衣服,按各自的队伍站成几大堆,大堆中又按熟悉程度站成许多小堆,正热闹地拉着家常,说着家长里短。 还有些送行的女人小孩夹杂其中,一些孩子哇哇的哭着,几个妇女还在一遍安慰这些孩子。 场中闹成一片,要不是他们手里拿了些兵器,旁人还以为是某处赶集。 尽管张承已经对他们没有抱着什么希望,就像前世他对国足一样,可是真实情况依然给他带来了浓浓的绝望,看着如同赶集一样的军队,张承随随便便就说了几句话,就把剩下的事情交给了手下。 一边的指挥使或许是面子上绷不住,走过来勉励了下面的几个人,然后宣布要剿匪。 然后下面就炸了。 没错,就是炸了,几个妇女立刻带着他们的孩子准备逃跑,几个壮年带着他们东西准备抗击,结果看见他们的孩子准备逃跑,也就到放下了手中的武器,老人孩子哭声震天,还有几个人跑过来连连磕头请求放过他们。 指挥使看见这样的情况,立刻叫下面的几个千户拿着大棒棍子又驱又赶,同时连连喝骂,足足折腾了一刻钟才基本上搞定。 这些军户基本上都是附近各级军官的佃户,平日里他们都非常害怕,见他们拿着棒子打过来,立刻畏畏缩缩地站好,同时眼睛里面透露出恐惧的神色。在场的几百人总算是站好,虽然弯弯曲曲,但是总归是比刚才的菜市场赶集好一点。 看着在场的人,几个千户对着回来的亲卫说道:“还有多少人没到?” “大约还有一半人没有到。”千户低声啐了一口唾沫,对着一边的典吏连连告罪,典吏也知道这些卫所兵的情况,几年都不见得能够训练几次,这样的情况也还算正常。 他比较在意的就是张承的队伍,之前也曾经见过,而且马上就要登场了,他觉得有必要笼络一下,于是赶紧跑过来和张承说长说短,张承也知道这个人的意思,就和他说了自己的心得体会,当然不可能把所有的都说出去,只是说了一些皮毛,真正的精髓他是不会说的。 途中典吏问张承有什么需要的,张承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对着典吏说自己需要一些铠甲和布袍。 典吏自然知道张承的意思,连连说自己有一个亲戚是做这个的,如果张承需要的话,可以给张承一些优惠。 张承自然感谢,然后把自己的队伍拉出来,准备给他们看看真正的军队是什么样子的。 第92章 就在在场的人都谈笑风生的时候,张承的队伍到了。 整齐的号子声和踏步声远远地传来,众人看过去,一个队伍分成六队,最前面是张承,他亲自拿着属于他队伍的队旗,一个火红色的麒麟图案——这个是所有人投票投出来的,他们认为麒麟是瑞兽,可以给他们带来吉祥。随后就是他们的百总和副百总,三个正百总最前面,百总穿着红色、金色和黑色相间的锁子甲;副百总穿着红色、黑色相间的锁子甲随后跟上,剩下的二百号人都统一穿着袍服,雄赳赳,气昂昂。他们步伐整齐,军容肃然,各自扛着各自的兵器,踩着相同的步伐走过来。 这些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就算是那个典吏去过桑浦山,也只是见见他们平常跑操时候的样子。当时这个典吏还嘲笑张承不识好歹,只会做样子。现在看他们的行军,居然有如此的气势,不由得都把快要漏出牙齿缝的话吞了回去,呆呆地看着他们的行军。 这一支小部队到了校场之后,张承来到那江若水和李光华那边,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这两个人现在也非常激动,他们平常都是带着自己的队伍进行训练,什么时候合起来进行过阅兵?他们显然也是自豪的,这是他们的军队。 “怎么样?”张承笑着看着他们。 “大人,我们很自豪!”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道,语气里面是满满的自豪,还有骄傲。 这是他们带的军队啊! “好,你们很好!”张承也大笑着,这也是他训练出来的军队啊!在这个乱世里,总算是能够有自己的力量,能够去保护那些人,保护那些爱着自己的人,师父吴有性、邻居郭家、还有赵春,他们都是自己在这个乱世里面的依靠。 “好!全体继续前进!进入校场!”张承用嘹亮的声音对着场下整齐的二百号人说道,语气里面都是对他们的厚望。 “是!”全体继续前进,迈着整齐的步伐往前走,即使是周围人投过惊艳和震惊的眼神,也让他们没有太多的感触。他们迈着坚定的步伐终于走到点兵台前,也都是在原地踏步,整齐的步伐也都在响着。直到所有的人都到齐之后,领头的江若水和李光华立刻大喊一声:“全体立正!!” 全体立刻大喊:“虎!”右脚同时用力踏地立定,校场中的人都吓了一大跳,似乎觉得地面都震动了一下。 “全体左转!”二百号人立刻以左脚为中心,身体往右转,几百个人如同一个人一般。转过身之后就立刻漠然而立,没有一个人说悄悄话以及左顾右盼,校场上突然变得静悄悄的。 没有人能够想到一支军队能够训练成现在这个样子,在他们眼里,一支真正的军队能够做到令行禁止就非常不错了,哪里还敢奢求其他? 指挥使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军队,脑海里面一片空白,他看着眼前的军队,面色突然潮红,跑过来的张承说道:“属下千城防御卫所千总张承,特领广东兵二百人赴赣南听候差遣,克期到达,请大人示下!” 一边的指挥使大人还是有点儿楞楞的,倒是一边的典吏倒是反应过来,捅了捅指挥使,他这才反应过来,有一些慌乱地对着张承说道:“好……好说,张千户大人,这……这里便是。” 一边的典吏看不下去了,直接走了过来说道:“杨大人,是否需要安排一下张千户的兵丁进入一边休息?或者到一边的左千户所中去列队?” 指挥使这才反应过来说道:“正应当如此。张千户,请你快快到一边准备列队。” 张承听了这句话以后,立刻转身命令自己的士兵右转行进入到左千户所队列中,这个时候又有几个人赶着几匹驴子过来,交给了专门管理后勤的士兵中。 看到张承离开以后,一边的典吏对着指挥使说道:“大人手下有如此强悍的士兵,令行禁止,何愁区区的赣南匪寇?如此下来,这功劳几乎是唾手可得。” 指挥使正寻求在找回面子,看到典吏如此识趣,就得意洋洋地说道:“这张千户治军如此厉害,连张总理都是欣赏的。”实际上他也就知道张承和张总理有那么一点儿关系,这几个字实际上就是他随便瞎猜的。 这典吏听说这张承和张总理还有点儿关系,心里面也暗暗吃惊,看着张承的眼神都有一点儿不一样了。 却说张承把他的士兵带到了左千户所之后,一边的人如同看见了稀有物种一般指指点点,有的神色惊奇,有的神色震惊,甚至还有的人神色紧张。但是张承的那些士兵肯本就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在来到这里的前一天他们就进行了训练,要求不能够有什么交头接耳的行为,甚至为此还打了几个士兵的板子现在的他们对昨天的板子还记忆犹新,根本不敢回头张望。而且他们每天的跑操都会被桑浦山周围的民众围观,每天也都习以为常,不以为意。 一边的李光华是一个非常古板的人。看着一边的人都对他们指指点点,李光华对着自己管理的士兵说道:“都给我站好了!让这些人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军队,什么才是真正的军魂!” 而一边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顿时不乐意了,他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你说什么呢你?!!” 他立刻站出来恶狠狠地对着李光华说道。 这下可热闹了。这里居然还有人敢对他们的长官不敬,下面顿时就有一点儿骚动。平日里他们都是对着教官又爱又恨,单调的训练没什么乐子可以做,让他们旺盛的精力都没有地方去发泄,还经常挨打,这让他们心里面都暗暗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每天都有想要找人约架的想法?可惜军事条例上面写着根本不能去打架斗殴,现在出了军营,让他们有了一种困兽出笼的感觉。而且平日里他们都是非常敬重自己的长官的,尤其是李光华,大家简直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平日里有谁受伤了都会亲自给他们上药,有谁家庭困难也都会去接济一下,甚至有时候饭都吃不上就去照顾他们。一个多月下来大家都有了非常深厚的感情,现在有人过来挑衅,自然是等着张承一声令下就把这个壮汉打成一个猪头。 那个大汉一点儿都没有感觉自己身处险境,直接和李光华对视着。而李光华经过了戚继光军阵的熏陶,加上这些时间的训练。坚毅的脸上闪动着刚毅,目光如同闪电,同样对视着对面的大汉:“我说的就是你,你待如何?” 那个大汉被李光华的眼神吓了一跳,有点儿想要退缩,但是看着周边这么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怕自己退下之后就下不来台,干脆心下一横准备挽起袖子打架。张承正想要叫江若水去教训一下那个人,结果那个壮汉背后突然被打了一棍子,壮汉被这一棍子打得嗷嗷直叫,回过头来却惊恐地一看,正是管自己的千户,冒上额头的怒火顿时被一阵凉水浇得一点儿花火都不剩下。 那千户一边抡着棍子一边骂,那壮汉连连躲闪,其实他的体格看着比那千户强壮不少,但是就是不敢还手。那个千户看着她还在躲闪,一边跑一边拿着棍子乱打,完全不敢和那个千户顶嘴,正好这个时候又有台阶可以给自己下——虽然有点儿不那么体面,但是好歹还是下来了。张承亲眼看见这个家伙走远了之后在原地看了自己这边,狠狠啐了一口唾沫。 不光光是张承看见,一边的江若水也看见了,江若水素来是一个暴脾气,这样的情况他怎么能够去容忍,直接对着张承抱拳道:“属下愿意替大人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 张承笑了笑,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结果江若水以为是张承怕了这个家伙,更要扬言做了那个家伙。张承就站着看着这个耿直的汉子,说自己没有必要去在意这个家伙的想法,这个小角色没有必要花这个心思去对付他。 听了张承的解释,江若水才悻悻然罢手,但是眼睛一直看着那个远去的家伙,似乎要把他永远记住。 那千户把壮汉打跑了之后赶紧跑过来和张承道歉,连连说自己管教不严格。属下莫名冒犯了大人,还请大人恕罪之类的,这才让张承德那些士兵怒气稍稍减去一些。 就这样,在这些琐事之中,时间又过去了许多。话说,此时此刻已经过了中午,在场的那些卫所兵都没有吃饭,当场就有人闹起来。管理那些士兵的上官胆子又特别小,赶紧把这种情况反映给指挥使,指挥使无奈,只能够做饭。听到要做饭,在场的那些卫所兵立刻就来了精神,几个人急急忙忙抬过来破了边的大锅,又有几个人去挑水,忙作一团,途中还有几个人因为不认识路而迷路的,甚至还有撞在一起的。 却看见张承那边。秩序井然,坐着的姿势都是一样的,几个负责伙食的伙兵非常有秩序,指挥的指挥,做事的做事,打杂的打杂,看得一边的卫所兵目瞪口呆。 如此急急忙忙,又过去了一个小时,饭菜终于做好了,一边的卫所兵许是饿急了,如同饿虎扑食一般赶紧扑上去,有的人拿着比自己头还大的海碗直接猴子捞月,一下子就把还在锅里的稀粥擓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人一看,顿时急了,疯狂往前冲,前面的人努力往后退,结果后面的以为这是要排挤他们,不让他们吃东西,更加疯狂往前冲。结果越来越拥挤,也不知道是谁突然倒下,然后就是又一个人倒下,一个运气不好的家伙直接往前一个趔趄,好死不死地一脚把前面的一口锅踹翻。可能是因为力气有点儿大,加上周边的人推推搡搡没注意。飞在天上的锅撒下一堆的稀粥…… 然后…… 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快跑,现场的人顿时把手里面的粗瓷大碗、木碗顿时飞上天,场下的人四散奔逃。几个倒霉的家伙没那么多时间快跑,热腾腾的粥顿时就浇在了他们的身上,烫得他们嗷嗷叫。几个小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看着满地的碗,小孩儿赶紧捡过来。 这边的动静自然引起了隔壁张承的注意,场面顿时有一点儿骚乱,不过好在平时的训练让他们有了比较强的定力,没有造成什么其他的事情。几个队正和副队正连连呵斥。叫他们安心吃饭,总算是稳住了几个人。 但是这样也不是个事儿,张承把几个队正叫过来商量了一阵子,决定从每一队派几个已经吃完了饭的健壮士兵前去给帮助维持秩序,同时送了一点物资给他们,低声叮嘱了几句。 那边已经乱作一团,几个回来的人已经和那些拿了碗的小孩儿打起来,连连呵斥,就在准备打起来的时候,张承的几个士兵立刻跑了过来,直接给了那几个家伙一个拳头,那几个人顿时萎了,唯唯诺诺离去。 几个士兵安慰了一阵子小孩,拿出一点儿东西换了他们手里的东西,那几个小孩也颇为配合,直接把手里面的东西给了他们。 收集完了东西之后,搭起了一个小小的台子,上面放着各种东西,几个士兵站在一边,张承站在正中大声说道:“丢了东西的,自觉到这里排队,一定要排队,不然东西没收,知道了么?” 现场无人对答,但是有人自觉过来排队,两方再三确认之后就送换了。这个时候来了一个人,江若水觉得有些熟悉,抬头看了看,眼睛里面顿时燃起一阵愤怒:“是你?” “是……我。” “你来着作甚!!”江若水刀眉一横,怒道。 “我来拿我的碗……大人,这些都是……” “拿去,快点拿去,下面还有人……” 那人怔住了,他以为江若水会公报私仇,不给她碗,结果怎么好像不一样? 看着安安静静躺在自己手里的碗。顿时觉得有一点儿愧疚,一边的人推推搡搡,把他挤到了一边,那个大汉就这站着,看着越来越短的队伍,也不知道想了一些什么。 队伍很快就消失了,准备收摊。东西收拾完毕之后,张承检查了一阵子之后也准备走了,这个时候那个大汉有一些扭扭捏捏地过来了,张承觉得有点儿好笑:你一个大汉这么羞答答作甚? 而一边的江若水立刻拦住他,脾气仍然很火爆,显然是对之前的事情耿耿于怀:“你还来这里作甚?” “我想见见你们大人?” “你东西都拿走了,还有什么别的事情?你还想和我们打一顿么?” 那大汉顿时有一些羞愧,把他埋起来,张承说道:“让他过来!” 江若水还有愤怒,一个拳头打在一边的树干上:“快点去,别浪费大人时间!” “是。” “你有什么事?” “我想做大人的兵!” “哦?为什么呢?” “因为我只是想当兵,不想当奴才。” 张承到底还是没有给他一个准确的答复,只是让他按照自己这边的标准坚持一个月去做那些动作,坚持下来了,他就是自己的士兵;没有坚持下来的话,他还是军户。 于是,毫无意外地,这个大汉最后走了。 事情自然交给了江若水,这个绝对不是因为其他的原因,单纯就是因为巧合罢了。 处理完这边的事情之后,张承那边的士兵已经吃完了饭,此时正把自己背上的褥子放在地上,整整齐齐地坐在上面休息。 话说,和张承这边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指挥使那边,那边的午饭因为之前的意外,不得不继续煮一锅,到了下午一点半,指挥使也不管那些人有没有吃完,直接让自己的亲兵拿着棍棒驱赶那些人。结果因为指挥使大人气急败坏,完全忘记了他自己的行军路线,大军顿时如同一个面团一个挤在大路上。 指挥使只好停下大队,张承看他面色潮红,显然已经是非常愤怒。急匆匆叫过来几个千户过来镇住场子,又急急忙忙制定了行军路线,也不知道是不是忙得晕了头,或者说是愤怒得脑袋短路,竟然忘记了张承的部队,直接把左千户所放到了最后,自己带着十几个家丁在一边喝骂不止一边重新拿起棍棒打人,试图维护秩序。 于是乎,在这样连连的喝骂和棍棒下,一行人只走了十几里的路,慢慢的天就黑了,可是一些底层的军官还在那里打骂不断,一些人有不认识路,走了那么久,居然发现又回到了原点,当场又吵起来,说些什么要赶紧回去。 指挥使看到众人的怨气都非常大,他也没有爆发什么王霸之气,只是让他们休息一会儿,然后在这里安营扎寨,准备晚饭。途中,指挥使大人终于回光返照,想起来还有张承这号人,赶紧请他过来主持一下这边的事情。 张承和他手底下的那些将官都对他们非常不屑,可是这是指挥使的事情,虽然张承背后隐隐靠着张家玉,但是他也没有必要去和指挥使发生一些不好的争执,便无奈地配合他进行规划工作。 那些军户晚上的宿营地大都是直接找了一个比较平坦的地方安营扎寨,丝毫没有顾及什么其他的情况,而张承这边的营地在一个小小的水潭边上,正好有水源。营地周围还挖了一个小小的壕沟,而且距离远处的树林有一二百米,如果有什么突发危险,也能够及时进行防备。 后勤兵从驴子背上取出帐篷,分发给每一个士兵。 几个伙兵在一边进行巡逻,每一个半时辰换一班岗,这样他们也不会特别疲惫,从晚上十一点到第二天凌晨四点是一个时辰换一次岗,这样也能够保证他们不会太过于精神恍惚。 夜幕随着夕阳的低垂渐渐笼罩大地,明月从远山之上升起,周边的蟋蟀不停地叫唤,如同对面的军户那般热闹,如同晚上的野营一般,莺歌燕舞。小孩子和那些大人欢快的笑声时不时传出。 “想不出对面的军纪竟然败坏成如此模样。”站在一边的宋应星说道。 实在是由不得他不感慨,两者对比之下,实在是很难对对面的军队有什么其他的好感。 “先生说笑了。”张承脸上露出微微的笑容,一边对着宋应星说道:“我也是不知道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不过既然我们是最后的左千户所之中,那就在最后,正好和他们一起分开,免得出现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但是如此一来,免不了要忍受他们的乌龟速度了。”张承说完这句话后话锋一转,对宋应星说道: “先生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带着你过来?” 宋应星拱了拱手说道:“大人看我喜欢研究那些微末之学,便带着我过来实际考察,研究山川地理。我经过大人前几次的提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缺陷,绝对不可以拘泥于书本,还需要自己躬行之,实地去考察,才能有所收获。” “确实是如此,不光光如此,还需要的是,有自己的思考,总结,这样才能够去写出一本旷世奇着。” “大人说的是。” 宋应星拱了拱手,张承赶紧把他扶起来。 实际上张承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够去指导他什么,毕竟天工开物这样一部煌煌巨着照耀了中国的近现代史。 自己也谈不上什么能够教导的,主要就是结合一下后世的知识来给他一点儿建议,让他不要被后世一些无耻之人戳着脊梁骨说他剃了发。 而且,就张承知道的,如果你去街上拉出一个人,他可能不知道宋应星是谁,但是肯定知道天工开物。 一边的宋应星看着对面欢快的军营,有一些忧心忡忡: “大人,我是知道卫所兵的败坏的,可是我不曾想竟然能够败坏到如此的地步。 也不知道接下来的行军如何能够把山头的土匪剿灭。” “先生不用担心。” 张承笑了笑,周边温暖的国光让他的脸一半明亮,一半隐匿在黑暗中: “先生可知道我为何不和他们一起安营扎寨?” “不想让他们的那种风气传给大人你的军营?” “先生高见,正是如此。 若是他们的那种风气传到我这边,大家都以为来到军营就是为了混饭吃,为了保全自身,这样于国家如何?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若是这样的事情不在源头制止,以后想要纠正就太难了,若是出现在两方的对战之中,很可能影响整个战局。” 张承直接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反正宋应星已经是自己的人了。 “大人高见。”宋应星顿首再拜。 …… …… 第二天大清早,公鸡还没有起来,衣衫褴褛的军户就被他们的指挥使大人赶了出来,分发给他们一堆乱糟糟的兵器,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 走过了山,几个年迈的军户走路不稳当,当场摔了一跤,直接半身不遂,本来他们就不满指挥使的政策,心中颇有怨气,正好借着这次的事情发难。 指挥使为了不让事情扩大化,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于是在出发了半个小时之后,终于有了第一次休息。 休息完毕,又行军,对面一条小河,指挥使又张罗着让他们去搭浮桥。结果几个人又掉进河里被冲走了,于是又是舆论大哗,不得已。又一次安营扎寨,这是第二次休息。 不过就在他们休息的时候,传来了一个好消息。 赣州卫奉了督师万元吉的命令带了三十多人同指挥使大人汇合。 同时从潭口巡检司哪里拨来了十几条船,这样他们可以走得快一点儿。 现场顿时欢呼雀跃,因为他们听见了这里面的一个消息:那就是带来了一点儿口粮。 天可怜见,明末的时候,卫所出兵都是卫所兵自己带粮食。 至于说上头发下来的粮食,一般都是进了那些官员的口袋,中央发到管事儿的官员,这是第一次;中央到地方,又是一次;地方到下辖地方政府,又是一次;下辖地方政府到指挥使,又是一次;然后到卫所兵手里,可能只剩下米糠和谷皮了。 粮食都被贪墨得发不出来,只能够卫所兵自己带粮食。天可怜见,哪里有这般打仗的道理?! 然而这就是事实。 一群军户乘着破破烂烂如同快要报废的小船摇摇摆摆地进入到了赣州城。 张承为了避免麻烦,同时也因为船的数量不够,更因为这里其实距离赣州并不远,就自己带着队伍走路。 一夜无话。 第二天,终于到了赣州,张承匆匆忙忙跑到了濂溪书院参加会议,这次主要是因为土匪最近突然严重起来,大家都急匆匆地想要解决这边的匪患。 张承不用想都知道这里的原因。 无非就是土匪得到了官府要围剿他们的原因,打算赶紧屯积物资罢了。 这次需要剿灭的土匪就是位于杨仙岭的通天王。 这人本来是一个商人,野心极大,想要直接做江西王。一直徘徊在杨仙岭,而杨仙岭下就是沙河镇,沙河镇对面就是梅林镇。 而梅林镇就在赣州的边上。 通天王的老巢就在杨仙岭的岭头上,这里原本是一代风水大师杨救贫修行的地方。 这位倒好,起事之后直接把这里改造成了一个土匪老巢。这里山清水秀,是赣州城三条龙脉汇聚的地方。选择把这里作为他起事的地方,看来此人所图不小。 张承看着山顶的地方,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 …… 下午,几个人在会议上没有丝毫营养地进行交流互相之间不断进行扯皮,一个说自己这边人困马乏,不适合作战——天可怜见,你不就是来接我们的那些人么?你们还人困马乏? 然后就是其他的人,大都是相同的说辞,语气里面的暗示无非就是自己不行了,没有别的办法去剿匪啦。另请高明! 完全没有要攻打这群土匪的打算。 主持这次会议的还是那位沈先生,此时他已经涨红了脸,厉声呵斥下面的几位不体恤圣上,然后又是一顿骂,奈何这群人脸皮厚得如同橡皮,不但能够自动屏蔽辱骂,还能够反弹,真的是叫张承叹为观止。 于是。剿匪的主力自然落到了张承的头上。 张承本来就有意磨砺一下这群刚刚训练出来的士兵,让他们见一见血,熟悉一下战场,这样的土匪,正好帮他们磨砺一下,见过血,才能真正叫作——军人。 第93章 “督师以为这场战斗应该如何打?”说出这句话的是沈先生。 “大军正在云集,不日就会到来,等到所有的军队都到来了之后,建奴的军队定然云集。 到时稍作休整,一举歼灭,这江西之地就可以安稳了。” “建奴兵骄将勇,如何能够一举歼灭?” “我大军十万,建奴大军一万而已,人数我占优; 战场在我方,此为地利; 全体官兵同仇敌忾,一致对外,誓死保卫赣州,此为人和。 加上周边都是我大明之故土,此为天和。 天时地利人和我方都占,而建奴那边,可有其中任何一项?我军如此,如何不能够胜利?” 一边的沈先生还是忧心忡忡,急忙拱手道:“督师大人,如今军队云结,当以其锐利之气挫败建奴军队,时不我待啊! 古人也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今我军军心可用,督师何不一鼓作气而歼灭之?何必如此?” 万元吉显然已经有一些不耐烦,挥了挥手说道: “天时地利人和都在我这边,如何能不胜利?即使是再过两个月,又能如何?” 沈先生都快要跳了起来,但是对方是督师,不能够太无礼,只能够忍下心思说道: “督师大人,建奴凶残,人尽皆知;建奴势大,人尽皆知。 若是不趁着他们刚刚到来立足未稳一举攻破,等他们熟悉了这边的情况,如何能够去攻破?督师明鉴啊!” “我都说了,天时地利人和都在我,我如何能够不胜利?” 万元吉当即从椅子上立起,语气也有一些愤怒。 “督师,此刻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在我,如何能够胜利?” 沈先生大声地说着,完全不想要去多说一些其他的东西,他只想要督促督师赶紧出兵,趁着现在还有挽救的余地。 “你是想要我出兵?然后让我军重蹈萨尔浒之战的结果不成??你是何居心?!!” 万元吉一听见这话简直是火冒三丈,直接指着鼻子对着沈先生就是一顿骂。 沈先生没想到自己的忠心竟然换来这样的结果,他满眼不置信地看着肃然而立且一身浩然正气的万元吉,心里面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猛地把手里面的青花瓷摔在地上:“督师莫要后悔!!若是赣州有失,督师有何面目见圣上?!!好自为之!” 万元吉直接拿起案子上的砚台扔了过去:“你以为就只有你是忠臣?本督师,生为大明人,死为大明鬼!! 建奴要我,我把我的人头给他就是,不过就是脖子一疼,有什么了不起?要我脑袋,过来取就是!!” …… …… 却说张承那边,行军拖拖拉拉了几天,总算是到了杨仙岭下头,张承驻足在这里,心理里面五味杂陈。 自己这边对于通天王的了解居然还是从一个老农那边得到的。 这让张承非常担忧,没有完整的情报机构。 对于军事行动来说,非常容易受到限制。 过了一会儿,听见斥候来报: 那边的的小河边上有人在搭桥。 张承突然笑了:“他们不怕官兵么?” 一边的宋应星说道:“怎么可能怕?估计之前这贼首也知道官兵什么样子,以为大人的官兵和他们的一样。 估计已经等不及咱们扑过去,这样他们还可以拿点儿赏钱。” 一边的江若水说道:“根据当地农民说的,这个通天王也知道一点儿兵法。” 一边比较稳重的李光华不以为意,对着张承说道:“大人,需要派前哨的一些斥候去看一看么?” “不需要,那些斥候都在搭桥。” 一边的江若水脾气火爆:“这些官兵都是些什么德行,行军拖拖拉拉就罢了,现在居然连一个斥候都不派?打仗是儿戏么?” 这个江若水是天生的军人,有一种军人的气度,对于行军打仗非常在意。而且有一种身为军人的荣誉感,张承也决定好好培养他,于是说道:“五里河那边都是咱们的斥候,若水,随我一起过去看看。” 江若水自然应诺。 话说两人到了五里桥之后,那边的斥候正好把浮桥搭建完毕。 两人看过去,河岸边的树木都有一些苍翠,原本的官道已经被拆除,几根木头桩子被推翻在河边的淤泥中。 几个从附近雇佣的农民正好在清理路面。河对岸是一条小小的山路,还有几块荒芜的农田在站路边上,农田上还插着几根箭竹干,上面立着一块破布,显然已经废弃多时。 小路尽头是郁郁葱葱的树林,没有什么鸟叫,一片寂静。 江若水对张承说道:“树林比较大,而且足够宽阔,藏着几百个人不在话下,后山可能还有一些随时补充的兵,难道通天王真的想要攻打官军不成?” “可能,我现在通知一下李光华准备,让那些火铳兵把弹药给装好。” 其他的千户也陆陆续续到了,他们诉说了自己的担忧,但是他们完全不担心这个通天王能够有胆子去攻打官军。张承和他们寒暄了一阵之后立刻就准备出兵,不论张承怎么说他就是不答应。 简直是让人无语。 却说指挥使那边,几个亲兵手里面拿着武器之后就急匆匆冲了进去,后面的人稀稀落落地跟随着。 不一会儿,三四十号人立刻就到了河对岸。 一个骑马亲兵立刻沿着小路走进了茂密的树林,消失在了逐渐模糊的小路中。 而从潭口过来的一些水兵因为不习惯陆军的行军方式,就用了几只小船在五里河里面巡逻。 还有几个水兵也跃跃欲试。 因为战争意味着他们能够在这一场对战能够得到好处。 金银铜铁自然不用多说,最重要的是可能有一些粮食,能够给他们带来一顿饱饭。 而另外一边的一个千户看见边上有人过去准备抢功劳,扔下手里面的活计,一只脚踏在一根木桩上,豪迈地喊了一嗓子: “兄弟们,随我去抢功劳去,别让他们抢先了!!” 下面的士兵刚刚完成动员,手里面的武器虎虎生威准备大干一场,结果突然发现对面的小道上突然传出来一阵的马蹄声,之前那两个闯进去的家丁正在没命地往外跑。 两边原本寂静的树林突然冒出十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一个人甚至骑着大马玩命地追赶那个家丁。 后面的那个大汉骑术显然更好,一边挥舞着皮鞭子,一边连连吼叫,追了一百多步之后果断地追到家丁身后,突然大喝一声,一杆标枪猛地扔了过去。 “噏”地一声,标枪直接把那个家丁穿了个通透,那个家丁脸色突然一白,口中鲜血流出,同时双手紧紧握住身体中冒出来的枪头,似乎想要把身体里的标枪拿出。 那马儿继续跑,可是马背上的人已经没有了什么力气,身体往前无力地滑了一段之后就颓然地坠下。 他身后的那个骑士继续往前追了一段,拉住那个已经停下的马,同时树林之后的土匪不断的冒出,纷纷聚集在那个骑马的汉子身后。 看来此人就是通天王了。 张承远远地看着他。 此人面容看不太清楚,但是一身的土匪气息异常浓厚。 一边的几个千户顿时傻了眼,一个千户喃喃自语道:“奶奶的。真的是悍匪啊!” 那些还没有到树林的卫所兵顿时一片大乱,平日里本来没有受过什么训练,但是此时此刻爆发了惊人的潜力,直接往那边的浮桥跑。 而其余的千户也怕自己的亲兵受到了什么伤害,赶紧跑过去指挥他们跑过来。 还有一些机灵一点儿的千户让水兵驾着船去接他们的亲兵。 而相反的,那些卫所兵可没有什么好好待遇,余下来的亲兵对他们连连打骂,让他们站成一个队形准备作战。 同时分出一部分的卫所兵让他们准备过河。 可是现在根本就不清楚河里多深,而且也不能保证对面的土匪会不会突然进行袭击。 如果真的是他们下去了就进行袭击的话,那么他们不就成了活靶子么? 张承看着他们的卫所兵,感觉实在是太过于荒唐。 长叹一声,就命令李光华让他的军队去淌水。 李光华那边下令之后,士兵自动分成两队,快速挽起裤脚深入河中。 他们每一个人都手拉着手,防止因为河水太过于湍急把人冲走。 不过还好,河流流速还算平缓,李光华队的士兵立刻到了对岸。 进入到了岸边,几个旗总排成左右两队,火器队在两队正中,两队在外,防止那些土匪突然袭击,同时这样也更安全一些。 其他的千户见状,赶紧敦促自己手下的士兵渡河,一顿连打带骂,只来了二十多个人。 里面还算有一个懂点儿兵的,带着十几号人来到左边,防止那些土匪打击。 而此时的土匪已经尽数来到了河边不足百米的地方,三百人看起来的气势还挺吓人。 两军立刻进入对峙状态,战争随时爆发。 双方都衣衫褴褛,但是卫所兵那边似乎武器都更烂一些,而土匪那边每个人手上都有大刀和长枪。 他们的身后还有一些畏畏缩缩的农民,显然是被他们胁迫的。 然后那些土匪看见了前面十几个家丁的尸体,他们想也不想。如同饿虎扑食一般往前一冲,立刻把衣服和武器瓜分干净,甚至一个家丁带来的荷包都给收了去。 却说土匪那边,通天王身后一堆士兵往两侧散开,一个比较高大的土匪手中挥舞着一面破旧的旗帜,依稀能够看见上面大大地写着一个姜。 “大人,我们应当如何列阵?”一边的李光华问道。 “两边散开,左翼多一些人,准备突然袭击,不要和那些卫所兵一起。” 卫所兵那边都避战不前,和他们也在一起没有一丝一毫的作用。 话说张承移动的时候,对岸的通天王眼睛都红了,对着身后几百个大吼道:“弟兄们! 官军不让咱们活了,要抢咱们得粮食了!没了粮食,咱们怎么活? 要是让他们得了手,那么咱们就要饿死了!后退的,一律杀头!能够杀了官军的,一个人头给一两银子! 拿了这些银子,大家一起去娶姑娘!!” 众匪听了一阵嚎叫,他们本身就是被官军逼得没有活路,加上一身子的血气才到了山上为土匪。大多数原本都是朴实的农夫,朴实的自耕农,可是现在,当他们最后的希望都破产了的时候,就变成了最嗜血的狼,疯狂报复。 通天王一挥手,那些已经眼红的土匪立刻冲了上去!张承看在眼里,这些土匪都没有什么纪律性,都是悍勇得罪往前冲,后面都是胁从。 最前头的七八个悍匪最悍勇,他们网眼睛发红冲在最前头,右手持弓,每次跑几步就射几箭,看样子是练过的,每一次射箭都能够射出三四支箭。 而对面的卫所兵因为常年没有进行操练和对战,整体的队形非常拥挤,而且前面一部分人举着破旧不堪的盾牌抵挡着那些射过来的箭。 前面的还好,后面的就几乎完蛋,箭支立刻射中没有盾牌的几个人,顿时从阵中传来阵阵惨叫! 队形瞬间一片混乱。 而土匪也被箭支射中,立刻倒地不起,紧随其后的人马立刻把他们淹没。 “举枪!树盾!!举枪!”卫所官兵立刻大声喊着。 而随着他们的声音,一些卫所兵立刻手忙脚乱地拿起武器,一些人拿着刀刃和长枪对着那些匪寇,准备搏斗。 然而原本的卫所兵的兵阵应该是前排用刀和盾,后面用长枪,可是因为上官贪污腐败的原因,前排能够有刀盾的寥寥无几,后面的那些长枪基本上都是废品,根本吓不住那些悍匪。 几十步的距离很快就跑完,红着眼睛的悍匪激动地大声吼叫给自己壮胆,而对面的卫所兵也在吼叫,似乎要激励自己的同伴。 但是这样的激励在悍匪的吼叫声中显得非常干瘪。 “轰!!” 对面的悍匪带着巨大的力量一头撞进卫所兵的左翼,卫所兵的左翼顿时被破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而卫所兵的那些军官正在声嘶力竭地进行着指挥,刀光和长枪交相辉映,试图去挽救现在的颓势。 张承此时此刻也顾不得那些卫所兵究竟如何废柴,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解救他们! 于是张承当即命令江若水和李光华带着本部的兵马进行厮杀。张承骑在马上,看着自己的士兵一个一个投身到战场,他看见那边的卫所兵和悍匪进行厮杀,兵器上面都染着鲜血,还有很多的人进行肉搏战,一个一个拳头打到敌人的脸面上。 一个一个卫所兵倒下,悍匪越来越往前,很多的卫所兵连连吼叫发泄着心中的恐惧,卫所兵节节败退,一边的千户心急如焚。 他索性心一横,抽出自己怀里的宝刀,刀尖对着对面的悍匪,声嘶力竭地进行怒吼:“儿郎们!随我杀!!” 他希望通过自己的叫喊来激励自己的手下。 他做到了。 “愿随千户大人上阵杀敌!!”周边的亲卫也被他们千户大人的话语感染,纷纷拿出自己手里面的武器进行抵抗, 而对面的土匪也不好受,他们一开始靠着自己的勇武冲进去,结果遭到了顽强的抵抗,此时此刻的卫所兵也因为他们的千户大人带头冲锋而士气大振,对面的悍匪有一点恐惧了。 “嘿!对面的千户倒是有这个胆子!拿我刀来!!”一边的狗腿很快就拿来一把大刀递了上去,通天王总刀尖对着前面的卫所兵说道:“兄弟们,随我杀!!” “杀!!” 通天王和他的亲卫立刻冲了上去,两方的阵营很快撞击在一起,刀光和长枪混杂在一起,里面的吼叫声同刀枪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完全分不清楚。 通天王此时此刻正准备掉头,紧紧一勒马绳,坐下的马匹倏地往左边一拐,手中大刀一横,寒光一闪,一个卫所兵躲闪不及,直接被一刀削了脑袋,同时又勒紧马绳,扬起手中的刀说道:“儿郎们!随我杀!!” 顿时一群悍匪往前猛冲,对面的千户顶着压力不停地鼓励自己的士兵进行抵抗,尝尝奋勇杀敌,奈何人心已经失去,看着越来越近的悍匪,那千户也心生绝望,准备抬起自己手里面的长刀给自己来一下。 忽然之间,一支长箭猛地从远处急射过来,通天王的红旗立刻被射落,通天王远远地看过去,江若水刚刚好把自己的弓架起来,正好对着通天王。通天王感觉自己被洪水猛兽盯住了一般,急急忙忙把自己的头低下去,就在低下去的一瞬间,一支箭堪堪从通天王的头上射过去,头顶的头盔瞬间被带走,直接被带到了地上! “好射!!”李光华忍不住赞叹道。 “那是,张大人还和我讨教过射术!”江若水一脸的自豪。 却说通天王被吓得魂飞魄散,之前的那些赶紧命令左右往右侧突击——因为右侧已经被他的土匪兄弟勉勉强强打开了一个豁口,他需要保存自己的实力。 于是在这个档口,原本防卫就比较虚弱的右侧顿时压力大增,三十多个积年悍匪直接对着右侧一通厮杀,防卫顿时崩溃,右侧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豁口,历经了大恐怖的通天王喜不自胜,赶紧命令左右继续往右侧突击。 “快去增援!!”那个千户大声嘶吼,可是周边的卫所兵已经快要被悍匪吓破了胆,根本就不敢去右侧进行增援,那个千户只感觉自己的前途完蛋。 “大人,我们不如……” “闭嘴!我是大明之官,我不去,谁去?何人可去?!!” “大人,不是我们不肯去,实在是匪寇太过于厉害……” “住嘴!!去还是不去?” 现场无人发话,那个千户狠狠在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寇可往,我亦复往!!他们能去的,我凭什么去不得?” 随即这位千户立刻拿起自己手里面的大刀,直接骑着马往前冲,一边的一个亲兵苦涩地说道: “大人待我们不薄,是他让我们有饭吃,我虽不是什么圣人,但是我也知道知恩图报这四个字,我随大人去也,诸位若是有想要随大人的,就在我身后。” 右侧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有一个人惊恐地说道:“逃跑啊!!”周边的士兵听见这样的叫喊。立刻开始四散奔逃,大量的士兵丢盔卸甲,即使是里面的一些百总拔刀杀了一些人也无济于事。 原本已经快要崩溃的阵型已经彻底崩溃,大量的卫所兵茫然不知所措,四散奔逃,他们只知道不要被那些悍匪追到。 而张承这边因为距离还比较远地原因,还没有赶到那边去支援,队形的整齐度还是非常好的。 对面溃散的卫所兵看见张承地队伍,如同看见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一样,拼了命地往前跑。 李光华和江若水眼神之中都充满了不屑,而李光华的不屑是深深藏在眼神里,江若水的则是都快要溢出来了,对着李光华嗤笑道:“这也叫兵?难民差不多?” 一边的李光华说道:“之前一直都是如此。也就见了咱们千户大人,才知道什么叫做士兵,什么叫做兵丁;什么叫做乌合之众,什么叫做军队。” 一边的江若水飒然一笑:“那是,这可是我们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今天这一场战斗可是咱们大人的第一场战斗,可别丢脸了。” “你还是看好你自己!就你那个匹夫之勇。”李光华说道。 江若水顿时觉得自己被人看低了一眼:“你说谁呢?!!” “没说谁。土匪就快要来了,有信心么?” “当然有信心!!”两个人说做就做,立刻召集自己的士兵过来,这个时候一个跑步过来的家伙很快就来到了张承军队的面前,他以为自己能够松了一口气,结果还没有喘下一口气,一抹凌冽的刀光瞬间飞了过来,那人的脖颈出顿时冒出血浆。 他们虽然平日的训练里面也经常用一些畜生的血来模拟人血,但是真正杀过人那是少之又少的,更何况现在这种明目张胆的杀人。 江若水在这群新兵面前立着,手里面还用长枪挑着那个表情还是欣喜的人头,说道:“我士兵中,有退缩者、临阵脱逃者、抗命者,士官可当场杀之!若是有家属还在军营之中的,逐出军营。流落在外。军营之中的人也不许接济他们,不然同样的下场!!” 血淋淋的人头还挂在江若水的长枪上,听了这样的话,这群新兵已经没了退路。对于这群新兵还说,威胁永远比安抚和鼓动有意义。而且用的还不是自己这边的人头,对于张承也没有什么损失,两全其美。 “有什么其他的疑问么?” “没有!” “好,儿郎们,就随我杀!!杀了那群土匪,给百姓,安宁!!” “杀!!” 第94章 却说此时此刻的通天王看见张承的部队突然涌过来,大惊失色,连连喝叫自己身边的部众赶紧跑,这些都是他的精锐,他不得不保存下来这些实力。而且在向右侧突袭的时候已经损失了一部分的兵力,若是又折了一部分,通天王可没有地方哭去。 “火铳队向前!!”一边的李光华赶紧说道。此时此刻的通天王有一种吃了翔的感觉。但是李光华完全不知道通天王的想法,直接让自己的火铳队向前,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卫所兵溃散得那么快,匆忙之下赶紧组织自己的火铳队,打算截留住土匪。 李光华带着火铳队赶紧向前。火铳队听见命令之后立刻排成一排,每个人间隔三尺,他和江若水取下背后的弓箭,弯弓射悍匪。 “检查火绳!!”火铳队队长的声音都有一些颤抖。他那一队的士兵都在检查火绳,检查完毕之后立刻吹亮火绳,然后让火头对准火门盖。有一个出了意外,火苗熄灭,一边的队正【小旗下面的管理人员】立刻取出一个火种盒给他点好。而通天王那边也留下了十几个人进行掩护,听见这边的动静,几个杀得正高兴的悍匪立刻跑过去准备给这个看起来有一点儿不一样的卫所兵一点教训,于是立刻带着十几个土匪杀了过来。 李光华和江若水沉着冷静,立刻拿出手中的弓箭对着土匪射了几箭,几个土匪立刻被射中,倒在地上直打滚,痛苦哀嚎。 对面的土匪有点儿被吓住了。平日里的官军见到他们一般都是一副窝囊废的样子,怎么这一队官兵这么奇怪? 然而还没有等土匪们反应过来,李光华立刻大声喊道:“开!开火门!!” 火铳队立刻穿出一阵一阵有规律的响声,虽然不是很整齐,但是已经足够了。一边的张承表情有一些动容,心里面更是怦怦直跳。这段时间他并不知道自己训练成果如何,只能够看这些刚刚上战场的新兵如何了。一边的赵春站在张承的身侧,保护张承的安全。 话说,那些士兵在开了火门之后,那边的悍匪也已经反应过来。 他们快速地跑到了那些新兵的前头,距离大概只有二三十米。那些新兵拿着枪的手都有一些颤抖? 一边的李光华看在眼里,也看见了土匪的距离。凭借着丰富的战场经验。他立刻说道:“瞄准!” 新兵们立刻端起火铳,越来越近的悍匪眉目也渐渐清晰起来, “开火!” 火铳队的队长自己也拿着一把火铳开火。 第一个开火的就是他。 火铳队顿时响起连珠炮一般的爆响,同时前方和上方顿时升腾起一阵阵的白烟,巨大的响声顿时震得两边的耳朵都有一些耳鸣。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土匪立刻倒地不起,有一些还在满地打滚地哀嚎,有一些寂寥无声,显然已经死去。一地的鲜血让在场的土匪都感觉到精神一阵崩溃,加上之前的恐惧,很多土匪都停滞不前,还有个别的左顾右盼。显然是准备跑路。 “后队,继续射击!!”李光华非常具有前瞻性地把火铳队分成两队,前面的士兵听见这个号令之后立刻往后退了两步,同时后面的火铳队往前走了脚步。因为是错开的原因,不会发生相撞的事故。 看着准备就绪的第二队火铳队,土匪们最后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尤其是那些亲眼看见自己同伴身上那由几乎十毫米的铅弹留下的伤口,顿时觉得天都塌了。 “快跑啊!!他们是朝廷的精锐!说不得是戚大帅的兵!!快逃!”随着这句话的喊出,现场的土匪仿佛随风飘散的蒲公英一样到处乱跑。 前面最凶悍的土匪死了之后,战场上的厮杀和火铳那杀伤力立刻让他们丧失了心里面最后一股气,马上变回了老实本分的农民。 其实他们原本就是农民。 张承看到这样的情况顿时松了口气。这些土匪一贯是欺软怕硬,看见对面的实力比他们强,他们立刻变成怂蛋,只能欺负一些客商和当地的小地主,甚至中地主都不敢欺负。 不过可惜的是通天王带着主力已经跑了。那边李光华和江若水一起跑了过来,脸上还有一些血迹没有擦干净就兴奋地对着张承说道:“大人,那边的土匪已经尽数退去,这一场战斗我们赢了。” “是啊,我们赢了。”张承拍了拍兴奋地江若水的肩膀,这更让江若水兴奋。而一边的李光华沉稳一些,对着张承沉声道: “大人,这场战斗虽然已经胜利,但是通天王已经带着他的精锐逃跑。 如果我们一直在这儿,那么通天王肯定是夹起尾巴,不敢露头。 可是如果我们走了,那么通天王肯定会卷土重来,那么这里的百姓同样会遭殃。” 张承点了点头。笑着对着李光华说道:“你有什么想法,不必藏着掖着,有事儿就说出来。” 李光华听了这话,也不再藏着掖着,沉声说道:“维今之计,当挟今日胜利之威慑,荡平这杨仙岭的匪寇,给赣州城的百姓一个安宁。” 听着李光华的话语,张承心里非常欣慰,这是一个真正胸怀天下的军人,他始终坚信的是大明的百姓能够战胜关外的建奴,能够还天下一个太平。 这是一个有着远大理想和抱负的年轻人。张承甚至能够想到他在原本历史里面的下场。他一定是不屈而死的,可能他是在某一个明军中奋勇杀敌,最有可能在最后的关头悲怆而凄凉地大喊三声大明而死。 “大人?!”一边的李光华有一些疑惑。 张承猛然从自己的想象中回到现实,看着眼神之中有一些疑惑和不解的李光华,笑着说道:“你能有这样的心思自然是非常好的,我和指挥使大人禀报一下,说一下自己的见解,能不能成还是要看指挥使的意思。” 李光华点了点头,同时他们也开始打扫战场,通天王的旗子已经捡了过来。这是张承准备邀功的东西,不容闪失。 战场上的东西也不算有多少。 而一些枪头捡过来用,还有一些大刀也捡了过来。甚至还有一些勤俭持家的士兵捡一些木头回家,准备给家里充做柴火。 许方平也在这里面,他的运气比较好,捡到了一把宝刀,实际上他在火铳队的时候眼睛不停地乱飘。他早就看中了这一把大刀,他正好缺一把防身的武器。这一把大刀正合适,威武霸气,很符合他的风范。 他手中拿着大刀,掂量了一阵子,心下非常满意,很好,这把刀就是我的了。 “你干啥呢?”刘春这个时候走了过来,看见许方平鬼鬼祟祟的,跑过来低声说道。 “没什么事儿,没什么事儿。就是捡到了一点儿东西想要藏着,不过既然被大人发现了,也就交上去了。”然后许方平就从裤口袋里掏出一些碎银子放到了刘春的手里。 可是刘春仍然看着许方平。 许方平顿时就叫苦连天:“大人,我真的没有了,这可是我从战场上捡过来的所有东西了,真的咩有了。” “真的没有了么?”刘春脸上的狐疑之色稍稍褪去了一些。 “真的没有了。”许方平继续叫苦。 “既然如此,那我就走了。不过你小子可是要注意了。军规不容许有人去破坏,要是真的有那样的话。你可要小心一点儿。”刘春说道。这个家伙实在是让他伤透了脑筋,这个家伙平常都是犯一些小错误,也不敢过多地进行着惩罚,实在是让人头痛。 “哪里会呢!!你就放心,我已经痛改前非了!!”许方平的胸脯拍得梆梆响。 刘春脸色稍霁,然后说道:“最好如此。” 然后离开了。 却说刘春离开了以后,许方平马上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到那边的一条小河边,他身上还有一块破布,准备用破布把这把刀洗一洗。来到这边之后,环顾四周无人,就开始哼着小曲儿刷洗起来。 却说刘春那边,在警告完了许方平之后,继续收集东西。过了一段时间差不多收集完毕之后,他就去和李光华汇报工作。这边的任务也差不多完成了,正好李光华那边也没啥事儿,也就听了刘春的汇报。 而许方平那边正哼着小曲儿,曲调欢快,显然这家伙的心情不错。 然后他就发现不对劲儿了。 这周围似乎有点儿太安静了。看了看周围,突然感觉心里面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四周的树林静悄悄的,溪水也缓缓地流着。许方平心下嘀咕,会不会是自己太过于神经质了,结果刚刚蹲下,又听见了一点儿别的声音,许方平寒毛树立,立刻一个转身,结果什么都没发现,正当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头顶上突然有什么东西落下来。许方平心里顿时破防,嘴里不自觉喊出了三个字:“救命啊!!” …… …… 当李光华带着人过去的时候就看见许方平人已经躺在溪水里了,脸上的惊恐刚刚褪去;而一边一边还放着一把大刀,一边是一只狗子。 快把许方平吓破胆的是那只狗子。 李光华冷冷地指着那把大刀,对刘春说道:“这就是你说的都收集完毕了?” 刘春对许方平怒目而视。 话说当张承去指挥使那边的时候,正好碰见指挥使走过来,还没等张承说出自己的打算,指挥使立刻对张承说道: “沈先生那边已经下了命令,要求我们要尽快把这边的土匪剿灭,是所有的土匪。” 张承满脸不可置信:“赣南土匪数不胜数,大大小小的土匪窝子起码有一百个,更不用说那些其他的一些非常小的土匪窝了。大大小小散布在崇山峻岭里面,找到他们都非常困难,如何能够把他们剿灭?” 指挥使神秘一笑:“这个不用担心,沈先生已经和我说了,现在正是一个机会。 现在通天王已经逃窜,肯定会窝藏起来,到时候就去逼一逼他,不打死他,就是要让他不安生,这样他必然恼羞成怒。而且沈先生已经打听过了,这通天王在杨仙岭一带实力最强,号召力也最强,即使是他逃窜了,实力也都还在。 而且这边的情况沈先生已经明了,经过沈先生的预测,现在就是摧毁赣南匪寇最好的机会,只要用了沈先生的计策,相信赣南匪寇一定能够平定,到时候张千户指日高升也是能够看见的。” 张承并没有答应他,不过心下想了想,这匪寇已经被自己打过一场了,这些战场的新兵已经没有那么害怕。而且经过了这一次战斗之后,通天王肯定畏惧自己。 这样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张晨想通了这个关节之后,就抬起头来看着指挥使说道:“这件事情当然可以,还请指挥使取得一次大胜利,壮我大明官兵士气。” 一边的指挥使大人听见这话。顿时面若菊花,之前差点被土匪打崩的事儿立刻从他的脑海里面被踢了出去:“张千户顾及大局,那么本官即使是肝脑涂地,也要为大明流尽最后一滴血!!” “大人说笑了,我大明天命在星,自有定数,建州想要去亡我大明,我身后这些忠义之士也绝对不会答应。” “好说好说,张千户,随本官去军议。” 过了大约两个时辰,会开完了。无非就是怎么行军、出兵和攻打之类的事情。张承回到驻地之后也与李光华和江若水商议了一阵子,询问他们的看法。 这两个人对这次的胜利非常激动,尤其是江若水。当张承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之后,他们非常痛快地答应这次的出兵。 仔仔细细商讨了具体的事情之后,没有其他的问题,这次的出兵已经定下。然后张承询问了兵器的问题。 一些好的兵器已经重新分发了下去,这件事情在其他的千户那里也不是一个事儿,他们自己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再加上张承本来就拯救了他们,自然不会说什么。这些兵器都配发给了一些能够使用这些兵器的人,用来增强张承军队的战斗力。 以战养战肯定是不行的,一定要有自己的根据地——这个是无数英雄豪杰用自己的亲身经历总结出来的教训。 张承有这个打算, 同时还需要开辟和壮大商业,三江商社现在根据高泰和越夏的汇报,已经开始了营收,具体的收入非常不错,能够每天有三四两银子入账。 普通的农户肯定是不会进去消费的,张承也没有想要去剥削他们的意思,一开始就把价格定得比较高,主要吸引的就是大地主、大商人之流,他们有钱,能够消费得起。 带着这样的信息,张承开启了第二天的生活。 其实就是军旅生活。 第一天,在准备好了充足的粮食之后——其实是江西巡抚刘广胤拨付给张承的。本来刘广胤根本就不想给,自己都过得紧紧张张的,还给这群丘八用?赣州城防还需要呢!!结果万元吉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直接给他下了命令,要求他必须协助张承。 刘广胤上表哭天喊地了一阵且无效之后,总算是拿来了掺着沙子的军粮。 整装待发之后,张承在杨仙岭的山坡处遭遇了通天王的部队,作为张承的第一次遭遇战,双方大打出手。于是张承赢了他来到大明的第一场遭遇战,通天王狼狈而逃,于是张承又收获了一些物资。 第二天,没遇见通天王,但是发现了通天王藏匿起来的的隐藏道路,这条道路直通赣州府,正好坐实了此人心志不小的事实?然后张承直接把这条路毁了,并且把这个消息散发了出去。 通天王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差点被气死,直接拿着自己的刀指着天发誓——一定要把张承碎尸万段,不杀张承誓不为人之类的。 然后他就听见了张承继续进军的消息。 吓得赶紧把自己手里的大刀给扔了,连夜逃窜。 马不停蹄跑了半天,但是身后的张承紧追不舍,虽然赣南崇山峻岭,但是这个没有什么影响,广东的瘴气比赣南这边的多了去了,加上都是广东兵,吃得还好,赣南的瘴气根本就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时候。 却说通天王那边,被张承追得恼羞成怒,妈了个巴子,老虎不发威当自己是病猫啊!老子虽然很擅长逃跑,不过就是不要逃跑。于是通天王的计划从战略转移变成了战略进攻,准备进行决战。结果还没有开始打仗,属下连连劝住他,让他不要冲动。 结果通天王几乎听不进去,很坚持地准备进行战斗,然后他再一次溃败。不过这次可能是败出了经验,他居然只是死了七个士兵就逃跑了。 剩下一地狼藉,然后张承又获得了一些装备,而此时此刻的军粮还能够支撑半天。 但是根据张承的估计,对面的军粮已经见了底,他要么跑到更深的崇山峻岭里面吃树皮,吃草根,要么就准备干一票大的。 张承相信他这种自认为自己是乱世枭雄的家伙肯定会做出自己的选择的。 他一定会这么做的。 …… …… “真的是欺人太甚!!!这个千户是不是要和我死磕到底??”在一个非常简易的棚子里,通天王发出愤怒的咆哮,只不过这个咆哮有一点儿虚弱。 此时此刻的他已经没有了之前那般的意气风发,眼神里面只有愤怒,还有愤怒。 他的算盘其实非常好,就是要一个官当一当。他是当过卫所兵的,也知道卫所兵究竟是什么样的水平,这次他就是打算把卫所兵打疼,然后才好和指挥使更好地进行谈判。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他凿断桥,就是故意示敌以弱,让他们以为自己畏战斗,然后卫所兵果然中招他的如意算盘几乎快要赢了,卫所兵在他的悍匪之下几乎快要崩溃。 然后他输了。 那个挥舞着麒麟旗的军队赶过来,立马就把他的悍匪打得如同落水狗。逃跑的时候他看见那样一队训练有素的军队,几个队官身上挂着红色的三角旗,旗子正中是一个小小的麒麟在咆哮;前面四个人拿着四个圆盾,还有两个队官拿着麒麟旗,后面的士兵都躲在圆盾背后,长长的兵刃自圆盾的缝隙伸出,如同一个刺猬一样;后面隐隐约约还有几个背着长弓的士兵出没,火铳兵也在快去赶过来。 他几乎就在第一时间判断出,这支军队绝对是一支精兵,甚至能够堪比当年戚大帅的兵——这个当然是他的错觉。只要对面的那一支军队跑到自己的左翼,他必死无疑,于是他跑路了。 可是按理说自己跑路了,应该不会再追了。今天到底怎么回事?邪了门了。 “各位可有什么办法?”坐在首席的通天王赤红着眼睛说道。 “大王,不如一下子冲出去,和他们鱼死网破!!”震天王一脸狠厉地说道。这震天王是他这个土匪集团的二把手,整个土匪集团里面最勇猛的,号称勇过天,于是通天王就给他取了这样一个外号,他本人也非常满意。 “粮草不足,军心低迷,如此冲出去是寻死不成?!!”通天王又是一顿咆哮。 震天王立刻讪讪退下,他谁都不服,只服大当家,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成为二当家。 一边一个看样子有一些文弱的家伙咳嗽了两声。通天王会意,立刻请他说出自己的想法。 那人说道:“此时我军情况如何?” “情况不容乐观。” “古人云,扬长避短。此刻我们身在崇山峻岭之中,这是我们的地利;大王实力最强,这是我们的人和。此时此刻优势在我,不若用我们的两利来取那将官之性命?” 通天王听了顿时觉得好像有一条通天大道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急急忙忙凑了过去说道:“计将安出??” 那人云淡风轻地说道:“此事不难,无非就是合纵连横。大王实力最强,这是公认的,不如用大王的名义来号召所有人来参加一个会议,宴请他们,他们忌惮大王的实力,绝对不敢过来,只要是答应的,就当做是兄弟。如果是没有答应的,或者含含糊糊的。当场杀掉,绝对不能手软!!” “如此会不会给人背信弃义的感觉?都是咱们的兄弟啊!” “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大王请为自己的手下考虑!!” “可是他们是我的兄弟!我通天王别的本事没有,但是江湖道义还是知道的,我如何能够下去手?” “大王!!” “不可。” 那人听了这个话,感觉脑子嗡嗡的,想了一会儿,无奈地说道:“将军若是下不去手,不杀他们就是,让他们把自己的兵马留下,给他们留下一条命。” “如此,也好。”想了一会儿,通天王终于点了点头。 第95章 话说张承那边,已经散布出去了一些斥候。张承军中的斥候独立成一个部队,直接归张承管理,别人不能插手,这种比较机密的东西还是需要尽量少的人知道比较好。 根据斥候的汇报回来的动作,赣州大大小小的土匪已经准备遵从通天王的意见,准备开始集结。 张承把手里面的情报给了周边的人,几个百总看了一下之后,无不感叹沈先生料事如神。 面对这次的决战,在场的一些士官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但是他们不久前经历过和土匪的战斗,他们内心也没有害怕,只是觉得这是规模大一些的战斗而已。 “先生以为如何?”张承看了看一边正在埋头写书的宋应星,然后问了问孙秀才。 孙秀才很早就投靠了张承,他给出的理由就是经过他的心算,是一个能够封狼居胥的人,于是他就跑到张承的府邸里大吃大喝。 “此事好说。”孙秀才轻蔑地笑了笑:“乌合之众何能够与我大明虎贲来相比?萤火之光安敢和皓月争辉?” “先生何以见得?” “前面的战斗已经能够说明情况了。那通天王的精锐尚且如此。如今用强行手段勉强掌控赣南,人心何齐?我大明精锐讨伐土匪,此乃天道!以己之长,攻对方之短,如何能够不胜?” 张承笑了笑,对着这孙秀才说道:“你若是只看见这个,吃完下一顿饭之后就可以回去了,继续去酒馆当那个唯一站着喝酒的青衫士子。” 孙秀才恍若未觉,笑了笑说道:“大人慧眼如炬,这只是其中二点。还有其他需要知道的是,无论是从装备、器械还是大军的士气。匪寇都是必败无疑的。 匪寇见财货而大喜过望,将军之兵见财货如无物,此一胜;匪寇涣散无纪律,大人军肃兵齐,此二胜;匪寇心存二心,大人兵士思齐,此三胜;匪寇粮少而人多,大人兵精而粮足,此四胜;匪寇涣散无纪律,大人兵士疾如风、徐如林,此五胜;匪寇身披敝履,大人枪利而甲坚,此六胜!最重要的就是,大人承天而克匪,顺应天时,赣州百姓无不渴望王师凯旋,此七胜!如此,如何能够不胜利?如此,如何不能够扬我大明之国威?大丈夫当手持天子剑,奋武扬威,保境安民,今日是也!” “确实如此!”张承哈哈大笑,心里已经准备把这个穷酸秀才留下来了,突然又想到一句话,继续说道:“我朝国势之尊,超迈前古,其驭北虏西蕃南岛西洋诸夷,无汉之和亲,无唐之结盟,无宋之纳岁薄币,亦无兄弟敌国之礼。小小匪寇,我何曾正眼视之?今日在此,我当以此为证,还大明三千里河山!” “好!!将军大才!!我不及也!” …… …… 今天是一个平静的夜晚,月亮一半被天边的云彩遮掩,山谷里面静悄悄的,刘方平带着几个人偷偷摸摸来到了山谷里面。 张承回去了就布置了一个任务,他认为应当主动出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对面的匪寇肯定是已经怕了自己,这样做正合适。 不过不能够把他们完全给弄死了,他需要的就是让他们自己去溃败。这种说是打仗,其实就是心理战,让他们从绝望之中看到希望,这样不会有什么特别大的损失。 杨仙岭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刘方平就这样秘密潜入山区。山区的路比较难走,路上各种溪水和石头,比较崎岖。刘方平之所以来到这里,实际上是因为他太过于好动,心眼子多,为了充分发挥他们自己的长处,于是刘方平就来到了这里。 前面是一道小小的山坳,四周寂静无声,两边的树影影影绰绰,一条白练一样的溪水从一块长满了青苔的石头缝隙中涌出。 许方平走了过去,捧了一捧泉水给自己洗了洗脸,捅了捅一边的几个人,压低声音说道:“你们要是困了给我洗个脸,好不?” 几个人连连说不敢,实在是心里面的阴影有一些大。他们一开始还瞧不起这个有一些嘴碎的家伙,结果被教育了一阵子之后就对刘方平俯首帖耳。 “队长,接下来怎么做?”一边的一个人也学着许方平一样压低声音说着话。那几天的的生活实在是让他有一些恐惧,每天做同样的事儿,每天的动作都要非常规范,甚至拿出了尺子来一个个量,看合不合适,看动作规范不规范。 而且还经常突然袭击,搞得他们在解决自己的生理需求的时候都有一些紧张,生怕自己做那事儿的时候被突然袭击,那样的话,他们都不知道怎么办。 “怎么办?只能往前去了。前面有一条小路,如果通天王就在这旁边,那么就可以通过周边的痕迹找到他们。” 几个人应了一声,立刻往前走去,尽量避免自己刮到周围的一些树枝和灌木,让自己留下来的痕迹降低到最低,这样才能够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沿着小路往前慢慢走,前面隐隐约约有光亮透出来,虽然非常小,但是许方平的视力还是能够看见的,应该是火把的光亮。前面正好有一堆草丛,许方平招呼了一下,几个人立刻趴下,把自己的身子贴到落叶满地的地面上,防止被他们发现。 打着火把的是两个人,他们晃晃悠悠地过来,嘴里还在小声地咒骂着通天王:“我们大王给诸位大头领设宴,竟然把咱竟然把所有的人都扣下来了。 娘的,啥时候他通天王有这样的能耐了?还敢去对自己的兄弟下手,忒不是人了点儿!我都看不起这个人。” “小点儿声,你是巴不得通天王的人听不见么?现在可是非常时期,你说这样的话干什么?想死么?” “嘿嘿!我老王天不怕地不怕,还怕他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一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吓得这个自称老王赶紧回过头看一看情况,一边打着火把的家伙拍了拍老王的肩膀说道:“行了行了,那些事儿就不要想了,你不是要过来解手的么?怎么,就没有了?还是憋回去了?” “老邝,你说这次,咱们还能过逍遥日子么?”老王突然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有什么过去不过去的?大不了咱们投降过去,反正到哪儿不都是同样的日子,吃不饱饭,穿不上衣服,做不做土匪的,有什么两样么?都是土匪一样的生活,甚至出去了还不如土匪,如何能够活下去呢?这是……逼着人去当土匪的世道啊!” 老邝说完就沉默不语,两个人静悄悄来到了一处小小的空地上,环视左右,确认没有人之后就开始解手了。解完了手,一边的老王看着老邝说道:“我听说前几天打咱们大王的那个大人军营,能够吃饱饭。” 一边的老邝听了,自嘲一般地笑了笑:“谁家的兵能够吃饱饭,谁家的兵能够吃上肉?又有谁家的兵能够吃上一顿真正的饱饭?不喝兵血就好了!若是真有那种能够吃饱饭的兵去当,我愿意把自己的力气都卖给他;若是能够让家里人吃饱饭,我就是肝脑涂地都可以。若真的是这样,我的兄长,大哥能吃饱饭,我还在这里么?” “这是真的!!”老王马上反驳起来,生怕老邝不相信,连忙解释道:“这个是真的,我家里有人在那边当兵,已经说了这个事儿了,这事儿是真的,要不我们都去那边当兵!老邝你一身好本事,若是辱没在这土匪窝里面,你自己能够甘心么?更别说你自己的一身好本领和身材!你天生就是当兵的好料子!!” 老邝看他也不算是说谎的样子,就把他拉到了一边说道:“确有此事?” “确定是有这件事情,我那个家人都说了。老邝你这么好的身材和本事,真的就是去那里当兵的料子。平日里我也是很钦佩你的本事,若是去了,我两都去,我愿意当你的手下。” 老邝听了急忙道:“这如何可以?你都比我大不少!!” 老王笑了笑,心想这老邝已经是答应了,就说道:“这个和年龄没有什么问题,我就是钦佩你的本事,你若是到了那边,肯定是一个干大事儿的。” “可是大王那边……” “哼哼,你还想着他?平日里是谁带头明嘲暗讽你的?平日里是谁强迫你去抢村劫舍的?他就是强迫你,让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一遍一遍地恶心你!你看他哪一次冲锋在前头,不都是震天王在前头?” “可是大王毕竟……” “呵呵,还大王大王的!你真的是蠢!他借着震天王的力气,借着你的勇武,补充自己,每次得到了好东西,他给了俺们这些弟兄?哪次不是他先拿东西?老邝,你做了这么久了,他对你的恩情,也该还清了!!” “我再想想,毕竟他养了我三年。”老邝一脸纠结。 “你啊,什么都好,就是太忠义了。”老王摇了摇头,看着老邝说道。 “回去。” …… …… 然后半夜三更,一个人影偷偷溜出来,对着许方平一行人说道:“已经起了效果。” “很好,那个老邝怎么说?” 一边的老王突然下跪说道:“小人愿意用项上人头做抵押,请求放过老邝!” “这事儿我可做不了主,得请大人亲自来。” “那老邝真的忠义么?” “是啊,真的忠义,满门忠义。大哥上了辽东战场没有回来;二哥去北方剿匪,没有回来;四弟去南京勤王,不知所踪。 家中父亲听闻京城事变,绝食而死;老母抱着他父亲恸哭一阵,在他父亲边上悬梁自尽。都是亲戚帮衬,他和他的几个兄弟才活下来。 如此满门忠烈,我何德何能,去当他的上司?” 老王一脸的落寞,又带着眼泪凄惨地笑了笑:“如此忠义之士,最后,也成了赣南的土匪,天下逆乱,活人不及死人香。” “天下逆乱,正是我等奋武扬威之时,也正是我等力挽狂澜之时。” 那个老王正是张承队里的人物。实际上此人本来是山中土匪,张承那天募兵的时候他刚好下山准备去采购一些物资,看着募兵,打算套一些情报,然后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选中了。 后面在军营里面待了一段时间,他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军队,之前的那些卫所兵都是假的,而且他能够肯定,那些土匪绝对不可能是这样一支军队的对手。整齐的步伐,严肃的军纪,要是土匪能够打赢那就有鬼了! 这个才是他心目中的军队。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变成了张承军队的一份子,和许多人一样,成为张承的铁杆。 听完了老王的话之后,许方平想了一会儿,之前战斗的时候老王没有参加战斗,老王现在的身份应该没有人暴露,应该还能够继续去当一个卧底。 于是许方平亲自拍板,老王继续留在土匪窝里面当卧底。 这边的事情结束之后,许方平觉得也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通过老王的讲述,他已经大致清楚土匪那边的情况,于是叮嘱了老王几句后就带着小队离开了。 许方平回到军营以后立刻和张承汇报了相关的情况,张承经过综合的考量之后觉得,现在应该是一个一举荡平这里的匪寇的机会。 话说第二天太阳刚刚出来,张承就接到通知,沈先生已经亲自过来犒劳自己。张承觉得很意外,但是还是去了。张承对沈先生的印象非常好,不光光是因为他的才能,还有他对自己的态度,非常好,同时他隐隐约约觉得,他应该是类似于文安之、堵胤锡、杨畏知一样的人物,能够去团结自己这边的有生力量去对抗满清,这样的人在南明后期可是非常稀有的。 大多数人依旧觉得流寇就是流寇,闯营旧部依旧是乱臣贼子,即使是他们同何腾蛟、堵胤锡达成了合作,虽然表面上是和自己一伙的。 沈先生到来之后首先是夸奖了一番张承,然后带来了张承日思夜想的正式命令,那就是他由代理千户成为了正式千户,已经有了正式的编制,现在的张承已经正式成了广东潮州府千城防御卫所的千户。 不过他手下仍然只有三百士兵,因为多了根本就养不起,类似戚大帅那样的士兵,是集全国之物力才养出来的,耗费太大了,张承现在还任重道远。 沈先生把这件事情说完之后,立刻就是打算让张承继续出兵,张承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之后,也得到了沈先生的支持。张承制定的策略就是用小股部队去打击对面的土匪,然后准备给他迎头痛击。 这个策略最稳妥,沈先生也答应了。大体的策略敲定,接下来就是一些小事情,两个人讨论了一个小时以后就结束了对话。 临走的时候,沈先生对着张承说道:“张千户治军大类戚大帅,我等不及也!” 张承自然是不可能把自己同戚大帅相比的,连连谦虚道:“下官的练兵之法,不过是学了一点儿戚大帅的皮毛罢了,如何能够和戚大帅相比?戚大帅乃是我辈行伍之人之示范,我不及他也远矣。” …… …… 却说张承那天和沈先生会晤之后,就立刻准备着打土匪的事情,让人看了看器械、粮食和一切军用物资,都准备完毕之后,立刻开始出发。 最先派出来的小队是由刘春统领,许方平的小队也编入这里面,同时也协助刘春进行树林的摸排工作,好让行军的时间能够短一些,一行人在密林中好好地前进。 许方平虽然平时牢骚特别多,但是做到正事儿的时候还是非常正经和靠谱。 这是一条小路,两边是茂密的树林,林鸟都飞走了,脚下的草丛都有一些露水,一队人马走过,露水就从草叶上抖落下来。 前面是黑黢黢的路口,虽然现在太阳已经升起,但是因为树林茂密,各种乔木和灌木层层叠叠如同叠面包片一样叠着,光线很难照射进来。 树林里面也有很多的蚊虫,虽然已经到了九月,但是依旧有很多的蚊虫,容易得疟疾。不过这点张承已经想到了,让人采集一些青蒿,从中用土法萃取了在后世被称之为青蒿素的汁液,让他们随身带着。 一路上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这也是军规之一,他们没有任务的时候随便说,但是出现任务的时候,尤其是这种比较重大的任务的时候,一定要保持沉静,直到他们听见自己的长官发号施令才能够说话。 前面的斥候持续不断过来陈述军情,他们大多数都是自己跑步过来的,毕竟山地不能够用马匹,而且用了也会惊动山中的土匪,最重要的是,张承没有马匹。斥候吃的比其他人好一些,每日都有一些肉食补充,毕竟他们的任务比平常的士兵还要艰苦,在待遇方面就需要去让他们得到补充,这样才能够让他们觉得自己做的这些都是有回报的。 根据斥候的回报,对面的大营就在前面的一个小山谷里面,而且根据那些斥候的报道,对面应该还有一些土匪进行巡逻,外围有五六个斥候,山门的外面还有两排土匪,一排三个,这样来确保他们大王的安全。 听到这样的汇报,刘春感觉自己的档次都被拉低了一截,老虎不在山。猴子称霸王。这样一个被自己打败的土匪,居然还这么大的排面,他的千户大人都没有这样的排面,只是两个护卫在一边,他的房门也总是虚掩的,有什么事情都能够随时进去报道,护卫也不会为难。 刘春深吸一口气低声说道:“继续进行打探,发生了其他的事情立刻过来汇报,这次我们要一举打败通天王。” “是。”斥候低沉的声音还落在刘春边上,人已经不见了。 过了一段时间,斥候回来了,表示一切的情况都在他的侦查范围之内,现在已经能够确信通天王那群人的布局,刘春立刻下达命令让军队前进。 许方平在这群队伍之中,他紧紧地握住自己手中的武器,他的武器是一把长枪,长枪的枪头下还有一绺崭新的红缨,这个是他亲自弄上去的,之前的那个染着他队友的血,他认为这样是不行的,自己手上的枪,只能够沾染敌人的血,自己队友的血,只能是杀敌留下的。 对于静悄悄地往前走,路上的一些障碍都被前面的人搬走,他们走路很安静,没有发出比较大的声音。虽然这里的光线比较暗,但是微弱的光芒照射在长枪上,反射出凌冽的光芒,前面的也同样如此,如同一条弯曲的银色长枪组成的长龙,直刺对方的山门。 走了大约有十几分钟,来到了外围。 前面隐隐约约有几个人影,刘春一挥手,后面的士兵立刻停下,动作还算整齐。刘春把许方平叫了过来说道:“前面几个人你过去把他们解决掉,可以么?” “保证完成任务!!”许方平虽然平时和刘春的关系很好,但是那只是在平常的生活里面,真正到了战场下,他只是刘春的下级,仅此而已。 “好,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 许方平立刻带了几个人过去,这几个人都是他认识的。而且能力也比较强,一身的腱子肉如同磐石,力气非常大。几个人过去之后,借着周围的地形和树木立刻把自己的身形隐匿起来。一个正在撒尿的土匪直接被刘春的手下绑过来,放在草丛里掐死,痕迹也很快被消除。 然后就是其他的几个人,那几个人都还有点儿专业素养,他们都距离对方并不遥远,能够互相之间看得见,也能够支援。 不过这也没有什么难的。 许方平拿出一个小东西,这是他平常做的小玩意,小小的竹筒,后面是一个推子。许方平眼睛半眯,小竹筒对准那个人的脖子的上方一点儿,然后右手猛地把后面的推子往前一推,竹筒里面一个小小的东西飞一般地射了出去! 然后那人摸了摸脖子,觉得没事儿之后继续巡逻。过了一会儿感觉脖子那个地方有点儿痒,眼睛也有一些睁不开,然后就对一边的人说道:“兄弟,我先进去一下解个手。” “你在这里站着,这个可是大王的命令!” “哼哼,什么命令?我要去解手他还能咋滴?” “你!!” 看见这样的局面,许方平示意自己这边的几个人立刻往前走,逐渐接近那几个人。而那几个人恍若未觉,继续在那里争吵,这个时候许方平连续射中那几个人,他们的身体也开始去解手,商量了一阵子之后,其中一个比较晚中招的人被留下来看守,其他的两个人立刻出去解手。 两个人来到一处树林中,分开撒尿,两个人还算有一些警惕,距离并不遥远,可是这样根本就没有任何作用。其中一个人刚刚解开裤子,许方平的人立刻冲上来扑倒对面,在对方惊恐的表情下立刻用小刀把对方割喉,血喷了那人一脸。另外一边同样如此,直接在一片恐惧中死去。 “任务完成了?” “是。” “你们是好样的,回头给我向队长说,和你们请功!” “是!” 第96章 “震天王,你最近总感觉眼皮子在跳,这怎个回事?” “许是那官兵把大王吓着了,待俺去教训教训他如何?”震天王嘿嘿一笑道。 一边的通天王骂道:“你是想死还是咋滴?是你的力气大还是对面的弓箭人家射不准还是咋滴?恁地滚下来!!” 震天王继续嘿嘿一笑,傻傻地说道:“远点儿就下来,近点儿直接斩了他娘的!” “你给爷下来!!”通天王被气得不轻。 “报!” “何事?速速说来!!”通天王突然感觉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之前那些巡逻的弟兄一个没回来,小的斗胆猜测,他们已经死了,官兵已经来了。” “什么?!!”通天王一听这话大惊失色,在议事大厅来回踱步,最后终于抬起头看了看震天王,语气有一些苦涩:“二当家,你是最得我信任的,一身勇武之力,我命令你统筹所有的弟兄,包括三当家在内的人,带上这印信,你去破了那官兵,如何?” “大当家放心,我就是散尽这一身的力气都要保护大当家的安全!!”看着手中的印信,震天王热泪盈眶。 “好,此生我有你这样的兄弟,足矣。”震天王领命出去之后,然后对着那个来传话的小厮说道:“你出去罢!” “是。” 议事大厅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来回踱步,看着一张一张的椅子,总感觉不真实,用手摸了摸二当家震天王的椅子,嘴里喃喃自语:“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二当家,我负了你,你莫要怪我,待我卷土重来,定亲自迎回你!” …… …… 却说二当家出去之后,立刻召集众人诉说当前的局势,然后拿出印信告诉大家准备迎战,三当家就是老邝,四当家就是老王。 听说这件事之后,众人虽然不服气,但是也没有别的办法,大当家自己的命令他们也不敢去违背。 会议散去之后,老王对老邝说道:“你说二当家能赢么?” “不大可能。” “你都这么认为了,可想而知下面的人如何了?人心还没有凝聚就已经丧失,怕是到了真正的战场上,就是一触即溃。”老王苦笑道。 “为今之计,只有战斗,仅此而已。” “嗐,你要我说什么好呢?我说的还不明白么?”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没有大当家,我如何能够活到现在?没有他,我三年前就应该死在街头了,如何还能够在这里生活,三年之恩,维今只剩下一死,如此而已。” “你这个人啊!就是太忠义了,忠义成全了你,也害了你,你没有找到一个好主子,你的忠义,只是害了你。”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忠义,如此而已。”老邝面色不改。 老王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罪人,明明自己在做一件很大的事情,而且明明这件事情对老邝很有好处,但是他就是觉得自己非常愧疚。 …… …… 队伍已经到达山寨的外面,在这里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山寨的情况。 外面的护卫明显经过了加强,更多的土匪在那里巡逻,还有人在外面进行一些坚壁清野的事情——看来这通天王还是当过兵的,不过这样不就让他们能够更加快速灭亡么? 刘春示意在场的人安静,他静静看着对面的人,慢慢拿起自己手里面的火铳,此时此刻,对面距离自己的部队已经不足五十步,但是对面还是没有发现。火铳举好之后,刘春一抬手,后面的士兵立刻也拿起手里面的火铳,只等着刘春下命令,他们就立刻开火。 刘春首先举起手中火铳,突然大声喊道:“开火!!” 刘春一个瞄准,顿时冒出一个花火,青烟阵阵飘荡,前面那个土匪立刻倒地不起,鲜血流了一地。倒地不起的那个土匪捂着肚子满地打滚,显然已经活不成。后面几乎就是一个瞬间,炒豆子一样的火铳声立刻从后方发出,前面的土匪应声而倒,几个土匪在地上翻腾哀嚎。 后面的土匪听到了声音之后立刻赶出来,看到外面的景象立刻被吓一跳,叽叽歪歪说个不停,语气之间充满了恐惧,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刘春没有和他们没有任何的客气,一边的许方平拿着手里面的长枪一路往前冲,手中的长枪往前一挑,一个土匪立刻倒地不起。后面的士兵紧接着就跟上,战场的厮杀声即可开始响起,前面的火铳把弹药打完了之后,后面的火铳队立刻跟上,炒豆子一般的声音重新响起。 前面三个正准备逃窜的土匪立刻倒地不起,一个土匪捂着肚子,可是怎么都捂不住。 那颗子弹特别大,打在他的腹部,里面红红黄黄的肠子立刻流了出来,他周边的弟兄听着他惨烈的呼叫和地上花花绿绿的不可描述之物,顿时冷汗直流,之前还不容易聚集起来的血勇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 “我干他娘!!这么快就过来了?老子逃跑的时间都没有准备好!!” 通天王在后面也听见了那两次火铳的声音,心里面忍不住暗骂那群老弱病残不经打,同时赶紧命令震天王过来,也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立刻劈头盖脸一顿痛骂: “你他娘的,震天王。你还在那里排什么队伍??你他娘的倒是给老子冲上去啊!!还要老子给你送上去么?” 震天王嘿然一笑:“他娘的,想要婆娘和银子的,都跟着老子冲!!” 众匪连声响应,不过气势已经比之前的衰弱了很多,众多的土匪都往前一块冲,没有丝毫的阵型,如同早上赶去钓鱼的大佬们一般。 同时也是因为畏惧火铳队的火铳,那些土匪的速度明显非常慢,尤其是看见前面如同刺猬一样的军阵更是如此,站在队伍中间的震天王感到非常地悲愤,那些都是他的弟兄,一边的老邝也不好受,他们这次绝对是必败无疑。 前面的火铳队已经把弹药装好,刘春一吹口哨,同时手中的麒麟旗挥舞着,炒豆子一样的声音立刻发出,伴随着青烟,前面的几个土匪立刻倒地不起,土匪的速度又慢了一截。 等到距离差不多五十步之后,刘春又吹了一声口哨,这个口哨的声音又尖锐又短小——这个是换阵的口哨。随着这声口哨的发出,前面两队火铳队立刻分成四队跑到两边,同时中间的步兵立刻往前踏步。每个人的手上都是长枪,枪杆又细又长,银色的枪头熠熠生辉。 “前进!!” 随着刘春的一声吼,步兵立刻拿起长枪往前冲。震天王觉得这是个机会,立刻催促自己的弟兄往前冲,结果前面的步兵立刻往前投掷长枪。长枪如同雨点一样往前冲,立刻又刺死前面几个土匪,有的土匪受了重伤,手拿着枪杆子,躺在地上用渐渐没有力气的双手打算把身体里面的长枪给拔出。 “二当家,这样子不行啊!咱们得赶紧想想办法。”一边的老邝心急如焚,如果这次失败了,那几乎就全完了,这些弟兄们可能都要死。 尤其是通天王,他的恩人,更可能直接被处死。 震天王此时此刻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他突然苦笑道:“这是朝廷的精锐,我等断无可能打败他们。不过想想这些年,也不知道劫掠了多少村社,不知道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如今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这只不过是报应罢了。老邝,你我不相同,你是个好人,你从未杀过人。也从未主动劫掠过村社,你应该有一个好下场。” 此时此刻,张承的部队已经集结完毕,刘春正在嘴里的口哨正准备吹响。 “老金,你说什么呢?咱们都是弟兄,说甚么丧气话?你给俺重新好起来啊!”老邝看着这个往日里一直都是乐呵呵现在却愁眉苦脸仿佛老师了十岁的弟兄,顿时有一些泪目,同时也有一些恨铁不成钢。 “冲!”刘春从自己的背后抽出一把凌冽的大刀,往前一挥,猛然下令。刹那之间,刘春的士兵立刻往前冲。 “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呢,我还以为没人知道我的名字,我来的时候只有五个人,他们都在,可是都没人记得我的名字,都知道我外号震天王,可是谁知道我姓金? 你别说了,没用的。你是真正的兵,咱只是一个土匪,跟着眼前这支官军,你应该有一个好前程的。”老金说道。 “兄弟们,随我杀啊!”刘春冲到一个土匪面前,在这个土匪呆滞的面容下,直接把刀刃劈在那个土匪的脸上,鲜血顿时洒在刘春的面容上,让他的面容,都有一些狰狞恐怖。 “你在给我说什么。?我带你出去,我有力气,老金你也有力气,我们凭借自己的力一定能够出去的,你倒是随我走啊!”老邝拉着老金想要把他拉出去,可是老金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巍然不动。 “放下武器,降者不杀。放下武器,降者不杀!”周边的土匪纷纷放下手中的武器,把手放在头上,如同一只只的鹌鹑一般。 “快走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老金!听话啊,你就听小弟我一次不行么?!就一次,行不行?!别沉默了,你倒是说一句话啊!” “前面两个人,不许动,你们都被我们包围了,别动,放下手里的武器,把手放在头上,准备投降!!俺们将军都说了,投降者不杀!!” “五年以来,只欠一死;从今尔后,再不做土匪;若有来生,还与你老邝是兄弟,若是真有来生的话。哦,对了,我叫金城,你要记得我。”说着老金拿起手中的大刀往脖子上一横…… “老金!!!” 血染长空。 这场战斗毫无悬念地,明显是通天王那边输了,这一个松散的、强扭的联盟直接在张承这个小队下破产,赣南那些大大小小的土匪头子几乎一锅端,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通天王跑了。 “大人,匪寇已经全部击溃,投降者有五百余人,大大小小的头目二十余人。根据当时匪寇的交代,通天王在震天王自杀的时候从后院的狗洞中逃跑了,请大人示下。” 刘春想了想说道:“派许方平去追击首犯通天王,务必要把他追回来。另外,那些匪寇的武器都收拢了没有?” “已经收拢了,目前已经押送到后勤处统一存放。” “嗯。这样就好,剩下的事情交给千户大人决定——通知了咱们得千户大人没有?” 那人点了点头说道:“此事自然是需要去通知的,已经派人过去通知了大人。相信不久之后就能够让大人知晓这件事情。” “嗯。” …… …… 却说许方平那边已经接到了命令,准备把通天王给抓过来。杨仙岭比较大,但是根据现场俘获的人供述,通天王此人比较狡诈,在另外一处设了一个营,平常发生一些大事的时候的都会去那边躲避,免得有人去寻他的不痛快,这件事情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而且知道的都是他的心腹。 可是因为他抛弃自己弟兄的事情。尤其是知道了他在二当家自杀效忠他却钻狗洞逃跑的时候,他的心腹已经彻底心凉了,毫不犹豫供出了他的秘密藏身地点。 他的藏身地点在杨仙岭背阴处的一个山洞里。许方平为了避免麻烦,直接带着几个已经“反正”的土匪往通天王的山洞跑过去。 话说,这通天王的反侦查意识还比较好,小路崎岖不说,还有很多的岔路,一条路没有选好就容易迷路,甚至看见的两条路都不是真的。真正的路被通天王用植被覆盖。这一点就比较奇怪,按理说这样的隐匿手法应该是有比较重要的东西需要去藏起来的,难道这通天王有什么其他的秘密不成? 许方平对着一边的土匪说道:“通天王在这里盘踞多少年了?” “约摸五六年,我记得最开始的时候只有大当家、二当家和三当家,其他的人大部分是后来加入的。一开始他们是在深山老林之中,后来有了自己的势力之后就一直盘踞在梅岭,来到杨仙岭也就是这一年的事情。” “看来所图不小。”许方平冷笑两声。须知道,明清两代江西都是中央朝廷赋税非常重要的地方,因为江西的地理位置非常重要,五省通衢说的就是江西。 从东向西看,湖广进入沿海地区必须经过江西;由南向北看,南方的货物想要进入北方和湖广,也大部分需要经过江西。而且江西作为广东、浙江和福建的门户,商贾云集,最重要的一条商路就是位于广东南雄府到江西大庾县【今江西省大余县】之间的梅岭驿道。 通天王在梅岭驿道盘踞就很值得了,尤其是现在还在杨仙岭——赣州龙脉汇聚的地方。 他想干什么几乎那就不言而喻了。 前面是一条小路,路口处是一个小破庙,那个土匪说道:“通天王藏匿的地点就在这破庙佛像的背后。” 许方平点了点头,他也不怕这个家伙说什么谎话,他相信这个家伙能够看清楚最起码的形势,而且就算是他看不清这形势,那么刘春也有万全之策保全自己,最后还能够让这个土匪体验到人间究竟是多么美好。 许方平对着身后的几个士兵说道:“兄弟们,来活了!!”后面几个精壮的士兵立刻走了上去,来到了佛像面前,挽起自己的袖子,抬着佛像的底座。几个人同时大喝一声,腱子肉发达的手臂立刻青筋暴起,佛像也慢慢移动。过了一会儿,佛像慢慢移开,后面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刚刚好够一个人走进去。 许方平命令几个人和自己一起进去,然后对着剩下的几个人说道:“你们在这里等着,尤其要看住这两个人,知道了么?” “知道了。” 几个人立刻回答。 “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几个土匪顿时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表面意思。”许方平微笑着说道。说完身体就往前走,身形逐渐消失在黑黢黢的洞口之中。 那几个土匪见许方平消失了,立刻和周围周围的士兵套近乎,说什么家长里短周围百姓民不聊生的,想要和那些士兵形成共鸣。 不过那些士兵只是嗯嗯啊啊一阵子,语气里面的敷衍都溢出来了,根本就没有和那些土匪交谈的意思。 这让那些土匪非常郁闷,更加想要去套近乎,结果到了后面,那几个士兵根本就不理他们,随便他们在旁边犬吠。 话说,此时的许方平已经来到了洞口中。周边砖头构筑的地道,里面的散发着淡淡的土腥味,空气也比较干燥。好在路程比较短,而且能够看出这些地道建造的时间并不长,估计是近几年才建造起来的,往下看,小路上的灰尘两边厚,中间薄,显然是有人经常在这里走动。 许方平带着几个人就这么走着,不一会儿就到了尽头。 尽头是一个小小的房间,一个巨大的箱子就在放在正中,许方平看着那个箱子,总感觉有一股魔力在吸引他。许方平快步走向前,看了看这个箱子——上面还有一个锁,这点完全难不倒许方平,直接抽刀一砍,伴随着一点儿火星,锁立刻从上面掉落。许方平收起刀,立刻打开箱子,里面顿时让许方平目瞪口呆,金光灿烂差点儿让许方平的眼睛都被恍住了。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足以形容许方平现在的心情。把手探进去捞一把,两个金光灿灿的金锭就捞了出来,继续捞一把,是闪烁着银黑色的银锭。 许方平的呼吸都有一些急促了起来,继续往下捞,是一个首饰,金的银子的都有,许方平拿出来看了看,做工都还算精美,大概是地主老财或者一些商贾的首饰。继续往下捞,手里面的东西都是一些细小物件,一只手里面能抓住十多个。 许方平感觉到有一点儿奇怪,拿出来一看,手掌正中是十多个银色的耳环,这些耳环明显不是富贵人家所有,顶天算一些富农的,甚至有一些压根就是百姓拥有的,还有一些东西是钥匙挂,比如耳勺,比如一些钥匙扣的装饰品。 “娘的!这通天王真的是大小通吃啊!百姓他都抢,真的不是人!!” 许方平骂了几句,往那些金银上吐了一口唾沫,然后又把拿出来的银子放了回去,重新合上箱子。左右看了看,还有一些其他的物资,但是算一算时间,已经来不及,赶紧出去。 回过头看了看,两边的护卫都有一些眼馋。许方平顿时火冒三丈:“看个屁!!他娘的,千户大人不是说了么,咱们军队是用来保护大明百姓,用来抗击建奴的,不是他妈来这里见钱眼开的!!” 那几个人才把恋恋不舍地把眼神往别处看。 “过来,把这些东西抬出去!” “是!” 话说东西抬出去的时候,外面已经是狼藉一片,几个土匪躺在地上无力地哀嚎着,一声一声的,听着都特别凄惨,尤其是一些屁股已经开了花的,更是凄惨。 “这是怎么回事?” “大人,这几个土匪撺掇我们反水,说这里面有大量的金银,让俺们杀了大人,对外宣称大人被通天王击杀。” “你们怎么说的?” “我们只是照着千户大人给我们说的那样,绝对不对自己的战友下手。这几个土匪还说俺们不识抬举呢!” “你们是好样的!”听到前面的话,许方平感觉有一点儿凉嗖嗖的,可是后面的话让他暖心不少,于是继续说道:“回头我给大人说你们的事情,让大人好好嘉奖你们这样的好汉!” 