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袭妖妃:帝尊,别傲娇》 1.第1章 意外的穿越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照镜子看看你那副丑八怪的模样!” “你做的东西丢给猪都不吃,还想送到大师兄那儿去?只会徒惹人笑话!” “修炼了十年也还是个不入流的废物!我要是你就干脆自杀算了,活着也是浪费粮食!” 好吵。 头脑依旧有些昏沉,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头顶上盘旋着两个刺耳的声音,喋喋不休地叫骂着什么。 吵死了。 聂曦闭着眼,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身为万妖女王,天下所有妖物的主宰,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这样放肆了。 她动了动手指,想要让这两只扰人的苍蝇从自己的身边消失…… 不对。这不是她的手指……这不是她的身体! 五感在她意识到这一点时的瞬间陡然清晰起来。聂曦猛地睁眼,发现自己正脸朝下趴在地上,周身像是在灰堆里打过滚一样脏兮兮的,裸露在外面的小臂上青一块紫一块,伤处隐隐作痛。 不远处打翻了一个食盒,里面洒出来的饭菜还冒着热气。 这是怎么回事?饶是聂曦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此时也难免心中惊疑。 记忆中最后一个画面,是天空中蔓延开来的诡异红光,她被这天降异象所吸引来到户外观看,冷不防却被那红光兜头罩下…… 然后就莫名其妙地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这里是哪儿?这具身体是什么身份?为什么我会成了她? 这些疑问在心底生出的瞬间,一团不属于聂曦的记忆猛然倒灌入她的脑海。 她一边咬紧牙关来抵御太阳穴处突如其来的刺痛,一边迅速在这些杂乱的记忆中寻找有用的信息。 哦,原来是这样…… 视线转动,余光瞥向站在自己身旁的一双绣鞋,聂曦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这里是一个由人类修行者组成的门派,名叫守心派;这具身体和她同名同姓,是个还在襁褓中时就被捡上山来的弃婴。 至于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样子,则是因为…… “喂!你死了不成?我说话你听到没有?”见聂曦浑身狼狈地趴在自己脚边,一动不动,周琳琅的脸上满是解恨的快意。 这个无法修炼、长相丑陋、没有任何存在意义的废物,凭什么占据了大师兄那么多的关爱,凭什么被大师兄那样珍视着,照顾着! 一想到青衣男子对着聂曦温柔浅笑的模样,周琳琅的心中就充斥着无穷的嫉妒和怨恨,姣好的面容也扭曲了起来。 明明她和大师兄才是青梅竹马,大师兄是她的人才对! “聂曦,你给我竖起耳朵听好了!”周琳琅弯下腰去,嘴中吐出一连串狠毒的字句,“你要是再敢多看大师兄一眼,我就把你的眼珠挖出来;你要是再敢和他多说一句话,我就把你的舌头拔下来;你要是再敢碰他一片衣角,我就把你的双手砍下来。记住了吗?” 见聂曦依旧毫无反应,周琳琅不禁心头火起:“别在这儿装死!” 说着抬起脚,就要朝着聂曦的腰间狠狠踢去! 2.第2章 谁挖谁的眼睛 在周琳琅抬腿的瞬间,聂曦突然动了。 她向旁边一侧身,灵活地躲过了这一踢;趁着周琳琅单脚站立重心不稳的时候,又是一记横扫,重重踹在了对方的膝弯处。 “啊!”周琳琅没想到她会突然动手,猝不及防之下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前摔倒。 聂曦没有放过这个机会,随手抓起落在食盒旁边的一双筷子,朝着周琳琅扑了过去! “嘭!” 两个人摔在地上扬起一阵灰土,尘埃落定时,局势已经逆转。 周琳琅仰面倒在地上,发髻散乱,神情惊骇,满脸的难以置信。 聂曦骑在她的身上,一手死死卡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握着筷子,尖端直对着周琳琅的眼睛。 “你……”回过神来周琳琅下意识要张口叫骂,却在对上聂曦目光的刹那失去了发声的勇气,冷汗从额头渗出,顺着鬓角流下。 她所见惯的聂曦,眼神中充满了隐忍和退让,就连被欺负到了极限也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表情。 可现在注视着她的这双眼睛,高傲,冰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不带任何感情,仿佛在看一件死物。 明明还是那个身材瘦小、相貌平平的少女,可身上爆发出来的恐怖气势却仿佛来自上古的巨大妖兽,令她如芒刺背,呼吸困难,几乎要按捺不住心中的惧意,卑微地乞求饶命。 “想挖我的眼睛,嗯?”筷子尖悬停在周琳琅眼睛上空不足一寸的地方,聂曦缓缓转动手腕,恶趣味地看着对方的眼珠随着自己的动作紧张地移动,“要不要试试看谁先把谁的眼珠挖出来?” “你……你敢!”冷汗越流越多,周琳琅强撑着不肯露怯,声音却明显开始底气不足。 “兰襄?兰襄!”视线右移,她看向在场的第三个人,大声命令,“还在那儿傻站着干什么?赶紧给我教训这个废物!” 被喊到的是另外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女,穿着不如周琳琅光鲜,容貌也仅仅算得上是清秀。 她似乎被刚才短短时间内发生的一切惊住了,直到周琳琅出声才终于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从袖中抽出一张符纸,口中便要念咒—— 咚! 还没等兰襄念出半个音节,聂曦轻甩手腕,一根筷子就像箭一般射了出去。 兰襄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个瞬间符纸已经脱手而出,被牢牢钉在了身后的木板墙上。 “再敢动弹,下次钉穿的就是你的手。”聂曦盯着大惊失色的兰襄,口中轻吐威胁。这个周琳琅的应声虫,明明自己平日也被欺负得够呛,却还是奴颜屈膝地跟在周琳琅身边,做她的狗腿和爪牙。 这种连骨气都丧失了的可怜虫,她素来最看不上。 “聂……聂曦!我警告你!”剩下的那根筷子几乎要触碰到自己的睫毛,周琳琅终于忍受不住,声音尖利地喊叫起来。“你敢碰我一根汗毛,回头我就去找我的父亲,让他狠狠地处置你!到时候你就死定了!” 周琳琅的父亲,守心派的执法长老,最是护短,对周玲珑嚣张跋扈的行为向来视而不见。 将相关信息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聂曦的双眼危险地眯起。 她平生最恨被人威胁,此时听见周琳琅如此说,又想起她平日在原身面前耀武扬威的模样,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杀机。 从感情上来说她很想就此拧断周琳琅的脖子,但理智告诉她暂时还不能这样做,毕竟她现在初来乍到,还没有完全熟悉新环境,最好不要再惹是非。 但总得想个法子,让这两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吃点苦头……聂曦的目光缓缓下移,目光定格在周琳琅华丽的裙装上面,心中灵机一动,邪恶地勾起了唇角。 有主意了! 3.第3章 你的衣服归我了 “哗啦——” “啊——!!” 布料被撕破的声音和少女的尖叫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周琳琅脸色煞白,不顾聂曦还牢牢钳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只手,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你……你在干什么!” “看不出来吗?我在撕你的衣服啊。”聂曦慢条斯理地回答,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周琳琅包裹在肚兜下面、发育良好的胸部。 趁着对方因为过度的恐慌而忘记了抵抗,她手下不停,“唰唰唰”三下五除二,将周琳琅的裙子彻底撕成了一团破布。 “还赖在地上干什么?就这么喜欢躺在灰土里?”将这团破布从周琳琅的身上扯下,聂曦起身站到一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周琳琅弯着腰、护着自己的胸口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想去找你父亲告状?尽管去啊。”她抖了抖那已经看不出本来模样的裙子,“你前脚敢去,后脚我就把这东西挂在演武场的旗杆上。你的追求者那么多,想必有很多人都想把它拿回去珍藏吧?” “你……你!”一想到聂曦所描述的那副场景,周琳琅就觉得眼前一黑,恨不得就此晕倒过去。 屈辱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看向聂曦的目光越发仇恨,却是再也不敢说出半句威胁的话。 “如果换成是我,就算没有这件衣服,我也耻于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出去。”聂曦看穿了她的忌惮,冷笑一声,“你们不是说我是个不入流的废物么?那你们这两位高贵的入门境修者,今天却被我这个废物教训得落花流水,那所谓苦心修炼得来的修为,莫不是吹牛皮吹出来的?” 这个世界的修炼者按照修为高低被分为七个境界,分别是入门、炼体、蜕变、明心、筑魂、超凡和通神;每个境界有初期、中期、后期和巅峰四个阶段,从蜕变境到超凡境在巅峰之后又另有一个到达临界点的状态,被称作大圆满。 入门境正如其名,是最低一级的境界,但即使如此,也算是一脚踏入了求索大道的门槛,和不入流有着天壤之别。 要是让别人听说两个入门境的修者居然被一个不入流的给打败了,那可是要笑掉大牙的。 这一句又戳中了周琳琅的软肋。容貌美丽可人,有一个位高权重又护短的父亲,修为在年轻一辈堪称中上;虽然对大师兄聂观始终求而不得,但一直以来她在门派中也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 名声之于她来说不亚于第二条性命,她是绝对不允许名誉扫地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今天这个哑巴亏只能吃下了……愤愤地咬着下唇,周琳琅转过身去。 抬眼看见还呆站在原地、衣衫齐整的兰襄,她眼中顿时一亮,三两步走上去命令道:“把你的衣服脱下来给我!” “这……”兰襄没想到她会突然这样说,脸色顿时苍白了下来。 见她迟疑,周琳琅从刚才起就憋在心里的火气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想也不想就一记耳光扇了过去:“连你也敢违抗我?反了你了!” 4.第4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 “啪”的一声脆响,兰襄的脸颊上顿时多出了五根鲜红的指印。 怨毒的神色在眼里一闪而逝,她不敢再犹豫,赶紧动手解开自己衣裳的扣子。 “快点!别磨磨蹭蹭的!”周琳琅又踢了她一脚。 “闹完了没?闹完了就快滚,别在我面前碍眼!”聂曦双手抱臂靠在墙上,事不关己地看着面前的一切,凉凉开口。 周琳琅手忙脚乱地套上衣服,恨恨地瞥了聂曦一眼,丝毫不管身后衣不蔽体的兰襄,快步离开了。 眼见着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地消失在视野之内,聂曦终于收起了轻松的表情,双眉紧紧皱了起来。 有一点周琳琅倒是没有说错,这个新身体的资质,实在是太差了。 就像现在,她虽然能感觉到妖力——在这边好像应该叫做真气——的微弱存在,但全身的经脉却十分狭窄滞涩,让真气的运转变得极为困难,有也相当于没有。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原主从前经常做些打杂的粗活,虽然看上去瘦弱了点,但实际上身体还算结实。 要是换一个弱不禁风的主,只怕她刚才也不能成功地完成反击。 但是今后又要怎么办呢?无法修炼就永远矮人一头,她不可能次次都凭突袭来战胜周琳琅。难道就要像原主那样碌碌无为,一生受人欺凌了吗? 不!聂曦的双眸中,茫然一闪而逝,转瞬就化作百倍的果断坚决。 她是万妖女王,是曾经让无数高手俯首称臣的绝世强者,哪怕换了一个时空,换了一个身份,她也要重登巅峰,凌驾于众生之上! 这个世界中有着无数神奇的天材地宝,一定有可以改变她资质的方法!在找到那个方法之前,她所要做的就是绝对不要服输认命,不要丧失信心! 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命由我不由天! 况且,聂曦发现,来到这个新时空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的。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让她觉得格外熟悉亲切,就连这具资质低劣的身体,都和她的灵魂完全契合,找不到半点排斥的感觉。 明明在原来的世界历经千年,她都觉得自己只是时间长河中的一个过客,现在却产生了类似游子归乡一般的心情。 难道我前世是属于这里的?自嘲地笑了一笑,聂曦将这个念头抛到脑后。 将屋子里的狼藉草草收拾干净,眼见着天色已晚,她向床上一倒,很快陷入了梦乡。 …… 这是……梦境? 聂曦震惊地看着面前的一切。她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巨大的山洞之中,面前是一块长约数丈的方形石台。 石台做工粗糙,表面却刻画着一层又一层不知名的阵法,笔触玄妙精致,其中仿佛蕴含着大道至理,让人只看一眼都觉得头晕目眩。 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剑孤零零伫立在石台的正中央。剑身上缠绕着四股粗大的锁链,与石台四角的铁环相连,将这把剑牢牢固定在原地,无法移动分毫。 剑冢。聂曦的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这两个字。 这里是那把剑的沉睡之地,这山洞,这石台,这阵法,都是为了它而存在。 仿佛着魔了一般,聂曦迈开腿,向着那把剑一步步走了过去。 在她登上石台的瞬间,异变陡生。 长剑周围的空气突然开始变得扭曲,波纹荡漾之中,一个高大的身影若隐若现。 当一切都再次归于平静,聂曦惊讶地发现,石台中央居然凭空出现了一个男人! 5.第5章 梦中的神秘美男 男人身形高挑颀长,双手负于背后,面朝聂曦闭目而立。一袭玄色长袍裹身,上面以银线绘着繁复晦涩的符文与线条。长发随意披散,垂至脚踝,漆黑如墨,唯有两鬓却是白若霜雪。 他的全身只充斥着黑白两色,对比鲜明强烈,直直撞入聂曦眼中。可这一切,却又比不上他的容颜所带来的震撼之万一。 那张脸仿佛是造物主耗尽心血所创造出来的最高杰作,已臻完美,找不出一丝一毫能够改动的地方。天下所有自诩英俊的男子,在他的面前也都只能自惭形秽地低下头去,兴不起半点攀比之心。 正当聂曦还沉浸在惊艳当中时,男人闭合的眸子已经缓缓张开,露出浅金色的双瞳。 一瞬间犹如闪电划过夜空,连这昏暗的山洞好像也在刹那随之变得明亮起来! 闭着眼的男人如山岳般沉稳内敛,似乎将自身的光华悄然掩盖;可他一旦睁开双眼,旁人便会发现先前只不过是浅薄的错觉。 那双金眸之中所透出的,分明是睥睨众生的狂傲霸气,仿佛就算是天地神明,也要在他的意志下屈服颤抖! 四目相对之时,聂曦突然感受到了一阵源于灵魂深处的悸动。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心脏剧烈地蹦跳起来,警兆陡然飙升至最高点。 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向她传递着一个来自本能的直觉——这个男人,非常危险! “是你?”低沉磁性的声音让聂曦从怔愣中回神。男人似乎认得她是谁,可旋即又发现了异常之处,剑眉一扬,神情陡然变得凌厉。“不对……和从前不一样!” 话音刚落,不等聂曦反应,男人已经抬起手臂,向着她所在的方向凭空一抓。 随着他的动作,聂曦只觉得身体一轻,随即自己双脚就离了地,不受控制地朝着对方飞去! 那股吸力在她离男人还有一步之遥时突然消失。聂曦还来不及站稳,就被男人强硬地抬起下颌,垂眸仔细端详。 “残缺了十五年的灵魂,居然又变得完整了。小辈,你经历过什么?”男人紧盯着她的脸,以发号施令的口吻提问。“而且……” 他没有说下去,金眸缓缓眯起,目光移向他处,似乎自顾自陷入了回忆之中。 凑近看这张脸的杀伤力更是成倍增长,但聂曦此时却已经完全不剩半点欣赏的兴致。心中的警戒还没有解除,男人高高在上的语气更是令她不满。 “你平时都是用这个姿势跟人说话的?”她面无表情地盯着男人,冷冷反问。 男人从思绪中回神,瞥了聂曦一眼;他似乎突然失去了询问的欲望,手一扬松开了对聂曦的钳制,任由她踉跄着倒退几步。 “回去。”他淡淡开口,“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你让我回去我就回去,我岂不是很没面子?聂曦怒极反笑。 从进入这个梦境时起,她就发现自己对周围的一切有着比现实更加强烈的熟悉感,仿佛自己曾经真的来过这里一般。 面前的男人也是同样,明明带给她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可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是怎么都无法否认的。 这个男人,说不定就是她解开自身谜团的钥匙! “你说我的灵魂完整了,是什么意思?”盯着男人,聂曦开门见山地发问。 6.第6章 你最好万事不求人 “我没有替你解惑的义务。”男人掸了掸衣袖上不存在的尘土。 “那么你又是谁?这里是哪儿?你在这儿做什么?”聂曦锲而不舍,再次发问。 “你觉得换几个问题我就会回答了么?”男人似笑非笑地斜睨她。 他这副傲慢的态度,将聂曦本来就不多的耐心消耗殆尽。“很好。”她沉下脸,咬牙切齿地说,“你最好是能做到万事不求人,否则趁早祈祷自己不会有朝一日求到我手里!” 说罢,她转过身,朝着石台下来时的方向大步走去。 在聂曦的身后,男人发出了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好像她说了一句再滑稽不过的话。 聂曦恼火地跳下石台。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谜团接踵而至,她现在已经可以确定,自己的灵魂会落入这具身体中绝非凑巧。 但是自己和这个世界的聂曦之间,是否存在着更深层次的联系,还有这场穿越到底有什么意义,她却不得而知。 好不容易有一个似乎知道内情的人出现了,却是个拒不合作的混蛋,这让她如何不气! 想到这里,聂曦不禁停住脚步,悻悻地回头看向依旧站在石台上的男人。 男人正低头看着那把被束缚在原地的长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可就在她回过头来的瞬间,却又仿佛心有所感一般,抬眸向她投来一瞥。 浅金色的双瞳之中,竟似是镌刻着横亘万古的清冷孤寂。 …… “小曦?小曦?” 一声声带着焦急的呼唤传入聂曦耳中,有人在轻轻摇着她的肩膀。 她慢慢睁开眼来,出现在视线之中的,是一个容貌俊逸、眉眼中带着温柔的青衣男子。 “……大哥。”脑海中还残留着梦境里的景象,聂曦晃了晃神,才终于分辨出面前的人是谁,嘟囔着吐出两个字。 这个男子正是周琳琅口中的大师兄,聂观。 他是现任掌门的儿子,资质优异,年纪轻轻就达到了蜕变境大圆满的修为,性格又随和友善,是门派内所有年轻弟子的仰慕对象。 十五年前,也正是他从山下捡回了还是婴儿就被遗弃的原主,并且给了她聂曦这个名字。从那以后,聂观就把聂曦当做亲妹妹一样关怀。 但他毕竟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并且随着年纪渐长越来越忙,渐渐也就无法面面俱到了。 对于原来的聂曦来说,聂观是她灰暗生命之中唯一的亮光。她无比敬重爱戴这位兄长,之前被欺负得那么惨,也是因为不想多给他增添烦恼,将很多事都偷偷隐瞒了下来。 “昨晚见到周师妹她们,说是在山下林中遭到了游荡魔兽的袭击。我想起你孤零零住在这儿,不免有点担心。”聂观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过来,“想过来看望却被事情绊住了,今早才腾出空。” 什么魔兽会把人的衣服都给扒了?聂曦心中冷笑,这个周琳琅还真会找借口。“哦,那还真是不幸啊。”她毫无诚意地发表意见。 聂观的双眼中隐含担忧,目光掠过聂曦带着淤青的手臂,轻声叹了口气。“小曦,要是真的遇到困难,一定要和大哥说。” “嗯,你放心吧。”聂曦点头,轻轻勾起嘴角。 她虽然不喜欢被当做弱者看待,但偶尔这样接受来自他人的善意关怀,感觉好像也不错。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突然响起一个趾高气扬的讨厌声音,破坏了这一刻的温馨宁静: “聂曦,你给我出来!” 7.第7章 周琳琅卷土重来 聂曦皱起双眉,眼中冷光一闪而逝。这个周琳琅,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昨天刚被她狠狠教训过,怎么今天又过来讨人嫌了? 她正和聂观面面相觑着,外面的周琳琅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径自推门走了进来。“你是不是……啊!” 一个“聋”字还没说出口,周琳琅就看见了站在床头的聂观,顿时吓了一跳。赶紧收起了刚才那副嚣张的做派,装出一副羞涩的样子,扭扭捏捏地喊了一声:“大师兄!” 这一声婉转得简直像是拐了八道弯。聂曦夸张地捋了捋胳膊,甩掉被这一嗓子喊出来的鸡皮疙瘩。周琳琅的变脸速度之快,功力之高,简直让她叹为观止。 有这能耐还修炼个什么啊,她心中想,去当个杂耍卖艺的不是更好? “……周师妹。”聂观其实对周琳琅向来敬谢不敏,只不过他由于性格原因很少能拉下冷脸对人,最不会应付这种厚颜无耻的牛皮糖。 “听说你昨天在山中被魔兽袭击了啊。”还没等周琳琅再上去对聂观套近乎,聂曦已经在旁边悠悠开口。“好像连衣服都丢了?看来就算是畜生也知道你周大小姐闭月羞花,忍不住对你下手了嘛。” 听见聂曦的话,周琳琅的脸色顿时变得一阵青一阵白,好不精彩。 昨天她虽然抢了兰襄的衣服,但两人素来穿衣打扮的风格不同,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更何况这副狼狈的样子好死不死地还被聂观看到了,当时真是羞得她想钻到地缝里去。 “小曦,别这么说。”聂观看了聂曦一眼,语气中却没有半点责备的意思,完全是一副无奈却纵容的态度。 聂曦耸耸肩,不再开口。没办法,看见周琳琅那副自我感觉良好的模样,她就心痒得忍不住想打击打击。 那团破布还塞在床底下呢,没拿出来当着聂观的面展示展示,已经算是她手下留情了! 周琳琅看着他们两个互动,简直恨得要咬碎了一口银牙。 从来都是这样,大师兄对她永远是客气又疏远的,连声“琳琅”都不肯叫;可他却又那么亲密地称呼那个野种! 嫉妒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脏。周琳琅的脸庞无法克制地微微扭曲起来,要不是顾忌着聂观还在这里,只怕她早就像个泼妇一样冲上去跳脚大骂了。 聂曦欣赏够了她这副满腹火气却又发作不得的模样,总算大发慈悲地发问:“行了,进入正题吧。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她这么一说,周琳琅才想起了自己大老远跑过来是为了什么。昨晚她还是没忍住向周长老哭诉了一番,周长老立刻拍胸脯保证要替她出气。 父女俩一大清早就去找了聂掌门,正好聂掌门也一直不满自家儿子太过关注一个废柴,三个人可谓是一拍即合,三言两语就敲定了一个针对聂曦的恶毒计划。 想到聂曦今后的悲惨生活,周琳琅就觉得胸口的郁气一扫而空,顿时神清气爽起来。 嘴角带上了几分幸灾乐祸的笑容,她得意洋洋地对聂曦说:“对了,我是来替聂伯伯传话的。你今年已经十五岁了,门派里虽然不缺你这一口粮食,却也不能平白养着一个废人。从明天起你就去后山挖灵药吧,每个月拿不出至少三株仙品药草,十株凡品药草,就乖乖收拾好东西,滚下山去!” 8.第8章 富贵险中求 “不行!” 听见周琳琅的话,第一个出声拒绝的却不是聂曦,而是聂观。 “后山上时常有魔兽出没,就算是灵兽也大多不欢迎人类进入他们的领地。连我们进入后山都要小心再小心,更何况是没有修为在身的小曦?”聂观双眉紧锁,“而且仙品的药草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发现的?我现在就去找父亲,请他收回成命!” 在这个世界上,但凡是灵药、灵兽、法宝等物,都会按照价值和珍贵程度分为凡、仙、圣三品,每一品又有九阶。 圣品就如同超凡境与通神境的高手一样,亿万之中才出一个,仙品虽然不至于如此,却也是凤毛麟角的珍稀存在。 “大师兄!”见他到了这份上还在护着聂曦,周琳琅不禁叫出声来,“聂伯伯是掌门,说出的话一言九鼎,怎么能随便……” “就算是父亲,也不能强人所难!”聂观难得强硬地打断了她的话,抬腿就要往外走。 “等等!”一直沉默着的聂曦突然开口。见两人都看向自己,她微微扬起下颌,脸上露出一抹胸有成竹的笑容。“不就是挖灵药么,有什么难的?我去就是了!” “好好好,聂曦,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可不能反悔!大师兄也听见了!”没有看到聂曦愁眉苦脸、张皇失措的模样,周琳琅虽然有些失望,但想到目的已经达成,也就不在乎这么多了,闻言立刻迫不及待地接话。 “我可不像某人,心口不一,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聂曦看着她,意有所指地道。要是没有周家父女在背后怂恿,聂掌门平日对她顶多是眼不见为净,怎么可能突然过来找她的麻烦? “……你!”周琳琅双目圆瞪,刚要回嘴却想起来自己的衣服还扣在聂曦那儿,只能悻悻地住了嘴。“你就好自为之吧!”丢下这样一句话,她急匆匆地走了。 “小曦,不要胡闹!”周琳琅走后,聂观不赞成地看着聂曦。 “我不是胡闹啊。”聂曦若无其事地说,“平日里我没有资格进入后山,现在不正是个见识的机会?兴许我在里面经历了什么奇遇,然后就可以修炼了呢!” 少女的语气虽然带着说笑的轻巧,目光中的坚决却在明白地表示着,她是认真的。 见她这副样子,聂观也知道自己是无法动摇对方的决定了,只得叹了口气:“没想到你也有这么任性的时候。” “没事,大哥,我心里有数。”知道男子是真的在担心她,聂曦的眼中泛起几分暖意;转眼又想起周琳琅小人得志的模样,那份暖意很快又化作不屑与冰冷。“况且……” “想让我吃苦头,可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呢。” 聂观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能久留,很快也离开了。下午时抽空又跑过来了一趟,给聂曦带来了一份后山的地图,几瓶上好的疗伤灵药,还有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 这是他的一份心意,聂曦自然不能辜负了,全数笑纳。 她说要去后山当然不是心血来潮,安慰聂观所说的那些话也不完全是在开玩笑。后山确实危机重重,但危险也向来伴随着机遇。 要是因为害怕危险就永远龟缩在这间小屋里闭门不出,那么她要到何时才能够重回巅峰,傲视天下? 为了改变自己这无法修炼的体质,就算是虎穴龙潭她也要去闯一闯! 将那份地图摊开,聂曦在上面扫视了一眼,最终手指在某处一点。“好,就从这儿开始吧!” 9.第9章 剑屏与禁地 第二天天刚亮,聂曦就整理好行装,精神百倍地出发了。 从前她只要一接近通往后山的山门,守门的弟子肯定会对她大声呵斥,这一次却只是轻蔑地瞥了她一眼。 聂曦也懒得和这种人一般见识,轻快地从他身边走过,一头扎进了树林之中。 守心派所在的这座山名叫厉都峰,位于人界的极北端,再向北不过数百里,就是魔族的领地。 传说在上古时代人界分为九州,魔族诞生后,最北方的三州就被他们所占据,成为了现在的魔界。 魔族喜好混乱和破坏,自古以来就是人族与妖族的死敌。之所以现在守心派还能安然无恙地生活在这里,则是因为横亘在人魔两界之间的,一处超越了常理的存在—— 无尽剑屏。 登上一处小山坡,聂曦挺直腰杆向北方眺望。阳光之下,完全由剑气组成的巨大屏障分割天地,朝着两边无穷无尽地延伸开去。 透过波光粼粼的剑屏,还能隐约能望见对面的魔界,看起来和人界这边并没有什么不同。 上万年来魔族一直想要入侵人界,却因为剑屏的存在只能望洋兴叹。究竟是怎样的强者,才能设下这样一处霸道的屏障,并且在万年之后威力依旧强横如斯? 聂曦虽然对剑屏很感兴趣,但从这里到剑屏足足有上百里的距离,凭双脚还不知道要走多久,因此只是远远看一眼就算了。 她此行的目标,则就藏在这后山之中,离现在的地方相距不远—— 禁地! 在守心派,需要牢记的第一件事就是“不得闯入禁地”。禁地由两名长老看守,他们的修为都达到了筑魂境后期,是守心派的最高战力,放在整个人界也是屈指可数的高手。 两位长老的神识覆盖着整个后山,范围内的所有生灵都在他们的感知之下。只要有人未经允许踏入禁地,不论是什么理由,都会被他们在第一时间用剑气斩杀! 聂曦明白,以她现在的能力想溜进去是不可能的。她也没指望能潜入禁地之内,今天的计划只是在周边转一转,大概了解个情况。 毕竟这么一处明晃晃宣告着“我有秘密”的地方,对于她这个好奇心旺盛的人来说,不去看看实在太对不起自己了。 翻过几座小山坡,聂曦额头见汗,精神却是前所未有的振奋。后山灵气充沛,让她觉得比在守心派驻地里面舒服多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能隐约感受到周围的草木释放出来的善意,仿佛十分欢迎她的出现。 又走了一段,禁地的入口就在眼前。聂曦挑了处高地向下看,只见空地上一左一右搭着两座简陋的草庐,想必就是两名长老的住处。 在空地的正中央有一口古井,井旁立着一块高大的石碑,上书六个鲜红的大字。 “擅闯禁地者死”! 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长老们的眼睛,聂曦也不躲躲藏藏,干脆光明正大地看了个够。直到觉得这里也没什么好研究的了,她这才下了高地,决定绕着禁地走一圈。 禁地没有设置围栏,只用朱砂在地上划下红线表示不可跨越。聂曦一边沿着红线向前走,一边在心里默默估算着禁地的面积,好像也没多大。 这么一小块地方,里面究竟藏了什么秘密呢? 聂曦正在猜测着,突然感觉到脚下的大地微微震动起来。 一声令人胆寒的咆哮在耳边隆隆炸响,还没等她做出反应,就看到左前方树木纷纷倒下,一团黑白相间的东西滚了过来。 再一细看,聂曦瞪大了眼睛。 什么黑白相间,分明是两只纠缠在一起厮杀的巨兽! 10.第10章 捡到一只白团子 那两只巨兽,一只形似狮子,通体雪白,双眼如同两颗晶莹璀璨的蓝宝石。 它每次张开嘴大吼,都会吐出带着冰凌的寒气,爪子踩在地上,很快就将那一块地面连带着上面生长的小草一齐冻结。 另一只则是一条水桶粗的大蛇,鳞片墨黑发亮,蛇信吞吐发出危险的“咝咝”声。从长牙尖端滴落的毒液洒在旁边的树上,转眼间就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居然是仙品七阶的灵兽雪狻猊与魔兽玄蟒! 对于灵兽来说,从剑屏另一侧“偷渡”过来的魔兽是他们的天敌,只要见到就一定要打个不死不休。 这两只品阶相当,势均力敌,看他们遍体鳞伤的样子,想必也已经打了很久了。 可是你们打归打,不要殃及无辜路人好不好? 聂曦也不知道是该说自己走运还是背运了。看到那个黑白相间的巨大团子朝这边滚了过来,她赶紧闪身避过。 眼瞧着自己刚才站着的地方已经成了一片狼藉,她啧了一声,扭头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禁地什么的先别管了,这两只光凭块头都能把她压死。还是躲得远远的好! 她这样想着,快速地在树林中穿行。跑出一段距离,聂曦侧耳倾听似乎自己已经远离了战场,刚稍稍松了口气,突然感觉小腿撞上了什么东西—— “嗷呜!” 一声奶声奶气的嚎叫响了起来。聂曦低头一看,只见一个雪白的团子趴在自己的脚边,冲着她怒目而视。 像是还觉得不解气一样,白团子又张开嘴,用刚长出没几天的乳牙咬住她的裤脚,用力一扯。 “嘶啦——” 看着自己露出来的半截小腿,聂曦的脸色顿时黑了三分。她伸出手去,揪住白团子的后颈把它拎了起来。 白团子不知道自己已经大祸临头,悬在空中还冲着她张牙舞爪,耀武扬威。 等等。把白团子拎到了近处,聂曦才发现这小东西长得有点眼熟。 雪白的长毛,蓝汪汪的大眼睛,小狮子一样的外形…… 这该不会是那只雪狻猊的幼崽吧! “吼——!!”她脑袋里刚冒出这个念头,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地动山摇的怒吼。 聂曦猛地回头,果不其然,可不就是刚才那两位大神又你追我赶地跑过来了! 雪狻猊的状况看上去十分糟糕,后腰处有两个深可见骨的血洞,恐怕已经伤到了脊椎,流出的血液也是黑色的。 它的动作渐渐变得迟缓,刚从树林里钻出来,就筋疲力尽地趴在了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相比之下,玄蟒虽然被撕掉了几处鳞片,伤口处也结着冰霜,但显然还有活动的力气。它直立起上半身,盯着面前的一人一兽,橙黄色的兽瞳中闪过一丝贪婪。 灵兽的幼崽对于它来说是上好的美餐,那个人类虽然没什么嚼头,但当个饭后甜点也不错。 它正在琢磨着先从哪里下嘴比较好,冷不防刚才好像已经丧失了战斗力的雪狻猊突然又挣扎着站起身,奋力一扑,用爪子将它牢牢地按在了地上! “吼——!”雪狻猊一边压制着不断扭动着身体的玄蟒,一边转过头来,向着自己的孩子发出一声吼叫。随即,它又看向聂曦,双眼之中居然流露出一丝恳求。 尽管听上去十分荒唐,但聂曦觉得,她明白了这只灵兽的意思。 “你要……把你的孩子托付给我?” 11.第11章 擅入禁地者,死! 听到聂曦的话,雪狻猊的眼睛眨了眨,算是默认了她的猜测。 作为性情孤傲、独来独往的高阶灵兽,雪狻猊并不喜欢和其他生灵多做接触。但凡有第二个选择,它也不会把孩子交给一个陌生的人类。 不过,为了让幼崽逃离玄蟒的猎杀,哪怕是再微小的希望,它也要赌上一把。 况且,这虽然是个弱小的人类,不知为何身上却带着属于万物自然的气息,并不令它讨厌。如果是她的话,应该能善待自己的孩子吧! “吼——!!”雪狻猊仰头向天,发出了一声嘶吼。它的全身蓦地腾起了银白色的、浓郁得仿佛要化作实质的雾气,竟是破碎了自己的内丹,以求多拖延住玄蟒一阵。 只听得一阵“咯吱咯吱”的细碎声音,以两只巨兽为中心,冰霜在大地上飞速蔓延开去,沿途的万物都在一瞬间成了晶莹的冰雕。 在这片冰天雪地当中,只留出一条两尺宽的道路,从聂曦脚下一直延伸到远方。 “既然如此,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它吧。”最后看了一眼那座两兽相争的雄伟冰雕,聂曦把雪狻猊幼崽抱在胸前,顺着那条通向生存的道路飞奔而去。 她没有错过玄蟒身上冰壳的裂纹,那头魔兽挣脱开束缚只是时间问题。在对方恢复自由之前,她一定得拼尽全力,能逃多远就逃多远! “嗷嗷!”眼看着离母亲越来越远,白团子嚎叫着,声音中充满了不舍与哀切。它仿佛也知道这是生离死别,挣扎着从聂曦肩膀探出头来,看向后面。 直到树林将雪狻猊高大的身躯彻底掩盖,才恹恹地缩回聂曦怀中,一动不动。 它的乖巧让聂曦松了口气,不再去想别的,专心致志埋头跑路。 然而好景不长。没过多久,大地再度传来令人心生不祥的震颤感。 聂曦抽空回头扫了一眼,只见身后的林中树木次第倒下,分明是有什么巨大的生物正朝着自己这边追了过来。 那只玄蟒破开冰壳的速度,比她想象的还要快上许多! “咝咝!”嗅到前方人类和幼崽的味道,玄蟒的蛇信吞吐得更急。双方的距离渐渐缩短到了一个危险的程度,玄蟒高高抬起上半身,将自己的身体当做鞭子,朝着聂曦狠狠砸了下去! “砰!” 一声巨响,碎石飞溅。聂曦虽然及时跳开躲避了玄蟒的攻击,却没逃得过漫天挥洒的小石子,瞬间挂彩,身上被割出了好几道小口子。 还没等她在安全处站定,玄蟒的第二击已经袭来,粗大的蛇尾横扫,想要将她拍到旁边四人合抱的大树上,砸个头昏眼花。 “想得倒美!”察觉到了玄蟒的意图,聂曦眼中闪过一丝厉芒。抱紧了死死咬着自己衣领的白团子,她单手撑地,一个侧空翻高高跃起;在跳到玄蟒上方的同时,抽出绑在大腿上的匕首,朝着下方的蛇尾狠狠一划! “铮——!” 匕首的尖端在蛇鳞上划过带起一串火花,可惜没有对玄蟒造成任何伤害。 反震的酥麻感从指尖一直蔓延到小臂,聂曦啧了声,一击不成立刻远遁,随意选了个方向狂奔开去。 在她身后,玄蟒被激怒,发出了恐怖的嘶叫声。一个渺小的人类居然敢对它发动攻击,简直是罪无可恕! 聂曦知道,玄蟒身形巨大却不太灵活,而且比起视觉,它更依靠嗅觉来追踪猎物。 她在林中以之字形奔跑,更将随身带着的、不太重要的东西丢在地上,借以迷惑玄蟒,以求能够多拖延一段时间。 然而这样终究是治标不治本。聂曦心中焦急,她的体力已经快到了极限,一旦停下,就是她和幼崽的死期。 