几个憨厚的大汉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脸上也有欣喜的意思。 “这几个人……”许方平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心里面的怒火,语气却冷得可怕:“你们最好能够给我交代出通天王究竟在哪儿,不然有你们好受的!!” “大人饶命!!小的不识抬举,还请大人饶过我们!!” “你们他妈……”许方平气不过,直接一脚踹了过去,直接踹在一个家伙的屁股上,那人顿时哀嚎不已,感觉自己似乎被辣椒撒上去了一般,许方平完全不理会,直接对他们破口大骂: “你们他妈的,赶紧给老子说出通天王在哪儿?不然的话,你们一个个的屁股别想给俺有一个完整的!!” “是,通天王就在杨仙岭山顶处,大人饶命!!” “哼!!知道厉害才知道说实话,把他们带走!!” “是。” …… …… “那个老邝还是不肯投降么?”张承坐在自己的办公室说道。 李光华有一些感慨地说道:“确实是一个忠义之士,到现在都没有投降,也一直都没有吃饭。” 张承沉默不说话。 这样的忠义之士张承也很佩服,可是也是非常难让他去对自己的效忠的,并不是每个人都如同洪承畴一样,没有忠义,没有孝悌,更没有廉耻。 一边的宋应星则有一些苦涩:“若是我大明都有如此忠义之士,何愁建奴南下扣关?何苦天下生灵涂炭?” “大明不缺少忠义之士,只是忠义之士,要不,死在了战场;要不,死在了党争;要不,从了贼;要不,喋血于建奴的铁蹄下。” “这如何是好?”宋应星岔开话题说道。 “我亲自过去。” …… …… 张承来到了关押老邝的监牢,由于张承特地的嘱咐,关押老邝的房间还算干净,薄薄的被子,稻草的床铺,一个小窗户通通风,还有阳光照射进来,一张小桌子摆在床边,凳子就放在一边。 老邝坐在凳子上,正襟危坐地看着前面的张承,说道:“你以为我不会杀你?” “不会,你一无武器,二无人员,怎么刺杀我?而且你的力气也不见得比我大多少。” “你是来劝说我加入你的?” “是。”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加入你?让我为你效忠?” “就凭你现在让我站在这里陪你说话。” 老邝沉默不语。 张承站了起来,对着老邝说道:“平生我最敬佩的是两种人,一种是范文正公那样的人,铁肩担道义,金诚为国家;二就是你这样的忠义之士,生死不顾,为国为民。” “我不过一个区区的匪寇,何来为国为民?” “劫掠村社,不伤百姓,此为良知;家兄家弟为国而死,此为忠义;从贼不改本心,此为精诚。如此忠义之士,若不能为国为民,我实在想不到究竟谁能够称之为为国为民,究竟谁能够担当得起忠义二字。至于洪承畴,他给你端洗脚水都不配,只怕会污了洗脚水。” “你这人真有趣,我若是不降呢?” “你可知我的志向?” “愿闻其详。” “范文正公曾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我没有范文正公那样的本事,没有他那样的品德。 但是我也知道,国家倾覆,民不聊生,国之不国,率兽食人,此亡天下也,天下无论庙堂,无论黔首,皆有责焉,这是我为什么站出来的原因。” “此与你志向何关耶?” “听我说完。我曾经做了一个梦,我梦见大汉奸洪承畴被人称之为维护满汉团结之人;我梦见大走狗吴三桂被人称之为冲冠一怒为红颜;我梦见一群金钱鼠尾的学士对着建奴摇尾乞怜,不知廉耻说建奴皇上圣明;我梦见有人能够说出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我梦见建奴皇帝七十年签订一千多个条约,断我中华百姓之膏庾,绝我中华之物力,毁我中华之道统,结北虏西蕃南岛西洋诸夷而以为荣!! 我看见诚实者被迫说谎,我看见直言者被迫噤声,我看见正直者被迫弯腰,我看见为国者被迫下野,我看见为民者被迫投水!这是我所恐惧的,也是我站出来的原因。若是有一天我死了,我也要埋在这片土地上,用我残破而疲惫的灵魂看着这片土地,那个时候我也会说:我对她爱得深沉,且……至死不渝。” “愿为大人效死!!此生再无老邝在世间,请大人为我赐名。” “为什么要改名?” “此生此志,唯匡扶天下,护卫苍生尔。” “世间称忠义者,何出岳武穆乎?你就叫岳如昆。” “此生再无匪老邝,从今至死岳如昆!” 第97章 杨仙岭的峰巅,有一处居所,是风水大师杨救贫修行的地方,现在通天王就在这里。 他的计划非常简单,就是用一些不明所以的土匪弟兄去引诱那些官兵去那个洞口,然后自己带上最精锐的部队来到这里准备逃跑。 他很清楚现在已经到乱世了,这乱世没有一点儿自己的力量怎么能行?于是他非常有先见之明地把忠于他的弟兄都带过来了。 不过有好处也有坏处,当然了,坏处大于好处,因为他的路线已经能够被张承打探清楚——十多个人一起走过去还找不到路线就是比较可笑了。 这个房舍里面有一个密道,这是他来到这里的时候秘密开辟的,一条小路直接通向赣州城外的沙河镇,先前知道的人只有他一个,现在这十几个土匪也知道了,不过没关系,反正这条路用了一次就基本上没用了。 “弟兄们,我们现在是危急存亡的时候,不得已需要离开这个地方,待我们的实力得到增强之后,我们还会回来,那些官兵,我们一定会给他们消灭!!给咱们二当家报仇!!” “是!!” 峰巅之上的通天王意气风发地看着他精挑细选下来的土匪,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就是天下独尊。 而在山脚下,许方平正率领着小队去前往山头,途中还不停地骂骂咧咧,显然是被这通天王气得不轻。一路上的行军还算顺利,没有遇见特别多的抵抗——可能是通天王对自己的计划非常有信心,虽然明末的军队基本如此,但是他碰见的是张承的部队。 遇见了一个特例,也不知道他是该哭还是该笑。 “大人,前面发现通天王和他的土匪,约摸有十几人,都是通天王的精锐。” “这就好说了,我说怎么寻思着这家伙的精锐少了十多人,原来都跑来了这里。各位弟兄们,整装待发,给他们来一个狠的,彻底剿灭赣南的土匪,等咱们大人升了官,给咱们每人一套铁甲!!”许方平爽朗一笑,后面的士兵也跟着许方平一起笑。 …… …… “这么快就来了??”通天王看着眼前过来报信的土匪大吃一惊,他心里面已经盘算好了,这群官兵应该是精锐,但是绝对不会看着金银就视而不见,很可能直接吞了金银。而且他还知道这一股部队不仅仅是只有张承一支,还有其他的。分赃肯定是需要扯皮的,这样他就有逃跑的时间。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现在指挥使已经恨他入骨——他十几个亲兵就死在悍匪手中,那些亲兵都是用银子堆起来的,一个亲兵每天好吃好喝伺候着,还有操练,加上月钱,一年需要十多两银子,十几个亲兵就是一百多两。就那么死了实在是让指挥使有点儿接受不了,愤怒交加的情况下,指挥使只想要通天王死。 这也正好是张承的意思。 “对面的官兵有多少人?” “大约十多人,不过看样子都是精锐。” “可是和攻寨的官兵同一个人?” “是。” “那就好办。” 通天王从别处了解到那攻寨的队伍,对他们的战术印象深刻,他心下思考着,只要自己摆两个刀盾兵在前面和他们进行消耗,然后自己从侧面带人突击过去,那么那支部队后面的长兵器就没有了作用。 远处突然传来低低的响声,通天王看去,一群带着头盔的士兵很快就慢慢显露出来,手上的武器都是换了新的,显然是对付他来的。 “兄弟们,对面就是杀了二当家的官兵,二当家待我们如同亲人,现在罪魁祸首就在咱们面前,随我杀!把他们狠狠碾碎,为咱们的二当家报仇!” 众土匪情绪激动,显然是二当家的死对他们影响比较大。 …… …… 许方平在距离对面五十步左右的地方停下来,观察对面的阵型,看见对面还算整齐的队形之后,立刻吹了一个口哨,四个圆盾手立刻从后面往前走,圆盾左右两边同时走出来很多的身影,组成了一个密集的横队。通天王面色阴沉,这意味着他的想法已经落空了,他只能够继续想办法,或者直接一力破万法。 却说许方平那边,纵队变换成横队之后,许方平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也是戚大帅的军阵之一,戚大帅的鸳鸯阵接敌和防御的时候可以用纵队阵型,前排的圆盾和长枪手掩护全队,防止对面长武器造成的伤害。 等敌人快速转入到身边的时候,纵队立刻转化成横队,立刻展现出巨大的兵力。这个方法和拿破仑时代1791条例的法军纵阵攻击的理念完全一样,只不过是展开的方式并没有当时的法军那么多,那么丰富。 不过这样的方法已经领先了一个多世纪,而在十八世纪末的时候,西方的生产力肯定比现在的大明高,这样的阵型虽然简单了一些,但这是最符合大明现在的条件的。 而且前排还有圆盾手进行掩护,并不想那个时候的法军一样,纯粹靠着前排的士兵用肉体去抵挡伤害,这样更能够让士兵少受一点儿伤害,更加人性化。 而且鸳鸯阵能够快速通过变换转化成三才阵,在更小的街道或者山地运用,每个三才阵都有独立的作战能力,且更加灵活。不过要说缺点的话,那就是兵种构成比较复杂,训练难度大,兵种之间的配合度需要长时间进行磨合。 前面的圆盾手展开之后,后面的几个人也迅速走向前,快速和圆盾手汇合,互相进行照应,余下的几个人站在两边随时补充。 许方平立刻拿起吹起自己手中的口哨,悠扬的声音立刻响起,周围的士兵立刻吼出一声:“虎!” 许方平此时此刻站立在右边的第二位,第一位是前面的圆盾手,两边是刀盾兵,交错放着四根长枪,长枪的外面就是镗钯和长刀,正好保护他这个临时队长。 而对面的土匪已经到了三十步开外,虽然队伍有一些小紧张,但是相比较之前的恐惧,已经好了很多。许方平此时此刻很想手拿红缨枪,下骑青骢马。对面的土匪虽然也有一些军容,但无不是两股战战,口中发干,正在缓慢前行。 而此时许方平的队伍里面,四根长枪交错着平平伸出,长度超过七尺。这是真正的长枪,用南方盛产的毛竹阴干制成,非常坚韧,绝对不是那种一拿起来就立刻弯曲的那种。硬度都比一些硬木好,而且比较轻。 此时许方平又吹了第二声,而许方平也随着叫喊声往前一踏步,他心里面有一种荣誉感,凭借着这样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对于战场的恐惧感也一步一步消失。看着周围的士兵,他感觉那不是自己的手下,而是自己的同伴,自己并肩战斗的战友。 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奇妙。 对面的土匪已经到了三十步之内,许方平能够看清楚对面一些土匪的面容,有的脸上都是凶悍,有的手臂上是狰狞的伤疤,此时土匪已经进入了二十步的距离,三名长枪手探出脑袋,紧紧攥住长枪的手猛地往前掷出,三支长枪立刻飞了出去,两根射中一个土匪的胸口,那个土匪顿时倒在地上哇哇直叫;剩下一支长枪直接刺入另外一个土匪的眼睛,那土匪疼得直接晕了过去,长枪还插在眼眶之中。 对面的土匪看见这样顿时速度降下去一些,看到这样的局面,许方平有些激动的心脏有些平复下来。看样子对面的土匪也不怎么样。 许方平把口哨放在嘴边,这是最后一声。嘹亮的口哨立刻发出,许方平大吼一声:“虎!”同时往前走一步,背后也响起整齐的步伐声,同时也在声嘶力竭地进行大吼,后面有一个比较年迈的声音响起:“有进无退,后退者死!同志们,随我杀!!” 这声音是老刘发出来的,他是最早一批当兵的,而且在军队里面非常受欢迎,因为他经常给军队活跃气氛,讲一些小故事。也会用自己的手艺给大家做一些东西,因此大家都对他比较敬重。 老刘本就是一个非常坚韧的人,军规他也很熟悉,也知道只要是后退,那么就可能被砍头,实际上他就从来就没有生出过退缩的意思。 随着老刘的这一声喊出,战场上的士兵立刻大吼,纷纷拿起手中的武器对上对面的敌人,最后十多步的距离瞬间就消失。 “噗!”“噗!”这是长枪刺入身体的声音,士兵们猛地往前冲,五米长的长枪瞬间就刺入对面土匪的身体,土匪瞬间就倒地不起,哀嚎连连。许方平身体往前一倾,躲过一个斧头劈,然后右手一横,手中的长枪如同寒芒一点看不真切,直接刺入对面土匪的身体。刺完了之后也没有任何的眷恋,立刻放弃手中的长枪,从背后拿出一把大刀。直接挥过去。那名土匪身形诡异地往后一仰,胸口的血飞向天空,划过一个诡异的弧线。 “弟兄们,杀啊!!” 第一排的士兵很多都如同老刘那样进行攻击,转眼之间,对面的土匪已经倒下了五六人。 这些长枪兵很多都是在桑浦山进行了多次的训练,平常一天至少训练一两个时辰,还有精度训练。这训练的都是按照戚大帅的训练方法来的,平日里训练的时候,手脚都要绑上重物,这样上战场的时候就能够手脚更灵活。 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没了那些重物之后,本来就不容易进行抵挡的枪头因为力量和速度更快的原因,更加不容易抵挡。 而且土匪基本上都是没有什么武器的,有的也只是他们之前从镖局弄来的大刀之类的,甲胄就更不可能。 而对于长枪这种威力比较大的一次性武器,土匪除了用自己的肉体进行抵挡的话,没什么特别有效的方法。这就是正规军队和土匪的巨大区别,一个是规制,一个是装备。 而剩下的十余个土匪在惯性的作用下继续往前前进,但是速度非常明显降了下来。对面的一些土匪见到长枪,想要去把他们拔出来当做自己的武器,但是因为这种枪头特制的,进去容易出来很难,根本就拔不出来。 老刘前面一个土匪比较近,这个土匪一脸的凶悍,但是老刘越看越看这张脸就越愤怒,手中太刀猛地往前劈。对面的土匪也有一点儿本事,也不怎么恐惧,拿起斧头往前劈,锋刃相接,一丝小小的火星从刀锋之间冒出。 老刘一个侧身,手中的太刀往下低着,对面的土匪一击不中,斧头继续劈,而老刘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动作,长长的太刀立刻往前探出,刹那之间就刺入对面土匪的肚子里面,殷红的鲜血立刻涌出,那个土匪满眼不可置信,就这么直愣愣地往后倒,斧头也落在一边。 老刘深深地喘着气,刚才那一次已经是属于比较惊险,加上他的身体已经是四十多岁的身体,比不上身边这些朝气蓬勃、充满活力的年轻人,而身边的一些队友已经拿起了镗钯直接往前冲。 这镗钯主要是用来掩护的,不过镗钯三叉的锋头攻守兼备,现在他们两方人员差不多,用武器的差距去提高自己这边的攻击力是一个不错的方法。 却说对面几个土匪躲避不开,只能够边用长刀格挡边往后退,而那土匪刚刚往后退一步,两边的长枪陡然突出,直接对准那土匪的胸膛! 那几个土匪手中有些颤抖,神色慌张,连忙用自己把手往周边一拐,格挡住长枪,后面的士兵却抓住这个机会把镗钯往前一突,几个那土匪身形一颤抖,顿时倒在地上。 而后方却突然一阵骚乱,老刘回头看过去,正是通天王带着剩下的七八个人准备冲出去。他原本是打算从左翼冲出去的,那个地方力量比较薄弱,还有一条路通往下方,正是适合逃跑的好地方。他已经不再想如何东山再起了,甚至准备走的越远越好,有这样一支军队在这里,自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话说通天王突然袭击左翼的时候,许方平就已经做出了准备,连忙带着剩下的五六个人前往通天王那边,老刘也帮助许方平稳定这边的战局,因为这边的话,通天王还留了一些人进行牵制。 通天王手持两把长刀,身边五六个土匪,就要突击左翼,猛然间看见四个火铳手拿着火铳,身形一个哆嗦,连忙往旁边走,他已经对这种火铳印象深刻,不想要继续招惹那些火铳手。 于是他把视线看向了老刘那边,欣喜地说道:“兄弟们,杀了前面那些士兵,我们就能出去,就能去下面抢婆娘,抢银子了!!” “杀!!”老刘重新拿起自己手上的太刀,准备对阵通天王。通天王一马当先,立刻冲过自己这边的防战,来到了中间,长枪兵已经够不到这么远的距离,现在只能进行肉搏战。通天王一边命令自己这边的悍匪往前冲,对付刀盾手。而他只需要对付最前面的一个刀盾手就可以了。 老刘很快就看出了他的意图,立刻跑到前面,手中的太刀往前一捅,一个悍匪立刻捂着肚子倒地哀嚎,几个悍匪见状立刻冲过来,但是并没有去打老刘,他们很清楚自己的目的。 几个悍匪一马当先,马上就要来到刀盾手面前,刀盾手也是训练有素的,并没有待在原地不动,而是左臂套着圆盾稳住身形,同时右手拿出长刀往前猛劈,通天王冲在最前,扬起手中的大刀,顺势一劈,前面的刀盾手也用大刀往前一劈,“哐当”一响,通天王往后一退,神色凝重,他完全没有料到对面的刀盾手也如此厉害,后面的悍匪也是如此情况,甚至更加不如,通通被刀盾手堵在这里,不得跨过。 此时此刻的他们,进攻的势头已经完全止住了。 攻击就这么被耽搁了一阵子,后面的长枪兵立刻反应过来,拿起自己手中的长枪就跑了过来,形成了两面夹击的攻势。通天王非常着急,这样下去的话,肯定会被俘虏的。而此时此刻,前面几个用来牵制的土匪也已经被杀死,还有一个是老刘亲自杀死的。 通天王一发狠,举起手中的大刀就往前面的刀盾手上劈,刀盾手举起自己手中的盾,挡住了通天王的攻击,可是通天王虎背熊腰,力气很大,刀盾手有些挡不住,身形往后退了一些,通天王脸色大喜,连连招呼弟兄们过来,准备从这里突破。而身后的那些士兵也在许方平的哨子声中集合,准备给通天王致命一击。 就在这时候,通天王身边传来一身凄厉的惨叫,正是他的亲卫被镗钯给刺穿,眼看着周边的武器就要刺向自己,通天王立刻放下自己手中的刀,身形往下一扑,在地面上滚了一圈之后,镗钯扑了个空。趁着士兵准备后一轮攻击的空隙,通天王一骨碌爬起,重新捡起自己的刀,此时此刻他已经没有任何想要营救自己弟兄们的想法了,只是想要逃命。 此时的阵中,大部分的士兵都集中在右翼,左翼反而有一些空虚,通天王连忙让剩下的人去抵挡,自己打算凭借着自己的悍勇冲出去。而且他发现,右翼只要处理了那个比较老的士兵就有很大的可能性逃出去。 老刘看着越来越近的通天王,心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反而是惊喜,如果自己抓住了通天王,肯定能够得到千户大人的赏识,这样就能够给自己增添荣誉,他儿子也就有了一个将军老爸了。 老刘很快就准备好,拿起手里面的太刀,立刻准备迎接通天王的攻势。通天王冲过来,立刻举起手中的长刀往前一劈,老刘举起太刀格挡。这通天王力气忒大,老刘往后退一步堪堪停止,通天王见猎心喜,果然是一个怂包,立刻展开更加迅猛的攻势。而那边因为被土匪挡住的原因,来不及进行支援,眼看又来了一刀,老刘经验丰富,一个翻身侧滚,堪堪躲开,通天王仗着自己的力气,继续往前劈,老刘继续躲开攻击。 而在前方,几个土匪已经被制服,剩下的几个也已经快要支撑不住,连连投降。 把那些投降的接收了之后,而许方平看见了老刘这边的情况,连忙让周围一些士兵去支援老刘。 却说老刘这边,情况有一些不好,老刘感觉自己的体力快要耗尽了。但是通天王就更恼火,这个老东西怎么这么难缠?如同一块橡皮糖一样,黏在自己身上不走。 而通天王在胶着的时候,看见了那边的士兵快要过来,赶紧加快了速度。 老刘也看见了支援的士兵,突然感觉自己的体力也恢复了一些,立刻缠住通天王,手中的太刀往前一伸,抵挡通天王的大刀,然后用脚一踹,通天王身形一个趔趄,更加恼怒,加上急切想要逃脱的希望,加大了手中的力度。而老刘因为失去了右腿的支撑,一下子压力大增,眼看着太刀就要崩开,老刘认命一般地闭上了眼睛,然后发现迟迟没有痛觉,睁开眼睛一看,通天王的身体上已经插了两根长枪,脖子上还插着一把刀,双目圆睁,嘴角一滴一滴殷红的鲜血不断滴落,还发出虚弱的“呵”“呵”声,而通天王的刀距离他的脑门只有二寸左右。 而后,通天王最终还是倒下了。 周边的士兵立刻扶起老刘,问他有没有什么受伤的地方,本来没有什么感觉的,然后大腿一阵疼,低头一看,殷红的鲜血立刻从大腿流出,裤子都湿了一片。 通天王死了之后,土匪剩下的希望全部破灭。负隅顽抗的立刻投降,许方平把他们的武器都收缴了之后,立刻让人把他们压下去,同时清点了一下战场上的伤亡情况。 根据统计,这场战斗已一个士兵死亡,三个士兵重伤,八个轻伤。统计完成之后,许方平亲自带着人看着投降的土匪,然后离开。 第98章 回到了营地,许方平让人写了一张伤亡情况表,然后和报备给了自己的顶头上司刘春,刘春看了一眼按上手印,就把这个报告递给了李光华。 李光华仔细阅读之后,盖上自己的小印章,然后命令随行的医生给士兵们治疗。 在张承的军营里面,军医和民医分开,但是又不是完全分开,军医可以给士兵的家属治病,也可以给外面的人治病,但是一旦遇见了士兵的伤亡,那就需要放下手头的事情去给士兵治疗,手头有病人则交给民医。 张承接到了消息之后,立刻给相关的家属一些慰问品,死去的士兵家属也得到了相应的慰问,虽然生命已经逝去,但是这些银子也可以让他们的生活改善一些,想来死去的士兵也能够得到一些慰藉。 忙活完了这里的事情,张承去后院仓库看了看装着财宝的箱子,里面金光灿烂的,但是都是沾满了百姓鲜血的东西。 同样在这里的还有李光华,一边还有刚刚归心却已经把自己的性命交给张承的岳如昆。张承对于岳如昆还是非常放心的,也有锻炼他的意思,就把他带了过来。 合上箱子,张承说道:“这次的缴获情况如何?” 李光华说道:“根据许方平的回信,约摸有三十只驴子,二百石粮食,还缴获了一些农具,而且在杨仙岭的山巅还发现了一些银钱。” “嗯,我知道了。”张承说道,思索了一阵之后继续说道:“驴子和农具这些就送到桑浦山那边去,正好用作耕田的用具,粮食放进军中的仓库,就充当军粮,这也好让那些士兵的家眷轻松一些。” 他没有说通天王的人头,因为岳如昆就在一边,在这里提到他的旧主并不怎么好,尤其是,这人还是一个忠义无双的人。 “是。”李光华嘴上说着,心里面却越发佩服自己的千户大人,体贴士兵,还体贴士兵家眷,自己跟对人了。 交谈了几句话之后,张承留下了岳如昆,对他说道:“你效忠于我,我自然不能亏待你,只是现在官职已经空缺,没办法给你安排,你在我身边做事情可好?” 让他去其他士官下做事,总会让他感觉不受到重视,而且张承也非常看中他,放在身边培养正合适。 “一切都听从大人的安排。” “如此就好,军中之事可有了解?”张承说道。 “自然了解,大人带兵如子,我曾经听闻大人亲自帮士兵背锅【字面意思】,排兵布阵我也和军中的百户大人们去了解过,大人之恩,没齿难忘。” 一开始岳如昆来到这里还不是很了解,这里的士兵见上官不需要行跪拜礼。也不需要一口一个大人的,即使是那些最底层的士兵见了张承也是如此。 而且这边都是称呼自己为“我”,这一点和别处明显不同,更不同的是,这里的兵都被称之为士兵。一开始岳如昆还很不习惯,才反应过来这是张承爱兵如子的体现,对待每一位士兵都是平等的。 士兵两个字,就是没有来由地让人觉得,自己其实很自豪,很骄傲,我不是一个兵丁,我是一个士兵。 “无妨,你要明白自己的本心就好,排兵布阵想必你已经知道了,这几日住的可舒坦一些?” “多谢大人抬爱,小……我在这里生活得很好。”岳如昆有些感慨,自己在这里,总能够感觉到一种蓬勃的朝气,这一点在别的地方很不同。 “如此就好,刚好许方平已经回来,他手下的十几个兵你就去训练,我相信你能够去做好这件事。” “敢不从命!!” 却说,张承给了岳如昆任务之后,马上就跑到了指挥使那边,现在他手上还有一个烫手山芋,那些银子的分配工作是一个比较大的问题。 张承立刻叫来了许方平,让他拿来通天王的首级,这可是他升官的凭证。他虽然隶属于指挥使,但是因为曾经是监督总理张家玉的亲卫出身,倒是不用惧怕指挥使,平常只是维护好关系就可以。 这个首级能够给他带来很多的好处。 “这通天王的面色怎么如此窝囊?” 许方平不屑地笑了笑:“大人,这通天王忒是没了胆子,阵前猛如虎,震后怂过狗,一个劲地求饶,说什么自己也想着诏安之事,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 “确实如此。那些见过的银子的土匪都如何了?那些银子如何了?” “回大人的话,已经处理干净了,没有其他人知道。这通天王的银子已经藏到了咱们住处的一个地窖里面,且在地窖洞壁中,没多少人知道。想来他们也是不会搜查大人你的家里的。” “可留了一些银子?” “留了。若是其他大人们发现没有银子,免不了心里生出厌恶的情绪。” “留了多少?” “不多,十两金锭,七十两银锭。”张承想了想,这金锭和银锭的比例不太行。 须知道,明代的一两黄金大概能够换七八两银子。于是让许方平在加上了八十两,凑足了二百两,然后放在从土匪那边收过来的小箱子里面,派了几个人送了过去,同时送过去通天王的人头。 而且张承也知道肯定不能够去平摊,指挥使肯定要多一点,剩下的就他们平分。 此时此刻,那些惊魂未定的卫所兵已经摸摸索索来到了土匪的老窝子,短短的几百米硬是走了半个时辰才到。指挥使和一部分的士官已经架着四抬大轿来到这里,外面是静静伫立的卫所兵,他们绝大多数在外面吹风,几个士官打带着一些精壮在里面找银子。 几个人在里面摸摸索索,并没有找到什么东西,几个士官破口大骂,各种污言秽语都脱口而出,几个精壮低头不语,寻找的动作却更快一些,有几个着急的还用一些农具到处挖,导致地面坑坑洼洼的。 “娘的,这土匪真守财奴也,藏东西都这么严实,娘的,那些土匪呢?” “回大人的话,那些亲兵因为负隅顽抗,已经全部被张千户大人给击杀了,如今已经没有亲卫了。”一边的一个亲卫说道。 张千户?说到这儿,指挥使眼前一亮,很有可能张千户已经把这东西给收缴了过去,现在要不要去张千户那边看看。 说曹操曹操到,亲卫禀报张千户的亲卫来了。指挥使大人自然喜不自胜,其他人也都是如此。连忙起身迎接。看过了之后连忙叫他进来。看见许方平带来的箱子之后,指挥使大人更是心花怒放,周围的卫所士官也是如此。 财迷心窍的指挥使和众位士官眼睛一转,连连让许方平坐下,嘘寒问暖,然后旁敲侧击去打听这个箱子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连连说自己这边剿匪很艰难,这般剿匪并没有什么收获,今年手底下那些士兵恐怕非常难过,如今张千户体贴士兵,待兵如子,这也是我等的福气之类的。 花花轿子众人抬,在一片吹嘘之中。也免不了什么冷嘲热讽争风吃醋。就像一个富贵姥爷家里面的妾室一样,拼了命地博老爷们的关心,想要争荣,好看极了。 许方平自然是知道这些卫所士官的想法,不就是想要多一点儿的的东西,然后看见指挥使有意把其他的士官隔开,就大概知道这个指挥使安的什么心思。心想真的是和自己的大人不能比,自己的千户大人每次都是为自己的士兵考虑,这些卫所的官倒好,净想着给自己捞好处,士兵只是他们伸手要钱的借口,怪不得卫所兵都那么差劲。 想是如此,眼睛又是一转就往前走,不成想突然畔到了地面上的坑,身体顿时往前一倾,前面刚好路过一个卫所兵,见状立刻想要帮助许方平,立刻跑过来,结果没注意,两个人居然撞在了一起。许方平惨呼一声,身形顿时往后倒,手中的箱子顺势落了出去。 后面的卫所兵见状大惊失色,连忙跑过去准备接住许方平抛出去的箱子。他们很虽然不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可是这是上官需要的东西,可不得照顾好? 一个卫所兵心急如焚,立刻往上抓,这个卫所兵的身高比较高,很快就抓住了箱子。 正沾沾自喜准备去邀功的时候,突然一个扑空,原来是脚下正好有一个坑,一时间没注意直接踩了上去。那人身形已经往后倒去,但是依旧竭尽全力去把箱子往前扔。这个箱子很重,他有一种感觉,这个箱子里面装的东西肯定是非常重的,因为他体会到了箱子的重量。 然而他越挣扎,东西就越快往后倒,更致命的这个倒的方向正好对着门口,而门只是虚掩的,如果真的撞出去那可是要人命的,外面一堆的卫所兵肯定会哄抢,到时候可没有他什么事儿了,自己的银子肯定都被那群丘八拿走了!! 于是所有的士官都放下了之前的敌对和不满,立刻往前冲,有跑到门前面把门的。有去接箱子的,更有几个机灵鬼去准备了一些装银子的东西,看样子就是平常没有少捞钱,拿出来的袋子都是质量非常好的。 却说最眼疾手快的,还是指挥使大人,如同风一样的男人立刻跑了过去,其间几个坑都被他完美躲过,然后双手往前一伸,精确无比地接住了箱子。 众人齐声叫好,还有几个拍巴掌的,像极了后世某些拍马屁的君子,不过他们都是真性情。而不是那种披着假面具一样的标准性笑容。 此话不提,现场也收拾了一阵子,坑也填了,几个帮倒忙的卫所兵被骂的狗血淋头。还是许方平好说歹说,让指挥使给了他们一点点银子,算是封口费。几个卫所兵立刻笑容满面,连连道谢,同时看向许方平的眼神都有一些不一样。 却说处理好了事情之后,正式的分赃大会开始。 忙活了一阵子之后,现场终于搞定,那几个被骂的狗血淋头的卫所兵也出去了,封口费给得还行,他们保证保密之后就出去了。 此话不提,众人此时正围在一个桌子边,桌上放一破布,上面放着箱子,里面的金光都快溢出来,作为张承的代表的许方平也在这里。他对着指挥使说道: “张千户大人追杀通天王已经大获全胜,头颅在此为证。又在杨仙岭之峰巅发现通天王留下来的银子,合计有十两金锭,二百两纹银,分文未动,只是有一些未被收拾起来的银子被匪寇拿了去,剩下的都在此处。” 指挥使此时此刻也从狂喜中退下,匆匆忙忙看完了通天王的人头之后赶紧把扔了出去,此时此刻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这小事情就先放到一边。 银子很快就分完了,这里有四个人,指挥使大人得到的钱财多一些,有金锭得四两,银锭九十两;其余的人都是二两金锭,七十两银锭。 此时已经临近中午,指挥使分完了银子之后很高兴,招呼大家一起吃饭。饭还没有上,许方平却还说有一个地方没有进行搜查。众人神色一凌,顿时笑逐颜开,一边侍从刚刚端上来的饭菜都没有吃,就急匆匆前往那个密道。 这事儿自然是张承答应的,自己最先拿下寨子,肯定会有人怀疑他们私吞了一些东西,这事儿肯定需要解决。 首先给他们一些甜头,然后来一波大的,他们的怀疑就会减轻很多。而且那地方本身就经过了一些掩饰,痕迹之类的都经过了掩盖和隐藏,基本上没人能够看出来,更加让他有了可信度。 然后花花轿子众人抬,张承适当做一些表示委屈的让步,众人互相吹捧,这事儿基本上就过去了。 闲话不提,几个人磕磕绊绊来到了密道那边,两边是把守的士兵,每人手上都拿着一杆麒麟旗,正是张承的士兵。左侧树下还有五六十只牛,一些还算可以的农具。 指挥使一行人心急如焚,根本不理会那些东西,匆匆走过密道,前方就是之前的那个小平地。上面有一个大箱子,足足是之前的三倍大,众人大喜,立刻往前走去,打开箱子,里面金光灿烂,几个人凑在箱子面前的士官脸上都被金光映照成了财神爷的脸。 这里金银很多,还有四百余石粮食,一些劫掠过来的布匹,甚至还有一些特色食物,比如徽商的物资——茶叶、腌肉和香肠。 指挥使大人看着满地的东西,这里面倒是有一些自己需要的。正好他有一间铺子,这些看上去不错的布可以放到铺子上去卖,可以折算成银两。那些茶叶也是可以卖的,他被劫掠的正好也是茶叶,顺理成章地,这里面的茶叶都成了他被劫掠的东西。而其他的千户、同知们就不好过了,很多人只是带着兵来,并没有多少粮食,而且这里面的粮食显然是不可能被一个人独吞的,虽然还有其他一些猪牛之类的,但加起来并没有多少。 这让人不得不怀疑张承拿了什么东西。不过因为张承刚刚击溃了土匪,士兵也厉害,倒也没有多少人能够去质疑他。 指挥使虽然也怀疑,不过毕竟收了人家的银子,而且分量还比较足,加上也不是什么大事,指挥使也就没有说什么。而且他还知道张承是背靠着监督总理张家玉的,关系硬,对自己也还客气,于是说道:“张千户做事情,我们自然是能够放心的。张大人兵精粮足,不愧是监督总理芷园公的兵。” 却说这许方平也知道场面话是众人抬,这指挥使大人肯定是和自己谦虚,连忙摆了摆手说道:“若是没有指挥使大人的指挥,张大人如何能够破敌如此神速?一切都是指挥使大人的功劳,张大人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如何能够和指挥使大人相提并论?” 许方平绝口不提之前指挥使的兵被土匪打得差点崩溃的事情,指挥使今天最大的功劳就是看到这里比较晚,能够让张承有时间如收拾这里的残局,同时积累自己的资本。 却说指挥使那边听了这话,果然受用,眼睛咪咪笑,右手抚须,周边的几个同知千户等人也立刻拍马屁如潮,直接把指挥使大人拍成了岳武穆再世,指挥使大人当然称不敢,只是说自己稍微能够同戚大帅比肩罢了。 马屁拍完了,接下来就是正事儿。指挥使扬了扬手,表示可以停止,招呼剩下的人开始分赃。 却说这次里面的银子比较多,怎么分配是一个大问题,粮食经过在场人的清点,有五百石粮食,三四十只耕牛,茶叶三百斤,还有一些农具,最重要的是一千二百两银子,二百两金锭。 茶叶都是指挥使大人的,这一点大家都形成了默契,反正他们对茶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需求,也没办法立刻变现。至于剩下的布匹,指挥使大人非常慷慨,自己只是拿了三分之一,剩下的给他们平分。 茶叶和布匹分配完毕,剩下的就是耕牛。不太重要的先分配,越重要的越往后进行分配。不过这个时候指挥使大人颇有一些厚黑学风范,首先打探大家的口风,看看大家的意见,这样可以彰显自己的大度,然后就以张承功劳最大为借口,让张承的代理人许方平开口。 许方平自然不是傻子,见状就知道指挥使大人可能怀疑是张承拿了大头。指挥使不出头,一旦许方平得罪了一个人,或者出了什么差错,那么指挥使就有理由去怀疑,然后进行“斗地主”,逼迫许方平吐一些出来,这样子别人还都会对他感恩戴德,同时恨上张承。 许方平想明白这点儿,暗道一声老狐狸,然后许方平首先把自己的功劳说得低低的,然后突出指挥使大人的功劳,他的捧得高高的。说得指挥使都快飘飘然了,然后发挥自己话痨的优势说道: “张千户大人侥幸立了一些浅薄的功劳,怎么敢如此去居功自傲?在座的各位无不适张千户大人的前辈,作战经验都非张千户大人能够相比,几位同知、千户大人互相掩护配合,如同一个整体,攻守兼备,拒敌于千里之外,料敌于分毫之间。不仅仅抵挡了匪寇猛烈的进攻,还伤亡惨重,诸位都是国之栋梁!张千户大人是绝对不敢在各位大人面前居功自傲的,是以斗胆请尤千户大人说,小人必定遵从。” 却说这尤千户,因为之前进攻的原因,加上比较勇猛,头都受了伤,部下的伤亡也比较惨重,急需要进行军用物资的补充来保存实力。 而此时此刻的他头上裹着一块布,感激地看了一眼许方平,然后对有一些呆滞的指挥使大人拱了拱手说道: “大人明鉴,当初需要进行剿匪的时候,属下带了一百二十一人来进行剿匪,开始他们还不愿意来,一说是指挥使大人要剿匪,他们二话不说就来了。还有个别人都已经写好了遗书,赤胆忠心大人可鉴! 如今伤亡二十余人,还有三个家丁在战斗中阵亡,他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如今还在家中等待消息! 下官自己受了伤倒是没有什么,反而是一种荣誉。可是那几个家丁的家人该如何交代……呜呜呜呜……”说到最后,这位尤千户眼圈发红,已经低声呜咽起来。 这尤千户颇有一些表演天赋。一边说自己的悲惨事情,同时运用自己的表演才能,三句五局就把自己摆在了弱势的一方,同时两只手不停地抹着眼泪,脸上还没有来得及擦的碳火灰更是糊了一脸,样子凄惨无比。 一边的杨千户一看,心里面心急如焚。自己这边的伤亡更厉害,怎么能够让别人抢了先?于是拱了拱手然后放下,使劲用自己的手指掐自己的大腿,眼睛里面顿时挤出两滴眼泪: “指挥使大人明鉴,下官前些日子买了一批粮食去给卫所军民改善伙食。不曾想经过此地之时,也被这通天王劫了去,六百石粮食被劫掠一空。 下官以为这粮食已经没有了,不成想还在这通天王的仓库中,大人明鉴,下官还望指挥使大人青天白眼,为我卫所百十户军民做主,给他们一个安生的好日子,能够让他们吃上一口掺着沙子的稀粥。” 似乎是怕指挥使大人嫌弃自己掉眼泪不够多,这位杨千户继续往自己的大腿上狠狠一揪,两滴豆子一般大的眼泪立刻从脸庞滚落下来。嘴角因为痛苦的原因不断抽搐,神色颇为怪异。 一边的指挥使低头叹气,似乎是为了他们的遭遇而不幸,语气很低沉:“诸位的的难处,我都是知道的,最可恨的就是这通天王,不过好在张大人已经给诸位报了仇了。” 一边的尤千户顿时急了:“张大人是手刃了通天王首级不错,可是大家都是出了力的,大家的功劳都差不多,按照损失分配……” 指挥使连忙点了点头说道:“是这样,是这样的,本官都明白。” 一边的郑同知立刻反驳:“怎么能有如此的道理?若是没有我等冲锋陷阵,你如何能够有这些物资?你有如何能够分配这粮食,这分配方式不妥当。我看还不如按照谁的出兵人数多进行分配,这也正好体现了大家为国的赤胆忠心。” 这位同知之所以反驳,乃是因为他的受伤人数比之这位杨千户少了不少,若是真的按照他的分配方式来,恐怕他要少了很多物资,他怎么能够答应? 指挥使也是一脸的思索状,对着杨同知说道:“杨大人说的也是这个道理。” 一边的柳千户看不下去了,他出兵只有四十七人,若是真的如此,他能够分配的就更少了,于是他说道:“这样的分配也是不脱的,作战勇武的大多数战死,怕是剩不了多少人。倒是那些真正没有出兵的,都躲在土匪身后,何曾抽刀杀土匪,何曾有人真正上战场,人数多也是可以想见的。” “你……”杨同知立刻站起来用手颤抖着指着对面的柳千户,两个人都如同发了很的斗鸡一般,眼看着就要动手,而一边的杨指挥使连忙充当调解人,说了一阵两人终于暂时放下芥蒂。 然后就是一顿讨论,然后继续吵架。 在场的几个人都用了自己的浑身解数进行攻击,要把自己的利益扩大到最大,不可避免就要伤及别人的利益,顿时这里就变得如同菜市场一样,指挥使老神在在地端坐于上,时不时呵斥一下杨同知。 这位平常就和自己有一些不对付,这次正好借着这次机会压一压这位仁兄。他那边的成分基本上是丘八,没什么教养,现在又是一副饿死鬼的样子,真是让他讨厌。 一边的柳千户连连叫苦:“要是按人数分配也可以,只不过需要按照剩下的人数计算。也需要考虑主要是做什么作用的,还有行军的位置,主要的战斗队伍是谁,这样才能够公平一些,大人也不会太伤脑筋。” 这让张同知噎住,他本来就表现得不好。甚至根本就没有他的参与,他要是继续这么争论是真的没有道理的,索性闭口不言。 一边的柳千户被呵斥一番,不敢进行争论,但是心下又想要争取利益,于是继续诉苦道:“嗐!可怜我的骡子啊,我省吃俭用几年才买了这么多,结果却无缘无故丢失了那么多。这叫我如何是好?咱们这些卫所军官军户的俸禄,我相信指挥使大人是能够明白的。请指挥使大人体谅一下下官,还有军户百姓啊!” 一边打算完全当自己为透明人的许方平也觉得这样下去不太合适,正打算给自己的千户大人诉苦几句的时候,一边的尤千户也急了,抢在许方平前面说道:“我还丢了三匹驴子呢?我也没说什么!” “驴子?!”许方平吃了一惊,这尤千户什么时候有驴子了?他只记得这尤千户那边只有几个年久失修的磨盘在那里,啥时候有驴子了? 尤千户看了一眼许方平说道:“这位小兄弟可能不知道,当日驴子在河边吃草,结果被溃兵一惊,直接逃跑,现在怎么找都找不到。” 许方平一脸呆滞,如同傻了一样,其他人都知道这很大可能是溃兵给骑走逃命去了,心里就计较着什么时候去自己的队里清点一下,把驴子收回来给自己用。 结果许方平回过神来,猛地大喊一声,吓了周围人一大跳:“我的骡子啊!!这可是俺爷爷给留下来的!!可怜我辛辛苦苦每天都给精饲料给他们吃,身强体壮,又能运货又能耕地,今天就这么没了,以后怎地耕地?怎地给家里吃食啊!上面还驼了一百多两银子,俺们怎么活啊……” 第99章 第二天,许方平带着十匹骡子、十二只猪、一百五十石粮食还有其他的一些东西行走在官道上。 官道的最前面,几只牛在悠悠地走着,牛背上还驮着十匹布,一边是士兵拿着鞭子赶着牛。这些士兵小时候基本上都有放牛的经历,让他们赶牛不要太简单。 这些东西就是许方平昨天哭过来的物资。许方平知道自己的千户大人或许非常体贴士兵,很谦虚,亲和力也非常强。但是这种事情张承是绝对不可能做出来的,而他正好做这样的事情。 许方平昨天特意避开了银子、粮食和马匹,好让那些人争一个面红耳赤,自己安安静静当一个透明人,同时昨天一直在扯皮,话题根本就没有在粮食和银子上靠拢,指挥使也就没有什么办法去说出这个话题。 许方平有回头看了看身后,正是尤千户。尤千户平日里作战勇猛,麾下的将士也都对他心悦诚服。 不过现在尤千户实在是有一些凄惨,麾下的士兵死伤众多不说,昨天也没有要到多少银子,又被许方平顶上去当做急先锋,嘴皮子又有一些笨,被柳千户和杨同知顶得面红耳赤,下不来台,估计在心里已经把这两位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 而指挥使大人也一直都在和稀泥,东拉西扯,好人做的事儿他都干了,那些他想要做的事情都被柳千户、张同知做了,这两个人还沾沾自喜,因为他们得到了指挥使大人的一些私人小奖励。 典型的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后面的事儿就是大家按照剩余的人数进行分配,同时根据重要程度,杀敌人数进行相应的调整。张承的功劳最大,于是许方平就根据桑浦山的情况,要了一些牲口和农具,粮食也要了一些,其他的自然少了一些,后面的分配也按照惯例分配,大家也都服气。 而尤千户实力小,也没有什么背景,嘴皮子虽然厉害,但是没有别人手段强,又把人得罪了个遍,最后得到的物资也没有多少,只有区区的一百石粮食还有一些布、银子之类的。相比较其他的卫所兵,他还知道一点儿兵事,麾下的士兵也比较厉害,对于和自己差不多的张承同样有一些好感,于是就这么一路上跟着许方平。 许方平和尤千户在路上时不时交谈这,从交谈中得知,这个尤千户全名叫做尤金华,并非本地人士,而是贵州水西人,因为贵州的汉、苗矛盾剧烈,不得已来到广东谋出路,后面凭借自己的实力也当上了这里的千户。 尤金华也对张承很好奇,时不时旁敲侧击询问许方平关于张承的事情。因为张承并没有特别说明这样的情况,许方平于是就讲了一些张承的事迹,还有桑浦山的一些情况,说到军队的时候,编制之类的时候,只是含糊其辞,并没有透露过多的消息。但是里面折射出来的东西仍然让尤金华心痒痒,恨不得立刻飞到桑浦山去,看看那里究竟是怎么样的。 许方平心里盘算着,这次一些金锭能够值七八十两银子,加上三百多两银子,有差不多一千两。还有一些布匹、金银首饰加上一些不知名的珠宝之类的,大概有一千五百两的收入。除了珠宝,其他的都需要放进库房进行充实,这样也好增强实力。 现在张承可以支配的银子大概是五千两,基本上全是收支平衡,有时候还有一些结余。 一路交谈,也到了分别的时候,几个人挥手告别之后,尤金华犹豫了一下,还是给许方平带了一句话,让他转述给张承。 …… …… 紧赶慢赶来到桑浦山,已经过了两天,而时间已经到了中午,许方平食堂吃了饭之后立刻来到张承的办公室,说了这个情况。 尤金华的意思就是希望同张承保持友好关系,两边互通有无,张承对于这个自然是答应的。实际上他对尤金华还是非常有好感,作战也勇猛,麾下的士兵都有一些战斗力,不是类似于柳千户、张同知那边一样,烂泥扶不上墙。 张承也知道尤金华的心思,估计是他发现自己的力量薄弱之后,就想要找到靠山,而张承正好合适。背靠监督总理张家玉,麾下还有非常勇猛的士兵,很明显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投资人选。 此话不提,张承也想要增强自己的力量,想了想也就答应了,同时张承怕尤金华理解不了自己的意思,于是打算让尤金华来到自己家里吃个饭。 第二天,艳阳高照,尤金华就来到了张承家中,手里面提着一份小礼物,这还是从他老家水西带来的东西。 叩了叩房门,张承闻声之后亲自迎接,来到里间互相之间寒暄了几句之后,两个人也没有过多的话语,直奔主题,张承本来也有这个意思,稍微试探之后就达成了共识。尤金华也很高兴,也摆正了自己的立场,连连对张承嘘寒问暖,关心备至。 两个人确定了搞同盟之后,也就互相熟悉了起来,开始聊一聊别的东西,比如尤金华经常聊起贵州水西的一些事情,张承也介绍了自己的家乡嘉定。两个人聊天的氛围非常融洽,差点儿成了结拜兄弟。 天色将晚,两个人也依依惜别,互相之间都已经知道了对方的底细。他们之间只是合作关系,或许之后也会有别的变化,这就需要看两个人的实力对比如何了。 处理完毕之后,门外是高泰、越夏来拜访。对于这两位。张承看得很重,商业能够为自己弄来非常需要的粮食和银子,得到了这两样东西,桑浦山军营才能够维持稳定的发展。 张承也见了见高泰和越夏。这些天不见,张承能够明显地感受到他们两个人的劳累,这也实在是辛苦他们了。张承对于凤翔楼的规划是做成一个类似于后期那种连锁店的模式,这样的工程有些大,高泰和越夏也想做出一些成绩,于是就成了这个样子。 看见他们疲惫的样子,张承也有一点儿感动,给他们亲自跑了一杯茶,聊表对于他们的感谢。 两个人也知道张承的性子,道谢一声之后就喝了一杯茶,然后汇报这边的情况。 根据他们的规划,这个酒楼主要就是挣钱,然后继续发展,同时。酒楼还是张承的情报机关,里面有张承经常训练的侦察兵。负责情报的收集工作。目前,酒楼已经在广州开了一间,因为张承提供的菜式和烹调味道非常好,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的,很多人都来张承的酒楼吃饭,而且必点的竟然是一道东坡肘子。 由于采取了利润分成制度,那些掌握了菜式的厨师都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关系人脉都拉过来。这样他们就能够挣更多的钱,更加让酒楼的生意火爆。 根据高泰和越夏的汇报,现在酒楼一天的营生能有十几两银子的收入,这还是纯收入。 听完了汇报,张承让他们先下去休息,酒楼的扩张速度超乎想象,让张承有一些惊喜,同时也让张承有一点担心,酒楼的野蛮生长很容易失去控制,有必要加强管理了。 或许酒楼里面的侦察兵能够去胜任这个任务。 张承突然觉得心累,自己现在就这么杞人忧天,简直是绝了。自己穿越之前看的那些历史文,都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魔挡杀魔,天上天下唯我独尊。到了自己这里怎么就这么让自己头痛了? …… …… 那些被俘虏的土匪现在已经来到了桑浦山,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立刻就被思想改造了一番,首先是被收缴武器,然后去写了一份检讨书。写清楚自己杀了多少人,然而大多数都不识字,只能改为口述,结果发现几乎所有的人都有杀过人,甚至几乎都是杀过很多人。 张承大手一挥,直接让他们去参加劳动改造,让他们体会劳动人民的可爱和淳朴。 许方平因为之前参加过战斗的原因,暂时被认命为训导官,同时配备二十个士兵对他们进行监督,让他们安心劳作,同时让他们不要走一些小动作。 安排好了这些东西。张承立马起身如监督总理张家玉的是府邸。现在他赣南剿匪有功,一下子就把赣南的匪寇差不多清理干净,一下子就想起了张承这号人物,就差人送来信件,让张承见一见张家玉。 张家玉就在广东城,距离桑浦山并不遥远。一天时间就到了。来到府邸门前,和门童禀报了一声,门童进去之后不一会儿就让张承进去。 张承观察了一会儿,这张家玉的府邸非常低调,如同如同农舍一般,只是贴了一些青砖。门口左边一棵树,下头一个小桌子,一个人就坐在那儿喝着茶,一身白衣,两袖清风,正在笑吟吟地看着张承。 看见张承来了,张家玉说道:“既然来了,还不过来坐一坐?” 张承快步向前鞠了一躬说道:“是!多谢芷园公的抬爱。” 张家玉完全没有一点儿架子,加上他本身对于忠义之士都很仰慕,尤其是张承这种有能力的义士,就更加喜欢了。 招呼张承过来之后,张家玉询问了关于赣南剿匪的情况,张承对于这场战斗记忆深刻,毕竟是自己第一次的恶战,讲得也非常细致,把自己的部署情况、后勤分配还有战略部署进行了讲解,情不自禁就把自己带入进去,讲得没完没了,讲到精彩处的时候,张承配合自己的声音和动作,亲自去演示。 而张家玉就在一边静静地听着,也不打扰张承,更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厌烦,直到张承发现自己有一些失态,赶紧向张家玉告罪。 张承对于张家玉还是非常尊敬的,不光光是因为他是岭南三忠之一,更因为他对自己的爱护,提拔和帮助,提拔爱护之恩,没齿难忘。这些东西,张承都记在心里。 讲完了赣南剿匪的事宜之后,张家玉勉励了一番张承。对于普通人的勉励,张承自然不在乎,反而会觉得此人太过于谄媚,这是张承比较讨厌的;可是面对这样一位亦师亦友的监督总理,张承还是比较放得开。 勉励完了之后,张家玉又开玩笑说着,张承既然开了酒楼的话,那么想必厨艺也是比较好的,是不是可以下厨,张承说也不是不可以之类的,惹得张家玉哈哈大笑,心头之间的烦闷也去除不少,对于这个年轻又有能力的千户更加有了一些好感。 想了想,张家玉说道:“正好这几天岩野兄、秋涛兄也随我一起来到广州这边,我的意思是你也可以过去,观察天下局势,也为之后的苦战做准备。” 张承脑子嗡的一声响,急忙对张家玉说道:“可是对付建奴走狗李成栋、柯永盛之绿营兵?” “正是如此。”张家玉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督师万大人已经知道了你赣南剿匪的战绩,欣喜若狂,感叹我大明当中兴! 同时让你准备好作战,准备保卫赣州的事宜。另外,万督师觉得一个千户太过于愧对你这样为国除害、护卫一方百姓的将军,特意嘱咐我提拔你为潮州府参将,也从府库里拨出一些粮草于你。这里是潮州府参将印和认命状子,你收好。” 张承接了过去,参将印大概四寸见方,纽上的红色丝绸带子长长地伸出,末端是红缨,用红色的印泥印在白纸上盖了一个章子,正文是九叠篆的潮州府参将章。 有了这个章子,张承理论上能够招募有一个营的兵力,也就是二千七百人。 张承当即对万督师告谢,多谢万督师提携之类的,然后想了想说道:“芷园公,现在赣州的情况如何了?” 张家玉说道:“情况还行,本地将士加上广东、云南赶来的将士有二万余,赣州的布防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万督师临时决定让你也来参与保卫赣州城,你意下如何?” 我还能怎么办?难道还回绝万督师的要求不成?只要万督师对自己稍微不爽,随便对着别人透露一下对自己的态度,有的是人为他做事儿。 张承说道:“万督师之命,岂敢不从?不过容许末将宽限几天,士卒刚刚经过战斗,还需要休整几天恢复体力。一些损耗也需要进行补充,最重要的是伤员需要进行护理,还请督师大人宽限一些时日。” “此事不急,万督师也是打算进行一番休整之后对叛徒李成栋、柯永盛发起总攻,你有足够的时间进行休整,万督师也会同意。 另外,万督师也听说你苦于没有盔甲,特地从赣州的府库中送来几十副盔甲送于你,你好生用之,莫要忘记万督师的恩情,共同戮力,存大明三百里江山,张参将可知晓?” “末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张承对这个很有侠义的监督总理非常有好感,连忙说道。 一边的张家玉听见张承的保证之后,又说道:“最后一件事,昭之,万督师让你从卫所兵之中独立出来,单独归我管制,这事你也应当知道。” 张承听了这话,心里面顿时如同吃了蜜糖一样,非常欣喜——终于不用和那些酒囊饭袋一起待在一起了:“多谢总理的厚待!!多谢万督师的厚爱!” “不可焦躁,不可得意忘形。须知道,这些都是为了大明,当共同努力。”张家玉敦敦教导。 张承连忙称是。张家玉见张承态度诚恳。语气沉静,也就放下了心,随后说道:“万督师就交代了这几件事情,接下来就去拜访一下岩野公、秋涛公,随我走罢。” 几个人在广东城兜兜转转,来到了岩野公——也就是陈邦彦的府邸。规模不大,倒是和农家的院落差不多,里面坐着两位身穿官服的中年人士,样子看不大清,但是浑身上下的浩然正气非常浓厚。 张承不由自主地想到,若是这两位碰见了洪承畴会是什么反应?估计洪承畴会无地自容罢!洪承畴这种“塘边洗手鱼也死,路过青山树亦枯”的败类,怕是连这二位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得。 张承记得,洪承畴在听说抓到夏完淳之后,亲自去招降,当时洪承畴没有丝毫廉耻地说道: “童子何知,岂能称兵叛逆?误堕贼中耳!归顺当不失官。” 夏完淳坚决不跪,连连折辱洪承畴,洪承畴羞愤之下杀了夏完淳【注1】。不久之后进攻福建。福建被他这个从小被福建南安英郡养育的人拿下之后,洪承畴拜见沈百五,沈百五一心求死,给了洪承畴两个巴掌,英勇就义【注2】;随后他同窗、同学、乡邻都去劝降,不听,皆杀之。做完了这些事情之后,他不被录用于洪氏族谱;亲人不承认他;他母亲不认他,甚至不让他进家门;同窗以他为耻,甚至耻于抛头露面;南安英郡的百姓以他为耻辱。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位猪狗不如、廉耻不知的败类,某度上公然写着“在洪承畴的推动下,传统文化的延续性得以保障,各民族逐渐和睦相处。” 闲话不提,张承来到这里之后,两个人起身,张承连连拜见两位,礼数周到,陈邦彦和陈子壮先前略略知道张承都是从张家玉的吹嘘之中知晓的。现在立了大功,几个人也知道张承,连连对张承称赞,说他是国之栋梁,未来可期。张承也一一回话,对他们也非常尊敬,每一位为国家而死、为民族而死的人都是值得张承去尊敬的。更不用提这种忠烈之士。 寒暄一阵子之后。几个人立了进入了正题,大概就是赣州的事情,如果赣州失手之后,广东应该怎么办。几个人一起讨论。本来张承是没有什么权力和地位参加这种会议的,但是因为张家玉的缘故,加上本身也受到陈邦彦和陈子壮的重视,自然能够参加的。 张承很识趣,虽然自己也是这“方桌会议”的一员,当时显然只是旁听的,根本没有那个资格。结果一边的陈邦彦对张承很感兴趣,就突然对张承说道:“听闻张参将对于兵事还是非常精通的,不知道张参将有什么见解?” 张承连连说不敢不敢。他心里也清楚自己这么小胳膊小腿的,怎么可以在大佬面前造次? 没想到几位都说不碍事。他们也不是那么特别迂腐的人,也不太在意这样的礼节,毕竟现在国事艰难,需要去听取每个人的意见。 张承无奈,组织了一下词语就说道:“我的看法同三位上官……” “说甚么上官,称呼表字就成!!”张家玉大手一挥,其他两个人也没有丝毫异色。 张承心里面擦了一把汗,连忙说道:“是,芷园公、岩野公和秋涛公,末将的看法与你们相同,赣州自岭南之路,必经赣县、上犹县和南雄府,其余地方都有高山阻挡,难以逾越这条路是唯一一条路,必须守住!若是赣州失守,那么南雄府必须进行布防,同时在梅岭进行布防,这样能够拖延一些时间。 这段时间可以游击——即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不停地袭扰绿营官兵的后勤,这样拖延时间,让他们疲乏,然后趁机一举歼灭,最后以南雄府为据点前沿,整个广东为后方,北上攻赣州!” …… …… 张承的建议被采纳了,同时也进行了相应的调整,上犹县、梅岭和赣县都应该进行如此的布置。张承觉得不大可能,因为后勤跟不上。 但是张承没说。 却说张承那边交谈之后,自然需要去拜访一下自己所谓的上级,虽然张承对于他一点儿好感都没有,但是该有的礼节和潜规则还是需要去做的。 交了一些银子之后,指挥使大人连连祝贺张承的高升,同时也暗自叹息,以后这么听话又懂得孝敬的下属就要离自己而去了。不过看着手里面沉甸甸的银子,这一点忧愁很快就散去,而且之前那么一点儿怀疑也已经从他的心里面彻底抹除。 这事儿就是张承说那样,绝对没有错。 待到张承走后,陈邦彦和陈子壮说道:“为何直接提拔这样以为年轻的千户为参将?” 张家玉苦笑道:“为今之计。只能如此。强敌环伺,时不我待,而且这位千户的功劳也是够的,参将给他也顺理成章,只不过是年岁小了一些而已,这个事情不难的。” 几个人沉默不语。 第100章 “跟着这样的上官,真的是他们修来的福分。”一边的宋应星补充说道。 “如何不是呢?”孙秀才笑着说道,看着有一些沉默的将士们,孙秀才继续说道:“平日里这些纤夫、农户生病了、受伤了,又有谁能够去管他们呢?饿死了,冻死了,病死了也没有人去管他们,不是被野狗叼走了,就是曝尸荒野,或者好点儿的,同窗工友门拿着草席给他们裹上,挖个坑埋了,就是一个死后的场所。 现在张大人亲自为他抬棺,为他敬礼,为他埋葬,为他颂祭文,不仅有人收敛尸体,还有棺木,有葬仪,有排位,更有……一块镌刻着姓名和生辰八字的墓碑。 现在他们能够吃上饭,不让自己饿死,他们就谢天谢地。如今张大人给了他们这样的机会,他们已经彻底归心,更不用说今天这样的情况了,生有其活,死有其荣,跟着这样的大人,真的是他们的荣幸,当然,这也是我的荣幸。” “不过,不是我的荣幸。”宋应星有一些不满:“张大人天天送来一些典籍让我进行梳理,每天都是起早贪黑地干活,都快要成匡衡那样的生活了。” 孙秀才笑而不语。 “你说,这会不会是张大人的表演?”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总归是做到了,生死之间,我们的大人都做到了,这才是我最佩服的地方。真也好,假也好,都不重要了。若是有一天张大人死了,你也会寻死么?”孙秀才说道。 宋应星默然不语。 “这就是了。你都如此,那些心里面没有读过圣贤书却比那些读过圣贤书强百倍的士兵更是如此了,张大人给他们吃的,给他们住的,待他们如儿子,生有食,死有荣,是个人,也会报答张大人的恩情了。” …… …… 张承已经把墓碑立好了,墓碑是一块青石,并不太高,昨天连夜请石匠赶制的。有一些粗糙的石碑上半部分雕刻着杀手队“第二小队长刀手”的小字,下面是“周本清”三个大字,周边空余的地方写了周本清的生辰八字,籍贯、生卒年、何处人士、生平经历等等信息,若是放在平常时候,这类人只是一个一个数字之中的一份子,他们只是随风飘散的尘土,甚至是被人知道了都觉得脑壳疼。 但是现在,他们的名字就在这里。 墓碑立好了之后,第二小队的队正走向前,亲自给周本清供上水果,还深深鞠了一躬。队正做完这些程序之后,张承走向前给这位士兵倒了一杯酒,一杯倒完就洒在坟头,统共有三次。随后张承宣布以后得清明时节,主官都需要来到这个地方进行祭奠。张承的话让场下的将士都非常激动,他们没有想过,一个长官能够亲自给他们下葬,给他们荣誉,甚至给他们吃的,给他们房子,教他们读书认字,这次也亲自抬棺。 一切都是在不言之中。虽然这些士兵没有说话,但是心里面暖意融融,什么时候听见过一个主官亲自为一个士兵去抬棺,给他们这样的待遇?亲眼看见的,亲眼经历的,总是最有说服力的。自己能够得到相应的尊重,他们是一个人,是一个荣耀的士兵,而不是一个兵丁,而不是一个类似于人却苟活在世间的兵丁。 “全体立正!!”百总李光华大喊一声,然后走了两圈之后大声说道:“今天的任务不多,大家回到营房之后各自都需要进行总结,每个人都必须发言,如果一条都没有提出来,那么就要扣除一部分奖励。而且需要进行点名,交给队正来做。 而且还有一点和你们息息相关,张大人让每个队都推举出作战最勇猛的士兵进行奖励,咱们队是两个,据说有甚么勋章作为奖励,我看着应该是佩戴在衣服上的东西,而且还有额外奖励,据说咱们张大人会亲自举行一个仪式,给你们自己戴上勋章。 奶奶的,俺都羡慕你们这些当兵的!”一边的人顿时有一些骚乱,尤其是一些火兵,他们平常就是躲在幕后的,基本上没有上过战场,现在让他们进行总结和提意见,这怎么提出作战的意见? 而李光华根本就没有给出任何的解释,看了一下场下的士兵之后,立刻带着他们回了营房中。 火兵暗暗叫苦:“我滴个娘亲,这该怎么办?” 众人回到了营房中之后,一圈小小的竹板凳围绕在一个小小的火堆边上,现在这个临时小队正式归刘春管理,他随便挑了一个位置坐下,其余的士兵也各自寻了自己的位置。 刘春也不废话,直接从自己身边的一个人说起:“廖化志,你先说起。” “俺是个粗人,别的不说,就是希望别的人不要给俺乱吼乱叫的,听着忒让人心烦意乱,本来俺上战场能够多杀一个土匪的,结果旁边一个人吼了一嗓子,俺直接吓了一跳,那个土匪就被边上的人给抢走了,忒晦气!”一边的刘春一边听,一边进行概括,这廖化志的意思大概就是两个字:怕吼。 “郑洪业,你来说。” “俺没啥别的意思,就两个意见。一个就是,俺想要一套棉甲,这穿上棉甲也就能够减少咱们受伤的程度,大家伙儿也就不会有什么特别大的牺牲了;这另外一件事就是希望医疗兵能够多一些,好多兄弟都因为医生比较少的缘故,得不到及时的救治,希望能够反馈给张大人。” 这郑洪业也是认识几个字,读过几本书的,话说起来就是不太一样。刘春听得有一些云里雾里的,不过大体还是听得清楚的。在小本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棉甲、医生。想了想觉得有一些不妥,然后又在几个字后面补充画了一个元宝模样的东西,然后请下一个人发言。 “欧江华,你说一说。” 这个欧江华就是之前的那个火兵,一般都是负责烧火做饭,养护前排士兵之类的事情。不过众人都比较不满,火兵不在第一排,这个是条例规定的,这也就没什么好说的;可是火兵就是整体表现得比较差,别人都是砍了十几个头,这火兵一般都是个位数,这个欧江华更是火兵里面最低的,只是砍了三个人头。 虽然大家都知道平日里张承都不是按照人头来对军功进行评定的。但是因为报军功需要首级,就多了一个交首级的程序。更不用说他们精力旺盛,队与队之间都在暗暗较劲,想要争取一些好处,这个首级也就成了暗地里较劲的目标之一。 长刀手蒋宗文一看情况不对劲,连连说道:“这火兵和俺们拿一样的月钱不说,奖金也是一样的,更是不在前排,这如何能够让我们服气?” 欧江华的脸色一下子就涨得通红,讷讷地起身不知道能够说什么。当时他看着满地的尸体和鲜血,手里面拿着长刀使劲砍都没有砍下几个头颅,后来才知道自己是因为害怕而导致手发抖,力气根本就发挥不出来多少。 刘春看过去,这个蒋宗文他也是知道的,平日里到处说他想要张大人写诗送给自己的就是他,现在搞得队里面所有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情,甚至还有往外扩散的趋势,实在是让刘春有一些下不来台。但是张承又说了不能够因为一些私人情绪影响整体,加上对张承的敬重,刘春忍着火气说道:“张大人让说的是作战意见,你在这里说什么你不服,你想要干啥?俺也没有点你的名字,给俺坐下!” “队正,俺……” 刘春看他还准备反驳。本家就看他不顺眼的刘春立刻火山爆发:“日你娘,到底谁是队正?俺还没有点你的名字,你给俺说什么说?你是叫做欧江华还是他的谁?给俺闭嘴!” “我要是有欧江华这个亲戚。我得……” “你给老子闭嘴!!”这蒋宗文一听到这话里有“老子两个字”就知道队正是真的生气了。讷讷闭上嘴,却还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一抬头,看见欧江华正在尴尬地站着。刘春虽然也有一点儿不满欧江华,但毕竟是队正,而且还是张参将亲自布置下来的任务,就对着欧江华说道:“你不必理会其他人的言语,说一说你的看法就成。” 欧江华经过这蒋宗文的闹腾,已经满脸通红,嘴上嗫嚅了几下,讷讷的,根本就没有说出什么东西。而一边在看戏的蒋宗文嘿嘿冷笑两声,更是让欧江华低下了头,根本不敢看自己的队正刘春。 刘春看了看满脸通红的欧江华,心里面叹息了一声,拍了拍欧江华的肩膀说道:“你要是没有什么想要说的,我就给你编一个写上去,就当你过了,都是一个队的,谁也别难为谁了。” 似乎是刘春的拍肩膀有了效果,欧江华抬起自己的头颅,声音还有一些低,说道:“不,我……我有意见。” “哦,说一说。” “我觉得,我们的扁担也是一个兵器……” “笑话,你这扁担怎么可能是兵器?那俺从山上找一根破树枝也是兵器。” 周边顿时哄堂大笑,但是不全是恶意的,似乎是被这笑声感染了,刘春也带上了一些笑容,对着蒋宗文说道:“闭上你的狗嘴,让他继续说。” “我觉得我作为一个火兵,也是一个兵,也应该耍武器。俺身子弱,可是俺不怕吃苦,队正可以教我,以后要是有前排弟兄们受伤了,俺可以顶上去,俺怎么说……也是这队里的一份子……” 刘春眨了眨眼睛,看着这个有一些瘦弱的火兵,他似乎看见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他的身上流淌着,周围的人也是这么想着。而且这个欧江华的意见也还算中肯,如果把火兵的技能提升上去之后,以后队伍里面有人受伤也就能够顶替上去,不会让阵型不完整,给敌人可乘之机。 欧江华看大家都在看着自己,有点儿退缩。但是很快就挺起胸膛说道:“俺不怕吃苦,俺拿的也是当兵的银子,今天看了张大人给好汉送葬,俺也不怕,我只想要大伙儿把我留下。我还要做张大人的兵!” 蒋宗文还是看不起这个火兵,很多次都逼着这个欧江华给他洗衣服洗盘子,欧江华都是忍着不说话,这就更让蒋宗文不屑。 当初在选兵的时候他就知道欧江华并不是真正通过测试选上的,而是张大人看着他无父无母,家中困难,一时间心软才给他这个机会,让他能够吃上当兵的银子,让他能够吃上这一碗饭。虽然蒋宗文对于张承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但是依旧认为这样是不合理的。 队正刘春看着他,看了一会儿点头说道:“可以,这个意见我会向张大人反映,如果咱们张大人同意的话,那么你就可以随我一起学习武艺;如果张大人不同意的话,那么你只能自己去努力提高了。” “是!多谢队正大人!” …… …… 事情林林总总,张承终于把一些零碎的事情处理完了,不过依旧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桌子上堆着一堆厚厚的信件,不过现在并没有时间去看,他现在手里面拿着的信件正好是从酒楼来的消息。 顺便说一句,张承的酒楼叫做得月楼,和后世的某着名酒楼一个名字。 信件送过来不容易,张承肃穆地看着,信件里面就是非常简短的两件事,一个是关于柯永盛和李成栋进攻赣州的事情,大概就是他们最近会有非常大的动作,需要注意;另外一件事是关于隆武皇帝的事情,隆武对于郑芝龙控制福建感觉到了不安,打算移跸江西,趁机摆脱郑芝龙的控制。 张承放下信件,仔仔细细思索了自己的记忆,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大概是八月份,赣州就会失手,随后因为两广总督何腾蛟迟迟不愿意支援隆武的原因,隆武帝很快就会死在汀州府,随后着名的南明跑跑皇帝就会上线,上演一出南明版本的南宋高宗皇帝逃跑的喜剧。 放下手里面的信件,张承叹了一口气,这个时候简直就是地狱开局,南明内讧不止,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办。 “马兄弟可是乘水路过来的?” “是,水路比较快,而且江西距离这边并不远,大半天的时间就到了。” “辛苦你了,这里有二两银子,你拿去。” 马勇一脸的感激,他虽然不缺钱,但是张大人一向为人都非常和蔼,而且关心下属,这一点在马可春心里也是非常受用的。 “还需要麻烦马兄弟在这里盘桓一些时间了,我待会儿还需要写一封信回复一下那些弟兄们。” 马勇连忙说道:“我愿意听从张大人的安排。” 张承点了点头,埋头写起了信件,也没有花费多长时间,信件写好了之后,张承立刻交给了马勇,让他赶紧回去,毕竟侦察兵那边情况一刻不能缓解。 张承给了马勇信件之后,见他还迟迟不走,就笑着说道:“你可是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和我说一说?” “大人明鉴,有些事情侦察兵已经打探到,但是在信件里面不便明说,就让我来通过口信来告知一下张大人。” 张承马上就知道这件事情可能非常重要,因为侦察兵一般都不会通过口信让人传话,除非是很重要的事情。 于是张承说道:“你说。” “大人明鉴。”马勇清了清嗓子,组织了一下语言就说道:“君父已经命令大学士杨廷麟留守赣州,‘专办江楚事’【注1】,他已经知道了广东有张大人这样一支雄兵的存在,正想要发文催促张大人出城迎击绿营兵。” 张承想了想,对着一边的林岩说道:“立刻把孙先生和宋先生叫过来,让他们来议事。”然后扭过头来对着马可春说道:“马兄弟在此等候一些时间,可好?” “张大人言重了。” 不一会儿,孙秀才和宋应星就过来了。张承把事情简单给他们说了一下马勇说的事情,两个人沉默了一阵子之后。首先是孙秀才开口道:“看来这位大学士是需要行大志。” “这如何说起?” “此事不难。因为杨学士本身就是临江府清江县人士,对于赣州比较熟悉。同时会同好友詹翰、刘同升和前赣州巡抚李永茂共举义旗,建立忠诚社,择盟招集四方忠诚勇士。 同年六月,君父即位于福州,加杨廷麟为吏部右侍郎,刘同升为国子祭酒。那个时候,江西成为抗清斗争的主要战场之一,他因为之前没有为先帝勤王而自责不已,所以现在希望能够解救赣州,以赣州为跳板,顺势收复整个江西,然后北上收回故土,还君父于南都,此杨学士之大志也。” 张承沉默不语,来到大明这么多时间了,他看到的除了那些悲惨的百姓,还有这样为了国家舍生忘死的仁人志士,他们不怕苦,不怕累,更不怕死,只是因为一个甚至是他们都清楚非常难实现的幻梦而去奔波,而去舍身成仁。 张承依稀记得,杨廷麟就是在赣州城破之后投清水塘自尽而死,同时投水的还有万元吉,而兵部尚书郭维经进嵯峨寺自焚而死,同时遇难的还有翰林院兼兵科给事中万发祥、太常寺卿兼备道彭期生、吏科主事龚棻、兵科主事王宖、黎遂球等人。同时,赣州在城破之后,遭到了惨绝人寰的大屠杀。【注2】 “那么,此事应该如何?” “大人不是说过我们需要一场什么样的战斗来着?” 一边的宋应星补充说道:“正是张大人说的游击战,即‘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十六个字方针。” “没错,我军人数优势不在优,但是我军可以用游击战去骚扰他们的后方,也就是粮道,让他们疲于应付。趁着这段时间去整编大军,出其不意而攻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如此,赣州之围自然可以了结。” “绿营兵锐气胜,我们如何能够攻取?” “还是粮道。自古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以小股部队去骚扰,挫其锐气,待到他们的锐气泄尽之时,突袭粮库,一击既成,其势必颓,这个时候就是我们出兵的时候,守住赣州,就在这个关节!” 张承听着,然后说道:“先生大才。”然后拿出地图摊开说道:“若是截取粮道,那么先生以为当在何处?” 孙秀才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说道:“必然是章江之侧的储潭镇,此地距离赣州并不远,而且有章江流通,正好可以顺流而下运输粮草。这件事情我曾经思索了无数次,经过了无数的推演,肯定能够计较出来。” “我军可有水师?”张承突然问了一句。 一边的孙秀才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萎靡不振,他知道张承肯定是没有水师的,目前最大的水师是属于郑芝龙的,最近的就是海寇罗明受的水师,但是赣州城中的大官们应该是不会借给张承的。 他们还需要进行相应的对策。 一边的宋应星突然开口道:“不知道张总理现在在何处?” 张承说道:“张总理目前正在……宋先生的意思是说……” “没错,张大人虽然得不到赣州城大人的支援,但是张总理肯定是有这个资格的,现在张总理前有克复抚州的功绩,后有君父受理之权,如何不能够帮助张大人?” 张承想了想说道:“这个也是可以的。处理完了这件事情之后,我立刻前往张总理的府邸去说出这件事情,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肯定能够说服张总理的。” “大人英明!” 最大的事情处理完了之后,张承又和他们讨论了一些事情,然后就目送马勇他们离开。他们离开之后,张承又看了看一边的信件,又叹了一口气,继续工作。 这些信件是之前进行意见征集时候的,经过了队正的收集,三百份全部收了过来。张承看着这些信件,也不知道是应该哭还是应该笑——我这是活生生给自己找罪受啊! 要不…… …… …… 晚上灯火通明,一堆的将官都坐在张承的办公室里面围坐在一旁,张承首先对三个训练官兼百总点了点头。三个训练官会意之后开始主持作战总结,首先是表扬了一番,然后拿出牙牌,一个一个点名发言。 第一个人是刘春。 “我们杀手队总共总结了二十二条意见,经过了筛选,总共提出三条主要的意见。请各位听一听。” “第一条意见是除了血腥之外。还有尖叫,这个对战斗的影响比较大,希望得到大人的重视;第二条就是希望大人能够搞到一些棉甲发放给士兵,这样能够减少对士兵的伤害,让战斗力提高一些;最后一条就是作战之中如果有人手上,可能导致鸳鸯阵阵型不稳定,这样的话战斗力可能有一些下降,有的士兵建议用火兵进行补充,另外还有一点……” 刘春抬起头看看张承的脸色。 张承微笑地鼓励道:“但说无妨。” “我觉得。咱们最前排的士兵应该得到多一些的奖励。” 第101章 这句话一说出来,原本有些声音的屋子顿时有一些静悄悄的,这让刘春有一些尴尬。同时也在心里面把蒋宗文骂了十几遍,这个狗日的怎么老是给自己找这样的麻烦。 不过这刘春还是一个有担当的,立刻解释道:“这是俺一个人的主意,和别人没有什么关系。而且如果前排和后排都是一样的军饷,那么以后想要冲锋陷阵的勇士都会寒心了。” 张承咳嗽了两声说道:“这个先不说,这个大喊大叫应该怎么解决?” 一边第三小队的队长说道:“可以让周围的人叫。” 第四小队的队长也举手示意:“不必天天叫,可以三四天进行一次,让他们慢慢熟悉。” 比较严肃的李光华没有开玩笑,而是一本正经地说道:“具体到具体的时间也是需要去分配的,比如冬天冷,少一些,农忙时节也需要少一些,毕竟有些士兵还要回家去耕种,切切不可耽误了农时。” 一边的项城笑着说道:“俺觉得可以招一些专门的哭丧人过来,叫他们哭一天都可以,让这些人鬼哭狼嚎一阵子,想必这样训练几天过后,他们就能够适应一些了。” 在场的将官都忍俊不禁,这个哭丧人他们是知道的,平日里谁家死了人且哭不出声音的话,那么就可以付一些钱请他们去哭一阵,在明末这样的条件下,别的生产活动都凋敝了,这个哭丧人倒是有源源不断的人加入进来。 这一条加入进去之后,之后的提议也加入了进去,火兵作为小队的一部分,也是按照士兵标准和银子招募的,训练一段时间当成士兵不在话下。可是铠甲实在是没有办法。这东西实在是太过于贵重了,张承暂时还没有能力去要到这些东西,只能暂时性地搁置了。 最后是奖金问题,大家伙儿都同意需要有差别性,不过张承考虑的是整体的协调性,如果把前排队的奖金都提高了,那么还有什么人愿意去当火兵。就都做前排去了,而且这个是很不符合张承对于军队整体性的要求的。 想到此处,张承就说道:“前排出力多这个是事实,而且你们也确实作战勇猛,但是后排也是有巨大的作用的,前排虽然受到的攻击大,不过前排也有皮甲,后排在前排受到重创的时候也会顶上去。我给出来的意见就是,作战的安排是主官的决定。他要谁上谁就需要上去。以后这样,队正独自掌握一成半的资金,哪个队表现的更好,就发放给哪个队,不过需要在副队正那里做好记录。” 看着张承发话,在场的人也就都没了什么心思,张承看刘春有点儿畏畏缩缩的,就微笑着说道:“这也是搞事情,你能够为自己的队考虑,这是体贴下属的表现,还有责任心,我对你很放心,你也要多多担当。” “是!”本来以为张承会体罚他,甚至刘春都做好了准备,没想到张承一点儿都没有怪罪他,甚至勉励了一番,心里面感动不已。 “第三小队队正。你们那边有什么意见么?” 第三小队的队正叫做狄士鸿,他立刻起身说道:“我们队经过我的总结,大致是两条。一是有些士兵在受伤之后就会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以至于凭空多一些痛苦,这一点希望大人考虑一下;另外一点就是,在行军的时候,大部分的路都不太好走,希望能够让斥候明确禀报一下路况,我们这些队正也好做出相应的准备,根据每个队的情况进行部署。” …… …… 总结大会从来下午开始。直到晚上才结束,每一个队总结并反映的问题都不大相同,不过其中大部分队反映的问题就是,每一个鸳鸯阵之间的协调性问题。鸳鸯阵的结构比较复杂,不仅仅每一个兵的武器都不一样,比如有镗钯、长枪、长刀等等;更重要的是,每一个士兵即使是学会了武器的使用,但是互相之间的配合、武器与武器之间默契、还有每个士兵之间的配合程度,都在影响着鸳鸯阵的威力。好在张承的兵源很好,都是东江边上的纤夫和水手,互相之间基础的配合度还是有一些的,虽然有问题,但是问题不大。 但是很显然,这样远远不够。张承想到了后世一种体育运动,推广一下足球和篮球,锻炼他们的默契程度。 说干就干,张承正想把林岩叫了过来,却想到林岩已经当了自己的后勤官,现在根本就没有在这里,心里面忍不住有一些小小的失落。然后把孙秀才叫了过来说道:“秀才,我打算在军中推广两种游戏,你认为怎么样?” “大人不妨先说一说,等到大人说出了计划之后,我才好说出里面的优劣。” “是这样的,我打算……”张承一股脑把后世的足球和篮球说了一阵,每个人充当什么角色,具体的任务是什么都一股脑说了出来。毕竟前世算是一个伪球迷和伪篮球迷,为了真实一点,还把一些小常识说了出来。 孙秀才听了之后,思索了一阵之后说道:“大人这方法似乎同蹴鞠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更加严谨。” “正是,不知道还有什么问题?” 孙秀才笑了笑说道:“问题倒是没有,只是几个小建议。这每天需要练习的人员怎么分配?是按照熟练程度还是按照兵种分配?或者说是交叉进行?另外,每次训练的时间几何?场地在何处?胜利之后他们的奖励如何?都是需要考虑的。” 张承说道:“这个已经考虑了。每次都是三局两胜制,交叉进行,互相之间要熟悉,兵种之间的配合也要熟悉,每天训练一个时辰,专门派人监督,就让训导官去监督他们进行。 不允许有人偷懒不去训练,奖励自然是一些布匹之类的东西,或者粮食,但是不可给多,免得让他们玩物丧志;场地也是有的,桑浦山前面就有一个废弃的校场,稍微派人整理一下就行了。 记住,不能用士兵去整理,免得耽误他们的训练。这事儿就派那些军户的家人去,也算是给他们额外的补贴,免得他们太过于困难。” “大人心胸宽广,爱兵如子,我不及也。”这也是孙秀才最佩服的地方,张承对待每一个士兵都是真诚相待,每一个士兵也都是非常敬重和爱戴张承。孙秀才在这里明白了一个道理,并不是只有摆出上官模样才能够让士兵听自己的命令。 而且孙秀才发现,这样能够让每一个士兵里面都认识、熟悉张承,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些百总、小旗只是替张承管理士兵而已。 张承如今给孙秀才带来的震撼,很大。 丝毫不知道孙秀才想法的张承继续说道:“那些欧罗巴的匠户如何了?” “表现都还算安稳,不过他们的技术并没有大人想象得那么厉害,很多都是半桶水的水平,甚至还比不了我大明的子民,有一些纯粹是为了混一口饭吃才来到这里的。” “秀才以为如何?”张承笑着说道。 “我认为应该把他们请出去,毕竟在这里白吃饭却没有一点儿技术,让其他的匠户怎么看?我大明的匠户对于这种情况已经非常不满了,之前也曾经找过我反映这个问题,不过那时候大人正在赣南打仗,是故没有告诉大人。现在大人回来了,特地选了一个好日子来告诉大人。” 张承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把他们给请出去,不过需要甄别,那些有真才实学的,让他们继续在匠户营待着;混吃等死的,把他们请出来,薪水减半,就在咱们桑浦山干一些杂活,比如清理场地、刷马桶之类的,发挥他们的剩余作用,毕竟他们还有一身力气可以使用。” “大人物尽其才,我佩服。” …… …… “布朗,我们现在这样真的好么?万一那一天这边的长官突然检查我们,应该怎么办?”一个名叫布鲁斯的欧罗巴人有一些担心,毕竟他提醒的这个人实在是摸鱼太严重了。 “布鲁斯,你是多虑了,现在并不是我们需要他们,而是他们需要我们,我们给他们带来了技术、带来了人员、带来了图纸,更带来了他们需要的棱堡技术、火炮技术,他们肯定是感激我们的。 赛丽斯一贯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们如此功劳,他们如何能够把我们赶跑呢?布鲁斯,是你太多虑了。” 布鲁斯刚刚想要点头,外头就来了几个人,正中一个人身穿红色铠甲,手里面拿着一份名单,布鲁斯突然感觉有一丝不详的气息。 那个身穿红色铠甲的将官是项城,他拿着孙秀才写好的公文念了一阵,内容非常简单但是很委婉,就是需要进行一些工作调整,一些工作地方缺人,需要从这里选几个出来。 其实和裁员差不多。 项城说道:“下面这些人进行工作调整,安德鲁、戴森、戴维斯……”一个一个名字下来,一边的布朗笑着说道:“肯定是轻松的工作,我都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这里了。” “你就这么想离开这里?” “当然了,工作累不说,还有空气不流通,环境不好,语言不通,严重侵犯我的自由,我要出去体验自由。” “最后一个,布朗。这些人收拾好东西,准备接岗,事情完毕,各自工作。” “欧耶!可以离开了!布鲁斯,随我一起去收拾东西!不要羡慕我,相信有一天你也会和我一样幸运的。” 布鲁斯看着快快乐乐出去的布朗,布鲁斯叹了一口气,继续准备去做事情了。 这边的事情宣布完了之后,孙秀才过来调研,其实就是询问一下关于火铳问题的方案。虽然在火器刚刚问世的时候,作用其实并不大,但是威力还是有的。根据三位训导官的介绍,这火铳的作用主要能够打击敌人的士气,大范围形成攻击。 “请问你们一天能够生产多少多少火铳?” “回大人的话,按照现在这个速度的话,大概二十多天能够生产一支火铳,而且大多数都质量一般。”姜洋老老实实说道。 孙秀才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又说道:“我们大人有一个想法,就是按照每个人对什么部位最熟悉进行规划,然后让他们每个人专门去生产一些这些部件,到最后组装就是,这些人还都是归你管理,别人不会插手。” 姜洋听了张承的打算,非常吃惊,他刚刚想要同孙秀才去反映这个问题的,现在看起来倒是不用了。不过说起来,现在这个方案正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而且姜洋能够看出来,这样是能够极大地提高生产效率来多生产一些火铳,这让本来就知恩图报的姜洋更加高兴,因为这样就能够回报张大人的知遇之恩。 姜洋感激地说道:“张大人这方法很适合现在的情况,问题也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式去解决,真的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孙秀才笑了笑说道:“另外张大人打算设置一个火器营,打算由你担任火器营督导官。对了,你可是有什么难题了?” 姜洋感动地谢过张承的提拔之恩后,有一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不瞒大人您,正好有一些事情需要去告诉张大人的。” “无妨,我正好也是受了张大人的委托来到这里的,你告诉我也可以的,到时候我自然会转述给张大人。” 姜洋首先谢过,然后组织了一下词语说道:“我军已经完成了二十多把火铳的制作,经过了测试,只有二三把不合格,剩下的都可以投入军中使用;另外,根据我知道的,那些欧罗巴人会制作一种名之为佛郎机的武器,具体有五种类型,前三种为大型佛郎机。用于守城;四号佛郎机可以随军机动作战;只不过……”【注1】 “但说无妨。” “大人明鉴,火铳制作完毕之后需要用火药进行引发,不过现在我们这边并没有硝石、木炭和硫磺,还希望张大人能够去购买这类东西过来,解决这边的问题。” “此事我自然会同张大人讲解,不知道各需要多少?” “大人明鉴,不同型号的佛郎机需要不同分量的火药。一号需要十六两,二号需要十一两,三号需要六两,四号需要三两半,五号需要五钱。”【注2】 “这么多?”孙秀才很惊讶,佛郎机居然需要这么多的火药,这是他想不到的。 “确实需要这么多,但是这也是无奈之举。毕竟张大人一向主张宁缺毋滥,如此花费也是情理之中。” “此事我会禀报给张大人。可还有什么其他的问题?” “无事了。” “那好,这是张大人给你的任命状子,还有张大人请人给你刻的火器营监督官的印章,你好生收下,以后一些公文都需要你的印章才能够生效,不然下面的人都是不认的。” “我……我……” “别那么磨磨唧唧的,张大人都说了,这是你应该得到的,让你拿着就拿着,以后努力做事情就是了,你还有有什么话,快说。” “是这样,我有一个朋友就是做硝石生意的,他是湖南衡州府人,如今正在潮州,刚好同广州的客商商谈好了生意,现在在潮州这边拜访友人。”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你也没……” …… …… “此事可是真的?”张承对于孙秀才送过来的情报很感兴趣。 “这个自然是真的,现在已经把这位客商请了过来,目前正在得月楼中坐着,大人随时可以过去。” “好说。” 张承带着孙秀才来到得月楼,只看见一个中年的商人坐在一个小凳子上,眉目还算清朗,眼睛里面还有一股正气。 张承一看,心里面就有了一些计较,于是走了过来说道:“这位可是姜督导官的亲戚?” 那人一听,立刻站起来说道:“正是,阁下可是张参将?” “正是,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在下姓姜,单名一个武。” 张承说道:“好说,您先坐下。我听说你是做硝石生意的?可是湖南衡州贩运过来的?” “正是。衡州正好有硝石,我听闻万督师在赣州同建奴想要决战,小人虽然只是一个微末之身,也知晓华夷之辩,也有国家大义,岂能够袖手旁观?” “如此忠义之士,我当浮一大白!敬先生一杯!” “大人,莫要折煞老夫了。” “无妨无妨,天下忠义为国者,无贵无贱,无长无幼,无老无少,皆是我张某人的朋友,我都坦诚相待。” “将军高义,不知道将军来此处可是需要我做一些什么事情么?” “阁下慧眼如炬,今日寻你过来就是我军中缺少一些硝石,希望能够从你这里购买一些,价格好说,只是希望硝石能够多多益善。” “将军来得正是时候,我除了带一些硝石过来支援万督师之外,另外也正好带了一些硝石过来贩卖,将军既然有这样的意思,那么卖给将军也是可以的,定价方面可以给将军两停优惠。” 张承一下子站了起来说道:“这如何可以?” 姜武笑了笑说道:“没什么不可以的,这硝石本来就是产量比较大。价格便宜,更不用说一般都是超过五停的营收,给将军降低两停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问题的。我是一个商人,也还是需要挣点钱,不然家里人可能没饭吃。” “我记得一般商人家中应该有存粮?”孙秀才说道。这个话就有点儿像质问了,不过也在情理之中?他们这些读书人历来是看不起商人的。所谓“士农工商”不外乎如是。 一边的姜武说道:“大人明鉴,我家中也没有什么人,几个仆役而已,大部分都用来资助大明官军,有时候也会给一些流民进行赈济。某家虽然只是一个商人,民族大义也知道,不然某家也不会以抚州府金溪县之旌义坊为我榜样了。” 这个旌义坊是洪熙元年抚州府洪水的时候,当地义商募集钱粮进行赈灾,然后被洪熙皇帝表扬,立了这个牌坊,现在还在金溪县境内。 姜武说出这个话再明白不过了:他虽然只是一介商人,但是他心里面还是有道义的。并不想晋商、徽商一样卖国求荣。没有任何的廉耻。 张承记得,当时国姓爷打南京的时候,徽商吓得要命,连夜抬着银子送到两江总督府,哭着喊着要求两江总督去剿灭国姓爷,甚至还有一些人毁家去资助两江总督府,只是请求赶紧把国姓爷打跑。 多么讽刺,徽商因为淮安府进士叶淇的开中转折色而兴,最后却成了如此模样。 张承连忙在一边打圆场:“如此多谢姜先生了,也感谢姜先生对我们的倾囊相助。我麾下有一三江商社,不知道阁下愿意加入么?” 姜武想了想说道:“不知道将军这三江商社如何做生意的?” 于是张承就把商社那种分配模式给姜武说了,然后静静等待姜武的选择。 姜武稍微思考了一下就知道了这个制度的好处,这样能够很大限度地去发挥很多人的积极性,把所有人都拧成了一个集体,现在只是苗头还小,可是以后呢? 现在还只是初创时期,之后随着张承的势力越来越大,实力越来越大那么三江商社会越来越强。姜武更有感觉,这个张承绝对是能够成大事的人,姜武作为一个商人,阅人无数,各种人物都见过,但是如同张承这样的气质,姜武是没有见过的。而且现在只是加入而已,对于自己也并没有太大的损失,想到这里,姜武说道:“愿意加入三江商业!愿为将军驱驰。” “不必如此,这是印信,你拿着,以后有什么事情来到这里就亮出印信就可以了,会有人帮助你的。” 说了一番事情之后,张承立刻说明了自己军队缺马的情况,正好姜武也在贵州那边有路子,可以让水西那边的马通过水路运过来。 事情结束之后。几个人在一起吃吃喝喝。由于张承的劝慰,孙秀才和姜武的也和好了。而且通过交谈,孙秀才发现这位姜武不仅仅是儒商,更是踏足多个地方,并且进行了一些考察,两个人的聊天也越来越多,甚至聊起了天下的局势,然后骂一骂那些叛国的人,骂得最狠的还是洪承畴。 张承也没有去打扰他们,让他们去聊天。自己在偷偷吃菜,不知不觉之间,东坡肘子已经吃了一半,还有一些小菜。 张承看着桌子上的菜。心里面却嘀咕:这辣椒什么时候能找到?没有辣椒的日子,真的好痛苦! 第102章 就在张承心心念念自己的辣椒的时候,尤千户也过来拜访了张承,因为他知道了张承拜访姜武的事情,更知道张承如今非常缺战马。他现在想要通过自己这边的关系,让张承在贵州那边打开局面。 这样对他的事业还是有很大的帮助的。毕竟他已经对张承暗示,自己已经和张承达成了合作关系,两人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更不用说现在张承已经是潮州府参将了,呃……貌似自己去舔一舔也不是什么特别大的问题,或者自己是不是应该摆正自己的位置? 张承的住处,此时此刻的张承正在批阅公文,一大堆的事情需要张承进行处理,勋章已经做好,张承已经把这些放在这里,过不了多久遛弯举行授勋仪式。 然后就是种地的问题。 广东这边一年两三熟,现在庄稼的长势还可以,郁郁青青,那些军户的家人们也都非常有干劲,这些都是他们亲手种植的粮食,如同他们的儿子一般。 “请进!”门外的敲门声刚刚想起。张承说了一声。尤千户正好进来,张承也放下自己手中的笔说道:“尤千户今日来此可是有什么事情?” “大人客气了。”尤千户显然也是很懂一些人情世故的,一边说着自己替张承分忧,一边不露声色地把自己的家事说了出来。 尤千户的经历有一些神奇,本来是水西养马的,结果再一次运输水西马的时候经过苗疆腹地,被当地的苗民把他们的物资都劫掠了去,只剩下他和几个人活下来。 被劫掠了马的尤千户非常愤怒,直接跑到苗疆腹地同山民大闹一场,最后神奇的是居然平安回来,然后又跑到广东来谋生路,最后凭借自己的天赋当了一个千户。 “尤千户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尤千户拍着胸脯保证,他以前能够在水西混得风生水起自然有他的一份道理,而且他的能力张承也是看在眼里的。 “此事就拜托尤千户了,现在尤千户回到水西,若是有什么困难,拿着我和张总理的印信同当地的长官讲,我相信他们是不会为难的。” “多谢张大人的厚爱!”尤千户连忙准备跪下,现在已经摆定了自己的位置,自己已经是张大人的下属了,再也不用受那些同僚的气了。 “尤千户不可行此大礼。”张承连忙扶起尤金华,张承是真的比较讨厌这样的跪拜礼,这样的下跪,在张承看起来,就是不停地践踏人的尊严。 尤千户一把被张承扶起,心里面也有一点感动,这样的上级如此体谅下属,真的是不多见了。 聊了几句之后,尤千户就马不停蹄地准备前往水西,但是张承告诉他现在急不得。张承委婉地表示自己现在并没有足够的粮草和银子去供养一支骑兵而且就算是骑马的人都没有,这件事情可以以后办理。 尤千户连忙说自己知道了,同时暗示自己太过于心急了,完全没有审时度势。 …… …… 话说张承刚刚交代完了事情之后,张承新任命的督粮官林岩正在筹1措粮食。有了“岭南三忠”的备课加上万督师的嘱咐,征集粮食没出现什么特别巨大的问题,大体上的粮食已经征集完毕,只差一点儿就能够完成现在的任务了。 不过这户人家很不好相处。 这户人家是当地一个着名的士绅家的分支,如今在潮州占地上万亩,良田无数,更有家奴仆役几百人,足够拉得起一个小队伍,而且是吃喝不愁的那种。 此时此刻,这户人家的黄管事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道:“都说家中无粮食,还要如何与你说?前些日子芷园公、岩野公和秋涛公都来找过我们家借粮食,我们也都资助了,家中没有粮食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如何能够与你们粮食?” “您说错了,你看您家的仆役家奴都是鲜衣怒马,而且身形健硕,比之我军也是不遑多让的,如何能够说自己家中无粮食?”林岩还算比较讲道理。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正是因为他们每日的花销,我家中才没有粮食,正式因为待家中仆役若亲子,更不能与你们粮食,还望将军谅解。”这位管事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气得林岩吐血。 “我相信您也是知道芷园公、岩野公和秋涛公的,这件事情是遵从三位相公的意思,我也只是按照规定办事罢了,还希望您能够多多配合。”林岩跟了张承这么久,多多少少也学会了张承的话术,言语绵里藏针,让管事有一些难堪。 不过这位管事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于是摸了摸自己的脸,待手放下的时候就滴下了两滴热泪,语气也有一些悲戚: “将军此言大谬!三位相公也是我心服之辈,乡邻之间无不叹服,这广东地界都是人人敬仰的,故三位相公之前已经说给了三位相公粮食,我家二话不说立刻把府库中所有的粮食给了三位相公!如今只是靠着清粥度日!” 林岩已经快要到了爆发的限度,身后的赵春更是凶光毕露,只等林岩一声令下。他立刻就会抽出刀把把这个不知道死活的狗东西的头摘下来。 林岩忍着怒气说道:“这位管事!您听我说完,第一,我曾经听乡邻传闻,你家有‘黄烂谷’之称谓,此可是事实?” “这确实是……” “第二,为何你家中在捐献粮食的同时还在囤货居奇?甚至听说你家的粮行都还在营业?” “此民生所……” “闭嘴!” 林岩的怒火已经快要压制不住了,虽然他在军中对张承毕恭毕敬,但是那只是对于张承,他这辈子也只是佩服张承,就这种货色,他是真的看不上,尤其是国难当头,居然还想着自己家中的财货如何如何? “第三,为何你家仆役在三位相公征粮之后,居然还每天吃香喝辣?” “此他们家中的存……” “此事我自然知晓,这是他们家中的存粮,但是为何有人说,在三位相公征粮之后,他们还是如此做派呢?而且似乎还更加招摇了。能不能给一个解释,这位管事?” “这件事需要禀报家……” “滚!!”林岩已经完全耗尽耐心,直接一巴掌拍在了对面的管事脸上。林岩的力气本来就非常大,加上刻苦地在校场上进行训练,一身的腱子肉如同磐石,里面蕴含着无比的力量,一巴掌抽下去,直接把那个管事抽倒在门槛上,那个管事也是倒霉,直接头朝地摔下,门牙正好磕在青石做的门槛上,瞬间。两颗门牙就从他的嘴里蹦出。 那管事捂着嘴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捂着嘴口齿不清地说道:“嫩门给暗登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门牙掉落的原因,声音都不一样了。 林岩笑着说道:“此事是三位相公亲自交代的,我只不过是奉了三位相公的命令过来的。本来你们好好纳粮也就没有什么事情了,这可是你们自己找的,如何能够怨得了别人?” 然后对着身后的赵春说道:“把这人拖下去,带上几个弟兄去他们家里搬粮食。奶奶的,就那么一点儿粮食都不肯给,要不是军纪在身,老子真想把这粮库都给搬空了!” …… …… 第二天,三位相公看着手里面的告状信,有一点哭笑不得。这份告状信就是那个管事写的,这位管家还算粗通文墨,也上过几年的学,直接一纸诉状捅到了三位相公这里。 “没想到这张参将也是如此厉害,居然借着我们的力气来做这事情,关键是我还找不到说他的理由。芷园,这就是你带出来的将士,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张家玉自然知道自己的这位至交好友陈邦彦说的是玩笑话,于是也笑着说道:“回去我肯定给这位小将军说这事儿,让他不要借着你岩野先生的名号,这样你可满意?” 陈邦彦没好气地说道:“不借用我的名义,还可以借用秋涛的名义是?你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就算是秋涛先生不让,你手下也可以去借用你的名字,想来你是绝对会答应的,对不对,芷园?” “岩野,你可莫要血口喷人,我何时说过这个话了?秋涛,你做个见证,我说过这句话没有?” 陈子壮笑而不语。 陈邦彦冷哼一声:“谁不知道你对这个新进的张参将爱护得紧?前些日子两广总督何腾蛟让你割爱你都不给他面子,竟然还斥责了一番他的亲卫头领!” “我就这一支精兵,就这一个良将,我现在藏着都来不及,他还想要用金银给买去?世上如何能够有如此荒唐的事情?” “不过今日之事,那张参将应该治罪么?”陈子壮说道。 一边的张家玉哼哧一声说道:“如今国事艰难,这等壮士良将精兵求都来不及,如何能够去治罪?岂不是寒了体为国将士的心?而且那小兵不也没有把人家给打死嘛?家里的东西都完整的。” “这不行,必须要给一个说法,要不就是你的小将给,要不就是你自己亲自给!”一边的陈邦彦不依不饶。 “那就我给了!如何?反正我是绝对不会让这样忠义为国的将士寒心的。”张家玉正在慷慨激昂地说着,猛然间看见两个人相视而笑。顿时觉得自己好像掉进坑里了,顿时双目圆睁:“你们是不是给老夫上套了?” “芷园莫要血口喷人!”两个人异口同声说道。 “你们……”张家玉气得七窍生烟。 “大人,我们需要的粮食已经筹措好了。”林岩来到张承的办公室说了这个情况。 张承放下手中的笔,笑着说道:“辛苦了,来这里坐一坐。” “是。” “可曾遇见什么困难?” “就是那黄家有一些困难,不过已经解决了问题,大人不用担心。” 张承笑着说道:“你是如何解决的这件事情?” 林岩老老实实说道:“此事也不难,三位相公同时都已经背书,合情合理,无非就是手段不光彩一些罢了。” “如此就好。”张承点了点头说道。他也相信林岩办事还是不错的,他相信林岩能够去有一个自己的界限。而且自己这边的军纪差不多训练了出来,能够做到不同于匪寇那般劫掠,但是必须要做到物质基础好一点,不然就算是再好的规定,都是空话。 张承想了想说道:“你觉得岳如昆此人如何?” 林岩感慨道:“原本我以为此人不过是一介土匪,生杀之间,定然是罪大恶极的不曾想我猜错了。以往的土匪不仅仅抢粮食,对于百姓更是生杀予夺而毫不客气,不曾想这岳将军保护百姓,虽然也抢粮食,但是依旧能够给百姓留一些粮食过生活,而且麾下的将士无不佩服,更是满门忠烈。 如今来到大人帐下,麾下的将士无不佩服,就是我也对岳将军很爱戴,不光光是因为他满门忠烈的原因,更是因为,他本身就是如此。” 张承沉默不语,然后说道:“既然钱粮都已经筹措好了,我欲增加一个百总,你以为如何?” 林岩说道:“若以我来看,这个自然是好的,毕竟现在三百名士兵肯定是不够的,而且大人现在已经是参将,麾下三百名士兵也是不合适的,现在三位相公也对大人你委以重任,现在扩大士兵人数也是有必要的。” 张承想了想说道:“如此自然是可以的,不过这兵源如何解决。” 林岩笑着说道:“我们麟旗军现在的声明已经传遍了整个潮州府,说是在咱们军营能够吃上饱饭,甚至还给婆娘。那些农民和纤夫都巴不得我们继续招兵募马。” 张承笑着说道:“恐怕是那些人把你的耳根子都嚼烂了你才迫不得已打算和我说这件事的,是么?” “大人慧眼如炬,此事自然是这样的。” 张承笑着说道:“当然可以,此事就交给你办了,你去把岳如昆叫过来,我有事情交代他。” “是。” …… …… 岳如昆很快就过来了。张承让他找了一个椅子坐下,张承说了自己想要组建另外一个队的想法,同时表示对于这件事情会在很快的速度下筹备好。 岳如昆自然不会反对。 然后张承说道:“老岳,你觉得谁当百总比较好呢?” 岳如昆想了想说道:“末将以为,这新百总还是刘春队正比较好一些,一是爱戴士兵,军中的士兵都知晓这件事;二是作战经验也丰富,识字方面也过关;三是武艺超群,军中的人大多也佩服他。” 张承摇了摇头说道:“不成,我要是要去了刘春,他的百总李光华肯定会找我过来理论的。这李光华别的不行,倒是驴脾气大的很,我要是把他麾下的刘春抢走了。指不定给我弄出什么幺蛾子,我可不想去和他说这件事。” 张承心里面也是非常感慨的,这个李光华是天生的军人,他已经完整地接受了自己的军事思想,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军人。 “那,把大人你的亲卫赵春调过来当百总如何?” “不可,这个小子我还是知道的,可是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虽然对我忠心耿耿,可是毕竟是一军主帅,领导一百号人,一百名士兵的生死就在他的手中,我要为这一百个士兵负责。所以我挑选主帅,不应该去任人唯亲,更应该任人为能。” “那……” 张承微笑着打断了岳如昆的话语,对着岳如昆说道:“眼下正好有一个人选在这里,你知道是谁么?” 岳如昆沉默不语。 “我知道你在心里面想着什么,大概是自己还是一个罪将?你现在不叫老邝,也不在土匪窝,周围都是你的弟兄,你的同级,还有你的上司,现在的你只是叫做岳如昆,你知道么?” 岳如昆继续沉默不语。只是心里面有一点愧疚。 “还在这里想什么?”张承继续说道:“还记得我当天给你说的那些话么?” “记得。”岳如昆心里面更有一点儿苦涩。 “你说,你为什么要在这里?” 岳如昆不在说话了。 “你在这里,只是因为你在这里,仅此而已,不然你还是那个老邝,你还是那个土匪。而不是现在的一名士兵,而不是我还在这里与你说话。” “末将,知错。” “知道错了就好,把这个百总印拿上,还有这任命的状子,一并拿过去,好生保管,这个只是你的。” 这个忠义的汉子喉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多少年都没有人同他这么知心地交流过。不对,好像还有一个,叫做老金,可惜他已经死了,大概确实是死了罢。 “末将,领命。”最后只是变成了这几个字。张承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又勉励了一番岳如昆,就让他退下了。 看见岳如昆退下,张承叹息一声。提拔岳如昆不仅仅是因为他能力出众,对于自己忠心耿耿,还忠义无双。更因为他的身份。他并不是潮州人,而是广州人。站在张承军里面。很多都是从潮州过来的,张承怕他们堆在一起,于是提拔了岳如昆。 张承自顾自地笑了笑,有一些无奈:我还是活成了一个自己讨厌的那种人,真的是人在江湖飘,身不由己。 …… …… 第二天,正是授勋仪式。仪式虽然从简,但是三位百总、九位小旗和二十七位队正都到场,宋应星、孙秀才也来了。 而高泰、越夏和姜武都没来,因为商业上的事情太多了,他们没时间,而且现在他们人在湖南,根本来不了。 下面还有二百多号士兵,队列整齐地站着。 几个已经遴选出来的标兵已经去了幕后,这次总共选出来的标兵有十二个。 站在台子幕后的许方平此时有一些紧张,一边的刘春说道:“你平日里不都是大大咧咧的么?今天就这个样子了?” “队正大人,你不懂。” “我为何不懂?” “队正大人,你可不是同咱们这种小兵一样,一般也就几个人面前表演。队正可是经常在大家面前耳提面命,就算是一开始不适应,后面经验越来越多,也就适应了。我可是第一次来这里,面对这么多弟兄,尤其是还有一些不认识的,如何能够不紧张呢?” 刘春笑道:“我看你不是因为这种场面紧张,而是因为要看见张大人才紧张了,不是嘛?如果还有一点的话,估计就是这个勋章是军中第一次,你还是获得者,心里面肯定是非常满足的,不是吗?” “你……” 正当许方平准备反驳的时候,张承已经来了。此时此刻的张承身穿一身锁子甲,约摸七尺高,如血的红缨随风飘舞,兜鍪金红相交,刀眉英目,鼻梁高挺,身穿兽面吞头琐子甲,腰系勒甲玲珑狮蛮带。 众人看着都有一些痴了。他们平日里的大人都是温文尔雅,待人也彬彬有礼,让人如沐春风,不曾想今日穿上锁子甲的张承竟然是如此英武。 “拜见大人!”三个百总愣了一会儿连忙对着张承行军礼,其他的人也跟着行礼。张承也一一给他们回应军礼,脸上也露出笑容。 “你们可是有一些紧张?”张承说道。 “不紧张,不紧张……”几个选出来的标兵连忙说道。 “哈哈!你们肯定在说假话。”张承笑了两声继续说道:“想当初我在招募的时候不露头,为啥呢?那是因为我也怕。讲真的,这样的场面第一次都是害怕的,我也能理解。不过多多经历几次就习惯了。” “俺知道!当时大人您就在一边看着呢!”一个标兵连忙站起来说道。 张承看过去,那个人自己也有一些印象,于是对着他说道:“没错,我记得那时候我还站在一棵树下看着你们一个一个进去。我记得你,你当时第一个问题不是吃的,是对当时的林岩自己刚好内急,需要上厕所,是不是啊!” 那人立刻涨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大人还记得……俺这些事情呢?要是大人不说,俺都忘记了。” “哈哈哈!我怎么可能忘记呢?你们都是我带出来的,自然是不会忘记的,那个小个子我也记得,当时应该是怕报不上名,急忙往前冲,结果差点儿被人打了!” 那个小个子的标兵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直接对着张承说道:“俺现在其实非常后悔。” “哦?何故后悔?” “俺后悔没有更加往前挤一挤,能够早点加入大人的麾下,当一个士兵。别人都把当兵是受罪,我看不尽然。在大人这里,当兵真的是一种福分,有饭吃,有住处,就算是比之地主家都差不多了。” 张承笑着说道:“比之地主家还是不行的,现在也是不行的,我就是要让你们住上更大的房子,有更多的吃的,有土地,不挨饿,不受寒,一家人其乐融融,当兵完了回到家里之后,老婆能够服侍你,有孩子给你们尽孝,这就是我对你们的承诺!” “好!”现场的氛围顿时热闹起来,很多人的眼睛里面都有一些泪花。张承和他们一一握手之后,对着他们大声说道:“我去前面了,待会儿我还会和大家见面,你们在这等一会儿,不要给我闹事!不然我亲自拿着棍子打你们!” “谨遵将军之命!” 第103章 张承来到台前,士兵们立刻挺胸收腹,眼神里面都是坚定的光芒。 现在没有电,没有扩音器,没有话筒,张承只能用自己的嗓门喊。站在张承知道为什么历史上很多的武将都是嗓门大了,嗓门不大,战场又混乱不堪,自己的声音都传不到军中,更不用提他们能够听到了。 张承站在台子正中,看着场下肃穆而立的士兵们,心里有着万丈豪情,开口而出道: “你们今天都在这里,都站在这里,我感到很欣慰。 你们是我练出来的兵,看见你们军容整齐,军纪肃然,我也有面子! 我走出去了,也可以说,你们是我带出来的兵,我为有你们这样的兵自豪! 你们出去了,可以拍着胸脯说,我是一个保家卫国的兵,是一个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奋武扬威的士兵,不是兵丁! 我想说,在场的诸位都是好样的。你们的训练很辛苦,我知道,早上辰时一到,就有人催促你们起床,午时休息,下午继续训练到戍时,能坚持下来的,都是好样的,我都在这里看着,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今天在这里,你们都是我的兵,谁出去受了欺负了,谁让你们不舒服了,你们过来找我,我府上的大门随时敞开,不必畏畏缩缩的,因为你是我的兵;如果有一天我低头了,要记住,我是为你们低头的,因为你们还是我的兵。 我是你们的上官,我扛着就行。 你们给我好好训练,好好杀敌,救生民于水火,挽大厦之将倾。 好了,说了这么多,我嗓子也疼了,接下来就是授勋仪式。这个是根据每个人的表现来的,每一次我都会亲自过来,给你们授勋,不论人数多少。好了,这次是十二个人,大家先给他们敬礼!” 场下的士兵立刻鼓掌,在他们的掌声中,几位标兵次第入场,最前面的是老刘,他也在这次标兵中;许方平站在中间,正面对着场下的士兵。每一个人的腰杆都笔挺如松,张承看着他们,心里面也非常豪迈,虽然场中没有什么乐器进行奏乐,不过“此时无声胜有声”,更加肃穆。 第一个是老刘,他伤口还没有怎么好,但是依旧来了。张承看着他,感觉他的脸上似乎更加沧桑了一些,鬓角似乎也有一些白发。张承拿着勋章,这些勋章都是用精铜打造的,正中一个咆哮的麒麟,背后一轮太阳,一面血红旗帜夹在太阳和麒麟之间,两条红色的丝带自后自然垂下。 张承亲手把勋章别在老刘的胸口之上,虽然老刘算得上自己的长辈,但是现在他只是一个士兵。张承把勋章别在老刘胸口处,对他敬了一个礼,老刘也恭恭敬敬给了张承一个军礼。张承看着他头上的兜鍪有一些歪了,就用手给他扶正了,然后说道:“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老刘,你的孩子会为你骄傲,为你自豪的。” 老刘眼睛里闪过一丝向往,然后对着张承说道:“我也要我那个小子投军,将军以为如何?” “一切都是遵从他自己的意思,别人是强求不得的。”张承笑着回答道。 “无妨无妨,我家那个小子别的都不喜欢,就喜欢那种什么“请君再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一样的人杰,大人熊英雄盖世,我家那个小兔崽子肯定会追随大人的。” “好,我等着那一天!”张承哈哈大笑道。后面的都是相似的动作,授勋完了之后也各自勉励了一番。慢慢就到了许方平这边。许方平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张承,心下越来越紧张。 我怎么就这么紧张?许方平啊许方平,你平常不是这样的,怎么现在就这样了?平常都是罪敬仰大人的,现在应该高兴才对,你紧张个什么鬼? 可是许方平越想越紧张,心里面就感觉一阵一阵的涟漪。于是他连自己到这里做什么都不知道了,脑子一片空白。 “方平,你在想什么?”张承拍了拍他的肩膀,许方平立刻从自己的幻想之中惊醒,感觉头上冷汗淋漓,用手摸了摸,却没有摸到什么汗水。看见张承正在看着自己,许方平连忙说道:“大人,没事了,没事了。” “你这小子!”张承笑骂道:“平常就是不怎么听话,你队正总是和我讲起你的事情,说你不听他的,总是这个那个的,如何说没有这些事情?” “回大人的话。这些都是别人穿出去的,不一定就是我说的。若是有一些证据,那么我无话可说。”一说到这个,许方平就来劲了。 “好,无证据就不能定罪。看来你并不是如同刘春队正说那样,平时都不看条例——识字学习得怎么样了?”张承笑着说道。 “大人,能不能不要问这个问题了?”许方平小声地说道。 “你作为一个标兵,自然是他人学习的榜样,若是别人知道了你不读书。不习字,那应该怎么办呢?”张承笑着说道。 张承没有一点儿怪罪的意思,他也知道这个时候学习的困难性,学习的最好年龄他们都已经过去了,记忆力也是慢慢下降,能够像李光华和岳如昆那样认真习字的终究还是少数。 对于别人,他可以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正在努力背书而且有人监督他在背书,有可能的话还反咬一口。可是面对张承,他没有这个胆子,于是只能有一些委屈地说道:“哪里能呢?现在还只是在摸索阶段,还需要努力。” 张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加油,我看好你。” 鼓励完了剩下的标兵之后,张承走在台前,看着下面的士兵,张承深吸一口气说道:“你们每个人来到这里,没有一个人缺席,这是我非常欣慰的。 你们每个人都有来到台子上的机会,我也会亲自为你们佩戴勋章。有人说,我是佃户如何?我是纤夫如何?我甚至是一个强盗?可是这又怎么样?你来这里你是谁?你到底为什么来这里?你的身份是什么? 因为你是桑浦山军营的一份子,你是一个士兵,你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士兵,你来到这里,只是因为你们是一个士兵。仅此而已!我不在乎你们之前是什么身份,从你们加入到桑浦山军营的那一刻,你只要知道自己是一名士兵就可以了。看见自己的老婆被欺负,你直接打过去!看见自己的弟兄被打,一起冲上去!有什么事情,过来找我就行了。知道么?” “知道!” “好了,接下来就是颁发铠甲,让各位队正、小旗和百总向前来。这次的胜利你们的功劳也非常大,我也和三位相公都说明了具体的情况,你们穿上这琐子甲,才是一位上阵杀敌的将军,场上的壮士们,下次琐子甲来的时候,你们优先选择,这是我给你们的承诺。还有,岳如昆刚刚当上百总,也没有多少人,你们玩互相团结,知道么?” “谨遵大人命令!”接下来就是礼仪兵端上一套盔甲,每个盔甲上都闪烁着殷红如血的光芒,仿佛在在预示着战场的血色。 张承亲自给他们每个人都戴上兜鍪,一开始他们还坚决不同意,说自己有手之类的,张承坚决要这样做,在场的各位将官也只能忍受张承的“任性”。张承还给他们整理好了兜鍪之后的红缨,如血的红缨和他们胸前的勋章非常搭配,金红色交相辉映。 琐子甲都穿好了之后,迎着火把微微的光亮,张承说道:“你们都是好男儿,让我们来一首太祖皇帝的红巾军军歌,你们都会唱么?不会的话,我先来。” 说着,张承就唱起来,一开始还只是张承在这里唱着,可是后面就有一些人跟着。他们或许不知道歌词,但是世间的感情都是相同的,他们能够看见眼前的金戈铁马,能够看见那神州大地上一个一个倒在血泊中的百姓,在烽火之中,一个一个的眼神都怀着憎恨,还有熊熊的焰火,仿佛要把这世间的魑魅魍魉燃烧殆尽: “云从龙,风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 “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芜。” “看天下,尽胡虏,天道残缺匹夫补。” “好男儿,别父母,只为苍生不为主。”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才罢手!” “我本堂堂男子汉,何为鞑虏作马牛?” “壮士饮尽碗中酒,千里征途不回头。” “金鼓齐鸣万众吼,不破黄龙誓不休。” 似乎是有人哭了,又没有人哭。这哭声张承是不知道的,但是他知道自己的脸颊上还有一些泪痕,也不知道是不是沙子吹进了眼睛里。可是明明今天晚上的风也没有多大,怎么就有风吹进来呢? 张承不自觉地拿下自己的兜鍪,后面的将官也齐齐拿下自己头上的兜鍪,正面对着士兵,红缨对着自己。张承想起了一首诗,可是看着台下的士兵,怎么也说不出来。张承挥了挥手,这场授勋仪式,就此结束。 授勋完毕之后,许方平脑袋还是嗡嗡的,他都有点儿不清楚今天晚上究竟是怎么了。摸摸索索回到了一家的家里冷静了一会儿,才知道自己今天究竟得到了什么。 一副琐子甲,还有一块勋章。许方平拿出勋章,看着做工不算很精美的勋章,心里面一阵一阵的满足。拿起那一块麒麟勋章,借着昏黄的烛火,麒麟勋章闪闪发亮,映照在许方平的眼睛里,是那么耀眼。 许方平摩挲了一阵麒麟勋章,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爱护。摸了几下之后,许方平打算把勋章藏起来,一开始打算藏在自己的枕头底下,可是又怕自己的大脑袋把勋章压坏了,想了想,藏在自己的床底下更好。 然后,又觉得放在床底下灰尘太多,这是自己第一个勋章,怎么能够蒙尘?这岂不是太过于晦气了。于是打算埋起来,埋起来又怕锈了,思来想去,好像还是放在自己家的抽屉里面比较好。 …… …… 经过了几天的船行,高泰、越夏和姜武准备前往水西,同行的还有尤千户。 尤千户能够来到这里是因为他人比较熟悉这边的情况,而且张承也比较担心这三个人,加上尤千户的请缨,张承也就顺水推舟让他保护三个人。不过他们现在并没有进入水西,而是来到了衡州府。 衡州府就是后世的衡阳,因为王勃的一句“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而出名。 衡州隶属于湖广,归于湖广总督何腾蛟管辖。几个人下了船,然后一路来到了衡州,期间并没有受到什么阻拦,但是高泰知道,几个人肯定会遇见什么别的情况。现在的平和景象很可能只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几个人来到临武县吃喝了一阵子之后,天色已晚,便寻了一处地方住了下来,待到第二天就准备前往衡州府。 然而高泰睡不着,他很知道何腾蛟的脾气,虽然何腾蛟在天下倾颓的时候勇于任命,坚守自己的职责,但是这也不并不是什么所谓忠体为国,相反,他急用隆武帝对他的信任,大肆在湖广地区安插亲信,排斥异己,湖广现在就是他的一言堂。 与此同时,和高泰一样,越夏和姜武同样是睡不着。几个人一合计,翻身起床说道:“如今应该如何在湖广打开局面?” 姜武说道:“此事不难,我在衡州府还是有一些人脉的,这硝石说好弄就好弄,说不好弄也不好弄,一切都需要上下打点的。明日起来的时候就前往衡州,到时候那边自然会有人来接应我们。” “可是姜兄有什么别的手段否?” “当然有别的办法。山贼自然是畏实力而不畏德,咱们大人剿灭赣南土匪,威名远震,这衡州府距离赣州不远,他如何不能够知道?到时候只需要说上名号,给点儿好处,自然就会投靠过来。投靠过来之后,之后的事情就由不得他了。” 一边的越夏说道:“咱们大人平时比较讨厌杀戮,能够减少杀戮就是减少杀戮。” “此事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还是需要看那人的意思,不过我相信那人还是非常愿意投效将军的,若是不识抬举,那也只好痛下杀手了。” “此事定然可以。” “此事后说,确认湖广总督大人能够不使畔子就好。我曾听我们大人说过湖广总督,说其仗势得起,器小难容,此人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此事还是后谈,不过看这尤千户睡得如同死猪一样的,想必贵州的事情也是能够打开局面,这样对将军的大计还是有非常重要的帮助的。” …… …… 第二天,几个人收拾了一下行装,来到了衡州。此时此刻还是早上,衡州因为还没有经历过战争,加上湖广那边的战争还没有开始打起来。衡州这边的民生还比较好,街上的贩夫走卒、道士相师、文人墨客等等,都在这里穿梭。面前一人眉弓高挑,一脸殷勤,肩膀上挑着一根扁担,这扁担一端放着带着锅的炉子,上置一木头盖子,滋滋的热气顺着盖子和铁锅的缝隙流出;另外一端分了三层,最上面放置调羹和筷子,中间放各色调料,最下面的一层外面围着一圈用竹编的席子,里面放着粗瓷碗。 “小相公要莫来一碗哩?俺家别的莫话,这馄饨可是写边的一绝,小相公要告下子不?【尝试】” 一边的姜武听着这湖南本土方言,心里面暖融融的,说道:“老太人,来一碗!” “要得!!”其他几个人也不无不可,反正现在大清早的,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正好在这里胡吃海喝一顿。 不一会儿,一碗碗香喷喷的馄饨端了上来,几个人连吃带喝,好不畅快!吃饱喝足,几个人付了银钱准备离开,正当准备离开的时候,几个彪形大汉立刻来到了那个小贩面前。那胡子拉碴的中年人脸上浮现出一抹惧怕之色,不过很快就换上了一副笑容,连连说道:“不知道三位军爷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情?俺这里别的莫有,这馄饨可是一绝!几位军爷可是要吃东西?今儿正好赶上了好时候……” “日你娘!谁他妈要吃你的馄饨可?就你这馄饨,狗都不吃!”说着直接一脚把中年那中年男子的挑担直接踹翻在地上,那煮馄饨的汤立刻撒了一地。而那个中年人仿佛没有看见一样,嘴里却哀求起来:“军爷,您……” “啪!”这是那个糙脸大汉给那个中年男子甩了一个嘴巴子,不理会中年汉子,那糙脸汉子一脸讥笑地说道:“就你这个我还看不上眼!你这个值几个破银子?别忘了你还欠着咱家三两银子!我可是知道,今天就到了还银子的日子,怎地,银子准备好了没有?” 后世是欠钱的是大佬。在明代还不是这样的情况,只能说人心不古。 “哪儿能呢?几位军爷还没吃早饭,这样,我这儿正……”那中年正准备给他们捞一碗的馄饨,猛然之间想起自己的馄饨摊子已经被踹翻了。低着头看着流了一地的馄饨汤,他感觉那不是馄饨汤,而是自己的心头血。 那个军爷继续嗤笑道:“果然是混账东西一个!我呸!”一口唾沫喷到了那个中年男子的脸上,那军汉还不解恨,狞笑道:“你要是今天还不上钱,也没关系,还有一个提议。” 中年男子如同听见了最后的希望,自己脸上的口水都来不及擦,也不理会周边人诧异的目光,一下子扑倒在那军爷的皂靴下说道:“还请军爷话个明白!” 那个军爷也不打哑谜,眼珠子一转说道:“这个方法嘛,那是需要看您的意见了。” “哈个意见?”中年男子感觉到了一丝丝的不妙。 “我听说你家里有一个女儿,生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正好军爷这边缺一个暖床的,要是你有这个心思的话,那几两银子就可以拖欠几天,那之后的利息都可以不用还了,这个提议如何?” “大人!!”那个中年男子的语气里面满满的都是哀求:“大人,这个如何使得?我家就一个女儿,平日里相依为命!她母亲难产而死,自幼孤苦无依,我平常都在外面出摊,她没有母亲的管教,肯定是不知礼法,如何能够入得了将军的法眼?而且我家女儿才十一岁,将军,才十一岁啊!如何能够在这个年纪嫁给将军?礼法不通,房事不晓,如何能够服侍将军?将军若是没有被服侍好,如何能够上场杀敌?” 那个军爷又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狞笑道:“你莫要和我扯一些这个那个的?你家女儿的礼法、房事我都会教给你女儿?若是不同意。你就立刻把银子拿过来!” 那个中年汉子一下子跪在地上,地面上满满的都是瓷器碎片,他却浑然不知,一边磕头一边带着明显的哭腔说道:“军爷!她才十一岁!试问十一岁的女儿,如何能够去服侍军爷?若是娶回家门?贱民之门第至微至陋,岂敢攀望将军的高门?门当户对乃是第一要义!将军何不娶别家的女儿?想来比我家女儿姿色好的多了去!” 那个军爷嘿笑道:“嘿!军爷就是看上了你家的女儿,如何了?你家女儿就是和我的口味,今日你军爷我就把话撂在这里了,你要不还钱,要不就把女儿给我!” 而那中年汉子此时此刻已经泪流满面,对着在场观看的百姓不停地磕头:“各位,各位大善人!救救我家的女儿!她才十一岁,谁给了银子,俺家这条命就是他的了,就是要俺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辞!”说完又是蓬蓬的两个磕头,伏地不起,殷红的鲜血都流了一地。 “男子汉,大丈夫,头可断,血可流,脊梁骨万万不可短,万万不可以跪下自己的膝盖,尔本堂堂男子汉,如何能够做犬牛?” 在中年男子感动的眼神中,越夏扶起了他。 第104章 事情最终还是解决了,越夏给了银子。那个军户狠狠地瞪了一眼越夏就走了,也没有过多的心思。想来他也知道这位不太好惹,不光光是因为越夏身上的气质,更是因为他身上的那种军旅气息。 解决完了这边的事情之后,越夏准备离去,他并不想耽误这边的事情,然而那个中年男子拦住了他说道:“大人之恩,小人没齿难忘,若是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小人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姓黎,单名一个鸣字。” 越夏想了想,对一边的尤千户说道:“客栈还有一些东西,尤千户先行回去收拾一下。” 尤千户自然告退。 然后回过头来对着黎鸣说道:“你家住何处?” “诸位大人随我来。” 几个人不无不可,于是七拐八拐,来到了城外一栋小小的屋宅里头。一个小姑娘刚好从屋中出来,黎鸣赶紧让那个小女孩把屋子里面收拾一通,过了一会儿,几个人就进去了。 越夏看了一阵,里面陈设简单,除了农具几乎没有别的东西,越夏心头就有了计较,说道:“你家里还是比较清寒的。” “不瞒您说,家中都是佃户。不知道越先生找我有什么事情?” “你可想好了自己接下来的活计?” 黎鸣摇了摇头说道:“不曾想要。如今摊子已经毁坏,碗筷调羹还有物什都毁坏,如何能够继续进行刚才的活计?本来想着要在农闲时节去整一些额外的银子补贴家中的用度,可惜已经没有办法去维持了。几位来到这边,想来也是舟车劳顿,想必已经渴了,阿贺,给几位大人端一碗水来。” “阿爹,家中已经没有水了。” 黎鸣连连告罪说道:“要不是阿贺说起这件事情,我还忘记了,几位大人莫要怪罪。 前些日子出摊,家中的东西都用在出摊上了,一时间忘记了。阿贺,给三位相公煮一些吃的罢!” “阿爹,你又糊涂了,家里面昨天就断粮了。” “……” 越夏说道:“我们三人并不饿,你无需要如此。我听闻衡州这边赋税并不重,家中如何能够没有粮食呢?” “三位相公有所不知,田赋自然是少的,不过需要一些苛捐杂税,比如每个府都需要上交贡品和地方特产,这些都是值钱的东西,而且生产起来都不太容易。比如衡州这边需要上供的就是苎麻布,还有一些稀奇玩意。 平日里一些道路不通了,城墙需要维护了,署衙破旧了,也是需要征发民夫进行修理的,平常时候也是罢了,也并没有多少怨言。 可是这农忙时节尤为严重,耽误农时,庄稼不齐,如何能保证收成?更不用说还有一些租子了。” 高泰、越夏和姜武都觉得心里面很不是滋味,越夏就说道:“我这边倒是有一个活计,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接受?虽然苦一些,也危险一些,但是保证你家里的收入还是没有问题的。 我看你家中女儿虽然姿色不错,可也是面黄肌瘦,想来也是没有少挨饿,这份活计能够换来家中两人无忧,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黎鸣说道:“如今我除了这条烂命和阿贺,还有什么不能够去接受的?这位相公就说罢!” 越夏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就说道“也没有什么难的,不知道你家中可有认得字的?” “俺就认得一些字。” “如此就好,你平日里就去这衡州周边走一走,尤其是需要注意府衙的一些动作,人员进出的情况,用纸笔写好,然后送入得月楼中——衡州城东面,怀春坊和乐天坊交界处那个新开的酒楼的掌柜就可以了,知道了么?” “多谢大人的救命之恩,小人没齿难忘。” 越夏满意地点了点头,一边的高泰看黎鸣还有一些忧色,就说道:“不知道你还有什么问题?” 黎鸣拱了拱手说道:“果然什么都跑不过相公的眼睛,俺也不是那不识抬举的人,三位相公想要做什么事情我自然是知道的,我也已经把自己的命卖给三位相公了。不过阿贺是我的心头肉,也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眷恋,如果能够安置好阿贺,小人就算是遁入十八层地狱,也不忘三位相公的恩情。” 高泰笑着说道:“你过重了。我们将军曾经说,天下黎民皆是忠义之辈,既然是忠义,为何不能让忠义之士得一个好下场?如此岂不是违背本心,违背天理?” “在下,愿为将军肝脑涂地,在所不辞!此心此志,今生只为将军驱驰,别无他念。” 看着有一些哽咽的黎鸣,三个人都觉得心头不是滋味,更加理解张承为什么如此善良了。其实并不是张承善良,而是这个世道,善良都被率兽食人给掩盖了,太多的无耻之徒,给明末这个世道带来了创伤,背叛,走狗,犬羊,把那些亮眼的忠义都掩盖了,仅仅留下“衣冠不改生前制,名姓空留死后诗”的悲凉。 多少人能够知道明末那些人呢?也没多少,除了大家耳熟能详的一本南明史,除了那些散落在诗集里面的绝命诗,又有什么人能够去了解?当陈函辉写下“生为大明之人,死为大明之鬼。笑指白云深处,萧然一无所累”的时候,大概也不会知道,后世一些人骂他们迂腐,骂他们不识时务。 或许陈函辉也不会想到,他们的忠义,在一些人看来竟然是如此可笑。然而我愿意相信的是,即使是时间再来一次,即使是他重生了,他还是会这样做,因为这就是我们民族的脊梁,即使是满朝衣冠禽兽,即使是天下不国,依旧是他们所坚守的,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不识抬举”罢。 不过这又如何呢?今天一些人都能把那些刻在贰臣传里面的写得明明白白的,想来,也就只剩下“萧然一无所累”了,浑身轻松,反正都是遗忘,不如彻底一些罢。 最终,越夏留下了一枚小小的徽章,他告诉黎鸣,这个是进行的凭证,收集到了消息就来到那里,这样就能够迅速确认身份,这样就能够保证情报没有被泄露。 就当黎鸣舒了一口气的时候,越夏继续说道:“大人麾下的士兵都需要读书识字,你在外还暂时不用,不过还是需要赠送你几本书,需要好好学习,不定时会有人来进行抽查检测,不过关会有惩罚。” 已经把命卖给越夏的黎鸣不会有什么异议,只要自己的阿贺还在这个世界上活的好好的,能够吃上饭,好好活下去,就可以了。郑重地接过那几本书之后,黎鸣又看了看自己的女儿。虽然依旧是面黄肌瘦,但是黎鸣能够笑的开心,他知道自己的女儿能够过上好生活了,他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有了一个好依靠了。 黎鸣高高地把自己的女儿举起来,那一刻,黎鸣感觉自己的女儿就是天使,她是那么好看。阿贺也在笑着说道:“阿爹记得要回来找我。” 黎鸣说道:“可以,等我学会了这里面的东西,我就回来找你。” “如此几天。”高泰笑着说道,一边的越夏提醒道:“这里面的内容比较庞大,你可不要把话说满了。” “无妨无妨,咱家的女儿在这里,怎么都不会退缩的。” 三个人相视而笑,然后对着黎鸣说道:“你如此有上进心,自然是非常好的,我们现在就可以和张将军去交差了,相信张将军也是能够感受到你的心意的。 对了,这里还有一些银子,如今你没有什么银子,正好充当你的费用。你重操旧业就可以了,那几个军爷不用你去打点,我们自然有办法把他们搞定,记住,银钱细细花,不可太过于招摇。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话就说了这么多,一切需要小心。” 这么久以来,黎鸣什么都经历过,就是没有这样的经历,他知道自己是遇见了能够让自己效死的人,遇见了真正能够去帮助他的人,而不是那些吸他血、吃他肉、死了还想着要利用他尸体的那些人。放下感动不已:“大人说的,小人都知晓,小人定当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一边的越夏笑着说道:“以后不用自称小人了,称呼自己为‘我’就可以了。” “是。大人。” …… …… 几个人出来了之后,高泰对着越夏说道:“这是不是大人的意思?” 越夏说道:“自然是大人的意思好在广东的局面算是打开了一部分,可是湖南这边才刚刚开始,张大人未雨绸缪,计划非常大,其中湖南更是重点地方,我们需要进行规划,这样才能够扶植大厦,才能力挽狂澜。” 高泰想了想说道:“如此就好,就是那山贼如何去处置?” 姜武说道:“他现在估计感激张大人还来不及呢!” 高泰有一些诧异,就说道:“为何?” “当初通天王在赣州做大的时候,也想要收拢湖南这边的土匪,然后壮大自己的势力,其中就有这人。不过此人一向看不起通天王,就一直拖着,两人的摩擦越来越深,矛盾越来越大,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还好张大人妙计除掉了通天王,不然这人的日子不好过了。” “如此,大事定矣。” “大王,门外有人求见。” “可曾报上名号?” “已经报过名号,说是赣南那边来的人,今天来到这里是为大王庆贺。” 为我庆贺?这个就有点儿奇怪了,最近也没有什么可以值得庆贺的事情啊?迎门梁细细想着。他这边没有人结婚,也没有什么升职加薪的事情,为什么给我来庆贺? 不会是赣南那边的事情?不过想了想又不对,通天王死了虽然让自己很开心,但是有削弱了赣南那边对抗官府的力量,那么谁会来这里? “他还说了什么没有?” “说了,那个人似乎是广东口音,说些什么有一场富贵给大王,希望大王细细考虑。” “快快请来!!” “等一下,你过来。” …… …… “三位大人来到这里,让陋室蓬荜生辉,这边没啥好吃的,也就临时给诸位大人打了一只麂充一充肚子,诸位大人莫要推辞。俺们寨子里头别的没有,这野味还是有的,敞开了吃!” 一边的高泰嘴角有一些抽搐,怪不得姜武说什么这个人比较豪爽阔达,感情就是这样。不过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几个人将就着吃吃喝喝了。吃了一阵子,感觉时候可以了,越夏首先透露了他们的底细,不过并没有说自己是张承那边的,隐隐透露的就是一支广东兵马,来到这边是奉了监督总理的意思。 而迎门梁恍若没有听见,直接说道:“俺家这也是知道的,容我细细思考一番。” “不用着急,你仔细思量就可以,不过还是希望你能够及时拨乱反正,投效官军。 说到底,做一个山贼永远都没有官军来的安全,而且我们的时间还是比较充裕的,若是想好了,可以来得月楼找我们,给得月楼的掌柜递上这个东西,掌柜就会把你带到指定的房间。”越夏直接扔下这样一句话就走了,剩下的两个人也没有多说什么,拱了拱手就离开。 几人离开之后,迎门梁把自己的几个兄弟叫了过来。和他们说了这件事情,然后等待自己弟兄们的选择。迎门梁内心里面还是比较倾向于投靠官军的,毕竟官军代表一个身份,代表一个名号,做什么事情都有理有据。 老二迎山梁说道:“我的想法和哥哥相同,如今朝廷虽然要应付建奴,不过等朝廷方面反应过来之后,我们恐怕也会被围剿。现在广东那边有意诏安,何乐而不为呢?老三你怎么说?” 相比较老大迎门梁和老二迎山梁,老三迎峰梁比较沉默寡言,但是他们都非常钦佩,冲锋在前,人狠话不多,每次都身先士卒,他麾下的那些土匪都非常佩服他。 老三说道:“我同意哥哥的看法。” “如此就好,哥哥我立刻派人过去送一个口信,也免得夜长梦多。” …… …… “这样就是了?”高泰说道。 “俺们家大王说了,确实有投诚的意思,希望三位能够好好对待那些弟兄们,还请问之后要归谁来投,这样才能够让弟兄们安心。” “你们寨子中有多少人?” “回大人的话,我们寨子中有男丁三百多人,女子二百多人,还有一些伙夫。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大人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去探查一番,所示有什么不实的地方,还请大人恕罪,因为寨中的丁湖大多数都是散落在各个地方,人数精确度实在是难以统计。” “无妨无妨,这种小事情我们大人是不会在意的,大家伙儿自己心里头指导就可以了。况且今日来到这个地方已不是同你说这些事情的,布置你可知道衡州府中的大户陶家?” “他家家大业大,我们这些人如何能够不知晓?家中产业无数,实力在衡州府中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可曾知晓他家的产业何如?” 面对越夏的循循善诱,对面那个糙汉子一点儿防备都没有,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部倒了出来:“早些时候都是做一些木材生意,可是自从徽州府的商号崛起之后,陶家的木材生意也就难做了起来,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这陶家发现在衡州有了一处非常好的硝石矿场。但是这原本是在一处人家的宅基地,这陶家别的没有,银子可是一抓一大把的,直接往那知县手里送银子,于是他们家正儿八经的地就成了陶家曾祖父的地!可怜那一家人辛辛苦苦在那里耕作,没想到竟然就是这样的结局。那一家人就此净身出户,没有任何一丝丝的波澜,更没有任何一点的交代。等到他们家得到那一家人的地的时候,那一家人正在街头乞讨。前几天我还看见他们在怀春坊乞讨,这几天也不知道他们在哪儿。” 越夏心里面听了也不是滋味,但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于是连忙岔开话题说道:“你告诉我的事情我还是知道的。我看您也是一位嫉恶如仇的人,眼下我这里正好有一个计划,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完全不知道已经自己快要被忽悠瘸了的糙汉子说道:“不知道先生何以教我?” 越夏谦虚的摆了摆手说道:“请教谈不上,只是一些小道罢了,上不得台面。我听说城南的一条官道就在你们手中,可曾有这样的事情?” “确实有这样的事情,不知道先生说这件事情究竟是为甚?” “我听闻这衡阳的商旅都需要经过你这边的商路进入江西、福建和广东。而且他们家都是世代为商,并没有什么力量,在朝堂之中更没有什么人为他们发言。在山中遇见什么比克预料的事情也是情有可原的。” “先生可是说我们要把他们做掉?”糙眉头一皱,神色有一些不悦。他现在对于朝堂之上的一些人都不感兴趣,他在乎的就是他们自己的切身利益。尤其是陶家和他们还有一些业务往来,平常交保护费也是够意思,也经常给他们这些比较辛苦的弟兄一些接济,对于陶家,他的心里还是比较感恩的。 “并不是这个意思,而是另外一个方法。首先我们看一下,你认为陶家发家主要是因为什么呢?” 这个糙汉子神情依然有一些不悦,有些冷意地说道:“不知道。” 越夏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您不说也罢,可是我想说的就是因为陶家得分残酷。” “这就有趣了,若真的是冷酷,他又如何能够给我们这些弟兄们孝敬?” “你真觉得这是孝敬?” “每次经过都给我们这些弟兄银子,而且数目非常大,如何能够不算作是孝敬?” “第一,孝敬是下官对上官的,这一点你符合么?” 持续的沉默。 “第二,你现在有什么全是值得他去孝敬?” 还是持续的沉默。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为什么你既不是他的上司,你在朝廷里面也没有值得信赖的盟友,为什么他给你恩惠,为什么他要去巴结你,你能够想到这背后的原因吗?或者说你想到过这里面的原因吗?我看你是不敢想?或许你想过,但是只是选择性回避,你脑海里卖弄想的只是眼前的小小钱财。” “你既然不说话,我就替你回答,因为你那百年正好是他们商路上的重要一点,如今朝廷的军队云集在湖广和赣州,这边兵力正好空虚,所以陶家才会与你委与虚蛇,才会给你这边好处,你的弟兄们才会得到他们家的一点儿好处而沾沾自喜,才能有那样的一点儿银子给你们挥霍。可是你知道么?这是你们的卖命钱!” 那个糙汉子已经是出汗如雨,面色如金纸,也顾不得什么其他的事情了,连忙说道:“先生救我!!” 他以前也不是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但总是心存侥幸,总觉得自己不会那么惨,或者说他心里还有一点侥幸心理觉得自己不会有那样的下场。 直到刚才他才知道自己又多么愚蠢。 “谈不上指教,只是一点小小的旁门左道罢了,你只需要在适当的时候去救一下陶家就可以了,具体的时间还有地点我都会通知,到时候按照计划进行就可以了。”然后越夏就示意那个糙汉子把头送过来。越夏在哪里说个不停,一边的糙汉子认认真真的听着,眼睛里面的越来越惊喜,神色也更加放松起来。 “有先生计谋,大师定也,” “不敢当,这都是分内只是罢了,如今将军已经打算投靠张大人,咱们就是共同进退了,将军莫要见外。” 那糙汉子顿时有一些感动,连连敬酒表达谢意,越夏也是不是吃素的,一杯一杯的喝着。不一会儿,夕阳向晚,清风过庭,虽然两个人已经喝的烂醉如泥,但是依旧依依惜别。 回到住处,糙汉子顿时容光焕发,哪里有一点儿醉酒的样子?一边的迎峰梁对着他说道:“二哥,如何了?” “还好我和大哥换了一下身份,不然大哥肯定会提刀杀了那个人。此人心思缜密,狡诈如若是做对手,必须置之死地;若是同僚,必须友好相处。” “那咱们还应该投诚么?”迎山梁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为什么不呢?既能够得到好处又能够铲除祸患的事情,如何不干?” 。。。。。。。。。。。。。。。 “我看那不是迎门梁。”高泰说出了自己心理的想法。 “当然不是,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他在利用我,打算打掉陶家,我何尝不是如此?他用这个算计我,已经被我算计了,鹿死谁手,已经注定。” “那等你的好消息。” 第105章 “原来是江员外,今日来到这里可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哎呀!怎么还带了随礼,实在是太客气了!” “来来来,江员外屋里坐,里面备上了一些稍微看得上眼的菜色和果盘。” “门外有一些热,估摸着站着腿也比较疼,江员外赶紧往里走一走,坐一坐,还有丫鬟来服侍您。知道您爱吃鸭子,特地从宫亭湖《鄱阳湖》那边买来了一些鸭子,希望您吃得尽兴。” 今天正好是这陶家老爷子的六十大寿,作为家主的陶自和亲自去把周边的一些读书人以及德高望重的人请了过来,让他们共同来庆贺这件事情。 一边的江员外说道:“如此好说,静宜公素来与人和善,礼仪讲究,我听闻静宜公喜欢杨龙友的山水画,特地带来了一副,希望陶静宜不要见外。些许的东西,不成敬意。” 杨龙友,即杨文骢,“画中九友”之一,贵州人,万历四十七年的举人,就因为和马士英沆瀣一气,成了所谓的逆党,现在还是浙闽总督。 “江员外客气了,那杨龙友我等虽然不屑之,不过论画不论人,其山水画还是有宋人之意味的,只是可惜了这样的好画,竟然是出自这样不堪的人,实在是一大遗憾也!”陶自和走了过来说道。 “我曾经听闻江员外有三大恨,晚生也是仰慕,不知道究竟是那三恨,还请江员外为晚生指点迷津。” “这个自然可以,说起来这三大恨,不得不说起先帝殉国时候。”这江员外侃侃而谈,讲述了明朝灭亡之后江南多位士人的流亡之旅,还有一些仁人志士的流亡历史,以及他自己的见闻。 “这所谓的三大恨,第一恨,恨流寇灭我皇明,外有强敌,内又有内乱,导致国家清覆而致建奴为祸我大明江山,百姓流离失所,此第一恨也!” 他不知道的是,现在的大顺余部正是满清最大的敌人,撑起南明半边天的就是大顺军,还有大西军。他们共同为南明这个腐朽至极的朝廷延续了二十多年的寿命。 “第二恨,我恨苍天无眼,逆党不断,如今类似于杨龙友这样的逆党居然是浙闽总督,逆党之首居然没有被剥皮实草,竟然只是被建奴斩首,此第二恨也!” 他还不知道的是,他口中的“作为逆党之首”的,正是马士英,在弘光朝廷覆灭之后继续进行顽强的抵抗。清廷档案显示,马士英曾经参加过攻富阳、余杭和杭州的战役。在浙东的抵抗失败之后,马士英遁入台州四明山削发为僧,然后被俘就义。【注1】 然而作为大儒之一的黄宗羲直接一笔抹杀马士英事迹,在他撰写的《汰存录》一书中公然宣称:“为相者,奸至马士英而极”;文学家王思任更是写了一句:“吾越乃是报仇雪耻之国,非藏垢纳污之地”,公然要求马士英盂水自裁;文学家张岱请疏鲁监国:“恳请立斩弑君卖国第一奸臣”。 后来自称“遗民”的张岱终于有了一点自知之明,在自题小像中写了一句自题:“功名耶落空,忠臣耶怕痛,锄头耶怕重。着书二十年耶仅堪覆瓮,之人也有用没用?” 这些人,在鲁监国处境困难的时候转入清廷统治区剃发,自称“遗民”,看不见临危受命,也大可不必去斥责马士英为奸臣来彰显自己是正人君子。 “第三恨,我恨朝廷中一些奸佞之臣一味妥协,一味去妥协,朝廷何不去联虏平寇,涤清我大明,让那些乱臣贼子死无葬身之地!” 一边的陶自和感慨道:“江员外说的是极,虽然安宗皇帝昏庸无道,倒是这基本的策略还是正确的,这大明,当然需要攘外必先安内,大明内清,其外自清。” “先生说的是极,不若我们进到里面一边吃一边谈。” “定然是需要这样的。”江员外连忙说道。实际上说了这么久,他也是有一些口干舌燥了,希望赶紧用这边一些饮料来缓解自己的口渴,顺便填饱肚子。说起来他家里虽然有粮食,但是他前几天就知道这陶家老爷子也是快要过大寿了,想着这过大寿,陶家肯定是大摆筵席,菜品和米饭肯定是不能少了的,于是他昨天的晚饭和今天的早饭都没有吃。就是为了赶过来吃陶家的好东西。 江员外缓步入内,只看见陶家的厅堂宽敞,大红的蜡烛暖暖地燃烧着,里面还有一些硝石制作的冰,上面放着一些时令的茶饮。里面摆了五大桌子,每一个桌子都擦的非常光亮,都能够当镜子使用。而江员外那边已经来了几个认识的人。江员外热情地邀请他们一起入座,陶自和察言观色,连连让一个小厮断开茶水。客人越来越多,里面人声鼎沸,有一些互相认识的人正在互相打招呼,还有一些愤世嫉俗的人在抨击朝政,说什么奸臣当道之类的云云。 “江员外,微末之菜品,微不足道,不过也就这么一些东西。还希望江员外能够海涵,毕竟现在时节艰难。”江员外看见里面的人来的差不多了,连忙让小厮端上准备好的菜色。 “好说好说。”江员外一边随便应付着陶自和,一边准备用筷子夹起一块菜,然而还没有落下筷子,无数的筷子直接在他前面把一盘菜夹得干干净净,看着光溜溜的盘子,江员外的手若无其事地放了下来,对着一边的陶自和说道:“口腹之欲,此人之所欲也。我等熟读圣贤书,礼让别人也是应该的。” 一边的陶自和说道:“确实是如此,江员外真的是我辈楷模。”不一会儿,又一盘菜端了上来,江员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前猛地一夹,一块肉就夹在江员外的筷子上,这个时候又一双筷子夹在那一片上。已经饥肠辘辘的江员外哪里肯放过这片肉?和那个家伙互相对峙,结果对面的力气更大,直接抢了过去。江员外看着那个人,那人一脸谦和的笑意。 江员外本就饥肠辘辘,怎么可能就此放弃,连连对着筷子往前一伸,立刻按住那片肉,那人的力气更大,把筷子往上一抬,肉片顿时挣脱了束缚,在江员外有一些呆滞的眼神之中,肉片顿时进入了他的深渊巨口。 一边的陶自和目睹了这样的一场战争,笑着说道:“无妨无妨,厨房之中还是有一些的。” 江员外无语了,我现在已经饥肠辘辘,难道还要看着别人在这里大吃大喝?那么我是什么?不过这样的话是不会说出口的,江员外勉勉强强笑着说道:“有劳了。” …… …… 门外,一群乞丐也在这里等着,他们早早就打听到了陶家会进行一次宴席。朱门外,是一群衣不附体的乞丐,他们很多人都没有碗,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木然,显然,他们的眼睛里面充满了对于现实的绝望,麻木不仁是他们唯一的状态。朱门里面的谈笑风生不属于他们,他们有的只是风餐露宿。 “陶家。”一个乞丐低声呢喃着,木然的眼睛里面涌出一股怒火。他就是之前被扫地出门的那一家人,他仍然能够记得清楚自己当初是怎么被侵吞家产的,对于陶家,他显然是恨之入骨。 “戴铁涛,你又在心心念念陶家?你放下这个心思罢!陶家不是你能够惹得起的,就算你不要自己的性命,你总得想一想以及的女儿罢?她才那么小。世道艰难,还是需要活下去的。我听说潮州有一支军队,那里面能够吃好喝好,不知道收不收俺们这些乞丐。” 戴铁涛惨然一笑:“家?何曾有家?女儿?我女儿已经死了,昨天晚上病死的,我亲手把她埋在了城东一座破庙后面的山上,我现在也就是烂命一条罢了。” 那人说道:“谁不是呢?我还想着你能够……” “你们这群猪猡!拿去,这是你们的吃的!”朱门打开,走出来一人,端着一盆似乎有一些发馊的东西,里面绿绿红红的混了一堆,后面的乞丐看见这样的情况,纷纷拿着自己的破碗往前凑,一时间人头到处是。 那家奴模样的家伙捂住口鼻说道:“真是一群猪猡,快点拿去!” “一起过去不?” “我不过去,我现在还是一个人,不是猪猡。” “你还不是?”旁边那人有些笑意,然后继续说道:“你如何不是?看看现在的样子,和他们有什么不同呢?都是衣不附体,都是要饭的。” “我和他们不一样,不一样。”聂铁涛看着前面那一盆饭,虽然他很想去吃里面的东西,但是他新里面的良知告诉他,他不能去吃,真的去吃了。他真的成了那个家奴口中的“猪猡”了。 “你为何不去吃?”一个人过来说道。 “俺不是猪猡,就是这么简单。” “你为什么觉得自己不是猪猡?” “因为我现在还想着,我是一个人,我想着,我不能去吃。” 那人点了点头,看了聂铁涛边上那个人说道:“你为什么不去?” “戴铁涛不去,我为什么要去?他都不去了,我去了岂不是不如他?我坚决不去。” 那人点了点头说道:“你们很不错,我这边有一个机会,你们愿意不愿意做?” “愿意!” 那你们随我来。 几个人一起来到了一处房间,里面陈设简单,。 来人是黎鸣,现在他还是担着自己的伙伴一起走街串巷。 但是现在和以往的并不相同,以前只是早上五六点出摊,倒是现在一天到晚都是走街串巷,到处打听情报。而他也不负张承的厚望,这衡州府的情报现在就在张承的案头上摆着。他现在需要的就是硝石,其他的都不在这个计划之内。 于是掌握了衡州大多数硝石的陶家就进入了张承的眼睛里面。若是这样也就罢了,倒是偏偏陶家还做了很多不法的事情,这就让张承有了自己的借口。 “需要我做什么事情?” “不需要你做什么特别的事情,你只需要告诉我陶家的布局情况就可以了,比如家中的成员如何,性格如何,家仆什么时候出去买吃食,什么时候外出游玩,平常交流的都是何方人士,还有仇家和恩主,这些都需要记录。” “做完了这些事情呢?”戴铁涛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放下了以及心里的戒备,反正他已经是烂命一条,今天本来就是打算做自己一生中最后的一件事情。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自己的面前,而且好像能够报仇雪恨,他没有理由去拒绝。 “做完了这些事情之后,你就拿着这个小东西去怀春坊那个交口处,那里有一个小茶摊,你把这个交给烧水的伙计就可以了,知道了么?”说着,那个人就给了小木牌,上面是一个小小的麒麟,点染了一些金色和红色。看到这个小小的东西,戴铁涛的眼睛微微一损,他是知道这个东西的。 近日来多听闻潮州有一支强军,令行禁止福利好,而且军纪肃然,颇有昔日戚大帅的军容,对于他们的番号,坊间的传闻更是说是一支虎狼之师,有麒麟军之称,对于他们使用的动物,戴铁涛也是知道的,就是一只金红相间的麒麟。 “可曾是张将军麾下的军队?”戴铁涛也不知道这样说是正确还是错误,只不过是将心中那一些小小的疑问说了出来。 “你也可以这么认为。倒是你需要知道的是,现在你并不是麟旗军中的一员,这只是一个投名状而已,如今你只需要听命令就好。”黎鸣说道。 今日来到这里的任务已经完成,不过看着眼前的这个人,黎鸣又想起了自己的身世,若不是遇见了麟旗军的军官,自己的身世又是如何呢?大概也和眼前的这个人差不多罢。 一想到这里,黎鸣的心里面就动了一些恻隐之心,他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也莫要灰心……据我所知,这麟旗军中并不在意你的身世如何,即使是一个乞丐,也是能有机会担任士兵的,你好好做就是了。高大人曾经和我说,这军中,只要你有能力,能做事,能做好事,那么就能够在军中任职,你好生做,我相信高大人他们是能够去接纳你的,若是你有亲朋故友,也可以举荐过来,不过还需要通过测试。” 戴铁涛听见这位黎鸣这么提点他,感觉心里面有一股暖流慢慢流过,浑身上下暖洋洋的,他感激地说道:“多谢大人提点。” “如此就好。若是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 “大人,小人还有一些事情需要请教。” “什么事情?” “俺这个兄弟应该如何安排?”戴铁涛说道。黎鸣一时间有一些愕然,自己同戴铁涛讲了这么多,竟然已经忘记了另外一个人,连忙说道:“这是我的失误,不知道你的名字是什么?” “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湖南叶子聪是也!” “看来阁下还是喜欢读书的,是不是平日里都会去听一听说书先生的说书?” “大人慧眼如炬,平日里没有别的爱好,就是爱听说书先生说三国演义,也是仰慕里面的英雄好汉,所以取了这么一个名字。”叶子聪也不觉得这样说有什么不妥。 “不知道你最喜欢三国演义里面那一个英雄好汉?” “我最喜欢三国演义里面的常山赵子龙!一身肝胆白龙马,银枪照马真英雄。”叶子聪也是一个比较健谈的人,两个人就这么聊着,不过黎鸣也知道这么聊下去不太好,说了一阵子之后就找了一个由头打,把两个人勉励了一番就离去。 待到黎鸣离去之后,叶子聪说道:“这个人估计是还没有加入麟旗军多久,不然的话也不至于如此多说话来的。” “久不久有什么关系呢?咱们混一口饭吃,吃上卖力气挣来的粮食,我们这就算自食其力了,我现在倒是对他们头上的那位将军越来越感兴趣了,究竟是怎样惊才绝艳、悲悯天人的人物,才能顾及我们这些草民,甚至是草民都不如的乞丐,我们也可以参军了。” …… …… 而那个被称作惊才绝艳、悲悯天人的张承正在同余龙进行交涉,他正在诉说自己的计划。现在的情况就是张承打算教训一下这个陶家,余龙正苦于他的手下闹军饷,虽然他苦苦向张家玉请求军饷,张家玉倒是答应了,也给了一些,倒是实在是入不敷出,而且加上性格比较软弱的原因,他也不好去说一些什么, 正打算去买一些粮食过来,不曾想张承已经找到他,和他商量着准备进行一些不见光的勾当。张承的意见是让余龙佯装成一股山匪,对外宣称是通天王的余孽,这样也正好对应不久前赣南剿匪的事情。 余龙表示以及有一点难办,这样做的话,万一被别人知道这件事然后告发出去了,这应该怎么办? 张承现在非常无语,都这样了,你还打算去想一想后果么?现在朝廷的情况就是,很多人都是阴奉阳违,大都在营私,排除异己,比如何腾蛟、比如人间之屑丁魁楚。 张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就说,如果被别人知道了,那么也没有必要担心,因为现在广东这边的力量比较空虚,而何腾蛟虽然勇于任事,但又是一个无能且腐朽的人,他一定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处理这件事情,最后定然不了了之。 而且余将军本来就是官军,如何能够去苛责?到时候实在是扛不过来,我那边还有通天王的十恶不赦的犯人,到时候直接拉出去杀了装一装样子,想来张总理那种仰慕豪杰的人士肯定是不会过多责怪将军的。 然后张承又画了一张大饼,表示如果伏击陶家,到时候里面的粮草,余龙得到五停,张承自己拿三停,剩下的两停交给张家玉,这样的话,想来张家玉都不会说什么。然后这样又能够稳定自己部下,不至于生出什么乱子。到了最后,如果还是不踏实,送点儿粮草银子给丁魁楚就好了,这人贪财无比,见到银子一切就好说了。 这些话把余龙唬得一愣一愣的,不过听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之后,余龙立刻就答应了张承。 事情说完了之后,张承就诉说了当下的情况,比如兵力的部署、商道等等,包括陶家的家丁布置,这些都是经过黎鸣打听过来的,正好放在这个时候讲出来。这些情报汇总了过来,余龙就更加安心了,连连对张承表示感谢。张承连连作揖,表示都是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不值得说出来。 走出余龙的房子,张承立刻叫来了三位训导官,询问了一下他们关于军队的情况。 现在张承有了士兵四百人,其中最先加入的三位是他最放心的,而岳如昆虽然忠义无双,但是毕竟来得比较晚,张承虽然钦佩他,但是为了照顾李光华、项城和江若水,也就暂时放下了这种心思。 几个人如实说了一下军队的情况,每天的表现都还不错,没有出现什么贪墨的情况,原因就是在于张承后世的单式记账法,每一笔的进出情况,都尽在眼底,即使是想要贪墨都非常艰难,而且还有不定时的检查,看一看士兵们吃的东西是不是真正如同账本记录的那样,如果不是,那就需要按照军法进行处置。 而这种情况对应的军法就是斩立决,并且财产充公,而且张承还特别规定,直系男丁需要无偿为军营劳作一年,只提供房屋和吃饭。 还有需要注意的一点就是,张承现在的军营里面的士兵大多是用中文版的数字进行代替,因为张承发现了自和问题,那就是普通老百姓的名字大都具有非常强的重名性,比如百分之八十叫水生、树生、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之类的,所以用牌子上面的数字代号进行代替。 这样更加方便管理。 随后张承又询问了一下读书认字的问题,很多都不及格,不是说他们不努力,而是大多数的训练下来,读书认字已经没那个精力了,能够像李光华和岳如昆那样坚持下来的,少之又少。 不过张承还是听见了一个人,这人叫做蒋宗文,据说他一个字都没有背下来。 张承想了想说道:“既然他这样的话,那么就继续当一个士兵,多多磨练几年,看他会不会改正。” 然后张承单独把岳如昆留下。 第106章 “如昆,坐下来。”张承温言说道。 张承现在通过不断的打听,加上还有自己亲眼看见的,这个绝对是一个人才,而且是一个非常值得自己去信任的人,忠义无双,还有能力。 “大人……” “你我之间不必客气。之前曾经还有人给我打报告,说你不配当百总,现在看起来,那个人简直是胡说八道。我听说你军中的将士纪律整齐,有这件事情么?” 岳如昆心下眼睛里面已经有了一点湿润,坚定地看着张承说道:“确实有这件事情。” “说一说你是如何进行管理的,我也好听一听。”张承笑着说道。有道是三人行,必有我师。张承虽然支受过军训、参过军,但是只是做到过小兵,即使是自己如今做到了参将,也只是运用后世那种体制而已。遇上真正这个时代的人杰,还是需要虚心求教,来让自己进步的。 “是这样的,大人。”岳如昆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然后用比较正式的语言说道: “我是这样做的,严格按照大人的操典只是第一步,其他的还是需要更加的规范要求。” “比如需要门牌号,这样谁有什么事情就能够更快前往;还需要让他们每一个人都知道自己的代号,我训练的时候也时不时提起他们的代号,这样才能够让他们不忘记;同时,每个人还需要管理好自己的屋子,屋子里面的东西必须摆放整齐,床铺也需要收拾好。 同时还有一些新兵不太认识路,我就让人修了路,然后做了一些路标,标注哪些地方在哪个方向。” “不错。”张承不由得感叹,岳如昆确实是一个帅才,学习进度非常快,而且能够举一反三,发现营地内部的一些不足,同时张承继续说道:“我最近打算多多招募一些郎中过来,如昆以为如何?” “如此自然是好的,这样也能够尽快免去一些士兵们的痛苦,不过大人,需要招募有一些真才实学的。” “哦,如昆可是有什么建议?” “战场之上多有受伤,尤其是肌肤之痛,更是常见。而我大明之郎中,大多是依靠药剂来治理病患,许多的郎中似乎并不擅长肌肤之痛的治理。” “如昆,莫要卖关子了,好好与我说一说罢。”张承笑着说道。 “不知道将军可曾经听说过喻昌喻嘉言?” “我曾经听说过。”张承当然听说过,作为明末清初三大名医,喻昌当然是如雷贯耳,不过现在看起来,喻昌还是隐居在江西一带,具体在那里,张承却是不知道的。 “此人多少岁数了?又居住在何处?” “大人,据我所知,此人现在已经移居到了苏州府常熟县,今年已经六十一岁,而且据我所知,还是一个贡生。”岳如昆老老实实回答。 科道上曾经有言:“三十少明经,五十少进士”,但是那已经是唐朝时候的事情了,大明许多的官员在二三十岁就已经中了进士,比如江左三大家之一的吴伟业便是二十二岁中的进士,尤其是那些名臣,中进士的时间更早,比如杨廷和,张居正,杨一清等,而且他们的名次都非常之高。 张承苦笑着说道:“如今我在岭南,而这喻嘉言远在南直隶苏州府常熟县,我又如何去邀请他呢?” 岳如昆说道:“大人不用邀请,如今大人的师父正在吴县,大人可以修书一封,邀请他们过来。不过这喻嘉言生性耿直且暴烈,怕是不好相处。” 岂止是不好相处,这位喻嘉言因为自身性格的原因,以至于人际关系非常糟糕,直到清廷入关,喻嘉言削发为僧,青灯古佛做伴才磨练了性子,最终成就一代名医,真正开创了学堂式医学教育。 而且可以看出,这位名医成就分成两个部分,前者是医术,医术已经大成,倒是仍然属于医生的范畴;后者是心性,亡国的压抑加上青灯古佛的感化,最终成就了一代名医。 “我也曾经读过嘉言先生的书,尤其赞同嘉言先生对医案的书写规范。” 喻昌的医案规范,最强调仔细全面地收集病症,不仅包括望闻问切的有关情况,同时也包括天时、地理等自然情况。不仅包括各种病症表现,也包括致病的原因,病情的发展变化,用药的记录,乃至预判药效作用的时间。 所有认为中医只是安慰剂、巫术、不可预测的人,只要读过了喻昌的医案,都会觉得这是一份努力用心的医学报告。至于技术内容,更多是因为时代的局限性,不能过于苛贵。 “无妨无妨,只要是有真才实学,我都倒履相迎。”接下来又说了一些关于西洋工匠的事情之后,岳如昆就此离开。张承看着他,心里面默默叹了一口气,这是一个天生的军人,还是不要让他做这种事情比较好,什么样的人去做什么样的事情,这一点还是要分清楚的。 张承想了想,然后把许方平叫了过来,交代了几句话之后就让他去衡州那边,名义上是保护,实际上的情况…… …… …… “少爷,度过前面的山口,咱们就能够进入到江西地界了。”说话的是陶家的一个家奴,家奴边上是一众的镖局高手。 这个镖局是整个长沙最好的镖局,唤作龙门镖局,周边有名有姓的高手都在这里寻了差事,方便挣一些外快。 “大人,前面好像有一些不太对劲。” “如何不对劲?”轿子里面的人懒洋洋地说道。这个人叫做陶仲铭,是陶自和的二房,平日里养尊处优,今日做这种事情还是他父亲亲自要求的,不然他可不愿意来到这里,以及家里的日1还是不错的。 “前面的树林于往常的不一样,树林寂静,连飞鸟的鸣叫声都没有,恐怕有什么情况。” 轿子里面的人不耐烦地说道:“又有什么不好的,直接进去便是,之前一大段距离都没有什么危险,到了这里还能有什么危险不成?” “大人……” “再废话,你们镖局的生意我们家就不再做了!”已经被训斥了一通的镖局首领无奈说道:“前进!” “家主,不好了,商队被劫了,少爷也不知所踪。” 一名家仆模样的人风尘仆仆地跑了过来。这人是负责在赣州地方进行接济的,然而左等右等,从早上到中午,从中午到晚上,从晚上到第二天上午,都没有见人过来,这位家仆终于慌了,连忙联系这边最快的商队,然后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用来租借一艘最快的船,又雇佣了很多的水手,火急火燎地赶到了陶家的住处。 听到了这个消息,陶自和都快晕了过去,这究竟是什么道理?平日里都是好好的,为什么到了现在就是这个样子?那些土匪难道都是喂不饱的饿狼么? 于是陶自和连忙拜见了衡州知府,但是衡州知府也表示很为难,目前衡州也是没有什么力量。不过知府个人表示,以及私下里可以给一些银子资助。这陶自和想着,也是不无不可,不过等到知府那边拿来银子之后,就算是比较豁达的陶自和都快要暴走,知府大人拿来的是五两银子。这陶自和看着手里面的银子,都想要直接摔下去,好在他还算有那么一点儿涵养,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就转身离去。 却说这陶自和离去之后,屏风后出来一个人,对着知府说道:“陶家的银子已经入库,可以给衡州那些官兵发一发银子了,免得到时候出闹饷的事情,” 知府拱了拱手说道:“多谢兄台相助,实不相瞒,这衡州城中,已经是有一些不稳的迹象。如今这银两,能够让城中的丘八们稍微安定一下,以后若是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还请告知。” 那人“嗯”了一声,拱了拱手就和知府告辞。知府看着那人的背影,又看了看厅堂上的字画,天地立心,生民立命,横批立人,这是他自己写的,如今看起来竟然这么讽刺。 无奈地摇了摇头,衡州知府转身就进入了厅堂,然后办起了公务。他已经知道,湖广这边的局面已经非常严峻了,若是湖广方面打不过了,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决心誓与城共存亡。 陶自和这边出来之后,又来到了湖广总督何腾蛟这边,何腾蛟也很有意思,也没有任何的表示,在陶自和算软磨硬泡和银子的攻势之下,守卫进去报告了一番。那护卫出来了之后说何总督前几天办公太过于劳累,需要休息一下。陶自和之前在衡州知府这边碰了壁,已经急得团团转,连忙又给护卫一些银子,只是请求见一见何腾蛟。 拿了钱的护卫喜滋滋地进去,不一会儿就出来了,陶自和连忙说情况如何,护卫直接说可以进去了。 陶自和又塞了一把银子给了护卫,连忙走了进去。进去直接寒暄了几句话之后,陶自和直接说出自己这边发生的事情,请求何腾蛟来帮助自己。然而何腾蛟已经收了银子,如何能够去帮助陶自和,但是作为官场老油条,何腾蛟绝对是不会说这样的事情的。他只是说自己这边还有无数的大军需要供养,说什么大军需要休息,人员需要补充,粮草需要统购,还有一些器械需要进行补充,这样的事情太多了。 陶自和救子之心虽然急切,但是也需要考虑,他不不停地说出一些条件,而何腾蛟这边也是不停地进行谈判,很快,两个人就达成了一些协议,陶自和提供一些器械,最重要的是一些硝石。 “总督大人,咱们真的需要帮助陶家么?”黄朝宣说道。 历史上的黄朝宣被准备合作的闯军余部打的落花流水,长沙知府周二南都坠马而死。 “没关系,不过是委与虚蛇而已,这陶家能给的,别人何尝给不得?单单说火器,别的卫所不曾有乎?硝石,别处不可有乎?”何腾蛟轻蔑地说道。 “那总督大人……” “不过是替人办事而已。广那边的潮州参将写信和我说需要同我交易火器,本官真想要寻一些硝石和火器来着,不曾想这陶家自己开了。正好把这些东西卖给那潮州参将,也能够多得一些银子。” “如此多的火器和硝石,卖给那参将岂不是……” “无妨无妨。你们都是知道火铳的,容易炸膛不说,而且精确度并不怎么好。” “再说,这潮州参将张承可是张总里的嫡系部队,原本此人是张芷园的亲卫,受命在潮州募兵,不曾想被他搞得有声有色,还在赣南用计,把赣南的匪寇肃清。” “张芷园也是非常倚重此人,给他一个便利没什么不妥的地方,还可以获得张芷园的好感,何乐而不为?” 听了何腾蛟的一番解释,黄朝宣感叹,这读过书的果然就是不一样,一份礼物居然能够如此利用,看来这总督大人的城府不是一般的深。 而那边何腾蛟却是如此想的。 这眼看着朝廷就要不支了,有自己的兵在手上还是不错的。而且同张家玉保持好了关系,他们背后的陈邦彦和陈子壮也是能够体会到自己的良苦用心的。看着黄朝宣,何腾蛟对他交代说道:“务必让这一批物资送到那个张参将的手中,” …… …… 却说陶家这边,已经鸡飞狗跳了,这二少爷不见人,而且二房的主子都已经晕了过去,现在还在抢救中,郎中说这是气急攻心,导致顺气一时间上不来。陶家也没有办法,只能够希望陶自和带来好消息。 一边要应付二房的事情,一边要 陶自和回来之后,立刻宣布总督大人的决策,然后一堆人大舒一口气,互相安慰起来,然后开始讨论应该用什么样的礼仪去迎接二公子回来。会议开了一个时辰才完成。会议完成以后,陶自和已经是精疲力尽,这个时候又有家奴来报,说门外发现了一张帖子。 陶自和接过那帖子慢慢看,开始还有一些漫不经心,可是越到后面,越看越心惊,如果真的同那个信里面说的那样的话,这就是自和彻彻底底的阴谋。 陶自和现在身上的疲倦没有了,只有恐惧,不过这个时候门外又有敲门声,陶自和连忙去开门。来人正式越夏,看着座自上的陶自和,越夏说道: “不知道陶公如此心急,具体是什么事情?” “没有什么事情。” 越夏也不戳穿,而是缓缓地说道:“今日来到这里,我是受潮州那边的指示过来的。赣南那边说这边的事情是由于通天王的余孽做出来的事情,如今通天王余孽已经尽数被抓了过来,将军派我过来是知会你这件事情,询问你有没有什么损失,如果有的话,还是希望能够告知的,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陶自和一听到这个话,顿时精神一阵,身体不自觉地挺立,然后说道:“还请告知详细情况。” 于是在越夏的讲述下,张承浴血杀敌的形象顿时出现在陶自和的脑海之中,尤其是张承还自己骑着白龙马,只身闯入敌营,一下子就把陶家的二公子救了出来。这越夏颇有说书的天赋,一场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的战斗被他说的有声有色,一下子就把张承说成了一个孤胆英雄。那陶自和听得都有一些痴了,知道后面的人捅了捅他,才知道这正事儿还没有讲完,不过这越夏也颇能够察言观色,看见陶自和表情微微变化,很快就结束了这样一场即兴演讲。 陶自和拱了拱手说道:“不知道犬子如今在何处?若是犬子安然无恙,那自然是极好的。” 越夏没有忘记张承的嘱托,对着陶自和笑着说道:“静宜先生能够如此想就好,不过还是需要一点儿时间的。这次的战斗比较严重,大人那边正在收拾残局,而且需要知道的是,现在大人还需要进行战后的收拾工作,一些战损比较重的东西还需要更换,一时间抽不开身,还希望静宜先生海涵。” 陶自和作为在生意场上混了这么久的人,当然知道越夏想要表达的意思,虽然心里面有一点不舍,但是自己的二儿子还在对方手中,短跑是不可能去撕破脸的,于是就说道:“张大人攘除山贼,安定岭南,我等也是非常信服的。听闻张大人如此英雄豪杰为硝石、木炭和硫磺等物资发愁,在下不才,没有别的本事,但是最仰慕英雄人物,家中的物资,可以送给张将军一份,尽自己的绵薄之力来镶助将军!” “静宜先生如此顾全大局,承担国家大义,真的是我辈楷模,我相信张大人肯定也是知道静宜先生的事情的。如今张大人工作繁忙未到此处,我就代张将军自罚一杯!”在陶自和惊愕的神色中,越夏一下子把杯中的喝干净了。众人连连叫好。 事情说完了之后,后面的交接事宜就好弄多了,无非就是一手交东西,一手交人,对于这次合作,两边都非常愉快,而且宾主尽欢。 张承把拿过来的物资都放在了军库中,然后拿出一些银子送给了岭南三忠,让他们的生活能够过的好一些。 第107章 “这小子,我都到了吴县还不给我省心!”吴有性看着手中的信纸,又好气又好笑。 里面的内容其实还是比较简单,张承首先对自己的师父问安,这边的情况,然后叙述了一下自己同吴有性的点点滴滴,表达了自己对吴有性的思念和敬爱,最近的情况,接下来就是介绍自己最近的情况。 张承只是委婉地说自己现在升官了,主管军政,然后询问吴有性最近的身体状况如何,并且叮嘱吴有性需要主意安全,碰上那些鼠疫患者,万万需要戴口罩,尽量不要接触那些病患,也不要碰那些死去人的衣服,要懂得洁净,热水澡要洗之类的。 吴有性看着这样的一封信,心里面很生气:老夫这些事情还需要你一个毛头小子来指摘?老夫自己不会做么?不过一想到这个毛头小子一直都在关心自己,就感觉心里面有一股暖流缓缓流过。看到最后一句话,吴有性又忍不住笑骂:这个毛头小子真的是不让自己省心,这句话大致意思就是自己这边需要一些郎中,希望自己的师父能够找一些过来,最好是熟悉刀笔的那种。 “师父,给你写信的人是谁呢?”边上一个背着药箱的童子说道。此人十七八岁的年纪,面容还算清秀,不过浑身的气质倒是学了吴有性十之七八。 一副悲悯天人的样子。 “是你的兄长。” “我的兄长?” “没错,他也算我的半个徒弟,你兄长做的事情和你我都一样,都是救人的道路,只不过我们做的是救治百姓,救治病患的事情,你兄长做的是救治天下的事情。” “我兄长哪里人?” “他啊!这个小兔崽子是潮州人,当时我遇见他的时候,这个家伙可是三衰绝症,差点没了。不过这小子真的是命大,这样的情况都让他活过来了,真的是命大。”吴有性有一点感慨。当时他只不过自己医者仁心,随手为之而已,因为他只是一个医生。没想到这个随手救下来的一个二十几岁的人,现在竟然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或许这只是他的罢。 吴有性放下手中的信纸,向南看过去,天边是黄色的云彩,远处稀稀落落的枯树在天边孤独地伫立着,树下是原本是一方小小的水塘,只是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大泥坑,远处还有几条玉带一样的小河,不知道怎么回事,吴有性就是觉得那几条小河那么熟悉,仿佛自己就认识它们一样。 若是张承在这里,他肯定知道,这条河,就是吴有性投水自尽的那条河,若是没有张承来到这里,吴有性,大概也是这个悲惨而壮烈的大明里殉节的其中一个。 “天士,走了,去拜访一下我们的老朋友,估计到了那里又是一顿争吵。”吴有性撇了撇嘴说道。对于在常熟隐居的那个家伙,吴有性就是一阵头痛,倒是为了自己的好徒弟,忍了。 吴有性挥了挥手,叶天士也跟着吴有性走。 入眼是一座小小的寺庙,青砖黛瓦,枯草轻阶,让人很怀疑这里面究竟是不是能够住人。推门而入,里面倒是挺干净,面前一个人,比较枯瘦。 “你怎么来了?”那人眯着眼睛,手里面慢悠悠地锤着木鱼,声音仿佛贯穿了南北。 “我来到这里,怎么了,佛堂清净之地,难道也不允许外人进入么?”吴有性说道。 “佛门无论清净与否,都在这里。你心清净,即使是在闹市,也是清净的;你心浮躁,即使是名山古刹,依旧是一片喧闹。” “佛门清净,看来你的心都清净了不少。” “国破家亡,如何能够忘却?只不过是把自己的哀思寄托在佛祖身上罢了,生也好,死也罢,都不过是人间一处,我心光明,就在人间。” “不曾想你如今却是开窍了,今日来寻你,可知道为何?” “能够让你来找我的,大概也只有医学上的事情罢。往日里的那些事情,不提也罢,如今全国各地都是疫病,想来又可又要劝说我行医救人了。” “确实是如此,不过我是来请你去南方的,我徒弟道:如今南方岁大饥,人相食。【注1】 又言……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注2】 这些情况,想必嘉言你也是知道的。我在潮州的一个弟子于心不忍,与我写信,让我找一些人去给那些黎明百姓治病救人,拯救黎庶。 我知你我门户之见颇深,然而我等都是医生,秉医圣仲景之念,行天下苍生之愿景,虽千万人,我们也是要去的。 大医精诚有言: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险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 “唉!生男慎莫举,生女哺用脯,君不见长城下,死人骸骨相撑住!【注3】也罢了,若是一年前的喻昌,已经对你破口大骂了,可惜现在的,只是喻嘉言,你且去,我收拾一下。”喻嘉言睁开了双眼,木鱼声也一下子停止。 “若是碰见了那些断腿断手的人应当如何呢?”吴有性说道。 “这也没有什么难的只是需要带一些刀笔匠就可以了。这些人都是我们需要进行的,我虽然门户之见颇深,不过这些日子来我知道,方剂不可治所有的病患,外科也是需要的,这些人我就平日里给他们一些吃食,虽然我已经毁家资助他们了,但是依旧是捉襟见肘。不过幸好你的弟子让我去潮州,不然我真的不知道如何下口了。” “你料定了这件事?”吴有性顿时怒了,他最在意的就是经常被喻嘉言给算计,因为他一次都没有赢过这位好友,所以对这种事情怨念颇深。 “心静,缘分自然来。”喻嘉言双手合十说道。 “你……”吴有性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 不久之后,喻嘉言和吴有性准备好了行装,吴有性看见喻嘉言带着一堆的药材,还有两个比较壮的汉子背着一堆的东西。 身后跟着一堆的人,他们大都衣不附体,甚至能够透过衣衫来看见骨肉嶙峋的躯体,普通一个一个活着的木乃伊希望,眼睛木然。 吴有性看着他们,刚刚准备讥笑的口却怎么也张不开了,嗫嚅了几下,就挥了挥自己的衣衫说道:“走罢!” “走了!!”喻嘉言也对着身后的人大吼。 “为什么大吼?他们难道听不见么?” “他们有耳,却和没有差不多,失其灵魂,已经和死人没有什么两样了。” “应该没有?”吴有性看着他们,低声嘀咕。 …… …… 这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嘉定,嘉定也已经十室九空了,在那样一场大屠杀里面,没有几个活人了,不过现在人烟还是有一些的,有一些农夫在田地里面种着东西,看上去颇有一些江南诗意。 如果忽略这片土地上那些无辜百姓的鲜血和尸体的话。 一行人来到一处比较热闹的地方坐下,这里人流比较多,正好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集市,他们来到这里也是方便寻一些吃的。 只是周边的人看他们都有一些怪异。不过吴有性想着自己这边这么多人,也是正常的,就没有放在心上。 一个挑着馄饨摊子的人过来了,吴有性看不清长相,只觉得有一些阴冷,那人开口道:“几位可是需要一些吃的么?” “需要。” “正好,这边有一些馄饨,每一碗价格半钱银子,几位可是需要?” “都来。我听你口音似乎不是嘉定本地人?” “嘉定本地还有什么人口呢?剩下来的都逃往了常州、苏州等地方,嘉定现在都是俺们这些外来的人口了。”然后这位汉子看着后面一百多个人,继续说道:“他们也需要吃么?” “是的。” “那就好,兄弟们,来大活了,这里有人要吃东西!”里面的商户顿时活动起来。看见吴有性脸上有一些疑惑,那个汉子解释道:“我这里没有这么多,但是其他人也是有的,我想着不能够让你们饿着肚子,于是让他们过来给你们做饭吃。” “多谢。”吴有性真心感谢道。 很快,东西都端上来了,正准备吃的时候,路边突然窜出来一个老头儿,他焦急地说道:“不能吃,不能吃啊!” “为何?” “这个地方是菜人市!!”那位老汉趴在地上痛哭流涕。 “是这样么?”吴有性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但是嘴唇却哆嗦得厉害。 周围的人都不说话。 “那个卢氏,是你的妻子么?” 老汉嗫嚅了几声,颤抖着说道:“是。” 吴有性摸出半两银子说道:“你拿去。”然后对着诸位说道:“你们,都不容易,都不容易,可恨老天爷。老天爷,他……他不开眼啊!” 一个人说道:“老天爷开眼过,只不过是对那些官老爷开眼。” 吴有性突然感觉自己那么渺小,他无力地坐下,让身后一个人过来,摆上三分之二的银子,对着他们说道:“你们不容易,这些,给你们的,给自己的婆娘、儿子,买一些粮食,吃一点儿好的,让他们安心,让他们,活下去,好好活下去!知道么?” 在场的那些商贩突然感觉肩膀重了,仿佛看见了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散发在吴有性的身上,那么神圣不可侵犯,他们本能地感觉要下跪,于是,一个,两个,三个,然后是所有人,他们用激动却虚弱的声音齐声说道:“多谢救命恩人!” 一位其中的文士痛哭流涕,咬破自己的手指,趁着热血还没有凉透,挥手写下: 《菜人哀》·屈大均 岁大饥,人自卖身为肉于市日菜人。有赘某家者,其妇忽持钱三千与夫;使速归。已含泪而去,夫迹之,已断手臂,悬市中矣。 张承又一次来到桑浦山军营。 他经常来到这里走动,一方面是自己这里是自己所有的力量,张承不能不慎重,另外一方面就是需要加强自己这边的权威。 虽然张承信任那些人,但是为了防微杜渐,一些必要的工作还是需要做的。 走在路上,张承看着整齐的青石道路,还有路边用天然漆书写的路标,非常感慨。而且张承注意到,上面标注了地方名称,位置也放在比较显眼的地方,非常方便。这种东西在后世非常之常见,但是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呢?个路标如今已经在整个桑浦山军营之中铺开,看着眼前的新气象,张承对于岳如昆也就更加满意。 面前走过来一队人马,正是岳如昆。今日岳如昆正好做操练之事。作为百总的岳如昆走在最前面,后面一个是老王,随后就是小旗、队正。 张承发现岳如昆的部队很特别,别的虽然也都是如这般跑操,但是岳如昆就能够训练出不一样的感觉。 当初组建这支军队的时候,张承就顺了老王的意思,让他进入岳如昆的麾下任职。岳如昆看见张承,正想要停下来行军礼,张承示意他们继续跑下去。 不一会儿,岳如昆那边的跑操就完成了。张承的规定是每次跑操需要进行三个小时,也就是一个半时辰,幸好张承过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了尾声,不然张承可够等的。 “如昆,坐在边上。”张承说道。 岳如昆自然应允。 “近来我读兵书,还有许多先帝的塘报,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张承缓出一口气,胸口有一些起伏,继续说道:“凡是大战,总是大败或者大胜,却没有两军相持而全身而退的情况,你以为如何?” 这样的问题偏向于技术性,张承现在也有考校岳如昆的意思。对于这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大却沉稳、果断、刚毅的将军,张承能够给他最大限度的培养,尽可能地把自己后世的一些东西交给他,同时也培养他的全局观、天下观。大明不缺人才,只是缺少这样培养人才的平台。 大明养士二百余年,也只出了一个张居正,千古名相张居正。 岳如昆说道:“我以为这是因为士气的缘故,打仗就是一个胆气,胆气盛,则胜之,胆气弱,则败也。” “我听如昆你说胆气,这一点我是非常赞同的,不知道你以为这胆气是什么?” 这个问题有一些偏向战场之上的见解,虽然说岳如昆参加过一些小规模的战争,但是这种东西要么需要战场经验的积累,要么需要一种敏锐的战场直觉,如果是后者,那么岳如昆之后的成就不可限量,以后收复江南九省一京后,北伐战争就可以托付给岳如昆了。 岳如昆静静地想着,一开始觉得这种东西虚无缥缈,什么叫做胆气?庶民一怒谓之胆气?冲冠一怒谓之胆气?天子一怒谓之胆气? 岳如昆本能地觉得不是。 第一个只是一种爆发,事后肯定后悔得要死,第二种只是一种借口罢了,无非是自己的利益,第三种不过是权势的作用而已。 岳如昆想到了张承平日里对他们的训话,没有什么特别的言语,只是让他们吃饱喝足,给他们吃饭,给他们衣服,同时体贴下属,关心每一个士兵。于是这四百名士兵都对张承感恩戴德,当做在世父母。岳如昆相信,就算是张承让他们往前冲,那些人也会去的。 岳如昆又想起了自己平日里的那些弟兄,他们都是同自己共同进退,有时候吃饭一起吃,有时候洗澡也在一起,或者他们会说:啥时候老岳找一个婆娘安家立业啊?咱们这些人好去吃酒去! 岳如昆心绪又飞到了他们的脸庞上,似乎很久没有看见过他们的笑容。有些人他在外面见过,几乎都是愁眉苦脸,很多的人都是少年白头,二十岁的人活成了四五十岁的模样。 在这里似乎他们回到了那个时候,那个在张承后世是上学的年纪。 一时间,岳如昆似乎明白了所谓的胆气是什么了,但是自己的那一张嘴似乎就是说不出来。岳如昆憋红了脸,说道:“所谓胆气,是他们饱满的脸色,是他们的笑容,是他们抱着自己儿子的快乐,是他们成家立业的欢愉,是他们面对敌人坚守阵地的坚定,是他们面对强敌矢志不渝的决心,为家人谋富贵的坚守,为子孙谋安定的信念,还有为天下而战的信心。” 张承笑了笑。也不否定,这已经算是比较原始的民族主义启蒙了,但是这些太过于高大了,那些丘八肯定是不会知道的。 张承想了想,然后说道:“如昆,你说的这些都是对的,但是对于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他们知道这些么?恐怕也是不见得的。你只需要告诉他们,他们身上背负着自己的升迁,自己的孩子,自己的老婆,自己的家庭就可以了。” “我明白了。”岳如昆说道。 张承又说道:“还有就是,兵胆,什么叫做兵胆?将为兵之胆!想一想,这些士兵天天与你们一起操练,一起吃饭,甚至有时候还要进入他们的宿舍中视察,勉励你们,讲一讲家常话,你们也习惯了听他们的命令。若是到了战场上,你们突然见不到自己的上官,胆气自然就丢了,那么平日里的操练就没有什么用处了。” 岳如昆并没有立刻点了点头,而是思考了一阵后,发现确实如同张承说的那样,话糙理不糙。 “然而,战场上瞬息万变,尤其是在战场上的时候,谁能够保证将官们安然无恙呢?”张承缓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所以我想了一个法子,做一个勋章,别在各位军官身上,即使是一些士兵找不到自己的将官,也知道以及应该听谁的,不至于乱作一团。” 这个法子就是军衔。 说起来军衔也并不是近代才创立起来,早在战国时期的秦国,商鞅变法定二十军功爵,把整个的军、民、官混合一体,同时把士兵纳入衔级制度当中,制定出了普及整个秦朝的阶级制度。而这种表现的外在形式就是通过甲胄表现出来。通过不同的甲胄样式,就能够看出军中阶级的差异。 “大人这法子还是很好的,若是拿给其他的人一起集思广益岂不是更好?这样能够让更多的人知晓。” “却是如此,待到明日我就同那些军官们一起商议一下,”张承说道。同时心里面对岳如昆更加满意。这个其实是自己的失误,但是岳如昆非常委婉地提醒自己,让自己能够下得来台,而且不失体面。张承认为,一个好的下属第一要义是要有能力,第二就是能够关系处理好,这才是一个好的下属。 第二天如约而至,几位训导官、小旗和对正都到齐。张承把昨天的想法提出来,同时决定把勋章放在比较显眼的位置,张承觉得放在头上比较合适,毕竟这是生死之间的事情,生命是最主要的东西,美观是次要,这一点需要分清楚。 然而张承提出这个勋章制度之后,在场的人都沉默不语,并没有意识到这是爵位,同时也没有同自己的身份联系起来,沉默也在情理之中。 “日后的任职和俸禄都用军衔来敲定,而且是以职位定加禄。”下面顿时一阵骚乱。 张承看着他们说道:“具体的军衔通知,会发放到每个最基层的官兵手中,等到赣南赣州的事情解决了之后,举行受衔大典,我亲自过来,你们别担心。” 张承说完了这件头等大事之后,剩下就是一些鸡零狗碎的事情,不一会儿这场会议就结束了。不过这场热度并没有随着会议的结束而结束,而是有一些认识的人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讨论今天发生的事情。具体的内容就是讨论军衔是怎么样的,能不能混一个将军的军衔,甚至还有人讨论这些东西得到了能够买多少钱。 说这个的是许方平。 不过大家都当做许方平的话是一种玩笑话。但是许方平不这么想,他认为比起虚无缥缈的勋章,这些东西卖钱得到一些粮食更适合,最主要是,他没有婆娘。 他很想要一个婆娘。但是他起码知道自己叫做许方平,而不是像一些士兵一样,他们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只能水生、土生之类的叫着。不过张承给他们每个人都取了名字,张承认为,这样能够让他们重视自己,有一个好名字,能够更好认同自己,我叫张洪,这是我的名字,你以后不许叫我张二蛋。 闲话不提。 或许他们不知道,在张承的计划里面,这个称号不是那些散阶,而是真正的荣誉,真正的功勋。 按照明朝的军制,武官从六品的话初授忠显校尉,加授忠武校尉。再上一级就是六品武官,可以授昭信将军,升授承信将军。 张承并不是没想过用散宫作为军衔制度的母本,这样对于明朝武将能够产生天然的亲近感。 如果只是枯燥单调的“上中下”排列,显然缺少了皇明的文化传统。 不过对于从未接触过军官阶层的矿工纤夫来说,各种繁杂的将军称号会让他们头晕转向,更别说从混乱中辨别高级军官。 思考再三之后,张承还是决定使用将校尉三阶九级军衔作为军官衔阶,不过这个主要是针对专业士兵的。 至于那些辅兵和伙夫,都是需要额外制定一些军衔,张承采用后世的五级士兵军衔。不过想了想还是觉得太复杂,削减为三级比较好。 然后就是那些辅兵和火兵,张承现在的编制中,没有辅兵,那些后勤的运送都是需要火兵来,他们干的多,而且勤勤恳恳,有时候还要忍受一些非言非语,张承也比较心疼他们,于是就在辅兵那里停顿一下,然后打了一个勾,给每个小队都批下两个辅兵的名额。 不过这个辅兵也是有条件的,体能测试虽然不需要那么严格,但是引体向上、仰卧起坐、单双杠、俯卧撑都是需要达到一定的标准。 原本还想要用自己前世当兵的那套标准来要求,但是看着那些站在寒风中的贫苦农户,看着那些眼睛里面隐隐有哀求之色的农户,张承已经记不清自己说过多少次“娘的,就这一次了”这种话,对此,已经一半接任张承钱粮官的高泰已经有了一些怨气了。 罢了,还是这样。 于是这样的话,原本只是想要招募36个辅兵,结果硬生生招募了二百人,张承没办法,多出来的辅兵首先在校场上训练一个星期,然后进行第二次考核。 桑浦山这边的晚稻已经全部栽种下去,张承又接到了卫匡国的邀请,现在他已经做了潮州的参将,而且赣州那边已经把广东的兵抽调了很多,加上众人皆知潮州参将的兵精,所以潮州一府的军权都被张承握在手里,地方上一些土匪都安定了不少。 卫匡国用比较简朴的礼仪迎接了张承,同行的还有约翰。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张承,主要是这边的公务比较繁忙,根本就没有时间,他对于这位中国军人还是非常有好感的。 “哦!亲爱的朋友,真的很高兴再次见到你,中国人有一句古话说得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来到这里,我真的非常快乐!” “我也是同样的心情,约翰,我很高兴见到你!”张承立刻换上一副笑容,热情地同约翰握了握手。 “不知道卫匡国先生叫我来到这里,所谓何事?” “是关于那些工匠的事情。”卫匡国说道。 第108章 张承又一次来到桑浦山军营。 他经常来到这里走动,一方面是自己这里是自己所有的力量,张承不能不慎重,另外一方面就是需要加强自己这边的权威。 虽然张承信任那些人,但是为了防微杜渐,一些必要的工作还是需要做的。 走在路上,张承看着整齐的青石道路,还有路边用天然漆书写的路标,非常感慨。而且张承注意到,上面标注了地方名称,位置也放在比较显眼的地方,非常方便。这种东西在后世非常之常见,但是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呢?个路标如今已经在整个桑浦山军营之中铺开,看着眼前的新气象,张承对于岳如昆也就更加满意。 面前走过来一队人马,正是岳如昆。今日岳如昆正好做操练之事。作为百总的岳如昆走在最前面,后面一个是老王,随后就是小旗、队正。 张承发现岳如昆的部队很特别,别的虽然也都是如这般跑操,但是岳如昆就能够训练出不一样的感觉。 当初组建这支军队的时候,张承就顺了老王的意思,让他进入岳如昆的麾下任职。岳如昆看见张承,正想要停下来行军礼,张承示意他们继续跑下去。 不一会儿,岳如昆那边的跑操就完成了。张承的规定是每次跑操需要进行三个小时,也就是一个半时辰,幸好张承过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了尾声,不然张承可够等的。 “如昆,坐在边上。”张承说道。 岳如昆自然应允。 “近来我读兵书,还有许多先帝的塘报,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张承缓出一口气,胸口有一些起伏,继续说道:“凡是大战,总是大败或者大胜,却没有两军相持而全身而退的情况,你以为如何?” 这样的问题偏向于技术性,张承现在也有考校岳如昆的意思。对于这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大却沉稳、果断、刚毅的将军,张承能够给他最大限度的培养,尽可能地把自己后世的一些东西交给他,同时也培养他的全局观、天下观。大明不缺人才,只是缺少这样培养人才的平台。 大明养士二百余年,也只出了一个张居正,千古名相张居正。 岳如昆说道:“我以为这是因为士气的缘故,打仗就是一个胆气,胆气盛,则胜之,胆气弱,则败也。” “我听如昆你说胆气,这一点我是非常赞同的,不知道你以为这胆气是什么?” 这个问题有一些偏向战场之上的见解,虽然说岳如昆参加过一些小规模的战争,但是这种东西要么需要战场经验的积累,要么需要一种敏锐的战场直觉,如果是后者,那么岳如昆之后的成就不可限量,以后收复江南九省一京后,北伐战争就可以托付给岳如昆了。 岳如昆静静地想着,一开始觉得这种东西虚无缥缈,什么叫做胆气?庶民一怒谓之胆气?冲冠一怒谓之胆气?天子一怒谓之胆气? 岳如昆本能地觉得不是。 第一个只是一种爆发,事后肯定后悔得要死,第二种只是一种借口罢了,无非是自己的利益,第三种不过是权势的作用而已。 岳如昆想到了张承平日里对他们的训话,没有什么特别的言语,只是让他们吃饱喝足,给他们吃饭,给他们衣服,同时体贴下属,关心每一个士兵。于是这四百名士兵都对张承感恩戴德,当做在世父母。岳如昆相信,就算是张承让他们往前冲,那些人也会去的。 岳如昆又想起了自己平日里的那些弟兄,他们都是同自己共同进退,有时候吃饭一起吃,有时候洗澡也在一起,或者他们会说:啥时候老岳找一个婆娘安家立业啊?咱们这些人好去吃酒去! 岳如昆心绪又飞到了他们的脸庞上,似乎很久没有看见过他们的笑容。有些人他在外面见过,几乎都是愁眉苦脸,很多的人都是少年白头,二十岁的人活成了四五十岁的模样。 在这里似乎他们回到了那个时候,那个在张承后世是上学的年纪。 一时间,岳如昆似乎明白了所谓的胆气是什么了,但是自己的那一张嘴似乎就是说不出来。岳如昆憋红了脸,说道:“所谓胆气,是他们饱满的脸色,是他们的笑容,是他们抱着自己儿子的快乐,是他们成家立业的欢愉,是他们面对敌人坚守阵地的坚定,是他们面对强敌矢志不渝的决心,为家人谋富贵的坚守,为子孙谋安定的信念,还有为天下而战的信心。” 张承笑了笑。也不否定,这已经算是比较原始的民族主义启蒙了,但是这些太过于高大了,那些丘八肯定是不会知道的。 张承想了想,然后说道:“如昆,你说的这些都是对的,但是对于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他们知道这些么?恐怕也是不见得的。你只需要告诉他们,他们身上背负着自己的升迁,自己的孩子,自己的老婆,自己的家庭就可以了。” “我明白了。”岳如昆说道。 张承又说道:“还有就是,兵胆,什么叫做兵胆?将为兵之胆!想一想,这些士兵天天与你们一起操练,一起吃饭,甚至有时候还要进入他们的宿舍中视察,勉励你们,讲一讲家常话,你们也习惯了听他们的命令。若是到了战场上,你们突然见不到自己的上官,胆气自然就丢了,那么平日里的操练就没有什么用处了。” 岳如昆并没有立刻点了点头,而是思考了一阵后,发现确实如同张承说的那样,话糙理不糙。 “然而,战场上瞬息万变,尤其是在战场上的时候,谁能够保证将官们安然无恙呢?”张承缓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所以我想了一个法子,做一个勋章,别在各位军官身上,即使是一些士兵找不到自己的将官,也知道以及应该听谁的,不至于乱作一团。” 这个法子就是军衔。 说起来军衔也并不是近代才创立起来,早在战国时期的秦国,商鞅变法定二十军功爵,把整个的军、民、官混合一体,同时把士兵纳入衔级制度当中,制定出了普及整个秦朝的阶级制度。而这种表现的外在形式就是通过甲胄表现出来。通过不同的甲胄样式,就能够看出军中阶级的差异。 “大人这法子还是很好的,若是拿给其他的人一起集思广益岂不是更好?这样能够让更多的人知晓。” “却是如此,待到明日我就同那些军官们一起商议一下,”张承说道。同时心里面对岳如昆更加满意。这个其实是自己的失误,但是岳如昆非常委婉地提醒自己,让自己能够下得来台,而且不失体面。张承认为,一个好的下属第一要义是要有能力,第二就是能够关系处理好,这才是一个好的下属。 第二天如约而至,几位训导官、小旗和对正都到齐。张承把昨天的想法提出来,同时决定把勋章放在比较显眼的位置,张承觉得放在头上比较合适,毕竟这是生死之间的事情,生命是最主要的东西,美观是次要,这一点需要分清楚。 然而张承提出这个勋章制度之后,在场的人都沉默不语,并没有意识到这是爵位,同时也没有同自己的身份联系起来,沉默也在情理之中。 “日后的任职和俸禄都用军衔来敲定,而且是以职位定加禄。”下面顿时一阵骚乱。 张承看着他们说道:“具体的军衔通知,会发放到每个最基层的官兵手中,等到赣南赣州的事情解决了之后,举行受衔大典,我亲自过来,你们别担心。” 张承说完了这件头等大事之后,剩下就是一些鸡零狗碎的事情,不一会儿这场会议就结束了。不过这场热度并没有随着会议的结束而结束,而是有一些认识的人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讨论今天发生的事情。具体的内容就是讨论军衔是怎么样的,能不能混一个将军的军衔,甚至还有人讨论这些东西得到了能够买多少钱。 说这个的是许方平。 不过大家都当做许方平的话是一种玩笑话。但是许方平不这么想,他认为比起虚无缥缈的勋章,这些东西卖钱得到一些粮食更适合,最主要是,他没有婆娘。 他很想要一个婆娘。但是他起码知道自己叫做许方平,而不是像一些士兵一样,他们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只能水生、土生之类的叫着。不过张承给他们每个人都取了名字,张承认为,这样能够让他们重视自己,有一个好名字,能够更好认同自己,我叫张洪,这是我的名字,你以后不许叫我张二蛋。 闲话不提。 或许他们不知道,在张承的计划里面,这个称号不是那些散阶,而是真正的荣誉,真正的功勋。 按照明朝的军制,武官从六品的话初授忠显校尉,加授忠武校尉。再上一级就是六品武官,可以授昭信将军,升授承信将军。 张承并不是没想过用散宫作为军衔制度的母本,这样对于明朝武将能够产生天然的亲近感。 如果只是枯燥单调的“上中下”排列,显然缺少了皇明的文化传统。 不过对于从未接触过军官阶层的矿工纤夫来说,各种繁杂的将军称号会让他们头晕转向,更别说从混乱中辨别高级军官。 思考再三之后,张承还是决定使用将校尉三阶九级军衔作为军官衔阶,不过这个主要是针对专业士兵的。 至于那些辅兵和伙夫,都是需要额外制定一些军衔,张承采用后世的五级士兵军衔。不过想了想还是觉得太复杂,削减为三级比较好。 然后就是那些辅兵和火兵,张承现在的编制中,没有辅兵,那些后勤的运送都是需要火兵来,他们干的多,而且勤勤恳恳,有时候还要忍受一些非言非语,张承也比较心疼他们,于是就在辅兵那里停顿一下,然后打了一个勾,给每个小队都批下两个辅兵的名额。 不过这个辅兵也是有条件的,体能测试虽然不需要那么严格,但是引体向上、仰卧起坐、单双杠、俯卧撑都是需要达到一定的标准。 原本还想要用自己前世当兵的那套标准来要求,但是看着那些站在寒风中的贫苦农户,看着那些眼睛里面隐隐有哀求之色的农户,张承已经记不清自己说过多少次“娘的,就这一次了”这种话,对此,已经一半接任张承钱粮官的高泰已经有了一些怨气了。 罢了,还是这样。 于是这样的话,原本只是想要招募36个辅兵,结果硬生生招募了二百人,张承没办法,多出来的辅兵首先在校场上训练一个星期,然后进行第二次考核。 桑浦山这边的晚稻已经全部栽种下去,张承又接到了卫匡国的邀请,现在他已经做了潮州的参将,而且赣州那边已经把广东的兵抽调了很多,加上众人皆知潮州参将的兵精,所以潮州一府的军权都被张承握在手里,地方上一些土匪都安定了不少。 卫匡国用比较简朴的礼仪迎接了张承,同行的还有约翰。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张承,主要是这边的公务比较繁忙,根本就没有时间,他对于这位中国军人还是非常有好感的。 “哦!亲爱的朋友,真的很高兴再次见到你,中国人有一句古话说得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来到这里,我真的非常快乐!” “我也是同样的心情,约翰,我很高兴见到你!”张承立刻换上一副笑容,热情地同约翰握了握手。 “不知道卫匡国先生叫我来到这里,所谓何事?” “是关于那些工匠的事情。”卫匡国说道。 解决完了这边的事情之后,越夏准备离去,他并不想耽误这边的事情,然而那个中年男子拦住了他说道:“大人之恩,小人没齿难忘,若是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小人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姓黎,单名一个鸣字。” 第109章 对于那些工匠,张承还是知道的,不过一想到卫匡国在这个时候提出这种问题,出于一种天生的警惕心,张承说道: “先生不知,我军中一向唯才是举,且军规规定:吃自己的饭,流自己的汗,自己的事情自己干,靠天靠地靠祖宗,不算是好汉。 我观察日久,那些工匠都是一些奸滑投机之辈,如此也就罢了,关键是不务正业,平日里庸庸碌碌,是以让他们去深入一下基层,明白这军规的寓意,让他们也知道,自己口中的粮食多么来之不易。” 卫匡国也不负他在大明这么久的居住时间和读书认字,并没有气恼,而是风度翩翩地拱了拱手,平静地说道:“将军能够说出如此的话来,定然是令行禁止的。倒是我曾听闻,大明开化,四方来夷;浩荡开志,八面风俗。大明之士,在天子,则死国门;在储君,则死社稷;在卿相,则死道义;在都府,则死其土;在百里,则死先学;在百姓,则死华夏。【注1】有四宾来服,则大明兴;有八方贺,则大明昌。如今我仰慕大明芳华,慕圣人之礼而持弟子之礼拜大明,乃是助大明繁荣昌盛,岂能为此微微之事而至大明微颓?” 张承心里明白,这天子说的是崇祯皇帝,储君说的是太子朱慈烺,卿相说的是内阁阁臣,都府说的是三司、指挥使和都督府,百里指的是县城。 不过这样就让张承心里面就更加疑惑:不过就是几个工匠罢了,如何能够与你如此上心?还要把大明的天家、官员和百姓都说进去?当即说道:“奖惩有度,故有威严。如今他们犯了错误,我却不惩罚他们,那么我军中的将士会如何想?” 卫匡国听到这话,即使是心里面再不爽,也只能说道:“将军治军有方,严于律己,我等佩服。” “先生过谦了。”张承说道。虽然脸上挂着笑容,但是张承深深地防备他们。毕竟在原时空那一段历史中,这些传教士实在是让张承感觉到恶心。 比如说康麻子时期的间谍传教士南怀仁,他勾结伊凡四世时期的莫斯科公国,利用清廷对拉丁语的不熟悉,直接出卖当时清廷在远东的利益,外兴安岭、西伯利亚等远东一大片的国土直接葬送! 不仅如此,南怀仁还利用康麻子对汉人天生的不信任,疯狂打压中国的军工业,天才发明家戴梓直接被陷害,四十多岁流放辽东,七十多岁才被雍正赦免,那时候的戴梓已经错过了人生的最好年华,心灰意冷的戴梓最后终于在风雪交加的辽东天地下,孤独地死了,他用风雪结束了他坎坷的风雪苍茫的一生。 不过对于这个时代的传教士,张承了解不多。张承知道的只有同徐光启互为好友的利玛窦,还有一个汤若望。而根据张承所知道的,所谓的传教士,并不是传教,而是让人信奉基督教。 一边的约翰不明所以,笑着说道:“亲爱的张,我感谢你来到这里看望我,我也感到非常高兴,现在我需要知道的是,你在潮州那边过的如何了?” 张承感觉到了一股温暖,他也知道约翰对自己很信任,于是说道:“有劳兄弟挂怀,我在潮州已经无碍,三位相公更是鼎力支持,已经在潮州获得升迁。” 然后看着约翰的脸,非常真诚地说道:“约翰,我那边的欧罗巴工匠对我大明并不太熟悉,而且我任命的长官对他们的约束力并不是特别好,时常有一些摩擦产生,如果约翰方便的话,我希望你能够去管理一下他们。” 约翰对于张承现在说的话非常感激,不过想到自己这边还有很多的事情,就对着张承说道:“我的朋友,实在是不方便,我这边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没有完成,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自然是可以答应的。”一边默不作声的卫匡国突然说道。 “卫先生!!”约翰突然叫了起来,一方面是因为自己能够同张承一起出去,心里面高兴而叫;而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自己可能受到了卫匡国的猜忌而叫——可能是自己和这位参将走得进了一些罢! “卫先生,此事是断断不可的,潮州虽好,可是这广州才是我们的根!” “圣人言:君子成人之美,我看你同这位参将交好,也是知道你心向往之,如今之事,已经算得上明白,你也是要在大明国常驻的,去外面熟悉一些也是好的。” 张承很快就听见了这里面的意思,无非就是防备了自己,看似给了约翰情谊,实际上却在离间以及同约翰的关系,心下对这个卫匡国也是没有了一些好感,于是说道:“这件事情还是需要约翰自己来决定的。我们应当需要去尊重约翰自己的意见,不是么?我听闻,真主给了每一个人思考的能力,约翰作为主的信徒,也是需要自己去决定自己的事情,而非要去让别人置喙,如此可好?” 卫匡国心下冰凉一片,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张承什么读不懂,不曾想这张承居然懂基督教教义,心里面很震惊,但是嘴上说道:“如此当然好。” 最终约翰还是没有留下,张承对此表示很遗憾,当然了,卫匡国肯定也是遗憾的,他的计划还没有着手进行就已经破产。与此同时,张承还向约翰询问了一些关于火器的东西。约翰已经对以及拒绝张承的好意感到一阵的愧疚,对于这样的问题自然是无不应允,甚至怕张承心里面还不痛快,连忙从广州那边又送去了一些火炮手。 这些火炮手很早之前就来到大明的。本来的人数应该比较多,但是当时天启朝徐光启当内阁次辅的时候,从广东这边调了很多名红夷铁炮的炮手前往辽东,袁嘟嘟打赢宁锦之战,徐光启调去的十一门火炮功不可没。 后来徐光启受崇祯皇帝之命仿制红夷炮,就把一些工匠调到了辽东,随着后来孔有德祸乱山东,杀害无数百姓之后,毅然决然坚定地叛国投降,给满清送去了他们最需要的火炮,满清奴酋皇台吉欢天喜地,这直接让满清的技术跨越了两个时代,追平了大明的火器水平;后来“勇冠三军、孝闻九边”的吴三桂叛国,辽东仅剩的工匠也尽数落入满清手中。 如今这些剩下的人手送给了张承,张承非常高兴,同约翰狠狠地喝了一顿美酒,同时张承还把后世的那种烧烤摆出来,同约翰一边喝一边吹牛逼,张承感觉到,自己同约翰的友谊似乎更加深厚了。 张承和约翰吃饱喝足之后就各自回去了,剩下的事情还是在桑浦山。张承一回到桑浦山,就有人送来一封用黄花梨做的匣子。 这个是张承发展的类似于锦衣卫的组织,张承也发现了,现在自己对于这种地下组织的组织有心无力,现在依靠凤翔楼来进行军扩张有一些满了,不过这件事情在之后就会进行下去。 张承看着眼下的事情,有一阵的头痛,这是关于湖广方面的消息。现在张承的凤翔楼已经扩张到了湖广,但是张承的想法是,不仅仅是在整个明廷控制区需要有这种的特务机构,在满清的控制区更需要这样的。张承原本的计划是利用政治、经济、军事进行打击满清,现在的情况就是满清兵力强劲兵锋正盛,加上收拢了明朝一些投降的官兵,攻城不足的劣势也被消弭,政治上也不可能有什么特别的进取,只能够进行一些经济战,还有地下情报机构,通过这样的情况去逐渐知己知彼,才能够进行一步一步的谋划。 张承放下手中的信,很不是滋味,也不知道如今湖广的局势怎么样了,不过想来应该是节节败退了,满清相比于岭南,萧显然更加重视湖广,毕竟这里是天下粮仓,拿下了湖广,军心能够更加稳定,至于粮食,只要发扬他们背信弃义的传统,肯定是有的。 思考了一阵子,张承还是放下了,看着窗外,风静静地吹着,树影横斜,几片飘零的黄叶无力地随风轻去。张承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也不知道心里面想着什么。 桑浦山现在经过张承的统一规划,显得非常整齐干净,路上也都有一些人影,或是一些人来到这里进行贩卖,不过大多数是一些军户的家人,张承也没有去管理他们,这毕竟能够兴盛桑浦山。 现在作为军队的驻地,在张承来到这里的时候就经历了非常重大的变化,原本比较荒芜的桑浦山已经没有什么比较空闲的地方了,辅兵们在外面不停地巡查,确保这里的治安,小摊小贩也恪守市场条例,没有做出什么越界的事情。 桑浦山的匠户营经过改编,分成了两个部分,生产兵器的占据了比较大的比重,新带来的的火炮匠单独成立一营,规张承直接管辖。 民用的匠户营那边琢磨出了一个新东西,叫做砂浆。这玩意已经铺满了整个桑浦山的军营,甚至外面的区域也进行了一些铺设——这个是那些尝到了甜头的小商户集资购买的,不过并不是把钱直接给了匠户营,而是给了钱粮官,通过钱粮官然后截取一部分利润,最后通过计算来进行奖励,这样的好处就是把他们的生意同积极性挂钩,这样能够提高他们的生产积极性。 却说,这些造桥修路的工匠都是在这边有一定名声的,因为当时桑浦山军营刚刚进行建设的时候就雇佣了很多的工匠而且给的工钱也比较多,便留心了这里,随后更有大规模的建设项目,这军营也是如约付钱,而且还是一样的银钱,这让他们更加留心,久而久之就居住在了这里。 新的路面就是通过张承的提示进行建造的,这条道路用砾石为基础,上面铺设碎石头和砂浆为路面。因为是在之前的路面上进行的建造的,导致整个路面高出地面三尺,两侧还有条石进行巩固,一些地方还栽种了一些当地的树种。 这样的设计是来自于江南和北京的样式,那些景观树是张承参照后世路面的布局方法来的,整齐的景观树正好契合军队的纪律性,张承也就拿了过来。 早在唐宋之前,民间就用石灰石、黏土、砂子搅拌出砂浆作为砖石黏合剂。 不过华夏传统更偏向于土木结构的住宅,所以砖石一般用在城墙、堤坝和墓穴之中。 而城墙用的砂浆有更高规格的配置:糯米汁配石灰。南京城墙就是这样修筑的,在抗战中倭寇的迫击炮都敲不开。然而成本也是极其昂贵的,不可能拿来铺路。 泰西的土水泥源自古埃及人。 他们最早也是用尼罗河的河泥修筑建筑,在干燥炎热的沙漠十分管用。在公元前三千年到二千年,古埃及人开始煅烧石膏作为建筑黏合剂,并用于金字塔的修建。 再往后的古希腊人不烧石膏,而是烧制石灰石,得到石灰,用以作为建筑中的凝胶材料。 古罗马人吞并了希腊之后,继承了希腊人使用石灰的传统,在石灰中掺入了砂子和磨细的火山灰,最终得到了“罗马砂浆”。 中国没有火山,没法复制罗马砂浆的配方。不过山东是个盛产石膏的地方,用石膏代替火山灰。民间水泥配方,充分煅烧磨细,便取得了这种新型的水硬性材料,虽然名为砂浆,实际效果却也与水泥无甚太大差别。 只是在没有确定配方之前,砂浆的质量并不稳定。好在现在的道路而言暂时还不需要考虑工程质量问题。只要能够让足够多的马车快速通过就行了。 当一辆辆炮车在双马的拉动下,疾驰在平整坚硬的道路上时,先进道路带来的战略优势,明白无误地展现在了世人眼中。 “这树应该是樟树罢!”一个路过的小商贩说道。 “的确是,不过这种树出现在江西、湖广倒是多,这岭南还是比较少见的。” …… …… 道个歉:之前说宋应升在家赋闲并不准确,崇祯八年,宋应升任广东肇庆府恩平县令,到崇祯十七年,就任广州知府,前文已经做了更正。 第110章 “这边的樟树还是不错的。” 一个文士模样的人在官道上走着。这个人是衡州、永州、郴州、桂阳州团练监军吴晋锡,他已经获悉,原来的闯军余部已经同何腾蛟达成了协议,共同抵抗建奴。吴晋锡自然非常高兴,因为这样能够让明廷得到更多的力量。 他其实也清楚闯军的厉害,不消说,他认为现在的明廷中,闯军战斗力第一、大西军第二、明军垫底,然而朝堂之上总是认为,这明军为官军,其他的都是流寇,天然地对他们不信任。 这次他是要去拜访湖广总督何腾蛟,顺便同他一起商议关于闯军的军饷问题。 时间正好是七月,也没有多少时间了,吴晋锡到了何腾蛟在长沙的行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偶然间看见了垂下来的长发,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心里面竟然有一种非常悲哀的心情,他想起了北方的那些子民,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通报得到了允许之后,吴晋锡来到了厅堂内,就看见何腾蛟正在同一个人商谈,正是长沙道德傅上瑞。两个人正在品着香茗,看见吴晋锡来了就互相问安,然后说道:“吴监军来了,来人,赐座。” 几个小厮很快就端了一个凳子过来,一边的傅上瑞说道:“不知道吴监军来到总督府中所谓何事?” “事情是这样的……”吴晋锡很快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起来,很委婉地说明,如今正是国难当头,需要的就是团结一切的力量,如今闯军余部来投奔,我们应该去接纳他们,同时给他们粮食。 何腾蛟本来就对闯军深恶痛绝,在他看来,这些人“为何不坐饿去死”,却在那里祸害大明江山,实在是特别可恶,现在怎么能够去支援他们,这不是与虎谋皮么?更何况,前些日子已经知道了长沙知府周二南的死讯,本来就怒火中烧的何腾蛟就更加愤怒,因为周二南是他的死忠,如今死了,如同断了自己的一条臂膀,这样该如何是好? 不过这些愤怒他也不敢显露出来,毕竟他的军队直接被人家打的落花流水,实在是实力不允许,要不然他何至于去同闯军余部达成协议? 于是何腾蛟也不表态,一边的傅上瑞本来就性情火爆,听到这种实在是太过于悖逆的言论,直接站了起来大声呵斥吴晋锡不懂国情,实在是愧对销帝,同时虽然没有说出让他自裁这种话,就差说出吴晋锡是乱国贼子。 吴晋锡张了张嘴准备反驳,傅上瑞立刻制止了他的说话,然后引用了侯景之乱来引经据典,着重强调侯景之乱带来的后果,引用了“百里无人烟,千里无鸡鸣”这样的诗句,表示自己是绝对不会去做出这样的事情——若是张承在这里,肯定给他回一句“徐州万人屠,再作蒿里行”,然后傅上瑞不断暗示闯军余部有狼子野心,最后还把孙可望拉出来对此,说孙可望虽然是反贼,但是在后方抵抗,正准备力挽狂澜于既倒,扶植大厦之将倾。 然而这个家伙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他口中的这个所谓的“忠义之士”,导致南明内讧,最终孙可望不敌李定国,头发一剃,身子一跪,脊梁一断,投敌去也! 正是因为孙可望的投敌,导致南明朝廷在西南的情报尽数被获取,同时也是因为他投敌的关系,原本属于孙可望势力范围的府、州县都大都投降。更重要的是,这种投敌叛变让大西军的军心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南明朝廷在西南节节败退,此人功不可没。 却说,这吴晋锡直接被傅上瑞气得胡子乱飞,当即用现在的情况去反驳傅上瑞,傅上瑞别的没有,但是这吵架却是一个好手,不断寻找吴晋锡的话语缺陷,一边把里面一些人的黑历史给翻出来,两边大吵大闹,何腾蛟更是怒不可遏——这是我的湖广总督府,怎么是你们在这里如同市井无赖在破皮无赖骂街的地方?死是更重要的是,他已经意识到了傅上瑞占据了上风——其实就算是没有占据上风,他也倾向于傅上瑞的计划。 当即把他们呵斥下来,两边这才闭嘴。何腾蛟虽然看着他们吵架,倒是心里却是非常赞同傅上瑞的,毕竟现在看起来,明军才是正统的官兵,至于说什么大西军、闯军余部,单单他们害死先帝就罪无可恕,还想要让自己去供给他们粮食?更不用说周二南也死了,国仇家仇都在这里,怎么能够让他们这么顺心如意? 心下有了计较,何腾蛟就说道:“你们所争执的,我大概也有一些了解,不过如今国事艰难,我大明军队兵锋沉稳持重,乃是一支强军。” 听到这里,吴晋锡心里面就凉了半截,这沉稳持重是形容军队的么?说是沉稳持重,倒是作为在基层里面编练乡勇团练的监军,怕是比土匪还土匪罢? 等一等,这官军好像有一支可以拿的出手,心里面又想起了前几天在凤翔楼里面听的一些话,想起来广东潮州那一支兵,于是就说道:“不知道总督大人以为广东兵如何?” 何腾蛟一听,觉得不明所以,不过想到之前的那些话,还有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事情背后的目的,加上最近赣南土匪覆灭的事情,心里面就有了一点计较,抚须道:“广东兵靠着三位相公支持,定然是不错的,更不用说他们手下的勇将张承,这我还是知道的。假以时日定然是能够成为官军的领袖和标榜。” 吴晋锡看傅上瑞不吱声,当即就知道了这个家伙支持官军,于是打算用这个作为突破口,连忙说道:“如今湖广形式捉襟见肘,仲缄公更是在前线作战,我们帮不上什么忙,何不去支援岭南,打击李成栋之流,何如?” “如此也是可以的,就是不知道丁魁楚如何想。” “想来丁魁楚定然是能够知晓国家大义的,其为两广总督,应当知道报效大明才是分内之事。” “不若去书一封,让他支援张承部?”吴晋锡知道这位总督大人一毛不拔,既想要让张承去感激他,自己却不愿意出工出力,于是就顺水推舟让两广总督丁魁楚去做这件事情,如此不是很好? “如此甚好。”一边默不作声的傅上瑞说道。 …… …… “这何腾蛟究竟是什么意思?!”丁魁楚看着手中的信件,简直是气不打一出来。这个何腾蛟仗着自己是湖广总督,加上隆武皇帝对他的信任,居然还摸到了自己的头上。更让他气愤的就是,这种事情居然没有给他银子!这是最让他气愤的。须知道,他只是凭借同马士英诱杀刘超的事情而获得赏识,之后马士英参与福王监国,然后成为了定策大臣,位列弘光朝廷首席大学士,内阁首辅。 然后他就凭借自己同马士英的关系一路升迁,最后成功挤掉了沈犹龙,成为了两广总督。然后他就开始实行自己的享乐主义。 比如,他派自己的军队前往广东肇庆的羚羊峡,然后放干里面的河水,其实就是想要获取里面的老坑砚石做成自己平常使用的砚台,而且在用人方面,只看谁用银子多就任用谁,吏治腐败不堪。 不过看到这个里面提到了张承,思考这个里面究竟有什么样的利益纠纷。不过由于平常没有怎么理会政事,对于广东方面也没有什么不知道怎么回事,于是让自己的管家叫来了自己的幕僚。 而此时,这位幕僚正在后院的一个楼阁中喂食鱼儿,实际上他已经能够揣摩清楚以及这位总督大人的想法了。之所以对现在这样的情况一点儿都不理会,一方面除非是真的傻,要不就是已经有了后续的打算。 根据他平常的情况看起来,比如平时经常造园子,比如经常研究菜肴,甚至研究古玩,前些日子还去桂林府看了一眼那边的市场——这怎么看都是需要进行养老的节奏啊! 自己在这里真的能够得到善终么,现在看起来实在是有一点前途未卜的感觉。 …… …… “今天你招募过来的士兵不错。”张承看着台下有一些衣冠不整的士兵,心里面感到非常不错。这些新招过来的士兵一看就是老实憨厚的样子,虽然单纯根据面容进行甄别并不怎么准确,但是根据后面的事情来说,大体上没有什么错误。 一边的岳如昆也具有荣焉,毕竟他是严格按照张承颁布的那一套选兵细则来挑选的,想到这里,心里面就更加佩服张承的能力起来——跟着这样的主公还是非常不错的,起码不会像之前的土匪那样,在山林之中到处打劫,只是…… 老金不在了,金城不在了,这心里面总是空落落的。 张承把这些看在眼里,心里面也有一点儿不是滋味,他能够体会到那样的感情,当初的战友分别也是这样的情况,那个时候,都是多么友好纯洁和铁一般的友情啊!却已经随着最后的一滴酒进入了梦里,梦里能够梦见和他们一起喝酒的场景,只是那个时候永远是自己第一个醉,然后被人骂酒囊饭袋都算不上,可是永远是那个骂得最凶的人把自己背回了宿舍。 张承走了过去说道:“你替他好好的活着,你要记得,你不是你自己,你还有他,知道么?记住,活着,一定要好好的活着,好好的活,好好的,活着!” 岳如昆说道:“现在的岳如昆,不是以前的老邝了,不再是那个土匪了,请大人放心。” …… …… “抚台大人让你过去议事。”一个家奴走了过来说道。 平华应了一声,立刻往前走了过去。 两广总督丁魁楚此时此刻正在一个凉亭上,平华看了看,上面放了一个供春的紫砂壶,配了两个小小的茶盏。即使是知道了总督的奢侈,但是这已经不是奢侈能够形容的。 须知道,收藏这种事在宋代和明代都非常流行,尤其是在明代,明代人收藏古玩字画可是非常热衷的,比如着名的收藏家项元汴,家中的藏宝不计其数,经常为了一件自己心怡的藏品而挥金如土,当然了,他们家特别有钱。 供春的紫砂壶都是非常珍贵的,虽然在一些权贵家中能够看见倒是他知道,这种配套的简直是可遇不可求,一般人拿到了都是直接收藏起来的,哪有这样直接使用的。 平华走了过去,丁魁楚点了点头说道:“不知道抚台大人寻我来何事?” 这话说起来不卑不亢,不过这也正好符合平华的身份。当时平华身陷囹圄,是两广总督丁魁楚路过救了他,后来发现此人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尤其是对于谋略,更是异常精通,自己之前谋取到了两广总督的位置就是靠这位的谋划。 所以丁魁楚对他非常器重,甚至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今日我收到了湖广总督的信件,他要求我送一批粮食给广潮州参将张承张昭之,先生以为如何?” 平华放下手中的茶杯,唇齿之间还有一些清香,不过还是立刻进行谋划道:“总督大人,先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给我听,我就能依靠这些细枝末节来判断他们的目的。” 出于对平华的信任,丁魁楚立刻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说完了之后,平华立刻陷入沉思,不一会儿就说道:“如今看起来,这件事情怕是不好办。” “如何见得?” “第一,这吴晋锡大类杨公、堵公,主张联合闯军余部进行抵抗,而傅上瑞作为何腾蛟的心腹,肯定是代表何腾蛟的意思,如此看起来,这里涉及到了对闯军余部的态度。” “这该如何是好?”两广总督慌了,他并不认为自己的军队能够打败闯军余部,尤其是,这还是他们的精锐。 “听我道来……” …… …… “你就开始着手进行训练。”张承说道。 “是。”岳如昆莫名兴奋。 第111章 新招来的士兵大多属于纤夫,少量的一些属于农户。大概是被张承军营里面的福利给吸引了,许多的人来投奔,经过精细的遴选,选出一百人划为岳如昆的百总之中,同时抽调三十个老兵对这些刚刚招进来的士兵进行辅导。 按照之前的军事会议总结,用五个人对这些士兵进行辅导是具有非常的可行性的。但是张承现在担心士兵上过战场,但是也只是剿匪而已。 真正对上绿营官兵如何?真正对上建奴又怎么样? 这些张承都不知道。 张承甚至想到之后的南明朝廷内讧,可能把自己都牵扯近来,就感觉一阵一阵的荒唐,这都是些什么事情? 一百号士兵站在两侧,他们眼神里面又有期待,又有恐惧,岳如昆站在中间,头戴红缨,身披锁子甲,裙甲在微微的阳光下闪闪发亮,让在场的一些人都非常羡慕。 而岳如昆已经让自己的下属老王进行辅导。老王一直都是跟随自己的,张承也是知道老王对岳如昆的忠义,以及岳如昆对自己的忠义,也愿意用老王去辅佐岳如昆。而且他们两个人都对对方非常熟悉,甚至对方不用语言,用一个眼神就能够让对方会意,这让张承觉得他们两个类似于三国时期的颜良文丑,不过这两人的成长期限还是非常大的——他们左右不过二十岁,正是黄金年龄,精力充沛,敢想敢做。 这些通过新遴选的士兵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澡堂子洗澡。 徐光业就是其中的一员。这人本来是一个佃户,不过却天生神力,能够单手举起一石的石锁,本来也能靠着自己的力气混一口饭吃,不曾想家中父母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就故去。料理完了父母的身后事就接过了自己父母的担子,结果后面自己的土地被巧取豪夺,不得已沦落为佃户。到了后面实在是不堪忍受地主的剥削,毅然决然就跑出去当道士了。 结果因为太能吃,本来道观就是偏向于清水衙门,他一来了之后,道观就的生活水平直线下降,之后观里让他去外面斩妖除魔,为福苍生,扫荡天下不平事——其实就是变相被赶出来了。不过徐光业认为这个正好是他的福气,刚刚下山就在道观前面的广场上进行募兵,上次没有被招募,徐光业感到有一些遗憾,今天属实有了运气。 被招募之后,徐光业就被请到了军营里面。徐光业也是第一次到了这里,对一切都比较新鲜,踩着坚实的路面,看着路边的风景,他从来就没有像今天这样大开眼界,一切都是秩序井然,完全不像他之前看过的广东兵一样。 他心里面第一次有了一种东西,叫做希望。 首先是洗澡,当那个叫做老王的军官让他们脱下衣服的时候,他还有一点儿恋恋不舍,但是看着老王手上的鞭子还有长枪,很利落地就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他们五个人分成一组,总共分成二十个组,每个人规定的洗澡时间是十分钟,十分钟之后必须要离开。 这让这群丘八非常惶恐和感激。须知道,在古代洗澡很不容易,很多的农民都不太敢洗澡,一般都是用梳子梳一梳头,用水简单盥洗一下就盘起来,带上一个帽子。而热水在一般情况是出现在士绅家庭中的,甚至一些士绅家庭都不太会经常用。毕竟一壶热水,无论是时间成本还是经济成本都比较高,因为需要柴火。而在这个时代,柴火是可以用来卖钱的,一捆柴火最低也能值五六文钱。 浴室内部空间比较狭小,但是已经够用了,房门的门口处放着一个水桶——这估计和自己家里的米缸差不多大了?虽然自己家里的米缸从来没有真正满过,但是这个桶真的满了。蒲扇一样大的手放进水桶里面——温度刚刚好,徐光业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有朝一日真的能够用一桶热水洗澡,于是就用边上的毛棕球来刷洗身子。精壮的身子上在毛棕球的刷洗下露出一片绯红,但是徐光业并不觉得多么痛苦,边上还有皂角,看来是用来洗身子的。 “咱们大人对这些新来的丘八也太好了一点儿!”老王低声嘀咕道。 “大人对咱们都好,不是么?那时候咱们都是土匪,刚刚招募近来也是进行了洗刷,大人说,想要心干净,身子要先干净。” “我也没见得那些大官人的心有多干净!”老王低声说道。 岳如昆笑了笑,当做自己没有听见。 不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很快就到了,岳如昆大吼一声:“出来了!时间到了!”里面的人菜磨磨唧唧地出来,很多人的脸上一片绯红,不过过一会儿他们就嘈杂起来,因为他们的衣服都不不见了。 “你们的衣服已经回收了。” 一听见这话,下面的人就更加喧闹了,不过岳如昆话锋一转说道:“咱们大人看你们穿的少,穿得破烂,就从市面上买了一些,总共有三套,一件冬天一件夏天的,还有一件皮甲,待会儿每一个人领着牌子到门口右侧的后勤房中领取,一个牌子领取这三件。 想必这些东西你们也是知道需要多少钱的,东西来之不易,你们自己好好珍惜。这些东西都是给你们,是让你们穿的,不是让你们糟蹋的,三件衣服,都是将军给你们的。你们好福气,受到俺们将军的好处,心里面要懂得感恩。若是去了别处,不光光要充当的人丁,甚至可能当做兵丁,被人杀死在战场上。” “是!”很多人看着刚刚发到手上的牌子,陷入沉思,很多人平常都是一件衣服过春夏秋冬,那里能够得到这样的实惠?心里面对张承更是感恩戴德,暗道现在投军真是个好去处。 这其是岳如昆的主意,因为他知道平常人家置办一件衣服不容易,用这些衣服收买一下人心其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他又想到了自己当初投军的时候,那时候桑浦山的军营创建小有成效,但是那个时候的张承并没有多少多余的资金,却仍然给了他们每个人三套衣服,但是张承自己却穿得比较朴素。 “他们都洗好了?”岳如昆说道。 老王回答道:“确实洗好了,现在就等着训练了。” “如此好说,就让他们先长跑六里,看看他们的体力如何。” …… …… “这第一个策略就是送过去,这一点粮食对我们没有什么其他的影响,但是对于广东兵那边无异于雪中送炭,同时也能够获得那三位相公的感激。” 丁魁楚非常不理解,但是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心里面那一点小心思就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说了出来:“如今大明还有救么?我看这唐王倒是有雄心壮志。” 平华摇了摇手上的扇子说道:“哪一个皇帝没有呢?”说着又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过是有的架不住好大喜功,有的架不住灵丹妙药,有的架不住志大才疏……所以古来明君可遇不可求,一旦遇见了,真的是三生有幸,不过对于一些国家蛀虫来说,这就是倒霉透顶了,说不得已经准备投敌卖国了。” 丁魁楚听清楚了这里面的意思,也没有任何怪罪,相比自己之前遇见他的那种对话,这已经算得上非常客气的,而且丁魁楚也知道这是他本身的性格,于是就说道:“即使是贤明如三代之君,朝堂之中也是有奸佞小人的,君子和小人就像油和水,虽然互相不相容,但也是缺一不可。” “总督大人说的也是在理的。”平华继续说道:“若是小人是油,那么君子滴入热油中定然是炸锅;若是茶水里面有了油,却也能够被人挑走。所以关键是看这油和水怎么用。” “这何腾蛟是要釜底抽薪,把我往火坑里面推啊!” “非也非也,你看他让你送粮食过去,如何是把你往火坑里面送?更不用提这张承还是广东那三位相公麾下的猛将。” “那又是如何?”丁魁楚有一些不明所以。 “大人可曾听说云从公同闯军余部达成协议?” “有这回事。” “我看他八成是不会给闯军余部粮食的,他无非是希望闯军余部能够听他的调遣,最好这些闯军余部能够彻底死绝,眼下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既然如此,为何又要我来出这样一笔粮食?” “此事也不难,无非就是希望大人让你寻一些方便罢了。云从公不能够让闯军余部知道自己还有粮食的事实,却要让人知道他的难处,这也就是他为何要写这封信的原因。” “他是想要让那些贼寇知道自己没有多少粮食。” “是。” “如此就好说了,这样的话,那我更是要送一些粮食给广东那边了,他们那边连年大旱,就算是张将军有经天纬地之能,能够独立供养一军已经是极限了。不过大人需要注意的是,这粮食不能够直接给张将军,需要给张将军头上的三位相公。” “这一点我还是知道的。” “如此就好。” …… …… “那些士兵的情况怎么样了?”岳如昆对老王说道。 “情况还行。”老王的嘴角裂了裂:“很多人经过了适当的吃饭和休息就能够进行长时间的劳动,不过还是要看他们对武器的熟练程度,这样他们才能够进行组成鸳鸯阵,才能够为大人效力。” “这一点还需要老王协助我,我一个人办理不了这么多人的事情,还需要你来与我方便。”岳如昆笑着说道。 老王一时间感到了无比的信任,他蒙牛感受到岳如昆对自己的那种兄弟情,和他当初在匪帮里面帮助自己抗住惩罚是一样的。老王当即说道:“敢不从命!” 一些人领过了三个小时的跑操之后,只感觉自己的腿都不属于自己了,很多人都躺在场地上哀嚎,一些更加劳累的却是连哀嚎都不想发出来了,脑海里面只剩下一个念头。 “今天的训练就到这里,你们出去吃饭,记住,食堂在什么地方自己看路标,别给我跑到厕所里去了。” …… …… “我不行了。” 眼前苍茫的大地似乎同自己快要融合在了一起,一个男子正在拄着拐杖走着。但是手上的拐杖却是一刻不停地抖动着,似乎想要脱离他的掌控。有一些柔和的风吹拂在他的脸上,但是却让他的心热血更加凉了,但是他鼓励自己继续往前走,他能够知道前面有一个村庄,只要自己坚持到了那里,还是有希望的。 不过一阵风刮了过来,他的身形摇摇欲坠,手近乎麻木,手里面的拐杖似乎有千斤重。哐当一声,拐杖掉了。 我真的要死了么? 血海深仇还没有报呢…… 眼前的景色慢慢模糊了,只感觉天地似乎融合在了一起,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变得轻盈了,一股温暖在自己的身旁萦绕。 原来这就是死了之后的感觉,真的温暖。 “醒了?” “醒了。” “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了。” “多谢先生。” “不必谢我,你要谢就谢这位喻先生。” 这人挣扎着想要抬起自己的身子作揖道谢,不过喻嘉言摆了摆手说道:“不爱如此,你现在的伤势还没有完全好,还是躺着。” “是。” “不知道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为何流落至此?” “好叫两位先生知道,我本是南直隶常州府江阴县人,姓傅名铸业,表字不曾有。时逢大难,侥幸得生,流落至此,不能与城共存亡,愧对先人,愧对父母,愧对祖宗,愧对君父。” 吴有性和喻嘉言都沉默了,他们当然清楚江阴的情况,而且简直是不能够再熟悉了,两个人都在南直隶,对于江阴八十一日自然耳闻,看着这个汉子,两个人思索了一阵,还是比较温和的吴有性说道:“不若随我们一同去潮州,你以为如何?” “救命之恩,生死亦从。” 第112章 第二天,训练继续进行。 岳如昆带着一百号士兵在环形校场上跑着。这是一个新修建的场地,比之之前的买野表场地宽阔一些,而且用了新的材料,路面更加宽阔,这样的能够让士兵们更好的进行跑步,同时不会造成一些损伤。 岳如昆看见张承也在一边跑着,就加入了进去。岳如昆一边喊着嘹亮的号子,老王一如既往地跟在岳如昆的身后,也在那里喊着,他就这么跟着他。岳如昆也不在意,周边的一些士兵一开始不敢跑得比岳如昆快,但是进行了一场体罚之后,这些士兵立刻卖力地跑了起来。周围哼哼哧哧的声音时不时传入他们的耳朵里面。 这些刚刚招募进来的士兵腿上也都绑着重物,比如铁块,比如砖块。对于这些佃户和纤夫来说,这些还是比较轻松的。纤夫的体质不用多说,每天早起拉纤,协同进行工作;那些山民和农夫平日里也有非常多的活计,不是上山采药就是下山种田,身体素质领经过了大自然的锻炼和洗礼,加上平时整理自己的庄稼,身上的肌肉如同磐石一般,只需要把他们养得精壮一些就可以了,如果是有暗疾的,交给那些中医去看,让他们得到一些照顾。 张承在穿越之前经过了部队的锻炼,再加上退休之后也经常去健身房锻炼,身上的力气也非常大。穿越过来之后更是天生神力,即使是每天需要忙着对他们进行训练,分配工作,还要忙着完善操典,但是自己穿越前的习惯也保留了过来,每天早上也是雷打不动的进行晨跑。和这些士兵一起跑步也是不落下风,甚至起到了示范的作用。 张承身上有着负重,岳如昆在一边也随同这张承,看着周边的士兵,他们很多人都是气喘如牛,不过看着自己的上官也在这里,也都在卖力地跑着,第三小队的队正急匆匆跑了过来,张承对岳如昆使了一个眼神——意思很明白,我出去一下,你监督一下他们。后者立刻会意,连忙加强对周围士兵的监督,确保他们每一个人都能够跑完三公里。 却说第三小队的队正是狄士鸿,他跑到张承的身边,对张承行了一个军礼说道:“大人,赵督粮官到了。” 张承心头一喜说道:“他人现在在哪里?” “人在大人的办公室,正在里面等着大人。” “好,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张承一个人走了过去,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边上,庭前的玉米树长势还不错,还有一些土豆红薯苗,长势旺盛,张承想着什么时候请那些士官来吃一顿饭,增加大家的凝聚力。 赵春在办公室一边的椅子上正襟危坐。周边放着一些时令小水果还有甜点,一边还有一壶茶,让他们到来的时候能有一些消遣。 “赵春,就回来了,粮食的事情有什么进展没有?”张承走进来说道。 “大人,两广总督那边给了我们一些粮食,应该有一千五百石,不过其中五百石给了三位相公,其他的都运送过来了,还请大人明察。” 张承点了点头,这些官面上的事情还是知道的。自己若是都拿了,那么其他的人难免心里面打鼓,估计自己也会成为众矢之的。虽然现在看起来对自己没有什么影响,但是如果到了后来的话,各种各样的矛盾一起迸发出来,后面的事情就不好说了。 “大人,眼下还有一件事情。”赵春躬身道。 “还有什么事情?” “大人的师父已经来到了这边。” …… …… “师父!”张承走到一边的招待事,看见里面有四个人,一个是自己的师父,一个仙气飘飘,还有一个背着药箱的童子——这个应该就是吴有性的弟子了。张承深深地执了一个弟子礼,对着师父恭敬地说道:“小子见过师父,师父舟车劳顿,是否需要多多休息一下,不知道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 “昭之,这是你的师弟,叫做叶桂,字天士,是我在吴县收的弟子。天士,还不快见过你师兄?”吴有性对着叶天士笑着说道。 “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 “小子是常州府江阴县人,姓傅名铸业,这位喻先生把我从鬼门关拉了过来,吴先生也让我随他来到潮州府投奔将军,还请将军收下小弟。” 张承思索了一阵说道:“小兄弟有如此建功立业的心,也是忠心可嘉。这样,现在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你就先去宋先生和孙先生那边说明情况,想来他们是很乐意的。” “多谢大人收容。”傅铸业沉声道。 一边的叶天士赶紧对着张承连连问好,张承又看了看一边的和尚,说道:“不知道这位先生如何称呼?” “老夫喻昌,字嘉言。”喻嘉言有一些吹胡子瞪眼睛,你这个小子把我的名号都放在叶天士的后面,是不是看不起我这个郎中? 张承没想到喻嘉言都来了,连忙告罪,同时为了表示自己的歉意,连连对着他说自己亲自下厨谢罪。这喻嘉言本来也是有一些玩笑的意思,不过看着这张承如此信誓旦旦,也就顺水推舟了。 …… …… “小二,给我来一壶酒。”一边的小厮听见声音很快就端来一壶绍兴黄酒。那人很快就端过来一阵好酒,小厮又说道:“不知道大人还需要一些什么?” “快滚!”那人非常不乐意,直接赶走小厮。小厮听着也不恼怒,连忙退居到了幕后,来到二楼,入了一座偏房,这脸小屋子就是凤翔楼的一间暗房,隐藏在两间房子中间,还有草木掩映,若是不注意看的话根本就看不出来这里是一个暗间。这个人正是张承培养出来的类似于锦衣卫的组织,张承把这个组织叫做秘营,这个营的开销是不在账本里的,张承亲自管理他们,有什么事情都是他们直接送到张承手中。 这个小厮一看这人面目凶残,就知道这个家伙是当兵的,而且身上很多的刀伤,加上掌心厚厚的茧子,有理由相信这个人是李成栋的兵丁,而且很可能是亲卫。这个小厮记录着他的言行还有各种各样的容貌,然后送给送到凤翔楼的楼主上,最后会通过各种各样的分析来进行对这个人的研判,得出这个人的性格特点还有他的地位。 比如赣州城凤翔楼的楼主是钱鑫,一看就是一个非常富贵的名字。钱鑫看着小厮送上的报告,马上叫来了这个小厮,对着他说道:“如今敌营在城外,现在传递消息已经是来不及了,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去做这件事情?” “自从钱大人把我从死人堆里面救出来,我已经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给张大人了。我在城外有一间房子,在门缝里面放着我的遗书,若是我回不来了,楼主大人就把门缝里面的信送到张大人手中罢。我无父无母,无儿无女,在这世间也就只有张大人把我当人待,教我写字,教我学书,张大人以国士待我,我没有别的办法去回报张大人,思来想去,也只能够以死报答张大人的恩情了。” 钱鑫说道:“我听说那些孤儿都已经有了去处,只有一些女儿在那里。” “女儿也是无妨的,女儿好啊!生来就是一朵花,日日长春欢乐多。这女儿就随了我的姓氏罢!” “女儿不好,以后出嫁了,都是随夫家的姓氏。” “有何不好?女儿在家里好好过着就好了,不像男子,若是被外面的人看见了,少不得要拉去做徭役,甚至可能一去不回。女儿好啊,在家里带一带孩子,救济金也够了,平平淡淡过下去。” “可是……” “我知道钱楼主是担心我家传宗接代的事情,就让我女儿好好活下去罢,代替我,好好活下去,我只要看见他随我姓,就够了。” 钱鑫突然感觉一股很难用语言形容的情感涌上心头,看着眼前的这个汉子,钱鑫起身,恭恭敬敬给他行了一个军礼:“我一定和张大人说明这个情况,杜小友,你一定要回来。” “但愿。” …… …… 却说,料理完了这里的事情之后,杜林来到了城外,同行的是一个广东客商,杜林了解到,这个人叫做张世勋,然而背地里的身份是张承的间谍。不过此时此刻这客商不断地用自己的手摸着头,或者是看向远方,一边的杜林笑着说道:“您一定很紧张!” 张世勋苦笑一声,也没有把自己心思藏起来的意思:“这种把刀架在脖子上的事情,怎么可能不紧张呢?” 杜林愣了一下,看着张世勋还有一些颤抖的双手,突然把自己的手往前一伸说道:“一切都是为了匡扶大明,一切都是为了江山社稷。” 张世勋的手突然之间好像就不抖了,脸上的紧张之色一下子就全部消失,一把向前拉住杜林的手:“一切都是为了大明,一切都是为了江山百姓。” 两个人一起走出赣州城,沿着官道一直往前走,路上虽然有人盘查,但是依旧畅通无阻。之后乘水路到了吉安府,看着眼前雄伟的吉安府城墙,张世勋说道:“一切都准备好了么?” “你是第一次领人进去么?” “是啊,有什么问题么?”商人对这个感到一丝丝的不解。 “没什么问题,不要太过于紧张就是了。”杜林不想让自己的计划因为这位张世勋的表情而泄露,尤其是知道了这个商人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任务。 张世勋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了一些,语气里面也有一些颤抖:“我听说好几家商人因为替大明传递消息导致满门抄斩……” 张世勋又看见杜林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连忙说道:“让您见笑了。” “我们进去!” 商人又吸了一口大气,稳定住了呼吸:“好。” 走进吉安城门的时候,商人又一次开始搓手。 他回头看了看神态自若的杜林,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挺了挺胸大步向前。 检查到杜林的时候,他高举双手听凭那士兵在身上拍打,神态轻松自若。士兵还没有发现密信,杜林心中虽然紧张,但是脸上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等等!” 一个守门兵跑过来蹲下,手指伸到杜林鞋缝中夹住一个纸角,猛地一拽拉出一张条子来。 随着纸条被拉出来,杜林他们两个都是脸色大变,商人不等杜林出声就大叫起来:“总爷,我什么都不知道,这厮定是奸细,肯定是他陷害我,大人明鉴啊!” 城门口的士兵尽数围拢过来,两个人把中年人拖到一边,另外几个抽出腰刀架在杜林脖子上。头颈结合处马上传来冰寒和丝丝刺痛,杜林先是感到胯间一热,接着就跪倒在地,大张着嘴吸着气,眼睛跟死尸一样凝固住了。 那个士兵厌恶地看了一眼屎尿齐流、瘫倒在地的杜林,后退两步看了看字条,发现上面都是汉文后就向后递给一个汉人文吏,他们看向杜林的眼睛好似噬血的野兽。 那个汉人文吏字条看到一半脸上就已经变色,看完后抬头看看杜林,见倒在地上的人眼神一片绝望,又掉头看看另一边不停哆嗦的商人,脸上全是掩饰不住的吃惊。 那个汉人凑到文吏耳朵边,挥动着纸条小声说了起来,杜林看着文吏的眼神不停变幻,最后变得极其复杂。 那文吏走到在地上缩成一团的杜林跟前,狠狠地踢了一脚,似乎又感觉不够,又吐了一口唾沫,然后让他爬起来跪好。 杜林哆哆嗦嗦趴好后,那文吏看了一眼地上的杜林,突然感觉这人非常恶心,就开始鄙夷地大骂:“汉狗,有胆作没胆子担当,白长了这么一个大个子,乍一看还很有点汉子气。” 说到这里,那文吏忍不住掩住鼻子再次退开。他又盯了杜林两眼,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兀那汉狗,今天爷爷高兴,饶你一条狗命,别死在这里挡路,给俺们滚一边去。” 第113章 这位文吏的笑声很快就感染了周边的一群士兵,而且这个文吏虽然金钱鼠尾,但是似乎颇有一些地位,在他们的大笑声中,那些凶悍的士兵也都放下了武器。 不过他们收好了武器之后,又是一顿拳脚相加,打得杜林惨嚎连连,不停地在地上打滚,一直滚到张世勋的脚下,那些士兵才满怀着笑容离开,很多人的脸上都是怪异的笑容,甚至能够看见一丝丝的鄙夷。 “好了,好了。”那个文吏摇了摇手示意那些士兵不要再做这种无理取闹的事情,毕竟以后还指望他们提供粮食银子。不过这文吏又跑了过来,眼神斜看着杜林,里面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几个建奴走狗也学着文吏的样子,绕着杜林转了几圈,突然爆发一阵笑声,几个人一边擦眼泪一边说道:“赶紧滚!别污了俺们眼睛,以后看你一次打你一次!” 杜林赶紧撑着身子起来,然后给那个文吏和几个走狗磕头起来,很显然,这一招非常实用,那个文吏和几个走狗非常高兴,不过眼神里面越发鄙夷。杜林却顾不上这些事情,磕了头赶紧拉着那个上人跑向了远处。 到了十几米开外,两个人刚刚准备庆祝成功到了吉安府,然而城门方向传来一阵雷鸣般的笑声,几个人还甩了甩自己头上的辫子。 “你真的是神机妙算。”张世勋由衷的感叹道,然后看向吉安府的城门。城门依然巍峨,上面还有一些士兵在站岗,短短窄窄的金钱鼠尾缺能够看得很清楚。一阵风吹过,金钱鼠尾随风摇动,绿色的旗子也随风飘扬。张世勋猛然间想起了一句诗,他不知道是谁写的,就对着杜林说出来:“汉儿尽做金钱尾,却向城头骂汉人。” “不过是小计谋罢了,只不过经过了这件事情,阁下的名声算是毁了。”杜林苦笑着说道。 “被带了绿帽子,总比头上带着金钱鼠尾好一点,至少头上还能够有帽子可以戴,至少头上还有可以爱护,至少……比杀头好一些。” 然后张世勋低声地说道,然后又叮嘱杜林:“你还是赶快随我一起走,我们去换一身衣服。” 杜林听见这个话,越发觉得自己的身上难受得要紧,进城之前故意大吃大喝,看来吃得有一些多了。 “嗯,反正也是家里的管家写给妻子的情书,对你来说真的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要是实在不行的话。你可以同别人说已经把我赶走了,这样还能够挽回一些名声。” 张世勋摇了摇头,总感觉这个年轻人太过于太过于乐天派了一些,不过想到这样乐天派的人都坚定地站在反对建奴的一边,心里面也很是欣慰。又想到,如果我们这样的人都死了,华夏的文气节脉,怕是也断了! 他这个商人是这个时代的缩影,千千万万的夏完淳死了之后,只留下了千千万万的洪承畴,只生下了千千万万的徐承煜。在后世,终满清一朝,也只有左宗棠称得上是满清开国以来第一人,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张世勋到底是不想继续提起这种事情,于是就对着杜林说道:“不过你的字真的很秀气,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秀气的字——你是师从哪一位书法大家么?难道是师从仲讱公?” 杜林不知道这个仲讱是谁,不过不妨碍他反对这件事情:“您说错了,此书师从我大人写的,我也曾经见过俺们大人写字,加上大人要求我们学字认书,也就顺着模仿俺们大人的笔迹,只能够得到俺们大人十之三四。” “看来你们大人还是以为书家,果然不是我们这种大老粗能够比的。” “谬赞。”看到自己的大人被人赞扬,杜林也是非常高兴的。在他的眼里,自己的大人永远都是那么和蔼,那么温和,那么待兵如子,好像就是不会写诗。 走过了几条街,看见了一个硕大的牌坊,上面雕梁画栋,气度恢宏。杜林说道:“这是谁的牌坊?” “这座大学士坊,乃是景泰帝内阁阁臣陈循的牌坊。我朝官员,大都出自江西,故在朝廷中,还有‘朝士半江西’的说法。而这吉安府,更是江西文萃荟聚之地,我朝阁臣大都出自此处。 除了大学士陈循,距离这里不远处的泰和县还有内阁阁臣曹鼐的牌坊,庐陵县还有内阁阁臣陈文的牌坊,在安福县还有彭时的牌坊,而在吉水县还有胡广的牌坊,真可谓是文萃荟聚之地。”讲到这里,就算是张世勋都忍不住感慨,这吉安府,真的是毓山敏秀,人杰地灵。 “他们的后人都如何了?” “建奴攻破进攻吉安府,城内大户都殊死抵抗,然而内部汉奸投敌卖国,吉安府陷落,那些大学士的后人都与城共亡了。如此文萃荟聚的地方,竟然能够让建奴占据,老天真的是瞎了眼!” 张世勋可能不知道的是,到了后面,原本是东方明珠一样的北京城,到了所谓的十全老人【脑残老人】乾隆手中的时候,已经是垃圾遍地、臭不可闻,不复明朝时候那种干净整洁的街道了。 走了几条街,来到了一栋粉墙黛瓦的宅子前,杜林看着这样的豪宅,忍不住赞叹道:“果真是大富大贵之家,让人好生羡慕啊!” “纵然是家财万贯,也不过是异族鼻息下的一条狗罢了,如何能够堂堂正正做一个人?” 两个人入内,很快就来了一个女子,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两套衣服。杜林看着,上面的衣服都是他平常可望而不可即的衣服,平常看一眼都觉得惊艳。现在这个就在自己的眼前。 但是比这衣服还要惊艳的就是十六七岁的小女子,穿着一件浅绿色的长裙,套了一件白色的比甲,头上梳了一个双髻,眉目如画,脸上也不施粉黛。可能是因为自己本身比较害羞的性子,加上见了生人,脸上红扑扑的,就像施了一层薄薄的桃红色胭脂,配上浅绿色的长裙,如同初夏时节的将开未开的荷花。 杜林心里面暗暗吃惊:真是个俊俏的丫头。不过心里面也没有想着其他的意思,就端起一边的青色茶碗轻轻吹了几下就喝了起来。 下面的丫头没有吩咐,自然不能够离去,这个时候张世勋适时让这位丫头下去了。那丫头得到了允许之后,就离开了。或许是走得有一些快,鬓角细碎的短发随风飘扬,不过很快就隐没在厅堂的尽头。 这茶壶里面是江西的白茶,根据张世勋自己说,自己已经入了建奴的府中,不配喝那些茶叶,只能够用白茶来洗清自己内心的痛苦。然后张世勋的话题就转移到了他的女儿身上——正是刚刚端着托盘的那个丫头,张世勋说道:“我这丫头——不知阁下以为如何?” 杜林是一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人,而且来到凤翔楼做事情也不是太久,见到这样的女子自然说道:“甚美。” 张世勋沉吟了一会儿说道:“阁下的身份,鄙人自然是不敢去猜测的,也自然是不敢问的。不过鄙人斗胆猜测,阁下怕不是军身罢。” 杜林也不回答,仍然对着茶水呼气,茶水入口也不知道什么味道,只是感觉到了一丝丝若有若无的苦涩。 看到杜林这样的表现,张世勋说道:“鄙人失言了,不过心里面有一些事情不吐不快。” 张世勋看杜林不说话,只能继续说道:“我听说如今朝廷打算联合闯军余部进行抵抗,不过内部还是有分歧,有一部分准备同建奴去和谈,放弃整个北方?” 杜林没有正面回答张世勋的问题,说道:“如今还是进行抵抗的,这一点你也是知道的。” “大人以为如何?” 张世勋对杜林的称呼从你到阁下,然后到大人,已经能够看见这里面的意思了。 这杜林很明显也知道了这里面的意思,他心里面也有一些惶恐,连忙对着张世勋说道:“先生谬赞了,我位卑言轻,恐怕朝廷之中没有人愿意听我的。” “大人文采风流,智虑长远,是我不能够想象的。要是说大人是无名小卒,鄙人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相信的。”看见杜林在这里慢慢地打着太极拳,心里面也很着急。 杜林看着他,心里面也非常不是滋味,但是他身上并没有张承明确的命令,也不敢擅作主张,只好说道:“我大人的命令还没有通知我,先生不要为难我了。” 商人心里面更加着急,喝了一口茶,可是总感觉这茶越来越苦涩,他颤抖着声音说道:“你可知我是哪里人?” “先生不是说你是广州南海人么?” “我是辽东辽阳人!本来也不想要说起这件事,可是我心里面难受得很!我辽东几百万百姓,和建奴有着血海深仇,我全家除了我躲在地窖里面幸免于难,其他人全部被老奴屠戮殆尽,几百万的辽东汉人,只剩下几十万人!千千万万的辽东百姓无不渴望王师凯旋,光复辽东。然而辽东百姓一之声被朝堂中佞臣掩饰,甚至蒙蔽圣听,以至于功败垂成!今日我在这里我代辽东子民,在这里以列祖列宗的牌位发誓:恳请大人光复北方,光复辽东,给我们这些幸免于难的辽东百姓一个交代!如此,我就算是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问心无愧!”张世勋伏地而哭泣。 他不能不哭泣。从辽阳失手,到山海关,到北京,到北方各省,到南方,每一处地方他都感觉似曾相识,而且每到一处地方,他都觉得自己心里面的那种希望快要破灭了,线下杜林在这里,他感觉到,这是自己最后一次机会了,再错过,真的没有机会了。 杜林看着眼前的张世勋,总感觉心里面有一股热血在沸腾,他赶紧扶起张世勋,沉默了半晌说道:“我若是能为朝廷重用,何苦来做这种差事?” 张世勋半晌无语,他感觉自己的希望又暗淡了一些但是眼睛里面仍然没有放弃一丝一毫的希望,对着杜林说道:“阁下一手好字,出口成章,文采风流,鄙人以为饱学之士也不过如此。美色当前,神色如常,后问所感,直言相告,真乃名士风范也。鄙人观人数十载,自认罕有走眼。” 听了这些话,杜林心中一紧,手心里也微微出汗,他猛然想到:如果在李成栋或者是别人面前也这番表现的话,自己这条命就很危险了。 见杜林不搭话,商人继续说道:“阁下若能见到督师大人,还有堵公等人的话,万望能替辽东子民和北方百姓一言,吾辈之望王师,真如赤子之望慈母也,请朝廷早发大军,拯救黎庶于水火之中啊!” 等商人说到最后,杜林看见他眼中已经隐隐有泪光,心里也是第六节 凄然有感,只好出言宽慰:“阁下但请宽心,万督师和堵公肯定能够明白你的心意的,到时候朝廷肯定能够日兵发江南,解民倒悬。” 商人听了这话就翻身跪倒,大声说道:“鄙人代此城百姓谢过阁下。” 刚看到这个动作的时候杜林本想起身去扶,但是转念一想,没有希望这些人怎么活下去呢,于是就坦然受了这一拜,然后笑着说:“那就用那个美丫头谢我,让她今晚伺候我起居。” 第二天起床后,杜林施施然用过午饭,然后告辞商人出门,走到吉安府城中心的一座官邸前。 他望了一眼府门上的牌匾,确认无误后向卫兵递上准备好的名帖:“麻烦通报府上,有人求见。” 那个牌匾上,金光闪闪写着吉安府三个字。 没有让杜林等上很久,门口中就出来一个蓝衣士兵,胸前的圆形护心锃光雪亮,棉甲上整齐地嵌满菱形的金属片,脚下是黑黝黝的崭新军靴,他也不打量杜林,只是淡淡说:“你跟我来。” 掉头就往里面走去,杜林连忙快步赶上。 府中台榭纷纷,红砖绿瓦,一道长廊横跨台前,长廊白玉栏杆、青石台阶,过上长廊后,左侧是新砌的花园,园正中摆着碧绿潭水,谭里耸立出一丛山石,顶部矮矮喷起一汪水泉,顺着石壁泪泪流下两道清流…… 第114章 身穿蓝色衣服的士兵很快就把杜林带到了一个漆着红色大门前,杜林看着大门,上面是关羽和张飞,他们身上的铠甲都是血红色的,双目圆睁,胡须如苍松,手中的大刀似乎就要挥舞下来。 杜林知道,他们说是活过来,绝对是不会杀自己的,自己的血是中华的血,是热血。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注1】 几个蓝字士兵来到门前,对着门鞠躬到底:“提督大人,人已经带来了。” 说完后面的人就躬身退下。看到这里,杜林已经知道了自己面对的是谁了,心里面忍不住笑了,看来我们大人对那位谢三宾这么不友好的原因了,对对何腾蛟和丁魁楚不屑也是同样的道理。 很快,里面就传来了一阵命令,杜林很快就进去了。来到里面,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浓眉大眼的中年人——这大概是李成栋了。 “大人,小人已经把书信带了过来。”听到了关门声之后,杜林连忙把送过来的书信往前小步快跑到了书桌。 “呈上来。”闻声而起的杜林立刻起身,从怀里掏出一个蜡丸,双手捧着向前,恭恭敬敬地把蜡丸放在李成栋的书桌上,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就恭敬地低垂着头颅肃立。 “抬起头来。”一个略有威严的声音传来。不过杜林觉得这个声音还是带着一丝丝残忍的。他听过自己的上官——也就是张大人,这位李成栋可谓是战功赫赫,令人高山仰止。 杜林抬起头看着这位用同胞鲜血铸就自己威名的人,方头大耳,刀字眉,下颌留着长长的胡须,颇有几分男子汉气概。李成栋看了几眼杜林,觉得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之后就开始看信。信件看完了之后,李成栋嘿嘿地笑了笑,脸色猛然一变:“好胆!如此细作,居然敢白天过来来访!你就不怕我杀了你么?” 杜林脸上平静地说道:“既然我是细作,将军何不现在立刻将我枭首示众?何必还要留我到现在?更何况,我家先生同将军已经是至交好友了,我现在不过是替两个人传递一封互相问候的信而已——李将军是不愿看见这样的一封信不成?”杜林也知道一些谈判的技巧,就是用知道什么应该说,什么不应该说,一些话似是而非,这样才能够糊弄过去。 李成栋用秃鹫一样的眼神看着杜林,眼神也在杜林的身上盘桓了很久:“你怎么敢在白天来?” “小人是这么想的,晚上这边比较黑,军中将士多有夜盲症,若是被护卫们看成了歹人,一刀结果了小人,这信件也怕是很难到得了大人的手上了。而且大人的府邸上,晚上防御也严格,说实在白天前往,大人想不到,旁人又如何能够想到呢?这样能够确保万无一失。” 杜林暗暗给李成栋拍了一个马屁,李成栋是一个粗人,听到这样的话语自然有一些开心,不过必要的上官礼仪还是需要的,咳嗽了两声就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杜林。” “你就不怕被斩首么?” “我家大人告诉我,他同大人您是好朋友,言语之间还非常推崇大人,说大人有霍、李之才,他是不相信大人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的。而且两国之间,不斩来使。” 这个成语让李成栋愣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对啊,我已经是大清的奴才了,自然不是那种南蛮子之徒,于是他抚须而笑道:“不错不错,正是两国相叫不斩来使,来人,赐茶!”同时心里面却暗暗鄙视这个家伙:明明就是一个啥文化都没有的军汉,你算是哪门子的使者?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加上这杜林还算听话,自己也没有任何能够将他斩首的理由,再说了,现在自己杀了太多的人,实在是没有兴趣了——再有趣的事情做了很多遍之后都不会有趣。 杜林谢过李成栋之后就在一边坐下,垂着头颅慢慢喝茶,过了良久,又抬起头,正好同李成栋的目光交织在一起,杜林又赶紧把自己的头低下去。 李成栋随后开始唠家常,什么这边的菜如何如何,比之北直隶又怎么样,南方那边的一些菜如何如何,杜林就是赣州本地人,说起来也是不怵的,这样的回答过了之后,李成栋又开始询问丁魁楚、何腾蛟的相貌。张承已经把这种资料交给了杜林,他自然对答如流。 最后就是赣州到吉安的风土人情,杜林只说了自己看见的——因为其他的他也不知道。 但是这些问题让杜林瞠目结舌,词不达意。见这个杜林不甚了解,李成栋也就不再多问,两人对话里对赣州的军情兵力没有丝毫涉及,更绝口不提他来吉安的经过。李成栋随口又说了几句后就喊来卫兵,让他们把杜林带下去安排妥当。 晚饭的时候李成栋又叫杜林一起去用饭,两人分宾主做好后,坐在下首的杜林也是菜肴丰盛,琼浆玉液。酒过三巡,李成栋拍手叫来歌姬献舞厅堂,环肥燕瘦,美色缤纷。 等到一个歌姬来敬酒的时候,杜林看得不禁一呆,比昨天见过的那个丫环更要美上几分,酒碗一时都拿不起来了。 “杜林你既然来了,先在这里住几天,等吾把一切考虑停当,再作打算迟。”李成栋的话把杜林从神游状态中来了回来,他连连称是。 李成栋见时候也不早了,就另外挑了两个歌姬陪杜林回去,这两个比刚才献酒那个也是不逞多让。 房间中檀香邈邈,纱帐如烟,这一住就是三天,几天里两个侍女整日陪着杜林在府中游玩,虽然很多地方他也知道不能去,但是等到李成栋再次召见的时候,见过的景致还是他意犹未尽。 这次李成栋赏了他一锭银子,还交待了几句话。杜林俯首遵命后,离开吉安府衙之后,原路返回到张世勋的家门前。 “我得志向是替大人分忧,为此我不能有丝毫的顾虑迟疑。”杜林在心中再一次确认了自己的目标,然后叩响了大门的铜环。 张世勋见到杜林回来也是又惊又喜,赶快把他引到内室,一面招呼丫环上茶,好不容易等杜林坐定喝了半口水,就急不可待的问: “阁下来这里要办的事情如何?” “大功告成。” “那阁下可是要返回赣州?” 杜林放下茶碗,笑嘻嘻地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今日就走,麻烦阁下赶快安排一下。” “好,鄙人立刻去安排。” 说完之后张世勋搓了搓手,眼珠子转了一圈:“不过鄙人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但讲无妨,我洗耳恭听。” “请阁下宽坐稍等。” 张世勋说完就急匆匆地走了出去,一杯茶还没有凉就领着一个男孩回来,大约十岁上下,张世勋两手按在那个孩子的肩膀上,眼睛里面透露着独属于老父亲的慈爱:“这是鄙人的幼子,久久在这里,我怕他有什么不测,就拜托阁下把他带去赣州了。我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在大明的土地上成长,我已经是不洁之身,如何能够再让我的孩子如我这般?” 杜林看了看这个孩子,只看见这孩子双拳紧握并在身侧,稚气未脱的脸上都是有趣的决然。杜林叹了一口气,拱了拱手说道:“好,阁下高义我也是铭感五内,你放心,这个孩子我亲自给他养大,终有一天他是能够看见海内夷氛渐清,这终究还是汉家天下,终究还是我们大明的土地。” “多谢阁下。”张世勋说完了就牵着孩子出去了,一会儿那个小孩子转过头来说道:“大人,我爹爹说要俺和弟弟妹妹哥哥姐姐亲人们告别了,你记得等我,等我回来哦!” 不一会儿,两个人都回来了,不过那个小孩子的脸上更有一些泪痕,张世勋的脸上红红的,衣服也换了一套,杜林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然后说道:“阁下既然已经把这边的事情了结,可否离去了?” 心头虽然还有些苦涩,但总算是一块大石头落地了,张世勋挤出微笑说:“阁下坐,待鄙人慢慢道来……” 张世勋一边说,杜林一边拿着笔纸记下来,核对无误后站起身:“可否开窗让我再一观吉安城?这好歹也是我大明的城池,我记得这吉安城的城墙,还是我高祖皇帝” 走过去推开窗户,杜林将眼前街市尽收眼底,在心中安慰自己说:“我不能对不起张大人,是张大人把我从死人堆里面拉出来的,我绝对不能辜负张大人。再大的牺牲,我都可以补偿的,为了千万汉家百姓,个别人的牺牲本来就是不可避免。” 然后杜林也不关窗,对着张世勋冷冷地说:“阁下也来最后看一眼这吉安城罢!” 商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杜林。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把他砸晕了,不等他醒悟过来,两个人就同时听到猛烈的撞门声,大街同时发出上百人的齐声呐喊:“奉命搜拿明国奸细,奉命搜拿明国奸细……” 兵丁的怒吼和妇女的哭喊声很快就在两个人的脚下响起,看着张世勋的脸色变得苍白,然后软软地瘫坐到椅子上,杜林无奈地摇摇头:“没有能替你保存宗族的香火,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中了对面的人,使得他立刻从石化状态恢复过来,张世勋猛地窜到墙边,从桌子上抓起一把裁纸的小刀。 杜林冷眼看着远处指向自己的刀尖,见它抖动得越来越剧烈。 他斜倚在窗户上,双臂抱在胸前,目光里既有不屑也有怜悯:“省省力气,你误会我了,我真的只是想和你说一句对不起。” 绿营士兵踢开书房门,一下涌了进来,张世勋惨笑着反手握住小刀,一刀割下自己的辫子,因为手艺不熟练的缘故,头上一滴一滴地落下鲜血。然后商人轻蔑地把它扔到杜林的脚下:“叛逆,拿去。” 说完话的张世勋右臂垂了下去,手中的刀片无力地滑落到地上,昂首阔步走向门口。经过杜林面前时,张世勋的嘴蠕动了一下,一口痰猛地喷出,吐到窗边人的脸上:“呸,你这个叛逆,不得好死。” 早有思想准备的杜林眼皮也没有眨一下,保持着双臂抱胸的姿态,唾液从眼角一直流到嘴角,他只是稍微歪了一下头,控制方向让它流出脸颊:“我是大明的叛逆,还受了你两饭一婢之恩,确实也该受你这一口,你还可以再吐几口。” 本来还鼓着嘴的商人听完这番话,一下子就变得目瞪口呆,嘴也大大地张开了,良久他才摇摇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走过杜林身前。 商人马上被几个如狼似虎的绿营士兵反剪双手押了出去,不管姿势如何痛苦,他始终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 站在这个窗口的正好可以看见大门,满门老幼被后金士兵拿绳子串成两列,一个婴儿被从母亲怀里夺走,就在黄石观察那个士兵如何把襁褓插上矛尖的时候,身旁响起充满敬意的低音: “大人,请移驾!” 杜林伸手摸摸脸上,口水已经干了,唾面自干的感觉原来就是这样的。 胸口几乎要剧烈起伏开来,杜林竭力压制住自己的感慨。“以后就会越来越习惯了。”他安慰自己说,这个商人也是求仁得仁了。 走出大门时,杜林冲着马车远去的方向默念道:“对不起,我也想活下去。” 又一次在李成栋的书房坐下后,杜林从容地接过侍女递上的香茗,顺便还在她胸口带了一把。 “这是我发给你的关防,凭此你可以自由出入我大清全境,你离开的时候把辫子去了。” “是,谢李提督。” “你回去怎么说?” “小人会禀告我家大人,为了争取提督大人的信任,只好牺牲这些细作,以坚大清国之信,眼下也成功骗到关防凭据,这是非常成功的反间计,以后来大清刺探情报也就更加轻松了。” “很好。” “谢提督大人夸奖。” “这是写给你家大人的信,收好。” 杜林走过去双手接过信件,小心地收入怀中:“那叛逆商人的庭院你觉得如何?” 李成栋早说过要把叛逆地财产赐给他,于是杜林随口就说:“多谢提督大人。” 但是李成栋的表情却奇怪得很,隐隐似乎有些不悦,杜林愣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多谢睿智王,多谢提督大人。” 第115章 如果我曾经在这片土地耕耘,那么我会说,这片土地给了我生存的权利; 如果我曾经在这片土地劳动,那么我会说,这片土地给我了活下去的希望; 如果我曾经在这片土地战斗,那么我会说,我死在这片土地是荣幸之至; 如果我在这片土地读书,那么我会说,我这一生,永远都是在为我的国家,为我的民族读书,并且为之奋斗; 有一天,我是说如果,如果那一天,异族来了,这片土地的人啊!是农民,就拿起你们的锄头;是护卫,就拿起你们的棍棒;是士兵,拿起你们的武器;是文人,就拿起你们的笔杆子。即使是我只剩下一个人我身后也有百万雄狮,我也可以冷眼看着你们,我也可以执鼓而狂笑说:尔乃夷狄!我也可以一边哭一边对着你们怒吼:头可断,血可流,头发断不可剃!我即使是遍体鳞伤,我即使是身处牢狱,我也能放声大歌,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 我知道的,以及我所知道的告诉我,我所受过的苦难,以及我身上淋漓的鲜血,都是为了我所热爱的土地,都是为了我的脊梁而心甘情愿,并且甘之如饴。 杜林请示了一下李成栋,请求李成栋能够让自己看一看这个曾经对待自己的上司。李成栋想着,反正那个商人已经废掉了,他的儿子女儿都 当杜林看见在地牢里奄奄一息的张世勋的时候,心里面仿佛压了一块石头。而躺在发霉的、没有一丝阳光的、甚至是墙上都长了蘑菇的张世勋并没有任何的话语——他的喉咙已经被火炭烤焦了,根本说不出话来;他的眼睛已经被捅瞎了,他已经看不到任何的东西,如同他的眼眶一样,寂静的黑色。 杜林看着他,强忍着自己不要流泪:“你这又是何必呢?你这又是何必呢!何至于此!” 张世勋听见了,不过他已经遍体鳞伤,根本做不出什么反应,只是手指头微微动了动——动的是小拇指,杜林知道这个意思,他说道: “你本来能够逃出去的,为什么……” 张世勋把自己的手掌微微握住。 杜林知道,这是让他不要继续这个话题了。杜林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声音还是有一些颤抖: “好了,我不说了,我知道的……我会让他们回到赣州的,我会把他们带到张大人那里。我们张大人啊,他可是一个英雄,他对待我们每一个士兵,都非常体贴,都非常爱戴,他会给我们士兵们关照,他也曾经替一个士兵背锅,也曾经送肉给我们下属,更让我们读书识字,让我们知道,原来,我们的名字前面都是大明,原来大明背后的两个字叫做华夏。” “你好大的胆子!不知死活的东西!”杜林大吼了一声,只是这声音里面是说不出来的愤怒。而那些守在地牢外面的兵丁只从里面听见了愤怒——大概是那个狗一样低贱和卑微的商人惹怒了这位投降过来的汉狗! 只有牢房里面的两个人知道,这一声怒吼里面究竟是有什么样的情感。 杜林在这里絮絮叨叨地讲着,张世勋就在那里听着,还时不时进行一些大吼,让他们放松一下警惕。 天色向晚,夜幕低垂,两个人的交流也就结束了。 这话给李成栋脸上带来了和煦的微笑:“回去告诉你家大人,大清国赐给你那个院子完全是看在他面子上,既然是他的亲兵,就要住得体面一些。” “是,小人遵命。” “这几天陪你的两个歌姬,已经搬去那个院子住了,她们会在那一直等你,你注意看着。” “谢提督大人,小人一定为大清赴汤蹈火。” 回到赣州后,杜林呈上了李成栋的信,钱鑫对他能活着活来也是喜出望外,以为劝降李成栋的大功到手了。 不过他皱着眉头看了半天信,直看得莫名其妙,于是把周围的一些人给拉张承循声望去,一个面相憨厚的庄稼人站在桌子边上,衣衫有些破旧,面容清瘦,但是一双眼睛还是很明亮。 张承点了点头,林岩走向前去,看了看。此人皮肤黝黑,面容憨厚,眼睛明亮。翻开手掌,上面是深浅不一的茧子,还有刀伤。又拉了拉破旧的衣服,肩膀、手肘和袖口是五颜六色的补丁,应当是纤夫。 林岩点了点头,张承示意那个家伙过来,那人挠了挠头,有一些扭扭捏捏走了过来,张承看了看这个家伙,和林岩一样,身形健硕。 “哪儿的人?啥名字?” “俺叫李光华,家是潮州柘林镇的,住处离这儿不远,走几步路就到了。幸而有些力气,平日里是做着一些拉纤的活计,能挣得一些辛苦钱,没有被饿死。”说完还挠了挠后脑勺。 “可还有家室?” “不曾有,父母均是故去,家里穷,周边也没人能够看得上俺。” 张承看了一会儿说道:“好了,你通过了,拿上这个牌子可以过去喝粥了。不过有一点儿需要明白的是,以后我问你什么,你只需要回答这类问题便是,莫要多说其他的话语。” 李光华不明所以,只能继续挠了挠头,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然后经过别人的提醒,赶紧准备给张承下跪磕头,张承连连把他扶起,毕竟自己可不兴这一套。但是这个在别人的眼里,就成了体恤士兵的表现。 李光华千恩万谢之后就径直来到了桌子前,美美地舀起了一海碗粥,连筷子都没拿直接对着嘴喝,两口热粥下肚砸嘴,用袖子抹了一下嘴巴,憨憨得说道:“军爷的粥好浓,好喝得很!也不知道比那船总的浓多少哩!” 下面的人看见李光华吃得这么津津有味,也骚动起来,纷纷跑到林岩处,争着报名。 “大家都别着急,一切都按照标准来,只要你身体好,被咱们军爷看上,那就可以了!!