总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让玄蟒放弃这场追捕…… 她脑子里转着这个念头,暂时分散了对周围的注意力,也就没有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竟然又跑回了最初的地点。 而前方,正是守心派的禁地…… 就在聂曦一只脚越过那条红线的刹那,空中突然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擅入禁地者,死!” 12.第12章 绝处逢生 伴随着这声宣告,一道淡青色的剑气自草庐处一飞冲天,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朝着这边气势汹汹而来,转瞬就到了聂曦眼前! 生死关头,聂曦也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她一把扯下缠在腰间的绳子,向着左前方一棵大树猛地甩出。只听得“啪”地一声,绳子紧紧缠在了一根高枝上,她紧接着双脚离地,恰巧赶在剑气将自己劈成两半之前,像荡秋千一样荡了过去。 即便如此,她的后背还是被剑气的边沿所波及。衣服瞬间绞成碎片,背上鲜血淋漓,带起一阵钻心的疼痛。 “嘶——”聂曦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气。穿越后头一次离死亡如此之近,就算她素来沉稳,此时也不免惊魂未定。 回头去看,那道剑气已深深没入她先前所站之处,坚硬的地面被劈开,切口光滑平整。 不必露面,单凭剑气便可杀人于数百丈之外。这就是筑魂境高阶修者的实力,而且还只是冰山一角! “咝咝!”聂曦在这儿耽搁了一小会儿,正巧给了玄蟒追过来的时间。 巨大的蛇头越过树顶,两只大如灯笼的竖瞳紧紧盯着聂曦,发出威胁的声音。 “身为守心派门人,应将禁令时刻铭记在心,你却明知故犯!”那个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语气中带了几分愠怒,“看你连修者都不是,才打算给你留个全尸,居然还敢躲开,看来老夫也不必再留情了!” “老不死的!”聂曦简直要被这死板的老头气昏过去。又不是她想闯进禁地的好吗!先前那两只在这儿打得天翻地覆,你连个屁都不敢放,就知道捡软柿子捏!有能耐你先把玄蟒解决了好不好!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更糟糕的是,聂曦很快发现,自己的气息已经被长老的神识所锁定。 筑魂境高手的威压铺天盖地般袭来,她紧咬牙关,让自己能够挺直膝盖,保持站立的姿势,可是却再也不能移动分毫。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长老的第二道剑气拔地而起,带着更加耀眼的光芒,朝着自己破空而来。而身后,玄蟒也已经充分蓄力,准备向猎物发动最后一击—— “哧!” 眼看着就是十死无生之境,突然之间,异变陡生。 从聂曦脚边不足半寸的土地里突然钻出另外一道剑气,比长老的剑气小上许多,颜色也近乎透明。 要是有人细心对比就能发现,这一道剑气,竟是与构成剑屏的无数道剑气完全相同! 这道剑气斜着从地下钻出来,眨眼间飞到聂曦面前,恰好和长老的剑气迎面撞上。 令人惊愕的事情发生了:在相撞的一刹那,长老的剑气竟如同融化的冰雪一般,半点响动也没来得及发出,就那样迅速地溃散、消失,不剩半点痕迹。 “什……”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长老因为过度惊愕而忘记继续对聂曦施压,诧异的音节脱口而出,就连玄蟒也僵停在了原地。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聂曦。虽然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获救的,但她很清楚自己现在该做什么——跑! 就算不知道如何才能从两个强敌的夹击中逃生,但总比坐以待毙的好! 可她刚迈出一步,意外又发生了。 脚下的土地在瞬间塌陷,她还来不及抓住什么东西,就这样直挺挺地掉了下去! 13.第13章 亲临剑冢 失重感瞬间充满全身,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聂曦眼睁睁看着天空离自己越来越远,逐渐变成洞口外一个浅蓝色的圆点。 也不知道那道小小的剑气究竟有什么威力,居然在地下悄无声息地开出了这么大的一个空洞。 可现在显然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要是不想个方法减缓坠落的势头,只怕等她掉到坑底,至少也要摔成个三级伤残。 绳子已经用掉了,装备也在逃命的时候扔得七七八八,现在聂曦身上能派上点用场的,只剩了一把匕首。 “嗷呜!” 一直缩在聂曦胸口处的白团子突然叫了一声,从她的怀里探出头去。 黑暗中聂曦看不见它做了什么,只感受到周围的温度在急速地下降,随即胳膊就碰到了一根冰冷的锥状物。 她来不及细想,赶紧用手抓住。 “啪!” 脆弱的冰锥当然承受不住一个大活人的重量,很快断了,可聂曦坠落的速度已经大大减缓。 紧接着,她又摸到了第二根冰锥,第三根,第四根…… 在第七根冰锥断裂的时候,一人一兽终于有惊无险地落到了坑底。 “没想到,到头来居然是你救了我一命。”轻轻抚摸着白团子的后背,聂曦自言自语。 幼崽的消耗有点大,它疲倦地趴在聂曦肩上,却又伸出冰凉的小舌头,亲昵地舔了一下她的脸。 后背的伤口需要处理。出发前聂观给的伤药,聂曦还留了一瓶,赶紧拿出来给自己涂上。 果然是效果拔群,瞬间止住了血,火辣辣的刺痛也被清凉感所代替。 她抬起头。洞口几不可见,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坍塌下来的沙土堵住,原路返回显然是不可行的。 但剑气不可能凭空从这地下深处生出,现在所要做的,就是找出它的来处。 黑暗之中,聂曦屏息凝神,全心感受空气的流动。果然,她在右后方感觉到了极其微弱的风的存在。 有路! 聂曦精神一振。她抱紧白团子,手扶着岩壁,摸索着朝那个方向走去。 通道以平缓的坡度向着斜下方延伸。周围没有半点亮光,伸手不见五指,聂曦小心翼翼地前行,心中的疑惑和惊骇却越发强烈。 那道剑气究竟是谁发出来的,居然拥有如此之大的威力?对方又为什么要救她? 传承万年的守心派,闯入者死的严令,这块禁地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地下深处是绝对的死寂,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与脚步声,安静得令人心慌。聂曦一面向前走,一面在心中默数着自己的步数。 在她数到大约一千步的时候,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丁点光亮。 要揭开谜底了吗?聂曦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因为兴奋和紧张而加速了跳动。 但她并没有失去冷静,打起十二分精神,将匕首握在手里,一步步朝着亮光处走去。 终于,这漫长的地底之行总算到达了终点。从甬道中钻出来的时候,聂曦几乎产生了再世为人的感觉。 顾不得拍打一下身上的灰土,她直起腰来,向着四下张望。 只一眼,她便惊诧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里不是别的地方,正是她梦中来过的剑冢! 14.第14章 破除第一道封禁 巨大的地底岩洞,洞顶呈圆弧状,高不可攀。 中心顶端处开了一个圆孔。明明那里是唯一的光源和通气口,可洞内却不知为何明亮如白昼,空气也是新鲜的,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呼吸困难。 位于岩洞正中央,占据了洞底绝大多数面积的,当然就是那块巨大的方形石台。石台上依旧刻着深奥的多重封禁,刻痕中隐隐有晦暗的光芒流动。 而那把剑,也如同梦中的景象一般,被四根锁链牢牢束缚在石台的中心。 面前的一切都和聂曦所梦到的情景完全相同,毫无半点出入。除了……没有那个令她惊为天人,却又戒备万分的神秘男人。 似乎是受到了周围凝重气氛的影响,白团子轻轻叫了一声,在聂曦的臂弯里不安地扭动着。 聂曦这才从怔愣中缓过来,定了定心神,一步步向着那把长剑走去。 很快她就来到了石台的正中央。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一路十分安全,并没有预想中的各种突如其来的危险,好像封禁并不介意她走近。 在一步之外停下,聂曦低下头,端详着面前的长剑。 它长约三尺,两指粗细,通体漆黑如墨。剑尖开了双刃,刃上有几处残缺,其余地方也大多密布着蛛网一般的裂痕,似乎轻轻一碰就会散成一堆碎片。 但就是这样一把看上去不堪一击的破剑,却令聂曦感受到了比玄蟒更甚数倍的危险气息。这股气息与那个男人带给她的感觉十分相似,简直如出一辙。 她又仔细察看了一番,在剑柄上发现了两个篆刻的小字:镜心。 是这把剑的名字吗?还是那个男人的名字?聂曦抬起头,环顾四周。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男人就在附近,即使她看不到他,也感知不到他的存在。 “我知道你在这!为什么不出来?” “这儿就是守心派的禁地吗?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 “是你救了我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心中的疑惑越发高涨,聂曦发出一连串的提问,可惜回答她的只有岩壁所反射的空洞回音。 确认男人不可能出来和她相见,聂曦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在石台上坐了下来,准备稍事休息再作打算。 精神和身体稍一放松,疲惫感便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很快她就连一根小手指头都懒得动弹了。 回想起来她只不过是今天早上才进入后山的,一转眼居然已经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自己也是数次和死亡擦肩而过,好歹总算是福大命大地活了下来。 “我就在这儿眯一小会儿,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嘟囔了一句,聂曦靠在锁链上,头向旁边一歪,很快就因为过度的劳累而陷入了梦乡。 她后背上的伤还没有完全愈合,被锁链一蹭,又有些裂开的趋势。 鲜血从伤口中缓缓渗出,有几滴落在了石台上,又顺着高低不平的纹理落入刻痕当中。 一瞬间,石台上的一部分封禁,发出了柔和的银色亮光…… 15.第15章 只能在梦中出现 与此同时,妖界。 极东之地,寒清宫。 整座宫殿完全由万年寒玉打造而成,巍峨壮观,鬼斧神工。有妖族在宫殿附近往来出入,每一个都身怀筑魂境以上的修为,其中不乏超凡境初、中期级别的顶尖高手。 然而,这些超级强者们脸上却无一不带着恭敬而谦卑的表情,没有一个胆敢御空飞行,全都踏踏实实地用两只脚走路。 他们的动作无声无息,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惊扰了宫殿主人的清静。 宫殿深处,一方静室之内。 男子白衣如雪,纤尘不染,静静地闭目盘坐在蒲团之上。银发委地,如同最上等的绸缎一般,闪烁着细碎的光泽。 风华无双,姿容绝世。他犹如从九天之上落入凡尘的神祇,清冷,高贵,不食人间烟火。就好像一切世俗的事物和他关联在一起,都是对他的一种亵渎。 毫无预兆地,男子睁开了双眸。瞳如点漆,美得摄人心魄,却是不带半点温度,仿佛世间万物无一能入得了他的眼。 “……尊上?”原本在角落里静静侍立的妖仆跪伏在地,不明白自家主人为何突然从冥想中清醒过来。 男子没有回答。神情微动,他的目光投向远方,仿佛要穿透两界之间的壁障,投向剑屏下,厉都峰中,那块长久不为人知的绝密禁地。 薄唇轻启,男子若有所思,喃喃低语。 “我设下的封禁被解开了。小九,你究竟……” …… 对于妖界所发生的一切,聂曦当然是毫不知情。 此时,她正仰着头,和俯视着自己的金眸男人大眼瞪小眼。 谁能告诉她,在她睡觉的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个男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出现了,而且自己还正以一个极其暧昧的姿势靠在他的怀里? “你要干什么?”她瞪着男人,冷冷发问。身体倒是没挪窝,她的后背还正疼着呢,这男人的胸膛又温暖又结实,比倚在锁链上舒服多了。 反正他们俩也不知道保持这个姿势有多长时间了,再多一会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虽然戒备着这个可疑的男人,却也不至于怕了他! 男人盯着聂曦,金眸之中似乎有几分难言的复杂神色;等聂曦去仔细看,那些翻涌的情绪又在瞬间被隐藏起来,仿佛刚才只是她的错觉。 “好歹我出手救你一命,你就是用这种态度对待恩人的吗?”男人又恢复到了上次那副傲慢的模样,移开目光懒洋洋地说道。 “果然是你?你为什么要救我,有什么意图?”一个谜团解开了,带来的却是更多的谜团。“而且为什么之前我那样喊你你都不出现,等我睡着又悄没声地跑出来了?” 男人轻嗤:“本来还以为你有些特别,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你还没有察觉到吗?这里不是现实,而是你的梦境。” “什么?”聂曦一惊,直起身来四下打量,这时才发现出不对来。 先前一直窝在她怀里的白团子,居然到处都看不到它的踪影。 “你无法在现实中现身,只能在我的梦里出现?”她回头,看向男人。 16.第16章 放我出去 男人哼了一声,算是证实了她的疑问。 “你被关在了这里?”聂曦猜道。心中却不免惊讶,即使不能在现实中现出真身,都能以剑气抵挡下筑魂境高手的攻击,这个男人的修为究竟有多高? 男人浓眉微皱,显然对这个话题很不耐烦。“收起你的好奇心,小辈。我不是来给你解惑的。”他推开聂曦,径自站起身,“我要和你做笔交易。” “交易?” “我救了你一命。”男人沉声道,直直望入她双眼。虽然面上依旧云淡风轻,但他平稳的声线下却潜藏着迫切的渴望。“作为报答,我要你放我出去。” 果然是要说这个! 闻言,聂曦心中顿时产生了一种类似报复成功的快感。这就叫风水轮流转,她解恨地想,上次我说过你最好祈祷别撞在我手里,现在怎么样,成真了吧! “放你出去?”虽然心里暗爽,聂曦面上却不露分毫,拍拍灰土,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我连修者都不是,你觉得我有能力解开这封禁吗?” “你不是做到了么?”男人下颌微扬,示意聂曦去看石台,“这里一共有三层封禁,第一层,已经被你的血解开了。” 聂曦一愣,连忙低头去看。果然,石台上的纹路已经不如最初时那样复杂,很多刻痕居然消失了。她伸手一摸后背,碰到伤口,忍不住疼得抽了抽嘴角。 这个梦还真是够真实的。 “上次你说我‘灵魂完整了’,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我就放你出来。”聂曦开出价码。 男人危险地眯起金眸:“我救了你的性命,你不要得寸进尺。” “那是你自己要救的,又不是我求你的。况且,”聂曦瞥他一眼,轻笑,“要不是你认为我或许能放你出来,难道你会费力气去救我?” 被她说中,男人不由得神情一滞,脸色阴沉下来。他似乎想要发作,却又不得不暂且隐忍,但再开口时,语气已经恶劣到了极点:“放我出来,我就告诉你!” “哦。”聂曦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那算了。反正我不知道又不会少块肉,至于某人嘛……就继续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下呆着吧!” “……你!”男人这才意识到她竟是在戏耍自己,不由得勃然大怒。“多少年没有人敢对本座这样讲话了,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你当真以为自己有恃无恐么?哪怕无法降临现世,本座也有一千一万种方法,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随着他的怒喝,一股冰冷至极的威压瞬间充满了整个地下空间,相比之下,长老的威压简直和毛毛雨一样不值一提。 岩洞剧烈地摇晃起来,碎石自头顶簌簌落下,锁链哗啦作响,仿佛那把剑马上就要冲破束缚,重归自由。 数百里外,矗立于天地之间的无尽剑屏,也似乎有所感应一般地颤了一颤。 早在男人释放出威压的那一刹那,聂曦就被压制得趴在了地上,半点也动弹不得。好在一张嘴还能活动,连忙高喊:“多少年没人对你这样讲话,是因为多少年你都没碰到过第二个人了吧!左一个小辈,右一个小辈,耍什么长辈威风?我欠你的不成?你这个老古董!” 稍微试探了一下就大发雷霆,果然不放他出来的决定是对的! 17.第17章 我等你求我 听到她的话,男人果然更加恼怒,金瞳之中闪烁着骇人的亮光。 聂曦以为他又要发火,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男人的情绪却渐渐自己平复了下来。 岩洞回归平静,身上的压制感也一扫而空。聂曦听见男人在自言自语: “不行。我已经等了两千年,决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说罢,他向聂曦伸出手去。就像是初见时那样,聂曦的身体凭空飞起,毫无反抗之力地落到了他的面前。 “也罢,我就破一次例。”男人看着她,淡淡道,“先给你点甜头尝尝。” 说罢,他便探出一指,直直点向聂曦的眉心! “你做什……”聂曦的声音在男人触碰到她的瞬间戛然而止。一股雄浑霸道的力量从眉心处倒灌而下,闯入她的周身经脉,硬生生撑开那狭窄滞涩的通道。 剧痛毫无预兆地席卷全身,聂曦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呼,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周围的景色逐渐变得扭曲,模糊,一片天旋地转之中,她听见了男人的声音,仿佛是从十分遥远的地方传来: “下一次,我等你求我。” …… “……妄想!我死也不会求你!你就永生永世困在这儿吧!”猛地睁开双眼,聂曦从地上跳起来,指着那把剑,恶狠狠地发出诅咒。 缩在她怀里打盹的白团子吓得跳到了地上,仰起小脑袋看着她,不明白这个人类好端端地受了什么刺激。 