都别急!哎!那个,你别把人家把人家推倒了!!” 原来是一个人怕自己报不到名,不顾一切往前挤,前面几个人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直接被挤得一个趔趄! 现场闹哄哄一片,形势一片大好,几个人在经过了检查符合标准之后,立刻开始喝粥。 张承看着这些精壮的汉子,心里面也挺自豪的,毕竟现在的自己已经是管着三百号人的千户,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是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自己站在有了这样一份微弱的力量,勉勉强强在这个乱世有了自己的一份微薄资本。 选好了的纤夫张承都让他们来到自己这里,说几句平常的问候,这样做一方面也是为了让他们能够认识到自己才是真正管事儿的人,再一方面就是树立自己的权威。 而且,不能够让他们大部分来自同一个地方,免得这群乡土观念非常浓厚的纤夫拉帮结派,虽然是朝廷的部队,但是这一点还是需要非常注意的。 一连又来了几个光棍,都是衣衫褴褛,通过了张承制定的标准之后马上就来到桌子前吃吃喝喝。 周围的人一看他们都吃上了,而且吃得麻麻香,顿时开始骚动,林岩挥舞手中的长刀恐吓,加上一番连连的呵斥,总算是把场面控制住。 又一个通过了林岩面试的人来到了张承的面前,张承说道:“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那人低着头说道:“俺叫刘春,是潮州府惠来县人。” “可有家眷?” “家中父母早去,有一婆娘,还有一儿一女。” 刘春恭敬地低垂着头。 张承看着他,大约二十岁,但是整个如同三十岁的人一样,头上都有一些刺眼的白发,让人很难相信他才二十岁,在后世,这样的孩子应该是在读大学。 可是现在,他们在募兵的现场,而且几个月之后,他们就要奔赴战场,经历残酷的战争。 大概是感觉到了张承的目光,刘春把头埋得更低了。而在他的一边,一个小孩子怯生生地看着张承,一只手拽着刘春的衣角。 “儿子女儿多大了?” 可能是因为站久了的缘故,刘春的声音都有一些颤抖:“大人,有……有五岁了。” 张承想了想,五岁的年纪不大不小,而且等他们收拾东西过来的时候路上还需要盘缠,这也是一笔开销,更重要的是,他的儿子女儿还小,不能够做一些事情,若是直接把他们轰出去,可能更好一些。 正当张承想要拒绝的时候,一个女子突然跑了过来,在张承有些呆滞的眼神之中,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梨花带雨地说道:“大人,收下俺家丈夫!他忠厚老实,平日里也是一脸憨厚像,从未和人结过怨,打过架,一身力气也凭将军驱使,但求将军收留,也好有个安身处,能养活一家子。” 张承正想要说什么,一边的小孩儿也走了过来,拉扯了一下地上的女子,一边低声说道:“娘亲跪了,我也跪了。” 张承看着这个孩子,衣如破布,几不覆体,眼神里面有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哀求,如同芦柴棒一样的手使劲拉着他的娘亲,张承嘴里面蹦出了一个“你”字之后就再也没有了下文,而一边的也默然不语。 “你……”看着他们瘦弱的身子,张承后面那几个字却说不出来,若是自己把他们赶走了,他们会不会饿死在路上,或者,碰到了清军,直接变成了他们的盘中餐。 一边的一个人突然走了过来,张承看了看他,也没有驱赶的意思,那人拿起自己刚刚没有吃完的粥还有一些小菜——大概是半碗,送到了那小孩面前,说道:“吃罢!” 张承原本想着叫他们吃了些东西就走,可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心里一发狠:奶奶的,就这一次! 于是挥了挥手说道:“你……通过了,过来吃粥罢!” 伏地不起的女人家听见了这句话,头磕得更厉害了。梨花带雨地继续说道:“承蒙将军宽容,小女子立刻就回到家中给将军上排位供奉!!刘春,还不快磕头谢过军爷?” 于是又变成了两个人在地上磕头,张承不得不亲自把他们扶起来,同时抹了抹小孩的脸,把他脸上的一块污渍给抹干净,这让小孩儿受宠若惊。 “去吃,去晚了可就没有了,记得多吃一些。” “千户大人,这样也不是办法,这件事情传扬出去了估计很多人就会拖家带口过来。”林岩没有把这里面的话说明白,但是意思已经明确了。 “我总归是不能够看着他们活活饿死,都是我大明的百姓,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张承说道。 这个时候又来了一个纤夫,约摸三十五六岁,脸上一道疤,看着就像是混道的,张承心下想到一个办法,赶忙喊着他说道:“这位兄弟,你可是通过了检验?” “回将军的话,已经通过,不知道将军有什么吩咐?若是有能够用得着在下的地方,万死不辞!” “叫什么名字?来来自何处?” “回将军的话,在下是这个卫所的军户,唤做孙林。” “若是以后有类似刚刚那样的情况,那该怎么办?” “这个也是没什么难的。 需要有一个章程,上面写着:‘有两个孩子以上的不要。’然后盖上官印。招募的兵丁需要的就是光棍,孤苦无依吃苦耐劳的最好,这样才能够令行禁止。 而且,募兵定然不能够心慈手软,不符合条件的一律不允许录用,这样才能够树立威信。” 张承有着诧异地看着他,开口说道:“你当过兵?” “回将军的话,当过兵,脸上的伤就是建奴弄的,不提也罢。” “某家虽只是区区一个千户,但亦是仰慕为国而战的勇士,可否具体说一说?” “俺曾经是潮州人,后来跑到戚大帅手下当兵,戚大帅故去之后便留在义乌做些农活养活自己。 建奴兵至,虽有心杀贼,奈何其势已颓,无力回天,所以来到了这边混口饭吃。今日看见将军在此募兵,心里那股劲儿也上来了,也渴望上阵杀敌,也愿‘提携玉龙为君死。’” “你读过书?” “读过书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如同现在这般,大好男儿当投笔从戎,战场厮杀,如此才是好男儿!” “好!以后这募兵之事便交给你负责,你有能力干好么?” “回将军的话,当初我就干过这样的事情,这件事情一定不让将军失望!愿效犬马之劳。” “好,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办了,选好了三百人以后就可以直接带过来了,以后在卫所我要进行训话。” “好,属下定然不辜负将军的厚望。” 事情就这么敲定了,这也是张承对他的考验,完成得好以后这事儿就归他管,不好的话还有别人可以代替,眼下是他更需要自己,相信他会他应该能够掂量自己。 张承也没有闲着,在一边看着,一户一户的人家走了过来。几个被选中的开开心心地围着粥锅边上嘶溜嘶溜地喝着,几个没有选上的,抱着孙林的大腿苦苦哀求,但是依然没有什么效果,只能带着失望的神色离去。 看着一户一户带着失望表情离去的纤夫和佃户,张承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又看了看正在呵斥那些纤夫和佃户的孙林,张承心里想着:自己可能永远都成为不了一个合格的政客,但是自己有准备成为一个政客么? 第116章 隆武二年,广东潮州府乡下一座破庙。 把张承从破庙里面捡回来的人是一个郎中,当时的破庙里面光线昏暗,只有一盏寒灯在散发着光芒。 那个郎中说,那个灯就是张承的命魂,什么时候灯灭了,那张承就能够去拜见玉皇上帝。 对此张承很不以为然,来自于二十一世纪的军人灵魂是不可能接受这样的封建迷信思想的,但是他莫名其妙回到了明朝,而且是“万里江山皆墨色,海内群雄尽白衣”的南明。 对于自己的身世,张承随便编造了一个,只说是自己是一个逃出来的囚犯。 这个自然是有出处的。 当时他说自己是嘉定人,是一个囚犯,因为当时清廷的屠杀已经把嘉定人口几乎杀光了,本该是死刑的张承因为当时整个嘉定已经处于无政府的状态,就自觉逃了出来,同时因为不满削发令,然后辗转流离到了这里。 这个说法自然是博得了这位郎中的同情,当张承说郎中为什么不怕自己这个亡命之徒的时候,郎中用了大医精诚里面的话回答了一下这个问题: 我辈行医,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 这个在张承心里面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而且这个郎中现在还帮助了张承完成了一件事情,他给张承搞定了户籍问题。 一六四六年五月,天气还算清爽,张承手里面拿着自己的柴刀去砍柴。潮州府这边因为气候适宜,水热条件很好,树木生长很快。 而且张承穿越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身体素质非常好,二三百斤的树木很轻松就能够扛下山。 他需要自己的一间房子。 张承的村子在潮州府的一个山脚下,周边都是乡邻,互相都认识。 之前这里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瘟疫,也是这个郎中把大家治好了,对于要扎根在这里的两个人,村民也没有说什么,而且默许他们在这里。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转眼之间,他们的窝棚就好了,看上去还不错:正屋两间,大一点儿的是郎中的,小一点儿的是张承自己的。两人的房间之间用鹅卵石铺成了一条小小的路,屋檐下也是一圈光溜溜的鹅卵石,外围一圈小小的木栅栏,栅栏外边是一条如同银色带子一样的小溪。 第二天。 隔壁邻居家老郭在小溪边的洗衣石上洗衣服的时候和张承不着痕迹地说了几句他女儿的情况。 在他的嘴里,他的女儿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而他的女儿的情况也似乎不太对劲,见到了张承似乎也躲躲闪闪的。 张承的身体优势让他在砍柴的时候总是比别人能够多砍一些,而且那股自然而然流出来的气质也让隔壁的老郭非常满意,老郭认为张承能够给他的女儿一个好依靠。 这个当然不是什么问题,现在老郭家有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一开始生大儿子郭元祥的时候,老郭家里是欢天喜地,花了大价钱把周边的邻居都请了一遍。 本来老郭以为第二胎能够和第一胎自己对妈祖的祈福一样生一个女儿,然而天不遂人愿,妈祖让他继续生了二儿子郭又祥。 不死心的老郭继续努力,到了第三胎,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生了一个女儿。 但是张承是不会去想这样的问题的,老郭不知道现在外面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但是张承是知道的,过不了多久,广东全省沦陷,而惠州和潮州首当其冲。 而且一想到后面的历史,张承就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一种荒谬感,到头来终究还是一场空。 今天的天气很好,但是张承现在什么都吃不下去,想到后面的事情他就没有什么胃口,以前在资料里面看见的数字现在活生生变成了一条一条鲜活的生命,然后无力地倒在鲜血横流的土地上,躺在这样一片他们热爱的土地上。 “昭之,过来帮忙!!”昭之是郎中给张承取的表字,当时张承醒过来的时候郎中问他表字,张承说不上来。 那个郎中看着那盏灯就给张承取了一个表字:就是昭之,明亮的意思。 呼叫张承的是不远处的一个和蔼老头儿,衣衫虽然陈旧但是看着很清爽,脸颊清瘦,灰白的胡子随风飘舞。 这是一个木匠。 这个老头儿有一手绝活,那就是能够做出七八层的镂花,靠着这样的一门手艺,他养活了一家子,养活了他的心头肉,养活了他那个常年卧病在床的媳妇——他是这么说的,但是张承从来没有问过这个老头儿的妻子和儿女在哪儿。 张承赶紧跑了过去帮助这个老木匠去做活儿,不过这个老木匠虽然年岁大了,张承可是不敢小觑。 一手刨花非常漂亮,张承几次都想要他的东西,不过这个老头儿不给,他总是说等自己的儿子儿媳回来了,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这个就是给他们的玩具。 车辚辚,马潇潇,马铃声非常清脆,周边旗帜招展,一看就是官来了。 这广东地界有名的三个官绅就是陈子壮、陈邦彦和张家玉。张承在来到这里的时候也经常听见乡邻们说起这几个人。不过现在张承想的是,潮州距离广州比较远,不应该啊! “那个是芷园公!”一位乡邻很快就说出了这句话。 芷园是张家玉的字,也就是说现在到来的人就是张家玉。 却说这张家玉虽然是一个读书人,但却剑眉星目,眉宇之间有着那种晚明多数书生所没有的侠义之气,让人看一眼就印象深刻。 然后就是一个家仆模样的人策马向前,看了一眼周边的民众,手里面拿着一封手信,在那里慷慨激昂地念着,张承也不在意对面念着的是什么,而是在意张家玉。 根据张承自己知道的,张家玉和陈子壮、陈邦彦是岭南三忠,最终张家玉的结局也是死。骑在马上的张家玉似乎感受到了张承的目光,他也看向了张承,然后开口说道: “又可,又看见你了!之前你医治我的断臂还没有来得及感谢呢!”这个时候张承才知道救自己的郎中的字是又可,然后张承就知道了他就是吴县名医吴有性。 “芷园公多礼了,不过是随手为之而已。”吴有性说道。 “这位可是你的弟子?身强体健,挺挺如松,双目炯炯,一表人才也。”张家玉看着一边的张承笑着说道。 “并不是,这个是我在破庙里面救治的一个病患,姓张名承字昭之,因为一些事情在这里逗留。昭之也是一个性情中人,见我在此没有住宿的地方,便给我建造了一栋屋宅。”吴有性抚着自己的胡须说道。 “如此便好,知恩图报,当为国栋梁。这位小弟,你若是愿意,可否应征入伍,为朝廷效力?”张家玉的性格也不拖沓,直接了当地说道。 张承看向了吴有性。 吴有性点了点头,于是张承执了一个弟子礼说道:“承蒙芷园公抬爱,在下感激不尽,区区微末之身,也愿意为国效力,为国而死,其壮也烈!” “好,是一条好汉子!我芷园虽然是一介文人,但亦是仰慕你这样的好汉,你便是在我亲卫里面效力!”张家玉抚须笑道。 于是张承就这么进了张家玉的亲卫里面。而外面的募兵也结束了,那个仆役风尘仆仆地赶过来,对着张家玉汇报情况,一边的张承为了避嫌,打算把头扭过去,结果张家玉让他可以听着。 很显然,张家玉对于张承非常欣赏,这样的事情也不避讳张承。 根据仆役的计算,这次募集到的青壮大概是十余万,张家玉觉得人数实在是太多,于是挑选了精壮万人,组建了五个营。 很快就到了夜晚,明月高悬。潮州的夜晚蚊虫很多,但是这些新兵蛋子有自己的方法,他们捡过来一些樟木,用火烧起来,然后灭掉,青蓝色的烟就在空中飘荡起来。 这些新兵在黑夜里谈笑,有些觉得他们的“监督总理”能够扬眉吐气,一举攻破清廷的军队,但是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承儿哥,你觉得监督总理能不能打败建奴呢?”一个面有菜色的小兵说道。 这个小兵是张承在新兵里面认识的,名字叫做林岩。 当时这个小兵正在被一群人欺负,张承刚刚好路过,就借着自己的力量把那些家伙赶跑,也算是小小地帮助了一下他。 “你是想要听哪一种呢?”张承不答反问。 “我……我想听正确的。”林岩有一些犹豫地说道。 “你若是要听真正的,就跟着我!” 来到一处小溪边张承记得这条小溪就是自己房屋门口的那一条,如今在清冷的月光的照射下显得有一些昏暗。 “你是真的想听么?”张承看着眼前这个有一些青涩的少年说道,实际上他现在的年纪和眼前的这个少年也差不了多少。 林岩咬了咬牙说道:“真的!” 张承看着眼前的林岩说道:“一路以来,建奴攻势如何?” 林岩不说话。 “首先是在应天府开始,到扬州府,江阴,嘉定,再到江西的南昌府,抚州府,随后就是赣州府。赣州若是失守,岭南、西南门户必定是大开!而且建奴一路烧杀抢掠,路过一城,不是望风而降就是屠城。 一路上,君臣惶惶乎如丧家之犬,闻风而降者不计其数,神州大地,遍地血腥;烽火狼烟,不计其数。今日下一城,明日又是一城!每下一城,人心一溃,如此,可有胜算?” 林岩一只手紧握。 张承把林岩的反应都看在自己的眼里,但是他还要继续说:“如此也就罢了,若是能够同仇敌忾,一致对外,未尝不能有翻盘的局面。 然则时局如此,天下之士,但只有门户,不只有朝廷。外有群狼环伺,内有党争不断,如此,可有胜算?” 林岩死死地握住了自己的拳头,指甲几乎都快要掐进了掌心。 “如此也便是罢了,然而天下之大,我等之栖身之所又在何处?北方已经尽数沦陷,南方大半沦陷,东南形势岌更是岌可危,岭南的形势更是迫在眉睫,若是建奴破赣州而攻岭南,如此,可有胜算?” 林岩的双拳紧紧握住,脸色深深隐在漆黑的夜幕中,也不知道在想着一些什么。 张承没有理会他。 看着缓缓流动的溪水,张承的眼光仿佛随着远流的流水穿透了历史的时间,营地还是那样,夜晚的篝火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他仿佛看见了现在的军队就这么离开了,他们闹哄哄的,但是谁能想到后面的事情呢? 张承心里面充满了悲哀和怜悯,他明知道他们踏上的是一条不归路,但是却没有能力那么去做——至少现在不能。 赣州失守之后,他们马上就会在广州遭遇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屠杀,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奇袭广州城失败之后岭南三忠萧瑟的背影——张家玉投湖自尽的悲壮,陈邦彦山崖碟刑的慷慨,陈子壮被锯而死的壮烈。 他们走上的这条路是一条通向死亡的道路——可能他们不知道,或许有一些人知道,但是他们还在这里。 或许他们现在还想着自己的亲人?他们的梦里可能还有他们妻子甜甜的笑容,他们的梦里可能还有他们的小孩咿呀学语,可能还在那里口齿不清地叫着父亲两个字。 鼓声渐渐响起——这是解散的鼓声,但是张承没有听见,他仿佛变成了这些士兵之中的一个,双手不自觉地举起来,一手拿着长刀,一手举着狼筅,和根本不存在的那些人在战斗,然后身后猛然有一把刀刺过来…… 拍肩膀的人是林岩,他有些诧异地对着背后冷汗直冒的张承说道:“承儿哥,怎么了?” 心脏几乎都快要从胸膛里面跳出来,从幻境之中惊醒的张承有感觉到了一股的不真实,几乎快要窒息过去,从牙缝里面蹦出了几个字:“哦,我没事,怎么了?” 林岩看着有些奇怪的张承,说道:“天色快要晚了,我们回去,不然晚上到了,吃饭不方便。” “哦!知道了,我们回去。” 第117章 走到了家门口,张承感觉到自己心结的那种窒息感渐渐平复下来,但是那种濒死的感觉一直在自己的心头挥之不去。 草草吃着饭,一边的吴有性温言询问张承怎么回事,张承也只是哼哼哈哈地回答着,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说了什么。 一边的林岩倒是什么都没有觉察出来,嘴里面还含着野菜叶子含糊不清地说道:“这个我知道,一定是看上了哪一家的姑娘,一定是!!” 说着还有名有姓地列出了几个名字,一副很有趣味的样子。 这个自然是引起了一阵的笑声,张承也忍不住笑了。 倒是张承没有帮腔,嘴里只是机械地嚼着东西,桌子上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 林岩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也停止了笑话,安心吃起了饭。 “我已经吃好了。”张承心不在焉地丢下了自己的筷子,向着屋外走去。 屋外比较凉爽,月儿弯弯,庭前的小树在柔柔的晚风下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感觉自己快要被历史的河流撕成了碎片——他知道接下来的事情。 他能够想起这个村子里面每一个对自己和蔼的人的模样,隔壁老郭家女儿对自己的期待还有羞涩;木匠老刘脸上总是有对自己妻子儿女的向往;前面几家婆娘每次都是用千篇一律的污言秽语吵架,而且每一次恶毒的对骂之后都来找自己诉苦——这个和我有什么关系? 然后是吴有性的脸庞:救人的一丝不苟,对待病人的认真,救济病患的赤子之心;还有林岩,这个因为自己一点点小小恩惠就对自己感恩戴德的小家伙。 “我没有力量去保护你们,我现在除了有两把子力气,其他的我几乎什么都没有。 我什么都做不了,我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啊。”张承无力地挥动自己的双手,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这个是徒劳的,反而让自己的心情愈发不平静:“我现在只能够让自己活下来。” 这个是张承心里面非常诡异的想法,但是又一个声音告诉自己:“这是你热爱的土地,这里有你敬爱的人,有你尊重的人,有你在乎的人,更是你的责任。” “小子,什么事情让你这样颓废,说给老夫听一听?”吴有性走了过来说道。 张承说道:“我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你知道我老家在哪儿么?”吴有性说道。 张承默然不语,他当然不知道这个郎中的故乡在哪里,因为他从来也没有讲过这件事情。 “我家在吴县,我作为一个医生,面对着那些因为病痛而去世的亲朋旧友,我无能为力,我也曾经跑进去山里面隐居起来,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可是过不了多久,我就下来了。 昭之,你可知道为何?”吴有性说道。 “为何?” “因为我本身就是一个医生,我本身就是一个郎中。作为一个郎中,我的职责就是救死扶伤,此天道也。”吴有性有一些感慨,然后话锋一转: “你说你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可是你自己不是已经给出了答案么?” 吴有性抚着自己花白的胡须继续说道:“就像我,我一直在做自己的事情,我是一个医生,那么我就要去救死扶伤; 你现在作为监督总理芷园公的亲卫,更是一个兵丁,你应该做什么,不是非常显而易见的事情么?” “师父是说……” “你自己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就不要去想着后面会发生什么,你应该知道的是现在能够做什么,应该做什么,这才是你应该想的。”吴有性说道,然后补充了一句话:“正如我现在做的事情一样。” 吴有性现在说的事情指的是他为村民进行检查这件事情。村民大多淳朴,因为这件事情,对吴有性也更加信任,张承能够很明显感受到这样的变化。 “是么?原来我一直都在提着灯笼找灯笼。”张承喃喃自语,然后转过身对着吴有性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先生提醒。” 第二天的太阳是在鸡鸣声中升起来的,张承洗漱完毕,整装待发——现在他有一个任务。 张家玉给了他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一个任务,就是让他随张家玉去甘竹滩里劝一个人加入义军。 这个人是余龙,甘竹滩的广东起义军领袖。因为不满明政府的苛捐杂税和地主士绅的剥削压迫,愤而揭竿而起,响应的有农民、渔民、炉工等等,他们的组织也严密,称呼头领为“都”或者“总”。【注1】 现在需要的是拉拢一切的力量去对抗满清——至少张承是这么认为的,但是事实让人觉得很渺茫。 甘竹滩位于鹤山、南海和顺德的交界处,“滩石奇耸,声如雷霆,江水、海潮互为吞吐,邑之壮观。” 此地一头通广州府,一头通西江流域,帆船来往繁密,商贾云集。 张家玉和一众的亲兵就这么在滩头伫立,远远看着若隐若现的西江,只见江水漫漫,薄雾冥冥,时不时一两只觅食的白鹭飞过。 “不知道芷园公来这里做甚?某家是个粗人,若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海涵。”说这个话的就是余龙,一脸的沧桑,身上破破烂烂的,眼睛倒是挺明亮。 “余都见外了。”张家玉寒暄客套了几句话就进入了正题:“我此次来到这里是想要给余都一条明路。” 余龙的脸色有一些诧异。 “现在建奴来势汹汹,叛贼李成栋时刻危及广东的安全,余都身负爱国之心,忠勇可嘉,只是迫于无奈落草为寇,想必也是有难言之隐。 如今,建奴鹰犬李成栋来攻广州,前有扬州十日,后有嘉定三屠,如今进攻广州,以其残忍之行径,余都难道能够保全自己么?恐怕不见得? 如今大明河山破碎,国之不国,大丈夫胸怀天下,绿林好汉当如是,余都可愿否?” “为国而死,我辈当如是。”余龙一脸慷慨的样子,不过接下来就话锋一转:“不知朝廷那边如何了?” “朝廷那边定然不会亏待如此慷慨为国的义士,遑论似余都这等英豪?楚有三户能亡秦,岂有堂堂中国空无人?今若是也!” “好!” …… …… 张承回到村子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本来打算回去和吴有性商量一些事情,可是路过老刘家的时候看见老刘正在收拾东西——这个老头儿不是说自己要在自己的破房子里等儿子和儿媳妇以及大胖小子一起回来么?怎么现在就开始收拾东西了? 对于张承的疑问,老刘的解释是他儿子一直希望自己能够如同班超一样投笔从戎,不过现在他儿子还在外面,一时间回不来,自己就暂时代理了。 这个理由张承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谁不知道这个家伙逢人就说自己的儿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张承觉得老刘应该是想要给儿子一个好的出身,到时候别人问起来的时候,他儿子的胸膛一定可以挺得很正:我爸是一位上阵杀敌的将军,而且亲手杀过建奴!! 和老刘不咸不淡地谈了几句话,张承就回到了家里收拾了一下东西,拿出了银子。 自己参军得到了五两银子,那个征兵的人说这个是安家费——张承觉得叫做买命钱更合适;另外自己作为亲兵,还得到了张家玉的赏识——张家玉给了张承三两银子。 有了这些钱,张承觉得有必要在自己临行之前宴请一下乡邻。 事情自然是得到了大家一致的欢呼和欣赏,办酒席的位置很快就找到了——就是村子东边那个晒谷子的地方,场地足够大,而且开阔—— 确实是一个举办酒席的好地方。 隔壁经常吵架的老婆子也来了。 她不停地对张承敬酒,眉目之间全是喜色,显然这样一场白嫖让她很开心,时不时说着张承定然能够当上大将军且光宗耀祖之类的话语;老刘倒是比较沉默,一直在一边不停地喝酒,然而筷子就几乎没有动过。 酒席很快就在鸟雀吃剩饭的欢乐声之中散去,夜色渐渐笼罩大地,张承一个人在房间里面想着自己的事情: “杨廷栋来势汹汹,惠州、潮州肯定保不了,然后就是隆武身死,广州陷落,隆武的弟弟在苏观生的支持下披着戏服称帝,而一边的永历皇帝也在这不久之后称帝。 之后的事情就是绍武留下一句“吾若饮一勺水,有何面目见先帝于地下”的话之后就自杀;苏观生在墙上留下一句“大明忠臣,义固当死”的话然后自杀。【注2】 而后岭南三忠会在广东进行抗清斗争,我要利用这个机会,利用自己的历史知识,到时候混一个参将应该不难,之后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 带着自己的规划,张承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张承睡到自然醒,因为村子里的公鸡在昨天都被张承买下来给大家当做了盘中餐,阳光下的村子看起来不错,不过今天就是离开的日子了。 但是在离开之前,张承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去做,那就是老郭家的两个儿子。 来到老郭家里,这家伙还在煮饭——昨天一些菜色被他打包到了家里保存起来,今天热一热继续吃。 隔壁邻居老郭正蹲在门口的石头墩子上吃饭,见着张承来了立刻就把手里面的碗筷放下,凑向前去一个劲一个劲地说着什么这几天的天气如何,田里面的庄稼怎么样,可是话题再也不是他女儿如何如何貌美如花了。 张承暗自叹息一声,心里面的那点儿心思也已经退了大半,老郭家的两个宝贝儿子想来应该不会如自己的愿了。 不过还是需要试一试,然而结果是不出所料的。 “之前朝廷派兵几次打建州,不是被破就是死伤殆尽,虽然来钱快,但是都是用命赌上去的钱。 且……”说到后面老郭的脸色都有一些不好:“如今建奴那边来势汹汹。而且这个终归是卖命钱——又不是活不下去了。 你去参了军,练完了操可以干一干别的活计,虽然比不得这边自在,也是可以做一些补贴。那边河流多,鱼虾也是有的,平日里也可以去捕一些。 而且你作为亲卫,逢年过节的银钱补贴应该是不少的,估计下一次回来了之后精神头能够更好一些。” 张承心里叹息了一声,知道老郭已经无法被说服了,于是拿着自己的引信到了军曹那边报名去了,又拿回来了八两银子——四两是安家费,剩下的四两是亲卫月饷,张承自己留下了二两银子,然后把剩下的把银子都给了老郭。 老郭当天晚上就烧了一大桌子菜,有河虾、河鱼,甚至张承还看见了野鸡,还有张承最喜欢吃的野芹菜。 但是面对这样的美味佳肴,张承吃着味同嚼蜡。 饭桌上的老郭一个劲说张承忠勇果敢。 在老郭嘴里,张承已经成了类似于戚继光一样的大人物,英勇无比,退建奴千里之外,威震华夏! 但是张承心里面只觉得无比的惨然,在吃完了一碗饭后,张承就扔下了筷子离开,搞得老郭有一些不觉明历:自己今天的手艺比往常的都好啊! 来到了报备处,看见一个身穿铠甲的将军正在和张家玉交谈着。不过让张承感到有些惊奇的是,这个将军的铠甲光鲜亮丽,完全不像是一个将军应该有的样子。 那人也看见了张承,见张承身形挺拔,双目有神。他眼睛不由得一亮,快步向前细细打量了一下,便弓着身子笑着对着张家玉说道:“好一个壮士,芷园公当真是慧眼如炬,不知芷园公可割爱否?” “此为我亲卫,我若是今日送你这等壮士,明日估计也会有别人过来。如今日送你,明日送他,这成何体统?况且,你们那边不是也有很多的精兵么?何必需要我的亲卫去装点门面?” 对于这个将军的话,张家玉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对面的武将苦笑一声,身躯微弓抱拳施礼道:“是末将唐突了,芷园公恕罪。” 后面的事情自然就是吃吃喝喝了,那个武将模样的家伙也带了一大堆的人过来,这么晾着也不是个事儿,只能进行相应的招待。 一大堆人在餐桌上吃着饭。 台子上还有一群戏子在那里咿咿呀呀地乱唱,手臂和双腿伴随着节奏而起。而下面的武将吃得满嘴流油,酒杯碰撞的声音,互相之间辱骂的声音不绝于耳,芷园公没有去,他也不愿意去。 台上唱着的是牡丹亭,几个衣着华丽的戏子脚步轻盈,长袖飘飘,咿咿呀呀地用着吴侬软语唱着: “画廊金粉半零星,池馆苍苔一片青。踏草怕泥新绣袜,惜花疼煞小金铃。” 锣鼓声叮叮当当地响起,粉黛和音乐交织,台下几个将军嘴角都流出了晶莹的口水,还有一个武将欧阳锋的家伙指着一个妖艳的戏子说道:“我以后要娶她当婆娘!” 戏曲的氛围渐渐到了高潮部分,听到尽兴处,钱三哈哈大笑,蒲扇大的手掌猛地一拍,桌子上的酒碗顿时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粗犷的笑声和戏子那软软绵绵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竟然有一种诡异的和谐感。 张承看了直摇头。 “此人乃是刘承胤的亲卫头子,唤做钱三,生来就喜欢听戏,每次来到广东地界必然听戏,这边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情。”张家玉的神色里面有着说不出来的鄙夷和厌恶。 这个张家玉倒是一个非常真性情的人,和自己也说得来,还没有几天就和自己说起了这种事情,难怪广东这么多人都仰慕他。 不过张承想的是另外一个喜欢听戏的人——李自成,不过他也关注到了这个家伙的主子——刘承胤? 这个家伙不是…… “咱们先回去。”张家玉离去,张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感觉张家玉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 第二天,张承接到了一个任务,就是暂领千城防御卫所千户【注1】,同时去支援赣州。 简直是疯了,不过张承觉得这个是一次机会,因为他清楚,在原本的历史里面,赣州失守直接导致岭南腹背受敌,隆武政权因为赣州的失守而急剧衰败,之后不久就覆灭。 他不能不去,但是他只有一个人,不过好在现在在张家玉的信里面还有张家玉给他的一个命令,那就是他可以招募三千人,并且给了张承八千两白银——说这是杯水车薪也不为过。但是张承不准备招募这么多,因为最重要的粮食问题始终萦绕在张承的头上。 同时还有军饷给他——这件事情在他完成了赣州的任务之后就能够全部得到,如今只是付了一半。 张承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自己作为一个新人,能够得到监督总理张家玉的信任已经很不容易,这个事情未尝不是对他的考验。须知道,没有军功很难从一个亲卫升到千户,千户怎么说都是一个五品官,虽然说只是一个暂领。 张承准备招募乡勇的地方就在潮州,这个地方人口多,青壮不少,由于之前的据理力争,加上张家玉个人的因素,张承得到了一批粮食——这也是这次募兵的本钱。 募兵的地方是一处小小的窝棚,一个军户废弃的房子改建的。几根烂木头一搭,从老乡家里用铜钱换了一些稻草铺上去,借来一张看得过去的桌子,就正式开始募兵。 大门正中一张破破烂烂的桌子,上置各色牌子,一边是滚烫的热粥,几个厨子正在卖力地添置着柴火。热粥咕嘟咕嘟地冒着白色的热气,另外一边是一些小菜。边上一张桌子,上面摞着粗瓷大碗,一把筷子胡乱地放在一边。 飘出来的粥香和小菜的味道让周边已经很久没有吃饭的农民和青壮都围了过来,很多人都是面有菜色,衣衫褴褛,眼睛里面都是对食物的渴望,一些衣衫褴褛的小孩拉着长长的鼻涕看着冒着热气的热粥,还有桌上的小菜。 而一边的林岩拿着手中的刀,倒是没有人愿意触霉头。 张承走向前说道:“今日在这里设粥铺和小菜,是奉了监督总理芷园公的命令来到此处募兵。 选精壮者,皆此酒食,月钱一两八分,概不赊欠,每个月五斗米,平日里还有补贴,若是杀了建奴,还有额外的赏赐,三十两一个建奴的人头。” 每月一两月钱,还有五斗米,若是没有克扣的话,应当是能够养家糊口了,而且能够过得还不错。 场下很快就骚动起来,嗡嗡嗡的声音飞来飞去,而张承继续说道:“平日里也不需要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每日起来操练就可以了。 每日的饭食供应也不会断,有什么土匪打过来了出一出力气就可以了,而且这边也没有什么土匪,天底下这么好的事情,让你们给遇见了。” 一听见这话,下面闹哄哄的声音就更大了,一些人交头接耳说着悄悄话,过了一会儿,一个憨厚的声音响起:“打土匪哈子的,咱们不怕,不过要是少个胳膊腿哈子的,婆娘和崽仔怎个办哩?” “这个不用担心。若是伤了或者死了,有三十二两银子的补贴,而且若是有后裔,自然有人负责他们的吃饭,养育至十六岁。” “三十二两!”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些农民几乎都是用的铜钱,而且是那种非常劣质的铜钱——可是这也难得见到。而且就算是有银子,也是那种碎银子,何曾真正见过如此数额巨大的银子? 张承哈哈一笑:“不错,而且不止于此,还有地可以耕种,只需要缴纳一些相应的粮食税就可以了,不必担心徭役!而且这个租子,定然是比地主少一些的!” 张承之所以能够说出这样的话,那是因为他得到了芷园公的一个承诺,招募的乡勇,他能够给予一些关照,一些无主的土地可以给张承。 不过地方不确定。 又是议论纷纷。 张承看着下面一群一群的人,他们都是七八个、十几个人在一起,互相窃窃私语,以一两个人为头领商量着。 不过还有一些零散的,张承特别记住了他们的相貌。 不一会儿,之前那个身强体健的农户又出来了:“军爷,你们那边记距离此处可有几远?” “不远,就在潮州府的卫所旁边,卫所是为千城防御卫所,想必你们之中应该知道这个地方,约摸行军半日便可以到达。” 那领头的拱了拱手,继续说道:“可否先行给一些银钱,我等也好收拾收拾东西再去,毕竟仓促之间,家里面一些事情还需要料理。” 张承看着这个人,心下里想着:此人定然是想要占一些便宜,如果把银子给了他,指不定人去了何处,于是摇了摇头说道:“要去的定然是去的,我们也会安排路程,这样做如何使得?给了如此条件,已然是丰厚,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周围的人都在犹豫着,看着林岩手持利刃,一副不好惹的样子,但是开出来的价格确实是有一些诱人,他们又不忍心走。 张承给林岩使了一个眼色,林岩会意之后走向前说道:“跟着我们大人,肯定能够让你们管饱,能够博一个前程。而且我们大人衣冠楚楚,文武双全,一表人才,跟着大人定然有一个好前程!这次募兵只招收三百人,通过了就可以吃上这里的热粥,过期不候!” 众人这才细细看了看张承,文武双全看不出来,倒是有一股子英气在其中。而且一听只要三百人,大多数都有一些着急,毕竟来到这里的人有几千人,可是只是需要三百人。 “我来试一试,看看能不能吃得上军爷家的饭!”一个憨厚的声音很快就从人群之中响起。 第118章 张承循声望去,一个面相憨厚的庄稼人站在桌子边上,衣衫有些破旧,面容清瘦,但是一双眼睛还是很明亮。 张承点了点头,林岩走向前去,看了看。此人皮肤黝黑,面容憨厚,眼睛明亮。翻开手掌,上面是深浅不一的茧子,还有刀伤。又拉了拉破旧的衣服,肩膀、手肘和袖口是五颜六色的补丁,应当是纤夫。 林岩点了点头,张承示意那个家伙过来,那人挠了挠头,有一些扭扭捏捏走了过来,张承看了看这个家伙,和林岩一样,身形健硕。 “哪儿的人?啥名字?” “俺叫李光华,家是潮州柘林镇的,住处离这儿不远,走几步路就到了。幸而有些力气,平日里是做着一些拉纤的活计,能挣得一些辛苦钱,没有被饿死。”说完还挠了挠后脑勺。 “可还有家室?” “不曾有,父母均是故去,家里穷,周边也没人能够看得上俺。” 张承看了一会儿说道:“好了,你通过了,拿上这个牌子可以过去喝粥了。不过有一点儿需要明白的是,以后我问你什么,你只需要回答这类问题便是,莫要多说其他的话语。” 李光华不明所以,只能继续挠了挠头,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然后经过别人的提醒,赶紧准备给张承下跪磕头,张承连连把他扶起,毕竟自己可不兴这一套。但是这个在别人的眼里,就成了体恤士兵的表现。 李光华千恩万谢之后就径直来到了桌子前,美美地舀起了一海碗粥,连筷子都没拿直接对着嘴喝,两口热粥下肚砸嘴,用袖子抹了一下嘴巴,憨憨得说道:“军爷的粥好浓,好喝得很!也不知道比那船总的浓多少哩!” 下面的人看见李光华吃得这么津津有味,也骚动起来,纷纷跑到林岩处,争着报名。 “大家都别着急,一切都按照标准来,只要你身体好,被咱们军爷看上,那就可以了!!都别急!哎!那个,你别把人家把人家推倒了!!” 原来是一个人怕自己报不到名,不顾一切往前挤,前面几个人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直接被挤得一个趔趄! 现场闹哄哄一片,形势一片大好,几个人在经过了检查符合标准之后,立刻开始喝粥。 张承看着这些精壮的汉子,心里面也挺自豪的,毕竟现在的自己已经是管着三百号人的千户,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是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自己站在有了这样一份微弱的力量,勉勉强强在这个乱世有了自己的一份微薄资本。 选好了的纤夫张承都让他们来到自己这里,说几句平常的问候,这样做一方面也是为了让他们能够认识到自己才是真正管事儿的人,再一方面就是树立自己的权威。 而且,不能够让他们大部分来自同一个地方,免得这群乡土观念非常浓厚的纤夫拉帮结派,虽然是朝廷的部队,但是这一点还是需要非常注意的。 一连又来了几个光棍,都是衣衫褴褛,通过了张承制定的标准之后马上就来到桌子前吃吃喝喝。 周围的人一看他们都吃上了,而且吃得麻麻香,顿时开始骚动,林岩挥舞手中的长刀恐吓,加上一番连连的呵斥,总算是把场面控制住。 又一个通过了林岩面试的人来到了张承的面前,张承说道:“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那人低着头说道:“俺叫刘春,是潮州府惠来县人。” “可有家眷?” “家中父母早去,有一婆娘,还有一儿一女。” 刘春恭敬地低垂着头。 张承看着他,大约二十岁,但是整个如同三十岁的人一样,头上都有一些刺眼的白发,让人很难相信他才二十岁,在后世,这样的孩子应该是在读大学。 可是现在,他们在募兵的现场,而且几个月之后,他们就要奔赴战场,经历残酷的战争。 大概是感觉到了张承的目光,刘春把头埋得更低了。而在他的一边,一个小孩子怯生生地看着张承,一只手拽着刘春的衣角。 “儿子女儿多大了?” 可能是因为站久了的缘故,刘春的声音都有一些颤抖:“大人,有……有五岁了。” 张承想了想,五岁的年纪不大不小,而且等他们收拾东西过来的时候路上还需要盘缠,这也是一笔开销,更重要的是,他的儿子女儿还小,不能够做一些事情,若是直接把他们轰出去,可能更好一些。 正当张承想要拒绝的时候,一个女子突然跑了过来,在张承有些呆滞的眼神之中,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梨花带雨地说道:“大人,收下俺家丈夫!他忠厚老实,平日里也是一脸憨厚像,从未和人结过怨,打过架,一身力气也凭将军驱使,但求将军收留,也好有个安身处,能养活一家子。” 张承正想要说什么,一边的小孩儿也走了过来,拉扯了一下地上的女子,一边低声说道:“娘亲跪了,我也跪了。” 张承看着这个孩子,衣如破布,几不覆体,眼神里面有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哀求,如同芦柴棒一样的手使劲拉着他的娘亲,张承嘴里面蹦出了一个“你”字之后就再也没有了下文,而一边的也默然不语。 “你……”看着他们瘦弱的身子,张承后面那几个字却说不出来,若是自己把他们赶走了,他们会不会饿死在路上,或者,碰到了清军,直接变成了他们的盘中餐。 一边的一个人突然走了过来,张承看了看他,也没有驱赶的意思,那人拿起自己刚刚没有吃完的粥还有一些小菜——大概是半碗,送到了那小孩面前,说道:“吃罢!” 张承原本想着叫他们吃了些东西就走,可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心里一发狠:奶奶的,就这一次! 于是挥了挥手说道:“你……通过了,过来吃粥罢!” 伏地不起的女人家听见了这句话,头磕得更厉害了。梨花带雨地继续说道:“承蒙将军宽容,小女子立刻就回到家中给将军上排位供奉!!刘春,还不快磕头谢过军爷?” 于是又变成了两个人在地上磕头,张承不得不亲自把他们扶起来,同时抹了抹小孩的脸,把他脸上的一块污渍给抹干净,这让小孩儿受宠若惊。 “去吃,去晚了可就没有了,记得多吃一些。” “千户大人,这样也不是办法,这件事情传扬出去了估计很多人就会拖家带口过来。”林岩没有把这里面的话说明白,但是意思已经明确了。 “我总归是不能够看着他们活活饿死,都是我大明的百姓,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张承说道。 这个时候又来了一个纤夫,约摸三十五六岁,脸上一道疤,看着就像是混道的,张承心下想到一个办法,赶忙喊着他说道:“这位兄弟,你可是通过了检验?” “回将军的话,已经通过,不知道将军有什么吩咐?若是有能够用得着在下的地方,万死不辞!” “叫什么名字?来来自何处?” “回将军的话,在下是这个卫所的军户,唤做孙林。” “若是以后有类似刚刚那样的情况,那该怎么办?” “这个也是没什么难的。 需要有一个章程,上面写着:‘有两个孩子以上的不要。’然后盖上官印。招募的兵丁需要的就是光棍,孤苦无依吃苦耐劳的最好,这样才能够令行禁止。 而且,募兵定然不能够心慈手软,不符合条件的一律不允许录用,这样才能够树立威信。” 张承有着诧异地看着他,开口说道:“你当过兵?” “回将军的话,当过兵,脸上的伤就是建奴弄的,不提也罢。” “某家虽只是区区一个千户,但亦是仰慕为国而战的勇士,可否具体说一说?” “俺曾经是潮州人,后来跑到戚大帅手下当兵,戚大帅故去之后便留在义乌做些农活养活自己。 建奴兵至,虽有心杀贼,奈何其势已颓,无力回天,所以来到了这边混口饭吃。今日看见将军在此募兵,心里那股劲儿也上来了,也渴望上阵杀敌,也愿‘提携玉龙为君死。’” “你读过书?” “读过书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如同现在这般,大好男儿当投笔从戎,战场厮杀,如此才是好男儿!” “好!以后这募兵之事便交给你负责,你有能力干好么?” “回将军的话,当初我就干过这样的事情,这件事情一定不让将军失望!愿效犬马之劳。” “好,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办了,选好了三百人以后就可以直接带过来了,以后在卫所我要进行训话。” “好,属下定然不辜负将军的厚望。” 事情就这么敲定了,这也是张承对他的考验,完成得好以后这事儿就归他管,不好的话还有别人可以代替,眼下是他更需要自己,相信他会他应该能够掂量自己。 张承也没有闲着,在一边看着,一户一户的人家走了过来。几个被选中的开开心心地围着粥锅边上嘶溜嘶溜地喝着,几个没有选上的,抱着孙林的大腿苦苦哀求,但是依然没有什么效果,只能带着失望的神色离去。 看着一户一户带着失望表情离去的纤夫和佃户,张承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又看了看正在呵斥那些纤夫和佃户的孙林,张承心里想着:自己可能永远都成为不了一个合格的政客,但是自己有准备成为一个政客么? “你是来告别的?”在小房间里,吴有性对着跪在地上的张承说道。 “是,来这里正是为了告别,如今军命在身,不得不为。”张承说道。 “也罢,早知道你就是干大事的人。如今你就走,不过临行前还有东西要送给你。”吴有性说道。 然后吴有性九拿出了两个药材,吴有性说道:“这两个药材,一个是当归,当归思归,小子你当需要好好回来;一个是选志,志当存高远,脚踏实地,以天下为己任。” “小子,多谢……师父。” “这一声师父你总算是喊出来了,等了这么久,还以为你不会喊出来了。也好,这样我就能够心安理得地回到吴县去了。” “师父!!”张承当然不会让自己的师父就这么过去,吴县已经被清廷占领,如果自己的师父过去了,那么接下来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就是很难想象的。 “落叶归根罢了。 那里毕竟是我的故土,我现在也已经老了,也应该回乡了,珍重。” “师父,如今吴县在建奴手中,建奴凶残有目共睹,如今你若是回去了,恐怕有危险。”张承现在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希望吴有性不要走,他不知道吴有性在原本的历史里面是什么样的结局,但是满清在江苏做的那些事情他都知道。 他很难想象吴有性一个人回去之后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 “那是我的故乡,即使是他在建奴手里面,我也要去,正是因为建奴的铁蹄在我的故乡踏过,我更要过去,去抚平他,给他治疗伤口。”吴有性说道。 “师父!” “不用再说了,我也已经老了,也应该回去了。这次回去也是要找一个衣钵传人,本来是想让你传承我的衣钵的,但是你的志向不止于此,此事也就作罢了。 现在为师能够听得见你的一声师父已经非常满足,你需要记住,记住自己的本心,自己的本心如何。 不然到时候你回来了,我也要指着鼻子骂你。”吴有性说道。 张承知道吴有性已经劝说不回来了,于是说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的教导,小子铭记于心,莫不敢忘! 此行山长路远,师父千万小心。若是将来有难处,有危险,即使是身隔万里,弟子我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吴有性的身影已经越来越远,不过他还是听见了张承的话,心道:“我有弟子如此,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修来的福分。” …… …… 一大堆人坐在空地上叽叽喳喳天南海北说个不停,无非就是一些家长里短的话,孙林是在一边看着他们。 这个时候林岩走了进来,对着孙林说道:“千户大人马上就要过来了,让他们准备好!” 孙林弓了弓自己的身子说道:“我知道了!”然后转过身来了一声老虎啸:“马上集合!!” 周边的立刻稀稀落落地起来,张承站在台子上看着他们集合的速度,以及他们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怒吼道:“磨磨唧唧的,干什么!!” 听见吼叫声的孙林一把直接把身边正在吃草根的刘春领着领子起来,一边一脚踹着一边正在傻笑的李光华,直接说道:“集合!!还在那里傻愣着干什么?听见没有?!” 经过考察,张承觉得孙林无论是战场的经验还是纪律性都很好,很适合当一个把总,是于是就让他管理刚刚招过来的这一百个新兵,另外两个把总江若水和项城也是和孙林一样的身份,都有从军戚家军的经历。张承考察之后,对他们也很满意。 张承站在高台——实际上是一个戏台上,因为没有合适的地方,所以就站在这里看着他们——现场乱哄哄的,即使是有几个把总在那里维持秩序,也还是不尽如人意。 好容易等下面的人站好了,张承说道:“下面我做出一些规章制度,你们需要听好了,我只说一遍,以后有违反纪律的,一律都有相应的处罚,一律平等,你们听好了。” “第一件事,到了地方之后,不允许随地大小便,那边有专门的厕所,我已经叫人挖好了,以后被抓住了,一次打五十板子!” “第二件事,以后每天早上都要跑步,而且有时间限制,超过规定时间的,罚跑三圈。” “第三件事,以后进行列队,有各种各样的动作,不达标的,打板子,第一次五个,第二次加倍,第三次三倍,听见了么?” “第四件事,以后再训练的时候,无论啥事儿,都给我打报告,没有打报告的,统一打板子!接下来我来演示一下,孙林,上台!” “是!” “大人,这样的规定是不是太严格了?”一个声音突然从列队里面穿出。 “谁说的,举手!” “我!” 一双长满老茧的手从队伍里面举起来。 “你出去,围着空地跑两圈!李光华,你去监督,跑完了两圈把他带回来!” “大人……” “三圈!!” “李光华,知道了么?” “知道!!” 孙林很快就上台,张承指导他进行了一个敬礼,还有立正,跑步需要注意的事项,以及各种各样的规则。 孙林也不辜负张承的希望,学习得很快,而张承也一边进行示范一边看着台下的士兵,还好,经过刚才的警示教育,已经没有什么人触霉头了。 “你们清楚了么?”张承说道。 “清楚了。” 声音稀稀落落的。 “大点儿声,你们是没有吃饭是么?还是你们刚刚吃的是假的?”张承大声说道。 “听清楚了!!” “在这里,你们是我的兵,拿着我发的俸禄,就要遵守我制定的规章制度,就要有纪律,知道么?” “好了,出去跑步。” 让这群纤夫出去跑步之后,张承把孙林、项城和江若水留了下来说道: “以后十五人为一队,设一队正,尽量选择老实憨厚的人,主要就是听话的。选好了把名单交给我,我一个一个对他们进行交代。现在你们出去监督他们跑步,我也过去跑操。” “大人,您……” “不必了,将为一军之首,若是我都不做出示范,他们又怎么能服气?我只有如此,他们才会心里平衡,一起去。” “是,千户大人!” 烈日炎炎用来形容现在的情况再合适不过,潮州的夏天简直如同一个蒸笼。 “十五个人一队,依次排开,每一队相隔一丈的距离,开始跑步!跑五圈,时间是半个时辰!跑!!” 现场立刻哀鸿一片,跑步都知道,但是他们的跑步有一点儿特别,那就是开始的时候是正常的,可是跑步完了两圈之后就立刻变了味道:后面的往前跑变成头部,然后后面的继续往前。 这个特别累,但是他们更害怕的就是军训官的皮鞭子,皮鞭子打在腿上不但疼,而且位置特别,不伤筋动骨,但是绝对让人记忆深刻。 “口号!!” “一二一!一二一!” “大点儿声,我在边上跑都没有听见!!” “一二一!一二一!!” “后面的跟上,别落下,如果落下了就自觉过去领板子。别心存侥幸心理,没用的,我都看在眼里,你们谁落下了,我都不知道,给我可劲跑!” “刘春,你累不累??”一个人跑了过来,这个是应聘入伍的福建诏安人许方平,跟刘春是一个队列里头的,两人平时也聊得来。 “俺挺累的,不过想到累了就有饭吃,也就不累了。”刘春憨厚地回答道。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天天如此训练,谁吃得消啊?”许方平有一些抱怨道。 “训练完了就有饭吃啊!” “可是这样的训练不累么?我现在感觉都快要死了!”许方平无奈说道。他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一块石头,但是这块石头并不觉得自己是一块石头。 “吃完了饭力气就回来了,昨儿我还吃了三碗饭,千户过来还夸奖我了呢?说吃饱了才有力气去训练。”然后刘春回过头说道:“你不会没吃饭?千户大人可是叫我们多吃一些!” 许方平再次无奈道:“昨天我吃了许多,不过这样的训练也不是个事儿啊!往常我看那些卫所的兵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平日里也不怎么操练,而这个千户大人有意思,反其道而行之,苦哉!” “没什么苦不苦的,跟着大人能有饭吃能得赏钱就很好了。俺是个粗人,不知道啥大道理,但是这个千户大人我是真的佩服他。 我们跑步,他也跑步,和我们一样,对我们一视同仁,不会偏袒任何人。 虽然是我们的上官,可是没有丝毫的架子,虽然严厉,但是一律平等,能有这样的上官,我就是死了也安心。” “这倒也是。”许方平挠了挠头说道。 “你们在讲什么?别说话!!” 两个人心头一凛,连忙往前看——自己已经落后了队伍大半,饶是刘春憨厚,也忍不住心中悲戚:接下来又是一顿板子!上午就是因为这个家伙,自己被打板子! 想到这儿,刘春双目圆睁,愤怒地往旁边看,试图寻找罪魁祸首,左看看右看看却发现那个罪魁祸首已经顺利归队,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落下了。 “刘春,训练结束了之后,准备做俯卧撑!” “报告!” “讲!” “为啥千户大人说的是打板子,而今天变成了俯卧撑?”俯卧撑他还是知道的,那感觉,他尝试了一次之后就再也不想尝试第二次了。 “因为现在我是把总,更是你的军训官!” 第119章 现在需要的准备工作也很多,其中就有涉及军服、粮食的问题,张承觉得自己有必要去广州一趟。 临行前,张承把几个把总叫了过了,让他们好好管理一下三百号士兵,自己就离开了。 此刻的广州同样是繁华之地,作为沟通东方和西方的一个港口,这里自明中期之后逐渐繁荣,到了明末的时候更是昌盛,传教士和西洋人都往来于此,已经有了后世国际大都市的雏形。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贩夫走卒在沿街叫卖,各种各样的吃食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张承走进一家名字叫做“凤翔楼”的餐馆。 一眼看去人还挺多,见有一个人占一张桌子,就示意可否拼桌。 那人看张承不似寻常人,行伍之气时不时散发出来,就连道可以。 张承坐下点了一份小炒猪肉、一份小菜、二两白酒加上一些小卤菜。 饭馆小厮连连记下,同时连连招呼其他人,点菜小厮东奔西走,厨房叮叮当当的碰撞声响起,不一会儿香气就飘了出来,张承看对面那个人一身粗布衣服,眉目之间有市井之气,就说道:“兄台可是在这边做生意?” 那人笑着说道:“兄台慧眼如炬,小人正是在这广州城内做生意,不过近年来时局不好,生意也不好做了,现在也是难以糊口。” “生意场就是如此,有人赔钱就有人挣钱,天道轮回,你少了一些,别人就多了一些。不知道兄台因何缘故至此?” “此事先不谈,不一会儿这酒楼后台就有昆曲和说书,这酒楼的昆曲和说书可是在这附近有名得紧,来这儿吃饭都需要听一听。 若是这位兄台不嫌弃,可以听上一番,有些事情稍后再说也不迟!” “好说好说!不过还未曾请教兄台姓名?”这个时候上菜小厮马上就把菜端上来,芬芳四溢,张承把菜端上来对着那人说道。 “不敢当不敢当,小人姓高名泰,表字不曾有。” 正当张承想要介绍自己的时候,这时大堂正中的台子的幕布缓缓拉开,上置桌椅,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几个穿着戏服的戏子登台,红红绿绿的颜色亮得人眼花缭乱,一边的高泰说道: “今日的曲目可是汤义仍的牡丹亭。别有一番风味,昔日里达官贵人都喜好听这昆曲,兄台不妨也听一听,稍后介绍自己也不迟。” “好说!”实际上张承一点儿也不想听这个,可是这听戏和后世麻将桌上讨论事情有异曲同工之妙,张承也只好耐着性子听着。 这次上演的是牡丹亭的第十二出:寻梦。 台子上的戏子分外妖娆,唱念做打尽态极妍,几个衣着得体的侍女走了过来,端过来一些小食,有干果和一些当地特色食品。 “张兄弟有所不知,这台上的戏子唤做刘桃枝,这边的贩夫走卒都听他的戏,声音柔和,和达官贵人的交情也是不错的,据说和刘承胤总兵交情不错。”一边的高泰语气神神秘秘的。 一个浓妆艳抹的老鸨子走了过来,只见她一身彩衣罗绮,满头珠翠轻摇,烟视目行举着酒杯,嘴角挂着笑容连连鞠躬:“承蒙各位姐夫关照,老身在这里谢过大家了! 今日的曲目定然是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的,我家女儿别的可能不太精通,这牡丹亭可是一块金字招牌,全赖着各位的仰仗!今日老身来迟,这一杯酒就权当做对大家的谢礼,祝大家吃好喝好!!” 说罢一饮而尽,同时媚目选视,看了看台下,隐入后台不见。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眉目含秋波,开口就是吴侬软语: “他倚太湖石,立着咱玉婵娟。待把俺玉山推倒,便日暖玉生烟。捱过雕阑,转过秋千,掯着裙花展。 敢席着地,怕天瞧见。 好一会分明,美满幽香不可言。梦到正好时节,甚花片儿吊下来也!” 旁边一个醉汉,脸色微红,听见这句话就借着酒劲儿说道:“刘姑娘,莫要有甚么怨气,随了我,定叫你做一个好姑娘!!” “此人原本是一富贵之家,据说曾是临清人,原本是一个富商,最喜刘姑娘的戏。北方事变之后,全家近乎死绝,徒留他一人辗转流离到了这里。 不过此人仍然记得这位刘姑娘,凤翔楼本想要把这个家伙赶走,不过念在此人之前的情谊,加上没有做什么特别过分的举动,也就随他去了。”一边的高泰时不时补充道。 这刘桃枝也不知道有什么魅力,竟然让这富商子弟这么趋之若鹜,不过好在现在的昆曲已经听完了,一边的高泰又说道: “这说书的叫做云亭山,据说也是从南直隶流落过来的,是当地很有名的一个说书人。若是要请他说书,需要提前几天交定帕才行得通,今日正好是此人说书。” “名气这么大定然是有他的道理的,我肯定是要去听一听的,不知道如何过去?”张承说道。 “说书人不在这里,且跟着我走。”高泰说完就往外走,张承也跟着。 走了约摸十几米,入眼一个拱形大门,门楣之上一个大牌匾,上书“毓山敏秀”,走进去是一个花园,树林阴翳,鸣声上下,花木参差,木质的回廊掩映在乔木中。 花园左侧一个水池,水池正中一个太湖石,上面点缀一两株绿植,周围的粉色荷花高低错落;正中一条曲径,曲径两侧是雕刻荷花的栏杆,行至三分之二处有一破旧的小船,船头处挂着一件蓑衣,一条船桨拴在船上,配着荷花,如同置身江南水乡。 这里的景致让张承刮目相看,平日里借着电视剧里面学来的对于古代民间的感受瞬间消失,这说是一个园林也不为过,如何都能把他和一个酒楼联系在一起。 而且一些侍女虽然称不上眼含秋波,但是素衣短袖,粉黛略施,一看就是良家女子,这个和张承以往的印象又是大大的不同。 穿过花园,来到了一栋二层小楼面前,两侧树木错落有致,小楼正中应当就是那个叫做云亭山的说书人。 此人矮冬瓜一般,头戴方巾,身着白衣,前方一块惊堂木,正讲着景阳冈打虎。下面已经坐了一些人,每个人边上都置一张小方桌,上放一些小食和茶饮,边听边吃。 高泰挑了一个正中的位置坐下,一个婢女很快就端上来一些点心茶水,两人先后坐下。 张承左边是一个富商模样的人,身体肥胖,身上绫罗绸缎的,张着大嘴,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柳敬亭,而此时的柳敬亭说书正说到紧张刺激的地方。 “武松一看路边的酒旗招摇,心中的酒虫不由得上来,再一看,路边一个牌子,上书:‘三碗不过景阳冈。’” 云亭山大头一歪,哈哈大笑三声:“这武松心想:好大的口气!!看我今日不喝个七八碗!看看能不能过得这景阳……” 云亭山的话还没有说完,旁边的富商就跟着咧着嘴笑了两声,似乎被说书人带动,准备端起一边的酒碗喝上一口。酒碗刚端到嘴边,云亭山的惊堂木猛地一拍,“啪”的一声巨响,那胖子吓得浑身一抖,酒都淋到了胡子上,就连张承和高泰都吓了一跳,往台上看。 云亭山往周遭看了一眼,继续道:“进得酒家,武松转目一看,七八张桌椅,一长溜净酒缸,偏偏无人。武松把包袱往桌上一扔,大吼道:‘酒家,拿酒来!’这一声吼,震得店中空缸嗡嗡有声,顶上瓦片哗哗掉土……” 张承见一边的富商听得津津有味,不由得对一边的高泰低说道:“这柳敬亭说得不错啊!” 高泰抚须而笑:“这是自然,这一带无论是富商还是我等平民百姓,都是知道此人的,平日里也是听他的说书消遣。”张承此时此刻想的是如何弄到钱和粮食,心思不在这边,“嗯”了一声之后吃着点心,也不说其他。 刚刚想得入神,云亭那里惊堂木一拍,惊得张承浑身一个激灵,一下子从幻想之中拉回现实,台上的柳敬亭看了看屋顶,口中说道:“店家出门一看,店中一黑大个,身长一丈二,柳斗般的脑袋,手掌如蒲扇,握起来的拳头也有斗碗大小……” 旁边那富商也抬头看了看屋顶,口中听龇牙咧嘴地叹着气,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了几下,显然是听入了迷。 张承微微挪动自己的位置,离他在远了一些。 再回过头看了看高泰,似乎也听得入了迷,对周围的动静不闻不问。 边上的几个侍女吃着瓜果,目不转睛得看着台上。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个侍女咳嗽了一声,许是被云亭子听见了,那张冬瓜脸写满了不高兴,静静拿着惊堂木不说话。 这下可好,几个看样子是老顾客的家伙回过头怒目而视,如同雨点一样的污言秽语劈头盖脸打向几个侍女,那侍女被吓得面无人色,汗陡如雨。一边的高泰赶忙起身拱了拱手给几位老顾客道歉,几个侍女也拱着手道歉。 几个老顾客看样子也不是不识趣的人,叮嘱了几句之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听说书。 张承低声对高泰说道:“架子还挺大。” 高泰说道:“无妨无妨,这人就是这样的脾气,方才几个人也是知道他的脾气才这样做的。” 张承又看了一眼一边的胖子,刚才就是他骂的最欢,现在消停了之后立刻就进入状态,听得如痴如醉。 台上还在继续,云亭山一直说到景阳冈上,武松走到半路,路边树枝摇晃,一只吊睛白额虎窜出,那胖子估计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武松,一只手一挥,几滴清酒滴落到张承的衣服上。 “这位兄弟,小心一些手上的酒杯。”张承对着边上的胖子说道。 谁知道那个胖子恍若未闻,似有若无地“唔”了一声之后继续听说书,全神贯注,甚至嘴角流出晶莹的口水都不知道。张承摇了摇头继续对付点心,说书没兴趣,这个点心还是不错的,纯天然无污染更没有添加剂,后世可是无福享受。 云亭山说到武松打虎,语气越来越慷慨激昂、抑扬顿挫,语速也越来越快,唾沫更是横飞。台下的观众更是屏气凝神,唯恐听漏了一个字。刚说到老虎尾巴一扫,武松让过后骑到他身上,云亭山的声音愈是慷慨激昂:“举起碗大的拳头往老虎脑袋打去,只听见轰的一声……” 前面那个胖子听到精彩处,双手手舞足蹈,往上一扬,一杯酒就结结实实地淋在张承的身上,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张承怒火中烧,一个拳头直接打过去…… “老虎口中吐血,倒地不起……” 张承虽然没有在这里上过战场杀过鞑子,但是在军队里面磨炼的气力和应对的手段比这个时代高处不少。那个富商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直接被张承几个拳头打得满地打滚,几颗牙都掉在花丛里面不见了。 一边的高泰也虽然也看这个家伙不顺眼,但是还是生生忍住了,没有发作。 几个吃瓜的看客在一边静静看戏,还有几人怕事情闹大,连连劝慰。 堂中乱作一团,富商疼得手足乱动,嗷嗷直叫。几个仆役也大喊大叫,两个护院青手跑过来维持秩序,仆役拿着各种各样的物件开始打扫现场。 张承一边说出自己的身份一边护住场子,高泰一边在温言分说,几个侍女赶紧拿来毛巾给富商擦干净,老鸨子招呼的手下已经把乱哄哄的现场清理干净。几个侍女把富商的脸擦干净之后把他拉到了水池边上洗了一把,身上的污血和鼻血都洗干净了。 很显然,他们对于这样的事情已经驾轻就熟。酒楼经常发生打架斗殴事件,虽然来这凤翔楼的人都是些文人墨客,但是架不住有假装斯文的人在这里玩风弄月。那个老鸨子也是个有眼力见的人,看了看张承的气势就知道他不是普通人,赶紧连连稳住富商,又派两个侍女把他扶到一栋小楼里面歇息。 安顿完了这个富商,老鸨子跑过来连连对张承道歉,又让人准备了一条画舫,上面有一美人儿,当做对张承的回礼了。 张承本来对这事儿还有一些抵触,但是看见一边的高泰跃跃欲试得罪样子,张承心下一动就答应了。 晚上,灯火有一些寥落,轻轻的湖水拍打着船桨,这里虽然比不上秦淮河,但是别有一番风味,游走在这里,怕总是让人以为这是南京。 等上船,水波微荡,两人相对而坐,边上是一个女子,张承看着那人的脸庞,有一些诧异:“怎么是你?” 这个女子就是刘桃枝,之前在刘承胤的广东宴会上见到过,不过当时的印象不是那么深刻,之后一大堆事情让忙得张承不可开交,也就忘了。后面听昆曲也没有听出来她的声音。 今日见到了才猛然想起来这位历史上名不见经传的戏子。 “本来就是红尘之人,在那里亦不是我说得算的,今晚公子若是有闲心的话,听一曲昆曲可还行?也好给在场的诸位助兴。” “不用了,你出去。” “这刘桃枝也是苦命人,家本是昆山人士,官宦人家,本来可以衣食无忧,奈何建奴凶残,流落红尘至此。” 张承也知道昆山究竟是什么情况,不过这种事情听多了也就觉得平常,往日里也都是类似的情况,官宦人家的女子流落红尘之类的,已经听得不要太多。 听了这话,刘桃枝也不推脱,直接拿着自己的琵琶出去了。见刘桃枝出去,张承喝了一口茶说道:“想必高兄台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 高泰苦笑道:“果然是瞒不过大人的眼睛,想必大人就是新来的千户大人了,若是有什么能够帮忙的,在下万死不辞。” “先说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张承说道。 “此事也不难猜。千城防御卫所本就空缺人选,眼下建奴凶残,朝廷肯定要加紧防御工事,设置千户是必然。 而广州地界人员繁杂,消息四通八达,千户新上任的消息也就很容易流出来,这一点是不难知道的。” 高泰看了看张承,见他脸上没有什么别的表情就继续说道:“大人的军旅气息小人还是能够感受出来的,而且一进来我就发现大人拇指和食指之间的茧子比较厚重,掌心也有茧子,军旅之人这样的最常见。 而且大人肩部比平常人低一些,定然是经常锻炼所致。最后大人相貌堂堂,剑眉星目,侠义之气凛然,若是这样都看不出大人是新来的千户大人,那小人的眼睛可以挖出来去喂鱼了。” 张承看着眼前侃侃而谈的高泰,心里感觉到一丝的惊奇。平日里张承也是经常训练,主要是用石锁和各种刀枪。 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张承就喜欢这些武器,到了大明之后也勤加练习,未曾放弃过。 若是熟悉自己的人当然能够认出来,可是今天就被第一次见面的高泰认出来,由此可见这个人的观察能力非常好。 见张承心里面有一些疑惑,高泰赶忙说道:“平日里经常与人打交道,没有这点本事也是混不到饭吃的。这点看人脸色吃饭的事情,还是需要别人的仰仗才是,不然还是一场空。” 张承叹了一口气说道:“谁说不是如此呢?若是高兄弟不嫌弃的话,可否与我说一说你的主要营生?” 高泰沉思一会儿说道:“也没有什么不能讲的,就是做牙行生意养活自己。 平日里记下船来往营生,计价几何,如何运作,哪边的人需要什么货物。就比如说,距离此地半里处的瓷碗比这边便宜一停,而那边的棉花比这便宜半停,就是此理。【注1】 两边计价不同,我也只是这样通过两边差价来挣钱。也有人做这个营生,不过没有我做得好,别人一日三趟,我五趟,六趟,记下周边的差价,如此就可以知道哪一家最便宜。” 张承沉思了一会儿说道:“那货物的好坏呢?” 高泰说道:“此事也不难,每日里往来各个店铺,听客人问价和店家报价,看他们如何砍价,互相说好坏之处,如此记录下评定标准,记录成册,两相对比,便可以知道货物的好坏。” 张承继续说道:“若是双方交易之时在袖中交扣,你是如何知道的?” “此事也不难。 他们也知道我是拉客官生意的,平日里多走几趟,和一些客商攀谈交情,互相混一个脸熟,下次有货价低廉之时便会通知我。 这样他们也会多得一些人来买他们的货物,更能够多挣一些钱。” 张承说道:“若是方便的话,可否说一说每日的营生情况如何?若是不方便,也可以不必说。” “没什么不了说的。 今日初次看见大人,眉目之间有英武之气,就知道大人不是平常人,定然是不会和我抢生意的。若是公子购买物品百两,那我可得一两,货物不同,得到的利润也不同。平日里五六两也有,有时候也一分未有。 那些大豪商自有自己人采买大宗货,小人只是在这边做一些小生意,与他们并无太多交集。” “既然如此,为何不自己做一些生意?以你的勤奋定然能够闯出一番事业。” “何人不想当大豪商,锦衣玉食金块珠砾?可是我一无靠山,二无本钱,如何能够做得? 此地大豪商皆有背景,一路通关下来还有挣头,甚至不少;若是没有背景,光是钞关之费用就足够喝一壶。还不若现在这般,自由自在,也少一些弯弯绕绕。” 张承沉思一会儿说道:“我以后需在此地开一个商铺,若是你有这般意向,明日可在凤翔楼边上的早点铺等我,决定权在你。” 说完了这些话,张承径直离开,留下高泰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 …… 第二日,晨光熹微,街上叫卖早点的声音此起彼伏,张承甚至看见了几个随地而走的馄饨铺子,几个小孩眼巴巴地看着馄饨铺子,露出希冀的神情。 来到了那边的摊子,高泰正在那里喝粥,边上放着海边常见的小菜。见张承来了,赶忙起立说道:“见过大人。” “想通了?”张承说道。 “想通了,昨日能够得到大人的厚爱,也不知道是几世修来的福分。”高泰的头颅微微低垂。 张承笑了笑说道,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看着上面的粥:“想必今日起得比较早?我看这粥冒着热气,周边也没有多少人。” “大人慧眼如炬,明察秋毫。也不瞒着大人,今日卯时便在这里等候大人。不过这早起也有好处,比如今日这粥吃得更是可口,浑身也舒泰一些。” “确实如此,早上起来跑步也是极好的,我训练兵丁的时候也是这么做的,高兄弟也可以这样尝试一下。” “正想如此做,不过眼下还是需要商榷一些事情,大人办商铺,也不知道具体的办法是什么?”高泰说道。 “这个先不着急,首先需要定章程,定规矩。名字已经想好,就叫做三江商社,取‘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之意。不过章程和规矩需要仔细制定,你若是不嫌麻烦,可以制订一个章程,好了之后可以交给我,我审查一番。” “好。”高泰也不拖沓,直接着手进行相应的准备。 张承之所以这样谨慎,是因为商业非常野蛮,很容易失去控制,一个搞不好容易反噬自己,甚至可能因为他迷失道路,这个是张承非常需要注意的。 商业,自己必须凌驾在商业之上,绝对不能允许他有任何逾越规矩的事情。 看着高泰渐渐远去的背影,张承长舒一口气:钱的问题解决可一点,现在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了。 张承走出船舫,灯火如豆,渔舟晚唱,耳边传来一阵嘈嘈切切的琵琶声,张承看过去,却是那刘桃枝在杨柳岸边上弹琵琶,周围一圈人叫好,如同看戏一般。 第120章 张承没有留下高泰,而是自己一个人在广州城逛了起来。 走到湖边,一个老外正在和摊贩低声交谈着,看样子是起了争执。张承走过去,就看见一个红头发的老外手里面拿着一把扇子,正和对面的摊贩争得面红耳赤。 “这位先生,这个可是江南名家的扇面,若是放在平日里,可是需要五六两银子的,若非家中有事,定然不会拿出来卖的,今日算是你占了便宜。”那边那个摊贩口中振振有词,而那个外国人则是有一些犹豫,拳头松了又紧,仿佛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若是如此,那么这个扇子你是如何得来?莫说你家里和大人物有甚关系,若是如此,你当然是当做宝贝一般留下,如此就卖了,岂不是自讨没趣么?说不得明日里就有人知道你把人家送你的东西卖了,如此岂不是得罪人?” 那个外国人扭过头看去,张承正说着。 “大人,你这话就是不对了,舟船来往,人多眼杂,此间事情谁说得清?” “如此好说,你说说此扇子何人所做?题之者又是谁?”张承笑眯眯地说道。 “……” “你是说不出来的,我看你身着朴素,袖口有补丁,虎口处有茧子,看样子是一个佃户?我也不为难与你,你就这样离开!少做一些投机倒把的事情。” 摊贩也不恼怒,拱了拱手说道:“相公慧眼如炬,一下子就看出来了,在下佩服,不知相公姓名?” “无名小人而已。”然后张承转过头对着那个外国人说道:“不知阁下是何称谓?” 那个外国人拱了拱手说道:“多谢阁下的帮忙,在下是西洋使臣兼管事约翰·纽霍夫,如今在这里和大明互通消息,今日正好放假,来到这里买一些东西,我的朋友卫匡国也在这边。 我看您面生,恐怕也是刚刚到广州不久,正好我在广州这边比较熟悉,如果您有空的话,我可以当一个向导,给您介绍一下这边的风土人情。” “如此就却之不恭了,不知道阁下住在何处?” “住处不远,就在广州港口处,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是喝喝茶,聊聊天而已。今日见到了您,也算是一桩缘分。” 两个人边说边走,却说这广州虽比不得南京、苏州繁华,但是依旧热闹,贩夫走卒,游客和尚,道士相师,青皮无赖穿梭其间。 街上好几处卖艺的,几十个人围成几圈,里三层外三层地看着,几个人是不是拍手叫好,伴随着铜板入破碗的叮当声;茶楼内宾客满座,听书唱戏,一片热闹。 张承随着约翰·纽霍夫一边走一边看,一个捏泥人的小摊子面前,一块泥团在泥塑艺人的揉搓之下,仿佛有了生机一般,直接变成了一个一个栩栩如生的人物,刷上喜庆颜料,就是一个民间艺术品。一边还有猴子耍戏,几只猴子在不停地进行各种表演,有作揖的,有扮鬼脸的,有跳舞的,博得在场的人哈哈大笑,好不热闹! 还有人在耍神仙点豆,老者脸上笑盈盈,在场的人都目不转睛。老头一手棍子随意点,几个茶碗来回变换,豆子就在茶碗里面不停地变换,张承都找不出来破绽,甚至想直呼:“下面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不瞒您说,若是外地人来到了广州城,最应该去的地方就是临江巷,里面是来往的客商、贵人和官员休息和玩风弄月的场所,若是您有闲心,也可以一并过去。”约翰·纽霍夫说道。 张承听着心头火热,来到明朝这么多时间,也没有尝试过这样的禁果,心里面也跃跃欲试。 “若是想要去风月场所,何必去那边?倒不如去一些青楼,里面的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虽然比不得扬州瘦马,也是别有一番风味的。此间风味,不是尔等只会去那种低下场所的红夷可以体会的。” 回头看去是一秀才模样的人,头戴白巾,身着青衣,脚穿皂靴,手中一折扇缓缓扇风,风度翩翩。 约翰·纽霍夫也不恼怒,慢慢说道:“我远渡重洋来到大明,能略窥这边的繁华,不胜荣幸。久居于此,更是仰慕圣人之道,我曾闻:礼一失则为夷狄,再失则为禽兽。又闻圣人言:恭而无礼则劳;慎而无礼则葸;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 由此可见,夷夏之区分,乃是礼义,乃是国之四维,而非是我的头发,我的肤色。” 那个秀才模样的人也不恼怒,长长地作了一个揖说道: “如此是我孟浪了,这位红……约翰先生仰慕圣贤之道,正如圣贤所言,四夷慕中华之礼而习礼义廉耻,知忠信孝悌而以身践之,虽出身异域,也心向往中华,我亦不能以夷狄称之。 我不曾想一个红……约翰先生也精通圣人教训,是我小气了。” “无妨无妨,追寻大道也是我一生孜孜以求的。”约翰见他长长给自己作了一个揖,赶忙回了一个礼。 几个人又寒暄了几句,互相哈哈大笑之后就此告别,张承继续走,前面是一条小巷。 此刻的时辰已经比较晚了,天空夕阳紫翠,火云燎燎,约翰指着前面的小巷子说道:“前面就是临江巷,里面的都是广东当地风尘女子聚集的地方。 名妓一般都是在船舫和青楼中陪着达官贵人、富商子弟玩风弄月;而一些不太出名,或者穷愁潦倒的女子就会聚集在这里,挣一些外快。 他们大都家境贫寒,靠这个勉强生活,平日里的顾客也尽是一些百姓。” 往前走了一段,看见一群乱哄哄的人,约摸是船夫,在那里祭拜着什么,约翰说道:“这群人是船夫,每当他们出船的时候都需要去祭拜河神,祈求自己能够平安渡河,能够丰收,挣得一口粮食吃。” 张承看着他们,眼神里面都是虔诚,桌案前头一个香炉,插满了烟雾缭绕的细香。祭拜完了之后,船夫们一哄而上,桌上的贡品瞬间被抢夺一空,几个船夫大口嚼着。 张承见此忍俊不禁:“他们的心到底诚不诚?如此大吃大喝,河神会不会保佑他们?” “河神是护佑大河的,若是河中太多人失事,怕是龙王那边不好交代,估计会护佑这些淳朴的船夫。”约翰笑着说道。 几个船夫看见约翰,笑着和他打招呼,约翰也一一回礼,看得出来约翰在这群船夫里面非常受尊敬。 张承也没有闲着,看着这群船夫,心里面也思绪飘飘,这群船夫和张承在潮州招到的纤夫差不多,甚至在某些方面更加适合做兵源,但是现在张承没有那个本事,加上军饷和粮食不够,也只能够把这些小心思暂时埋在心里。 “约翰,这些船夫好像与你关系特别好。”张承说道。 “平日我没事儿的时候都和他们聊聊天说说话,也经常在他们有困难的时候帮助他们,所以他们对我还是有一些尊敬的。”约翰颇有一些自得地说道。 而张承心里面却有一些涟漪,这样的话自己之后要招募这些船夫,肯定需要消除约翰的影响力,这样才能为自己所用,不过张承有信心把这件事做成功。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前面是一条巷子,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婆子很快就过来了,躬身对着张承说道:“相公来到这儿可是来对了,老婆子这边别的没有,做小妾的女子还是有不少的,人人都是百里挑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能够填词作曲,便是床帷上的功夫,都是经过假婆精心调……” 张承毫不犹豫地打断了老婆子的话语:“我已经有了妻子,不复多言。” 老婆子恍若未闻继续说道:“那相公定然是人中龙凤,如此年纪就有家室,来日定然是衣冠禽兽,朝廷栋梁。 正好我家女儿懂妇家之道,上敬父母,下友仆役,定能够让家室和睦。这广东地界,谁人不知这边的女儿好,来到此处的人家,都是要寻一个回去的……” “好了好了,我真的不需要,不用再说了。”那个老婆子还想说什么,张承直接把手往前一伸,拽住那个老婆子的衣领,直接把这个老婆子整个提溜起来,双脚离地。 张承平日里也是勤加练习,对付这样一个老婆子不在话下。 却看那个老婆子,双脚乱蹬,满头大汗,嘴里竟然还说道:“没想到相公居然还有如此气力,真实让老婆子我大开眼界,我家女儿最喜相公这类的英雄豪杰,若是相公……” “闭嘴!”张承低声吼道,那个老婆子感觉到了张承语气里的杀意,终于闭了嘴。 约翰看着这一幕,有一些冷俊不禁,张承放下了这个老婆子之后对着约翰说道:“让约翰先生见笑了,明日赔酒!” “无事无事,这边的老婆子都是此类德行,已经是见惯了,您不必如此。”约翰说道。 张承也是无语,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这么厚的,似有若无地威胁了几句这个老婆子之后,张承继续往前走。 正前方是一溜儿房屋,门窗半掩。两边杨柳稀疏,树上挂着各色灯笼,灯光打在墙壁上,散发着幽幽的光芒。里面依稀能够看见几个女子在梳妆打扮,门口还有几个等待的人,左顾右盼,眼神里面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转角处传来一阵嬉闹之声,几个浓妆艳抹、粉面狐颜的女子手持扇子从转角处出来,那些女子走到一处馆子,或站或坐,顾盼生辉。眼前若是有男的走过去便抬起头来,让灯光照在脸上。 张承和约翰走了过去,约翰说道:“今日与平常并无不同,甚至可能更寥落一些,往常这地方都是满满当当的女子,都装扮得或沉鱼落雁,或闭月羞花,等待客官亲近他们,就是云泥销骨之时,今日还算是比较冷清的。” 说话间,一个大官人走了进来,此人好大威风,两边各有三护卫,皆是威风凛凛,不怒自威。 大官人头戴缂丝帽子,手持董其昌绘制的扇子,一身赤色华服,腰挂黄金香囊,皂靴如新,指指点点说道:“今日不曾想来到这里,虽然是烟花柳巷红尘处,比不得那秦淮晚唱,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却也是别有一番市井的味道,和深宅大院之中的扬州瘦马却是不同的。” “大老爷,您说的是极是极,野花也别有一番韵味的。”周边的几个护卫也在用眼神滴溜溜地打量着周边的女子,那些女子也不恼怒,纷纷扬起自己的脸,如同骄傲的白天鹅一般。 “这个身材不错,就是脸上的粉太多,你看那个,一仰起头来都能看见脂粉掉下来!!” 一个护卫正在对一个女子评头论足,那个女子听了,脸色微红,头颅低垂,不过很快就重新扬起来: “将军说得正是如此,不过若非在脸面上打扮一番,如何能够入得了将军的慧眼?将军慧眼如炬,小女子怕是以后少不得见到将军就要低眉信手续续弹了。” “好说好说,我道这边生意为何如此之好,元是你们口才如此了得,今日与你介绍一番,官人是原崇祯朝进士,太仆寺卿谢三宾,还不速速拜见官人?!” 女子闻言便要拜,一边的谢三宾赶紧扶起来这位这位女子,同时拿出自己的手帕擦了擦,然后顺手丢了。对着左右深情地说道:“本官爱民如子,这风尘女子虽然鄙陋,也是我大明的子民,应当平等对待,不了对他们有轻薄之语,你们知道了么?” “知道了。”几个护卫稀稀落落地说道,很显然,刚才的话语已经说了不知道多少次。 “那边的那个女子细柳蛮腰,就是不知道面容如何,喂喂喂!把你手中的灯笼给我,我要仔细看看那个美人儿。” 约翰手里面的灯笼直接被抢走,那个护卫提着灯笼,在光线的照射下,精致的面容就出现在那个护卫的面前,护卫连连咽了咽口水,立刻把手揣进裤兜,发现没有,又脱下鞋子——顿时“芬芳四溢”,左抠抠右抠抠,约摸过了一分钟,终于掏出来一把碎银子,直接扔在了那个女子面前的地上,豪迈地说道: “这些银子就是你的赏银,以后你就是我的了,跟了我保证你吃香喝辣的,而且这些银子足够你安顿家眷,现在你可以跟我走了。 以后也别在这个地方厮混了,你以后就是我的女人,若是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可能对寺卿的名声不好,听见了么?” 低垂着头的女子用牙齿咬着嘴唇,跪在地上一边拾银子一边说道:“知道了,奴家现在立刻去收拾东西准备准备。”说罢就起身回到了屋子里,其他的护卫也都是如此,到处物色女子,评头论足。 周边也来了很多的人,到处评说。现在已经是门庭若市,人声鼎沸,人影晃动,裙摆飞扬。头上珠翠流光,星河影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脂粉气,远处还有源源不断的女子过来,简直如同后世的上公交地铁一般。 甚至张承看了双拳紧握,怒火中烧,一边的约翰说道:“我的朋友,不必如此,这里都是这样的情况,若不是家境清寒,何人愿意如此?卖身得钱?”远处过来一个男孩,衣着破烂,手捧一破碗,对着周边的女子和宾客点头哈腰,希望能够得到一些钱,但是张承没有看见任何人去给他。 “这个男孩家里前几天出了变故,谢寺卿的护卫因为需要人丁,便在此处抓壮丁,他父亲被抓走去做事了,结果一去不回。他年纪小,家中也没有能够支撑大局的人,一直都以为他的父亲能够回来,家中还有一老祖母卧病在床,一个家庭的重担就全部在他的身上了,迫不得已就在这里要饭吃。一天大约能有十几个铜钱,勉强糊口,这样做已经五六天了。” 张承于心不忍,走了过去,那个男孩傻傻的笑着:“大人赏口饭吃!” “你这样做,不怕被捕快抓起来么?” “若是有饭吃,坐牢也不是不可以。” “这可是要打板子甚至坐牢的!你就不怕么?” “打板子算得了什么?若是打板子能够让我父亲回来,让我的祖母下床,让我家里有一口饭吃,我就是死了也甘心。”那个少年继续傻笑道。 张承看着这个少年,气不打一出来,可是刚准备举起的手又垂了下去,自己没有任何资格去打这个少年人,他承受了一个家庭的重担,承受了他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东西。 “你……你若是愿意,可愿意随我从军?”张承无奈地说道。 “承蒙军爷厚爱,在下定当肝脑涂地,死而后已!”那个少年人怕张承反悔,立刻跪在地上。 “什么名字?” “小人叫赵春。” 一边的约翰说道:“不曾想您竟然是一个将军,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恕罪。” 张承说道:“无妨无妨。”实际上张承也是奇怪,一个荷兰人能够把大明话说得这么好是非常难得的,尤其是在语言还没有统一规范的前提下。 前方的护卫继续提着灯笼,借着灯光,一张一张俊俏或者妩媚的脸就出现在那些护卫的面前。那些女子也面露喜色,眼中发光,神态更是妩媚,双手往前试图抓住那些护卫,同时身体往前挨。 “将军身形魁梧挺拔,奴家一见了便是心头喜欢,家中还有大桶浴池,若是将军不嫌弃的话,可以共度良宵。若是将军累了,还可弹一弹曲子,也是极好的。” “就你那个,我上次去过了,水桶太小了,两个人根本就进不去。”一个护卫用手掌抬起那个女子的下巴说道。 女子神态更加妩媚:“将军哪里的话,上次奴家就换了一个大的,就是看着将军不舒服。今日将军来了,这浴池也该派上用场了,若将军不去,怕是浴池也会心生幽怨。” “你个狐狸精,说话忒得好听,也罢,今日便去你家度一晚上。” 女子听了欣喜若狂地说道:“多谢将军垂怜奴家!”附近的女子也看见了来到这里的张承,一群人团团围住张承,有的抓手,有的抓脚,实在没有地方抓的直接抓衣服,抓鞋子,甚至还有抓头发的,一边的约翰见状不妙,赶忙拉着张承逃跑,赵春立刻进入自己的了角色,一边护卫着张承让他赶紧跑,一边拦住那些如狼似虎的女子不让她们向前,几个人撕扯一阵后立刻逃跑。 后面的女子叫张承跑了,赶紧一窝蜂往前追,上演了古代版的女追男戏剧,而且是群女追男。 张承和约翰在前面跑,寻思着一个躲藏的地方,见前面拐弯处有一栋房子,张承想也不想直接躲了进去,而约翰和赵春已经拐到了另外一边的巷子,不见了踪影。 后面的女子大军不一会儿就来了,左看看右瞅瞅没见人,居然还不放弃,商量了一阵子之后分成几个小队寻人去了。 却说张承进去之后,顿时目瞪口呆,就看见一个身着淡蓝色衣裙的女子正在拿着一面镜子梳妆打扮,此时正在楞楞地看着张承,直到手中的镜子滑落发出清脆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公子万福。” 张承楞楞地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这个女子和外面那些不一样,借着灯光,这个女子面容呈现在张承的面前:身材瘦弱,娥眉粉黛,眼含秋波。 “公子若是觉得看不清,可以用灯笼看。”那女子说道。 张承觉得不好意思,只是在那里讷讷地站着,良久之后才用灯笼照着:面容不算很好,但是很斯文清秀,看着非常舒服,窗户外面吹来一阵风,衣裙随风摇摆,发丝乱舞,那女子连忙用手护住发丝,怕张承看不清。 “你可愿意随我去……”张承一时间鬼迷了心窍想要把这个女子接到军营之中。 “若是公子觉得可以的话,是小女子的福分。”说着捋了捋头发继续说道:“请走后门罢。” 路比较长,两边幽暗不清,手中的纱灯也有一些昏暗,张承说道:“若是觉得前路不清,可与我并排走。” “不可,假母说与客人并排走,是对客人的无礼,我还是……还是在后面跟着就好。” 张承说道:“如今我是你客人,你自当遵从我的意见,你我一排走,我与你说一说话。” 那女子楞了楞,然后走向前,低着头。 “见面有一些时间了,还不曾知晓你的名字,可否告知?” “小女子名叫青禾,字沅芷。” “哦,我叫张承,家江西抚州府的,你还有表字?”张承也不知道为什么,稀里糊涂说出了自己前世的出生地。 