冷汗淋漓,喘着粗气,聂曦气愤地盯着那把剑,恨不得将那个可恶的男人从里面揪出来。 哪怕从梦境中回到了现实,那种仿佛惨遭凌迟一般的恐怖感觉却依旧残留在她的身上,令她惊魂未定,心有余悸。 我不是忍不了疼,但是也请你不要搞突然袭击好吗!悻悻地想着,聂曦低头检视自己的身体。 果然,男人为她强行打通了全身的经脉,彻底改变了她的体质。仅有的那一丁点真气在拓宽的经脉中缓缓游走,聂曦试着指挥它流向周身各处,果然运转灵活如臂使指,再也找不到半点生涩的感觉。 还真是送了她一份大礼。 这下子人情难还了。暗叹一声,聂曦就地在石台上坐下。意识沉入丹田,她决定趁热打铁,在此修炼一番,争取一举晋升为入门境修者。 后山的灵气比起守心派驻地内部来说浓郁了不知多少,但是却又无法和剑冢中的浓度相提并论。如果是在这里的话,她一定能够成功进阶! 少女面容肃穆,闭目盘坐,五心向天。游离的灵气开始缓慢有序地移动起来,逐渐形成一个不可见的巨大螺旋,而聂曦就处在这漩涡的中心。 灵气一丝一缕地渗入她的身体,淬炼四肢百骸。禁锢被打破,悄无声息之间,她的修为已经提升到入门境初期,正式告别了凡人的行列。 可这一切还没有停止。 漩涡继续旋转着,越来越快,越来越急。聂曦体内的灵气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持续累积,眼看着就要达到入门境初期所能容纳的极限。 她刚刚晋升,境界尚未稳固,短时间内不可能再度进阶。但局面已经失控,现在已经不是聂曦在主动吸收,而是灵气在自己强行挤入她的体内。 再这样下去,等待她的结果只有一个——爆体而亡! 18.第18章 神秘的帮手 聂曦不得不承认,这一次是她大意了。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那把剑的影响,剑冢中的灵气虽然十分充足,却并不如外界的灵气那样乖巧安定,而是带了几分狂暴不驯。 这份隐患起初还潜藏在平和的表象之下,直到她成功突破进阶,试图停止运功时,才突然暴露了出来。 此时她已是骑虎难下,如果强行收功,一定会遭受严重的反噬。 轻则经脉断裂,重则危及性命。 丹田已经达到了当前所能容纳的极限,隐隐生出胀痛之感。多余的灵气在经脉内不受控制地横冲直撞,而灵气还在依旧源源不断地涌入聂曦的身体。 冷汗顺着鬓发滑落到下颌,又无声地滴落在地,聂曦的脸色逐渐变得越发苍白。 虽然没有流露出痛苦的神色,但是从紧闭的双眼,以及死死抿起的嘴角当中,不难看出她如今的处境是何等的艰辛。 就在这时,剑冢中又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 一阵淡绿色的柔和光芒从被束缚的长剑上亮起。光团缓缓上升,逐渐脱离了剑身,在空中虚化为一个窈窕婀娜的人形;并不稳定,犹如一团雾气,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烟消云散。 那居然是一名女子。 她头戴开着银色小花的花冠,满头青丝如瀑,披散下来直至腰间。墨绿色的长裙裹身,裙摆曳地,上面依稀绣着飞禽走兽的图案。 尽管容貌模糊,无法得见真颜,却不难看出是个风情万种的绝色美人。 衣袂飘扬,美人缓缓飘至聂曦身后。看不清她的表情,唯见素手轻抬,虚虚按在聂曦的后心上。 空中的灵气漩涡,旋转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最终完全停止,无声无息地逸散开去。 聂曦的脸色也总算缓和了几分。她虽然无法察觉外界的情况,却能感受到有一阵不知名的柔和力量从自己后心处缓缓注入。 和这个世界与剑冢不同,这股力量带给她的已经不仅仅是熟悉亲切的感觉,而是一种来自本源的共鸣。 就好像……这是她自己的力量一般。 在这份神秘的外来助力的安抚下,躁动的灵气逐渐变得乖巧顺从,不再四处乱窜,而是遵循着一定的路线,在聂曦的经脉中缓缓游走。 丹田处的不适感也消失了,更重要的是,入门境初期与中期之间的壁障已经开始松动。 见聂曦脱离危险,步入正轨,那神秘美人的虚影也终于收回了自己的手。向后飘出一段距离,她转过头去,看向静静伫立在那里的长剑。 突然,她的周身泛起一阵明亮却不刺眼的光芒。在这片光芒之中,她的身形逐渐化作万千光点,闪烁着消失不见。 待光芒散尽,一切都恢复到了之前的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而聂曦的表情则已经彻底平静下来,全身心沉浸入修炼之中。 她所不知道的是,在自己又一次经历生死关头的时候,外面却已经因为她而吵翻了天。 19.第19章 入门境后期 “能挡住老夫的一击,随后又遁入地下隐匿行迹,这小贼的身上一定带了保命的法宝!”守心派内,坐在上首的老人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神情却格外阴沉,正是看守禁地的两名长老之一,姓石。 说到“法宝”二字时,他的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哪怕将整座厉都峰翻个个儿,也一定要把她找出来!” 平日里轻易不离开后山的长老突然露面,聂掌门赶紧放下手头事情接见,却不曾想听到了有人闯入禁地的消息。 “一定是聂曦!她居然敢违犯禁令,真是胆大包天!”石长老话音刚落,周琳琅就迫不及待地接口道。她这一整天都在等着看聂曦的笑话,最好是死在后山上有去无回,哪里肯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等她回来了,一定要当众把她处死,也好警告其他人!” 抢在长辈前面插嘴,没规矩!聂掌门瞪了她一眼。 他现在已经开始埋怨起周琳琅父女来,处理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聂曦是小事,但禁地被人闯入可就是大事了。要不是这两人撺掇自己,他怎么会让聂曦上后山,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长老,小曦她身上应该只带了我送给她的匕首和伤药,绝不可能有法宝在身。依我之见,大概是有外来者上了厉都峰,能躲过您的攻击,绝非等闲之辈。” 聂观大概是在座者当中唯一关心聂曦安危的人了。他双眉紧锁,眼中满是忧虑,恨不得能马上前去确认妹妹的情况。 “就按照长老所说的,将后山好好搜索一遍吧。”最终聂掌门拍板道。他其实不认为聂曦有能耐从石长老的手下活命,但这件事却也八成和对方脱不了干系。总之,还是要先把人找出来再说。 “我与几位长老一起在禁地周围搜索,观儿,你带着其他人去剑屏附近看看,要是找到了聂曦,就把她带回来。” “是!”听见父亲下令寻人,聂观顿时精神一振,点头应下,转身便走。 “大师兄,等等我!”周琳琅也不甘寂寞地追了出去。 两人刚刚离开,从窗外突然飞进来一只浅蓝色的纸鹤,悠悠落在聂掌门面前。聂掌门把纸鹤拆开,匆匆一扫上面的内容,立刻觉得更加头疼了。 “清宁宗要送一批年轻弟子过来拜访,时间就在十天后。在贵客到来之前,一定要把这件事彻底解决!” …… 数日后。 长长吐出一口气,聂曦缓慢地睁开了双眼。凌厉的光芒在她眼中闪现,只一瞬,很快又悄然内敛。 那天失控时纳入体内的灵气,直至今日,才终于完全转化为她自己的力量。 如今她的修为,已是入门境后期! 短短小半个月,就从不入流晋升到入门境后期,这个速度放眼整个大陆,也足以令人不敢小看。 一阵难闻的味道钻入鼻子。聂曦低头看看身上,顿时皱起了眉。 这十几日来,过多的灵气储存在经脉中,也在不断从内到外影响着她的身体,间接起到了祛除杂质的作用。这些体内的有害物质通过毛孔排出,在她的皮肤上凝成一层黑乎乎的硬壳。 再这样脏兮兮的,她都要被自己给熏倒了。聂曦站起身来,活动活动身体,四下张望。 修为提高后她的五感也比从前敏锐了许多,随意一扫视,就发现在岩洞的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恰巧有一口灵泉,涌出的水汇成一个不大的池子,正冒着腾腾热气。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20.第20章 华丽蜕变 看到灵泉,聂曦眼前一亮,快步向那边走去。 池子中的水居然是牛奶一样的乳白色。聂曦伸手试了试水温,不冷不热正好。她脱了衣裳,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 至于某个男人可以用神识感受到发生在剑冢中的任何事情……聂曦表示,比起这一身的脏东西来说,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况且她现在的这个身体,前不凸后不翘,要什么没什么。要是对着这样的身材都能浮想联翩的话,那么对方真的可以称得上是饥不择食了。 灵泉很浅,聂曦坐在池底,水面刚刚没过胸口。快速将身上的脏东西洗掉,她靠在池子边沿上,满足地叹了口气。 好久没有这么舒服了……回想起来,到了这个世界之后,她的生活质量还真是跌了不是一星半点。 被温暖的泉水包围着,聂曦闭上眼,难得地头脑放空,什么都不去想,尽情享受这一刻的安宁。 她正有些昏昏欲睡,突然感觉到什么东西在舔自己的脸。 一睁眼,就看到一双蓝汪汪的眸子,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嗷呜……” 是好久不见的雪狻猊幼崽! “抱歉,这几天冷落你了。”聂曦歉然笑笑,伸出手把白团子抱了过来。白团子似乎有点怕水,四只小短腿紧紧抱着聂曦的胳膊,死活不肯下去。 让它这么胡乱一蹭,聂曦的手臂上突然掉下一小块死皮,露出了下面白皙如玉的肌肤。 “嗯?”聂曦这才发现了不对劲。她顺着死皮的边沿轻轻一扯,居然又扯掉一大块来。 难道自己还变得像蛇一样,学会蜕皮了?聂曦好笑地想,手下却不闲着,赶紧将身上又重新仔细清洗了一番。 总算都洗干净了,聂曦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长年做粗活留下的痕迹消失得半点不剩,十根嫩如葱白的手指柔美纤长,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想要低头亲吻。 “小东西,我想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她扭头看向被放在岸边的白团子。 “嗷呜!”白团子张开嘴,喷出一阵寒气。 不愧是仙品七阶的灵兽,很快一面光滑平整的冰镜凭空出现,凝结成形。 聂曦向镜中看去,只一眼,顿时愣住了。 原来的聂曦,面黄肌瘦、皮肤粗糙,头发也干枯得像是一团草。因为无法修炼,她变得沉默、自卑,见了人也总是低垂着头。在这样的情况下,很难再有人去关注她本身的美丑。 而镜中的少女,肌肤细腻,吹弹可破,象牙白一般的光泽中透出健康的淡粉色。满头乌发在水中飘荡开来,有一缕沾湿了贴在肩上,蜿蜒到胸前,平添了几分妖娆。 直至此时,五官的出色才终于得以显露出来。虽然现在还尚显年幼瘦弱,却能看出十足十是个美人胚子。 最吸引人的,还是少女周身散发出来的气质。那份历经风浪沉淀下来的从容自信,以及不时流露出的、因长年身居高位而积聚起的淡淡威严,与花季的稚嫩青涩糅合在一起,构成了矛盾又和谐的统一。 假以时日,她必定会一飞冲天,惊艳世人! 然而,让聂曦感到惊讶的,却远远不止这些。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这副身体的容貌,和前世身为万妖女王的自己,竟然有九成相似! 21.第21章 重获前世能力 是巧合吗?这个念头只在聂曦心中闪过一瞬就被打消了。 穿越过来之后,种种迹象表明自己与这个世界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证据多得她都懒得再列举。 船到桥头自然直,聂曦现在也不再指望着尽快解开这些谜团,一切顺其自然就是。她从池子里爬出来,把衣服洗了洗,将就着穿在身上,反正也不会生病。 白团子又凑了过来,在她腿上蹭来蹭去,呜呜叫着。聂曦很轻易地理解了它的意思——饿了。 弯腰抱起白团子,聂曦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先前身上脏得让她没心思去想别的,现在才感觉到自己也是饿得前胸贴后背。 要至少达到蜕变境,成为中阶修者才能辟谷,从此不受饥渴困扰,现在的聂曦还做不到这一点。 剑冢中有能吃的东西吗?聂曦环视四周。 先前进来时她的心神全被石台吸引了过去,没有注意到其他的东西。现在才发现,原来剑冢中并不像她所想象的那样荒芜。 别的不说,离灵泉不远处的地方,就生长着一丛不知名的植物。 长长的黑褐色藤蔓顺着岩壁生长,宽厚的墨绿色叶子向着两边张开,下面结着朱红色的圆形果子,婴儿拳头大小,鲜红欲滴,看上去十分诱人。 不知道有没有毒?聂曦心中暗忖。 她走过去,先仔细观察了一番,没发现什么异样。于是伸出手,想摘下来一个。 在指尖碰触到果实的一刹那,聂曦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这样一段信息: 鬼王藤,仙品二阶草药。藤蔓极其坚韧,果实可食用,可酿酒,可炼丹。 “这是……?”她不由得低声惊呼。 能够识别世间所有草木的名称与功用,这分明是她身为万妖女王时的能力之一! 究竟是她在穿越时将能力一起带了过来,然后随着修为的提高而觉醒,还是说,原来的聂曦其实也拥有这些能力? 不论究竟是哪一个原因,总归这个结果是令人振奋的。聂曦本来就不错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更好了起来,艺多不压身,谁会嫌弃自己的能耐大呢? 况且,这个能力在修者的世界中,会发挥出比原来更加强大的作用。 能够识别草木,就代表她能够比别人更容易发现珍贵的灵药,可以拿去卖钱,也可以自己炼丹! “嗷嗷!”见聂曦拿着果子站在原地不动了,白团子着急起来,两只小爪子不住地挠她的腿。 聂曦回神,将够得到的果子都摘了下来,分出一半放在白团子面前。白团子发出欢乐的叫声,扑上去捧住一个果子,大快朵颐起来。 聂曦也挑了一个擦干净,放进嘴里咬了一口。果皮极薄,果肉鲜嫩多汁,入口即化,清甜的香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这鬼王藤虽然名字可怕,果实却是一等一的好吃。 一面吃着,聂曦一面把剑冢的每一处地方都认真地重新探察了一遍。最终她得出了一个结论:要想离开这里,只能通过洞顶中央的那个圆形小孔。 可这岩洞足有数十丈高,岩壁上也没有能够攀援的地方。她的修为还不足以御空飞行,要怎么才能到达那儿? 余光瞥见一旁被摘了个干净的鬼王藤,聂曦的心思又开始活络起来。 如果识别草木的能力回来了,那么是不是说明,她也能重获前世的其他本领? 比如说,操纵植物…… 就在聂曦产生了这个念头的同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突然响起。 原本安安静静趴在岩壁上的鬼王藤摇摆着叶子,竟是慢悠悠地朝着岩洞顶部伸展了过去! 22.第22章 另一名闯入者 鬼王藤一路顺着岩壁攀爬上去,最终在洞顶圆孔处停下。宽大的叶片平平铺展开来,恰好提供了落脚的地方。 不多时,一架通向逃生之路的特殊阶梯已经完工。 果然! 聂曦回过神来,心头顿时涌上狂喜,一向平静的脸上都忍不住露出了几分笑容。她正在逐渐取回前世的力量,而且随着修为的提升,她还会变得更强! “小东西,走,我们出去!”士气前所未有地振奋,聂曦一把捞起肚皮撑得圆鼓鼓的、仰躺在地上消食的雪狻猊幼崽,足下一点,身姿轻盈如飞燕,顺着鬼王藤的叶片飘然而上。 几下起落,人已到了树梯的顶端。她并没有选择贸然上去,而是决定先谨慎查看一番再作打算。 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她才发现这里并非天然形成,而是被后天开凿出来的。 整个通道长约三丈,内壁由青石砖砌成。与地面垂直,最宽的地方能容纳两个成年人并肩通过。 越看越觉得眼熟,聂曦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不好的猜测。 这处通道……不会就是禁地入口的那口古井吧? 那她如果从这里上去,岂不是要恰好和两个长老打个照面? 聂曦低头,望向脚下的剑冢。虽然不知道确切的时间,但她在这里至少已经停留了十天以上。在这期间没有别人出现,想来只有两个可能。 第一,即便是看守禁地的长老,也没有进入剑冢的资格; 第二,剑冢内另有一股奇特的力量,可以阻隔外界的入侵和窥探。 思前想后,聂曦还是倾向于后者。古井就那么明目张胆地暴露在外,任谁都能一眼看见。要是剑冢里面没有任何防卫的措施,恐怕这里八百年前就被人探索个遍了。 但即使明白了这一点,问题还是没有得到解决。出剑冢的路只此一条,可是一冒头八成就是个死…… 算了!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不试试看怎么知道结果!咬咬牙,聂曦心一横,决定豁出去了。 现在的她比起刚进入后山时已经强上太多,哪怕碰上长老,也尚有一线喘息之机。况且长老一定很好奇她上次是如何逃脱的,只要让她说话,就未必没有扭转局势的可能! 再说……就算长老铁了心要下杀手,这下面不是还有位等着被放出去的大神嘛。他总不会坐视不管吧? 聂曦撇撇嘴,把性命寄托在别人身上的感觉还真不是她的作风。匕首握在手里,她又从鬼王藤上折下一根分支,像绳子一样缠在腰间。 做完了准备,她深吸口气,脚下发力,一跃而上! 交替在井壁两侧借力,很快聂曦就到达了井口。扒着井沿,她稍微探出头来,向外观望。 外面很安静,看不到长老的身影,却能感觉到有数道神识不停地在这片区域上扫过。聂曦知道,只要一离开古井,自己的存在就会在第一时间被察觉。 拼了!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聂曦手一撑,跳出了古井。 就在此时,她忽然听到一下细微的响声。聂曦下意识扭过头去,正巧看到一个从未见过的年轻男人从左边的草庐里走出来。 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脸上都是一模一样的惊讶。 还没等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人开口,聂曦的双脚已经落在了地面上。 刺眼的光芒瞬间亮起,本来空荡荡的地面上突然浮现出了阵法的图案。聂曦发现,自己的两条腿竟然如同生根了一般,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同时,一个怒喝也在她的头顶隆隆炸响: “小贼,受死!!” 23.第23章 驾驭风的男人 还真是换汤不换药啊! 看着耀眼的剑光从不远处的树林中冲天而起,聂曦不禁在心中暗骂。来来回回就这么一招,两位长老你们好歹也是筑魂境的高手了,能不能有点追求!能不能有点新意! 