青禾终于抬起了头,眼神里面有一些疑惑:平日里更少有人对自己说话,就算是说了也多是一些污言秽语,不会是这样的家常话,于是继续道:“是一个朋友与我取的,说我如沅水之芷兰一般,便与我取这表字。” “确实如此,沅有芷兮澧有兰。”张承笑着说道。 前面忽而传来一阵笑声,一个声音粗豪的男子哈哈大笑:“想那满朝公卿,虽然大权在握,家中香草美人无数,然而每天都只能御一女,如何能有这般快活,几百女子任我挑选?” 一个人说道:“此地多是歪妓,多是一些皮肉生意,如何比得秦淮弱柳?想那谢三宾来此,估计也是因为心中瘙痒难耐,加之家中那个老妖婆管教甚严,来此寻快活,略略安慰自己!亏得是读圣贤书,愧得是朝廷大员,竟然如此不知羞耻!” 一人说道:“听闻谢三宾打算买下此地女子,效仿那秦淮河,选出什么女状元、女探花之类的,来一个莲台仙会,吟诗作对,把酒言欢!” “当是如此!此间风流,不足为外人道也!” 听到皮肉生意这几个字,青禾身躯突然一颤,头颅低垂,那边的笑声渐行渐远。 张承只感觉心中郁结难销,双拳猛地打在一边的柳树树干上:“满朝公卿,满朝文武,满朝衣冠,满朝禽兽!!” 第121章 张承最终赔了钱给店家。 赵春现在还是那副傻傻的模样,张承询问他昨天晚上在那里度过,这个傻傻的小子说他在一个废弃的马厩里面用稻草当被子过了一晚。 赵春汇报完了自己昨天的行踪之后,张承严令他以后不能做这样的事情。 两个人在广州盘桓了一阵,然后回到了客栈。在里面和高泰聊了一阵子之后,两个人达成了共识,那就是这里不能够进行大规模的农业生产,必须要进行拓展,首先需要的就是和当地的士绅打好关系,让他们提供一些粮食还有农业产品。 这件事情需要慢慢来,急不得。 商定了事情之后,张承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现在的财路来源还非常小,而且班底实在是太过于浅薄,随时有被别人侵吞的风险。须知道明末时期,大多数的豪商都有朝廷大员的背景,没有一定的实力根本就做不得豪商,只配成为豪商的附庸。 张承问高泰认不认识其他的商人,同时把后世的股份制给了高泰。高泰很高兴地接受了这样的一份计划,最后高泰也拿出了他费尽心血制定的三江商社规划,大致和张承想要的差不多,张承看了以后也非常满意,对高泰也信任了一点。 广州这边的事情忙完了之后,张承回到了桑浦山,又视察了一阵士兵的训练,见项城、孙林和江若水管理得不错也就没有让他们继续做下去。 张承看完了纪效新书之后,把里面没有任何感情和娱乐的方式给取消了。 同时明军里面随处可见的杀头砍头砍脚砍腿的方式也进行了取消,只有临阵退缩、战场抗令、持械抵抗军法、伤人、逃兵、杀害战友等事情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后来又在军法条规里面写上用皮鞭来进行惩罚,免得把人打伤。进行完了这些事情之后,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张承也准备去赣州。 去赣州是坐船去的,船夫当时听见自己打算去赣州的时候都吓了一跳,现在从赣州逃难的人多,像张承这种逆流而行的人实在是少见,再三确认张承是去赣州之后,踏上了行程。 路上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一路路过英德县,乘水路过韶州府,然后东转进入广东南雄府,经平田巡检司到江西南安府,继续北上至南康县,在守卫森严的潭口巡检司和长洛巡检司交了几个钱放行了之后,终于抵达了目的地赣州。 一路无话,到了下船付费的时候,船夫收了张承的两倍价钱。 理由是现在载张承让他少载两个人,这个损失必须要让张承承受。 张承哪里肯受这个气,直接和船夫友好地握了握手并且进行了友好的交流之后,双方达成了共识——决定按照原价进行。 下了船,张承来到了这个历史文化名城,同时也是三省重城。 赣州地处广东、福建、湖南【明朝的湖南和湖北统称湖广】三省交界处,是西南地区的门户,赣州一失,湖广、西南、岭南危矣。 来到了赣州古城,张承没有停留,直奔赣江边上的一座中药铺子,里面的药材都是从樟树批发过来的。张承走了进去,拿起一块当归说道:“这个多少价?” 一个中年男子很快走了出来说道:“这得看客官需要多少斤了。” “我需要八斤。” “需要各种成色?” “有几种成色,烦请告知。” “有下成、中成和上成三种成色,不知道客官需要各种?”那人面不改色地说道。 “我需要中上成色,不知道店家这边可还有?”张承说道。 “这位客官,请入内详谈。”那人面不改色心不跳,如同普通的商业会谈一般? 入内,周边的陈设非常简单,简单的说了几句话之后直入主题,张承出示了芷园公的书信之后,那个家伙立刻就把所有的情况都说了出来,说出了指定的地点之后让他去找一个中年男子之后,没有多说一句话。 中年男子打量了张承一阵之后说道:“今天你就在这里歇息一阵子,晚些时候去那里也成。” “好,不过入城之后应该如何去寻找?” “这个不用担心,芷园公已经安排好了相应的人进行接应,进入到了指定的地点之后就会有人来,你不必担心这个问题。而且到时候说你是掌柜,刚刚从外面进货回来,也有相应的票据,他们不会怀疑的。” “好,可是遇见行更的盘问应该如何?” “不错。”这个人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没有人愿意各一个傻瓜做间谍工作:“到时候你只需要这样回答就可以,你的祖母是……” “等我一会儿,待我用纸记录下来。” “你还会写字?”那个人感觉非常诧异。 张承微笑着说道:“掌柜怎么能不认识字呢?” …… …… 一口气把一大串的人物关系、相貌、身高还有特征写完了之后。张承把手中的稿纸递给那个人说道:“如何?” 那个人看了看稿纸,抚须而笑:“虽然是称不上过目不忘,但是也可以称之为智才之士了。” 张承道:“先生过谦了,先生也早点休息!” 商人搓了搓手准备起身离开,张承又说道:“这位先生,您应该非常紧张!” 那个人强笑着回过头说道:“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怎么可能不紧张么?好比是快刀架在脖子上。” “一切都是为了中兴大明。”张承走向前突然说道。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只是觉得自己很有必要。 “对,一切都是为了大明,一切都是为了中兴大明。”那个商人脸上的紧张之色一下子消失不见,眼睛里闪过一丝希冀的光明,随即又暗淡了一些:“可是又有谁能够记得我们这些微末之人呢?” 张承突然起身说道:“人在做,天在看,总有人记得的。” 第二天,张承来到了指定的地点,同行的还有昨天的那个商人。因为事情并不算太过于紧急,张承一路上和这位商人谈一谈当地的典故,商人也会不厌其烦为张承进行讲述。 “这条路是我小时候就在这里的,叫做木匠街。距离这里不远还有一座桥,叫做鸳鸯桥,我小时候看见河面上有鸳鸯就用石子扔他们,还在上面刻了一个字……” 张承礼貌性地过去看了看,果然一些小孩的涂鸦,那个搓了搓手哈哈大笑,张承也礼貌性地笑了两句。然后两个人又捡了几个石头准备扔鸳鸯,结果没发现鸳鸯。 路程再远也有走完的时候,再说现在的赣州城也并不大,很快到了指定的地点,那个商人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们进去!” 里面并不大,几个人而已,坐着三个人,下面的侍从扯着如同公鸡一样的嗓子说道:“还不快快拜见三位大人!!” “拜见三位大人!” “两位义士快快请起,正直国家多事之秋,怎么可以如此亏待两位,快快端上香茗,犒劳两位义士!”张承忽然觉得这个声音非常熟悉,却听见旁边的侍卫说道:“是,沈先生。” 张承同商人起来了之后入座,随后端来了两杯茶,入口却是苦涩无比,一位文士说道:“如今国势艰难,我辈为国朝大臣,亦同是抗清清义士,当以国事为念,不知道监督总理有何指教?还请义士转述。” 张承喝了一口茶说道:“这个是张总理的笔信,几位可以一观。” 看了几分钟之后,几个人眉头舒展,那位沈姓先生说道:“你做的很好,现在赣州城内防守稳固,我等进行相应的布防,坚守赣州,若是赣州有失,我等也只能以死谢罪了。两位风尘仆仆来此,想必也已经有一些疲倦,外头有两间寒舍,两位若是不嫌弃,可以去坐一坐。” 这就是要赶人了。 张承和商人也不含糊,接过张家玉的信就行了一个礼,很快就告辞。 待张承走后,那个沈姓人士说道:“笔迹可有不同?” 另一位义士说道:“此必芷园公的亲笔信无疑。” “好,立刻按照芷园公的命令进行布防,建奴来势汹汹,赣州之事重大,必不容有失。” “是。” …… …… “越先生,你可看出有什么异样?”张承来到了毛舍之后关上门说道。 越夏说道:“应该是那位沈姓先生边上的幕僚!” “正是。” “为何?”虽然越夏凭借自己多年来的行商经验看出这个家伙的异样,但是现在他还不知道怎么看出来的,她以往张承能够给出一些答案。 “第一,我给出书信的时候他一直斜着眼睛想要看清信上面的内容,这是一个幕僚应该做的事情么?” 越夏摇了摇头。 “第二,我看他在沈公看信的时候,双手时不时抻自己的衣领,同时后退微微往后退,如此想要做什么?” “这也就罢了,也可以理解为担心国势,心情急切犯下错误,但是他最致命的一点就是,他千不该万不该给我端来一杯茶!!” “何解?” 张承冷笑两声:“此茶乃是山东日照县所产的茶叶,和南茶味道迥异,建奴封锁北地,此地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茶叶?更可恶的是,这个茶品质非常好,非是一般的茶叶。这个说明什么?定然是此僚已经暗中投降建奴,甚至可能已经把赣州城的部署透露给了建奴,让他们很高兴,才有如此的赏赐,当真是该死!!” “好胆!!” “越兄不必如此,老兄我已经有一计,可以活捉此僚,让他现出原形!” 越夏如听仙乐,赶紧凑过来说道:“计将安出?” 天上下起了小雨,要说在现在这个时节下雨还真的是奇怪,不过按照明末这个诡谲的气候,似乎也不是什么特别大的问题。 此时的那个幕僚已经回到了家中,放下手里面的东西,揉了揉头发,把已经在心里面准备了很久的表情放在脸面上,推开门就是个金钱鼠尾的士兵——他们是江西提督李成栋的麾下。 “情况可打听好了?” “确信无疑,已经得到消息,张家玉的信已经到了赣州,现在赣州已经进行布防。” “此事好说,不过现在需要把那两个知情的人做掉!决计不可留下后患!” “将军慧眼如炬,小人也是这样想的,不过如何做?” “已经有了计较,此二人我等必杀之,你好好看着便是!!” …… …… “确定这个计划行得通?”一边的越夏有一些忧心忡忡。 现在正好是早上,两个人都没有吃饭,寻了一个摊子坐下,点了一些当地特色的吃食,这个时候边上又来了一个人,浑身的凶煞之气侧漏,周围的吃了客都不自觉地远离他。 “店家,来一碗泡粉,多加一些肉!!” “好嘞!!”麻溜的声音立刻响起,一份洁白的米粉下锅,“咕嘟嘟”的声音响起,盖上锅盖闷好了之后,打开锅盖,窜起一团白气,舀出米粉,浇上浇头,撒上碧绿的葱花。 一份香喷喷的米粉立刻就端上来,嘶溜喝下单肚,一阵满足。 张承和越夏看着这个人,立刻放下手中的筷子准备结账有人,放下十几个铜钱,立刻有人。 穿过一个小巷子,张承靠近越夏说道:“后面有人跟着,不过不要回头,我们装作没有发生继续走,后面的事情我自己解决。”两个人兜兜转转来到了鸳鸯桥对面的一个赌坊,进去了,后面的那个家伙也走了进去。 进入赌坊,里面各种各样的声音立刻萦绕在耳边,投色子的,大声呵斥的,悲鸣哀嚎的,疯狂大笑的,普通一个缩小版的人间。 张承来到一处地方,寻了一个地方靠着,面前一个人,脸上的笑容都快溢出来,为个人应该是赢了很多的钱。张承离开,似乎若无其事地走动,旁边豪迈的声音响起:“兄弟们,今儿个最后一把了,大家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捧个场儿,千万别错过哎!!” “嘿!你就会说!!忒得晦气,一大钱就是输,一小钱就是赢,忒得是邪性!” 张承心头一动,立刻大声说道:“这位兄弟,若是真有邪性,我随你一起破了这邪性!!我还就不信了,还有这样的事儿?来,我把身上的十两银子全部压上去也要陪兄弟你走一走阎王路!” 说着就掏出了一把银光闪闪的银子,直接就压在了那个说话的人的桌上,豪迈地说道:“我与这位兄弟非常有缘分,这十两银子虽然是不多,但是现在我与兄弟一见如故,些许银子算不得什么,兄弟一场为重,十两银子为轻!” 那人本来也就是因为输红了眼睛,直接吼了一场,谁知道竟然真的有人响应,而且说了一大通让他非常热泪盈眶的话,当即眼圈就红了:“好兄弟,若真的输了,我就是卖身为奴都还给你十两银子,我王大锤在此向所有人立字据!!天地可鉴!!” “兄弟不必如此,十两银子算不得什么,主要就是兄弟这个人我交定了!!来,上桌!!” “好一条好汉!!老子敬你一杯!!”周边突然响起声音,一群人跟着起哄,场面闹哄哄的,无数的人拍手叫好,称赞张承是一个侠义之士。 “好汉!!”张承脸上挂着笑容,连连作揖,嘴上说不敢不敢。却说对面也是激动异常,十两银子已经是一笔不得了的钱财,虽然心里面的想法就是赶紧把后面的那个家伙给抓起来,正好遇见这样的一个机会。 这样的赌局作假简直不要太多,张承前世退役的时候见识过更加眼花缭乱的作假手法,就这样的,只能说属于最低级的作假。 几个人上桌,桌上一个骰盔子,一个色子放在碗中,边上是注子,张承直接把十两银子换成了注子,一下子全部压在了王大锤的那一边。 对面那个家伙开始投色子。 色子滴溜溜得转着,周围的人屏气凝神,色子越转越慢,周围的人大气都不敢喘,而那个掷骰子的家伙心里面已经是乐开了花——这下子十两银子就到了手,自己这次赚翻了,直接可以金盆洗手了。 色子越转越慢,甚至能够看到上面的点数,周围的气氛越来越凝重,但是这凝重里面还有一丝丝的希冀还有期盼。 色子终于停下了,正是六点!! “好!!”一声爆喝响起,正是那个掷骰子的家伙,他压的就是大,周边的吃瓜群众眼睛里面都是羡慕嫉妒的神色,这位的运气实在是太好,让人不得不怀疑。 “等下,我有一点儿疑问。”一边老神在在的张承突然发话,周边的群众一听这个话,濒绝可能还有峰回路转的可能性,纷纷看向张承。 “你有什么事情?”那个家伙突然感觉到自己有一丝丝的不妙。 不会被发现了? 果然,下一句话就石破天惊:“你是不是作弊了?” “你胡说,你怎么能凭空污蔑人?” “我有没有诬陷你,你自己把自己的色子给打碎不就好了,自己证明自己的清白不就可以了么?”张承若无其事地说道。 一听见这话,对面那个家伙脸色发白,额头都有一些冒汗:“你这不是……” “既然你不愿意做,我就来陪你做!”张承突然起身,直接拿起边上的一个水瓶子砸下去,整个的色子立刻四分五裂。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看向那个地方,结果什么都没有。 “看见了么?我没有作弊!”那个家伙脸色非常好,恍若枯木回春,浑然不像之前那样的一张死人脸。 “我说的不是这个,你还记得我之前是和一个人一起过来的?” “你想要说明什么?” 现在这个家伙有点慌乱,他突然发现自己精心设计的伪装好像已经被人给戳穿,内心里面的阴暗处似乎快要暴露在阳光下。 “越先生,那个人抓住了么?”张承突然说道。 “幸不辱命。”越夏这个时候从西边出来,面带微笑。 “这位先生,你可以说一说你究竟是怎么和这位串通起来进行骗钱的么?” 这个家伙已经被吓得面无人色,双腿战战,颤抖着声音说道:“小人什么也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抓你来就是想要让你说这些东西?你需要知道的是,现在这里面的人应该有几个认识你的。 你也知道,如果这些人把你说出去,别人会怎么看你,别人会怎么看捏的头,街坊四邻会怎么看你家,说不得你全家都会被看不起。 在场的都是街坊四邻,你只需要告知你的作弊手法,把那些用不正手段黑来的钱还回去,我相信大家都是街坊四邻,这样的事情也就过去了,你说是不是?”张承非常有诱惑性地说道。 须知道,在封建社会时期,一个家庭对于一个人的影响力可是非常大的,不说别的。就是在二十世纪的时候,很多地方都有械斗,这就是宗族势力的一种反映。 那个人默不作声,张承继续蛊惑道:“大家街坊四邻,也都有一份情谊在,不说别的,你现在把说出实情,把钱还了,这事儿谁还会说出去?” 周围的人纷纷表示赞同,也没办法啊!现在能够赢回一点钱非常不错,谁还会做这样的事情? 那个人继续沉默,被抓住的那个家伙受不了了,直接大吼道:“狗东西,你要是敢说出去,你看你这个狗东西能不能过一天的安生日子。 你的那个婆娘可是被宋大哥惦记很久了,你可别忘了平时都是谁在照拂你?狗东西!!我呸!!” 张承在心里忍不住给这个家伙点了一个赞,真的是应了那样一句话: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原本这个家伙还有一点抵抗的心思,现在好了,估计能够全部说出来了。 果然,这个家伙双目欲喷火,直接跪地不起说道:“大人明鉴,小人全是受了这个家伙蛊惑。若不是手头上有把柄落在这个人的手里,谁愿意去做这种腌臜之事?大人明鉴,小的愿意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只恳求大人惩处这个法外狂徒!!” “无妨,你有什么冤屈说了就是,在场的都是明眼人,他们都不会看着你受苦而不管。” 这个是当然的,现在他们还指望着回收自己的银子呢!这样下去,如何能够让那个恶人就这么把人家弄死了? “大人应当知道,这作弊无非是自己做和外人一起合作,他便是和我一起做的这件事情。 色子没有什么问题,不过接下来我会看住点数,若是点数不符合预期,我就在桌角踢一下。须知道这也有讲究,力度的大小,角度的大小都是很有学问的。不然这个家伙也不会和我搭伙做这种腌臜事。大人明鉴,这作弊之收入,大部分都是入了此人的腰包,小人只是得半成,都放在家中没有动!我知道这些钱都不是我应该有的。我一分都没有动,都没有动啊!大人!!” 第122章 “我说今日的手气究竟是怎么回事,原来是你这狗东西用这么下贱的手段来赢钱!!” 还没有等那人把自己的话说完,一个愤怒的家伙直接冲向前一个拳头,直接把这个家伙撂倒。那个家伙直接摔了一个狗吃屎,头上都破了一个大洞。 后面的人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直接冲上来,几个人你一拳我一脚,那个家伙直接不成人形,张承对着越夏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会意之后立刻就出去。两个人在大街上走着,那几个士兵也随之跟过去。 “你可知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小人不知道。”越夏摇了摇头说道。 “本来是想要让他们在赌坊就被抓住的,那个地方位置比较小,人也少,在那里做掉他们最合适。不过当时的情况看起来。他们似乎更加谨慎,很明显有非常的训练,不然不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 现在只能去大街上寻找机会了,你还有手下么?” 越夏顿时来了精神:“当然有,别的不说,我这个越氏药材铺在赣州还是有非常多的店铺存在的,整个赣州都有三四间,前面不远处就有一个。” “这样就好,我们走过去,你去药铺里面找帮手,记住不要被人发现。”同时嘀咕了两声。 越夏连连作揖,快步向前。张承路过一个地方,走进了一家酒楼,后面的三个人见状,派了两个人进入酒楼,剩下的一个人跟踪越夏。 张承不慌不忙点了一些菜肴吃了起来,估摸着时间——大概越夏的帮手已经找到,于是丢下筷子马上下楼,几个等的百无聊赖的家伙看见张承下楼立马跟了出去。 路过一个十字路口,两边商贩林立,周边的小巷四通八达,能够迅速地隐蔽,是一个非常适合动手的地方。张承选了一个临时赌博的地方,几个人在那里一起赌,是不是还穿出一阵一阵的欢呼。 张承叫旁边一个小茶馆,立刻走了进去,要了一壶茶喝了起来,那几个家伙也在隔壁坐下,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张承看了看不远处的几个帮手,总感觉不正经。 走上二层小楼,对着窗户坐下,头一歪可以完整地看见隔壁。其中一人袖口笼着一把刀,另外一个人正蹲在地上买糖果吃食之类的。 这样的人员放置,不能说很好,但是已经很不错了。须知道,他们之间的距离适中,其中一个人发生什么问题就立刻就能够及时给他们支援,但是这样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们分散了。 估计他们自己认为他们二个人对付自己和越夏绰绰有余。 或许。 张承静静地看着,越夏出现在对面——估计也是怕他的手下不能够领会张承的意思,所以亲自过来,看来那个家伙已经被越夏解决。 越夏指挥几个手下包围那几个士兵,同时暗示张承从楼上下来,张承会意之后立刻下来,几个家伙看见张承走了出去之后立刻跟上,路过一个巷子口,张承立刻走了进去,那几个家伙见状不对立刻就跟上去。 结果里面突然传出巨大的一声响,两个人如同破布袋一样被甩了出来,一辆马车直接从里面窜出,马车上面的车夫伸手一甩,大马猛地一个拐弯,双蹄奋力往前一跃直接左转,那车夫身形一顿,双脚猛一踩,大马立刻停下了自己的身体。 张承待大马停下,下了车,那两个人已经只剩下出的气了,张承也不含糊,直接让人把他们装进去。 正当几个人准备把躺在地上如同死狗一样的两个家伙拖走的时候,一个人突然从地上窜起,拿起手里面的刀直接对着那人劈! 危急关头,张承一马当先抽出事先准备好的刀直接横向一劈,对面的刀直接在空中划过一道暗淡的光,在屋顶上留下一串暗淡的声音。 而这个家伙的身旁突然出现一个全身普通服饰的家伙突然从一侧窜出,黑色短装,一脸凶悍,手持一把长刀刺向那个家伙的胸膛,身后和左侧同时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那个士兵出生入死多年,又跟随李成栋南征北战,只是凭借传入耳朵的声音就知道左侧和身后有人偷袭,虽然身上带着一把刀,但是根本来不及进行有效的防御,一个侧身堪堪躲过攻击,身侧有一阵寒光闪来。 “啊!”那家伙大吼一声,在这种危急关头终于爆发了最大的潜力,直接伸手格挡,手肘一下子顶住对方的刀柄,身形一侧,一把握住刀刃。袖子口的刀挡住左侧的来刀,多年的南征北战锻炼了他的本事,重心未稳定的时候,脚步往前一探,直接躲过后面一刀,避免直接被一刀劈进身子。 躲过去的刀斜斜地劈过去,微微躬着的背部直接被削了一块肉,斜斜长长的伤口刹那之间直接涌出了大量的鲜血,衣衫瞬间鲜血淋漓。 他用尽自己平生所有的战场生死经验和力气只不过是躲过了夺命一刀,前面那个凶光大露的帮手见自己的刀被抓住,反手一扭,腕部往上猛地用力,带血的光芒伴随着飞溅的血滴从空中划过,那个家伙的四根手指应声而断。 那家伙惨叫连连,身形往地上一扑就要滚开,那人却直接一步向前,抓起那家伙的衣衫直接拖着走,左侧和右侧的大刀又同时杀来。 这个家伙没了四根指头,根本就抽不出来袖子里面的大刀,但是战场上的训练厮杀让他很快反应过来,借着那个人拉他的力量半转身子,一蹬另外一个人,同时右手一档,直接挡住另外一个人的攻击。 此时。这个家伙已经朝着巷子口,这个时候左侧的家伙再来了一刀,这次这个家伙右手拼着再次受伤,却已经挡住了五妈的的攻击,但是右侧的攻击已经过来。 后方的帮手紧紧拉住他的衣服不让他往前继续一步。 方才他已经注意到了这个家伙挡住了他同伴的一刀,让了这个家伙一刀之后,身体一冲,直接把那个家伙的手扭到身后,那人惨叫一声,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后腿一蹬,直接蹬住他的腿。他身形一顿,手上的刀却没有停下,直接从肩胛骨进入,在和肩胛骨碰撞摩擦了一会儿之后,径直斜斜往下插入那个家伙的肺部。 大刀和疼痛让他伤口周围的肌肉剧烈收缩,竟死死地夹住了刀刃,血水如同小溪一样喷涌而出。 此人已经面目狰狞,抽搐不止,从肺部涌出来的血水并着呼吸变成了血沫子从口中和鼻子处涌出。而且因为肺部本身受到重创,呼吸困难就越需要氧气,大口大口的呼吸更是让血沫子不要钱一样涌出。但是此人仍然不肯放弃,挥出拳头想去打一人,那个直接把手中的长刀往里一捅,那人惨叫连连,疼痛让他的身子都躬如虾米,接着另外一个人抽出长刀,直接捅进这个家伙的腹部,捣鼓一阵子,此人只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莫名其妙地抽走,软绵绵直欲倒地,但是肩胛骨和腹部的长刀支撑着身体,让他倒地都不能,只能如同架在木架上准备剥皮的狗一样。 旁边一个人见他还想要做什么动作,残忍地笑了笑,腹部的刀刃狠狠地转了几下,一阵捣鼓,那个家伙已经没有说话的的力气,豆大的冷汗直接从额头滑落下来,和满地的血水混合在一起。 越夏走了过来,踹了那个家伙两脚,鄙夷地说道:“听说你是李成栋手下的兵?” 那个人不说话。 看见这家伙不说话,越夏踹得更狠了:“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呵,李成栋这人最是残忍无道,某家听闻建奴残忍,下一城屠一城,不曾想建奴竟然能够说出李成栋手下的士兵残忍的话,这个可是我不曾想到的。 不过今日总算是见到了你们的手段,你们是欺负自己人凶猛,对付外人想必是如同狗一般。看这周围的情况。想必你也是觉得平常罢。” 张承走了过来,看着这个士兵,一把把他头上用来掩护的东西卸下来,一根老鼠尾巴一样的辫子就直溜溜落下来。鼠尾连接着的地方是脑后勺,那地方贴着一块狗皮膏药一样的发根,看样子颇为滑稽。 一边的越夏朝那装备着丑出天际的金钱鼠尾的头吐了一口唾沫:“真化外野人也,孔冲远曾言:章服之美谓之华,礼仪之大谓之夏。我看你既没有章服之美,更没有人伦道德,既然已是李成栋之鹰犬,更为建奴之走狗,我何以华夏称之?待你死去之时,当有一墓碑,上为:我为华夏之血统,却为华夏之敌人;或云,明将士剃发易服于此。如此岂不妙哉?” 这位在历史上名不见经传的中药贩子可能不知道,到了某个时期,当他们想要剪掉辫子的时候,那些头戴辫子的士大夫也会喊出这个时候义士经常说出的一句话:体肤之发,受之父母,不敢毁伤。 正如后世一位大学者说的那样:头上的辫子好剪,心中的辫子难除。 “越先生说的是极,我华夏之美,在章服,在仪礼,更在大义。我心有浩然正气,不怕天地塌。” “不敢当不敢当。”越夏理了理自己的头发,顺带踹了一脚那个家伙。 此刻的街道上一阵惨叫,摊贩们立刻铆足了力气逃跑,街上的各种货物散乱一地。旁边的几名女子直接倒在地上放声大哭,刚刚她们正在选择布料准备给自己做一件新衣裳,回过头就看见那个家伙被越夏店铺的几个帮手给咔嚓了,身体如同烂泥一样,瘫在地上根本起不来。 帮手探了探那个家伙的鼻息,确认此人已经死了之后,三个人从容地收起手中的刀,一阵七拐八拐穿过几个巷子之后,来到一处隐蔽住宅住下,身上的衣服脱下,从角落里拿出一个背篓,打开盖子,里面是三件新衣和三双新鞋。三个伙计把身上的衣服脱了,用一边的脸盆洗了洗脸上的血迹,取了衣服和鞋子换上,互相相互检查点头之后,依次相隔十步次第出门。 几个人压根就没有说话,好似不认识一般,拐了一个弯,进入到了青云坊,越夏和张承在隔壁了两条街的古城巷等候。 青云坊距离刺杀的地方并不怎么远,但是并没有受到特别大的影响,依然是一群人在那里沿街叫卖。多是卖一些广东和福建茶点特色小吃。对于这种情况张承已经知道,乃是因为广东福建人多地少,许多本地小民没有大地主大海商的实力,便来到赣州谋生路,越夏便是广东南海人,来到樟树镇做一些药材生意。 现在是早上,很多的客商进入赣州城,客商身边多是一些家丁护院,初来之时张承也觉得有一些奇怪,其实仔细想想江西这一块,土匪不能绝,自明中后期简直是越来越频繁,尤其是赣南两个府——即南安府和赣州府,加上当地土客矛盾尖锐,带一些家丁护院保护自己实在是不要太正常。 三个人观察了一阵,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前面两个人混入人流,后面一个人背着空着的背篓时不时观察有没有漏网之鱼和非常可疑的对象,确认眼前的前面两个帮手进入城门之后便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掉头走了。 几个人来到了古城巷之后立刻禀报了实际情况,张承对他们也刮目相看。须知道这样的技术已经非常厉害,在晚明歌舞升平的南方,这类的勇士几乎就是稀有物种。 似乎也看出了张承的惊讶,越夏说道:“此三人都是流落南方的兵丁,我看他们可怜,便收留了他们,平日里的操练也不能停,还有一些西夷的师父教他们,所以能有这样的力量。” 张承点了点头赞叹道:“真是好壮士,当为国家栋梁!却不知越先生的马来自何处?” “来自贵州的水西,天下名马也!”这也并不是什么秘密,越夏笑着说道。张承心中了然,记下了水西马之后,和越夏谈论了一些商业上的事宜之后就各自回去。 最终这两个人被拖到城外给人乱棍打死。虽然在那边的巷子这边引发了骚动,但是很快就被平息下来,周围的人也只是听说是两个流匪来这儿捣乱被人抓住杀了。 须知道,赣南山区土匪非常多,这样的事情也是见怪不怪。 这个流匪的传闻自然是张承和越夏的手笔,他们也不想让事情闹大——这个对谁都没有好处,须知道,杨廷栋可是凶名赫赫,江南等地方的屠杀基本上都有他的参与,若是说出去,指不定引起一些人的恐慌,还有一些人的别有用心。 处理好了这边的事儿之后,张承找到了约翰,同时带上了赵春,期间打算去拜访一下匡卫国。 对于这个在中国的传教士,张承只是知道他是意大利人,似乎写过一本书来着,其他的都不记得了。不过张承还是有兴趣拜访一下的,毕竟这个时候西方的军事技术很好,张承觉得有必要学习一些。 然而张承不知道的是,实际上匡卫国非常牛逼。在四年后,他就会担任中国耶稣会传教也是在欧洲团代理人,同时也是在欧洲掀起中国礼仪问题争论的奠基者之一。 而作为匡卫国的朋友,约翰笑着说道:“我的朋友,他的本名叫做马尔蒂诺·马尔蒂尼。 在乘船到达了杭州之后,给自己取了一个汉名,就是叫做匡卫国,意思就是匡扶、帮助大明。同时取了一个号,名之为济泰,对于大明的礼仪和文化非常精通,我自愧不如。 我的朋友,见了他你一定会非常惊喜的。” “如此就却之不恭了。”说实话张承对于这个人还是有一些期待的,西方的很多技术都是自己现在需要的,这个匡卫国可能给自己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现如今的匡卫已经三十二岁了,正在广东一个地方做着准备。 他的打算是游历中国,把中国的风土人情还有文化进行全面的考察,然后返回罗马教廷诉说大明的情况,方便进行推广活动。 门外响起敲门声,匡卫国的仆人立马过去开门,入眼就是他的朋友和一个不认识的人。 “哦!我的朋友,很高兴见到你,你的到来让我寒舍蓬荜生辉,非常感谢你的到来。这位尊敬的客人,请随我入内,如今时间还早,我会为你准备一些茶点,希望您能够吃得开心愉悦。”匡卫国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行礼如仪。 入座之后,端上来一盘茶点,约翰和匡卫国边吃边说,张承因为是刚刚来到这里的原因,也不方便多说什么。 聊了一阵之后,匡卫国说道:“不知这位将军来到寒舍,有何指教?” 不得不说匡卫国的礼仪都非常到位,让人如沐春风。张承拱了拱手说道:“我听说你们来到中国正是传教一事?我不知晓其中细节,不过若是能够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我相信我们会有结成一个友好的友谊。” 匡卫国捋了捋自己稀疏的胡子说道:“此事还是需要看教廷的意思,我是不好意思插手的,不过关于教廷方面,此事已经由我全权代理,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我曾经听闻,欧罗巴那边有一项技术名之为棱堡,似乎是对于防卫和进攻非常有效,不知道阁下那边有没有意向对此进行交易?”张承说道。 根据张承的记忆,棱堡似乎是多边形的一种城堡形式,多边形越多,射击的方向也越多,互相之间得到的照应也越多。 匡卫国笑着说道:“阁下客气了,些许小道不足挂怀,我在大明一为匡扶大明,二为传教。今日将军来此乃是为了匡扶大明,我何能够用金钱之利来度量将军拳拳报国之心?将军若是喜欢这类技术,可以拿去,我没有二话。” 张承拱了拱手,脸上笑着说道:“多谢匡教士的资助,在下感激不尽,朝中大臣我也知道一些,若是李教士有什么困难,可以告知于我。我若是帮得上忙,定当万死不辞!” “将军人中龙凤,他日定有锦绣前程,阁下乃是将军,定然是需要战场之上的武器的,我这边有一些火炮铸造技术,还有一些相关的工人——他们应该还在不远处的澳门,将军若是有意向的话可以去招募一些人过去。”匡卫国说道。 “如此,多谢匡教士了,我知道教士大人不意阿堵物,不过想来也只有这样的东西能够大致表示我的心意。多谢匡阁下的慷慨,您已经获得了我的友谊,我相信这样一份友谊能够让我们继续下去。”张承说道。 接下来他们三个人越来越熟练,聊的话题也越来越随性。天南海北,川蜀东南等地方的风土人情都在他们的谈话内容中,这让张承非常吃惊。 聊了一阵之后,张承因为还有事情,就急着回去了,留下约翰和匡卫国在这里继续谈天说地。 见张承已经离开,约翰说道:“匡先生,为什么你对这个小千户的礼遇这么大?我看您对于那些朝廷大员的礼仪也不过如此,您为何如此看中这位将军?他是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匡卫国摇了摇头说道:“非是如此,这位千户给我的感觉就是和其他人不一样,具体怎么不一样我也不清楚,不过也算是一次投资。现在多灾多难,南北之间的战争还在继续,现在朝廷之中,武将的力量更大一些,对于眼下的时局左右更大。 若是将来飞黄腾达,官至一品,想来也是能够记得我们在他微末的时候帮助了他一把。将来这样也好帮助我们进行传教事业,若是失败了,也不过是损失一些匠人和火炮罢了,也不算损失太大。 大明不是有一句话什么来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么?用这些东西换一个千户的友谊,还是很划算的,不必纠结。”匡卫国说道。 “如此会不会对那位千户太过于刻薄了一些?”约翰有一些担忧地说道。这几天和张承的相处,让他对张承也了解一些,觉得这位千户真的非常好。 “他现在人微言轻,我们是在帮助他,也没有要求他去做什么过分的事情,这又如何能有刻薄之说?再说,我看这位千户也就是不与三十岁的年纪,如何能够想到这些?”匡卫国说道。 你不是也才三十二岁么? 约翰腹诽,总还是觉得这样并不好,尤其是自己和张承相处这么一些天,感觉张承并没有和别人一样的对自己的敌视和鄙夷。和张承相处,总有一股很安全的感觉。 第123章 此刻的街道上一阵惨叫,摊贩们立刻铆足了力气逃跑,街上的各种货物散乱一地。旁边的几名女子直接倒在地上放声大哭,刚刚她们正在选择布料准备给自己做一件新衣裳,回过头就看见那个家伙被越夏店铺的几个帮手给咔嚓了,身体如同烂泥一样,瘫在地上根本起不来。 帮手探了探那个家伙的鼻息,确认此人已经死了之后,三个人从容地收起手中的刀,一阵七拐八拐穿过几个巷子之后,来到一处隐蔽住宅住下,身上的衣服脱下,从角落里拿出一个背篓,打开盖子,里面是三件新衣和三双新鞋。三个伙计把身上的衣服脱了,用一边的脸盆洗了洗脸上的血迹,取了衣服和鞋子换上,互相相互检查点头之后,依次相隔十步次第出门。 几个人压根就没有说话,好似不认识一般,拐了一个弯,进入到了青云坊,越夏和张承在隔壁了两条街的古城巷等候。 青云坊距离刺杀的地方并不怎么远,但是并没有受到特别大的影响,依然是一群人在那里沿街叫卖。多是卖一些广东和福建茶点特色小吃。对于这种情况张承已经知道,乃是因为广东福建人多地少,许多本地小民没有大地主大海商的实力,便来到赣州谋生路,越夏便是广东南海人,来到樟树镇做一些药材生意。 现在是早上,很多的客商进入赣州城,客商身边多是一些家丁护院,初来之时张承也觉得有一些奇怪,其实仔细想想江西这一块,土匪不能绝,自明中后期简直是越来越频繁,尤其是赣南两个府——即南安府和赣州府,加上当地土客矛盾尖锐,带一些家丁护院保护自己实在是不要太正常。 三个人观察了一阵,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前面两个人混入人流,后面一个人背着空着的背篓时不时观察有没有漏网之鱼和非常可疑的对象,确认眼前的前面两个帮手进入城门之后便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掉头走了。 几个人来到了古城巷之后立刻禀报了实际情况,张承对他们也刮目相看。须知道这样的技术已经非常厉害,在晚明歌舞升平的南方,这类的勇士几乎就是稀有物种。 似乎也看出了张承的惊讶,越夏说道:“此三人都是流落南方的兵丁,我看他们可怜,便收留了他们,平日里的操练也不能停,还有一些西夷的师父教他们,所以能有这样的力量。” 张承点了点头赞叹道:“真是好壮士,当为国家栋梁!却不知越先生的马来自何处?” “来自贵州的水西,天下名马也!”这也并不是什么秘密,越夏笑着说道。张承心中了然,记下了水西马之后,和越夏谈论了一些商业上的事宜之后就各自回去。 最终这两个人被拖到城外给人乱棍打死。虽然在那边的巷子这边引发了骚动,但是很快就被平息下来,周围的人也只是听说是两个流匪来这儿捣乱被人抓住杀了。 须知道,赣南山区土匪非常多,这样的事情也是见怪不怪。 这个流匪的传闻自然是张承和越夏的手笔,他们也不想让事情闹大——这个对谁都没有好处,须知道,杨廷栋可是凶名赫赫,江南等地方的屠杀基本上都有他的参与,若是说出去,指不定引起一些人的恐慌,还有一些人的别有用心。 处理好了这边的事儿之后,张承找到了约翰,同时带上了赵春,期间打算去拜访一下匡卫国。 对于这个在中国的传教士,张承只是知道他是意大利人,似乎写过一本书来着,其他的都不记得了。不过张承还是有兴趣拜访一下的,毕竟这个时候西方的军事技术很好,张承觉得有必要学习一些。 然而张承不知道的是,实际上匡卫国非常牛逼。在四年后,他就会担任中国耶稣会传教也是在欧洲团代理人,同时也是在欧洲掀起中国礼仪问题争论的奠基者之一。 而作为匡卫国的朋友,约翰笑着说道:“我的朋友,他的本名叫做马尔蒂诺·马尔蒂尼。 在乘船到达了杭州之后,给自己取了一个汉名,就是叫做匡卫国,意思就是匡扶、帮助大明。同时取了一个号,名之为济泰,对于大明的礼仪和文化非常精通,我自愧不如。 我的朋友,见了他你一定会非常惊喜的。” “如此就却之不恭了。”说实话张承对于这个人还是有一些期待的,西方的很多技术都是自己现在需要的,这个匡卫国可能给自己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现如今的匡卫已经三十二岁了,正在广东一个地方做着准备。 他的打算是游历中国,把中国的风土人情还有文化进行全面的考察,然后返回罗马教廷诉说大明的情况,方便进行推广活动。 门外响起敲门声,匡卫国的仆人立马过去开门,入眼就是他的朋友和一个不认识的人。 “哦!我的朋友,很高兴见到你,你的到来让我寒舍蓬荜生辉,非常感谢你的到来。这位尊敬的客人,请随我入内,如今时间还早,我会为你准备一些茶点,希望您能够吃得开心愉悦。”匡卫国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行礼如仪。 入座之后,端上来一盘茶点,约翰和匡卫国边吃边说,张承因为是刚刚来到这里的原因,也不方便多说什么。 聊了一阵之后,匡卫国说道:“不知这位将军来到寒舍,有何指教?” 不得不说匡卫国的礼仪都非常到位,让人如沐春风。张承拱了拱手说道:“我听说你们来到中国正是传教一事?我不知晓其中细节,不过若是能够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我相信我们会有结成一个友好的友谊。” 匡卫国捋了捋自己稀疏的胡子说道:“此事还是需要看教廷的意思,我是不好意思插手的,不过关于教廷方面,此事已经由我全权代理,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我曾经听闻,欧罗巴那边有一项技术名之为棱堡,似乎是对于防卫和进攻非常有效,不知道阁下那边有没有意向对此进行交易?”张承说道。 根据张承的记忆,棱堡似乎是多边形的一种城堡形式,多边形越多,射击的方向也越多,互相之间得到的照应也越多。 匡卫国笑着说道:“阁下客气了,些许小道不足挂怀,我在大明一为匡扶大明,二为传教。今日将军来此乃是为了匡扶大明,我何能够用金钱之利来度量将军拳拳报国之心?将军若是喜欢这类技术,可以拿去,我没有二话。” 张承拱了拱手,脸上笑着说道:“多谢匡教士的资助,在下感激不尽,朝中大臣我也知道一些,若是李教士有什么困难,可以告知于我。我若是帮得上忙,定当万死不辞!” “将军人中龙凤,他日定有锦绣前程,阁下乃是将军,定然是需要战场之上的武器的,我这边有一些火炮铸造技术,还有一些相关的工人——他们应该还在不远处的澳门,将军若是有意向的话可以去招募一些人过去。”匡卫国说道。 “如此,多谢匡教士了,我知道教士大人不意阿堵物,不过想来也只有这样的东西能够大致表示我的心意。多谢匡阁下的慷慨,您已经获得了我的友谊,我相信这样一份友谊能够让我们继续下去。”张承说道。 接下来他们三个人越来越熟练,聊的话题也越来越随性。天南海北,川蜀东南等地方的风土人情都在他们的谈话内容中,这让张承非常吃惊。 聊了一阵之后,张承因为还有事情,就急着回去了,留下约翰和匡卫国在这里继续谈天说地。 见张承已经离开,约翰说道:“匡先生,为什么你对这个小千户的礼遇这么大?我看您对于那些朝廷大员的礼仪也不过如此,您为何如此看中这位将军?他是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匡卫国摇了摇头说道:“非是如此,这位千户给我的感觉就是和其他人不一样,具体怎么不一样我也不清楚,不过也算是一次投资。现在多灾多难,南北之间的战争还在继续,现在朝廷之中,武将的力量更大一些,对于眼下的时局左右更大。 若是将来飞黄腾达,官至一品,想来也是能够记得我们在他微末的时候帮助了他一把。将来这样也好帮助我们进行传教事业,若是失败了,也不过是损失一些匠人和火炮罢了,也不算损失太大。 大明不是有一句话什么来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么?用这些东西换一个千户的友谊,还是很划算的,不必纠结。”匡卫国说道。 “如此会不会对那位千户太过于刻薄了一些?”约翰有一些担忧地说道。这几天和张承的相处,让他对张承也了解一些,觉得这位千户真的非常好。 “他现在人微言轻,我们是在帮助他,也没有要求他去做什么过分的事情,这又如何能有刻薄之说?再说,我看这位千户也就是不与三十岁的年纪,如何能够想到这些?”匡卫国说道。 你不是也才三十二岁么? 约翰腹诽,总还是觉得这样并不好,尤其是自己和张承相处这么一些天,感觉张承并没有和别人一样的对自己的敌视和鄙夷。和张承相处,总有一股很安全的感觉。 前些日子的广州下了一场小雨,刘春带着斗笠出了门。这个也是张承从附近村镇采买过来的,刘春非常感激,自己的东西几乎都是张承给的,刘春已经有了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 刘春今天出来是因为家里面还有一些粮食没有进行收割,今日已经和自己的队正打过商量,今天就回去。 夏天的小雨淅沥沥,落在蓑衣上,顺着棕毛滴落到地上。刘春的家在广东省惠来县,潮州这边虽然是地处膏庾之地,但是因为多年来官府剥削非常严重,尤其是一些地主的苛捐杂税,简直是要把这边的百姓压得喘不过气来。 刘春之前,便是一个佃户。 今天他准备一些银子还有一些吃的准备回去看看自己的婆娘,好久不见,心里面却非常惦念得紧,脚步也加快了许多。远远地出现一个小村落,村头一棵樟树,不过似乎时日无多,树叶非常稀疏。回家的路非常熟悉几乎是本能走了几个弯之后,就来到了一个姑且能够称之为房子的建筑物边上,推开门,里面的陈设很简单,一桌一床三椅,还有就是一些农具。 他媳妇陈惠儿很快就从后面的厨房走出,见是自己的丈夫,走向前焦急地说道:“相公,是不是得罪了上官或者你在军队犯了什么事儿被人家退了回来?这样可如何是好?” 刘春一脸憨厚相说道:“才不是哩!那个千户大人可真的是一个好官,不但给我们吃好的喝好的,每日都有一餐肉,早上的粥都浓,浑不似地主家施舍的薄粥;还有银子拿,媳妇儿,你看这就是银子!”一脸憨厚相的刘春放下包袱,里面露出银黑色、底部蜂窝状的银锭。 陈惠儿顿时眼睛瞪得滴流圆,回头看了看门板,发现门洞大开,赶忙跑过去把门阖上,又怕风把门吹来,拿来锄头把门顶着,看着刘春说道:“这真的是你们千户大人给你的饷银?” 刘春正打算摸自己的头,结果被陈惠儿一巴掌呼下:“问你话呢!!” “媳妇儿,这是个真的,不光光是饷银,还有平日里的吃食……” “我问你的只是银子!!”陈惠儿怒道。 “是,就是这样。”刘春的声音立刻小了。 陈惠儿也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不会骗他的,藏好了银子之后又在房间里面转了几个圈,重新把银子拿了出来,塞到了刘春的手上: “我想了想,这银子放在家里肯定是不安全的,还不如留在你的军营里面安全。你说你们的千户不喝你们的血,想必其他人的饷银也会足额发放,大家互相之间也不会惦记,而且军营人都多,也更加安全,你就把这些银子都拿过去,也省的周边的人惦记。尤其是一边的甲长,咱们还欠了很多的田赋,若是被他们知道了,肯定又上门来要银子了,咱们家,哪里有什么银子?” 一边的刘春脸色有一些难看。 陈惠儿狐疑地说道:“你该不会是敲锣打鼓进村的?” 刘春急忙说道:“当然不是,但是我也没有隐匿行踪,直接就从村口那个大樟树进来了,想必现在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村子,他们都知道我回来了。” “你要我说你什么好!!赶紧的,把银子藏起来,莫要被别人知道了!!”房间里顿时鸡飞狗跳,两人立刻把家里翻了个遍,最后还是放在了最初存放银子的地方。 刚刚藏好,一个人直接推门而入,就看见是一家奴模样的人趾高气昂地走了进来,后面跟二人,也是一副嚣张的样子,如果张承在这里,肯定会和某个影视剧之中的人重叠在一起,一双狐狸似的眼睛,八字胡子一撇,手中一把无字扇子。 一进门,一点客套都带说,陈惠儿迎上前说道:“大人累了,先过来喝杯茶。” 那人直接坐下说道:“不必了,老刘啊,今日听见你回来,想必是发了财,这么着,我也没别的意思,这从春节开始的田租子也应该上交了,毕竟拖了这么久。 听说刘春你在当兵,想必也是有钱的,今天就把租子还了,都这么久了,也应该还了?” “前些日子不是已经说通融几天了么?今日怎么突然过来了?”陈惠儿没有被搭理也不恼怒,赶紧替自己的丈夫说了话,生怕自己这个憨憨丈夫说漏了嘴,赶紧抢答。 “我要是今天不来,还能逮到刘春么?等他啥时候死了,就你一个寡妇在家里,怎么还租子?? 难不成用你家的儿女过来抵债?? 我告诉你,我家老爷说了。以后不要男童女童了!!”家奴突然就爆起。 “大人,可不可以宽限几天?最近实在是没有钱啊……” “没钱,那你就不要去当兵了,你就给我家老爷种田一辈子。哎呀,怎么还有一件这样的蓑衣?看来家里也不是特别穷嘛!李四,把这蓑衣拿走,勉勉强强当做这几天我在这里等你的利息,带走!!” “不行,大人!!这个不能带走!”这个可是千户大人发下来给他们用的,绝对是不能够让他带走的,若是被发现没有了,肯定有一顿惩罚,最关键的是,这个是张承亲自发给每一位士兵的,刘春已经准备好玩要好好爱护这蓑衣了。 看着刘春冲上来,那人一脚直接踹过去,刘春直接倒地不起:“就你还来给我抢东西?真的是不知好歹!!” 刘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个咕噜爬起来,拉着那家伙的大腿带着哭腔说道:“大人,宽限几天!我这里有银子,刚刚发下来的银子,马上你拿过来,只要把蓑衣留下!” 那人一听,一只跨出去的脚步立刻缩了回来,转过身满脸笑容说道:“我看刘春也是知道大事的,肯定是不会为了这么一点钱来伤了和咱们老爷的和气的。本来是三两二分,看你知道大事,租子也便宜一点儿,就算作三两银子,童叟无欺!” 躺在地上的刘春已经有一些呆痴,讷讷地说道:“怎么可能是三两租子??前几日不还是一两五分的银子么?” 那人当即冷声道:“之前确实是你去当兵这些天,收税的税吏又来了,说是还欠着一两五分的银子没有交,我家老爷心善,看你家里清贫,就帮你垫上了,你现在回来了也就可以把这笔钱还上。” 他当然不会说这就是传说中的飞洒。 今年老爷的地里歉收,维持自己家里的运转比较困难,于是就让自己的家奴跑到府衙里面去让典吏改一改赋税册子。 于是,许多小地主、自耕农甚至佃户的名下就会多出很多莫名其妙的土地,莫名其妙就需要多交很多的赋税,很多人都不知道是自己得罪了谁。 实际上不是他们得罪了谁,而是因为他们是佃户,他们是自耕农,他们是小地主,仅此而已。 “我哪里有那么多钱?”刘春讷讷地说道。一边的陈惠儿看着于心不忍说道:“大人,家中实在是没有如此多的银子,只有一两八分银子,可不可以……” “只有一两八分银子,哪你还说什么?凑不出这么多的银子,我怎么向老爷交代?不过……” “不过什么?” “你这房子拆一拆还是能够拆出一些钱的,这个女儿看样子也是一个好孩子,卖到龟公那边,说不定能够几个银子,这个小畜生嘛?让我想想,可以买到一些黑窑子里面去,想必也是有人收的……” 还没有等这个家伙把话说完,刘春猛地站起来,一个拳头怼了过去,那家伙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直接被刘春一个拳头撂倒在门槛上,然后一个劈腿,那个家伙整个的身体都塌陷下去,口中呕血不止,门牙都掉了两颗。一边的两个家奴看见自己的主子都成了这个样,拿出背后的棍棒就杀过来,刘春凭借着自己在军队里面学习到的格斗术,游刃有余地对付着对面几个乌合之众。须知道,明末的地主护院大都是一些军户里面来的人,显然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手段来防卫领先他们五百年的格斗术,加上平日里膳食的差距,可以想象他们究竟被刘春一个人虐成了什么样子。 比如说现在他们就如同死狗一样躺在上。刘春的下手并不怎么狠,只是让他们丧失行动能力,并没有对他们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非要说有什么的话,估计就是精神损失费了。 几个人在地上吹着气,眼神彷徨而无助,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这个刘春竟然有这般厉害。一边的陈惠儿也看呆了,然后走过去给了刘春一个螺蛳壳:“你有这么好的身手,我以前咋不知道?从实招来,是不是做了什么别的勾当?” “惠儿,这些都是千户大人教我们的,平日里每日操练,一刻不得停歇,辰时就需要起来操练,操练到正午就停下吃饭,休息一个时辰继续,然后到下午的卯时才结束,这样的身手都是练出来的。”刘春挠挠头说道。 陈惠儿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个大人,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刘春说道:“确实是一个奇怪的人,尽做一些赔钱的事儿。” 刘春头上又来了一个螺蛳壳:“这还不好,跟着这位千户大人以后肯定能够保命。不过这几个人怎么办?” 第124章 张承循声望去,一个面相憨厚的庄稼人站在桌子边上,衣衫有些破旧,面容清瘦,但是一双眼睛还是很明亮。 张承点了点头,林岩走向前去,看了看。此人皮肤黝黑,面容憨厚,眼睛明亮。翻开手掌,上面是深浅不一的茧子,还有刀伤。又拉了拉破旧的衣服,肩膀、手肘和袖口是五颜六色的补丁,应当是纤夫。 林岩点了点头,张承示意那个家伙过来,那人挠了挠头,有一些扭扭捏捏走了过来,张承看了看这个家伙,和林岩一样,身形健硕。 “哪儿的人?啥名字?” “俺叫李光华,家是潮州柘林镇的,住处离这儿不远,走几步路就到了。幸而有些力气,平日里是做着一些拉纤的活计,能挣得一些辛苦钱,没有被饿死。”说完还挠了挠后脑勺。 “可还有家室?” “不曾有,父母均是故去,家里穷,周边也没人能够看得上俺。” 张承看了一会儿说道:“好了,你通过了,拿上这个牌子可以过去喝粥了。不过有一点儿需要明白的是,以后我问你什么,你只需要回答这类问题便是,莫要多说其他的话语。” 李光华不明所以,只能继续挠了挠头,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然后经过别人的提醒,赶紧准备给张承下跪磕头,张承连连把他扶起,毕竟自己可不兴这一套。但是这个在别人的眼里,就成了体恤士兵的表现。 李光华千恩万谢之后就径直来到了桌子前,美美地舀起了一海碗粥,连筷子都没拿直接对着嘴喝,两口热粥下肚砸嘴,用袖子抹了一下嘴巴,憨憨得说道:“军爷的粥好浓,好喝得很!也不知道比那船总的浓多少哩!” 下面的人看见李光华吃得这么津津有味,也骚动起来,纷纷跑到林岩处,争着报名。 “大家都别着急,一切都按照标准来,只要你身体好,被咱们军爷看上,那就可以了!!都别急!哎!那个,你别把人家把人家推倒了!!” 原来是一个人怕自己报不到名,不顾一切往前挤,前面几个人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直接被挤得一个趔趄! 现场闹哄哄一片,形势一片大好,几个人在经过了检查符合标准之后,立刻开始喝粥。 张承看着这些精壮的汉子,心里面也挺自豪的,毕竟现在的自己已经是管着三百号人的千户,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是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自己站在有了这样一份微弱的力量,勉勉强强在这个乱世有了自己的一份微薄资本。 选好了的纤夫张承都让他们来到自己这里,说几句平常的问候,这样做一方面也是为了让他们能够认识到自己才是真正管事儿的人,再一方面就是树立自己的权威。 而且,不能够让他们大部分来自同一个地方,免得这群乡土观念非常浓厚的纤夫拉帮结派,虽然是朝廷的部队,但是这一点还是需要非常注意的。 一连又来了几个光棍,都是衣衫褴褛,通过了张承制定的标准之后马上就来到桌子前吃吃喝喝。 周围的人一看他们都吃上了,而且吃得麻麻香,顿时开始骚动,林岩挥舞手中的长刀恐吓,加上一番连连的呵斥,总算是把场面控制住。 又一个通过了林岩面试的人来到了张承的面前,张承说道:“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那人低着头说道:“俺叫刘春,是潮州府惠来县人。” “可有家眷?” “家中父母早去,有一婆娘,还有一儿一女。” 刘春恭敬地低垂着头。 张承看着他,大约二十岁,但是整个如同三十岁的人一样,头上都有一些刺眼的白发,让人很难相信他才二十岁,在后世,这样的孩子应该是在读大学。 可是现在,他们在募兵的现场,而且几个月之后,他们就要奔赴战场,经历残酷的战争。 大概是感觉到了张承的目光,刘春把头埋得更低了。而在他的一边,一个小孩子怯生生地看着张承,一只手拽着刘春的衣角。 “儿子女儿多大了?” 可能是因为站久了的缘故,刘春的声音都有一些颤抖:“大人,有……有五岁了。” 张承想了想,五岁的年纪不大不小,而且等他们收拾东西过来的时候路上还需要盘缠,这也是一笔开销,更重要的是,他的儿子女儿还小,不能够做一些事情,若是直接把他们轰出去,可能更好一些。 正当张承想要拒绝的时候,一个女子突然跑了过来,在张承有些呆滞的眼神之中,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梨花带雨地说道:“大人,收下俺家丈夫!他忠厚老实,平日里也是一脸憨厚像,从未和人结过怨,打过架,一身力气也凭将军驱使,但求将军收留,也好有个安身处,能养活一家子。” 张承正想要说什么,一边的小孩儿也走了过来,拉扯了一下地上的女子,一边低声说道:“娘亲跪了,我也跪了。” 张承看着这个孩子,衣如破布,几不覆体,眼神里面有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哀求,如同芦柴棒一样的手使劲拉着他的娘亲,张承嘴里面蹦出了一个“你”字之后就再也没有了下文,而一边的也默然不语。 “你……”看着他们瘦弱的身子,张承后面那几个字却说不出来,若是自己把他们赶走了,他们会不会饿死在路上,或者,碰到了清军,直接变成了他们的盘中餐。 一边的一个人突然走了过来,张承看了看他,也没有驱赶的意思,那人拿起自己刚刚没有吃完的粥还有一些小菜——大概是半碗,送到了那小孩面前,说道:“吃罢!” 张承原本想着叫他们吃了些东西就走,可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心里一发狠:奶奶的,就这一次! 于是挥了挥手说道:“你……通过了,过来吃粥罢!” 伏地不起的女人家听见了这句话,头磕得更厉害了。梨花带雨地继续说道:“承蒙将军宽容,小女子立刻就回到家中给将军上排位供奉!!刘春,还不快磕头谢过军爷?” 于是又变成了两个人在地上磕头,张承不得不亲自把他们扶起来,同时抹了抹小孩的脸,把他脸上的一块污渍给抹干净,这让小孩儿受宠若惊。 “去吃,去晚了可就没有了,记得多吃一些。” “千户大人,这样也不是办法,这件事情传扬出去了估计很多人就会拖家带口过来。”林岩没有把这里面的话说明白,但是意思已经明确了。 “我总归是不能够看着他们活活饿死,都是我大明的百姓,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张承说道。 这个时候又来了一个纤夫,约摸三十五六岁,脸上一道疤,看着就像是混道的,张承心下想到一个办法,赶忙喊着他说道:“这位兄弟,你可是通过了检验?” “回将军的话,已经通过,不知道将军有什么吩咐?若是有能够用得着在下的地方,万死不辞!” “叫什么名字?来来自何处?” “回将军的话,在下是这个卫所的军户,唤做孙林。” “若是以后有类似刚刚那样的情况,那该怎么办?” “这个也是没什么难的。 需要有一个章程,上面写着:‘有两个孩子以上的不要。’然后盖上官印。招募的兵丁需要的就是光棍,孤苦无依吃苦耐劳的最好,这样才能够令行禁止。 而且,募兵定然不能够心慈手软,不符合条件的一律不允许录用,这样才能够树立威信。” 张承有着诧异地看着他,开口说道:“你当过兵?” “回将军的话,当过兵,脸上的伤就是建奴弄的,不提也罢。” “某家虽只是区区一个千户,但亦是仰慕为国而战的勇士,可否具体说一说?” “俺曾经是潮州人,后来跑到戚大帅手下当兵,戚大帅故去之后便留在义乌做些农活养活自己。 建奴兵至,虽有心杀贼,奈何其势已颓,无力回天,所以来到了这边混口饭吃。今日看见将军在此募兵,心里那股劲儿也上来了,也渴望上阵杀敌,也愿‘提携玉龙为君死。’” “你读过书?” “读过书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如同现在这般,大好男儿当投笔从戎,战场厮杀,如此才是好男儿!” “好!以后这募兵之事便交给你负责,你有能力干好么?” “回将军的话,当初我就干过这样的事情,这件事情一定不让将军失望!愿效犬马之劳。” “好,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办了,选好了三百人以后就可以直接带过来了,以后在卫所我要进行训话。” “好,属下定然不辜负将军的厚望。” 事情就这么敲定了,这也是张承对他的考验,完成得好以后这事儿就归他管,不好的话还有别人可以代替,眼下是他更需要自己,相信他会他应该能够掂量自己。 张承也没有闲着,在一边看着,一户一户的人家走了过来。几个被选中的开开心心地围着粥锅边上嘶溜嘶溜地喝着,几个没有选上的,抱着孙林的大腿苦苦哀求,但是依然没有什么效果,只能带着失望的神色离去。 看着一户一户带着失望表情离去的纤夫和佃户,张承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又看了看正在呵斥那些纤夫和佃户的孙林,张承心里想着:自己可能永远都成为不了一个合格的政客,但是自己有准备成为一个政客么? “你是来告别的?”在小房间里,吴有性对着跪在地上的张承说道。 “是,来这里正是为了告别,如今军命在身,不得不为。”张承说道。 “也罢,早知道你就是干大事的人。如今你就走,不过临行前还有东西要送给你。”吴有性说道。 然后吴有性九拿出了两个药材,吴有性说道:“这两个药材,一个是当归,当归思归,小子你当需要好好回来;一个是选志,志当存高远,脚踏实地,以天下为己任。” “小子,多谢……师父。” “这一声师父你总算是喊出来了,等了这么久,还以为你不会喊出来了。也好,这样我就能够心安理得地回到吴县去了。” “师父!!”张承当然不会让自己的师父就这么过去,吴县已经被清廷占领,如果自己的师父过去了,那么接下来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就是很难想象的。 “落叶归根罢了。 那里毕竟是我的故土,我现在也已经老了,也应该回乡了,珍重。” “师父,如今吴县在建奴手中,建奴凶残有目共睹,如今你若是回去了,恐怕有危险。”张承现在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希望吴有性不要走,他不知道吴有性在原本的历史里面是什么样的结局,但是满清在江苏做的那些事情他都知道。 他很难想象吴有性一个人回去之后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 “那是我的故乡,即使是他在建奴手里面,我也要去,正是因为建奴的铁蹄在我的故乡踏过,我更要过去,去抚平他,给他治疗伤口。”吴有性说道。 “师父!” “不用再说了,我也已经老了,也应该回去了。这次回去也是要找一个衣钵传人,本来是想让你传承我的衣钵的,但是你的志向不止于此,此事也就作罢了。 现在为师能够听得见你的一声师父已经非常满足,你需要记住,记住自己的本心,自己的本心如何。 不然到时候你回来了,我也要指着鼻子骂你。”吴有性说道。 张承知道吴有性已经劝说不回来了,于是说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的教导,小子铭记于心,莫不敢忘! 此行山长路远,师父千万小心。若是将来有难处,有危险,即使是身隔万里,弟子我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吴有性的身影已经越来越远,不过他还是听见了张承的话,心道:“我有弟子如此,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修来的福分。” …… …… 一大堆人坐在空地上叽叽喳喳天南海北说个不停,无非就是一些家长里短的话,孙林是在一边看着他们。 这个时候林岩走了进来,对着孙林说道:“千户大人马上就要过来了,让他们准备好!” 孙林弓了弓自己的身子说道:“我知道了!”然后转过身来了一声老虎啸:“马上集合!!” 周边的立刻稀稀落落地起来,张承站在台子上看着他们集合的速度,以及他们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怒吼道:“磨磨唧唧的,干什么!!” 听见吼叫声的孙林一把直接把身边正在吃草根的刘春领着领子起来,一边一脚踹着一边正在傻笑的李光华,直接说道:“集合!!还在那里傻愣着干什么?听见没有?!” 经过考察,张承觉得孙林无论是战场的经验还是纪律性都很好,很适合当一个把总,是于是就让他管理刚刚招过来的这一百个新兵,另外两个把总江若水和项城也是和孙林一样的身份,都有从军戚家军的经历。张承考察之后,对他们也很满意。 张承站在高台——实际上是一个戏台上,因为没有合适的地方,所以就站在这里看着他们——现场乱哄哄的,即使是有几个把总在那里维持秩序,也还是不尽如人意。 好容易等下面的人站好了,张承说道:“下面我做出一些规章制度,你们需要听好了,我只说一遍,以后有违反纪律的,一律都有相应的处罚,一律平等,你们听好了。” “第一件事,到了地方之后,不允许随地大小便,那边有专门的厕所,我已经叫人挖好了,以后被抓住了,一次打五十板子!” “第二件事,以后每天早上都要跑步,而且有时间限制,超过规定时间的,罚跑三圈。” “第三件事,以后进行列队,有各种各样的动作,不达标的,打板子,第一次五个,第二次加倍,第三次三倍,听见了么?” “第四件事,以后再训练的时候,无论啥事儿,都给我打报告,没有打报告的,统一打板子!接下来我来演示一下,孙林,上台!” “是!” “大人,这样的规定是不是太严格了?”一个声音突然从列队里面穿出。 “谁说的,举手!” “我!” 一双长满老茧的手从队伍里面举起来。 “你出去,围着空地跑两圈!李光华,你去监督,跑完了两圈把他带回来!” “大人……” “三圈!!” “李光华,知道了么?” “知道!!” 孙林很快就上台,张承指导他进行了一个敬礼,还有立正,跑步需要注意的事项,以及各种各样的规则。 孙林也不辜负张承的希望,学习得很快,而张承也一边进行示范一边看着台下的士兵,还好,经过刚才的警示教育,已经没有什么人触霉头了。 “你们清楚了么?”张承说道。 “清楚了。” 声音稀稀落落的。 “大点儿声,你们是没有吃饭是么?还是你们刚刚吃的是假的?”张承大声说道。 “听清楚了!!” “在这里,你们是我的兵,拿着我发的俸禄,就要遵守我制定的规章制度,就要有纪律,知道么?” “好了,出去跑步。” 让这群纤夫出去跑步之后,张承把孙林、项城和江若水留了下来说道: “以后十五人为一队,设一队正,尽量选择老实憨厚的人,主要就是听话的。选好了把名单交给我,我一个一个对他们进行交代。现在你们出去监督他们跑步,我也过去跑操。” “大人,您……” “不必了,将为一军之首,若是我都不做出示范,他们又怎么能服气?我只有如此,他们才会心里平衡,一起去。” “是,千户大人!” 烈日炎炎用来形容现在的情况再合适不过,潮州的夏天简直如同一个蒸笼。 “十五个人一队,依次排开,每一队相隔一丈的距离,开始跑步!跑五圈,时间是半个时辰!跑!!” 现场立刻哀鸿一片,跑步都知道,但是他们的跑步有一点儿特别,那就是开始的时候是正常的,可是跑步完了两圈之后就立刻变了味道:后面的往前跑变成头部,然后后面的继续往前。 这个特别累,但是他们更害怕的就是军训官的皮鞭子,皮鞭子打在腿上不但疼,而且位置特别,不伤筋动骨,但是绝对让人记忆深刻。 “口号!!” “一二一!一二一!” “大点儿声,我在边上跑都没有听见!!” “一二一!一二一!!” “后面的跟上,别落下,如果落下了就自觉过去领板子。别心存侥幸心理,没用的,我都看在眼里,你们谁落下了,我都不知道,给我可劲跑!” “刘春,你累不累??”一个人跑了过来,这个是应聘入伍的福建诏安人许方平,跟刘春是一个队列里头的,两人平时也聊得来。 “俺挺累的,不过想到累了就有饭吃,也就不累了。”刘春憨厚地回答道。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天天如此训练,谁吃得消啊?”许方平有一些抱怨道。 “训练完了就有饭吃啊!” “可是这样的训练不累么?我现在感觉都快要死了!”许方平无奈说道。他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一块石头,但是这块石头并不觉得自己是一块石头。 “吃完了饭力气就回来了,昨儿我还吃了三碗饭,千户过来还夸奖我了呢?说吃饱了才有力气去训练。”然后刘春回过头说道:“你不会没吃饭?千户大人可是叫我们多吃一些!” 许方平再次无奈道:“昨天我吃了许多,不过这样的训练也不是个事儿啊!往常我看那些卫所的兵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平日里也不怎么操练,而这个千户大人有意思,反其道而行之,苦哉!” “没什么苦不苦的,跟着大人能有饭吃能得赏钱就很好了。俺是个粗人,不知道啥大道理,但是这个千户大人我是真的佩服他。 我们跑步,他也跑步,和我们一样,对我们一视同仁,不会偏袒任何人。 虽然是我们的上官,可是没有丝毫的架子,虽然严厉,但是一律平等,能有这样的上官,我就是死了也安心。” “这倒也是。”许方平挠了挠头说道。 “你们在讲什么?别说话!!” 两个人心头一凛,连忙往前看——自己已经落后了队伍大半,饶是刘春憨厚,也忍不住心中悲戚:接下来又是一顿板子!上午就是因为这个家伙,自己被打板子! 想到这儿,刘春双目圆睁,愤怒地往旁边看,试图寻找罪魁祸首,左看看右看看却发现那个罪魁祸首已经顺利归队,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落下了。 “刘春,训练结束了之后,准备做俯卧撑!” “报告!” “讲!” “为啥千户大人说的是打板子,而今天变成了俯卧撑?”俯卧撑他还是知道的,那感觉,他尝试了一次之后就再也不想尝试第二次了。 “因为现在我是把总,更是你的军训官!” 第125章 天还没有亮,吹哨子的声音从田间响起,这个是副队正正在吹哨子。却说这哨子,是张承在广州街头找了做木匠的师傅做的,很简单,张承给每个副队正、队正和把总都发了一个。 伴随着清晨的哨子声,赶来的家眷都匆匆忙忙起来,在谷场勉励了一阵子之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自己的田里面进行料理。清晨的道路边,留在叶片上露珠被路过的行人掸下,还有个别的人折下一根草放在嘴上。 陈惠儿的地在山脚下的一片竹林边上,距离竹林二百米左右的地方是几条小小的沟渠,沟渠的边上还有一栋小房子——这个是大家的公共房子,平时农闲的时候放一些农具之类的。 很幸运的是,陈惠儿的田和李丽萍的相距不远,两人的田中间是一块公共的小树林,上面种着苦楮、板栗和橘子树,还有一块小小的菜地,几根藠头苗却长得郁郁葱葱。两个人看着这块地,陈惠儿首先说道:“这么着,我看这地方都是无主之地,咱们对半分,至于这个竹林……” 陈惠儿瞥了一眼说道:“咱们两家就说这个是大家的,谁都可以过来砍竹子。” 一边的李丽萍着急道:“这样不太好?毕竟我们离得最近,怎么看都是我们比较占便宜。” 一边的陈惠儿循循善诱道:“怎么可能呢?你想,这片竹林是大家的,距离远近都是天注定的,要是去闹,就让他们去千户大人那边去闹好了——这可是千户大人自己分配的,咱们不过是离得近了一些。” 李丽萍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一边的陈惠儿继续循循善诱道:“再说了,现在是大家都有土地,忙着照顾自己的土地都来不及,怎么可能继续来看这无关紧要的竹林?” “可是……” “嗐!别这个那个了,这竹林放在这里也不是一回事。咱们离得日里维护维护,照看一下施施肥,这竹林自然而然就会是我们的了,不就是这么个道理,你话是不是?还在那里可是什么?” “你们两个干什么呢?还不快去把自己的地打点干净!!” “是是是!”陈惠儿连忙应答,一边赶紧拉住李丽萍的手说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这中间的地咱们平分,那竹林就是咱们两个的了!!” “这样……” “你咋就这么不开窍呢?”陈惠儿有一点恨铁不成钢,都说了这么多,你咋就还不明白这个竹林是谁的。她跺了跺脚说道:“这件事情你不用管了,赶紧去把地上的那些草给收拾干净,我和你一起去,到时候我自然有办法去把那个竹林弄过来。” …… …… 晚上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别人都已经吃完了饭准备休息,可是陈惠儿就是睡不着,今天晚上她就要把那片竹林给收紧进自己的裤带里,谁都拿不走。 看着外面越来越黑,心下估计了一点时间,拿着火折子就出去了,走路到一半,忽然感觉不需要这个东西,赶紧有回去把火折子又拿回来。 静悄悄来到竹林,这地方白天就有一些阴森,到了晚上就更加恐怖,不过这些精神攻击对于陈惠儿来说实在是太过于低级。 眼前还有一点黑,不过没关系,打开火折子,一缕火苗立刻升腾,周围立刻清晰,陈惠儿手中拿着一块破布,上面涂了两字:陈家所有,把布绑在一根树杈上,悄悄地往前走,来到一处相对比较开阔的地方,这地方能隐隐约约看见外面的土地,陈惠儿对此非常满意,把树杈插了进去,还用脚步踩了踩棍子边上的泥土。觉得还不够保险,又准备搬来几个石头压一压。这个时候她感觉到了一丝丝的不对劲,这里是不是太安静了? 陈惠儿赶忙往周边看过去,一双绿莹莹的眼睛出现在黑暗之中,显得非常妖异。久居乡下的陈惠儿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就是狼,吓得手里面的火折子都掉在地上,顿时一缕火苗就窜了上来,但是陈惠儿哪里管得了这么多?撒丫子立刻就跑,然后就在陈惠儿跑了之后,后面出来一只野猫咪,一脸疑惑地看着陈惠儿消失的方向。 …… …… 后山着火了。 第一个发现的人就是李丽萍,她辗转反侧睡不着,想着陈惠儿如何能后把那一片竹林给弄过来,结果等了许久都没有看见陈惠儿的身形,也就迷迷糊糊快要睡着。就在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 在来到这里的时候,副队正就告诉他们,第一个需要警惕的就是地龙翻身【地震】,第二个需要警惕的就是走水。须知道,如果一栋房子着火的话,那么就会烧成一片,中国古代绝大多数的房子都是木结构的建筑物,一烧起来几乎就是一片一片地烧,根本来不及救火。 所以智慧的古人设计了马头墙。就是为了防备火灾,不过在张承这里,那些窝棚都是木头结构的,怎么可能有马头墙这么高级的东西? “快去救火!!”这是李丽萍的第一个反应,然后马上起身穿上衣服,立刻打开门,门口放着一块铁板,专门用来提醒周边的人有没有走水。 李丽萍想都没想直接抄起铁板,拿起锤子,一边敲一边喊:“走水了!走水了!!”周围的窝棚都亮起了光,不一会儿。周边汇集了很多的人,刘春走向前说道:“大家赶紧准备,把自己家里能够装水的家伙都带上!” “是!”周围的人都记得副队正的吩咐,而且他们也清楚,如果发生火灾。都是需要副队正来进行相应的灭火事宜的,这一点在张承的会议上也说了。 众人提着水桶和各种能够装水的东西奔赴现场。现在看起来。到达现场之后,火并不大,大家相互之间配合,紧锣密鼓进行相应的动作。提水,传递,泼水,还有一队人马用一些棍子之类的东西进行灭火,配合得井然有序。 李丽萍在那里递水,他有一种预感,这里的火可能是陈惠儿引起的。 “小萍。我可能犯错了。” “你是说你希望饶过那个陈惠儿?”张承看着跪在地上不起来的刘春,又好气又好笑。 “请大人饶过她!有愿意为大人效死!” “你说这个有屁用!!我要你效死做什么?你给我起来,我不是说过了么?我这里不喜欢别人下跪,你起来!”刘春默默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就这么看着张承。 张承也表示为难,毕竟军队的规章制度里,都有非常严禁的事情,其中失火是比较大的事情。刘春看样子也是知道一样处罚下来的后果所以才来自己这里求情的。张承叹了一口气。对着刘春说道:“你过来。” 刘春杵在那儿如同一根木头,一点都没有动静。 张承虎目一扫,厉声呵斥:“我叫你给我过来!!你是没听见还是怎么了?给我过来!” 刘春扭扭捏捏地过来了。 “你是不是很疼你的婆娘?”张承有一点怒其不争,你特么一个男的怕什么女人?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张承最仰慕的明代军事家、民族英雄戚继光也是畏妻如虎。 “是。” “那你为什么为她求情?” “因为我怕她受到了处分。” “那你就不怕自己受到了处分?” 刘春这个时候真正抬起了头,看着张承说道:“我受处分不要紧,但是我婆娘不能受处分。自从她生了我女儿之后,身子一直比较虚弱,受不得什么特别大的刺激和伤害。若是我婆娘真的有错,那么就由我来顶着。” “我听说平日里你都是在家里低眉顺眼的,今日怎么来给你婆娘求情?” “她是我婆娘啊!” “是你婆娘你就去给她求情?你不知道军令如山么?” 刘春见张承的语气有一些缓和,急忙说道:“大人,军令也分几种,若是我触犯了军令,那就必然要受到惩罚,我绝无二话;可是我婆娘不是军人,她只是后勤部的,平日也只是进行一些耕种纺织之类的活计,何必需要如此?” 张承想了想说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这毕竟是在军中,若是不给惩戒,如何能够服众?” “罚肯定是需要罚的,但是可以不必这样处罚,比如可以罚我……” “我罚你作甚?!!你犯错了么?嗯?你没犯错,我凭什么罚你?”张承顿时来气了,明明之前说的好好的,结果一说到他婆娘,整个人好像都呆痴了一样,真的是让人无语。 “既然你这么喜欢被罚,那好,你给我去扫厕所,一个月不要给我偷懒,我会让你队正给你看着,这就是你的惩罚!听见没有?还有,你婆娘的惩罚让我想想……” “好说好说,只不过……” “不过什么?” “不知道大人能不能作诗……” “你问这个作甚?” “我想大帅如此英明神武,定然文采也是斐然的,就想着……” 张承大怒:“滚!”同时拿起桌子上的砚台就要砸过去,被刘春一闪身,躲了过去,慌慌张张跑出了门。 …… …… 最终的结果就是刘春因为管教不严直接被打了板子,现在人已经躺在床上龇牙咧嘴,不得动弹。这个还不是最让刘春崩溃的,更让刘春崩溃的就是,对于自己婆娘的处罚,那就是让他的婆娘监督他读书认字。 天可怜见,若是他能够读书认字,他还来当兵作甚? 于是在躺在床上的那些日子里,陈惠儿就念着字。陈惠儿本身也是出身在一个秀才家里,认得一些字,正好教一教刘春。 “这样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刘春在心里哀嚎。不过哀嚎也只能在心中哀嚎,行动上还是乖乖地听自己老婆的讲课。 且说,在刘春听课的时候,张承把林岩叫了过来说道:“以后我打算请一些人过来给这些丘八教书,你以为如何?” 林岩拱了拱手说道:“千户大人……” “以后叫我大人就好了,千户大人总是听着别扭。” “是,大人。”林岩思索了一阵说道:“这件事情可以慢慢来,现在让各位队正、把总们去读书识字还是有一些不太现实,可以把这个加进违抗规章制度的惩罚里,这样他们也能心服口服,不会生出什么别的心思。” “我也是这么想的。”张承思索了一阵继续说道:“按照犯错程度的大小,读书识字的字数也不一样。还有,以后如果需要升军官的话,那么有必要去认字,必须要有一个硬性规定。武将不识字,之后的公文怎么读?命令怎么下达?” “大人高见,不过眼下这些事情还是需要好好斟酌。大多数都是士兵,不认得字也是情有可原的。以后这些事情再做也不迟,慢慢推进。” “此事好说。” …… …… 近来江西提督李成栋可谓春风得意,江西几乎就是势如破竹被攻克,只剩下一个赣州在苦苦支撑,相信过不了多久,赣州也能够攻克。若是攻克了赣州,岭南几乎就是在自己的眼底下,何愁自己得不到封侯之愿景? 不过想到佟养甲这个狗东西,李成栋心上就蒙上了一阵阴郁。自己带着兵打下江西,这个狗东西一直给自己使畔子。想到这儿,杨廷栋眼神就闪过一丝丝的杀机。 不过最终还是隐匿下去,他很清楚,现在那些满洲兵的厉害,这个佟养甲说白了,就是京城那边派过来监督自己的,不然他那几个兵,还能管得住自己? “报!李提督,有紧要军情禀报!”李成栋的一个亲兵走上来说道,脸色很焦急。 “什么事情?速速禀报!” “禀告提督大人,我们派去赣州的暗卫已经被刺杀,现在对于赣州的情况已经不能了解了,请提督大人指示。” 李成栋很头痛。 想了想说道:“速速派一些人立刻潜入赣州,不得有失。赣州对我很重要,不允许我不掌握那里的情况。” “是。” “等一下,记得多派一些人过去,知道么?” “是,提督大人!” 第126章 隆武二年,广东潮州府乡下一座破庙。 把张承从破庙里面捡回来的人是一个郎中,当时的破庙里面光线昏暗,只有一盏寒灯在散发着光芒。 那个郎中说,那个灯就是张承的命魂,什么时候灯灭了,那张承就能够去拜见玉皇上帝。 对此张承很不以为然,来自于二十一世纪的军人灵魂是不可能接受这样的封建迷信思想的,但是他莫名其妙回到了明朝,而且是“万里江山皆墨色,海内群雄尽白衣”的南明。 对于自己的身世,张承随便编造了一个,只说是自己是一个逃出来的囚犯。 这个自然是有出处的。 当时他说自己是嘉定人,是一个囚犯,因为当时清廷的屠杀已经把嘉定人口几乎杀光了,本该是死刑的张承因为当时整个嘉定已经处于无政府的状态,就自觉逃了出来,同时因为不满削发令,然后辗转流离到了这里。 这个说法自然是博得了这位郎中的同情,当张承说郎中为什么不怕自己这个亡命之徒的时候,郎中用了大医精诚里面的话回答了一下这个问题: 我辈行医,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 这个在张承心里面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而且这个郎中现在还帮助了张承完成了一件事情,他给张承搞定了户籍问题。 一六四六年五月,天气还算清爽,张承手里面拿着自己的柴刀去砍柴。潮州府这边因为气候适宜,水热条件很好,树木生长很快。 而且张承穿越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身体素质非常好,二三百斤的树木很轻松就能够扛下山。 他需要自己的一间房子。 张承的村子在潮州府的一个山脚下,周边都是乡邻,互相都认识。 之前这里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瘟疫,也是这个郎中把大家治好了,对于要扎根在这里的两个人,村民也没有说什么,而且默许他们在这里。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转眼之间,他们的窝棚就好了,看上去还不错:正屋两间,大一点儿的是郎中的,小一点儿的是张承自己的。两人的房间之间用鹅卵石铺成了一条小小的路,屋檐下也是一圈光溜溜的鹅卵石,外围一圈小小的木栅栏,栅栏外边是一条如同银色带子一样的小溪。 第二天。 隔壁邻居家老郭在小溪边的洗衣石上洗衣服的时候和张承不着痕迹地说了几句他女儿的情况。 在他的嘴里,他的女儿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而他的女儿的情况也似乎不太对劲,见到了张承似乎也躲躲闪闪的。 张承的身体优势让他在砍柴的时候总是比别人能够多砍一些,而且那股自然而然流出来的气质也让隔壁的老郭非常满意,老郭认为张承能够给他的女儿一个好依靠。 这个当然不是什么问题,现在老郭家有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一开始生大儿子郭元祥的时候,老郭家里是欢天喜地,花了大价钱把周边的邻居都请了一遍。 本来老郭以为第二胎能够和第一胎自己对妈祖的祈福一样生一个女儿,然而天不遂人愿,妈祖让他继续生了二儿子郭又祥。 不死心的老郭继续努力,到了第三胎,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生了一个女儿。 但是张承是不会去想这样的问题的,老郭不知道现在外面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但是张承是知道的,过不了多久,广东全省沦陷,而惠州和潮州首当其冲。 而且一想到后面的历史,张承就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一种荒谬感,到头来终究还是一场空。 今天的天气很好,但是张承现在什么都吃不下去,想到后面的事情他就没有什么胃口,以前在资料里面看见的数字现在活生生变成了一条一条鲜活的生命,然后无力地倒在鲜血横流的土地上,躺在这样一片他们热爱的土地上。 “昭之,过来帮忙!!”昭之是郎中给张承取的表字,当时张承醒过来的时候郎中问他表字,张承说不上来。 那个郎中看着那盏灯就给张承取了一个表字:就是昭之,明亮的意思。 呼叫张承的是不远处的一个和蔼老头儿,衣衫虽然陈旧但是看着很清爽,脸颊清瘦,灰白的胡子随风飘舞。 这是一个木匠。 这个老头儿有一手绝活,那就是能够做出七八层的镂花,靠着这样的一门手艺,他养活了一家子,养活了他的心头肉,养活了他那个常年卧病在床的媳妇——他是这么说的,但是张承从来没有问过这个老头儿的妻子和儿女在哪儿。 张承赶紧跑了过去帮助这个老木匠去做活儿,不过这个老木匠虽然年岁大了,张承可是不敢小觑。 一手刨花非常漂亮,张承几次都想要他的东西,不过这个老头儿不给,他总是说等自己的儿子儿媳回来了,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这个就是给他们的玩具。 车辚辚,马潇潇,马铃声非常清脆,周边旗帜招展,一看就是官来了。 这广东地界有名的三个官绅就是陈子壮、陈邦彦和张家玉。张承在来到这里的时候也经常听见乡邻们说起这几个人。不过现在张承想的是,潮州距离广州比较远,不应该啊! “那个是芷园公!”一位乡邻很快就说出了这句话。 芷园是张家玉的字,也就是说现在到来的人就是张家玉。 却说这张家玉虽然是一个读书人,但却剑眉星目,眉宇之间有着那种晚明多数书生所没有的侠义之气,让人看一眼就印象深刻。 然后就是一个家仆模样的人策马向前,看了一眼周边的民众,手里面拿着一封手信,在那里慷慨激昂地念着,张承也不在意对面念着的是什么,而是在意张家玉。 根据张承自己知道的,张家玉和陈子壮、陈邦彦是岭南三忠,最终张家玉的结局也是死。骑在马上的张家玉似乎感受到了张承的目光,他也看向了张承,然后开口说道: “又可,又看见你了!之前你医治我的断臂还没有来得及感谢呢!”这个时候张承才知道救自己的郎中的字是又可,然后张承就知道了他就是吴县名医吴有性。 “芷园公多礼了,不过是随手为之而已。”吴有性说道。 “这位可是你的弟子?身强体健,挺挺如松,双目炯炯,一表人才也。”张家玉看着一边的张承笑着说道。 “并不是,这个是我在破庙里面救治的一个病患,姓张名承字昭之,因为一些事情在这里逗留。昭之也是一个性情中人,见我在此没有住宿的地方,便给我建造了一栋屋宅。”吴有性抚着自己的胡须说道。 “如此便好,知恩图报,当为国栋梁。这位小弟,你若是愿意,可否应征入伍,为朝廷效力?”张家玉的性格也不拖沓,直接了当地说道。 张承看向了吴有性。 吴有性点了点头,于是张承执了一个弟子礼说道:“承蒙芷园公抬爱,在下感激不尽,区区微末之身,也愿意为国效力,为国而死,其壮也烈!” “好,是一条好汉子!我芷园虽然是一介文人,但亦是仰慕你这样的好汉,你便是在我亲卫里面效力!”张家玉抚须笑道。 于是张承就这么进了张家玉的亲卫里面。而外面的募兵也结束了,那个仆役风尘仆仆地赶过来,对着张家玉汇报情况,一边的张承为了避嫌,打算把头扭过去,结果张家玉让他可以听着。 很显然,张家玉对于张承非常欣赏,这样的事情也不避讳张承。 根据仆役的计算,这次募集到的青壮大概是十余万,张家玉觉得人数实在是太多,于是挑选了精壮万人,组建了五个营。 很快就到了夜晚,明月高悬。潮州的夜晚蚊虫很多,但是这些新兵蛋子有自己的方法,他们捡过来一些樟木,用火烧起来,然后灭掉,青蓝色的烟就在空中飘荡起来。 这些新兵在黑夜里谈笑,有些觉得他们的“监督总理”能够扬眉吐气,一举攻破清廷的军队,但是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承儿哥,你觉得监督总理能不能打败建奴呢?”一个面有菜色的小兵说道。 这个小兵是张承在新兵里面认识的,名字叫做林岩。 当时这个小兵正在被一群人欺负,张承刚刚好路过,就借着自己的力量把那些家伙赶跑,也算是小小地帮助了一下他。 “你是想要听哪一种呢?”张承不答反问。 “我……我想听正确的。”林岩有一些犹豫地说道。 “你若是要听真正的,就跟着我!” 来到一处小溪边张承记得这条小溪就是自己房屋门口的那一条,如今在清冷的月光的照射下显得有一些昏暗。 “你是真的想听么?”张承看着眼前这个有一些青涩的少年说道,实际上他现在的年纪和眼前的这个少年也差不了多少。 林岩咬了咬牙说道:“真的!” 张承看着眼前的林岩说道:“一路以来,建奴攻势如何?” 林岩不说话。 “首先是在应天府开始,到扬州府,江阴,嘉定,再到江西的南昌府,抚州府,随后就是赣州府。赣州若是失守,岭南、西南门户必定是大开!而且建奴一路烧杀抢掠,路过一城,不是望风而降就是屠城。 一路上,君臣惶惶乎如丧家之犬,闻风而降者不计其数,神州大地,遍地血腥;烽火狼烟,不计其数。今日下一城,明日又是一城!每下一城,人心一溃,如此,可有胜算?” 林岩一只手紧握。 张承把林岩的反应都看在自己的眼里,但是他还要继续说:“如此也就罢了,若是能够同仇敌忾,一致对外,未尝不能有翻盘的局面。 然则时局如此,天下之士,但只有门户,不只有朝廷。外有群狼环伺,内有党争不断,如此,可有胜算?” 林岩死死地握住了自己的拳头,指甲几乎都快要掐进了掌心。 “如此也便是罢了,然而天下之大,我等之栖身之所又在何处?北方已经尽数沦陷,南方大半沦陷,东南形势岌更是岌可危,岭南的形势更是迫在眉睫,若是建奴破赣州而攻岭南,如此,可有胜算?” 林岩的双拳紧紧握住,脸色深深隐在漆黑的夜幕中,也不知道在想着一些什么。 张承没有理会他。 看着缓缓流动的溪水,张承的眼光仿佛随着远流的流水穿透了历史的时间,营地还是那样,夜晚的篝火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他仿佛看见了现在的军队就这么离开了,他们闹哄哄的,但是谁能想到后面的事情呢? 张承心里面充满了悲哀和怜悯,他明知道他们踏上的是一条不归路,但是却没有能力那么去做——至少现在不能。 