长老们有没有追求,有没有新意,这一点没人知道;但聂曦再一次面临着生死关头,却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事情。 眼瞧着剑光就要将自己劈成两半,聂曦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奇怪的微风拂过自己的脸颊。 说它奇怪,是因为在剑气的笼罩之下,如此微小的气流根本不应该存在。 果然,下一瞬,她的双腿就不知怎么的挣脱了阵法的束缚,身体凭空漂浮了起来! 不,不是凭空。那股气流正托着她,以极快的速度朝着西南方向远遁。与此同时,一个陌生男子的嗓音在聂曦的耳畔响起,轻柔如风: “别担心,我没有恶意。总之,先脱险再说。” 当聂掌门带着人赶到禁地时,见到的便是空地上安安静静的,似乎从未有人来过。 “那小贼居然能强行破开老夫设下的阵法!”和聂掌门站在一起的是同样看守禁地的另外一名长老,姓陈。他看了一眼地上的阵法,不由得微微色变。 这阵法虽然算不得多复杂,但也是他这个筑魂境后期的高阶修者设下的。刚才以神识查探,那个小贼的修为仅在入门境,若不是借助外力,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地离开? 聂掌门的眉头皱得更紧。方才他已认出聂曦的气息,也就是说,闯入禁地的果然就是这个丫头。 当初真不该听姓周的撺掇!但此时心中后悔已经没有用了,聂掌门当即下令:“严守禁地周边,绝不能让人再次闯入!另外传令所有弟子,一旦发现聂曦的踪迹,不论死活,立即把她带回门派!” …… 起先被动地飞离地面时,聂曦在第一时间就摸向了缠在腰间的鬼王藤。但很快她就察觉到,对方确实没有对她不利的意图,至少,暂时没有。 手收了回来,但聂曦依旧没有放松警惕。她低头看去,山上的花草树木在脚下飞速掠过,模糊出一串串残影。 以如此之快的速度飞行,她却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那阵气流在裹挟着她的同时,也在保护着她不受扑面而来的烈风所扰。 但对方越是这样体贴,聂曦的戒备心也就提得越高。这个陌生男子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闯入禁地,又为什么要救自己? 回想起来,这人简直周身上下都是疑点。自己刚一冒头就被长老发现了,为什么他却能在那儿大摇大摆地闲逛?为什么地上的阵法也对他不起作用? 他去长老的草庐里,又是要搜寻什么? 在弄清楚这些事情之前,她绝不可掉以轻心。 正在聂曦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气流的速度突然一下子减慢了下来。她抬头向四下一看,发现自己居然到了剑屏的附近。 短短时间内,竟是跨越了上百里的距离。 那阵风托着她稳稳地落在林间的一处空地上,又轻盈地飘了开去,在她面前不远处打着旋儿。一个高挑瘦削的身影,慢慢在旋风中央显现。 待一切归于平静,青年已经站在那里,笑意盈盈地看着聂曦。 “到这里应该就没关系了。”他说。 24.第24章 你是谁 聂曦防备地审视着面前的男人。 他看起来十分年轻,俊逸的面容上毫无岁月的痕迹。但从他表现出来的能力来看,恐怕也当真只是“看起来”年轻罢了。 最令聂曦注意的,是男人的眼睛。那是一双标准的桃花眼,眼角微微上挑,带了几分风流,眸中总是氤氲着温柔的笑意。 若是涉世未深的女子见了,只怕一阵风的工夫就要溺毙在他深情的凝视之中。 但是,如果能够不被皮相所惑,看进他的双瞳深处,就会发现,那抹笑意从未真正到达过男人的眼底。 “剑屏的存在可以干扰那些人的神识查探,至少在这儿,我们能安安稳稳地说一阵话。”陌生人大大方方地任由她打量,解释道。 “你是谁?”聂曦并不领情,盯着他,冷冷发问。 男人夸张地露出伤心的表情:“我明明救了你,你却用这个态度对我,好薄情的小姑娘!” 聂曦哼了一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见她丝毫不为所动,男人收起这副假惺惺的哭脸,转瞬恢复了正常。 “我叫江寰。”他自我介绍道。 “聂曦。”来而不往非礼也,聂曦也报上姓名。 “我知道。”江寰笑眯眯地看着她,“我还知道你是聂观没有血缘的妹妹,因为资质太差无法修炼,所以一直留在守心派打杂,平日里经常被人欺负。不过……” 他拖长了声音,目光意味深长地将聂曦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看来这情报也不是那么准确嘛。” “我可从来没在守心派里见到过你这号人。”聂曦双手抱臂,毫不示弱地回视他。 “我的身份,你一会儿就知道了。在这之前,我们做个约定好不好?”江寰笑得神秘,“我刚才救了你一命,并且一会儿也会帮着你洗脱嫌疑;作为交换,在禁地看见我的这件事情你也要保密,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怎么样,很划算吧?” “成交。”聂曦略一沉吟,便点头同意了下来。双方各自有把柄在手,彼此牵制,交易的安全性相对可以保证。 而且,她现在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我就喜欢和爽快的人说话!”江寰一击掌。“好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在你无故失踪的这段时间内,守心派上下可是忙得团团转,都快把厉都峰翻过来了。不过依我看来,恐怕真心在担忧你的安危的,也只有你的那位大哥了吧。” “有他一个人就够了。”聂曦淡淡道,朝着前往守心派驻地的方向走去。 江寰跟在她的身后。望着前方少女瘦削单薄、却丝毫不显得柔弱的背影,男子慢慢眯起了那双桃花眼,眼中闪过一抹深思。 先前在禁地时,他曾想到古井下探个究竟,却被不知名的强大力量阻挡了回来。试图用神识探测,也如同泥牛入海,一无所获。 这个名叫聂曦的少女,虽然气势不似寻常人,但倒也没什么明显的特异之处。修为也十分低微,却不知为何能在那古井中来去自如。 能引得那位剑屏之主情绪动荡的,当真是她吗? 聂曦,你……究竟是谁? 25.第25章 烂泥变珍珠 江寰说自己以神识感应到有一队守心派弟子正在剑屏附近打转,位置离这里并不远。如果他们能和那队人汇合,一起回到守心派,有了证人,一会儿对质的时候底气也会充足很多。 听他言之有理,聂曦也就采纳了这个建议。 于是两人上路了。江寰见聂曦的衣服破烂,还体贴地从乾坤戒中拿出一件披风给她披上,却换来一个“你又在图谋什么”的眼神。 我只是在关心你,你为什么总是要恶意揣测我!江寰可怜巴巴地看着聂曦,从眼神中拼命传递着这样的信息。 对此聂曦表示无视。 让她有些在意的是,自从从古井中出来之后,雪狻猊幼崽就一直安静地缩在自己怀里,一声不吭。 起初聂曦以为它是吃撑着了还没缓过来,但白团子的表现却让她很快否认了这一点。白团子似乎在忌惮,甚至是在害怕着什么。 就算当时面对玄蟒时,都没有表露出这么明显的情绪来。 在场的只有两人一兽三个活物,白团子介意的对象不言自明。 不过聂曦一早就认定了江寰大大地可疑,所以倒也没有多意外。 当然,她也是打定主意尽可能不和这个男人有过多牵扯了。 在这个决定的影响下,两人的行走变得十分安静。江寰几次试图发起话头,都被聂曦无情地当做了耳旁风。 男子也不生气,径自哼着不知从哪处乡间听来的悠扬小调,自娱自乐得倒挺开心。 又走了一阵,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不远处能看见火光闪动,想必就是那一队守心派弟子。 原本走在聂曦身后的江寰悄无声息地凑上来,在她耳边暧昧地轻轻低语:“演戏就要演全套。我可是在想办法替你脱罪呢,你总不能不配合吧?” “该我做的,我自然会去做。”聂曦偏头避开他说话时呼出的热气,淡淡瞥了他一眼,说道。 两人交谈的当口,那队人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踪迹。一个熟悉的声音出言问道:“谁?” “大哥,是我。”聂曦朗声回答,率先走了过去。 江寰摸摸鼻子,跟在她身后,却又特地落后了几步。 “你是……小曦?”看到从树林中出现的明媚少女,聂观的眼中流露出几分带着惊艳的迟疑。这声音确实是聂曦的,可这张脸,这身修为……她真的是自己的妹妹吗? 听他这样说,其他人也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这是那个聂曦?那个……长得又丑,资质又差,躲在角落里都让人觉得碍眼的废物聂曦? 就算不像周琳琅那样表露出明显的敌意,但守心派年轻一辈的弟子们也都是很看不上聂曦的,对于聂观对她的关心也都抱着不同程度的嫉妒。 那样天人之姿的大师兄,看上谁不好,怎么就偏偏认准了这坨扶不上墙的烂泥? 当时上面下令所有弟子放下自己的事情全力搜索聂曦,还有不少人在私下抱怨。一个废物,还是个身世不明的野种,死就死了,还费心找她做什么? 可才过了小半个月没见,烂泥居然就变成了熠熠发光的珍珠! 26.第26章 你早该死了 “那时我就说指不定我进了后山会有奇遇,你看,这不是被我说中了么?”旁人是什么反应,聂曦才不屑于理会。她看向聂观,朝他露齿一笑。 “你真的是小曦!”猜想被证实,聂观的神情中流露出毫不作伪的欣喜与激动,大步走上前来。“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说着,一把将聂曦拥入怀中,紧紧抱住。 这十多天来,聂观一直抱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想法,在厉都峰及其周边不眠不休地搜索着。 他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如果自己那天能够坚持意见,反对聂曦前往后山,或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现在,看到妹妹失而复得,完好地站在自己面前,并且变得更加出色,他心中的一块大石才终于落了地。 “对不起,大哥,让你担心了。”神情温柔下来,聂曦也伸出手,环住青年的腰。 尽管天色昏暗,只是惊鸿一瞥,她也看到了聂观眼下的淡淡青色,和脸上无从掩饰的疲惫。 他可不是凡夫俗子,而是蜕变境大圆满的中阶修者。这样劳累,想必是连着很多天都不曾有过半点歇息了吧。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彻底放下前世的身份,将聂观真正当做自己的兄长来尊敬看待。 “不……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是那个废……你怎么可能是聂曦!” 兄妹俩正在静静相拥,突然响起一个大煞风景的尖利声音。 这个周琳琅……还真是阴魂不散呐。 好心情瞬间荡然无存,聂曦的脸色阴沉了下来。放开聂观,她看向奋力拨开人群,从最后面冲过来的少女。 周琳琅双眼瞪得溜圆,震惊地看着聂曦。她脸上先是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随即就又转化为更甚从前数倍的仇视。 这十多天来,她的日子可不好过。 本来听说聂曦下落不明,她在心底拍手称快,恨不得大肆庆祝。 可是禁地被惊动,聂掌门迁怒她父子二人,见了她就吹胡子瞪眼,没什么好脸色。 追着大师兄出来,对方也认定聂曦的失踪是因她而起。倒没对她冷言冷语,但是干脆彻底地无视了她,只当她不存在。 她虽然也是修者,可平时被父亲捧在手心上娇宠着,辛苦的事情又都推给兰襄这个跟班,体力其实差得很,不然当初也不会被聂曦成功反击。 这次跟着聂观出来,在林子里东奔西跑,她很快成了拖后腿的,让别人看了不少笑话。 不过,随着十多日遍寻无果,聂曦的生还可能也越来越渺茫。 尽管遭受了这么多的挫折和冷遇,一想到聂曦已经永远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周琳琅就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就算大师兄现在还念着那个废物丑女,十年后,二十年后,难道还会继续记着吗?总是要淡忘的。 反正修者的寿命悠长,今后她有的是机会……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可她眼前的这一幕又算什么? 她是来看聂曦死相凄惨的尸体的,不是来看她华丽变身,和聂观在这里搂搂抱抱的! 周琳琅怨毒地盯着聂曦。心头翻涌着的愤恨让她失去了理智,口不择言:“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还活着!你该死,你早就该死了!” 听见她如此说,饶是聂观涵养再好,也忍不住沉下了脸。 聂曦蔑然一笑,正要开口,却听见身后传来一个优哉游哉的声音: “她确实还活着,因为……我救了她嘛。” 27.第27章 不得对贵客无礼 说话间,江寰从树林里钻了出来。 “江师兄?”见他出现,守心派众人的表情都很惊讶。聂观道出了大家的疑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寰站在聂曦身后,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做出一副“我俩很熟”的样子,笑眯眯地说:“我本来也只不过是出来走走,没想到还真碰上了小聂曦。聂师弟,你得好好谢谢我,我见到你家妹子时,她可正在被一只凶狠的魔兽追赶着呐。” 这是什么称呼…… 聂曦瞟了一眼肩膀上的那只爪子,忍住了没有开口。 “多谢江师兄!”聂观闻言不疑有他,连忙向着江寰恭敬一礼。“师兄救了家妹的性命,今后但凡有用得着聂观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说,好说。”江寰毫不谦虚地接受了他的道谢。 “大哥,咱们先回去吧。我有点累了。”聂曦看不下去他如此厚颜,出言打断了这两人的交谈。 “瞧我,光顾着说话,正事都忘了。”聂观恍然,一点头道,“我这就传信给父亲和其他队伍,通知大家返回门派驻地。” 说罢一扬手。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便有几只浅绿色的纸鹤从宽大的袖口处振翅飞出,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外。 “我们也回去吧。”聂观对聂曦说。 “慢着!”从江寰现身后就愣在原地的周琳琅终于回过神来,一声大喊。 “周师妹还有事?”聂观看向她,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收敛了,淡淡道。 迎着他的目光,周琳琅似乎有些退缩,却还是坚持说道:“大师兄,聂曦私闯禁地,犯了本门的大忌,应当处以极刑。你把她这么和和气气地迎回去,恐怕于理不合吧!” 不就是想公报私仇么,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聂曦在心中冷笑。 “闯入禁地?”她慢悠悠地开口,“谁亲眼看见了?” 周琳琅瞪着她:“不久前聂伯伯传信过来,证实你今天下午还曾出入禁地。你想抵赖不成?” “今天下午?”江寰凑上来,一脸故作惊讶的表情,“这位小师妹,我可是中午在剑屏遇到了小聂曦,一路陪着她走过来的。你难道要说她有分身之能,能同时出现在相距上百里的两个地方?” “她……她身上可能带了什么厉害的法宝!”没想到江寰会主动过来为聂曦开脱,周琳琅额头见汗,强自道。 江寰摊开双手:“我见到她的时候,她衣衫褴褛,狼狈不堪,就连这件披风都还是我给她的呢。” 周琳琅无言以对,却仍是一副又怀疑又不服气的表情,视线在江寰和聂曦身上来回游移,仿佛要看穿两人是否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还是说,”江寰的笑容一下子消失,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也泛起了丝丝寒意,“你是觉得我在说谎,包庇小聂曦不成?” 随着他话音刚落,周围的温度仿佛也跟着下降了几分。 “周师妹,不可对贵客无礼。”聂观适时出声,“小曦是否闯入禁地,要等和长老对质之后才能分晓。” “贵客?”聂曦闻言挑眉,看向身旁的男子。 “小曦你不知道?”聂观诧异,“江师兄是清宁宗的人,此次率领一众年轻弟子来访。三日前,刚刚抵达厉都峰。” 28.第28章 命中贵人 清宁宗? 这下子轮到聂曦惊讶了。她将江寰重新上下打量了一番,就像是看到了什么珍稀生物。 “你很意外?”江寰回望她,转眼又恢复了那副言笑晏晏的模样。 “老实说,有点。”聂曦回答。她推测过江寰的身份可能不太简单,却没想到他的来头这么大,这么……正派。 相传上古时期,人族至圣帝梧桐在中原最高峰莲华山上开宗立派,教化世间万物生灵,至此才有了修者的概念。 帝梧桐一生共收了九个徒弟,其中七人继承了他的意志,在各地广收弟子,建立起了规模极大的门派。随着时间推移,七个门派里还剩下五个,被称之为五宗。 五宗历史悠久,底蕴深厚,自立派起万余年来各自出了不少惊才绝艳的人物。又因为源自正统,因此腰杆也比别家挺得更直。 自古以来,人族的修者无不以拜入五宗门下为荣。因此,时至今日,五宗已经成为了五个极富实力与声望的庞然大物,门下囊括了超出四成的人族修者。 这个比例看上去不多,但是要知道,人界的门派数量可是数以万计的。 清宁宗正是五宗之一,由于地处人界北部,因此又通称为北宗。 江寰既然来自北宗,那么被叫一声贵客也是理所当然的了。只是聂曦还有一点不明白。 守心派虽然地理位置特殊,而且传承似乎同样十分悠久,但除此之外也就再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了,和中原的其他普通门派并没有什么区别。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群身为人上人的顶级精英们,纡尊降贵地来到了这个小地方? 直觉告诉她,这个谜底一定和那片神秘的禁地脱不开关系。 聂观既然拿出了大师兄的气势,周琳琅也就不敢多说什么了,悻悻退下。其他人更不可能再有异议,于是众人踏上返程之路。 聂曦和江寰走在最后。聂曦瞥了一眼身旁的男人,微微讥讽道:“看来合该我今年走运,原来是命里遇上了贵人。” 江寰眉眼弯弯,似乎心情很好:“哪里哪里,说不定小聂曦你才是我的贵人呢。” “江寰。”聂曦突然正视着青年,以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开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剥下他的伪装,“你究竟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是啊,我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呢?”