赣州失守之后,他们马上就会在广州遭遇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屠杀,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奇袭广州城失败之后岭南三忠萧瑟的背影——张家玉投湖自尽的悲壮,陈邦彦山崖碟刑的慷慨,陈子壮被锯而死的壮烈。 他们走上的这条路是一条通向死亡的道路——可能他们不知道,或许有一些人知道,但是他们还在这里。 或许他们现在还想着自己的亲人?他们的梦里可能还有他们妻子甜甜的笑容,他们的梦里可能还有他们的小孩咿呀学语,可能还在那里口齿不清地叫着父亲两个字。 鼓声渐渐响起——这是解散的鼓声,但是张承没有听见,他仿佛变成了这些士兵之中的一个,双手不自觉地举起来,一手拿着长刀,一手举着狼筅,和根本不存在的那些人在战斗,然后身后猛然有一把刀刺过来…… 拍肩膀的人是林岩,他有些诧异地对着背后冷汗直冒的张承说道:“承儿哥,怎么了?” 心脏几乎都快要从胸膛里面跳出来,从幻境之中惊醒的张承有感觉到了一股的不真实,几乎快要窒息过去,从牙缝里面蹦出了几个字:“哦,我没事,怎么了?” 林岩看着有些奇怪的张承,说道:“天色快要晚了,我们回去,不然晚上到了,吃饭不方便。” “哦!知道了,我们回去。” 第127章 走到了家门口,张承感觉到自己心结的那种窒息感渐渐平复下来,但是那种濒死的感觉一直在自己的心头挥之不去。 草草吃着饭,一边的吴有性温言询问张承怎么回事,张承也只是哼哼哈哈地回答着,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说了什么。 一边的林岩倒是什么都没有觉察出来,嘴里面还含着野菜叶子含糊不清地说道:“这个我知道,一定是看上了哪一家的姑娘,一定是!!” 说着还有名有姓地列出了几个名字,一副很有趣味的样子。 这个自然是引起了一阵的笑声,张承也忍不住笑了。 倒是张承没有帮腔,嘴里只是机械地嚼着东西,桌子上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 林岩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也停止了笑话,安心吃起了饭。 “我已经吃好了。”张承心不在焉地丢下了自己的筷子,向着屋外走去。 屋外比较凉爽,月儿弯弯,庭前的小树在柔柔的晚风下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感觉自己快要被历史的河流撕成了碎片——他知道接下来的事情。 他能够想起这个村子里面每一个对自己和蔼的人的模样,隔壁老郭家女儿对自己的期待还有羞涩;木匠老刘脸上总是有对自己妻子儿女的向往;前面几家婆娘每次都是用千篇一律的污言秽语吵架,而且每一次恶毒的对骂之后都来找自己诉苦——这个和我有什么关系? 然后是吴有性的脸庞:救人的一丝不苟,对待病人的认真,救济病患的赤子之心;还有林岩,这个因为自己一点点小小恩惠就对自己感恩戴德的小家伙。 “我没有力量去保护你们,我现在除了有两把子力气,其他的我几乎什么都没有。 我什么都做不了,我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啊。”张承无力地挥动自己的双手,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这个是徒劳的,反而让自己的心情愈发不平静:“我现在只能够让自己活下来。” 这个是张承心里面非常诡异的想法,但是又一个声音告诉自己:“这是你热爱的土地,这里有你敬爱的人,有你尊重的人,有你在乎的人,更是你的责任。” “小子,什么事情让你这样颓废,说给老夫听一听?”吴有性走了过来说道。 张承说道:“我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你知道我老家在哪儿么?”吴有性说道。 张承默然不语,他当然不知道这个郎中的故乡在哪里,因为他从来也没有讲过这件事情。 “我家在吴县,我作为一个医生,面对着那些因为病痛而去世的亲朋旧友,我无能为力,我也曾经跑进去山里面隐居起来,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可是过不了多久,我就下来了。 昭之,你可知道为何?”吴有性说道。 “为何?” “因为我本身就是一个医生,我本身就是一个郎中。作为一个郎中,我的职责就是救死扶伤,此天道也。”吴有性有一些感慨,然后话锋一转: “你说你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可是你自己不是已经给出了答案么?” 吴有性抚着自己花白的胡须继续说道:“就像我,我一直在做自己的事情,我是一个医生,那么我就要去救死扶伤; 你现在作为监督总理芷园公的亲卫,更是一个兵丁,你应该做什么,不是非常显而易见的事情么?” “师父是说……” “你自己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就不要去想着后面会发生什么,你应该知道的是现在能够做什么,应该做什么,这才是你应该想的。”吴有性说道,然后补充了一句话:“正如我现在做的事情一样。” 吴有性现在说的事情指的是他为村民进行检查这件事情。村民大多淳朴,因为这件事情,对吴有性也更加信任,张承能够很明显感受到这样的变化。 “是么?原来我一直都在提着灯笼找灯笼。”张承喃喃自语,然后转过身对着吴有性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先生提醒。” 第二天的太阳是在鸡鸣声中升起来的,张承洗漱完毕,整装待发——现在他有一个任务。 张家玉给了他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一个任务,就是让他随张家玉去甘竹滩里劝一个人加入义军。 这个人是余龙,甘竹滩的广东起义军领袖。因为不满明政府的苛捐杂税和地主士绅的剥削压迫,愤而揭竿而起,响应的有农民、渔民、炉工等等,他们的组织也严密,称呼头领为“都”或者“总”。【注1】 现在需要的是拉拢一切的力量去对抗满清——至少张承是这么认为的,但是事实让人觉得很渺茫。 甘竹滩位于鹤山、南海和顺德的交界处,“滩石奇耸,声如雷霆,江水、海潮互为吞吐,邑之壮观。” 此地一头通广州府,一头通西江流域,帆船来往繁密,商贾云集。 张家玉和一众的亲兵就这么在滩头伫立,远远看着若隐若现的西江,只见江水漫漫,薄雾冥冥,时不时一两只觅食的白鹭飞过。 “不知道芷园公来这里做甚?某家是个粗人,若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海涵。”说这个话的就是余龙,一脸的沧桑,身上破破烂烂的,眼睛倒是挺明亮。 “余都见外了。”张家玉寒暄客套了几句话就进入了正题:“我此次来到这里是想要给余都一条明路。” 余龙的脸色有一些诧异。 “现在建奴来势汹汹,叛贼李成栋时刻危及广东的安全,余都身负爱国之心,忠勇可嘉,只是迫于无奈落草为寇,想必也是有难言之隐。 如今,建奴鹰犬李成栋来攻广州,前有扬州十日,后有嘉定三屠,如今进攻广州,以其残忍之行径,余都难道能够保全自己么?恐怕不见得? 如今大明河山破碎,国之不国,大丈夫胸怀天下,绿林好汉当如是,余都可愿否?” “为国而死,我辈当如是。”余龙一脸慷慨的样子,不过接下来就话锋一转:“不知朝廷那边如何了?” “朝廷那边定然不会亏待如此慷慨为国的义士,遑论似余都这等英豪?楚有三户能亡秦,岂有堂堂中国空无人?今若是也!” “好!” …… …… 张承回到村子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本来打算回去和吴有性商量一些事情,可是路过老刘家的时候看见老刘正在收拾东西——这个老头儿不是说自己要在自己的破房子里等儿子和儿媳妇以及大胖小子一起回来么?怎么现在就开始收拾东西了? 对于张承的疑问,老刘的解释是他儿子一直希望自己能够如同班超一样投笔从戎,不过现在他儿子还在外面,一时间回不来,自己就暂时代理了。 这个理由张承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谁不知道这个家伙逢人就说自己的儿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张承觉得老刘应该是想要给儿子一个好的出身,到时候别人问起来的时候,他儿子的胸膛一定可以挺得很正:我爸是一位上阵杀敌的将军,而且亲手杀过建奴!! 和老刘不咸不淡地谈了几句话,张承就回到了家里收拾了一下东西,拿出了银子。 自己参军得到了五两银子,那个征兵的人说这个是安家费——张承觉得叫做买命钱更合适;另外自己作为亲兵,还得到了张家玉的赏识——张家玉给了张承三两银子。 有了这些钱,张承觉得有必要在自己临行之前宴请一下乡邻。 事情自然是得到了大家一致的欢呼和欣赏,办酒席的位置很快就找到了——就是村子东边那个晒谷子的地方,场地足够大,而且开阔—— 确实是一个举办酒席的好地方。 隔壁经常吵架的老婆子也来了。 她不停地对张承敬酒,眉目之间全是喜色,显然这样一场白嫖让她很开心,时不时说着张承定然能够当上大将军且光宗耀祖之类的话语;老刘倒是比较沉默,一直在一边不停地喝酒,然而筷子就几乎没有动过。 酒席很快就在鸟雀吃剩饭的欢乐声之中散去,夜色渐渐笼罩大地,张承一个人在房间里面想着自己的事情: “杨廷栋来势汹汹,惠州、潮州肯定保不了,然后就是隆武身死,广州陷落,隆武的弟弟在苏观生的支持下披着戏服称帝,而一边的永历皇帝也在这不久之后称帝。 之后的事情就是绍武留下一句“吾若饮一勺水,有何面目见先帝于地下”的话之后就自杀;苏观生在墙上留下一句“大明忠臣,义固当死”的话然后自杀。【注2】 而后岭南三忠会在广东进行抗清斗争,我要利用这个机会,利用自己的历史知识,到时候混一个参将应该不难,之后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 带着自己的规划,张承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张承睡到自然醒,因为村子里的公鸡在昨天都被张承买下来给大家当做了盘中餐,阳光下的村子看起来不错,不过今天就是离开的日子了。 但是在离开之前,张承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去做,那就是老郭家的两个儿子。 来到老郭家里,这家伙还在煮饭——昨天一些菜色被他打包到了家里保存起来,今天热一热继续吃。 隔壁邻居老郭正蹲在门口的石头墩子上吃饭,见着张承来了立刻就把手里面的碗筷放下,凑向前去一个劲一个劲地说着什么这几天的天气如何,田里面的庄稼怎么样,可是话题再也不是他女儿如何如何貌美如花了。 张承暗自叹息一声,心里面的那点儿心思也已经退了大半,老郭家的两个宝贝儿子想来应该不会如自己的愿了。 不过还是需要试一试,然而结果是不出所料的。 “之前朝廷派兵几次打建州,不是被破就是死伤殆尽,虽然来钱快,但是都是用命赌上去的钱。 且……”说到后面老郭的脸色都有一些不好:“如今建奴那边来势汹汹。而且这个终归是卖命钱——又不是活不下去了。 你去参了军,练完了操可以干一干别的活计,虽然比不得这边自在,也是可以做一些补贴。那边河流多,鱼虾也是有的,平日里也可以去捕一些。 而且你作为亲卫,逢年过节的银钱补贴应该是不少的,估计下一次回来了之后精神头能够更好一些。” 张承心里叹息了一声,知道老郭已经无法被说服了,于是拿着自己的引信到了军曹那边报名去了,又拿回来了八两银子——四两是安家费,剩下的四两是亲卫月饷,张承自己留下了二两银子,然后把剩下的把银子都给了老郭。 老郭当天晚上就烧了一大桌子菜,有河虾、河鱼,甚至张承还看见了野鸡,还有张承最喜欢吃的野芹菜。 但是面对这样的美味佳肴,张承吃着味同嚼蜡。 饭桌上的老郭一个劲说张承忠勇果敢。 在老郭嘴里,张承已经成了类似于戚继光一样的大人物,英勇无比,退建奴千里之外,威震华夏! 但是张承心里面只觉得无比的惨然,在吃完了一碗饭后,张承就扔下了筷子离开,搞得老郭有一些不觉明历:自己今天的手艺比往常的都好啊! 来到了报备处,看见一个身穿铠甲的将军正在和张家玉交谈着。不过让张承感到有些惊奇的是,这个将军的铠甲光鲜亮丽,完全不像是一个将军应该有的样子。 那人也看见了张承,见张承身形挺拔,双目有神。他眼睛不由得一亮,快步向前细细打量了一下,便弓着身子笑着对着张家玉说道:“好一个壮士,芷园公当真是慧眼如炬,不知芷园公可割爱否?” “此为我亲卫,我若是今日送你这等壮士,明日估计也会有别人过来。如今日送你,明日送他,这成何体统?况且,你们那边不是也有很多的精兵么?何必需要我的亲卫去装点门面?” 对于这个将军的话,张家玉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对面的武将苦笑一声,身躯微弓抱拳施礼道:“是末将唐突了,芷园公恕罪。” 后面的事情自然就是吃吃喝喝了,那个武将模样的家伙也带了一大堆的人过来,这么晾着也不是个事儿,只能进行相应的招待。 一大堆人在餐桌上吃着饭。 台子上还有一群戏子在那里咿咿呀呀地乱唱,手臂和双腿伴随着节奏而起。而下面的武将吃得满嘴流油,酒杯碰撞的声音,互相之间辱骂的声音不绝于耳,芷园公没有去,他也不愿意去。 台上唱着的是牡丹亭,几个衣着华丽的戏子脚步轻盈,长袖飘飘,咿咿呀呀地用着吴侬软语唱着: “画廊金粉半零星,池馆苍苔一片青。踏草怕泥新绣袜,惜花疼煞小金铃。” 锣鼓声叮叮当当地响起,粉黛和音乐交织,台下几个将军嘴角都流出了晶莹的口水,还有一个武将欧阳锋的家伙指着一个妖艳的戏子说道:“我以后要娶她当婆娘!” 戏曲的氛围渐渐到了高潮部分,听到尽兴处,钱三哈哈大笑,蒲扇大的手掌猛地一拍,桌子上的酒碗顿时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粗犷的笑声和戏子那软软绵绵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竟然有一种诡异的和谐感。 张承看了直摇头。 “此人乃是刘承胤的亲卫头子,唤做钱三,生来就喜欢听戏,每次来到广东地界必然听戏,这边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情。”张家玉的神色里面有着说不出来的鄙夷和厌恶。 这个张家玉倒是一个非常真性情的人,和自己也说得来,还没有几天就和自己说起了这种事情,难怪广东这么多人都仰慕他。 不过张承想的是另外一个喜欢听戏的人——李自成,不过他也关注到了这个家伙的主子——刘承胤? 这个家伙不是…… “咱们先回去。”张家玉离去,张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感觉张家玉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 第二天,张承接到了一个任务,就是暂领千城防御卫所千户【注1】,同时去支援赣州。 简直是疯了,不过张承觉得这个是一次机会,因为他清楚,在原本的历史里面,赣州失守直接导致岭南腹背受敌,隆武政权因为赣州的失守而急剧衰败,之后不久就覆灭。 他不能不去,但是他只有一个人,不过好在现在在张家玉的信里面还有张家玉给他的一个命令,那就是他可以招募三千人,并且给了张承八千两白银——说这是杯水车薪也不为过。但是张承不准备招募这么多,因为最重要的粮食问题始终萦绕在张承的头上。 同时还有军饷给他——这件事情在他完成了赣州的任务之后就能够全部得到,如今只是付了一半。 张承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自己作为一个新人,能够得到监督总理张家玉的信任已经很不容易,这个事情未尝不是对他的考验。须知道,没有军功很难从一个亲卫升到千户,千户怎么说都是一个五品官,虽然说只是一个暂领。 张承准备招募乡勇的地方就在潮州,这个地方人口多,青壮不少,由于之前的据理力争,加上张家玉个人的因素,张承得到了一批粮食——这也是这次募兵的本钱。 募兵的地方是一处小小的窝棚,一个军户废弃的房子改建的。几根烂木头一搭,从老乡家里用铜钱换了一些稻草铺上去,借来一张看得过去的桌子,就正式开始募兵。 大门正中一张破破烂烂的桌子,上置各色牌子,一边是滚烫的热粥,几个厨子正在卖力地添置着柴火。热粥咕嘟咕嘟地冒着白色的热气,另外一边是一些小菜。边上一张桌子,上面摞着粗瓷大碗,一把筷子胡乱地放在一边。 飘出来的粥香和小菜的味道让周边已经很久没有吃饭的农民和青壮都围了过来,很多人都是面有菜色,衣衫褴褛,眼睛里面都是对食物的渴望,一些衣衫褴褛的小孩拉着长长的鼻涕看着冒着热气的热粥,还有桌上的小菜。 而一边的林岩拿着手中的刀,倒是没有人愿意触霉头。 张承走向前说道:“今日在这里设粥铺和小菜,是奉了监督总理芷园公的命令来到此处募兵。 选精壮者,皆此酒食,月钱一两八分,概不赊欠,每个月五斗米,平日里还有补贴,若是杀了建奴,还有额外的赏赐,三十两一个建奴的人头。” 每月一两月钱,还有五斗米,若是没有克扣的话,应当是能够养家糊口了,而且能够过得还不错。 场下很快就骚动起来,嗡嗡嗡的声音飞来飞去,而张承继续说道:“平日里也不需要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每日起来操练就可以了。 每日的饭食供应也不会断,有什么土匪打过来了出一出力气就可以了,而且这边也没有什么土匪,天底下这么好的事情,让你们给遇见了。” 一听见这话,下面闹哄哄的声音就更大了,一些人交头接耳说着悄悄话,过了一会儿,一个憨厚的声音响起:“打土匪哈子的,咱们不怕,不过要是少个胳膊腿哈子的,婆娘和崽仔怎个办哩?” “这个不用担心。若是伤了或者死了,有三十二两银子的补贴,而且若是有后裔,自然有人负责他们的吃饭,养育至十六岁。” “三十二两!”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些农民几乎都是用的铜钱,而且是那种非常劣质的铜钱——可是这也难得见到。而且就算是有银子,也是那种碎银子,何曾真正见过如此数额巨大的银子? 张承哈哈一笑:“不错,而且不止于此,还有地可以耕种,只需要缴纳一些相应的粮食税就可以了,不必担心徭役!而且这个租子,定然是比地主少一些的!” 张承之所以能够说出这样的话,那是因为他得到了芷园公的一个承诺,招募的乡勇,他能够给予一些关照,一些无主的土地可以给张承。 不过地方不确定。 又是议论纷纷。 张承看着下面一群一群的人,他们都是七八个、十几个人在一起,互相窃窃私语,以一两个人为头领商量着。 不过还有一些零散的,张承特别记住了他们的相貌。 不一会儿,之前那个身强体健的农户又出来了:“军爷,你们那边记距离此处可有几远?” “不远,就在潮州府的卫所旁边,卫所是为千城防御卫所,想必你们之中应该知道这个地方,约摸行军半日便可以到达。” 那领头的拱了拱手,继续说道:“可否先行给一些银钱,我等也好收拾收拾东西再去,毕竟仓促之间,家里面一些事情还需要料理。” 张承看着这个人,心下里想着:此人定然是想要占一些便宜,如果把银子给了他,指不定人去了何处,于是摇了摇头说道:“要去的定然是去的,我们也会安排路程,这样做如何使得?给了如此条件,已然是丰厚,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周围的人都在犹豫着,看着林岩手持利刃,一副不好惹的样子,但是开出来的价格确实是有一些诱人,他们又不忍心走。 张承给林岩使了一个眼色,林岩会意之后走向前说道:“跟着我们大人,肯定能够让你们管饱,能够博一个前程。而且我们大人衣冠楚楚,文武双全,一表人才,跟着大人定然有一个好前程!这次募兵只招收三百人,通过了就可以吃上这里的热粥,过期不候!” 众人这才细细看了看张承,文武双全看不出来,倒是有一股子英气在其中。而且一听只要三百人,大多数都有一些着急,毕竟来到这里的人有几千人,可是只是需要三百人。 “我来试一试,看看能不能吃得上军爷家的饭!”一个憨厚的声音很快就从人群之中响起。 第128章 张承循声望去,一个面相憨厚的庄稼人站在桌子边上,衣衫有些破旧,面容清瘦,但是一双眼睛还是很明亮。 张承点了点头,林岩走向前去,看了看。此人皮肤黝黑,面容憨厚,眼睛明亮。翻开手掌,上面是深浅不一的茧子,还有刀伤。又拉了拉破旧的衣服,肩膀、手肘和袖口是五颜六色的补丁,应当是纤夫。 林岩点了点头,张承示意那个家伙过来,那人挠了挠头,有一些扭扭捏捏走了过来,张承看了看这个家伙,和林岩一样,身形健硕。 “哪儿的人?啥名字?” “俺叫李光华,家是潮州柘林镇的,住处离这儿不远,走几步路就到了。幸而有些力气,平日里是做着一些拉纤的活计,能挣得一些辛苦钱,没有被饿死。”说完还挠了挠后脑勺。 “可还有家室?” “不曾有,父母均是故去,家里穷,周边也没人能够看得上俺。” 张承看了一会儿说道:“好了,你通过了,拿上这个牌子可以过去喝粥了。不过有一点儿需要明白的是,以后我问你什么,你只需要回答这类问题便是,莫要多说其他的话语。” 李光华不明所以,只能继续挠了挠头,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然后经过别人的提醒,赶紧准备给张承下跪磕头,张承连连把他扶起,毕竟自己可不兴这一套。但是这个在别人的眼里,就成了体恤士兵的表现。 李光华千恩万谢之后就径直来到了桌子前,美美地舀起了一海碗粥,连筷子都没拿直接对着嘴喝,两口热粥下肚砸嘴,用袖子抹了一下嘴巴,憨憨得说道:“军爷的粥好浓,好喝得很!也不知道比那船总的浓多少哩!” 下面的人看见李光华吃得这么津津有味,也骚动起来,纷纷跑到林岩处,争着报名。 “大家都别着急,一切都按照标准来,只要你身体好,被咱们军爷看上,那就可以了!!都别急!哎!那个,你别把人家把人家推倒了!!” 原来是一个人怕自己报不到名,不顾一切往前挤,前面几个人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直接被挤得一个趔趄! 现场闹哄哄一片,形势一片大好,几个人在经过了检查符合标准之后,立刻开始喝粥。 张承看着这些精壮的汉子,心里面也挺自豪的,毕竟现在的自己已经是管着三百号人的千户,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是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自己站在有了这样一份微弱的力量,勉勉强强在这个乱世有了自己的一份微薄资本。 选好了的纤夫张承都让他们来到自己这里,说几句平常的问候,这样做一方面也是为了让他们能够认识到自己才是真正管事儿的人,再一方面就是树立自己的权威。 而且,不能够让他们大部分来自同一个地方,免得这群乡土观念非常浓厚的纤夫拉帮结派,虽然是朝廷的部队,但是这一点还是需要非常注意的。 一连又来了几个光棍,都是衣衫褴褛,通过了张承制定的标准之后马上就来到桌子前吃吃喝喝。 周围的人一看他们都吃上了,而且吃得麻麻香,顿时开始骚动,林岩挥舞手中的长刀恐吓,加上一番连连的呵斥,总算是把场面控制住。 又一个通过了林岩面试的人来到了张承的面前,张承说道:“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那人低着头说道:“俺叫刘春,是潮州府惠来县人。” “可有家眷?” “家中父母早去,有一婆娘,还有一儿一女。” 刘春恭敬地低垂着头。 张承看着他,大约二十岁,但是整个如同三十岁的人一样,头上都有一些刺眼的白发,让人很难相信他才二十岁,在后世,这样的孩子应该是在读大学。 可是现在,他们在募兵的现场,而且几个月之后,他们就要奔赴战场,经历残酷的战争。 大概是感觉到了张承的目光,刘春把头埋得更低了。而在他的一边,一个小孩子怯生生地看着张承,一只手拽着刘春的衣角。 “儿子女儿多大了?” 可能是因为站久了的缘故,刘春的声音都有一些颤抖:“大人,有……有五岁了。” 张承想了想,五岁的年纪不大不小,而且等他们收拾东西过来的时候路上还需要盘缠,这也是一笔开销,更重要的是,他的儿子女儿还小,不能够做一些事情,若是直接把他们轰出去,可能更好一些。 正当张承想要拒绝的时候,一个女子突然跑了过来,在张承有些呆滞的眼神之中,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梨花带雨地说道:“大人,收下俺家丈夫!他忠厚老实,平日里也是一脸憨厚像,从未和人结过怨,打过架,一身力气也凭将军驱使,但求将军收留,也好有个安身处,能养活一家子。” 张承正想要说什么,一边的小孩儿也走了过来,拉扯了一下地上的女子,一边低声说道:“娘亲跪了,我也跪了。” 张承看着这个孩子,衣如破布,几不覆体,眼神里面有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哀求,如同芦柴棒一样的手使劲拉着他的娘亲,张承嘴里面蹦出了一个“你”字之后就再也没有了下文,而一边的也默然不语。 “你……”看着他们瘦弱的身子,张承后面那几个字却说不出来,若是自己把他们赶走了,他们会不会饿死在路上,或者,碰到了清军,直接变成了他们的盘中餐。 一边的一个人突然走了过来,张承看了看他,也没有驱赶的意思,那人拿起自己刚刚没有吃完的粥还有一些小菜——大概是半碗,送到了那小孩面前,说道:“吃罢!” 张承原本想着叫他们吃了些东西就走,可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心里一发狠:奶奶的,就这一次! 于是挥了挥手说道:“你……通过了,过来吃粥罢!” 伏地不起的女人家听见了这句话,头磕得更厉害了。梨花带雨地继续说道:“承蒙将军宽容,小女子立刻就回到家中给将军上排位供奉!!刘春,还不快磕头谢过军爷?” 于是又变成了两个人在地上磕头,张承不得不亲自把他们扶起来,同时抹了抹小孩的脸,把他脸上的一块污渍给抹干净,这让小孩儿受宠若惊。 “去吃,去晚了可就没有了,记得多吃一些。” “千户大人,这样也不是办法,这件事情传扬出去了估计很多人就会拖家带口过来。”林岩没有把这里面的话说明白,但是意思已经明确了。 “我总归是不能够看着他们活活饿死,都是我大明的百姓,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张承说道。 这个时候又来了一个纤夫,约摸三十五六岁,脸上一道疤,看着就像是混道的,张承心下想到一个办法,赶忙喊着他说道:“这位兄弟,你可是通过了检验?” “回将军的话,已经通过,不知道将军有什么吩咐?若是有能够用得着在下的地方,万死不辞!” “叫什么名字?来来自何处?” “回将军的话,在下是这个卫所的军户,唤做孙林。” “若是以后有类似刚刚那样的情况,那该怎么办?” “这个也是没什么难的。 需要有一个章程,上面写着:‘有两个孩子以上的不要。’然后盖上官印。招募的兵丁需要的就是光棍,孤苦无依吃苦耐劳的最好,这样才能够令行禁止。 而且,募兵定然不能够心慈手软,不符合条件的一律不允许录用,这样才能够树立威信。” 张承有着诧异地看着他,开口说道:“你当过兵?” “回将军的话,当过兵,脸上的伤就是建奴弄的,不提也罢。” “某家虽只是区区一个千户,但亦是仰慕为国而战的勇士,可否具体说一说?” “俺曾经是潮州人,后来跑到戚大帅手下当兵,戚大帅故去之后便留在义乌做些农活养活自己。 建奴兵至,虽有心杀贼,奈何其势已颓,无力回天,所以来到了这边混口饭吃。今日看见将军在此募兵,心里那股劲儿也上来了,也渴望上阵杀敌,也愿‘提携玉龙为君死。’” “你读过书?” “读过书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如同现在这般,大好男儿当投笔从戎,战场厮杀,如此才是好男儿!” “好!以后这募兵之事便交给你负责,你有能力干好么?” “回将军的话,当初我就干过这样的事情,这件事情一定不让将军失望!愿效犬马之劳。” “好,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办了,选好了三百人以后就可以直接带过来了,以后在卫所我要进行训话。” “好,属下定然不辜负将军的厚望。” 事情就这么敲定了,这也是张承对他的考验,完成得好以后这事儿就归他管,不好的话还有别人可以代替,眼下是他更需要自己,相信他会他应该能够掂量自己。 张承也没有闲着,在一边看着,一户一户的人家走了过来。几个被选中的开开心心地围着粥锅边上嘶溜嘶溜地喝着,几个没有选上的,抱着孙林的大腿苦苦哀求,但是依然没有什么效果,只能带着失望的神色离去。 看着一户一户带着失望表情离去的纤夫和佃户,张承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又看了看正在呵斥那些纤夫和佃户的孙林,张承心里想着:自己可能永远都成为不了一个合格的政客,但是自己有准备成为一个政客么? “你是来告别的?”在小房间里,吴有性对着跪在地上的张承说道。 “是,来这里正是为了告别,如今军命在身,不得不为。”张承说道。 “也罢,早知道你就是干大事的人。如今你就走,不过临行前还有东西要送给你。”吴有性说道。 然后吴有性九拿出了两个药材,吴有性说道:“这两个药材,一个是当归,当归思归,小子你当需要好好回来;一个是选志,志当存高远,脚踏实地,以天下为己任。” “小子,多谢……师父。” “这一声师父你总算是喊出来了,等了这么久,还以为你不会喊出来了。也好,这样我就能够心安理得地回到吴县去了。” “师父!!”张承当然不会让自己的师父就这么过去,吴县已经被清廷占领,如果自己的师父过去了,那么接下来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就是很难想象的。 “落叶归根罢了。 那里毕竟是我的故土,我现在也已经老了,也应该回乡了,珍重。” “师父,如今吴县在建奴手中,建奴凶残有目共睹,如今你若是回去了,恐怕有危险。”张承现在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希望吴有性不要走,他不知道吴有性在原本的历史里面是什么样的结局,但是满清在江苏做的那些事情他都知道。 他很难想象吴有性一个人回去之后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 “那是我的故乡,即使是他在建奴手里面,我也要去,正是因为建奴的铁蹄在我的故乡踏过,我更要过去,去抚平他,给他治疗伤口。”吴有性说道。 “师父!” “不用再说了,我也已经老了,也应该回去了。这次回去也是要找一个衣钵传人,本来是想让你传承我的衣钵的,但是你的志向不止于此,此事也就作罢了。 现在为师能够听得见你的一声师父已经非常满足,你需要记住,记住自己的本心,自己的本心如何。 不然到时候你回来了,我也要指着鼻子骂你。”吴有性说道。 张承知道吴有性已经劝说不回来了,于是说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的教导,小子铭记于心,莫不敢忘! 此行山长路远,师父千万小心。若是将来有难处,有危险,即使是身隔万里,弟子我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吴有性的身影已经越来越远,不过他还是听见了张承的话,心道:“我有弟子如此,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修来的福分。” …… …… 一大堆人坐在空地上叽叽喳喳天南海北说个不停,无非就是一些家长里短的话,孙林是在一边看着他们。 这个时候林岩走了进来,对着孙林说道:“千户大人马上就要过来了,让他们准备好!” 孙林弓了弓自己的身子说道:“我知道了!”然后转过身来了一声老虎啸:“马上集合!!” 周边的立刻稀稀落落地起来,张承站在台子上看着他们集合的速度,以及他们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怒吼道:“磨磨唧唧的,干什么!!” 听见吼叫声的孙林一把直接把身边正在吃草根的刘春领着领子起来,一边一脚踹着一边正在傻笑的李光华,直接说道:“集合!!还在那里傻愣着干什么?听见没有?!” 经过考察,张承觉得孙林无论是战场的经验还是纪律性都很好,很适合当一个把总,是于是就让他管理刚刚招过来的这一百个新兵,另外两个把总江若水和项城也是和孙林一样的身份,都有从军戚家军的经历。张承考察之后,对他们也很满意。 张承站在高台——实际上是一个戏台上,因为没有合适的地方,所以就站在这里看着他们——现场乱哄哄的,即使是有几个把总在那里维持秩序,也还是不尽如人意。 好容易等下面的人站好了,张承说道:“下面我做出一些规章制度,你们需要听好了,我只说一遍,以后有违反纪律的,一律都有相应的处罚,一律平等,你们听好了。” “第一件事,到了地方之后,不允许随地大小便,那边有专门的厕所,我已经叫人挖好了,以后被抓住了,一次打五十板子!” “第二件事,以后每天早上都要跑步,而且有时间限制,超过规定时间的,罚跑三圈。” “第三件事,以后进行列队,有各种各样的动作,不达标的,打板子,第一次五个,第二次加倍,第三次三倍,听见了么?” “第四件事,以后再训练的时候,无论啥事儿,都给我打报告,没有打报告的,统一打板子!接下来我来演示一下,孙林,上台!” “是!” “大人,这样的规定是不是太严格了?”一个声音突然从列队里面穿出。 “谁说的,举手!” “我!” 一双长满老茧的手从队伍里面举起来。 “你出去,围着空地跑两圈!李光华,你去监督,跑完了两圈把他带回来!” “大人……” “三圈!!” “李光华,知道了么?” “知道!!” 孙林很快就上台,张承指导他进行了一个敬礼,还有立正,跑步需要注意的事项,以及各种各样的规则。 孙林也不辜负张承的希望,学习得很快,而张承也一边进行示范一边看着台下的士兵,还好,经过刚才的警示教育,已经没有什么人触霉头了。 “你们清楚了么?”张承说道。 “清楚了。” 声音稀稀落落的。 “大点儿声,你们是没有吃饭是么?还是你们刚刚吃的是假的?”张承大声说道。 “听清楚了!!” “在这里,你们是我的兵,拿着我发的俸禄,就要遵守我制定的规章制度,就要有纪律,知道么?” “好了,出去跑步。” 让这群纤夫出去跑步之后,张承把孙林、项城和江若水留了下来说道: “以后十五人为一队,设一队正,尽量选择老实憨厚的人,主要就是听话的。选好了把名单交给我,我一个一个对他们进行交代。现在你们出去监督他们跑步,我也过去跑操。” “大人,您……” “不必了,将为一军之首,若是我都不做出示范,他们又怎么能服气?我只有如此,他们才会心里平衡,一起去。” “是,千户大人!” 烈日炎炎用来形容现在的情况再合适不过,潮州的夏天简直如同一个蒸笼。 “十五个人一队,依次排开,每一队相隔一丈的距离,开始跑步!跑五圈,时间是半个时辰!跑!!” 现场立刻哀鸿一片,跑步都知道,但是他们的跑步有一点儿特别,那就是开始的时候是正常的,可是跑步完了两圈之后就立刻变了味道:后面的往前跑变成头部,然后后面的继续往前。 这个特别累,但是他们更害怕的就是军训官的皮鞭子,皮鞭子打在腿上不但疼,而且位置特别,不伤筋动骨,但是绝对让人记忆深刻。 “口号!!” “一二一!一二一!” “大点儿声,我在边上跑都没有听见!!” “一二一!一二一!!” “后面的跟上,别落下,如果落下了就自觉过去领板子。别心存侥幸心理,没用的,我都看在眼里,你们谁落下了,我都不知道,给我可劲跑!” “刘春,你累不累??”一个人跑了过来,这个是应聘入伍的福建诏安人许方平,跟刘春是一个队列里头的,两人平时也聊得来。 “俺挺累的,不过想到累了就有饭吃,也就不累了。”刘春憨厚地回答道。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天天如此训练,谁吃得消啊?”许方平有一些抱怨道。 “训练完了就有饭吃啊!” “可是这样的训练不累么?我现在感觉都快要死了!”许方平无奈说道。他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一块石头,但是这块石头并不觉得自己是一块石头。 “吃完了饭力气就回来了,昨儿我还吃了三碗饭,千户过来还夸奖我了呢?说吃饱了才有力气去训练。”然后刘春回过头说道:“你不会没吃饭?千户大人可是叫我们多吃一些!” 许方平再次无奈道:“昨天我吃了许多,不过这样的训练也不是个事儿啊!往常我看那些卫所的兵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平日里也不怎么操练,而这个千户大人有意思,反其道而行之,苦哉!” “没什么苦不苦的,跟着大人能有饭吃能得赏钱就很好了。俺是个粗人,不知道啥大道理,但是这个千户大人我是真的佩服他。 我们跑步,他也跑步,和我们一样,对我们一视同仁,不会偏袒任何人。 虽然是我们的上官,可是没有丝毫的架子,虽然严厉,但是一律平等,能有这样的上官,我就是死了也安心。” “这倒也是。”许方平挠了挠头说道。 “你们在讲什么?别说话!!” 两个人心头一凛,连忙往前看——自己已经落后了队伍大半,饶是刘春憨厚,也忍不住心中悲戚:接下来又是一顿板子!上午就是因为这个家伙,自己被打板子! 想到这儿,刘春双目圆睁,愤怒地往旁边看,试图寻找罪魁祸首,左看看右看看却发现那个罪魁祸首已经顺利归队,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落下了。 “刘春,训练结束了之后,准备做俯卧撑!” “报告!” “讲!” “为啥千户大人说的是打板子,而今天变成了俯卧撑?”俯卧撑他还是知道的,那感觉,他尝试了一次之后就再也不想尝试第二次了。 “因为现在我是把总,更是你的军训官!” 第129章 现在需要的准备工作也很多,其中就有涉及军服、粮食的问题,张承觉得自己有必要去广州一趟。 临行前,张承把几个把总叫了过了,让他们好好管理一下三百号士兵,自己就离开了。 此刻的广州同样是繁华之地,作为沟通东方和西方的一个港口,这里自明中期之后逐渐繁荣,到了明末的时候更是昌盛,传教士和西洋人都往来于此,已经有了后世国际大都市的雏形。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贩夫走卒在沿街叫卖,各种各样的吃食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张承走进一家名字叫做“凤翔楼”的餐馆。 一眼看去人还挺多,见有一个人占一张桌子,就示意可否拼桌。 那人看张承不似寻常人,行伍之气时不时散发出来,就连道可以。 张承坐下点了一份小炒猪肉、一份小菜、二两白酒加上一些小卤菜。 饭馆小厮连连记下,同时连连招呼其他人,点菜小厮东奔西走,厨房叮叮当当的碰撞声响起,不一会儿香气就飘了出来,张承看对面那个人一身粗布衣服,眉目之间有市井之气,就说道:“兄台可是在这边做生意?” 那人笑着说道:“兄台慧眼如炬,小人正是在这广州城内做生意,不过近年来时局不好,生意也不好做了,现在也是难以糊口。” “生意场就是如此,有人赔钱就有人挣钱,天道轮回,你少了一些,别人就多了一些。不知道兄台因何缘故至此?” “此事先不谈,不一会儿这酒楼后台就有昆曲和说书,这酒楼的昆曲和说书可是在这附近有名得紧,来这儿吃饭都需要听一听。 若是这位兄台不嫌弃,可以听上一番,有些事情稍后再说也不迟!” “好说好说!不过还未曾请教兄台姓名?”这个时候上菜小厮马上就把菜端上来,芬芳四溢,张承把菜端上来对着那人说道。 “不敢当不敢当,小人姓高名泰,表字不曾有。” 正当张承想要介绍自己的时候,这时大堂正中的台子的幕布缓缓拉开,上置桌椅,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几个穿着戏服的戏子登台,红红绿绿的颜色亮得人眼花缭乱,一边的高泰说道: “今日的曲目可是汤义仍的牡丹亭。别有一番风味,昔日里达官贵人都喜好听这昆曲,兄台不妨也听一听,稍后介绍自己也不迟。” “好说!”实际上张承一点儿也不想听这个,可是这听戏和后世麻将桌上讨论事情有异曲同工之妙,张承也只好耐着性子听着。 这次上演的是牡丹亭的第十二出:寻梦。 台子上的戏子分外妖娆,唱念做打尽态极妍,几个衣着得体的侍女走了过来,端过来一些小食,有干果和一些当地特色食品。 “张兄弟有所不知,这台上的戏子唤做刘桃枝,这边的贩夫走卒都听他的戏,声音柔和,和达官贵人的交情也是不错的,据说和刘承胤总兵交情不错。”一边的高泰语气神神秘秘的。 一个浓妆艳抹的老鸨子走了过来,只见她一身彩衣罗绮,满头珠翠轻摇,烟视目行举着酒杯,嘴角挂着笑容连连鞠躬:“承蒙各位姐夫关照,老身在这里谢过大家了! 今日的曲目定然是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的,我家女儿别的可能不太精通,这牡丹亭可是一块金字招牌,全赖着各位的仰仗!今日老身来迟,这一杯酒就权当做对大家的谢礼,祝大家吃好喝好!!” 说罢一饮而尽,同时媚目选视,看了看台下,隐入后台不见。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眉目含秋波,开口就是吴侬软语: “他倚太湖石,立着咱玉婵娟。待把俺玉山推倒,便日暖玉生烟。捱过雕阑,转过秋千,掯着裙花展。 敢席着地,怕天瞧见。 好一会分明,美满幽香不可言。梦到正好时节,甚花片儿吊下来也!” 旁边一个醉汉,脸色微红,听见这句话就借着酒劲儿说道:“刘姑娘,莫要有甚么怨气,随了我,定叫你做一个好姑娘!!” “此人原本是一富贵之家,据说曾是临清人,原本是一个富商,最喜刘姑娘的戏。北方事变之后,全家近乎死绝,徒留他一人辗转流离到了这里。 不过此人仍然记得这位刘姑娘,凤翔楼本想要把这个家伙赶走,不过念在此人之前的情谊,加上没有做什么特别过分的举动,也就随他去了。”一边的高泰时不时补充道。 这刘桃枝也不知道有什么魅力,竟然让这富商子弟这么趋之若鹜,不过好在现在的昆曲已经听完了,一边的高泰又说道: “这说书的叫做云亭山,据说也是从南直隶流落过来的,是当地很有名的一个说书人。若是要请他说书,需要提前几天交定帕才行得通,今日正好是此人说书。” “名气这么大定然是有他的道理的,我肯定是要去听一听的,不知道如何过去?”张承说道。 “说书人不在这里,且跟着我走。”高泰说完就往外走,张承也跟着。 走了约摸十几米,入眼一个拱形大门,门楣之上一个大牌匾,上书“毓山敏秀”,走进去是一个花园,树林阴翳,鸣声上下,花木参差,木质的回廊掩映在乔木中。 花园左侧一个水池,水池正中一个太湖石,上面点缀一两株绿植,周围的粉色荷花高低错落;正中一条曲径,曲径两侧是雕刻荷花的栏杆,行至三分之二处有一破旧的小船,船头处挂着一件蓑衣,一条船桨拴在船上,配着荷花,如同置身江南水乡。 这里的景致让张承刮目相看,平日里借着电视剧里面学来的对于古代民间的感受瞬间消失,这说是一个园林也不为过,如何都能把他和一个酒楼联系在一起。 而且一些侍女虽然称不上眼含秋波,但是素衣短袖,粉黛略施,一看就是良家女子,这个和张承以往的印象又是大大的不同。 穿过花园,来到了一栋二层小楼面前,两侧树木错落有致,小楼正中应当就是那个叫做云亭山的说书人。 此人矮冬瓜一般,头戴方巾,身着白衣,前方一块惊堂木,正讲着景阳冈打虎。下面已经坐了一些人,每个人边上都置一张小方桌,上放一些小食和茶饮,边听边吃。 高泰挑了一个正中的位置坐下,一个婢女很快就端上来一些点心茶水,两人先后坐下。 张承左边是一个富商模样的人,身体肥胖,身上绫罗绸缎的,张着大嘴,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柳敬亭,而此时的柳敬亭说书正说到紧张刺激的地方。 “武松一看路边的酒旗招摇,心中的酒虫不由得上来,再一看,路边一个牌子,上书:‘三碗不过景阳冈。’” 云亭山大头一歪,哈哈大笑三声:“这武松心想:好大的口气!!看我今日不喝个七八碗!看看能不能过得这景阳……” 云亭山的话还没有说完,旁边的富商就跟着咧着嘴笑了两声,似乎被说书人带动,准备端起一边的酒碗喝上一口。酒碗刚端到嘴边,云亭山的惊堂木猛地一拍,“啪”的一声巨响,那胖子吓得浑身一抖,酒都淋到了胡子上,就连张承和高泰都吓了一跳,往台上看。 云亭山往周遭看了一眼,继续道:“进得酒家,武松转目一看,七八张桌椅,一长溜净酒缸,偏偏无人。武松把包袱往桌上一扔,大吼道:‘酒家,拿酒来!’这一声吼,震得店中空缸嗡嗡有声,顶上瓦片哗哗掉土……” 张承见一边的富商听得津津有味,不由得对一边的高泰低说道:“这柳敬亭说得不错啊!” 高泰抚须而笑:“这是自然,这一带无论是富商还是我等平民百姓,都是知道此人的,平日里也是听他的说书消遣。”张承此时此刻想的是如何弄到钱和粮食,心思不在这边,“嗯”了一声之后吃着点心,也不说其他。 刚刚想得入神,云亭那里惊堂木一拍,惊得张承浑身一个激灵,一下子从幻想之中拉回现实,台上的柳敬亭看了看屋顶,口中说道:“店家出门一看,店中一黑大个,身长一丈二,柳斗般的脑袋,手掌如蒲扇,握起来的拳头也有斗碗大小……” 旁边那富商也抬头看了看屋顶,口中听龇牙咧嘴地叹着气,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了几下,显然是听入了迷。 张承微微挪动自己的位置,离他在远了一些。 再回过头看了看高泰,似乎也听得入了迷,对周围的动静不闻不问。 边上的几个侍女吃着瓜果,目不转睛得看着台上。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个侍女咳嗽了一声,许是被云亭子听见了,那张冬瓜脸写满了不高兴,静静拿着惊堂木不说话。 这下可好,几个看样子是老顾客的家伙回过头怒目而视,如同雨点一样的污言秽语劈头盖脸打向几个侍女,那侍女被吓得面无人色,汗陡如雨。一边的高泰赶忙起身拱了拱手给几位老顾客道歉,几个侍女也拱着手道歉。 几个老顾客看样子也不是不识趣的人,叮嘱了几句之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听说书。 张承低声对高泰说道:“架子还挺大。” 高泰说道:“无妨无妨,这人就是这样的脾气,方才几个人也是知道他的脾气才这样做的。” 张承又看了一眼一边的胖子,刚才就是他骂的最欢,现在消停了之后立刻就进入状态,听得如痴如醉。 台上还在继续,云亭山一直说到景阳冈上,武松走到半路,路边树枝摇晃,一只吊睛白额虎窜出,那胖子估计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武松,一只手一挥,几滴清酒滴落到张承的衣服上。 “这位兄弟,小心一些手上的酒杯。”张承对着边上的胖子说道。 谁知道那个胖子恍若未闻,似有若无地“唔”了一声之后继续听说书,全神贯注,甚至嘴角流出晶莹的口水都不知道。张承摇了摇头继续对付点心,说书没兴趣,这个点心还是不错的,纯天然无污染更没有添加剂,后世可是无福享受。 云亭山说到武松打虎,语气越来越慷慨激昂、抑扬顿挫,语速也越来越快,唾沫更是横飞。台下的观众更是屏气凝神,唯恐听漏了一个字。刚说到老虎尾巴一扫,武松让过后骑到他身上,云亭山的声音愈是慷慨激昂:“举起碗大的拳头往老虎脑袋打去,只听见轰的一声……” 前面那个胖子听到精彩处,双手手舞足蹈,往上一扬,一杯酒就结结实实地淋在张承的身上,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张承怒火中烧,一个拳头直接打过去…… “老虎口中吐血,倒地不起……” 张承虽然没有在这里上过战场杀过鞑子,但是在军队里面磨炼的气力和应对的手段比这个时代高处不少。那个富商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直接被张承几个拳头打得满地打滚,几颗牙都掉在花丛里面不见了。 一边的高泰也虽然也看这个家伙不顺眼,但是还是生生忍住了,没有发作。 几个吃瓜的看客在一边静静看戏,还有几人怕事情闹大,连连劝慰。 堂中乱作一团,富商疼得手足乱动,嗷嗷直叫。几个仆役也大喊大叫,两个护院青手跑过来维持秩序,仆役拿着各种各样的物件开始打扫现场。 张承一边说出自己的身份一边护住场子,高泰一边在温言分说,几个侍女赶紧拿来毛巾给富商擦干净,老鸨子招呼的手下已经把乱哄哄的现场清理干净。几个侍女把富商的脸擦干净之后把他拉到了水池边上洗了一把,身上的污血和鼻血都洗干净了。 很显然,他们对于这样的事情已经驾轻就熟。酒楼经常发生打架斗殴事件,虽然来这凤翔楼的人都是些文人墨客,但是架不住有假装斯文的人在这里玩风弄月。那个老鸨子也是个有眼力见的人,看了看张承的气势就知道他不是普通人,赶紧连连稳住富商,又派两个侍女把他扶到一栋小楼里面歇息。 安顿完了这个富商,老鸨子跑过来连连对张承道歉,又让人准备了一条画舫,上面有一美人儿,当做对张承的回礼了。 张承本来对这事儿还有一些抵触,但是看见一边的高泰跃跃欲试得罪样子,张承心下一动就答应了。 晚上,灯火有一些寥落,轻轻的湖水拍打着船桨,这里虽然比不上秦淮河,但是别有一番风味,游走在这里,怕总是让人以为这是南京。 等上船,水波微荡,两人相对而坐,边上是一个女子,张承看着那人的脸庞,有一些诧异:“怎么是你?” 这个女子就是刘桃枝,之前在刘承胤的广东宴会上见到过,不过当时的印象不是那么深刻,之后一大堆事情让忙得张承不可开交,也就忘了。后面听昆曲也没有听出来她的声音。 今日见到了才猛然想起来这位历史上名不见经传的戏子。 “本来就是红尘之人,在那里亦不是我说得算的,今晚公子若是有闲心的话,听一曲昆曲可还行?也好给在场的诸位助兴。” “不用了,你出去。” “这刘桃枝也是苦命人,家本是昆山人士,官宦人家,本来可以衣食无忧,奈何建奴凶残,流落红尘至此。” 张承也知道昆山究竟是什么情况,不过这种事情听多了也就觉得平常,往日里也都是类似的情况,官宦人家的女子流落红尘之类的,已经听得不要太多。 听了这话,刘桃枝也不推脱,直接拿着自己的琵琶出去了。见刘桃枝出去,张承喝了一口茶说道:“想必高兄台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 高泰苦笑道:“果然是瞒不过大人的眼睛,想必大人就是新来的千户大人了,若是有什么能够帮忙的,在下万死不辞。” “先说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张承说道。 “此事也不难猜。千城防御卫所本就空缺人选,眼下建奴凶残,朝廷肯定要加紧防御工事,设置千户是必然。 而广州地界人员繁杂,消息四通八达,千户新上任的消息也就很容易流出来,这一点是不难知道的。” 高泰看了看张承,见他脸上没有什么别的表情就继续说道:“大人的军旅气息小人还是能够感受出来的,而且一进来我就发现大人拇指和食指之间的茧子比较厚重,掌心也有茧子,军旅之人这样的最常见。 而且大人肩部比平常人低一些,定然是经常锻炼所致。最后大人相貌堂堂,剑眉星目,侠义之气凛然,若是这样都看不出大人是新来的千户大人,那小人的眼睛可以挖出来去喂鱼了。” 张承看着眼前侃侃而谈的高泰,心里感觉到一丝的惊奇。平日里张承也是经常训练,主要是用石锁和各种刀枪。 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张承就喜欢这些武器,到了大明之后也勤加练习,未曾放弃过。 若是熟悉自己的人当然能够认出来,可是今天就被第一次见面的高泰认出来,由此可见这个人的观察能力非常好。 见张承心里面有一些疑惑,高泰赶忙说道:“平日里经常与人打交道,没有这点本事也是混不到饭吃的。这点看人脸色吃饭的事情,还是需要别人的仰仗才是,不然还是一场空。” 张承叹了一口气说道:“谁说不是如此呢?若是高兄弟不嫌弃的话,可否与我说一说你的主要营生?” 高泰沉思一会儿说道:“也没有什么不能讲的,就是做牙行生意养活自己。 平日里记下船来往营生,计价几何,如何运作,哪边的人需要什么货物。就比如说,距离此地半里处的瓷碗比这边便宜一停,而那边的棉花比这便宜半停,就是此理。【注1】 两边计价不同,我也只是这样通过两边差价来挣钱。也有人做这个营生,不过没有我做得好,别人一日三趟,我五趟,六趟,记下周边的差价,如此就可以知道哪一家最便宜。” 张承沉思了一会儿说道:“那货物的好坏呢?” 高泰说道:“此事也不难,每日里往来各个店铺,听客人问价和店家报价,看他们如何砍价,互相说好坏之处,如此记录下评定标准,记录成册,两相对比,便可以知道货物的好坏。” 张承继续说道:“若是双方交易之时在袖中交扣,你是如何知道的?” “此事也不难。 他们也知道我是拉客官生意的,平日里多走几趟,和一些客商攀谈交情,互相混一个脸熟,下次有货价低廉之时便会通知我。 这样他们也会多得一些人来买他们的货物,更能够多挣一些钱。” 张承说道:“若是方便的话,可否说一说每日的营生情况如何?若是不方便,也可以不必说。” “没什么不了说的。 今日初次看见大人,眉目之间有英武之气,就知道大人不是平常人,定然是不会和我抢生意的。若是公子购买物品百两,那我可得一两,货物不同,得到的利润也不同。平日里五六两也有,有时候也一分未有。 那些大豪商自有自己人采买大宗货,小人只是在这边做一些小生意,与他们并无太多交集。” “既然如此,为何不自己做一些生意?以你的勤奋定然能够闯出一番事业。” “何人不想当大豪商,锦衣玉食金块珠砾?可是我一无靠山,二无本钱,如何能够做得? 此地大豪商皆有背景,一路通关下来还有挣头,甚至不少;若是没有背景,光是钞关之费用就足够喝一壶。还不若现在这般,自由自在,也少一些弯弯绕绕。” 张承沉思一会儿说道:“我以后需在此地开一个商铺,若是你有这般意向,明日可在凤翔楼边上的早点铺等我,决定权在你。” 说完了这些话,张承径直离开,留下高泰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 …… 第二日,晨光熹微,街上叫卖早点的声音此起彼伏,张承甚至看见了几个随地而走的馄饨铺子,几个小孩眼巴巴地看着馄饨铺子,露出希冀的神情。 来到了那边的摊子,高泰正在那里喝粥,边上放着海边常见的小菜。见张承来了,赶忙起立说道:“见过大人。” “想通了?”张承说道。 “想通了,昨日能够得到大人的厚爱,也不知道是几世修来的福分。”高泰的头颅微微低垂。 张承笑了笑说道,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看着上面的粥:“想必今日起得比较早?我看这粥冒着热气,周边也没有多少人。” “大人慧眼如炬,明察秋毫。也不瞒着大人,今日卯时便在这里等候大人。不过这早起也有好处,比如今日这粥吃得更是可口,浑身也舒泰一些。” “确实如此,早上起来跑步也是极好的,我训练兵丁的时候也是这么做的,高兄弟也可以这样尝试一下。” “正想如此做,不过眼下还是需要商榷一些事情,大人办商铺,也不知道具体的办法是什么?”高泰说道。 “这个先不着急,首先需要定章程,定规矩。名字已经想好,就叫做三江商社,取‘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之意。不过章程和规矩需要仔细制定,你若是不嫌麻烦,可以制订一个章程,好了之后可以交给我,我审查一番。” “好。”高泰也不拖沓,直接着手进行相应的准备。 张承之所以这样谨慎,是因为商业非常野蛮,很容易失去控制,一个搞不好容易反噬自己,甚至可能因为他迷失道路,这个是张承非常需要注意的。 商业,自己必须凌驾在商业之上,绝对不能允许他有任何逾越规矩的事情。 看着高泰渐渐远去的背影,张承长舒一口气:钱的问题解决可一点,现在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了。 张承走出船舫,灯火如豆,渔舟晚唱,耳边传来一阵嘈嘈切切的琵琶声,张承看过去,却是那刘桃枝在杨柳岸边上弹琵琶,周围一圈人叫好,如同看戏一般。 第130章 张承没有留下高泰,而是自己一个人在广州城逛了起来。 走到湖边,一个老外正在和摊贩低声交谈着,看样子是起了争执。张承走过去,就看见一个红头发的老外手里面拿着一把扇子,正和对面的摊贩争得面红耳赤。 “这位先生,这个可是江南名家的扇面,若是放在平日里,可是需要五六两银子的,若非家中有事,定然不会拿出来卖的,今日算是你占了便宜。”那边那个摊贩口中振振有词,而那个外国人则是有一些犹豫,拳头松了又紧,仿佛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若是如此,那么这个扇子你是如何得来?莫说你家里和大人物有甚关系,若是如此,你当然是当做宝贝一般留下,如此就卖了,岂不是自讨没趣么?说不得明日里就有人知道你把人家送你的东西卖了,如此岂不是得罪人?” 那个外国人扭过头看去,张承正说着。 “大人,你这话就是不对了,舟船来往,人多眼杂,此间事情谁说得清?” “如此好说,你说说此扇子何人所做?题之者又是谁?”张承笑眯眯地说道。 “……” “你是说不出来的,我看你身着朴素,袖口有补丁,虎口处有茧子,看样子是一个佃户?我也不为难与你,你就这样离开!少做一些投机倒把的事情。” 摊贩也不恼怒,拱了拱手说道:“相公慧眼如炬,一下子就看出来了,在下佩服,不知相公姓名?” “无名小人而已。”然后张承转过头对着那个外国人说道:“不知阁下是何称谓?” 那个外国人拱了拱手说道:“多谢阁下的帮忙,在下是西洋使臣兼管事约翰·纽霍夫,如今在这里和大明互通消息,今日正好放假,来到这里买一些东西,我的朋友卫匡国也在这边。 我看您面生,恐怕也是刚刚到广州不久,正好我在广州这边比较熟悉,如果您有空的话,我可以当一个向导,给您介绍一下这边的风土人情。” “如此就却之不恭了,不知道阁下住在何处?” “住处不远,就在广州港口处,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是喝喝茶,聊聊天而已。今日见到了您,也算是一桩缘分。” 两个人边说边走,却说这广州虽比不得南京、苏州繁华,但是依旧热闹,贩夫走卒,游客和尚,道士相师,青皮无赖穿梭其间。 街上好几处卖艺的,几十个人围成几圈,里三层外三层地看着,几个人是不是拍手叫好,伴随着铜板入破碗的叮当声;茶楼内宾客满座,听书唱戏,一片热闹。 张承随着约翰·纽霍夫一边走一边看,一个捏泥人的小摊子面前,一块泥团在泥塑艺人的揉搓之下,仿佛有了生机一般,直接变成了一个一个栩栩如生的人物,刷上喜庆颜料,就是一个民间艺术品。一边还有猴子耍戏,几只猴子在不停地进行各种表演,有作揖的,有扮鬼脸的,有跳舞的,博得在场的人哈哈大笑,好不热闹! 还有人在耍神仙点豆,老者脸上笑盈盈,在场的人都目不转睛。老头一手棍子随意点,几个茶碗来回变换,豆子就在茶碗里面不停地变换,张承都找不出来破绽,甚至想直呼:“下面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不瞒您说,若是外地人来到了广州城,最应该去的地方就是临江巷,里面是来往的客商、贵人和官员休息和玩风弄月的场所,若是您有闲心,也可以一并过去。”约翰·纽霍夫说道。 张承听着心头火热,来到明朝这么多时间,也没有尝试过这样的禁果,心里面也跃跃欲试。 “若是想要去风月场所,何必去那边?倒不如去一些青楼,里面的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虽然比不得扬州瘦马,也是别有一番风味的。此间风味,不是尔等只会去那种低下场所的红夷可以体会的。” 回头看去是一秀才模样的人,头戴白巾,身着青衣,脚穿皂靴,手中一折扇缓缓扇风,风度翩翩。 约翰·纽霍夫也不恼怒,慢慢说道:“我远渡重洋来到大明,能略窥这边的繁华,不胜荣幸。久居于此,更是仰慕圣人之道,我曾闻:礼一失则为夷狄,再失则为禽兽。又闻圣人言:恭而无礼则劳;慎而无礼则葸;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 由此可见,夷夏之区分,乃是礼义,乃是国之四维,而非是我的头发,我的肤色。” 那个秀才模样的人也不恼怒,长长地作了一个揖说道: “如此是我孟浪了,这位红……约翰先生仰慕圣贤之道,正如圣贤所言,四夷慕中华之礼而习礼义廉耻,知忠信孝悌而以身践之,虽出身异域,也心向往中华,我亦不能以夷狄称之。 我不曾想一个红……约翰先生也精通圣人教训,是我小气了。” “无妨无妨,追寻大道也是我一生孜孜以求的。”约翰见他长长给自己作了一个揖,赶忙回了一个礼。 几个人又寒暄了几句,互相哈哈大笑之后就此告别,张承继续走,前面是一条小巷。 此刻的时辰已经比较晚了,天空夕阳紫翠,火云燎燎,约翰指着前面的小巷子说道:“前面就是临江巷,里面的都是广东当地风尘女子聚集的地方。 名妓一般都是在船舫和青楼中陪着达官贵人、富商子弟玩风弄月;而一些不太出名,或者穷愁潦倒的女子就会聚集在这里,挣一些外快。 他们大都家境贫寒,靠这个勉强生活,平日里的顾客也尽是一些百姓。” 往前走了一段,看见一群乱哄哄的人,约摸是船夫,在那里祭拜着什么,约翰说道:“这群人是船夫,每当他们出船的时候都需要去祭拜河神,祈求自己能够平安渡河,能够丰收,挣得一口粮食吃。” 张承看着他们,眼神里面都是虔诚,桌案前头一个香炉,插满了烟雾缭绕的细香。祭拜完了之后,船夫们一哄而上,桌上的贡品瞬间被抢夺一空,几个船夫大口嚼着。 张承见此忍俊不禁:“他们的心到底诚不诚?如此大吃大喝,河神会不会保佑他们?” “河神是护佑大河的,若是河中太多人失事,怕是龙王那边不好交代,估计会护佑这些淳朴的船夫。”约翰笑着说道。 几个船夫看见约翰,笑着和他打招呼,约翰也一一回礼,看得出来约翰在这群船夫里面非常受尊敬。 张承也没有闲着,看着这群船夫,心里面也思绪飘飘,这群船夫和张承在潮州招到的纤夫差不多,甚至在某些方面更加适合做兵源,但是现在张承没有那个本事,加上军饷和粮食不够,也只能够把这些小心思暂时埋在心里。 “约翰,这些船夫好像与你关系特别好。”张承说道。 “平日我没事儿的时候都和他们聊聊天说说话,也经常在他们有困难的时候帮助他们,所以他们对我还是有一些尊敬的。”约翰颇有一些自得地说道。 而张承心里面却有一些涟漪,这样的话自己之后要招募这些船夫,肯定需要消除约翰的影响力,这样才能为自己所用,不过张承有信心把这件事做成功。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前面是一条巷子,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婆子很快就过来了,躬身对着张承说道:“相公来到这儿可是来对了,老婆子这边别的没有,做小妾的女子还是有不少的,人人都是百里挑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能够填词作曲,便是床帷上的功夫,都是经过假婆精心调……” 张承毫不犹豫地打断了老婆子的话语:“我已经有了妻子,不复多言。” 老婆子恍若未闻继续说道:“那相公定然是人中龙凤,如此年纪就有家室,来日定然是衣冠禽兽,朝廷栋梁。 正好我家女儿懂妇家之道,上敬父母,下友仆役,定能够让家室和睦。这广东地界,谁人不知这边的女儿好,来到此处的人家,都是要寻一个回去的……” “好了好了,我真的不需要,不用再说了。”那个老婆子还想说什么,张承直接把手往前一伸,拽住那个老婆子的衣领,直接把这个老婆子整个提溜起来,双脚离地。 张承平日里也是勤加练习,对付这样一个老婆子不在话下。 却看那个老婆子,双脚乱蹬,满头大汗,嘴里竟然还说道:“没想到相公居然还有如此气力,真实让老婆子我大开眼界,我家女儿最喜相公这类的英雄豪杰,若是相公……” “闭嘴!”张承低声吼道,那个老婆子感觉到了张承语气里的杀意,终于闭了嘴。 约翰看着这一幕,有一些冷俊不禁,张承放下了这个老婆子之后对着约翰说道:“让约翰先生见笑了,明日赔酒!” “无事无事,这边的老婆子都是此类德行,已经是见惯了,您不必如此。”约翰说道。 张承也是无语,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这么厚的,似有若无地威胁了几句这个老婆子之后,张承继续往前走。 正前方是一溜儿房屋,门窗半掩。两边杨柳稀疏,树上挂着各色灯笼,灯光打在墙壁上,散发着幽幽的光芒。里面依稀能够看见几个女子在梳妆打扮,门口还有几个等待的人,左顾右盼,眼神里面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转角处传来一阵嬉闹之声,几个浓妆艳抹、粉面狐颜的女子手持扇子从转角处出来,那些女子走到一处馆子,或站或坐,顾盼生辉。眼前若是有男的走过去便抬起头来,让灯光照在脸上。 张承和约翰走了过去,约翰说道:“今日与平常并无不同,甚至可能更寥落一些,往常这地方都是满满当当的女子,都装扮得或沉鱼落雁,或闭月羞花,等待客官亲近他们,就是云泥销骨之时,今日还算是比较冷清的。” 说话间,一个大官人走了进来,此人好大威风,两边各有三护卫,皆是威风凛凛,不怒自威。 大官人头戴缂丝帽子,手持董其昌绘制的扇子,一身赤色华服,腰挂黄金香囊,皂靴如新,指指点点说道:“今日不曾想来到这里,虽然是烟花柳巷红尘处,比不得那秦淮晚唱,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却也是别有一番市井的味道,和深宅大院之中的扬州瘦马却是不同的。” “大老爷,您说的是极是极,野花也别有一番韵味的。”周边的几个护卫也在用眼神滴溜溜地打量着周边的女子,那些女子也不恼怒,纷纷扬起自己的脸,如同骄傲的白天鹅一般。 “这个身材不错,就是脸上的粉太多,你看那个,一仰起头来都能看见脂粉掉下来!!” 一个护卫正在对一个女子评头论足,那个女子听了,脸色微红,头颅低垂,不过很快就重新扬起来: “将军说得正是如此,不过若非在脸面上打扮一番,如何能够入得了将军的慧眼?将军慧眼如炬,小女子怕是以后少不得见到将军就要低眉信手续续弹了。” “好说好说,我道这边生意为何如此之好,元是你们口才如此了得,今日与你介绍一番,官人是原崇祯朝进士,太仆寺卿谢三宾,还不速速拜见官人?!” 女子闻言便要拜,一边的谢三宾赶紧扶起来这位这位女子,同时拿出自己的手帕擦了擦,然后顺手丢了。对着左右深情地说道:“本官爱民如子,这风尘女子虽然鄙陋,也是我大明的子民,应当平等对待,不了对他们有轻薄之语,你们知道了么?” “知道了。”几个护卫稀稀落落地说道,很显然,刚才的话语已经说了不知道多少次。 “那边的那个女子细柳蛮腰,就是不知道面容如何,喂喂喂!把你手中的灯笼给我,我要仔细看看那个美人儿。” 约翰手里面的灯笼直接被抢走,那个护卫提着灯笼,在光线的照射下,精致的面容就出现在那个护卫的面前,护卫连连咽了咽口水,立刻把手揣进裤兜,发现没有,又脱下鞋子——顿时“芬芳四溢”,左抠抠右抠抠,约摸过了一分钟,终于掏出来一把碎银子,直接扔在了那个女子面前的地上,豪迈地说道: “这些银子就是你的赏银,以后你就是我的了,跟了我保证你吃香喝辣的,而且这些银子足够你安顿家眷,现在你可以跟我走了。 以后也别在这个地方厮混了,你以后就是我的女人,若是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可能对寺卿的名声不好,听见了么?” 低垂着头的女子用牙齿咬着嘴唇,跪在地上一边拾银子一边说道:“知道了,奴家现在立刻去收拾东西准备准备。”说罢就起身回到了屋子里,其他的护卫也都是如此,到处物色女子,评头论足。 周边也来了很多的人,到处评说。现在已经是门庭若市,人声鼎沸,人影晃动,裙摆飞扬。头上珠翠流光,星河影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脂粉气,远处还有源源不断的女子过来,简直如同后世的上公交地铁一般。 甚至张承看了双拳紧握,怒火中烧,一边的约翰说道:“我的朋友,不必如此,这里都是这样的情况,若不是家境清寒,何人愿意如此?卖身得钱?”远处过来一个男孩,衣着破烂,手捧一破碗,对着周边的女子和宾客点头哈腰,希望能够得到一些钱,但是张承没有看见任何人去给他。 “这个男孩家里前几天出了变故,谢寺卿的护卫因为需要人丁,便在此处抓壮丁,他父亲被抓走去做事了,结果一去不回。他年纪小,家中也没有能够支撑大局的人,一直都以为他的父亲能够回来,家中还有一老祖母卧病在床,一个家庭的重担就全部在他的身上了,迫不得已就在这里要饭吃。一天大约能有十几个铜钱,勉强糊口,这样做已经五六天了。” 张承于心不忍,走了过去,那个男孩傻傻的笑着:“大人赏口饭吃!” “你这样做,不怕被捕快抓起来么?” “若是有饭吃,坐牢也不是不可以。” “这可是要打板子甚至坐牢的!你就不怕么?” “打板子算得了什么?若是打板子能够让我父亲回来,让我的祖母下床,让我家里有一口饭吃,我就是死了也甘心。”那个少年继续傻笑道。 张承看着这个少年,气不打一出来,可是刚准备举起的手又垂了下去,自己没有任何资格去打这个少年人,他承受了一个家庭的重担,承受了他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东西。 “你……你若是愿意,可愿意随我从军?”张承无奈地说道。 “承蒙军爷厚爱,在下定当肝脑涂地,死而后已!”那个少年人怕张承反悔,立刻跪在地上。 “什么名字?” “小人叫赵春。” 一边的约翰说道:“不曾想您竟然是一个将军,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恕罪。” 张承说道:“无妨无妨。”实际上张承也是奇怪,一个荷兰人能够把大明话说得这么好是非常难得的,尤其是在语言还没有统一规范的前提下。 前方的护卫继续提着灯笼,借着灯光,一张一张俊俏或者妩媚的脸就出现在那些护卫的面前。那些女子也面露喜色,眼中发光,神态更是妩媚,双手往前试图抓住那些护卫,同时身体往前挨。 “将军身形魁梧挺拔,奴家一见了便是心头喜欢,家中还有大桶浴池,若是将军不嫌弃的话,可以共度良宵。若是将军累了,还可弹一弹曲子,也是极好的。” “就你那个,我上次去过了,水桶太小了,两个人根本就进不去。”一个护卫用手掌抬起那个女子的下巴说道。 女子神态更加妩媚:“将军哪里的话,上次奴家就换了一个大的,就是看着将军不舒服。今日将军来了,这浴池也该派上用场了,若将军不去,怕是浴池也会心生幽怨。” “你个狐狸精,说话忒得好听,也罢,今日便去你家度一晚上。” 女子听了欣喜若狂地说道:“多谢将军垂怜奴家!”附近的女子也看见了来到这里的张承,一群人团团围住张承,有的抓手,有的抓脚,实在没有地方抓的直接抓衣服,抓鞋子,甚至还有抓头发的,一边的约翰见状不妙,赶忙拉着张承逃跑,赵春立刻进入自己的了角色,一边护卫着张承让他赶紧跑,一边拦住那些如狼似虎的女子不让她们向前,几个人撕扯一阵后立刻逃跑。 后面的女子叫张承跑了,赶紧一窝蜂往前追,上演了古代版的女追男戏剧,而且是群女追男。 张承和约翰在前面跑,寻思着一个躲藏的地方,见前面拐弯处有一栋房子,张承想也不想直接躲了进去,而约翰和赵春已经拐到了另外一边的巷子,不见了踪影。 后面的女子大军不一会儿就来了,左看看右瞅瞅没见人,居然还不放弃,商量了一阵子之后分成几个小队寻人去了。 却说张承进去之后,顿时目瞪口呆,就看见一个身着淡蓝色衣裙的女子正在拿着一面镜子梳妆打扮,此时正在楞楞地看着张承,直到手中的镜子滑落发出清脆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公子万福。” 张承楞楞地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这个女子和外面那些不一样,借着灯光,这个女子面容呈现在张承的面前:身材瘦弱,娥眉粉黛,眼含秋波。 “公子若是觉得看不清,可以用灯笼看。”那女子说道。 张承觉得不好意思,只是在那里讷讷地站着,良久之后才用灯笼照着:面容不算很好,但是很斯文清秀,看着非常舒服,窗户外面吹来一阵风,衣裙随风摇摆,发丝乱舞,那女子连忙用手护住发丝,怕张承看不清。 “你可愿意随我去……”张承一时间鬼迷了心窍想要把这个女子接到军营之中。 “若是公子觉得可以的话,是小女子的福分。”说着捋了捋头发继续说道:“请走后门罢。” 路比较长,两边幽暗不清,手中的纱灯也有一些昏暗,张承说道:“若是觉得前路不清,可与我并排走。” “不可,假母说与客人并排走,是对客人的无礼,我还是……还是在后面跟着就好。” 张承说道:“如今我是你客人,你自当遵从我的意见,你我一排走,我与你说一说话。” 那女子楞了楞,然后走向前,低着头。 “见面有一些时间了,还不曾知晓你的名字,可否告知?” “小女子名叫青禾,字沅芷。” “哦,我叫张承,家江西抚州府的,你还有表字?”张承也不知道为什么,稀里糊涂说出了自己前世的出生地。 青禾终于抬起了头,眼神里面有一些疑惑:平日里更少有人对自己说话,就算是说了也多是一些污言秽语,不会是这样的家常话,于是继续道:“是一个朋友与我取的,说我如沅水之芷兰一般,便与我取这表字。” “确实如此,沅有芷兮澧有兰。”张承笑着说道。 前面忽而传来一阵笑声,一个声音粗豪的男子哈哈大笑:“想那满朝公卿,虽然大权在握,家中香草美人无数,然而每天都只能御一女,如何能有这般快活,几百女子任我挑选?” 一个人说道:“此地多是歪妓,多是一些皮肉生意,如何比得秦淮弱柳?想那谢三宾来此,估计也是因为心中瘙痒难耐,加之家中那个老妖婆管教甚严,来此寻快活,略略安慰自己!亏得是读圣贤书,愧得是朝廷大员,竟然如此不知羞耻!” 一人说道:“听闻谢三宾打算买下此地女子,效仿那秦淮河,选出什么女状元、女探花之类的,来一个莲台仙会,吟诗作对,把酒言欢!” “当是如此!此间风流,不足为外人道也!” 听到皮肉生意这几个字,青禾身躯突然一颤,头颅低垂,那边的笑声渐行渐远。 张承只感觉心中郁结难销,双拳猛地打在一边的柳树树干上:“满朝公卿,满朝文武,满朝衣冠,满朝禽兽!!” 第131章 张承最终赔了钱给店家。 赵春现在还是那副傻傻的模样,张承询问他昨天晚上在那里度过,这个傻傻的小子说他在一个废弃的马厩里面用稻草当被子过了一晚。 赵春汇报完了自己昨天的行踪之后,张承严令他以后不能做这样的事情。 两个人在广州盘桓了一阵,然后回到了客栈。在里面和高泰聊了一阵子之后,两个人达成了共识,那就是这里不能够进行大规模的农业生产,必须要进行拓展,首先需要的就是和当地的士绅打好关系,让他们提供一些粮食还有农业产品。 这件事情需要慢慢来,急不得。 商定了事情之后,张承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现在的财路来源还非常小,而且班底实在是太过于浅薄,随时有被别人侵吞的风险。须知道明末时期,大多数的豪商都有朝廷大员的背景,没有一定的实力根本就做不得豪商,只配成为豪商的附庸。 张承问高泰认不认识其他的商人,同时把后世的股份制给了高泰。高泰很高兴地接受了这样的一份计划,最后高泰也拿出了他费尽心血制定的三江商社规划,大致和张承想要的差不多,张承看了以后也非常满意,对高泰也信任了一点。 广州这边的事情忙完了之后,张承回到了桑浦山,又视察了一阵士兵的训练,见项城、孙林和江若水管理得不错也就没有让他们继续做下去。 张承看完了纪效新书之后,把里面没有任何感情和娱乐的方式给取消了。 同时明军里面随处可见的杀头砍头砍脚砍腿的方式也进行了取消,只有临阵退缩、战场抗令、持械抵抗军法、伤人、逃兵、杀害战友等事情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后来又在军法条规里面写上用皮鞭来进行惩罚,免得把人打伤。进行完了这些事情之后,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张承也准备去赣州。 去赣州是坐船去的,船夫当时听见自己打算去赣州的时候都吓了一跳,现在从赣州逃难的人多,像张承这种逆流而行的人实在是少见,再三确认张承是去赣州之后,踏上了行程。 路上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一路路过英德县,乘水路过韶州府,然后东转进入广东南雄府,经平田巡检司到江西南安府,继续北上至南康县,在守卫森严的潭口巡检司和长洛巡检司交了几个钱放行了之后,终于抵达了目的地赣州。 一路无话,到了下船付费的时候,船夫收了张承的两倍价钱。 理由是现在载张承让他少载两个人,这个损失必须要让张承承受。 张承哪里肯受这个气,直接和船夫友好地握了握手并且进行了友好的交流之后,双方达成了共识——决定按照原价进行。 下了船,张承来到了这个历史文化名城,同时也是三省重城。 赣州地处广东、福建、湖南【明朝的湖南和湖北统称湖广】三省交界处,是西南地区的门户,赣州一失,湖广、西南、岭南危矣。 来到了赣州古城,张承没有停留,直奔赣江边上的一座中药铺子,里面的药材都是从樟树批发过来的。张承走了进去,拿起一块当归说道:“这个多少价?” 一个中年男子很快走了出来说道:“这得看客官需要多少斤了。” “我需要八斤。” “需要各种成色?” “有几种成色,烦请告知。” “有下成、中成和上成三种成色,不知道客官需要各种?”那人面不改色地说道。 “我需要中上成色,不知道店家这边可还有?”张承说道。 “这位客官,请入内详谈。”那人面不改色心不跳,如同普通的商业会谈一般? 入内,周边的陈设非常简单,简单的说了几句话之后直入主题,张承出示了芷园公的书信之后,那个家伙立刻就把所有的情况都说了出来,说出了指定的地点之后让他去找一个中年男子之后,没有多说一句话。 中年男子打量了张承一阵之后说道:“今天你就在这里歇息一阵子,晚些时候去那里也成。” “好,不过入城之后应该如何去寻找?” “这个不用担心,芷园公已经安排好了相应的人进行接应,进入到了指定的地点之后就会有人来,你不必担心这个问题。而且到时候说你是掌柜,刚刚从外面进货回来,也有相应的票据,他们不会怀疑的。” “好,可是遇见行更的盘问应该如何?” “不错。”这个人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没有人愿意各一个傻瓜做间谍工作:“到时候你只需要这样回答就可以,你的祖母是……” “等我一会儿,待我用纸记录下来。” “你还会写字?”那个人感觉非常诧异。 张承微笑着说道:“掌柜怎么能不认识字呢?” …… …… 一口气把一大串的人物关系、相貌、身高还有特征写完了之后。张承把手中的稿纸递给那个人说道:“如何?” 那个人看了看稿纸,抚须而笑:“虽然是称不上过目不忘,但是也可以称之为智才之士了。” 张承道:“先生过谦了,先生也早点休息!” 商人搓了搓手准备起身离开,张承又说道:“这位先生,您应该非常紧张!” 那个人强笑着回过头说道:“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怎么可能不紧张么?好比是快刀架在脖子上。” “一切都是为了中兴大明。”张承走向前突然说道。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只是觉得自己很有必要。 “对,一切都是为了大明,一切都是为了中兴大明。”那个商人脸上的紧张之色一下子消失不见,眼睛里闪过一丝希冀的光明,随即又暗淡了一些:“可是又有谁能够记得我们这些微末之人呢?” 张承突然起身说道:“人在做,天在看,总有人记得的。” 第二天,张承来到了指定的地点,同行的还有昨天的那个商人。因为事情并不算太过于紧急,张承一路上和这位商人谈一谈当地的典故,商人也会不厌其烦为张承进行讲述。 “这条路是我小时候就在这里的,叫做木匠街。距离这里不远还有一座桥,叫做鸳鸯桥,我小时候看见河面上有鸳鸯就用石子扔他们,还在上面刻了一个字……” 张承礼貌性地过去看了看,果然一些小孩的涂鸦,那个搓了搓手哈哈大笑,张承也礼貌性地笑了两句。然后两个人又捡了几个石头准备扔鸳鸯,结果没发现鸳鸯。 路程再远也有走完的时候,再说现在的赣州城也并不大,很快到了指定的地点,那个商人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们进去!” 里面并不大,几个人而已,坐着三个人,下面的侍从扯着如同公鸡一样的嗓子说道:“还不快快拜见三位大人!!” “拜见三位大人!” “两位义士快快请起,正直国家多事之秋,怎么可以如此亏待两位,快快端上香茗,犒劳两位义士!”张承忽然觉得这个声音非常熟悉,却听见旁边的侍卫说道:“是,沈先生。” 张承同商人起来了之后入座,随后端来了两杯茶,入口却是苦涩无比,一位文士说道:“如今国势艰难,我辈为国朝大臣,亦同是抗清清义士,当以国事为念,不知道监督总理有何指教?还请义士转述。” 张承喝了一口茶说道:“这个是张总理的笔信,几位可以一观。” 看了几分钟之后,几个人眉头舒展,那位沈姓先生说道:“你做的很好,现在赣州城内防守稳固,我等进行相应的布防,坚守赣州,若是赣州有失,我等也只能以死谢罪了。两位风尘仆仆来此,想必也已经有一些疲倦,外头有两间寒舍,两位若是不嫌弃,可以去坐一坐。” 这就是要赶人了。 张承和商人也不含糊,接过张家玉的信就行了一个礼,很快就告辞。 待张承走后,那个沈姓人士说道:“笔迹可有不同?” 另一位义士说道:“此必芷园公的亲笔信无疑。” “好,立刻按照芷园公的命令进行布防,建奴来势汹汹,赣州之事重大,必不容有失。” “是。” …… …… “越先生,你可看出有什么异样?”张承来到了毛舍之后关上门说道。 越夏说道:“应该是那位沈姓先生边上的幕僚!” “正是。” “为何?”虽然越夏凭借自己多年来的行商经验看出这个家伙的异样,但是现在他还不知道怎么看出来的,她以往张承能够给出一些答案。 “第一,我给出书信的时候他一直斜着眼睛想要看清信上面的内容,这是一个幕僚应该做的事情么?” 越夏摇了摇头。 “第二,我看他在沈公看信的时候,双手时不时抻自己的衣领,同时后退微微往后退,如此想要做什么?” “这也就罢了,也可以理解为担心国势,心情急切犯下错误,但是他最致命的一点就是,他千不该万不该给我端来一杯茶!!” “何解?” 张承冷笑两声:“此茶乃是山东日照县所产的茶叶,和南茶味道迥异,建奴封锁北地,此地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茶叶?更可恶的是,这个茶品质非常好,非是一般的茶叶。这个说明什么?定然是此僚已经暗中投降建奴,甚至可能已经把赣州城的部署透露给了建奴,让他们很高兴,才有如此的赏赐,当真是该死!!” “好胆!!” “越兄不必如此,老兄我已经有一计,可以活捉此僚,让他现出原形!” 越夏如听仙乐,赶紧凑过来说道:“计将安出?” 天上下起了小雨,要说在现在这个时节下雨还真的是奇怪,不过按照明末这个诡谲的气候,似乎也不是什么特别大的问题。 此时的那个幕僚已经回到了家中,放下手里面的东西,揉了揉头发,把已经在心里面准备了很久的表情放在脸面上,推开门就是个金钱鼠尾的士兵——他们是江西提督李成栋的麾下。 “情况可打听好了?” “确信无疑,已经得到消息,张家玉的信已经到了赣州,现在赣州已经进行布防。” “此事好说,不过现在需要把那两个知情的人做掉!决计不可留下后患!” “将军慧眼如炬,小人也是这样想的,不过如何做?” “已经有了计较,此二人我等必杀之,你好好看着便是!!” …… …… “确定这个计划行得通?”一边的越夏有一些忧心忡忡。 现在正好是早上,两个人都没有吃饭,寻了一个摊子坐下,点了一些当地特色的吃食,这个时候边上又来了一个人,浑身的凶煞之气侧漏,周围的吃了客都不自觉地远离他。 “店家,来一碗泡粉,多加一些肉!!” “好嘞!!”麻溜的声音立刻响起,一份洁白的米粉下锅,“咕嘟嘟”的声音响起,盖上锅盖闷好了之后,打开锅盖,窜起一团白气,舀出米粉,浇上浇头,撒上碧绿的葱花。 一份香喷喷的米粉立刻就端上来,嘶溜喝下单肚,一阵满足。 张承和越夏看着这个人,立刻放下手中的筷子准备结账有人,放下十几个铜钱,立刻有人。 穿过一个小巷子,张承靠近越夏说道:“后面有人跟着,不过不要回头,我们装作没有发生继续走,后面的事情我自己解决。”两个人兜兜转转来到了鸳鸯桥对面的一个赌坊,进去了,后面的那个家伙也走了进去。 进入赌坊,里面各种各样的声音立刻萦绕在耳边,投色子的,大声呵斥的,悲鸣哀嚎的,疯狂大笑的,普通一个缩小版的人间。 张承来到一处地方,寻了一个地方靠着,面前一个人,脸上的笑容都快溢出来,为个人应该是赢了很多的钱。张承离开,似乎若无其事地走动,旁边豪迈的声音响起:“兄弟们,今儿个最后一把了,大家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捧个场儿,千万别错过哎!!” “嘿!你就会说!!忒得晦气,一大钱就是输,一小钱就是赢,忒得是邪性!” 张承心头一动,立刻大声说道:“这位兄弟,若是真有邪性,我随你一起破了这邪性!!我还就不信了,还有这样的事儿?来,我把身上的十两银子全部压上去也要陪兄弟你走一走阎王路!” 说着就掏出了一把银光闪闪的银子,直接就压在了那个说话的人的桌上,豪迈地说道:“我与这位兄弟非常有缘分,这十两银子虽然是不多,但是现在我与兄弟一见如故,些许银子算不得什么,兄弟一场为重,十两银子为轻!” 那人本来也就是因为输红了眼睛,直接吼了一场,谁知道竟然真的有人响应,而且说了一大通让他非常热泪盈眶的话,当即眼圈就红了:“好兄弟,若真的输了,我就是卖身为奴都还给你十两银子,我王大锤在此向所有人立字据!!天地可鉴!!” “兄弟不必如此,十两银子算不得什么,主要就是兄弟这个人我交定了!!来,上桌!!” “好一条好汉!!老子敬你一杯!!”周边突然响起声音,一群人跟着起哄,场面闹哄哄的,无数的人拍手叫好,称赞张承是一个侠义之士。 “好汉!!”张承脸上挂着笑容,连连作揖,嘴上说不敢不敢。却说对面也是激动异常,十两银子已经是一笔不得了的钱财,虽然心里面的想法就是赶紧把后面的那个家伙给抓起来,正好遇见这样的一个机会。 这样的赌局作假简直不要太多,张承前世退役的时候见识过更加眼花缭乱的作假手法,就这样的,只能说属于最低级的作假。 几个人上桌,桌上一个骰盔子,一个色子放在碗中,边上是注子,张承直接把十两银子换成了注子,一下子全部压在了王大锤的那一边。 对面那个家伙开始投色子。 色子滴溜溜得转着,周围的人屏气凝神,色子越转越慢,周围的人大气都不敢喘,而那个掷骰子的家伙心里面已经是乐开了花——这下子十两银子就到了手,自己这次赚翻了,直接可以金盆洗手了。 色子越转越慢,甚至能够看到上面的点数,周围的气氛越来越凝重,但是这凝重里面还有一丝丝的希冀还有期盼。 色子终于停下了,正是六点!! “好!!”一声爆喝响起,正是那个掷骰子的家伙,他压的就是大,周边的吃瓜群众眼睛里面都是羡慕嫉妒的神色,这位的运气实在是太好,让人不得不怀疑。 “等下,我有一点儿疑问。”一边老神在在的张承突然发话,周边的群众一听这个话,濒绝可能还有峰回路转的可能性,纷纷看向张承。 “你有什么事情?”那个家伙突然感觉到自己有一丝丝的不妙。 不会被发现了? 果然,下一句话就石破天惊:“你是不是作弊了?” “你胡说,你怎么能凭空污蔑人?” “我有没有诬陷你,你自己把自己的色子给打碎不就好了,自己证明自己的清白不就可以了么?”张承若无其事地说道。 一听见这话,对面那个家伙脸色发白,额头都有一些冒汗:“你这不是……” “既然你不愿意做,我就来陪你做!”张承突然起身,直接拿起边上的一个水瓶子砸下去,整个的色子立刻四分五裂。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看向那个地方,结果什么都没有。 “看见了么?我没有作弊!”那个家伙脸色非常好,恍若枯木回春,浑然不像之前那样的一张死人脸。 “我说的不是这个,你还记得我之前是和一个人一起过来的?” “你想要说明什么?” 现在这个家伙有点慌乱,他突然发现自己精心设计的伪装好像已经被人给戳穿,内心里面的阴暗处似乎快要暴露在阳光下。 “越先生,那个人抓住了么?”张承突然说道。 “幸不辱命。”越夏这个时候从西边出来,面带微笑。 “这位先生,你可以说一说你究竟是怎么和这位串通起来进行骗钱的么?” 这个家伙已经被吓得面无人色,双腿战战,颤抖着声音说道:“小人什么也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抓你来就是想要让你说这些东西?你需要知道的是,现在这里面的人应该有几个认识你的。 你也知道,如果这些人把你说出去,别人会怎么看你,别人会怎么看捏的头,街坊四邻会怎么看你家,说不得你全家都会被看不起。 在场的都是街坊四邻,你只需要告知你的作弊手法,把那些用不正手段黑来的钱还回去,我相信大家都是街坊四邻,这样的事情也就过去了,你说是不是?”张承非常有诱惑性地说道。 须知道,在封建社会时期,一个家庭对于一个人的影响力可是非常大的,不说别的。就是在二十世纪的时候,很多地方都有械斗,这就是宗族势力的一种反映。 那个人默不作声,张承继续蛊惑道:“大家街坊四邻,也都有一份情谊在,不说别的,你现在把说出实情,把钱还了,这事儿谁还会说出去?” 周围的人纷纷表示赞同,也没办法啊!现在能够赢回一点钱非常不错,谁还会做这样的事情? 那个人继续沉默,被抓住的那个家伙受不了了,直接大吼道:“狗东西,你要是敢说出去,你看你这个狗东西能不能过一天的安生日子。 你的那个婆娘可是被宋大哥惦记很久了,你可别忘了平时都是谁在照拂你?狗东西!!我呸!!” 张承在心里忍不住给这个家伙点了一个赞,真的是应了那样一句话: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原本这个家伙还有一点抵抗的心思,现在好了,估计能够全部说出来了。 果然,这个家伙双目欲喷火,直接跪地不起说道:“大人明鉴,小人全是受了这个家伙蛊惑。若不是手头上有把柄落在这个人的手里,谁愿意去做这种腌臜之事?大人明鉴,小的愿意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只恳求大人惩处这个法外狂徒!!” “无妨,你有什么冤屈说了就是,在场的都是明眼人,他们都不会看着你受苦而不管。” 这个是当然的,现在他们还指望着回收自己的银子呢!这样下去,如何能够让那个恶人就这么把人家弄死了? “大人应当知道,这作弊无非是自己做和外人一起合作,他便是和我一起做的这件事情。 色子没有什么问题,不过接下来我会看住点数,若是点数不符合预期,我就在桌角踢一下。须知道这也有讲究,力度的大小,角度的大小都是很有学问的。不然这个家伙也不会和我搭伙做这种腌臜事。大人明鉴,这作弊之收入,大部分都是入了此人的腰包,小人只是得半成,都放在家中没有动!我知道这些钱都不是我应该有的。我一分都没有动,都没有动啊!大人!!” 第132章 “我说今日的手气究竟是怎么回事,原来是你这狗东西用这么下贱的手段来赢钱!!” 还没有等那人把自己的话说完,一个愤怒的家伙直接冲向前一个拳头,直接把这个家伙撂倒。那个家伙直接摔了一个狗吃屎,头上都破了一个大洞。 后面的人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直接冲上来,几个人你一拳我一脚,那个家伙直接不成人形,张承对着越夏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会意之后立刻就出去。两个人在大街上走着,那几个士兵也随之跟过去。 “你可知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小人不知道。”越夏摇了摇头说道。 “本来是想要让他们在赌坊就被抓住的,那个地方位置比较小,人也少,在那里做掉他们最合适。不过当时的情况看起来。他们似乎更加谨慎,很明显有非常的训练,不然不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 现在只能去大街上寻找机会了,你还有手下么?” 越夏顿时来了精神:“当然有,别的不说,我这个越氏药材铺在赣州还是有非常多的店铺存在的,整个赣州都有三四间,前面不远处就有一个。” “这样就好,我们走过去,你去药铺里面找帮手,记住不要被人发现。”同时嘀咕了两声。 越夏连连作揖,快步向前。张承路过一个地方,走进了一家酒楼,后面的三个人见状,派了两个人进入酒楼,剩下的一个人跟踪越夏。 张承不慌不忙点了一些菜肴吃了起来,估摸着时间——大概越夏的帮手已经找到,于是丢下筷子马上下楼,几个等的百无聊赖的家伙看见张承下楼立马跟了出去。 路过一个十字路口,两边商贩林立,周边的小巷四通八达,能够迅速地隐蔽,是一个非常适合动手的地方。张承选了一个临时赌博的地方,几个人在那里一起赌,是不是还穿出一阵一阵的欢呼。 张承叫旁边一个小茶馆,立刻走了进去,要了一壶茶喝了起来,那几个家伙也在隔壁坐下,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张承看了看不远处的几个帮手,总感觉不正经。 走上二层小楼,对着窗户坐下,头一歪可以完整地看见隔壁。其中一人袖口笼着一把刀,另外一个人正蹲在地上买糖果吃食之类的。 这样的人员放置,不能说很好,但是已经很不错了。须知道,他们之间的距离适中,其中一个人发生什么问题就立刻就能够及时给他们支援,但是这样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们分散了。 估计他们自己认为他们二个人对付自己和越夏绰绰有余。 或许。 张承静静地看着,越夏出现在对面——估计也是怕他的手下不能够领会张承的意思,所以亲自过来,看来那个家伙已经被越夏解决。 越夏指挥几个手下包围那几个士兵,同时暗示张承从楼上下来,张承会意之后立刻下来,几个家伙看见张承走了出去之后立刻跟上,路过一个巷子口,张承立刻走了进去,那几个家伙见状不对立刻就跟上去。 结果里面突然传出巨大的一声响,两个人如同破布袋一样被甩了出来,一辆马车直接从里面窜出,马车上面的车夫伸手一甩,大马猛地一个拐弯,双蹄奋力往前一跃直接左转,那车夫身形一顿,双脚猛一踩,大马立刻停下了自己的身体。 张承待大马停下,下了车,那两个人已经只剩下出的气了,张承也不含糊,直接让人把他们装进去。 正当几个人准备把躺在地上如同死狗一样的两个家伙拖走的时候,一个人突然从地上窜起,拿起手里面的刀直接对着那人劈! 危急关头,张承一马当先抽出事先准备好的刀直接横向一劈,对面的刀直接在空中划过一道暗淡的光,在屋顶上留下一串暗淡的声音。 而这个家伙的身旁突然出现一个全身普通服饰的家伙突然从一侧窜出,黑色短装,一脸凶悍,手持一把长刀刺向那个家伙的胸膛,身后和左侧同时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那个士兵出生入死多年,又跟随李成栋南征北战,只是凭借传入耳朵的声音就知道左侧和身后有人偷袭,虽然身上带着一把刀,但是根本来不及进行有效的防御,一个侧身堪堪躲过攻击,身侧有一阵寒光闪来。 “啊!”那家伙大吼一声,在这种危急关头终于爆发了最大的潜力,直接伸手格挡,手肘一下子顶住对方的刀柄,身形一侧,一把握住刀刃。袖子口的刀挡住左侧的来刀,多年的南征北战锻炼了他的本事,重心未稳定的时候,脚步往前一探,直接躲过后面一刀,避免直接被一刀劈进身子。 躲过去的刀斜斜地劈过去,微微躬着的背部直接被削了一块肉,斜斜长长的伤口刹那之间直接涌出了大量的鲜血,衣衫瞬间鲜血淋漓。 他用尽自己平生所有的战场生死经验和力气只不过是躲过了夺命一刀,前面那个凶光大露的帮手见自己的刀被抓住,反手一扭,腕部往上猛地用力,带血的光芒伴随着飞溅的血滴从空中划过,那个家伙的四根手指应声而断。 那家伙惨叫连连,身形往地上一扑就要滚开,那人却直接一步向前,抓起那家伙的衣衫直接拖着走,左侧和右侧的大刀又同时杀来。 这个家伙没了四根指头,根本就抽不出来袖子里面的大刀,但是战场上的训练厮杀让他很快反应过来,借着那个人拉他的力量半转身子,一蹬另外一个人,同时右手一档,直接挡住另外一个人的攻击。 此时。这个家伙已经朝着巷子口,这个时候左侧的家伙再来了一刀,这次这个家伙右手拼着再次受伤,却已经挡住了五妈的的攻击,但是右侧的攻击已经过来。 后方的帮手紧紧拉住他的衣服不让他往前继续一步。 方才他已经注意到了这个家伙挡住了他同伴的一刀,让了这个家伙一刀之后,身体一冲,直接把那个家伙的手扭到身后,那人惨叫一声,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后腿一蹬,直接蹬住他的腿。他身形一顿,手上的刀却没有停下,直接从肩胛骨进入,在和肩胛骨碰撞摩擦了一会儿之后,径直斜斜往下插入那个家伙的肺部。 大刀和疼痛让他伤口周围的肌肉剧烈收缩,竟死死地夹住了刀刃,血水如同小溪一样喷涌而出。 此人已经面目狰狞,抽搐不止,从肺部涌出来的血水并着呼吸变成了血沫子从口中和鼻子处涌出。而且因为肺部本身受到重创,呼吸困难就越需要氧气,大口大口的呼吸更是让血沫子不要钱一样涌出。但是此人仍然不肯放弃,挥出拳头想去打一人,那个直接把手中的长刀往里一捅,那人惨叫连连,疼痛让他的身子都躬如虾米,接着另外一个人抽出长刀,直接捅进这个家伙的腹部,捣鼓一阵子,此人只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莫名其妙地抽走,软绵绵直欲倒地,但是肩胛骨和腹部的长刀支撑着身体,让他倒地都不能,只能如同架在木架上准备剥皮的狗一样。 旁边一个人见他还想要做什么动作,残忍地笑了笑,腹部的刀刃狠狠地转了几下,一阵捣鼓,那个家伙已经没有说话的的力气,豆大的冷汗直接从额头滑落下来,和满地的血水混合在一起。 越夏走了过来,踹了那个家伙两脚,鄙夷地说道:“听说你是李成栋手下的兵?” 那个人不说话。 看见这家伙不说话,越夏踹得更狠了:“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呵,李成栋这人最是残忍无道,某家听闻建奴残忍,下一城屠一城,不曾想建奴竟然能够说出李成栋手下的士兵残忍的话,这个可是我不曾想到的。 不过今日总算是见到了你们的手段,你们是欺负自己人凶猛,对付外人想必是如同狗一般。看这周围的情况。想必你也是觉得平常罢。” 张承走了过来,看着这个士兵,一把把他头上用来掩护的东西卸下来,一根老鼠尾巴一样的辫子就直溜溜落下来。鼠尾连接着的地方是脑后勺,那地方贴着一块狗皮膏药一样的发根,看样子颇为滑稽。 一边的越夏朝那装备着丑出天际的金钱鼠尾的头吐了一口唾沫:“真化外野人也,孔冲远曾言:章服之美谓之华,礼仪之大谓之夏。我看你既没有章服之美,更没有人伦道德,既然已是李成栋之鹰犬,更为建奴之走狗,我何以华夏称之?待你死去之时,当有一墓碑,上为:我为华夏之血统,却为华夏之敌人;或云,明将士剃发易服于此。如此岂不妙哉?” 这位在历史上名不见经传的中药贩子可能不知道,到了某个时期,当他们想要剪掉辫子的时候,那些头戴辫子的士大夫也会喊出这个时候义士经常说出的一句话:体肤之发,受之父母,不敢毁伤。 正如后世一位大学者说的那样:头上的辫子好剪,心中的辫子难除。 “越先生说的是极,我华夏之美,在章服,在仪礼,更在大义。我心有浩然正气,不怕天地塌。” “不敢当不敢当。”越夏理了理自己的头发,顺带踹了一脚那个家伙。 此刻的街道上一阵惨叫,摊贩们立刻铆足了力气逃跑,街上的各种货物散乱一地。旁边的几名女子直接倒在地上放声大哭,刚刚她们正在选择布料准备给自己做一件新衣裳,回过头就看见那个家伙被越夏店铺的几个帮手给咔嚓了,身体如同烂泥一样,瘫在地上根本起不来。 帮手探了探那个家伙的鼻息,确认此人已经死了之后,三个人从容地收起手中的刀,一阵七拐八拐穿过几个巷子之后,来到一处隐蔽住宅住下,身上的衣服脱下,从角落里拿出一个背篓,打开盖子,里面是三件新衣和三双新鞋。三个伙计把身上的衣服脱了,用一边的脸盆洗了洗脸上的血迹,取了衣服和鞋子换上,互相相互检查点头之后,依次相隔十步次第出门。 几个人压根就没有说话,好似不认识一般,拐了一个弯,进入到了青云坊,越夏和张承在隔壁了两条街的古城巷等候。 青云坊距离刺杀的地方并不怎么远,但是并没有受到特别大的影响,依然是一群人在那里沿街叫卖。多是卖一些广东和福建茶点特色小吃。对于这种情况张承已经知道,乃是因为广东福建人多地少,许多本地小民没有大地主大海商的实力,便来到赣州谋生路,越夏便是广东南海人,来到樟树镇做一些药材生意。 现在是早上,很多的客商进入赣州城,客商身边多是一些家丁护院,初来之时张承也觉得有一些奇怪,其实仔细想想江西这一块,土匪不能绝,自明中后期简直是越来越频繁,尤其是赣南两个府——即南安府和赣州府,加上当地土客矛盾尖锐,带一些家丁护院保护自己实在是不要太正常。 三个人观察了一阵,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前面两个人混入人流,后面一个人背着空着的背篓时不时观察有没有漏网之鱼和非常可疑的对象,确认眼前的前面两个帮手进入城门之后便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掉头走了。 几个人来到了古城巷之后立刻禀报了实际情况,张承对他们也刮目相看。须知道这样的技术已经非常厉害,在晚明歌舞升平的南方,这类的勇士几乎就是稀有物种。 似乎也看出了张承的惊讶,越夏说道:“此三人都是流落南方的兵丁,我看他们可怜,便收留了他们,平日里的操练也不能停,还有一些西夷的师父教他们,所以能有这样的力量。” 张承点了点头赞叹道:“真是好壮士,当为国家栋梁!却不知越先生的马来自何处?” “来自贵州的水西,天下名马也!”这也并不是什么秘密,越夏笑着说道。张承心中了然,记下了水西马之后,和越夏谈论了一些商业上的事宜之后就各自回去。 最终这两个人被拖到城外给人乱棍打死。虽然在那边的巷子这边引发了骚动,但是很快就被平息下来,周围的人也只是听说是两个流匪来这儿捣乱被人抓住杀了。 须知道,赣南山区土匪非常多,这样的事情也是见怪不怪。 这个流匪的传闻自然是张承和越夏的手笔,他们也不想让事情闹大——这个对谁都没有好处,须知道,杨廷栋可是凶名赫赫,江南等地方的屠杀基本上都有他的参与,若是说出去,指不定引起一些人的恐慌,还有一些人的别有用心。 处理好了这边的事儿之后,张承找到了约翰,同时带上了赵春,期间打算去拜访一下匡卫国。 对于这个在中国的传教士,张承只是知道他是意大利人,似乎写过一本书来着,其他的都不记得了。不过张承还是有兴趣拜访一下的,毕竟这个时候西方的军事技术很好,张承觉得有必要学习一些。 然而张承不知道的是,实际上匡卫国非常牛逼。在四年后,他就会担任中国耶稣会传教也是在欧洲团代理人,同时也是在欧洲掀起中国礼仪问题争论的奠基者之一。 而作为匡卫国的朋友,约翰笑着说道:“我的朋友,他的本名叫做马尔蒂诺·马尔蒂尼。 在乘船到达了杭州之后,给自己取了一个汉名,就是叫做匡卫国,意思就是匡扶、帮助大明。同时取了一个号,名之为济泰,对于大明的礼仪和文化非常精通,我自愧不如。 我的朋友,见了他你一定会非常惊喜的。” “如此就却之不恭了。”说实话张承对于这个人还是有一些期待的,西方的很多技术都是自己现在需要的,这个匡卫国可能给自己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现如今的匡卫已经三十二岁了,正在广东一个地方做着准备。 他的打算是游历中国,把中国的风土人情还有文化进行全面的考察,然后返回罗马教廷诉说大明的情况,方便进行推广活动。 门外响起敲门声,匡卫国的仆人立马过去开门,入眼就是他的朋友和一个不认识的人。 “哦!我的朋友,很高兴见到你,你的到来让我寒舍蓬荜生辉,非常感谢你的到来。这位尊敬的客人,请随我入内,如今时间还早,我会为你准备一些茶点,希望您能够吃得开心愉悦。”匡卫国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行礼如仪。 入座之后,端上来一盘茶点,约翰和匡卫国边吃边说,张承因为是刚刚来到这里的原因,也不方便多说什么。 聊了一阵之后,匡卫国说道:“不知这位将军来到寒舍,有何指教?” 不得不说匡卫国的礼仪都非常到位,让人如沐春风。张承拱了拱手说道:“我听说你们来到中国正是传教一事?我不知晓其中细节,不过若是能够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我相信我们会有结成一个友好的友谊。” 匡卫国捋了捋自己稀疏的胡子说道:“此事还是需要看教廷的意思,我是不好意思插手的,不过关于教廷方面,此事已经由我全权代理,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我曾经听闻,欧罗巴那边有一项技术名之为棱堡,似乎是对于防卫和进攻非常有效,不知道阁下那边有没有意向对此进行交易?”张承说道。 根据张承的记忆,棱堡似乎是多边形的一种城堡形式,多边形越多,射击的方向也越多,互相之间得到的照应也越多。 匡卫国笑着说道:“阁下客气了,些许小道不足挂怀,我在大明一为匡扶大明,二为传教。今日将军来此乃是为了匡扶大明,我何能够用金钱之利来度量将军拳拳报国之心?将军若是喜欢这类技术,可以拿去,我没有二话。” 张承拱了拱手,脸上笑着说道:“多谢匡教士的资助,在下感激不尽,朝中大臣我也知道一些,若是李教士有什么困难,可以告知于我。我若是帮得上忙,定当万死不辞!” “将军人中龙凤,他日定有锦绣前程,阁下乃是将军,定然是需要战场之上的武器的,我这边有一些火炮铸造技术,还有一些相关的工人——他们应该还在不远处的澳门,将军若是有意向的话可以去招募一些人过去。”匡卫国说道。 “如此,多谢匡教士了,我知道教士大人不意阿堵物,不过想来也只有这样的东西能够大致表示我的心意。多谢匡阁下的慷慨,您已经获得了我的友谊,我相信这样一份友谊能够让我们继续下去。”张承说道。 接下来他们三个人越来越熟练,聊的话题也越来越随性。天南海北,川蜀东南等地方的风土人情都在他们的谈话内容中,这让张承非常吃惊。 聊了一阵之后,张承因为还有事情,就急着回去了,留下约翰和匡卫国在这里继续谈天说地。 见张承已经离开,约翰说道:“匡先生,为什么你对这个小千户的礼遇这么大?我看您对于那些朝廷大员的礼仪也不过如此,您为何如此看中这位将军?他是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匡卫国摇了摇头说道:“非是如此,这位千户给我的感觉就是和其他人不一样,具体怎么不一样我也不清楚,不过也算是一次投资。现在多灾多难,南北之间的战争还在继续,现在朝廷之中,武将的力量更大一些,对于眼下的时局左右更大。 若是将来飞黄腾达,官至一品,想来也是能够记得我们在他微末的时候帮助了他一把。将来这样也好帮助我们进行传教事业,若是失败了,也不过是损失一些匠人和火炮罢了,也不算损失太大。 大明不是有一句话什么来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么?用这些东西换一个千户的友谊,还是很划算的,不必纠结。”匡卫国说道。 “如此会不会对那位千户太过于刻薄了一些?”约翰有一些担忧地说道。这几天和张承的相处,让他对张承也了解一些,觉得这位千户真的非常好。 “他现在人微言轻,我们是在帮助他,也没有要求他去做什么过分的事情,这又如何能有刻薄之说?再说,我看这位千户也就是不与三十岁的年纪,如何能够想到这些?”匡卫国说道。 你不是也才三十二岁么? 约翰腹诽,总还是觉得这样并不好,尤其是自己和张承相处这么一些天,感觉张承并没有和别人一样的对自己的敌视和鄙夷。和张承相处,总有一股很安全的感觉。 第133章 此刻的街道上一阵惨叫,摊贩们立刻铆足了力气逃跑,街上的各种货物散乱一地。旁边的几名女子直接倒在地上放声大哭,刚刚她们正在选择布料准备给自己做一件新衣裳,回过头就看见那个家伙被越夏店铺的几个帮手给咔嚓了,身体如同烂泥一样,瘫在地上根本起不来。 帮手探了探那个家伙的鼻息,确认此人已经死了之后,三个人从容地收起手中的刀,一阵七拐八拐穿过几个巷子之后,来到一处隐蔽住宅住下,身上的衣服脱下,从角落里拿出一个背篓,打开盖子,里面是三件新衣和三双新鞋。三个伙计把身上的衣服脱了,用一边的脸盆洗了洗脸上的血迹,取了衣服和鞋子换上,互相相互检查点头之后,依次相隔十步次第出门。 几个人压根就没有说话,好似不认识一般,拐了一个弯,进入到了青云坊,越夏和张承在隔壁了两条街的古城巷等候。 青云坊距离刺杀的地方并不怎么远,但是并没有受到特别大的影响,依然是一群人在那里沿街叫卖。多是卖一些广东和福建茶点特色小吃。对于这种情况张承已经知道,乃是因为广东福建人多地少,许多本地小民没有大地主大海商的实力,便来到赣州谋生路,越夏便是广东南海人,来到樟树镇做一些药材生意。 现在是早上,很多的客商进入赣州城,客商身边多是一些家丁护院,初来之时张承也觉得有一些奇怪,其实仔细想想江西这一块,土匪不能绝,自明中后期简直是越来越频繁,尤其是赣南两个府——即南安府和赣州府,加上当地土客矛盾尖锐,带一些家丁护院保护自己实在是不要太正常。 三个人观察了一阵,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前面两个人混入人流,后面一个人背着空着的背篓时不时观察有没有漏网之鱼和非常可疑的对象,确认眼前的前面两个帮手进入城门之后便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掉头走了。 几个人来到了古城巷之后立刻禀报了实际情况,张承对他们也刮目相看。须知道这样的技术已经非常厉害,在晚明歌舞升平的南方,这类的勇士几乎就是稀有物种。 似乎也看出了张承的惊讶,越夏说道:“此三人都是流落南方的兵丁,我看他们可怜,便收留了他们,平日里的操练也不能停,还有一些西夷的师父教他们,所以能有这样的力量。” 张承点了点头赞叹道:“真是好壮士,当为国家栋梁!却不知越先生的马来自何处?” “来自贵州的水西,天下名马也!”这也并不是什么秘密,越夏笑着说道。张承心中了然,记下了水西马之后,和越夏谈论了一些商业上的事宜之后就各自回去。 最终这两个人被拖到城外给人乱棍打死。虽然在那边的巷子这边引发了骚动,但是很快就被平息下来,周围的人也只是听说是两个流匪来这儿捣乱被人抓住杀了。 须知道,赣南山区土匪非常多,这样的事情也是见怪不怪。 这个流匪的传闻自然是张承和越夏的手笔,他们也不想让事情闹大——这个对谁都没有好处,须知道,杨廷栋可是凶名赫赫,江南等地方的屠杀基本上都有他的参与,若是说出去,指不定引起一些人的恐慌,还有一些人的别有用心。 处理好了这边的事儿之后,张承找到了约翰,同时带上了赵春,期间打算去拜访一下匡卫国。 对于这个在中国的传教士,张承只是知道他是意大利人,似乎写过一本书来着,其他的都不记得了。不过张承还是有兴趣拜访一下的,毕竟这个时候西方的军事技术很好,张承觉得有必要学习一些。 然而张承不知道的是,实际上匡卫国非常牛逼。在四年后,他就会担任中国耶稣会传教也是在欧洲团代理人,同时也是在欧洲掀起中国礼仪问题争论的奠基者之一。 而作为匡卫国的朋友,约翰笑着说道:“我的朋友,他的本名叫做马尔蒂诺·马尔蒂尼。 在乘船到达了杭州之后,给自己取了一个汉名,就是叫做匡卫国,意思就是匡扶、帮助大明。同时取了一个号,名之为济泰,对于大明的礼仪和文化非常精通,我自愧不如。 我的朋友,见了他你一定会非常惊喜的。” “如此就却之不恭了。”说实话张承对于这个人还是有一些期待的,西方的很多技术都是自己现在需要的,这个匡卫国可能给自己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现如今的匡卫已经三十二岁了,正在广东一个地方做着准备。 他的打算是游历中国,把中国的风土人情还有文化进行全面的考察,然后返回罗马教廷诉说大明的情况,方便进行推广活动。 门外响起敲门声,匡卫国的仆人立马过去开门,入眼就是他的朋友和一个不认识的人。 “哦!我的朋友,很高兴见到你,你的到来让我寒舍蓬荜生辉,非常感谢你的到来。这位尊敬的客人,请随我入内,如今时间还早,我会为你准备一些茶点,希望您能够吃得开心愉悦。”匡卫国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行礼如仪。 入座之后,端上来一盘茶点,约翰和匡卫国边吃边说,张承因为是刚刚来到这里的原因,也不方便多说什么。 聊了一阵之后,匡卫国说道:“不知这位将军来到寒舍,有何指教?” 不得不说匡卫国的礼仪都非常到位,让人如沐春风。张承拱了拱手说道:“我听说你们来到中国正是传教一事?我不知晓其中细节,不过若是能够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我相信我们会有结成一个友好的友谊。” 匡卫国捋了捋自己稀疏的胡子说道:“此事还是需要看教廷的意思,我是不好意思插手的,不过关于教廷方面,此事已经由我全权代理,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我曾经听闻,欧罗巴那边有一项技术名之为棱堡,似乎是对于防卫和进攻非常有效,不知道阁下那边有没有意向对此进行交易?”张承说道。 根据张承的记忆,棱堡似乎是多边形的一种城堡形式,多边形越多,射击的方向也越多,互相之间得到的照应也越多。 匡卫国笑着说道:“阁下客气了,些许小道不足挂怀,我在大明一为匡扶大明,二为传教。今日将军来此乃是为了匡扶大明,我何能够用金钱之利来度量将军拳拳报国之心?将军若是喜欢这类技术,可以拿去,我没有二话。” 张承拱了拱手,脸上笑着说道:“多谢匡教士的资助,在下感激不尽,朝中大臣我也知道一些,若是李教士有什么困难,可以告知于我。我若是帮得上忙,定当万死不辞!” “将军人中龙凤,他日定有锦绣前程,阁下乃是将军,定然是需要战场之上的武器的,我这边有一些火炮铸造技术,还有一些相关的工人——他们应该还在不远处的澳门,将军若是有意向的话可以去招募一些人过去。”匡卫国说道。 “如此,多谢匡教士了,我知道教士大人不意阿堵物,不过想来也只有这样的东西能够大致表示我的心意。多谢匡阁下的慷慨,您已经获得了我的友谊,我相信这样一份友谊能够让我们继续下去。”张承说道。 接下来他们三个人越来越熟练,聊的话题也越来越随性。天南海北,川蜀东南等地方的风土人情都在他们的谈话内容中,这让张承非常吃惊。 聊了一阵之后,张承因为还有事情,就急着回去了,留下约翰和匡卫国在这里继续谈天说地。 见张承已经离开,约翰说道:“匡先生,为什么你对这个小千户的礼遇这么大?我看您对于那些朝廷大员的礼仪也不过如此,您为何如此看中这位将军?他是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匡卫国摇了摇头说道:“非是如此,这位千户给我的感觉就是和其他人不一样,具体怎么不一样我也不清楚,不过也算是一次投资。现在多灾多难,南北之间的战争还在继续,现在朝廷之中,武将的力量更大一些,对于眼下的时局左右更大。 若是将来飞黄腾达,官至一品,想来也是能够记得我们在他微末的时候帮助了他一把。将来这样也好帮助我们进行传教事业,若是失败了,也不过是损失一些匠人和火炮罢了,也不算损失太大。 大明不是有一句话什么来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么?用这些东西换一个千户的友谊,还是很划算的,不必纠结。”匡卫国说道。 “如此会不会对那位千户太过于刻薄了一些?”约翰有一些担忧地说道。这几天和张承的相处,让他对张承也了解一些,觉得这位千户真的非常好。 “他现在人微言轻,我们是在帮助他,也没有要求他去做什么过分的事情,这又如何能有刻薄之说?再说,我看这位千户也就是不与三十岁的年纪,如何能够想到这些?”匡卫国说道。 你不是也才三十二岁么? 约翰腹诽,总还是觉得这样并不好,尤其是自己和张承相处这么一些天,感觉张承并没有和别人一样的对自己的敌视和鄙夷。和张承相处,总有一股很安全的感觉。 前些日子的广州下了一场小雨,刘春带着斗笠出了门。这个也是张承从附近村镇采买过来的,刘春非常感激,自己的东西几乎都是张承给的,刘春已经有了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 刘春今天出来是因为家里面还有一些粮食没有进行收割,今日已经和自己的队正打过商量,今天就回去。 夏天的小雨淅沥沥,落在蓑衣上,顺着棕毛滴落到地上。刘春的家在广东省惠来县,潮州这边虽然是地处膏庾之地,但是因为多年来官府剥削非常严重,尤其是一些地主的苛捐杂税,简直是要把这边的百姓压得喘不过气来。 刘春之前,便是一个佃户。 今天他准备一些银子还有一些吃的准备回去看看自己的婆娘,好久不见,心里面却非常惦念得紧,脚步也加快了许多。远远地出现一个小村落,村头一棵樟树,不过似乎时日无多,树叶非常稀疏。回家的路非常熟悉几乎是本能走了几个弯之后,就来到了一个姑且能够称之为房子的建筑物边上,推开门,里面的陈设很简单,一桌一床三椅,还有就是一些农具。 他媳妇陈惠儿很快就从后面的厨房走出,见是自己的丈夫,走向前焦急地说道:“相公,是不是得罪了上官或者你在军队犯了什么事儿被人家退了回来?这样可如何是好?” 刘春一脸憨厚相说道:“才不是哩!那个千户大人可真的是一个好官,不但给我们吃好的喝好的,每日都有一餐肉,早上的粥都浓,浑不似地主家施舍的薄粥;还有银子拿,媳妇儿,你看这就是银子!”一脸憨厚相的刘春放下包袱,里面露出银黑色、底部蜂窝状的银锭。 陈惠儿顿时眼睛瞪得滴流圆,回头看了看门板,发现门洞大开,赶忙跑过去把门阖上,又怕风把门吹来,拿来锄头把门顶着,看着刘春说道:“这真的是你们千户大人给你的饷银?” 刘春正打算摸自己的头,结果被陈惠儿一巴掌呼下:“问你话呢!!” “媳妇儿,这是个真的,不光光是饷银,还有平日里的吃食……” “我问你的只是银子!!”陈惠儿怒道。 “是,就是这样。”刘春的声音立刻小了。 陈惠儿也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不会骗他的,藏好了银子之后又在房间里面转了几个圈,重新把银子拿了出来,塞到了刘春的手上: “我想了想,这银子放在家里肯定是不安全的,还不如留在你的军营里面安全。你说你们的千户不喝你们的血,想必其他人的饷银也会足额发放,大家互相之间也不会惦记,而且军营人都多,也更加安全,你就把这些银子都拿过去,也省的周边的人惦记。尤其是一边的甲长,咱们还欠了很多的田赋,若是被他们知道了,肯定又上门来要银子了,咱们家,哪里有什么银子?” 一边的刘春脸色有一些难看。 陈惠儿狐疑地说道:“你该不会是敲锣打鼓进村的?” 刘春急忙说道:“当然不是,但是我也没有隐匿行踪,直接就从村口那个大樟树进来了,想必现在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村子,他们都知道我回来了。” “你要我说你什么好!!赶紧的,把银子藏起来,莫要被别人知道了!!”房间里顿时鸡飞狗跳,两人立刻把家里翻了个遍,最后还是放在了最初存放银子的地方。 刚刚藏好,一个人直接推门而入,就看见是一家奴模样的人趾高气昂地走了进来,后面跟二人,也是一副嚣张的样子,如果张承在这里,肯定会和某个影视剧之中的人重叠在一起,一双狐狸似的眼睛,八字胡子一撇,手中一把无字扇子。 一进门,一点客套都带说,陈惠儿迎上前说道:“大人累了,先过来喝杯茶。” 那人直接坐下说道:“不必了,老刘啊,今日听见你回来,想必是发了财,这么着,我也没别的意思,这从春节开始的田租子也应该上交了,毕竟拖了这么久。 听说刘春你在当兵,想必也是有钱的,今天就把租子还了,都这么久了,也应该还了?” “前些日子不是已经说通融几天了么?今日怎么突然过来了?”陈惠儿没有被搭理也不恼怒,赶紧替自己的丈夫说了话,生怕自己这个憨憨丈夫说漏了嘴,赶紧抢答。 “我要是今天不来,还能逮到刘春么?等他啥时候死了,就你一个寡妇在家里,怎么还租子?? 难不成用你家的儿女过来抵债?? 我告诉你,我家老爷说了。以后不要男童女童了!!”家奴突然就爆起。 “大人,可不可以宽限几天?最近实在是没有钱啊……” “没钱,那你就不要去当兵了,你就给我家老爷种田一辈子。哎呀,怎么还有一件这样的蓑衣?看来家里也不是特别穷嘛!李四,把这蓑衣拿走,勉勉强强当做这几天我在这里等你的利息,带走!!” “不行,大人!!这个不能带走!”这个可是千户大人发下来给他们用的,绝对是不能够让他带走的,若是被发现没有了,肯定有一顿惩罚,最关键的是,这个是张承亲自发给每一位士兵的,刘春已经准备好玩要好好爱护这蓑衣了。 看着刘春冲上来,那人一脚直接踹过去,刘春直接倒地不起:“就你还来给我抢东西?真的是不知好歹!!” 刘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个咕噜爬起来,拉着那家伙的大腿带着哭腔说道:“大人,宽限几天!我这里有银子,刚刚发下来的银子,马上你拿过来,只要把蓑衣留下!” 那人一听,一只跨出去的脚步立刻缩了回来,转过身满脸笑容说道:“我看刘春也是知道大事的,肯定是不会为了这么一点钱来伤了和咱们老爷的和气的。本来是三两二分,看你知道大事,租子也便宜一点儿,就算作三两银子,童叟无欺!” 躺在地上的刘春已经有一些呆痴,讷讷地说道:“怎么可能是三两租子??前几日不还是一两五分的银子么?” 那人当即冷声道:“之前确实是你去当兵这些天,收税的税吏又来了,说是还欠着一两五分的银子没有交,我家老爷心善,看你家里清贫,就帮你垫上了,你现在回来了也就可以把这笔钱还上。” 他当然不会说这就是传说中的飞洒。 今年老爷的地里歉收,维持自己家里的运转比较困难,于是就让自己的家奴跑到府衙里面去让典吏改一改赋税册子。 于是,许多小地主、自耕农甚至佃户的名下就会多出很多莫名其妙的土地,莫名其妙就需要多交很多的赋税,很多人都不知道是自己得罪了谁。 实际上不是他们得罪了谁,而是因为他们是佃户,他们是自耕农,他们是小地主,仅此而已。 “我哪里有那么多钱?”刘春讷讷地说道。一边的陈惠儿看着于心不忍说道:“大人,家中实在是没有如此多的银子,只有一两八分银子,可不可以……” “只有一两八分银子,哪你还说什么?凑不出这么多的银子,我怎么向老爷交代?不过……” “不过什么?” “你这房子拆一拆还是能够拆出一些钱的,这个女儿看样子也是一个好孩子,卖到龟公那边,说不定能够几个银子,这个小畜生嘛?让我想想,可以买到一些黑窑子里面去,想必也是有人收的……” 还没有等这个家伙把话说完,刘春猛地站起来,一个拳头怼了过去,那家伙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直接被刘春一个拳头撂倒在门槛上,然后一个劈腿,那个家伙整个的身体都塌陷下去,口中呕血不止,门牙都掉了两颗。一边的两个家奴看见自己的主子都成了这个样,拿出背后的棍棒就杀过来,刘春凭借着自己在军队里面学习到的格斗术,游刃有余地对付着对面几个乌合之众。须知道,明末的地主护院大都是一些军户里面来的人,显然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手段来防卫领先他们五百年的格斗术,加上平日里膳食的差距,可以想象他们究竟被刘春一个人虐成了什么样子。 比如说现在他们就如同死狗一样躺在上。刘春的下手并不怎么狠,只是让他们丧失行动能力,并没有对他们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非要说有什么的话,估计就是精神损失费了。 几个人在地上吹着气,眼神彷徨而无助,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这个刘春竟然有这般厉害。一边的陈惠儿也看呆了,然后走过去给了刘春一个螺蛳壳:“你有这么好的身手,我以前咋不知道?从实招来,是不是做了什么别的勾当?” “惠儿,这些都是千户大人教我们的,平日里每日操练,一刻不得停歇,辰时就需要起来操练,操练到正午就停下吃饭,休息一个时辰继续,然后到下午的卯时才结束,这样的身手都是练出来的。”刘春挠挠头说道。 陈惠儿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个大人,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刘春说道:“确实是一个奇怪的人,尽做一些赔钱的事儿。” 刘春头上又来了一个螺蛳壳:“这还不好,跟着这位千户大人以后肯定能够保命。不过这几个人怎么办?” 第134章 那几个家奴最终还是死了,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已经凉了, 陈惠儿走了几步喃喃自语道:“肯定是不能够继续在这里呆下去了,你那边军营中有没有可以安置的地方。” “啊?”刘春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他把人家打伤了不是应该赔礼道歉给银子么?怎么现在还想着逃跑? “真的是榆木脑袋!难不成还等着那老爷亲自过来找我们要钱?咱们哪里有钱?”陈惠儿恨不得一巴掌呼死这个憨厚得有一些过分的丈夫。 “确实是这样。不过最近听说千户大人有意招收一些妇女之类的,据说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刘春突然想到。 张承在广东转了一圈回到桑浦山之后才说了这件事,刘春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也一直记在心里,在他的感觉里,军营就是比家里舒服和安全,这里不但有军营之间的友谊,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真有这件事?”陈惠儿说道。 “确实有这件事。”刘春憨憨地回答。 “那你怎么不早点说出来?”然后又是一个螺丝壳打在刘春的脑袋上。刘春委屈极了,你不是也没有问我这件事么? “快点收拾行李,马上去军营里面,我相信你们的千户大人一定有是有什么别的规划的,越早去能够得到的好处越多,赶紧的,把家里的锅碗瓢盆都拿走,两个孩子也带上!”陈惠儿吩咐道。 刘春委委屈屈地说道:“是。” 却说张承这边,已经在为了场地的问题大伤脑筋,就算是自己已经尽量扩张了一些厕所。挖了几个坑,但是军营仍然是一股子味道,主要还是差人的原因。 军营里面现在的构成主要就是三百个士兵,二十个队正,二十个队副,还有三个把总,这样的建制是纯的军队,也就是说后勤和平时的维护都需要张承自己来进行,他们的吃喝拉撒都需要张承来料理。 所以张承非常需要的是人口资源,大部分人口都被地主隐匿成了黑户,张承现在只能这样把他们捞过来,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却说刘春那边,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夜半三更,没有灯火,周围黑漆漆一片,刘春带着锅碗瓢盆,陈惠儿背后一个背篓,左手牵着男孩,背篓背着他女儿,右手袋子里装着一些红薯苗和玉米。 刘春偷偷摸摸翻了墙之后,隔着墙的陈惠儿说道:“你接得住咱们儿子么?” 刘春把自己的胸脯拍得嗙嗙响:“保证没问题。” “确定没有问题么?” “确定没有问题。” “好,接住了,要是咱儿子跌了,我打死你!!” 然后一道优美的弧线越过篱墙,刹那之间,刘春就好看了自己的儿子,双手稳稳一接,儿子就送入怀抱……这个当然是不可能的,刘春的儿子飞过来之后,他张开手臂准备迎接自己的儿子,结果半天没有听见声音,往下一看,也没有看见自己的儿子,抬头一看,儿子挂在树枝上。 “你们也离开这里?” “你是谁?” “你不认得我了,队正?” “你是许方平?” “对,我是许方平,队正也带着自己的妻子去军营么?” “是。” “好,那我们刚刚好顺路。就一起走。”刘春说道。 一边的陈惠儿没有说什么其他的,对于什么样的场合应该做什么样的事情,她也知道应该怎么做,现在自己的丈夫是队正的身份,自己还是不要多插嘴的比较好。 几个人走了半天,在半夜三四点左右的时候,终于到了桑浦山的军营,借着天边微微露出的灯光,看得前面一座牌坊,仔细一看,只看见: 重拱出单杪单下昂五铺作并计心里转单抄并偷心。面阔五开三进深,间有一补间,歇山顶副阶周匝,灰色瓦当水滴,螭吻成羊角型。戗脊上三只走兽。红柱绿窗,红色的大门上点缀着些许金色。莲花装石雕柱础,门口摆着两大个石狮子,双目有神。 这个是张承从一户人家那里拿回来的,后来把上面的一些东西替换改造之后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把这个当做军营的大门,还是不错的。 军营之中,张承对着一边的林岩说道:“这些人都比较穷,很多都是附近的贫民,把他们接过来会不会让我们的负担太重了?” 林岩想了想说道:“肯定会这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现在只有去把当地的一些土地集中起来管理,这样才能够筹措粮食——粮食必须要掌控在自己的手里。” 张承有点诧异地看着这个小子,这个问题他也想到了,但是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个林岩倒是怎么知道的? “大人,古人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至关重要,若是掌握在别人的手里,无异于被人卡住了喉咙,动弹不得,千户大人以后是需要打建奴打叛徒的人,这样的生死大关,怎么能让别人去掌控?” 张承沉吟一会儿说道:“依你所看,应当怎么做?”张承这也算是对林岩的一种考验,打仗打好叫做猛将,猛将难得这是肯定的,但是能够管理好后勤的更加少见。 打仗,其实就是打后勤。 林岩沉吟了一会儿说道:“首先需要了解一下情况,据我所知,潮州这边土地多掌握在地主手中,绝大多数的人需要去当做佃户,我们需要同地主老爷们打好关系……” 林岩说的实际上就是这个时代普遍的一种观念,要和地主保持好关系,让他们出粮食,但是问题是,他们能给么?张承知道一件事,明代后期有一个规定,军队到达地方后,第一天的粮草需要自行筹措。于是乎,当北方一支军队勤王,来到京城之后要粮食的时候,转了整个京城,没有任何县令给他们粮食。 “不用了,我自己有自己的办法,你先下去,容我想想。”张承也很苦恼,前世看穿越小说,人家都是要粮食地主就会给,要人佃户就会自己投奔,到了自己这里,一个屁都没有,只有张家玉给自己的八千两本钱,现在只有三千两了。 …… …… “他们都是过来的家眷?”陈惠儿看着眼前乌泱泱的人,感觉到头晕目眩。 “我也想不到啊!”刘春感觉有一些哭笑不得。 “刘春,过来,千户大人有事情交代!”喊话的是李光华。 “好,我马上过去。”刘春说道。 刘春接到的任务就是组织好这里的人,现在大概有三百人来到了这里,刘春按照老人、中年和小孩来把他们隔开,大概是二十人一队,最后赶着他们去进行开垦荒地。 荒地最开始并不能进行土地的耕耘,只能先用一些土肥和能肥土的草养着,比如猪肥和紫云英之类的。 不过张承也没有准备让刚刚开垦出来的土地产生什么效益,现在肯定是需要一些熟土地来耕作,比如周边那些荒芜的土地。 须知道,明末的抛荒问题非常严重,尤其是崇祯年间。 当时有一个叫做吴应箕的人路过河南真定府,城外四十里全部是光学的土地,长满了青草。当时吴应箕问他的车夫,说类似这样的抛荒有多少,车夫的回答的十之八九,而且因为徭役多,州县实行连坐制度,一户连坐十户,邻居跑了,又是连坐亲戚,最后人都跑光了,一个田肥土沃的县城,生生人去之八九。 吴应箕又问,为什么不把地卖了呢?车夫回答说,徭役会随着买卖转嫁到田主手中,没人愿意去买土地,只能直接抛荒。肥沃的中原大地尚且如此,更不用提土地兼并严重的江南地区。 然后又谈论到官场,从县令到州府道员,甚至一省巡抚,很多都不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大都是一些通过贡举出身的举人,通过钱换来的官位。出了钱得来的官位当然需要使劲捞钱,可想而知下面被他们搞成什么样子。 于是,不光光是佃户,包括自耕农和小地主都逃跑,而且是自发性逃跑,不是裹挟。 陈惠儿分配到的地方第一队,这里的人她都不认识,但是不妨碍她去侃大山,很快她就认识了一个叫做李丽萍的妇女,她们都是一个村的,相互之间认识地也快。 此话后提。 且说,现在张承看着外面那些衣衫褴褛如同乞丐一样的人,叹了一口气对着林岩说道:“这些人现在对我来说,真的就是一个累赘。” 林岩想了想说道:“也不全是,若是千户大人让他们都吃上饭,不消说整个潮州府的百姓,单单是这桑浦山周围,怕也是对千户大人佩服得紧。” 张承叹了一口气说道:“为今之计也只能这么想。他们如今没有什么住处,只能让他们住在那些窝棚里了。现在还没有找到什么匠人,只能这么做。过一段时间之后,我就会让人重新给他们修一些房子安置他们。” 林岩有一些欲言又止,张承看了看他说道:“想说什么你就说罢。” “让他们住在那里面,会不会冻着他们?毕竟都是一些老人、女子和小孩。” “我也想如此,可是实在是没有办法。他们这么多年都苦过来了,也不差这点儿时间,让他们每日吃饱饭就是。早上记得加点儿暖胃暖身子的汤,尽量让他们别冻着。”实际上那些老人在张承眼里,算不得老人,只能算作是一些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可是因为明末的天灾人祸,很多真正的老人为了节约粮食,减轻家里的负担,往往自我了结。 这是时代的悲哀。 林岩想了想说道:“这些抛荒的土地有一些沟渠都淤塞,还有一些地方的田垄都隐没,让他们去整理一下这些地方。” 张承点了点头说道:“可以,别让他们闲着就成。” 林岩拱了拱手就出去了。实际上张承有意林岩培养成一个精通农政和后勤的人才,林岩也不辜负自己的期待,虽然现在还有一点稚嫩,不过他现在还很年轻,加上他的心思单纯,张承很放心把这样的事情交给他。 张承离开之后,立刻让人去给那些人安排一些事情,女人就来织布,男的就去平整土地,翻新沟垄,小孩子就…… 可以让他们去给那些女子和男子送东西过去,也可以帮一帮忙。 清晨的薄雾笼罩大地,抛荒的田地已经提前给知县和典吏打了招呼。 那些人原本还想捞一笔,结果看见张承拿出来的亲笔信之后赶紧和颜悦色表示这点儿不算什么,大手一挥,地契立刻就到手,于是张承成了万恶的地主阶级。 不过张承没有想要独自占领土地,在当今的大明,土地是最最重要的生产资料,没有之一。 因为一块土地,北方乱成了一锅粥,而且直接把大明最后的锅盖掀翻。 同时,为了这片土地,佃户可以变成最凶猛的狼,因为这片土地能够养育他的儿女,是他们的经济来源,他们安身立命的本钱。 现在这些土地归于张承手中,不过赋税方面张承没有为难那县令和典吏,应该给的还是应该给,但是绝对不能有什么徭役。 …… …… “听说了么?千户大人发土地了,他要把现在所有的土地都分给我们这些佃户。”一些人在议论写。张承在公示栏写了一张公告,一个稍微读书认字的人念着里面的内容,大概是如下几点: 1:每个士兵都可以领取五十亩土地,只是士兵自己拥有。 2:允许土地买卖,但是买卖的最低限度是保留一个人二十亩土地,多余的可以买卖,二十亩一下,不允许。 3:允许雇佣外面的人来耕作,但是必须到副队正那里报备,不报备不允许进来。 4:自己的土地有维护水利设施的责任,也必须维护。 这个政策是张承想了很久才想出来的,套用后世什么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根本行不通。南方多雨,但是水利设施非常发达,南方的精耕细作让土地的水利设施非常完善,然而因为人祸的原因,他们大都废弃,南方的一些天灾,原本可以避免,但是因为水利的原因,生生在南方这种膏庾之地,都有旱灾的发生。 且说,他们知道了这个通知之后,一开始根本就不敢相信。天可怜见,在明末只要是谁家的兵能够吃饱肚子,那简直就是怪胎,哪个将领不喝兵血,哪个将领不吃兵肉? 当一切不平常的事情都习以为常的时候,原本普通的事情就更加匪夷所思。 什么?当兵居然能吃饱肚子? 什么,当兵居然有田产? 天可怜见,太祖皇帝的时候,每一个士兵都有自己的土地。 陈惠儿很不是滋味,她一边的李丽萍却跪在地上涕泗横流道:“青天大老爷!!” 第135章 平身以后,张承端详起这个一手丧师十余万、一手失湖广三千里、一手挑起忠贞营内讧、一手断送大好局面的南明第一无能之臣、南明第一败类之中的败类之臣:大红的官袍上绣着青山白鹤,十根书生的白哲长指端是修剪得干干净净的修长指甲,饱经风霜的文士长脸下飘着花白长须,布满鱼尾纹的眼眶中晃动着一双忧郁的、似乎张承欠了他五百万的眼睛。 “张承你做得很好,除了晋升赣南副总兵之外,本抚另有赏银十两。” “谢抚台大人。” “下次见到李成栋和金声恒,请务必叫他放心,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迷途知返,莫大善焉。你需要以忠义,他既有羞惭反正之心,你见到他的时候务必要恭敬,将来他必然是国公,比你身份高,另外也不要伤了别人的弃暗投明之心。” “是,卑职一定转达。” “本抚和岭南三位相公都对那李成栋和金声恒有好感,若是他们能够弃暗投明,也不是不可以的,毕竟他们原先都是我大明的子民,先帝也曾经说过,这大明的土地上都是他的子民,都是这样做也还是不错的。” 说得这么好听,无非就是想要通过控制李成栋和金声恒这两个狗东西来增强自己的实力,然后对忠贞营翻脸不认人——毕竟他可是有着优良传统的,无非就是他们心里面的天然存在的阶级——先帝都是他们给弄死的,此仇不共戴天! 不过他心里面究竟想的是什么,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但是张承不可能对这种事情进行一些评论,他手下的士兵经过了赣州战役之后就有一些捉襟见肘了,虽然在安南那边的情况还可以,能够有一些粮食送过来,自己这边也暂时不用担心粮食问题,商业也越来越大,已经把一些投降过去的士绅家里面的钱财弄了过来——就当作他们变节的利息,那些东西只是暂时放在他们那里,迟早自己要一个一个给他们算账。 想到这里,张承心里面的郁闷已经解决了一些,连忙拱了拱手对何腾蛟说道:“是,抚台大人教诲,卑职牢记在心。” “你为能取信于建奴牺牲几个细作,也不必太过自责。他们都是些商贾小人,并非文臣军身,未受斯文教化,也没有什么忠义之心。本抚断定他们不过是贪图朝廷封赏罢了,现在总算是物有所值了。” “大人明察秋毫,卑职佩服之至。” “这件事情我就装作不知道,你的建奴关防印信更不可轻易示人。” “是,大人高见。” 在何腾蛟着来,通讯渠道从不安全的细作链条,变成了建奴的关防掩护,这是一个不错的买卖,只不过想到那商人临死前的眼神,他觉得心里面很愧疚,尤其是知道了杜林的情况——据说他已经把自己锁在家里面几天了,每天的饭菜也没有吃多少。 张承本来准备了一套说辞,打算用来解释为什么要擅自行事,不经请示就拿细作换关防。但是没有想到王化贞问也没有问一句,更不要说报备了。 张承认为,军队就应该严格服从命令,赏罚应该根据是不是严格执行命令来作出,而不是具体后果来决定的。所以他对这个何腾蛟又多了一层鄙视和厌恶——此人我必杀之。 而实际上中国的明、清两朝,下达的很多军令都是非常模糊的,只给一个大略的目标,比如到某地剿匪,或比如督师某个地区。 具体手段上峰不管,只是根据后果来判断你的功绩。 这种做法往往被抨击为:中国缺乏西方的那种数字化管理传统,前世的张承作为一个网民也相信这种说法。 可是来到这个世界,张承没有想到,幅员辽阔的中国,在没有电话、无线电的情况下,事事请示是不可能的。 所以中国的传统习惯就是给一个模糊的指示,让下级自己去发挥主动性。只要能把任务完成好,手段可以有相当大的自由。 落后的技术手段,加上中国领土面积,使得明朝的指挥传统和西欧小国的指挥传统大不相同。 宋朝企图实行精确管理,但是效果非常差。宋的崩溃让明人心生警惕,所以明朝的军令就变得模糊化。把临阵决断的权利下放给熟悉情况的一线官员,从而大大提高了指挥效率何反应速度。 不过张承没有想到这一点,他认为何腾蛟不懂军事纪律的重要性,在心里对此又是好一番嘲笑。 随后不到一个月里,张承又去了赣州两次,李成栋和金声恒让张承暂时不必再来了,他们两个人正在商量具体的对策,没有必要让何腾蛟知道,并让张承回去告诉三位相公:他们两个人已经假装同意为建奴进攻赣州时候打开城门,建奴非常高兴,而且对张承已经是深信不疑了,还非常贴心地给了张承几个三眼野鸡尾,表示对张承的器重。 “建奴具体计划是什么?”何腾蛟一听就仔细盘问起来。 “回抚台大人,建奴命令小人找机会收买一个或几个守门武将。“ “晤,抚州、吉安之失,皆因细作打开城门,建奴又想故计重施,哼。”何腾蛟捻着自己的长须冷笑着说,然后接着问:“建奴打算怎么收买?” “回大人话,建奴给了小人一千五百两银子,说是五百两银子是给小人的,一千两银子用来收买叛徒,还说不够可以再说。” “很好,这一千五百两,本抚全赏给你了。” “谢大人。” “哈哈,建奴既然安排你开城门,那你就告诉建奴一切方便,这样建奴就不会收买其他人了。” “大人神机妙算。” “好了,那金声恒和李成栋怎么说? “他们说在赣州他没有力量发动,而且手下的士兵都比较匮乏,但是一旦建奴出兵,他就可以见机行事偷袭老建奴。一定把那些人生擒活捉。” “非常好,建奴此次必然在赣州遭受重创!你多和建奴联系,一定要坚他们的心。”眼看平定赣州的计划就在眼前,何腾蛟非常开心,但是想到张承还是广东三位相公的心腹爱将,心里面忍不住有一些怅然:为何这样的将领不是我的,这样我就能够在湖广横着走了! “是,大人,建奴还给了小人几个在赣州的细作名字,要小人通过他们传递消息。” “把名单呈上来。” “是。” 张承立刻呈上了人名单,等何腾蛟开始看起来以后,小声说道:“请抚台大人赎罪,小人斗胆问,大人打算如何处置这人?” “逆贼,死不足惜,当然是凌迟处死以儆效尤了。”何腾蛟恨恨地骂道。 张承不禁哑然失笑,建奴按照他们的智商来推测何腾蛟的反应显然是大失误,这眼着建奴就要弄巧成拙了:“小人以为,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为好。一旦这些逆贼就擒,小人也就暴露了。” “晤。”何腾蛟摸了半天的胡子才搞明白这情报战里面的弯弯绕,点了点头:“不错,还是先不要动他们了。” “大人英明,而且小人以为可以故意让他们去收买赣州将领,如果成功,抚台大人也就知道谁不可靠了。” 何腾蛟又想了半天,抚掌大笑道:“不错,这就叫将计就计。知道了,你先下去。” “是,小人告退。” 转天得到何腾蛟一如既往信任的傅上瑞叫来了张承,傅上瑞的亲兵张承都认识,说起来还是他的前辈,现在他们看黄石的眼神充满了嫉妒和羡慕。 傅上瑞先他让周围的人统统退下,等只剩两个人的时候,傅上瑞忍不住哈哈大笑:“不错,一切如李成栋和金声恒所料,何腾蛟那老匹夫决心不动建奴的细作,为了你的安全也不加以监视,现在他们可以放手去打探消息、收买将领了。” 接下来的话让张承明白了自己被嫉妒的原因。 他本来一直以为自己的副总兵只是一个特别奖赏,短期内不会得到自己的部队,但是今天的话让他喜出望外。傅上瑞告诉他,他很快就会得到自己的千总队,而且会尽可能快地给他补齐。 原来经过昨天傅上瑞的旁敲侧击,何腾蛟也认为让张承掌握更大的权力有助于麻痹建奴,更有助于情报工作的展开。 “属下谢大人指导。”张承竭力压制自己内心的狂喜,他反问傅上瑞:“大人,不过这样对建奴的计划有什么好处么?属下要是表现的太显眼,未必是好事情?” “不怕,本来就要补充军队,并不是增加编制。”傅上瑞看到第九节张承迷惑的表情,很快明白过来他在想什么,于是解释了一番。虽然如同张承所知的一样,两广军同建奴并没有发生什么大的战斗,但是防御状态和静止的边界并非意味着部队不在流血。 既然两广军领地同建奴占领地紧密接触,所以小规模的战斗一直没有停歇过,加上最近何腾蛟不断派遣的突击队。两广军在几个月内损失了大约几个千总队,计有军官几个,士兵两千人以上。损失的部队多是河防军和两广军本部承担,这些可都是实打实的野战部队,所以补齐这些建制势在必行。 “何腾蛟对你这个兔崽子很是欣赏啊,所以我提出要你一个副总兵,他立刻就同意了,同时也征求了三位相公的意思,他们也是非常支持的。昭之啊,年少有为!”傅上瑞眯着眼,看起来对张承魁梧的身材也很是有些羡慕。 到了明朝之后,张承自己也觉得自己一米八五的个头非常拉风。大鱼大肉吃出来的粗壮四肢也不是严重营养不良和从小缺钙的平民们能比。 最近傅上瑞对张承的称呼逐渐向兔崽子方向转移,又听到这个侮辱性称呼的张承在内心暗暗高兴,他当即表示一定会牢牢把这支队伍掌握在傅上瑞——这个丁魁楚的暗钉——的手中。 “嗯,本将就是这个意思,何腾蛟说打垮了建奴绿营,就上表朝廷增设一个湖南总兵,第一任湖南总兵就让我来做,现在不好声张,但是我可以先把你副总兵手下的千总队搭起来。” “这书生白日做梦呢。” “哈哈,他还以为本将很稀罕一个长沙兵备道的位置呢。”傅上瑞点点头,站起身来,张承也连忙一跃而起。 “跟本将来,今天叫你来是挑选你的亲兵,堂堂傅总兵连亲兵队都没有,也太不像话了。” 傅上瑞带着他走到前庭,庭院里站着几十个魁梧的士兵,身躯如同磐石,身上的血煞之气更是浓厚,看一看就是良好的士兵。傅上瑞和张承一前一后出来,踌躇满志地扫了他们一眼,转过头笑着对张承说:“这些人都是本将麾下的锐卒,张副总兵你挑走几个做亲兵,不用客气。” 听到傅上的瑞话后,士兵们虽然不敢正视张承,但是目光中顿时都充满了热切的神色,一个个竭力挺胸收腹,把腿绷得紧紧地。 张承越过傅上瑞,走上去愣愣地看了一会儿,掉头向身后的傅上瑞报拳行礼,大声说道:“属下本是一个碌碌军户,几年前还在大街上乞讨度日。全凭大人看得起,才能有今日,这人如何挑选,属下无能,实在不懂,请大人明察。” 傅上瑞摇着头听他说完:“张承你跟我进来一下。” 等张承毕恭毕敬地走到屋里后,傅上瑞一挥手让人把门带上,然后笑骂起来:“糊涂啊糊涂,张承你还真是嫩,就算你不懂,有什么东西要问我,也要关起门来说啊,哪有你这样当官的啊。” “属下糊涂,请大人责罚。” “说你糊涂你还真糊涂,我责罚你干什么?”傅上瑞闻言哈哈一笑:“你还是不明白我为什么说要关起门来问。” 张承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一下:“属下确实糊涂,确实不知道大人的意思。” “我问你,我在外面叫你这个兔崽子什么?” 看着张承满脸茫然的表情,孙得功恨铁不成钢地解释:“关起门来我叫你兔崽子叫你张承。但是当着你的部下,我自然叫你张副总兵。那些人会是你的亲兵,将来会是你的参将,游击,千总,把总,以后你和他们就牢牢地绑定在了一起,以后你就是他们的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第136章 “是,多谢大人栽培。” 傅上瑞走到侧面窗户边,然后示意张承跟过来。在他们的角度可以看见前庭士兵的侧面,一个个还站得笔直。孙得功沉吟着指点了几个人给张承,一边介绍了挑选亲兵的要素,无外就是要看着机灵,要身强力壮等等。 “一会儿出去,你随口问几句话,然后不管满意不满意都要威严地点点头,最后把这几个拣出来,要让他们知道是你挑了他们,让他们心存感激和敬重!” “是,属下明白。” “好。”傅上瑞关上窗户:“你军户里有没有什么熟人,亲朋,现在可是个好机会,你要提拔他们也可以找来。” “属下是有几个好友,但是属下怕耽误了建奴那边的规划和大人的事。” 傅上瑞诧异地看了黄石一眼:“你没有信任的人么?” “是属下的救命恩人,不是亲戚。是属下欠他们,不是他们欠属下。若是他们不愿意投效汗王,属下实在下不去手。” “这样啊。”傅上瑞点头同意,满意地说:“你考虑得很周到嘛,那还是等这件事情办成了,再看他们肯不肯跟你富贵,不然就多给些钱,毕竟有救命之恩。” “是。” “不过手里没有熟人,总是不好办事啊。”感叹过后傅上瑞又想起一事,随口问道:“你手头有银子么?” “回大人,属下有。现在估计属下是广东军中比较富裕的副总兵了。”张承笑着回话。 “不错,不错,本将知道,所以才问你。”傅上瑞笑着说:“我要说的是,不要对你的亲兵太慷慨,一般的打赏就可以了。” 见张承又是瞠目结舌的模样,傅上瑞也没有不耐烦,给他介绍了一下大致的工作和赏赐。一次跑腿基本都是几个铜板,让每个亲兵每个月都有机会贪污个几两银等等。两个人一个问,一个教又絮叨了半天。然后张承出去威风凛凛地挑了八个士兵,领着他们告辞了傅上瑞。 对何腾蛟来说,张承甘冒奇险立下大功,虽然张承不是自己这边的,但是广东那三位相公的身边也已经有了打点,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困难——毕竟自己也没有把手伸得那么长嘛!因此他赏赐给了张承一个小宅子,好让黄石在广西也能居有定所。 张承领着八个亲兵回到住处,亲兵们见到空荡荡的屋子都是一惊,然后纷纷露出难以抑制的喜悦之情,立刻动手帮他们的新长官收拾屋子。 张承学着以前在电视上看到的土匪恶霸一样的姿态,悠闲地倒在椅子上,享受着亲兵们端茶送水地伺候。 他们流露出的兴奋神色让张承看在眼里,笑在心里。作为一个火箭干部的第一批亲兵,他们当然觉得个个都有大好的前途。 按照大明的兵制,一个千总理论上会指挥一个千户所的兵力。虽 然广东并非非常富裕加上卫所制度废驰多年,军户也流失很多,但是一个千户所至少提供一百士兵。那么将来怎么也有四、五个把总的缺,即使上面安插一两个,没有什么亲信的副总兵手里还会有两三个位置。 张承自己也从来没有想过,八个昨天还是小兵的人一想到几个月内就有机会当上军官,今夜估计是要煎熬地睡不着觉了。 至于这八个人谁是傅上瑞派来的沙子,张承都懒得去观察。反正不被搀沙子是不可能的,所以今天他干脆让傅上瑞替他挑,皆大欢喜。 傅上瑞不会愚蠢到一口气派四、五个细作来,那反倒是他要提防被张承搀沙子了,更会大大越过上司、下属默契的底线,毕竟这是黄石的亲兵队。张承估计八个人里大概会有两个,毕竟他替傅上瑞干的是杀头买卖,一个还是少了点。 晚上张承叫亲兵做了几个好菜,多打了些酒,然后把畏畏缩缩的亲兵们都拉到了桌子上,然后端起杯子向他们敬酒: “今天诸位是我的亲兵,明天诸位就是我张承的把总,后天诸位就是张某的将领。张某的性命、士兵、前程,一切一切都要仰仗诸上午位了,总之,这辈子你们就是我的左膀右臂了,请诸位多为我出力,也就是为你们自己出力。” 张承明显看出这里面的不对劲,而作为商人的高泰也知道他们心里面想的是什么,带着比他们笑容还假的笑容喝完了最后一杯酒,然后目送他们离去。 待其离去之后,几个人边走边说,高泰对着张承说道:“大人,我辜负你的嘱托了。” 张承倒是看得开,说道:“我们没有那样的实力,他们惶恐是应该的,若是我是参将,甚至是总兵、都督,他们会如何?” “估计会趋之若鹜。” “那是自然的。” “眼下应该如何做?” “想要行商事,必须要了解百姓的衣食住行。百姓穿衣多褐衣,这里面并没有多少的利益;住处百姓都有,此不必谈;行者,如今百姓之行不过一个县城的地方,实在是太过于遥远。 故只有用食物。所谓民以食为天,若是能够把我个中色香味之根源,价钱适中,何愁百姓不过来?我看这酒楼的菜色也并不怎么好吃,而且大都清淡,不适合咱们这些下里巴人吃,不知道高先生意下如何?” “大人想要开一个酒楼么?” “非也非也,酒楼自然是开不起的,主要是面对一些百姓,一些比较随便的东西罢了,我们先去选地方。” 两个人登上了船。 河面并不宽阔,薄薄的雾气笼罩着江边的小山。两个人租了一条柴水船。船上两个人划着桨,一路往东江边上去。一路上来来回回划了两圈,路上还碰见几个同样的纤夫,几个人相互之间打招呼,声音震天。来到东江边,贩夫走卒沿街叫卖,江边一艘大船正在靠岸,风帆已经降下,几个人的柴水船扔去绳索捆在桅杆上,远离那艘大船。带大船靠岸之后,东江边上的几个纤夫非常娴熟地进行相应的交接工作。待大船停靠完毕,小船上的的几个人一起划桨,到了近岸处解开绳索,划桨的人登岸,拉着绳索,船上的人用船桨抵着岸边的岩石,捣鼓了好一阵,总算是上了岸。 高泰看到登岸如此费劲,就对一边的张承说道:“如此费力,今后我们怕是要修一个码头才可以,不然这样的话太过拥挤,对今后大人的计划也有损害。” 张承说道:“此事不急,首先需要去把地点选好来,这东江边上也是需要打点一些的。不过眼下还是选好开小铺子的地方。”眼下时局非常严峻,别的不说,广东这边有一个人屠李成栋盯着,让人觉得背后都不寒而栗。这个家伙可是亲自参与了满清从北到南的一路屠杀,他提督的职位,都是建立在那些无辜百姓的尸体上。 话说,在这东江边上逛实在是很有人间味道。别的不说,这市井气息可是扑面而来,很多地方都是非常自然。不过张承的目的并不是在此,而是需要去挑选一个地方。 …… …… “张公子不知道是租房、典房还是买房?” “什么是典房?” “所谓典房,乃是一次交割就可以租住使用十年或者二十年,若是期间有甚么别的紧急事情,能够收回钱财。” “那就买房,买现房。” “敢问公子,何谓现房?” “就是修好的房子,这里没有么?” “公子见笑了,这未修好的房子如何拿来我这里卖给公子?” “有人卖得,有人买得。” “哎!这可就奇了!若是房子未修好就放了钱,那拿钱跑了可如何是好?这岂不是人房两空?嗯,首先不说这傻子如何,公子需要买房的话,需要正房几间,厢房几间,门室几间,楼几层,是否介意曾经有人住过,或者公子有一些别的条件?” “嗯,这个……要五间屋,须有庭院,楼有没有无所谓,门市肯定是需要的。” “公子稍等。” 房牙摸出一本皱巴得已经快要成为一堆废纸的册子立刻看了起来。这个房牙叫何义,有点儿老花眼,把手中的册子伸得远远的。时不时用手蘸点口水捻着右下角的页脚,嘴里还时不时有还有砸声传来。 过了一会儿,这房牙合上册子说道:“张公子,这可正好了,有三处房子都符合张公子的意思,都带着庭院,我一一为公子介绍。 第一处在兰湖边,靠近湖边,有正房和厢房各四间,门市一间,作价三十二两。” “这个好像有点儿小。” “公子莫着急,另外一间在拱北楼边上,正好有五间正房,三间厢房,有门市二间。不过价格稍微贵一些,作价四十三两。” “这个可以看一看,不知道另外一处在何处?” “另外一处在城中的府学旁边。这个更要贵一些,五间正房,四间厢房,二间门市,一栋二层小楼,作价五十八两。” 几个人商量了一阵之后,跟随着何房牙一处一处看,最后还是挑选在了拱北楼边上的房子。 几人买了房子之后去了一处茶铺歇息。 此处茶铺一间,两人点了一壶清茶,张承端着一杯茶说道:“茶楼最是消息灵通的地方,平日里一些青皮无赖没事儿的时候都会来到这里喝茶。这十里八街的大事儿小事儿都能在这里打听到。” 却说正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门口进来进来一位身着青衫的中年儒士,浑身虽然破旧,却自有一股浩然正气,边上的人见他都来了,顿时哄堂大笑:“孙大学士,今日你还是做了你的大学士梦否?” 那个儒士顿时涨红了脸:“哪里有甚么大学士,这里只有一袖青衫,店小二,和我来二两玉壶春酒,依旧是往日那个位置。” 张承给了同坐一个青皮无赖几个铜钱,那个青皮无赖立刻把这个所谓的“孙大学士”卖了一个干干净净:“此人倒是有一些才华,不过为人非常狂放,自称朝中满是奸人当道,文恬武嬉,不停抨击朝政,周围的人都以为他疯了,虽然是一个秀才,不过因为亲朋故友都觉得此人太不安稳,都不接济他,只能一袭青衫着衣,一壶浊酒自珍。他不过一介穷酸秀才,朝中无人,家中无官,何能评头论足?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 “这个人倒是有趣。”张承说道。 “此人也颇有古代名士的风范,昨天为了喝酒把自己的房子卖了,可怜他家祖上传下来的那栋房子,很快就送给了别人。 若是换了常人,定然是悲痛交加结果这个不悲反喜,昨天今天刚刚得到钱就来这里买酒喝,真的是不心疼。” 一边的张承神色怪异,但是另外一边的青皮无赖恍若未觉继续说道:“他不心疼,自然有心疼的人,此人虽然狂放不羁,不过他家里的妻子可是凶悍得很,听说他把房子买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直接大闹一场,家里的各种瓶瓶罐罐都被她砸的稀碎,这不,今天出来喝酒,指不定就是被他的婆娘赶出来了。” 一边正在喝茶的何房牙走了过去说道:“孙秀才,你这么大年纪了,也该找一找活计了,整天花着家里的积蓄也不是个事儿,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还是不是一个男子汉?” “不用你管!”孙秀才说完了这句话立刻喝了一口酒抿了抿,嘴角流露出满足的笑容。 然后,门突然被踹开,一个粗瓷大碗直接飞了过来,正好砸在孙秀才的脑壳上,孙秀才一个踉跄,手中的酒直接泼在了对面那个店小二的脸上。孙秀才连连作揖表示抱歉,然后转过头对着门口一剽悍的婆娘说道:“夫人,你今日不是要去……” “我要去哪儿?我看你在这里喝酒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怎滴?我就喜欢来这儿了,你又如何?” “夫人,夫人,你听我说……” “你说个屁!!居然还有心思在这里喝酒?嗯?是不是嫌弃自己家里的老鼠还没有死干净故意过来花钱,让家里老鼠连白米的面都见不到,好让老鼠气跑气死?” “夫人高见!!” 那个虎背熊腰的女子顿时大怒,直接冲了进来撕扯这个穷酸秀才,别看这个秀才柔柔弱弱的,结果还能够过几招。不过俗话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孙秀才遇见自己的老婆也只有逃跑的份儿,一边跑一边安慰自己的老婆。他老婆哪里听得进去,随手抄起身边的东西一通乱砸,叮叮当当的声音到处是,各种菜式和酒水满地。 “你还跑!!”孙秀才的老婆大吼道。 废话,我不跑难道待在那里乖乖让你打么? 站在一边当吃瓜群众的张承饶有趣味地看着戏,一边的青皮无赖继续说道:“说起来这个孙秀才还不算太败家,和他的婆娘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孙秀才平日里也就是喝一喝酒,他婆娘可是一个暴脾气,动不动就摔东西,家里面的盆盆罐罐、锅碗瓢盆都不知道换了多少次了,衣服更是被扯坏了不少,天知道因为这个原因,他家里买了多少东西。” 这个孙秀才真是个可怜人。张承忽然想到后世那些人,不过和他们比起来,要眼前的这个女子还算可以,起码还有家庭责任心,而不是如同后世某些人下班,一边享受着家庭的福利,一边说这是我应该得到的。 话说那边的孙秀才最终还是被撵上,不过张承看出来,这厮就是故意让他老婆追上来的。孙秀才自然又是被一顿拳打脚踢,满头油污,身上的衣服也破了洞,更加符合他穷酸腐儒的身份。孙秀才也不恼怒,走过去对着掌柜低声说了几句,然后立刻把他放在柜台上的酒一饮而尽,飞也似的跑出去——看样子是准备去安慰自己的婆娘了。 却说这边,张承看完了戏,自然是和高泰一起走了出去,他觉得这个孙秀才可能是一个人才——之前看戏的时候和那个青皮无赖套了几句话,基本上确定这个秀才是个人才。 来到了一处地方——其实就在张承屋子的边上,一栋小小的精舍,透过格窗,里面的景色依稀可见,正房门前两棵海棠树,左侧一葡萄架,下方一个石头桌子四张凳,上置一茶壶。葡萄架边上一口水井,井栏正方围起,上刻一些图案。 看来此人还颇有情趣。 然而奇怪的是一直没看见孙秀才人。 两个人急急忙忙去寻找,张承很确定自己是看到这个秀才来到这里的,结果自己来这儿他人就不见了? 找了半天,最后高泰气喘吁吁地说道:“那个秀才正在后门叫门,估计是他婆娘不让他进去,他就只能在外面干等着。” 张承走进大门,拍了拍门栓说道:“大娘子,邻居前来拜会,还往能够行一个方便。”里面应了一声,匆匆忙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门吱呀一声打开,几仆人行礼如仪,进房中,孙秀才站在一边,他老婆坐在东厢房方向的椅子上,手里面正在纳鞋底。 “你是买了我家房子的那位?” “正是。” “你倒是捡了一个漏!这房子可是历经李氏三代扩建修整的,若不是家里的败家男人给败了,否则怎么能够去住那小院子?” “娘子说笑了,我不过是一介百姓而已,如何能够如此说?” “若是百姓都如你这般,这真的是奇了,恐怕都要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了。” 张承想了想说道:“今日来到这里,当和街坊四邻友好相处。” “哼!若不是我家那个败家玩意前几日被人撺掇了去赌博输光了钱,如何能够卖了房子?输光了钱还不至于如此,偏偏生性爱酒,见城中胡氏家中的女儿首饰金贵,便偷了人家的的去,结果被人当场抓住,本来要打断腿,后来知道他是个秀才,便让左右打了他十大板子。要是我,直接砍了这个败家玩意的腿,好让他莫要继续去祸害良家妇女。” “夫人,这可就是你的……” “闭嘴!” 孙秀才立刻低头不语。 “为何不去报官。这样的私刑官府不管么?” “如何去?那缙绅家中世代有举人进士,朝中还有一个给事中,世代大户,开枝散叶不说,人脉很是广阔,就在这广州城中势力盘根错节,这个官司无论是到哪里、无论是怎么打,都是不可能打赢的。” “先生稍等,我家大人有请!” …… …… 第137章 张承最终赔了钱给店家。 赵春现在还是那副傻傻的模样,张承询问他昨天晚上在那里度过,这个傻傻的小子说他在一个废弃的马厩里面用稻草当被子过了一晚。 赵春汇报完了自己昨天的行踪之后,张承严令他以后不能做这样的事情。 两个人在广州盘桓了一阵,然后回到了客栈。在里面和高泰聊了一阵子之后,两个人达成了共识,那就是这里不能够进行大规模的农业生产,必须要进行拓展,首先需要的就是和当地的士绅打好关系,让他们提供一些粮食还有农业产品。 平身以后,张承端详起这个一手丧师十余万、一手失湖广三千里、一手挑起忠贞营内讧、一手断送大好局面的南明第一无能之臣、南明第一败类之中的败类之臣:大红的官袍上绣着青山白鹤,十根书生的白哲长指端是修剪得干干净净的修长指甲,饱经风霜的文士长脸下飘着花白长须,布满鱼尾纹的眼眶中晃动着一双忧郁的、似乎张承欠了他五百万的眼睛。 “张承你做得很好,除了晋升赣南副总兵之外,本抚另有赏银十两。” “谢抚台大人。” “下次见到李成栋和金声恒,请务必叫他放心,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迷途知返,莫大善焉。你需要以忠义,他既有羞惭反正之心,你见到他的时候务必要恭敬,将来他必然是国公,比你身份高,另外也不要伤了别人的弃暗投明之心。” 张承没有留下高泰,而是自己一个人在广州城逛了起来。 走到湖边,一个老外正在和摊贩低声交谈着,看样子是起了争执。张承走过去,就看见一个红头发的老外手里面拿着一把扇子,正和对面的摊贩争得面红耳赤。 “这位先生,这个可是江南名家的扇面,若是放在平日里,可是需要五六两银子的,若非家中有事,定然不会拿出来卖的,今日算是你占了便宜。”那边那个摊贩口中振振有词,而那个外国人则是有一些犹豫,拳头松了又紧,仿佛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若是如此,那么这个扇子你是如何得来?莫说你家里和大人物有甚关系,若是如此,你当然是当做宝贝一般留下,如此就卖了,岂不是自讨没趣么?说不得明日里就有人知道你把人家送你的东西卖了,如此岂不是得罪人?” 那个外国人扭过头看去,张承正说着。 “大人,你这话就是不对了,舟船来往,人多眼杂,此间事情谁说得清?” “如此好说,你说说此扇子何人所做?题之者又是谁?”张承笑眯眯地说道。 “……” “你是说不出来的,我看你身着朴素,袖口有补丁,虎口处有茧子,看样子是一个佃户?我也不为难与你,你就这样离开!少做一些投机倒把的事情。” 摊贩也不恼怒,拱了拱手说道:“相公慧眼如炬,一下子就看出来了,在下佩服,不知相公姓名?” “无名小人而已。”然后张承转过头对着那个外国人说道:“不知阁下是何称谓?” 那个外国人拱了拱手说道:“多谢阁下的帮忙,在下是西洋使臣兼管事约翰·纽霍夫,如今在这里和大明互通消息,今日正好放假,来到这里买一些东西,我的朋友卫匡国也在这边。 我看您面生,恐怕也是刚刚到广州不久,正好我在广州这边比较熟悉,如果您有空的话,我可以当一个向导,给您介绍一下这边的风土人情。” “如此就却之不恭了,不知道阁下住在何处?” “住处不远,就在广州港口处,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是喝喝茶,聊聊天而已。今日见到了您,也算是一桩缘分。” 两个人边说边走,却说这广州虽比不得南京、苏州繁华,但是依旧热闹,贩夫走卒,游客和尚,道士相师,青皮无赖穿梭其间。 街上好几处卖艺的,几十个人围成几圈,里三层外三层地看着,几个人是不是拍手叫好,伴随着铜板入破碗的叮当声;茶楼内宾客满座,听书唱戏,一片热闹。 张承随着约翰·纽霍夫一边走一边看,一个捏泥人的小摊子面前,一块泥团在泥塑艺人的揉搓之下,仿佛有了生机一般,直接变成了一个一个栩栩如生的人物,刷上喜庆颜料,就是一个民间艺术品。一边还有猴子耍戏,几只猴子在不停地进行各种表演,有作揖的,有扮鬼脸的,有跳舞的,博得在场的人哈哈大笑,好不热闹! 还有人在耍神仙点豆,老者脸上笑盈盈,在场的人都目不转睛。老头一手棍子随意点,几个茶碗来回变换,豆子就在茶碗里面不停地变换,张承都找不出来破绽,甚至想直呼:“下面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不瞒您说,若是外地人来到了广州城,最应该去的地方就是临江巷,里面是来往的客商、贵人和官员休息和玩风弄月的场所,若是您有闲心,也可以一并过去。”约翰·纽霍夫说道。 张承听着心头火热,来到明朝这么多时间,也没有尝试过这样的禁果,心里面也跃跃欲试。 “若是想要去风月场所,何必去那边?倒不如去一些青楼,里面的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虽然比不得扬州瘦马,也是别有一番风味的。此间风味,不是尔等只会去那种低下场所的红夷可以体会的。” 回头看去是一秀才模样的人,头戴白巾,身着青衣,脚穿皂靴,手中一折扇缓缓扇风,风度翩翩。 约翰·纽霍夫也不恼怒,慢慢说道:“我远渡重洋来到大明,能略窥这边的繁华,不胜荣幸。久居于此,更是仰慕圣人之道,我曾闻:礼一失则为夷狄,再失则为禽兽。又闻圣人言:恭而无礼则劳;慎而无礼则葸;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 由此可见,夷夏之区分,乃是礼义,乃是国之四维,而非是我的头发,我的肤色。” 那个秀才模样的人也不恼怒,长长地作了一个揖说道: “如此是我孟浪了,这位红……约翰先生仰慕圣贤之道,正如圣贤所言,四夷慕中华之礼而习礼义廉耻,知忠信孝悌而以身践之,虽出身异域,也心向往中华,我亦不能以夷狄称之。 我不曾想一个红……约翰先生也精通圣人教训,是我小气了。” “无妨无妨,追寻大道也是我一生孜孜以求的。”约翰见他长长给自己作了一个揖,赶忙回了一个礼。 几个人又寒暄了几句,互相哈哈大笑之后就此告别,张承继续走,前面是一条小巷。 此刻的时辰已经比较晚了,天空夕阳紫翠,火云燎燎,约翰指着前面的小巷子说道:“前面就是临江巷,里面的都是广东当地风尘女子聚集的地方。 名妓一般都是在船舫和青楼中陪着达官贵人、富商子弟玩风弄月;而一些不太出名,或者穷愁潦倒的女子就会聚集在这里,挣一些外快。 他们大都家境贫寒,靠这个勉强生活,平日里的顾客也尽是一些百姓。” 往前走了一段,看见一群乱哄哄的人,约摸是船夫,在那里祭拜着什么,约翰说道:“这群人是船夫,每当他们出船的时候都需要去祭拜河神,祈求自己能够平安渡河,能够丰收,挣得一口粮食吃。” 张承看着他们,眼神里面都是虔诚,桌案前头一个香炉,插满了烟雾缭绕的细香。祭拜完了之后,船夫们一哄而上,桌上的贡品瞬间被抢夺一空,几个船夫大口嚼着。 张承见此忍俊不禁:“他们的心到底诚不诚?如此大吃大喝,河神会不会保佑他们?” “河神是护佑大河的,若是河中太多人失事,怕是龙王那边不好交代,估计会护佑这些淳朴的船夫。”约翰笑着说道。 几个船夫看见约翰,笑着和他打招呼,约翰也一一回礼,看得出来约翰在这群船夫里面非常受尊敬。 张承也没有闲着,看着这群船夫,心里面也思绪飘飘,这群船夫和张承在潮州招到的纤夫差不多,甚至在某些方面更加适合做兵源,但是现在张承没有那个本事,加上军饷和粮食不够,也只能够把这些小心思暂时埋在心里。 “约翰,这些船夫好像与你关系特别好。”张承说道。 “平日我没事儿的时候都和他们聊聊天说说话,也经常在他们有困难的时候帮助他们,所以他们对我还是有一些尊敬的。”约翰颇有一些自得地说道。 而张承心里面却有一些涟漪,这样的话自己之后要招募这些船夫,肯定需要消除约翰的影响力,这样才能为自己所用,不过张承有信心把这件事做成功。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前面是一条巷子,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婆子很快就过来了,躬身对着张承说道:“相公来到这儿可是来对了,老婆子这边别的没有,做小妾的女子还是有不少的,人人都是百里挑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能够填词作曲,便是床帷上的功夫,都是经过假婆精心调……” 张承毫不犹豫地打断了老婆子的话语:“我已经有了妻子,不复多言。” 老婆子恍若未闻继续说道:“那相公定然是人中龙凤,如此年纪就有家室,来日定然是衣冠禽兽,朝廷栋梁。 正好我家女儿懂妇家之道,上敬父母,下友仆役,定能够让家室和睦。这广东地界,谁人不知这边的女儿好,来到此处的人家,都是要寻一个回去的……” “好了好了,我真的不需要,不用再说了。”那个老婆子还想说什么,张承直接把手往前一伸,拽住那个老婆子的衣领,直接把这个老婆子整个提溜起来,双脚离地。 张承平日里也是勤加练习,对付这样一个老婆子不在话下。 却看那个老婆子,双脚乱蹬,满头大汗,嘴里竟然还说道:“没想到相公居然还有如此气力,真实让老婆子我大开眼界,我家女儿最喜相公这类的英雄豪杰,若是相公……” “闭嘴!”张承低声吼道,那个老婆子感觉到了张承语气里的杀意,终于闭了嘴。 约翰看着这一幕,有一些冷俊不禁,张承放下了这个老婆子之后对着约翰说道:“让约翰先生见笑了,明日赔酒!” “无事无事,这边的老婆子都是此类德行,已经是见惯了,您不必如此。”约翰说道。 张承也是无语,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这么厚的,似有若无地威胁了几句这个老婆子之后,张承继续往前走。 正前方是一溜儿房屋,门窗半掩。两边杨柳稀疏,树上挂着各色灯笼,灯光打在墙壁上,散发着幽幽的光芒。里面依稀能够看见几个女子在梳妆打扮,门口还有几个等待的人,左顾右盼,眼神里面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转角处传来一阵嬉闹之声,几个浓妆艳抹、粉面狐颜的女子手持扇子从转角处出来,那些女子走到一处馆子,或站或坐,顾盼生辉。眼前若是有男的走过去便抬起头来,让灯光照在脸上。 张承和约翰走了过去,约翰说道:“今日与平常并无不同,甚至可能更寥落一些,往常这地方都是满满当当的女子,都装扮得或沉鱼落雁,或闭月羞花,等待客官亲近他们,就是云泥销骨之时,今日还算是比较冷清的。” 说话间,一个大官人走了进来,此人好大威风,两边各有三护卫,皆是威风凛凛,不怒自威。 大官人头戴缂丝帽子,手持董其昌绘制的扇子,一身赤色华服,腰挂黄金香囊,皂靴如新,指指点点说道:“今日不曾想来到这里,虽然是烟花柳巷红尘处,比不得那秦淮晚唱,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却也是别有一番市井的味道,和深宅大院之中的扬州瘦马却是不同的。” “大老爷,您说的是极是极,野花也别有一番韵味的。”周边的几个护卫也在用眼神滴溜溜地打量着周边的女子,那些女子也不恼怒,纷纷扬起自己的脸,如同骄傲的白天鹅一般。 “这个身材不错,就是脸上的粉太多,你看那个,一仰起头来都能看见脂粉掉下来!!” 一个护卫正在对一个女子评头论足,那个女子听了,脸色微红,头颅低垂,不过很快就重新扬起来: “将军说得正是如此,不过若非在脸面上打扮一番,如何能够入得了将军的慧眼?将军慧眼如炬,小女子怕是以后少不得见到将军就要低眉信手续续弹了。” “好说好说,我道这边生意为何如此之好,元是你们口才如此了得,今日与你介绍一番,官人是原崇祯朝进士,太仆寺卿谢三宾,还不速速拜见官人?!” 女子闻言便要拜,一边的谢三宾赶紧扶起来这位这位女子,同时拿出自己的手帕擦了擦,然后顺手丢了。对着左右深情地说道:“本官爱民如子,这风尘女子虽然鄙陋,也是我大明的子民,应当平等对待,不了对他们有轻薄之语,你们知道了么?” “知道了。”几个护卫稀稀落落地说道,很显然,刚才的话语已经说了不知道多少次。 “那边的那个女子细柳蛮腰,就是不知道面容如何,喂喂喂!把你手中的灯笼给我,我要仔细看看那个美人儿。” 约翰手里面的灯笼直接被抢走,那个护卫提着灯笼,在光线的照射下,精致的面容就出现在那个护卫的面前,护卫连连咽了咽口水,立刻把手揣进裤兜,发现没有,又脱下鞋子——顿时“芬芳四溢”,左抠抠右抠抠,约摸过了一分钟,终于掏出来一把碎银子,直接扔在了那个女子面前的地上,豪迈地说道: “这些银子就是你的赏银,以后你就是我的了,跟了我保证你吃香喝辣的,而且这些银子足够你安顿家眷,现在你可以跟我走了。 以后也别在这个地方厮混了,你以后就是我的女人,若是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可能对寺卿的名声不好,听见了么?” 低垂着头的女子用牙齿咬着嘴唇,跪在地上一边拾银子一边说道:“知道了,奴家现在立刻去收拾东西准备准备。”说罢就起身回到了屋子里,其他的护卫也都是如此,到处物色女子,评头论足。 周边也来了很多的人,到处评说。现在已经是门庭若市,人声鼎沸,人影晃动,裙摆飞扬。头上珠翠流光,星河影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脂粉气,远处还有源源不断的女子过来,简直如同后世的上公交地铁一般。 甚至张承看了双拳紧握,怒火中烧,一边的约翰说道:“我的朋友,不必如此,这里都是这样的情况,若不是家境清寒,何人愿意如此?卖身得钱?”远处过来一个男孩,衣着破烂,手捧一破碗,对着周边的女子和宾客点头哈腰,希望能够得到一些钱,但是张承没有看见任何人去给他。 “这个男孩家里前几天出了变故,谢寺卿的护卫因为需要人丁,便在此处抓壮丁,他父亲被抓走去做事了,结果一去不回。他年纪小,家中也没有能够支撑大局的人,一直都以为他的父亲能够回来,家中还有一老祖母卧病在床,一个家庭的重担就全部在他的身上了,迫不得已就在这里要饭吃。一天大约能有十几个铜钱,勉强糊口,这样做已经五六天了。” 张承于心不忍,走了过去,那个男孩傻傻的笑着:“大人赏口饭吃!” “你这样做,不怕被捕快抓起来么?” “若是有饭吃,坐牢也不是不可以。” “这可是要打板子甚至坐牢的!你就不怕么?” “打板子算得了什么?若是打板子能够让我父亲回来,让我的祖母下床,让我家里有一口饭吃,我就是死了也甘心。”那个少年继续傻笑道。 张承看着这个少年,气不打一出来,可是刚准备举起的手又垂了下去,自己没有任何资格去打这个少年人,他承受了一个家庭的重担,承受了他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东西。 “你……你若是愿意,可愿意随我从军?”张承无奈地说道。 “承蒙军爷厚爱,在下定当肝脑涂地,死而后已!”那个少年人怕张承反悔,立刻跪在地上。 “什么名字?” “小人叫赵春。” 一边的约翰说道:“不曾想您竟然是一个将军,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恕罪。” 张承说道:“无妨无妨。”实际上张承也是奇怪,一个荷兰人能够把大明话说得这么好是非常难得的,尤其是在语言还没有统一规范的前提下。 前方的护卫继续提着灯笼,借着灯光,一张一张俊俏或者妩媚的脸就出现在那些护卫的面前。那些女子也面露喜色,眼中发光,神态更是妩媚,双手往前试图抓住那些护卫,同时身体往前挨。 “将军身形魁梧挺拔,奴家一见了便是心头喜欢,家中还有大桶浴池,若是将军不嫌弃的话,可以共度良宵。若是将军累了,还可弹一弹曲子,也是极好的。” “就你那个,我上次去过了,水桶太小了,两个人根本就进不去。”一个护卫用手掌抬起那个女子的下巴说道。 女子神态更加妩媚:“将军哪里的话,上次奴家就换了一个大的,就是看着将军不舒服。今日将军来了,这浴池也该派上用场了,若将军不去,怕是浴池也会心生幽怨。” “你个狐狸精,说话忒得好听,也罢,今日便去你家度一晚上。” 女子听了欣喜若狂地说道:“多谢将军垂怜奴家!”附近的女子也看见了来到这里的张承,一群人团团围住张承,有的抓手,有的抓脚,实在没有地方抓的直接抓衣服,抓鞋子,甚至还有抓头发的,一边的约翰见状不妙,赶忙拉着张承逃跑,赵春立刻进入自己的了角色,一边护卫着张承让他赶紧跑,一边拦住那些如狼似虎的女子不让她们向前,几个人撕扯一阵后立刻逃跑。 后面的女子叫张承跑了,赶紧一窝蜂往前追,上演了古代版的女追男戏剧,而且是群女追男。 张承和约翰在前面跑,寻思着一个躲藏的地方,见前面拐弯处有一栋房子,张承想也不想直接躲了进去,而约翰和赵春已经拐到了另外一边的巷子,不见了踪影。 后面的女子大军不一会儿就来了,左看看右瞅瞅没见人,居然还不放弃,商量了一阵子之后分成几个小队寻人去了。 却说张承进去之后,顿时目瞪口呆,就看见一个身着淡蓝色衣裙的女子正在拿着一面镜子梳妆打扮,此时正在楞楞地看着张承,直到手中的镜子滑落发出清脆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公子万福。” 张承楞楞地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这个女子和外面那些不一样,借着灯光,这个女子面容呈现在张承的面前:身材瘦弱,娥眉粉黛,眼含秋波。 “公子若是觉得看不清,可以用灯笼看。”那女子说道。 张承觉得不好意思,只是在那里讷讷地站着,良久之后才用灯笼照着:面容不算很好,但是很斯文清秀,看着非常舒服,窗户外面吹来一阵风,衣裙随风摇摆,发丝乱舞,那女子连忙用手护住发丝,怕张承看不清。 “你可愿意随我去……”张承一时间鬼迷了心窍想要把这个女子接到军营之中。 “若是公子觉得可以的话,是小女子的福分。”说着捋了捋头发继续说道:“请走后门罢。” 路比较长,两边幽暗不清,手中的纱灯也有一些昏暗,张承说道:“若是觉得前路不清,可与我并排走。” “不可,假母说与客人并排走,是对客人的无礼,我还是……还是在后面跟着就好。” 张承说道:“如今我是你客人,你自当遵从我的意见,你我一排走,我与你说一说话。” 那女子楞了楞,然后走向前,低着头。 “见面有一些时间了,还不曾知晓你的名字,可否告知?” “小女子名叫青禾,字沅芷。” “哦,我叫张承,家江西抚州府的,你还有表字?”张承也不知道为什么,稀里糊涂说出了自己前世的出生地。 青禾终于抬起了头,眼神里面有一些疑惑:平日里更少有人对自己说话,就算是说了也多是一些污言秽语,不会是这样的家常话,于是继续道:“是一个朋友与我取的,说我如沅水之芷兰一般,便与我取这表字。” “确实如此,沅有芷兮澧有兰。”张承笑着说道。 前面忽而传来一阵笑声,一个声音粗豪的男子哈哈大笑:“想那满朝公卿,虽然大权在握,家中香草美人无数,然而每天都只能御一女,如何能有这般快活,几百女子任我挑选?” 一个人说道:“此地多是歪妓,多是一些皮肉生意,如何比得秦淮弱柳?想那谢三宾来此,估计也是因为心中瘙痒难耐,加之家中那个老妖婆管教甚严,来此寻快活,略略安慰自己!亏得是读圣贤书,愧得是朝廷大员,竟然如此不知羞耻!” 一人说道:“听闻谢三宾打算买下此地女子,效仿那秦淮河,选出什么女状元、女探花之类的,来一个莲台仙会,吟诗作对,把酒言欢!” “当是如此!此间风流,不足为外人道也!” 听到皮肉生意这几个字,青禾身躯突然一颤,头颅低垂,那边的笑声渐行渐远。 张承只感觉心中郁结难销,双拳猛地打在一边的柳树树干上:“满朝公卿,满朝文武,满朝衣冠,满朝禽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