面对聂曦的刺探,江寰却丝毫不为所动,轻飘飘一句就把话头踢了回去。 装傻?心中冷笑一声,聂曦转过头去,不再理他。 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 一行人在临近半夜的时候回到了守心派的驻地。 刚走进大殿,便见一个穿着素雅却精致的年轻女子小步迎了上来。聂曦从来没在守心派见过她,想必也是清宁宗的人。 她面容姣好,气质温婉中带着一点柔弱,美得没有攻击性,惹人怜惜,是最能激发雄性保护欲的类型。 这名女子一现身,便将众人的视线全部牢牢吸引。她却目不斜视,直直奔着江寰而去: “师兄,你终于回来了!” 29.第29章 无妄之灾 这一声婉转如莺啼,欣喜中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娇嗔。在场的绝大多数男弟子听在耳里,顿时觉得骨头都酥了半边,恨不得被撒娇的人是自己。 聂观和江寰是唯二完全没有受到影响的。聂观向那女子略施一礼,礼貌道:“水师妹。” 在人界,不同门派、地位相当的修者之间,通常按修为论辈分高低。 聂观的修为是蜕变境大圆满,比江寰低,因此称他为师兄;又比面前这女子高,因此称其为师妹。 当然,对于江寰自称的明心境后期,聂曦是半点不信的。 单凭他在禁地露的那一手来看,青年十成十是一个高阶修者,修为绝不可能低于筑魂境。 “师妹。”被这样一个大美女含羞带嗔地看着,江寰却似乎毫无所觉,只是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我向你介绍一下,”他突然拉过聂曦,“这是小聂曦,聂师弟的妹妹。” 说着又看向聂曦:“这是我的师妹,水韵,蜕变境巅峰。” “水师姐。”聂曦向水韵略一点头。 江寰在一旁故作伤心地碎碎念:“什么时候能听小聂曦你乖乖喊我一声江师兄呢!” “等你的行为举止配得上师兄的这个称呼再说。”聂曦瞟向他,凉凉道。 听见两人以如此熟稔的口气交谈,水韵的神色微微一变。 待认出聂曦身上的披风是江寰的东西时,目光不由得转为凌厉。 在水韵眼神变化的瞬间,聂曦便有所感应,警觉地转过头去,望向女子。 可她看到的依旧是一张极温婉又真诚的笑脸:“聂师兄找到你了?真的是太好了!” 难道刚刚是错觉? 聂曦对自己的感觉向来有着充足的自信,她并不认为是自己弄错了。 她正要回答,江寰在旁边一脸自豪地接话:“不不,发现小聂曦并把她带回来的是我!” 这下子水韵连脸上的笑容都出现了些微的凝固。虽然只有一刹那,却依旧被聂曦捕捉在眼里。 “原来是这样。”水韵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看向聂曦的目光中带着殷殷关切,“听说山上魔兽众多,连我们这样的中阶修者都不能掉以轻心。你在林中十多日,想必吃了不少苦吧。” 要是换了聂观来说这些,聂曦肯定不会产生什么其他的想法。 但是同样的话从水韵嘴里说出来,却带着一股幸灾乐祸,嘲讽她不自量力的意味。 发自内心的关怀和包藏着恶意的虚伪言语,想要分清两者其实并不难。 神情,语气,细微的身体动作。再高明的伪装,在有心人眼里也能寻出破绽。 又是一盏不省油的灯。聂曦在心中自嘲,自己还真是容易招致这样的无妄之灾。 如果说因为聂观而遭到周琳琅嫉妒,还勉强算是事出有因的话,这回就是彻彻底底的冤枉帐了。 她对江寰一直是想甩又甩不掉,江寰对她也明显是另有图谋。 也不知道这女人眼睛怎么长的,居然觉得他们两个之间有暧昧? “我没事,谢谢师姐关心。”聂曦冷淡道。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等这件事一了,她就躲得远远的,再也不和这群清宁宗的人打交道。 他们正说着话,门口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众人都看过去,是聂掌门和几位长老回来了,个个都阴沉着脸,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石长老。他见了聂曦,脸色一变,顿时愤怒了起来,手指着她一声大喝:“小贼,可算逮到你了!” 30.第30章 厚颜无耻 逮到? 聂曦心中嗤了一声。她是自己用两条腿走回守心派的,又不是被人押回来的,谈什么逮到? “绝对是你!”石长老大步上前,看那副样子恨不得将聂曦从人群中揪出来,牢牢抓在手里。“先前那次不知你用了什么法宝,居然从老夫的眼皮底下逃掉了,这次老夫可不会再让你得逞!” “石长老。”见他气势汹汹,聂观下意识上前一步,挡在聂曦身前。“您何不先听小曦解释一下,再做定夺?这其中说不定有什么误会……” “观儿,退下。”聂掌门此时走上前来。他惊诧地打量着聂曦,不敢相信这是原来那个貌不惊人的小丫头,修为更是在短短十几日内一跃升至入门境后期。 但是一想到聂曦的这些变化或许都是在禁地中得到的,他的神情就再次难看了起来。 “聂曦,先前那次姑且不论,今天下午你再次出现在禁地,可是连我都察觉到了的。”聂掌门捋捋胡子,摆出一副威严的姿态,“石长老先前从未见过你,或许会认错人,我可不会。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掌门,我不想质疑您的能力,但今天下午我确实不在禁地,而是在剑屏。从大哥到江……师兄,都能为我作证。以我的能力之低微,怎么可能在短短时间内移动到百里之外?” 聂曦睁大眼睛,一脸困惑而无辜的表情。 装傻充愣这一套,她也会! 听她搬出了江寰,聂掌门脸色微变。目光中带着犹疑,他看向一旁的青年。 江寰只是站在那里,脸上挂着事不关己的微笑,却也并没有否认聂曦的说辞。 聂掌门沉默下来。一旁的石长老忍不住了,大声道:“小贼还敢狡辩!你第一次闯入禁地时,身后还追着一条玄蟒,以你的微末道行,是如何逃过老夫与它的夹击的?是不是从哪里弄来了什么强大的法宝?还不快点老实交出来!” 哦,原来你还知道我是被玄蟒追着才不小心闯进去的啊,我以为你瞎了呢。 聂曦暗自冷笑,这老头三句话不离法宝,其居心昭然若揭。 她懒得理这老家伙,直接对聂掌门道:“掌门,我这十多年在门中的境况如何,您是最清楚不过的。要是我真有什么厉害的法宝,又何至于让自己沦落到那个地步?” “你……你可能是从禁地中偷的!”石长老梗着脖子抢话。 聂曦简直要服了这老头的无耻了。这是连遮羞布都不要了,打算明抢了吗? 刚才还说她刚进禁地时就用了法宝逃脱,一转眼法宝就又成了禁地里面的了。 长老你的说辞能不能前后统一一点?自己的脸打得啪啪响,疼吗? 看你守了那口井上百年,恐怕连井里有什么都不知道吧? 我告诉你,那儿才没有什么宝物呢,只有一个石台子,一把破剑,还有一个臭脾气的男人! 一个人胡搅蛮缠到这种地步,就已经跟他说什么都没用了。 石长老继续叫嚣:“搜她的身!趁她还没来得及把法宝藏到别处!” 他这一句话说出口,包括在一旁扮深沉的聂掌门在内,很多人都是神情一动。 搜身?这倒是个好办法! 31.第31章 水韵的阴谋 聂曦是没有乾坤戒的,身上藏没藏法宝,一搜便知。 有,正好拿来定罪;没有,也算是初步证明了清白。 可问题是,让谁去搜呢? 众人面面相觑起来。 聂曦脸色微沉。她还没同意呢,这群人就已经擅自决定了? 但是反对的话又不能说。一旦说了,必然要被石长老等人判定成是在心虚。 她微微扬眉,望向站在旁边、一脸兴味十足模样的某人。说好的约定帮忙洗脱嫌疑呢?看戏看了这么久,也该足够了吧! 她敢肯定江寰接到了自己的目光暗示,但那个可恨的男人就是站在那儿装聋作哑。 突然,一个一直在沉默的人开了口:“聂掌门,如果您不介意的,不妨就由我代劳吧。” 竟是水韵。 “水小姐的意思是……?”聂掌门有些惊讶。他知道水韵的出身,因此面对她时格外地小心,唯恐冒犯了这位大小姐。 “聂掌门与石长老所担心的,无非两点。”水韵的嗓音柔柔的,让人很容易心生好感,“一来,聂师妹是女子,若是让男人来搜身,未免太过唐突;二来,也是担心搜身者会将她私下包庇。” “没错,正是如此。”聂掌门连连点头。 “这就是了。”水韵露出一个善解人意的笑容,“我是个外来人,和聂师妹不存在利益牵扯;今日是和她第一次见面,也不可能私下里有交情。这样看来,我是担任搜身者的最合适人选。” “若是聂掌门和各位还信不过我,我可以以清宁宗弟子的名义作担保。” “不用,不用!”听她抬出了清宁宗的名头,聂掌门连忙道,“水小姐的人品,我们当然是信得过的。”说着轻咳一声,看向聂曦,“你也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吧?既然如此,就让水小姐带你去旁边的房间检查一下吧!” 聂曦的视线从聂掌门身上移向水韵,眼神渐渐转冷。她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开口。 “怎么了,聂师妹?”水韵向她走过来,表情亲切,仿佛真的值得信赖,“你放心,只要证明了你确实没有法宝在身,我一定会向各位据实相告的。” 才怪!聂曦在心底嘲讽地加上了两个字。 这种门派内部的事务,外人最不好插手,很容易平白惹得一身腥。 要是没有点自己的小心思,水韵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可不像是这么仗义的人。 聂曦敢肯定,只要让水韵近了自己的身,那所谓的法宝,是一定会被搜出来的。 作为北宗门人,身上哪能没有几件厉害的护身法宝?从乾坤戒中取出东西只需要一瞬间,想栽赃根本找不出破绽。 见聂曦沉默着没有反应,水韵伸出手来,想去拉她。 就在这时,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嗷呜!” 聂曦的披风前襟突然自己掀开了一条缝隙,一个毛茸茸的白色小脑袋钻了出来。它瞪着蓝色的大眼睛,龇着小小的尖牙,朝水韵发出了威胁的声音。 “……雪狻猊!”看到白团子的瞬间,水韵竟是大惊失色,不顾仪态地尖叫出声。 片刻,她回过神来,盯着聂曦,眼神再一次变了。 如果说先前她的目光中所隐含的,是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和些微的嫉妒与忌惮,那么这一次,就是十足露骨的杀意! 32.第32章 我要保下她 水韵过于剧烈的反应引起了聂曦的疑惑。她的目光在江寰和水韵身上飞快地扫了一圈,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难道,这女人是…… “竟然真的是雪狻猊的幼崽?”看到冒出头来的白团子,聂掌门也面露讶异神色。 厉都峰上灵气充沛,不乏有高阶灵兽在此占地为王,他也对此略知一二,雪狻猊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只不过虽然曾经听说,却一直无缘得见,想不到今天倒是沾了聂曦的光。 “你从哪儿得来的这只幼崽?”他抬起头,看向聂曦。 “当然是后山上。”聂曦淡淡道,“它的母亲和一只强大的魔兽战斗到两败俱伤,最终不敌,临死前把它托付给了我。这十多天我一直带着它在树林里东躲西藏,逃避那只魔兽的追捕,这才没来得及回到门派。” 听到她这么说,不少人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众所周知,雪狻猊性情高傲,不轻易与其他生灵、特别是人类接触,就算是幼崽也是一样。可面前的这只白团子却紧紧地扒在聂曦的胸口上,一副片刻也不肯离开的架势。 能和这只幼崽建立起如此亲密的感情,想必花费了不少工夫吧?又被魔兽追赶的话,哪还有机会闯入禁地? 一时间,众人不禁对聂曦的话信服了几分。 见局势开始逆转,石长老不由得大急,指着聂曦怒声道:“即便如此,也不能证明……” “没错,这一点我可以证明。”他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人突兀地打断了。 终于舍得站出来了么?聂曦挑了挑眉梢。 江寰扫视一周,像是没看到石长老憋屈的表情一般,笑眯眯地开口:“今日中午,我确实在剑屏附近见到了被魔兽追赶的小聂曦。我出手将魔兽杀死,救下她,这才知道她的身份,于是把她带了回来。” “我毕竟是三天前才来到厉都峰的,对于之前的事情不怎么清楚,因此也不敢随意出声,唯恐干扰了聂掌门的判断。况且,这是贵派的家务事,我们身为外人,也不好随意插手。”他说着,突然看向还在死死盯着白团子的水韵,“对不对?师妹。” 在不被旁人察觉的角度下,那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中,已是再明显不过的警告之意。 接收到了他的意思,水韵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片刻,低下头去。“师兄……说得对。” “聂掌门和这位长老说小聂曦曾经两次出入禁地,第一次事实如何,我不得而知;但是今天的事情,我还是有必要站出来还她清白的。”江寰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看向聂掌门,笑得十分真诚,说出来的话却是意味深长。“不过我和小聂曦非常投缘,一见如故,还真是希望她是无辜的呀。” 话说到这份上,潜台词已经十分明显了。 哪怕聂曦真的闯入过禁地,哪怕守心派的规矩是擅闯禁地者死。 此时,此地,他江寰,就是要把她保下来! 33.第33章 先给他一个面子 聂掌门又不说话了。但是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在动摇。 江寰转过头去,眼眸含笑地看着聂曦。 不见他嘴唇动弹,声音却清晰地在聂曦的耳边响起:“小聂曦,我表现得还不错吧?” 还不错?聂曦暗自哼了一声,望向他眼神中明明白白地传递出一个意思:你也太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江寰轻笑:“重头戏要放在后面,这样才精彩嘛。你说对不对?” 聂曦懒得理他。 这时聂掌门似乎也有了决断。他沉吟了一下,说道:“既然聂曦对自己这几天的行踪有所交代,那么这件事就暂且告一段落,有待今后再行处理。已经很晚了,都各自散去吧!” 本来都摆出了三堂会审的架势,一下子却又这么虎头蛇尾地结束了,大家都有些摸不到头脑。 江寰凑到聂曦跟前,在她耳边笑嘻嘻地说:“怎么样,完美解决了吧?” 聂曦却没有这样的好心情,盯着他轻声道:“早在当初看见小东西的时候起,你就算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了吧?” “怎么可能!那我岂不是成了神机妙算!”江寰睁大眼睛,一副无辜的表情。 聂曦嗤笑:“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清楚。” 闻言,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弯了起来,却是没有继续否认。 事情没有解决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收尾,石长老当然是最不甘心的那个。 眼见着众人就要散去,他心里不禁着急。 刚要开口阻拦,却听到聂掌门的传音入密:“师叔,眼下就给小侄一个面子,咱们没必要和贵客争执。” “本派地处偏僻,常年与中原各派少有往来。那江寰据说在清宁宗的年轻弟子中,是最出类拔萃的一个,很受上面人的青睐。若是能搭上北宗这条大船,今后就万事好说了。” “北宗又如何!”石长老同样用传音入密恨恨回答,“我守心派一样传承万年,论底蕴哪里比他们五宗差了!哪怕开山祖师并非至圣的正统弟子,却也是……” “师叔!”见石长老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要抖出来了,聂掌门连忙打断他的话。“您先别急。现在那江寰要保着聂曦,但他毕竟是客人,能在厉都峰停留多久?总归是要离开的。” “等他们走了之后,再要如何处理这件事,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哼!”听到这句话,石长老的神色才终于缓和了三分,却依旧板着张脸。“就让那小贼再蹦跶两天!”说罢,拂袖而去。 看着他的身影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聂掌门叹了口气。 又看了一眼站在人群中,正在与聂曦谈笑风生的江寰,他摇了摇头,背着手转过身去。 聂观正含笑看着江寰和聂曦,余光瞥见聂掌门要离开,连忙追了上去:“父亲,请留步!” 聂掌门回过头来。聂观道:“如今小曦已有修为在身,可否请父亲准许,让她正式成为我守心派弟子,和其他人一同学习修炼?” 34.第34章 我不服 聂曦望着聂观的背影,心情有些复杂。 她当然明白聂观的想法,他一方面希望自己能够接受系统的修炼指导,另一方面也是想让自己融入守心派,从此不再孤独一人。 但只可惜,对方的这番好意,她恐怕是要辜负了。 她正在逐渐取回自己前世的能力,这辈子虽然做了修者,却也注定是要剑走偏锋,和正路大相径庭。 至于守心派?抱歉,除了大哥之外,她真不觉得还有谁值得结交。 当然,聂曦的这些心理活动,聂观是不可能清楚的。所以他只是很恳切地看着父亲,希望他能同意自己的请求。 看着自己素来引以为傲的儿子,聂掌门只觉得一口老血哽在喉头,吐不出更咽不下去。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就是一时心软,答应让当年的小聂观把那个被丢在路边的野种捡回守心派! 虽然聂曦现在大大变了样,但态度同样变得毫不恭敬起来,还和禁地扯上了关系,这导致聂掌门对她的观感反倒比从前更加差劲。 出于本心他很想一口回绝,但却又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驳了儿子的面子。 正在为难时,聂掌门无意中瞥见了站在人群中的一个身影。 有了!他顿时灵机一动,想出了一条借刀杀人的计策来。 “嗯……你说的也算合情合理。”捋捋胡子,聂掌门装模作样地说,“让聂曦成为本门弟子,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 他故作为难,“门中最后一次收徒已经是两年前,她虽然修为在身,但课业却比别人都落下一大段。要想尽快追上,得找个人来做她的专门指导才是。” “我可以……”聂观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聂掌门抬手打断。 “诶,你不行。你已经是蜕变境大圆满,和她之间的差距太大。”聂掌门一早就料到他会主动请缨,连忙否决,“还是找个修为相近点的好。不如就这样吧!” “琳琅,你来指导聂曦,如何?” 随着这句话说出口,大殿中诡异地静了一静。 在场的守心派弟子都傻了眼。掌门没吃错药吧?周琳琅能去好好地指导聂曦?别开玩笑了! 周琳琅也没想到自己会毫无预兆地被点名,见大家都看向自己,也张口结舌地愣在了原地。 回过神来,她的第一反应是拒绝,可话刚到了嘴边,突然心中一动。 要是她接下了这差事,聂曦不就可以任她搓扁揉圆了么? 要知道,修行之路可是充满了意外艰险,一不小心就可能受伤,毁容,甚至丢了小命…… 越想越觉得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周琳琅立刻心情转好,十来天的郁闷一扫而空。 “请掌门放心!”她扬起笑脸,响亮痛快地回答,“我一定会好好指、导、照、顾聂师妹的!” 说道“指导照顾”四字时,她看向聂曦,眼中是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恶意。 聂曦静静地看着周琳琅。片刻,忽然扬起了嘴角。 “不行。”她平淡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对于这个决定,我不服。” 35.第35章 激将,赌注 我不服。 在聂曦说出这三个字后,大殿内静得连掉根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周琳琅的脸色红了又青,青了又白,十分精彩;聂掌门点头点到一半,捋着胡须的手悬在半空,笑容僵在脸上;其余人也是表情各异,但显然都认为聂曦一定是疯了。 这可是掌门的指派啊,就这样当面打脸真的好吗? 江寰将众人的反应一一收在眼底,眼中笑意加深。目光最终定格在聂曦身上,嘴角悄悄挑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这个小姑娘,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呢。 “你……你……你说什么?”周琳琅终于回过神来,顿时觉得一股怒火“噌”地窜上头顶,恨不得冲上去掐住聂曦的脖子,让她把那句话收回去。 作为被指导者,聂曦应该只有感恩戴德接受的份才对,居然还敢出口回绝? “聂曦,你这是什么意思?”聂掌门的脸色也是前所未有的难看,他万万没想到,聂曦居然敢当着这么多人落自己的面子。“琳琅是入门境巅峰,修为比你高出一阶,难道还不够资格指导你?” “一个在我不入流时就能轻易击败的修者,能有什么真才实学?”聂曦瞥了周琳琅一眼,轻蔑之情溢于言表,“由她来做指导者,我很怀疑自己能学到什么东西。” 这句话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火辣辣地抽在了周琳琅脸上,也让众人一片哗然。 聂曦从前击败过周琳琅?真的假的? “那是你偷袭我!”被所有人用质疑的目光盯着,周琳琅尖叫起来,“你这卑鄙无耻的废物!” “偷袭?”聂曦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只要能胜利,明枪暗箭又有什么区别?谁会在战场上向你讲仁义道德?亏得你还能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种话来。” “那是我一时大意!要是换成一对一正面斗法,我绝不会输!” “上下两张嘴皮子一碰,大话谁都会说。” 聂曦风凉的态度,把周琳琅气得浑身发抖。怒火上头的她再也顾不得别的,转头看向聂掌门,尖声道:“聂伯伯!三日后的演武场试炼台,我申请向聂曦宣战!” 所谓的试炼台,是每个人族门派都会在驻地中设置的一块高台,用来让门人互相切磋。 有时同门弟子中有私人恩怨的,也会到试炼台上宣战,一决高下。 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是所有人都料想不到的。 “好!”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聂曦已然开口。她踏前一步,紧盯着周琳琅,掷地有声道:“只是比武也没什么意思,咱们不如再添点彩头。” “要是我输了,我愿当众向你磕三个响头,赔礼道歉,从此尊称你一声周师姐;要是你输了,就穿上‘那件’衣服,绕着整个守心派驻地跑一圈。如何?” 周琳琅听到她的后半句,顿时脸色一变。 别人不明白聂曦说的是什么,她可是清楚得很。 哪件衣服?不就是那天被聂曦撕坏的那件! 36.第36章 梦中再次相会 周琳琅的眼底划过一丝怯意。 这件事一直被她视作人生中最大的耻辱,所以在聂曦翻起旧账的时候,她才会怒火上头,提出要与聂曦决斗。 但如果她输了……难道真的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衣不蔽体地绕着守心派跑一圈? 那还不如杀了她! 此时理智回笼,她才开始后悔起自己的冲动。 “怎么,你怕了?”看出了周琳琅的迟疑和退缩,聂曦适时又加了一把火。“要是实在怕了,收回前言也无妨,我想大家也都理解。毕竟,”她拖长了声音,“我在不入流的时候就能打败你了嘛。” 这句话简直成了周琳琅的死穴,一戳一个准。她想说些反驳的话,可嗓子眼里却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就在这时,她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答应她。” 周琳琅猛地瞪大了眼睛,目光下意识地要投向一旁的人群—— “不要看过来!”那个声音一下子冷厉起来,顿了一顿,转瞬又恢复到平时的轻柔转婉,言语间极尽蛊惑。“你不想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她踩在脚下吗?你不想看着她满脸屈辱地对你磕头赔礼吗?你不想看到她成为大众笑柄的样子吗?” “只要你答应,我就会帮你……一次就把她击落深渊,让她再也爬不起来。” 周琳琅不吭声地站在原地,表情却一变再变。最后,她终于好像是拿定了主意,抬眼看向聂曦,点头道:“好!赌注我接受,你可不要反悔!” 聂曦扬起眉毛:“这句话应该是我说才对。” “哼,不过是刚刚甩掉废物的帽子,这就开始得意忘形了?”周琳琅仿佛已经彻底镇定下来,又找回了平日的高傲姿态,“三日后我就要让你好好见识见识,什么才是修者之间真正的战斗!” 说罢,她便高昂着头,目不斜视地离开了。 聂曦看着她的背影,眼中闪过几分深思。周琳琅本来是打了退堂鼓的,后来却突然又有了底气。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既然目标已经达成,也就没必要再去深究这些了。 她原本就没有打算放过周琳琅。就算对方当真说要撤回发言,她也有后招在手,定要步步紧逼,将这场决斗彻底落实下来。 重新获得了能力,她正手痒得很呢,不找一个牺牲品练练手怎么行? 嘴角缓慢勾起,聂曦露出了一个危险的笑容。 周琳琅,她在心底轻声说,你就乖乖成为我的第一块踏脚石吧。 决斗已成定局,聂掌门虽然恼怒自己的权威被挑战,却也无可奈何,气冲冲地离开了。守心派众人也各自散去。 手指轻叩着下巴,江寰站在原地,脸上带着惯有的笑容。视线却在漫无目的地游移,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他突然向着等在身旁的女子开口:“师妹,你刚才一直都很安静啊。” “我正在反省。”水韵螓首轻垂,一副柔顺娴雅的模样,“师兄先前教训的是,守心派的事情,我们作为外人确实不该插手。” “是么?”江寰瞥向她,神情中多了几份高深莫测。 “要是这样……那就太好了呢。” …… 第三次在梦中来到剑冢时,聂曦已经见怪不怪。 她轻车熟路地走上石台,来到那把古剑面前,甚至有心情伸出手去,摸了摸那粗大的锁链。 毫无预兆地,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获得力量的感觉,如何?” 37.第37章 吾名陆夙 听到这个声音,聂曦立刻右手紧握成拳,头也不回地朝着身后狠狠挥去。 还没等打到男人的脸,她的拳头就被对方紧紧握住。 修长的五指并拢,将她的手困在掌心,无法挣脱。 “呵。”男人一声轻笑,“才过了没几天,怎么脾气变得这么大了?” “别离我这么近。”聂曦甩开他的手,向前走出两步,这才回过头来,看着男人。 多日未见,这张脸依旧英俊得天怒人怨,让人心甘情愿为其奉上所有的溢美之辞。 但聂曦却没有忘记,察觉到他出现在身后时,自己那种全身血液仿佛在一瞬间凝固的恐怖感觉。 在她的心目中,这个男人依旧与极度危险四个字划着等号。 完全不见上一次的怒气冲天,男人嘴角噙着几分散漫不羁的笑意,仿佛遇到了什么喜事。 “你好像很高兴?”见状,聂曦忍不住拿话去刺他,“在这暗无天日的囚牢中呆得太久,终于开发出自娱自乐的新法子了吗?” “我嗅到了血的味道。”男人的心情似乎真的很好,连她的嘲讽都没有理睬,“有几只蝼蚁悄悄越过了剑屏,而山上的蠢材们还对此一无所知。再过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变成一片尸山血海。而那些无人阻拦的蝼蚁,也将会在人界掀起一番前所未有的巨大混乱。” 说着这些话时,那双妖异的金眸之中闪烁着兴奋的冷光。 聂曦脸色微变,一股不祥的预感自心底升起。 “你是说,魔族找到了通过剑屏的方法?”她沉声问。 “怎么,想去警告那些人?”男人斜睨她,笑容轻蔑又不屑,“没用的,蠢材们不会相信,只会认为你在胡言乱语。况且,就算他们相信了,也只不过是把惨剧发生的时间稍稍提前了而已。结局不会有任何改变。” “你好像很恨守心派的人?” “恨?”男人嗤了一声,“一群看门狗而已,还不配让我投注感情,哪怕是恨意。漫长的岁月当中,不仅是身体,连神识都被禁锢在这座山上,我还要感谢他们的存在,能给我提供一些无聊的笑料。” “你的神识被禁锢在这座山上?”聂曦抓住了疑点,“那你怎么能察觉到剑屏那边发生的事情?” 听到她的问话,男人的嘴角勾起,周身流露出浑然天成的狂傲霸气。 “自己的东西在近处被人动了手脚,”他缓缓道,“难道我还会一无所知吗?” 聂曦闻言,心头不由得一震,再也难以掩饰自己的惊讶,瞪大眼睛看着男人。 “是你?”她低声开口,“无尽剑屏……是你立下的?” 那道横亘在人界与魔界之间万年有余的强大壁障,竟是出自这个男人之手? 经过上次一事,她以为自己已经了解了男人的强大程度,此时却发现自己原来错的离谱。 男人的能力,绝对远在她所估计的程度之上,而他的身份,也一定非同小可! “若不是这样,当年他们何必煞费苦心,把我囚在这山中,又三番五次地加固封禁?”看到她难以置信的表情,男人冷哼,“我以为你早已猜到,还真是低估了你的迟钝。” “你究竟是谁?”聂曦盯着他俊美无俦的面容,喃喃道。 听到她的问话,男人的金眸之中闪过一丝异样,似乎一瞬间又陷入了悠远的回忆当中;但他很快又回过神来。 “陆夙。”薄唇微启,他轻轻吐出两个字,“吾名陆夙。” “你只需要记住这个,就足够了。” 38.第38章 你一定会求我的 陆夙。 这两个字在唇齿间滑过时,聂曦心中突然产生了一股似曾相识的奇妙感觉。 她仿佛很久很久以前就听说过这个名字,久到已是万年之前。 但这是不可能的。这副身体才不过十五岁,她作为万妖女王的生命虽然更加漫长,但也远远没有达到万年的程度。 况且她遍寻自己的两世记忆,也想不起自己在梦入剑冢之前,曾在任何地方见过这个男人。 她和他之间,难道真的有什么联系吗?她能进入剑冢,能解开封禁,是纯属偶然,还是命中注定? 无意中看向陆夙,却发现男人正充满探究地观察着自己的反应。聂曦心下警醒,连忙收拾好自己的表情。 不想继续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她将话题又引回先前的事情上:“不是说魔族无法跨越剑屏吗?怎么现在又可以了?” “你是在怪我么?”陆夙冷笑,“当年我划下剑屏只是为了自己做个了断,半点没有什么拯救苍生的想法,你可别会错意了。” “我从来没说过要把责任推到你身上,你也别会错意了。”聂曦淡淡道。 “看着这座山上的蠢材们,我就能想象到人界的现状。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们,一个个外表道貌岸然,内心却胆小如鼠。”陆夙蔑然道,“常年龟缩在剑屏的后面,他们已经丧失了战斗的意志和勇气。” “不流点血,他们是意识不到自己的样子有多难看的。” “我以为你把话说得这么危言耸听,是为了趁机求我放你出来,没想到这次你居然一句也没有提,真是让我意外。”聂曦道。 像是听到了什么滑稽的事情一般,陆夙放声狂笑起来。 “求你?哈哈!不,我现在一点也不急着出去了。”笑声止歇,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聂曦,“跟着剧本按部就班地演出才叫过瘾,我可不想提前搅黄了这出千载难逢的好戏。” “况且,我一早就说过,你一定会过来求我的。” …… “真是个讨厌的梦。”从床上坐起,聂曦皱着眉喃喃低语。 说完那句话后,陆夙便袍袖一挥,像上次一样将她赶出了剑冢。 梦境消逝之前,她瞥见男人的神情。嘴角邪佞地勾起,金眸中满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快意。 哪怕对守心派没什么好感,聂曦还是决定想办法警告其他人。 她不希望现有的生活被突如其来的灾难破坏,让自己陷入被动的节奏;而且,这里还有一个她所珍视的人。 而那个人,是绝对不会对大难临头的守心派坐视不管的。 还有一点比较荒唐的则是,虽然陆夙说着那样幸灾乐祸的话,但不知道为什么,聂曦觉得,他是默许自己将消息传出去的。 不然,又何必在梦境中将她召至剑冢,将这件事亲口告知? 但想起男人所说的“结局不会改变”时,聂曦又决定还是应该慎重行事,绝不能打草惊蛇。 至于那“蛇”是哪一条,如今她的心里,已经有一个大概的人选了。 只是不知道,那个人究竟还要伪装多久,才会露出自己的獠牙? 怀揣着这样的心事,聂曦迎来了三日后的清晨。 演武场,试炼台,约战周琳琅! 39.第39章 决斗在即 其实说起来,这三天聂曦过得还挺风平浪静。 周琳琅大概是去为决斗做准备了,没有过来刷存在感。 至于清宁宗的贵客,某个很麻烦的女人没露面,某个更麻烦的男人也没有露面。这让聂曦感到十分满意。 只有一点有些可惜的,那就是聂观同样也没出现。 如果守心派中只有一人会相信魔族入侵的事情的话,那就只可能是聂观了。 但是他好像是又被什么事情绊住了一样,一直都没有过来。 聂曦不得不怀疑,这是聂掌门私下里搞了什么小动作,作为对她落了自己面子的报复。 对于这么个小肚鸡肠的掌门,她也是懒得再做评价了。 决斗约在临近中午时举行。眼看着时间快到了,聂曦收拾好行装,准备出门。 刚走出屋子,却发现外面站着一位不速之客。 兰襄。 之前在剑屏附近和聂观汇合时,队伍中并没有兰襄的身影。大概是因为修为不高,所以被分配去搜索宗门附近了。 聂曦对于她其实并没有多少印象,但是今日一见,却也敏锐地察觉出来,兰襄和从前有什么不一样了。 她的脸色比起从前差了很多,是一种病态的苍白,连嘴唇都没有多少血色。 原本丰润的两颊也消瘦了不少,眼下更带着淡淡的青黑,仿佛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而她看着聂曦的眼神也变了,嫉妒中带着一丝阴冷。 也难怪,她的资质本来就十分一般,现在也只是入门境中期,落后于大多数同辈的弟子。 不然也不会想要拼命抱住周琳琅的大腿,哪怕是任她驱使打骂。 原本还有无法修炼的废物聂曦垫底,给她带去心理安慰和优越感,可如今聂曦的修为一下子跳到了入门境后期,她又怎么能不眼红? 但即便如此,看着她眼神中的那一抹阴森,聂曦也感觉到莫名的不舒服。 兰襄直勾勾盯着聂曦,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我是来好心提醒你的。就在昨晚,周琳琅已经再一次晋升了。” 再次突破? 聂曦扬眉。境界的提升,可比单纯的进阶要困难多了。周琳琅卡在入门境巅峰已经有一年多,怎么就这么凑巧在这两天突破了? 这其中,定有什么古怪! 不过……聂曦打量着面前的少女,她可不认为对方像自己话中所说的那样好心。 “是觉得周琳琅近期连番走背运,想另找个主子了吗?”她嘲讽道,“我还以为你是她的忠犬,没想到也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人啊。” 兰襄闻言,没有生气,也不说话,反倒是冷笑起来。 她的嗓音不知为何也变得沙哑了,听上去竟有几分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见她摆出这副故弄玄虚的样子,聂曦也懒得再和她废话下去。 “不管你今天过来是什么目的,只需要记住一点就够了。”沉下脸来,聂曦身上猛然爆发出强大的自信与威势。 “无论周琳琅是入门境也好,炼体境也罢,她今天的结局只有一个,就是败!” 说罢,她绕过兰襄,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在聂曦身后,兰襄转过身去,阴恻恻地看着她的背影。 “嗯,是的,师尊。”她轻声细语地开口,也不知是在和谁说话。 “关于聂曦的一切,我一定会为您调查得清清楚楚……” 40.第40章 先让你得意一下 当聂曦来到演武场时,试炼台周围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守心派弟子。 见她出现,不少人窃窃私语起来。 “这真的是原来那个又丑又废的聂曦?” “这么短时间内获得了修为,说不定只是吃了什么上年头的灵药呢。” “那还真是让她撞了大运!” “连正式弟子都不是,怎么可能赢得过周师姐?更何况周师姐已经是炼体境初期了……” 他们自以为说得很小声,却不知道这些议论都一句不差地传入了聂曦耳里。 这满场的人,竟没有一个相信她能赢得了周琳琅。 对于这种情况,聂曦早已有所预料。或者说,她根本是在期望着这样的展开。 不先把对手捧得高一点,待会儿跌下来怎么能摔得惨呢? 心中冷笑一声,她抬起头,望着已经站在了试炼台上的周琳琅。 周琳琅今天显然精心打扮过,看来是准备大大地出一次风头。 看到聂曦现身,她露出一个居高临下的傲慢表情:“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怕得要死,临阵脱逃了呢。” “没看到你穿上那件裙子,绕着守心派边哭边跑,我可不舍得打退堂鼓。”聂曦凉凉道,足下轻点,身形一飘,转瞬就到了试炼台上。 听到聂曦的话,周琳琅的面容一瞬间扭曲起来,却很快又化作一丝狞笑:“这种大话,你也就能趁现在说说了!” 她决定,等聂曦跪在地上向自己磕头谢罪的时候,一定要狠狠地踩住这废物的脑袋!不压到聂曦惨叫着求饶,她就不叫周琳琅! “那个人”不但给了她能够立刻提升境界的灵丹妙药,还承诺会在关键时出手相助。 有了“她”的帮助,还愁制不住这小小的聂曦? “如你所见,我现在已经是炼体境的修者了。”一提起这个,周琳琅的心里就是止不住的得意,偏偏面上还硬要做出云淡风轻的样子,“所以先出手的权利就让给你吧,免得让人说我欺凌弱小!” “是么?”聂曦淡淡道,“既然你这么着急讨打,我就成全你好了。” 说话间,她将手向着腰间一按。 “嗖嗖”一阵轻响,那件原本紧紧缠在腰上的武器松弛下来,被她握在手里。 周琳琅抬眼细看,却发现那竟然只是一截毫不起眼的黑褐色藤蔓。 她顿时嚣张地大笑起来:“哈哈!我还以为你能拿出什么厉害的法宝呢!” 台下的观众也跟着发出了一阵参差不齐的嘲笑声。 聂曦嘴角轻轻勾起,她才不会傻到和这些不识货的凡夫俗子解释。 以为那只是一根普通的藤蔓?大错特错! 她前世最擅长的就是鞭子一类的软兵器,哪怕是一段破烂的麻绳,在她手里都能化腐朽为神奇,更何况是经她改造过的、仙品二阶的鬼王藤! 尽管去笑吧。现在你们轻视得越厉害,一会儿就让你们越吃惊! 周琳琅还在不遗余力地挖苦:“果然人是废物,用的武器也是随便捡来的垃圾。真是绝配,天生一……” 她的话还没说完,脸色突然一变。 只见聂曦手腕轻甩,那截本来只有四五尺的的藤蔓却突然伸展出一丈多长,带着破空的尖锐响声,朝着她凶猛袭来! 41.第41章 打人要打脸 “起!”周琳琅毕竟也是个修者,很快就反应过来。她手中掐诀,急声喝道,只见一堵冰墙凭空出现在她的面前。 哼,你也就这点能耐……眼看着鬼王藤就要抽到冰墙上,周琳琅在心中冷笑着想。 可是下一刻,她的瞳孔猛地缩成针尖大小。 那冰墙竟是没能阻挡藤蔓哪怕一瞬的时间,就在她面前粉碎成万千粉末。 而鬼王藤却去势不减,朝着她的面门直直打下—— “啪!!” 一声过后,全场死寂。 周琳琅半跪在地上,手捂住自己的脖子,死死地瞪着聂曦。那双眼中有震惊,有仇恨,还有一丝没能完全隐藏起来的惧意。 一道血痕从她的右耳后方起,一直延伸到了左边锁骨处。鲜血还在不断地从她的指缝中渗出,滴落在地上。 而造成这道伤痕的罪魁祸首,此时已经回到了它的主人的手里。 先前还凶猛得犹如毒蛇,现在却温顺得好似猫咪。 “炼体境,嗯?和先前有什么区别吗?”轻轻抚着藤鞭,聂曦嘴角噙着一抹微笑,“及时保住了脸,算你走运。” 她笑得漫不经心,仿佛周琳琅差点毁容只是一件再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你……”周琳琅踉跄着站起来。她看上去快气疯了,双眼发红,像是要吃人一样,“我要杀了你!” 说着,她从袖中取出一叠符咒,不要钱似的向聂曦丢去。 那些符咒在半空中无火自燃,化作一道道风刃,从四面八方朝着聂曦袭来! “雕虫小技!”聂曦的笑容中多了一丝不屑,手臂一抬,再度展开卷起的藤蔓。 真气灌注,藤蔓如同自己有了生命一般,随着聂曦的动作,将她的周身护得严严实实。 碰上的风刃都被远远弹飞开去,在试炼台的地面上留下一道道深深的刻痕。 有几道甚至弹到了台下,险些殃及无辜观众。 足足数十道风刃,竟无一道能伤到她半分! “该我了!”最后一道风刃被弹开,聂曦眼中猛地迸发出凌厉的光芒,趁着周琳琅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展开了回击! 鬼王藤再度伸长,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朝着周琳琅狠狠打去! “啊!”眼看着尖梢又要抽到自己的脸上,周琳琅惊叫一声,连忙立起真气护罩来保护自己。 一声闷响,鬼王藤终于被弹了开去。 聂曦的表情并不惊讶,仿佛已在意料之中。一击不中,她立刻收回藤鞭,第二击转瞬即至。 招招都瞄准周琳琅的脸,让她心惊胆战,不得不全力防御。 护罩虽然能够成功防住鬼王藤的攻击,却也要耗费更多的能量。很快,周琳琅就开始气喘吁吁,捉襟见肘起来。 她咬着牙,想找到聂曦攻击的间隙,伺机出手,打乱其节奏。但聂曦一下下抽得又狠又急,根本不给她半点机会! 台上的局势陷入了僵持,但谁都看得出来,这样继续下去对周琳琅是大大的不利。 果然,渐渐地,周琳琅的防守越发狼狈,放出的真气护罩也越来越薄,眼看着就要挡不住聂曦的下一鞭—— “啪!”终于,在鬼王藤又一次正面砸在护罩上时,那层脆弱的保护应声而碎。 而周琳琅因为消耗过大而没能及时移动,只来得及将头稍稍偏过去—— “啊啊——!!” 42.第42章 实力就是资本 随着一声尖锐的惨叫,周琳琅连着后退几步,重重跌坐在地。 藤鞭撕裂开光洁的皮肤,在她的前额左侧留下了一道狭长的血痕,触目惊心。 那痕迹离她的左眼不过半寸。也就是说,再躲得晚一点,周琳琅的这只眼睛就废了! “破相了,真可惜。”聂曦收回藤鞭,不痛不痒地道。 “不过也没关系。随便吃点什么灵药,三两天就恢复了,一点疤都不会留下。”她说着,顿了一顿,脸上露出讥讽的表情,“就像你提升境界一样,不费半点工夫。” 她一早就猜了出来,周琳琅肯定是用丹药强行抬高了自己的修为。 这种急功近利的做法,只是在拔苗助长,必然后患无穷,也不知道是谁的主意。 如果是周长老,那只能说明这对父女都是目光短浅的蠢货。 如果是别人……那这个人的心思,还真不是一般的恶毒。 不过,聂曦是绝对不会可怜周琳琅的,她才没有那些泛滥的同情心。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多行不义必自毙。 周琳琅平日里嚣张跋扈,耀武扬威,就已经注定她早晚会有自食苦果的一天! “还打不打了?”抬手,聂曦以鞭梢虚点对面人。“撑不下去就认输,我也不是赶尽杀绝的人,只要你乖乖履行赌约就好。” “要是你嫌弃那件裙子太脏,我也可以现在帮你在这一身上面开几个口子。”她突然露出了笑容,说出的话却冷飕飕的,“放心,我下手很有分寸,绝对不会伤到你的。” 听见聂曦这样说,台下的观众们全是一脸呆滞。 哪怕同属低阶,入门境和炼体境之间也还是存在着不小的差距的。入门境的修者让炼体境的快点认输,这种事情放在从前他们只当做笑话听。 可这种事居然真的就发生了!而且还是如此恐怖的实力碾压,被碾压的一方毫无还手之力! 许多入门境的弟子看着傲立在台上、娇小少女的身影,眼中都不自觉流露出一丝敬畏。 想必今后,不会再有任何人说聂曦的修为是凭运气得来的了。 在修者的世界中,实力就是一切,就是凌驾于他人之上的绝对资本! 不少人将目光投向周琳琅,等待着她的回答。 周琳琅失魂落魄地坐在试炼台上。她像是被那一鞭子打懵了一样,听见聂曦的问话也没有任何反应。 就在这时,她的耳边响起了一个轻柔的声音。 “你不是还有压箱底的手段没使出来吗?现在不用,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放心,这一次,我也会在暗中帮你的。” 睫毛颤了颤,周琳琅的眼中又重新亮起了光芒。她看向聂曦,脸上渐渐流露出狰狞的笑容。 “先尽情地得意吧,聂曦。”她低声说着,缓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双眼依旧死死地盯着对面的少女。“很快,你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在我与‘她’的夹击之下,你必死无疑!” 抬手向天,周琳琅小指的乾坤戒上一道乌光闪过。狂风骤起,卷起阵阵烟尘。 烟尘散尽后,她的手中多了一把小巧精致的折扇。 台下有人认出了那是什么,顿时倒抽一口冷气,失声叫了出来: “是……是五行玲珑扇!” 43.第43章 水韵出手 仙品三阶法器,五行玲珑扇。 这件法器是当初周琳琅正式成为一名修者时,周长老花大力气为她寻来的一件宝物。周琳琅对它很是珍惜,生性爱炫耀如她,也从不轻易将此物示于人前。 仙品的法器,那可是足以拿来做本命法宝的存在。 修者在晋升到蜕变境,步入中阶后,会选择一件法器作为自己的本命法宝,经过祭炼后可以将其存放于自己的丹田之内。 随着修者境界的提高,本命法宝的威力也会逐渐增强,甚至会出现自行升阶的情况。 但同样地,一旦本命法宝受损乃至被毁,修者也会受到极其巨大的伤害,严重者从此将再不可寸进半步! 周琳琅如今刚刚提升至炼体境,还远远不到能够祭炼本命法宝的程度。 别说祭炼了,连操纵这件法宝都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外。 好比现在,只是将五行玲珑扇拿在手里,她原本已经不太好看的脸色就以可见的速度,迅速地苍白了下去。 聂曦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禁暗自摇头。 强行驱使五行玲珑扇,只会让周琳琅的灵力完全透支,伤及经络丹田,甚至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害! 为了争这一口气,她今后的修者之路,已经算是废了大半。 不过她也没有烂好人到去提醒周琳琅。 傻乎乎地做了别人的刀而不自知,如果尝到切肤之痛了的话,应该就会醒悟吧! “南明之火,出!”将周身真气运转到极限,周琳琅一声叱喝,向着聂曦挥动五行玲珑扇。 这一句喊出口后,她的脸色已是煞白中带着青灰,显然受了不小的反噬。 不过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一点红芒从扇面上亮起,眨眼间扩大成一面与试炼台等宽、足有两丈多高的火墙,朝着聂曦缓缓推进过来! 站在台下近处的观众们纷纷后退,以躲避那灼人的热度。 鬼王藤毕竟是植物,怕火,又比五行玲珑扇低了一阶。聂曦还不想毁了这件趁手的兵器,连忙收回。 火墙如此之高,凭跳的不可能越过去,而下了试炼台就相当于认输。 眼看着火墙越来越近,她正想先后退几步,突然感觉到小腿上突然传来一阵带着麻痒的刺痛。 这种感觉,是毒! 除此之外,聂曦还感到自己的双腿不知何时被紧紧捆在了一起,无法移动分毫。 她低头看去,可地面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但她却分明感觉到了某种东西的存在,而且,是活物! 在这个意识产生的瞬间,一条信息突然浮现在聂曦的脑海之中: 隐蛇,仙品四阶灵兽,有主。 是灵兽!而且有主,就意味着…… 聂曦抬头,视线飞快地在四下扫视,终于在一个不显眼的暗处找到了目标。 是水韵! 她双手持一根玉笛,横放在唇边吹奏。 看上去似乎是陶醉在自己的音乐当中,但她的双眼却牢牢地盯着试炼台上,隐蛇所在的地方! 看到她的时候,聂曦知道,自己的两条推测都猜中了。 其一,在周琳琅背后怂恿她应下决斗,又给她丹药、让她使用五行玲珑扇的,果然就是水韵。 其二,这个女人,竟是个极少见的人族驭兽师! 44.第44章 强夺灵兽 在人界与妖界,修者根据专攻的方向不同,会被粗略分为六个大类。 有精于战斗的剑修与法修,也有精于制造的炼药师和炼器师。还有两类比较特殊的,就是阵法师与驭兽师。 阵法师以人族居多,妖族则是凤毛麟角;而驭兽师的情况则彻底反了过来。 而水韵,就是这样一个罕见的人族驭兽师。 聂曦推测,她千里迢迢地来到厉都峰,恐怕倒贴某人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想来这边抓一只仙品的高阶灵兽。 她很可能事先做过调查,而雪狻猊至少是她的目标之一。 这样一来也就能够解释,为什么在见到白团子之后,她的反应会那样的异常。 自己相中的宝贝已经成了别人的所有物,以水韵这样的天之骄子,如何忍得? 所以,才会有了怂恿周琳琅去对付聂曦的这一出。 还真是北宗出身的大小姐,手段的肮脏也是一般人比不上的!心下冷笑,聂曦暗自发力,试图挣脱隐蛇的束缚,可惜没能成功。 但在和隐蛇较劲的时候,她却隐隐感受到了来自对方的……情绪? 那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无法确切描述,但她就是能明白。 隐蛇虽然忠实地执行它的主人的命令,但却也在同时迟疑着。并且,它对聂曦还抱有一种类似敬畏的感情。 聂曦心中一动。她能随自己的意念操纵草木,那么……是不是也能命令灵兽呢? 虽然这并不是前世所拥有的能力之一,但她还是决定一试! “松开!”紧盯着隐蛇所在的位置,聂曦屏气凝神,沉声发令。 隐蛇的身体颤了一颤,居然当真缓缓松开了! 不远处,正在吹笛驱使隐蛇的水韵突然脸色一白,“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她猛地抬头,眼中流露出浓浓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刚才的反噬,是由于和隐蛇之间缔结的兽契强行被解开所导致的。 产生这种情况的原因只有两种。第一,灵兽判断主人过于弱小,不肯再屈居其下;第二,就是有更加强大的驭兽师将灵兽夺取了过去。 这条隐蛇她已经养了十多年,绝对不可能主动背叛自己。那么原因只有一个——被其他人以绝对的力量夺走了! 有她所不知道的高人在暗中出手?水韵的眼中闪过惊疑,目光四下扫视。 根据她的调查,在守心派中会帮助聂曦的也只有聂观一人。但他是剑修,并不是驭兽师。 难道……是聂曦自己? 另一个人族驭兽师,还是个刚刚成为修者不久,只是入门境后期的小丫头…… 如果当真是聂曦,那就说明,她的身上蕴藏着比自己高出不止多少倍的恐怖潜力! 意识到这一点时,水韵的瞳孔骤然缩小,心中升起无法遏制的杀意。 杀了她!心底的小声音在耳边叫嚣,绝对不能给她成长起来的可能! 目光越发阴冷,水韵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狞笑,平日柔弱温雅的气质已经荡然无存。 今天哪怕是明着出手,她也要断了聂曦的生路。反正只是一个边远小门派的低阶弟子,死就死了,难道守心派中还有人敢要她偿命不成? 死死盯着台上少女的身影,水韵缓缓抬起了自己戴着乾坤戒的右手。 可还没等她取出法器,异变又生。 一个人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水韵的背后,并且按住了她的手! 45.第45章 一切在意料之中 与此同时,男子的轻声呢喃在水韵的耳边响起。 “师妹,你不乖,师兄可是要生气的哦。” 声音带着浅浅笑意,听上去竟像是有几分宠溺纵容的意味。 水韵曾无数次幻想过声音的主人以这样的语气对自己说话,可此时此刻听在耳里,不知为何却只觉得不寒而栗。 呵。 仿佛察觉到了她的僵硬,背后的男人发出一声低笑,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只留下他的话语,还萦绕在水韵的耳边: “不要再插手了。这场好戏,还没演完呢。” 此时,试炼台上。 隐蛇表达了臣服的意愿,乖乖松开了对聂曦的束缚。但蛇毒却并没有解除,并且在极短的时间内开始发作。 双脚恢复自由,聂曦刚向后退出一步,就感觉到一阵带着刺痛的麻痹感传遍全身,头脑也开始晕眩。 而那道火墙,此时离她已经不足半尺。 另一边,内伤严重的周琳琅捂着胸口,勉强挺直了身体。看着面前高耸的火墙,她的脸上露出三分扭曲的笑意。 就是这样,她恶毒地想,化作飞灰吧,聂曦!只有看着你确确实实地死在我眼前,我的不甘和怨恨才能平息! 台下观众们突然纷纷发出了惊叫声。周琳琅嘴角的笑容扩大,得意地将目光投向正对面。 可她的笑容,却在下一刻凝固…… “嗷呜!” 稚嫩却嘹亮的叫声突兀地响起。火墙中央突然出现了一处空缺,并且在以可见的速度缓慢扩大。 渐渐地,形成了一个足以供一人通过的缺口。 大脑忘记了思考,周琳琅瞠目结舌地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聂曦通过那个缺口,向自己走过来。 她的速度有点慢,似乎腿脚不太灵便,但一步一步却走得很稳。 而趴在她肩头,高昂着脑袋、一副骄傲模样的小兽,正是白团子! “很意外?想说我是凭运气逃出生天的么?”停下脚步,与周琳琅面面相对。聂曦看着她不敢相信的表情,嘴角勾起一丝冷笑。“鬼王藤硬度可逾金铁,以你的粗浅道行,其他攻击无法伤到它分毫,唯有用火。而雪狻猊的幼崽,却正是火的绝对克星。” “从一开始,这场战斗的发展就在我的意料之中。唯一让我低估了的,是你的愚蠢程度,居然会鲁莽到强行使用五行玲珑扇。水韵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对她唯命是从?” “不……”周琳琅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喃喃自语着,踉跄后退。“不可能……她说过的,会帮我,会……” 目光投向水韵所在的方向,她的话戛然而止。 那个地方,已经空无一人。 一瞬间,周琳琅像是全身的力气被抽光了一样,双膝一软,直直跪了下来。 她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一张嘴,猛地吐出一大口血。看来所受的打击过大,又再一次加重了她的伤势。 聂曦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中一片淡漠,不带半点怜悯。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这一连串的发展太过出乎意料,从聂曦破开火墙时起,观众们都愣在了原地。 台上台下,此时都是一片静寂。 突然,一声怒火勃发的大吼在众人头顶炸响—— “野种,竟敢伤我女儿!!” 46.第46章 要战便战 伴随这声大喝,一道人影裹挟着威压从天而降。 聂曦皱起眉头。强忍着蛇毒的不适,她向后连退几步,看向落在周琳琅身边站定的中年男人。 周琳琅之父,守心派执法长老,修为明心境后期。 周长老甫一站定,就赶紧去查看自己女儿的情况。一搭脉,不禁勃然色变。 这样严重的伤势,没有个把月是别想完全恢复了。 而且就算恢复了,也会极大地影响到周琳琅将来的修为进展,甚至很可能会令她终生止步于炼体境! 其实,对于水韵的合作提议,周长老一开始就心存疑虑。 他的阅历比周琳琅高了不知多少,几乎是在看到水韵的第一眼,就察觉到她绝对没有看起来那样的柔弱无害。 所以,尽管女儿吵闹不休,周长老还是坚决拒绝了水韵的提案。 但他没想到的是,水韵一计不成,还有后招。 她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说动了聂掌门,竟给他派了个出远门的差事。就算他事务一了立刻回返,也至少需要三天。 心中压抑着不安,他用最快速度办完事赶了回来,却还是慢了一步! 恨吗?当然恨!恨那个女人,容貌生得清丽脱俗,内里却是一副蛇蝎心肠! 但那又能怎样?他听聂掌门说过水韵的家世,即使在北宗内部也是顶尖,绝不是他能轻易得罪的。 可这满腔的痛苦和愤怒,总要找一处来发泄! 将周琳琅搀扶起来,周长老缓缓抬头,盯着不远处的聂曦,眼中杀意毕现。 一切都是因她而起!要不是因为这个野种,他的爱女何至于落到这种地步! 他还没有说话,聂曦已抢先开口,讥讽道:“她的伤是怎么造成的,你心里一清二楚。怎么,不敢去找正主讨说法,就来拿我出气了?” 被一针见血地道破心中所想,周长老一时语塞。却依旧强撑着面子,义正词严地道:“休得胡言乱语!同门切磋,点到即止,更何况琳琅是你的师姐!还未正式入门就以下犯上,将来还能了得!” 聂曦凉凉道:“上了比试台,一切凭实力说话。她技不如人偏要应下决斗,难道还怪旁人不成?”见周长老要反驳,她又加上一句,“今天若是换了我重伤濒死,恐怕您就要这样说了吧!” “你……!”听着下面传来的轻声窃笑,周长老脸色难堪到了极点。 心中怒火更甚,此时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厉声道:“小小年纪,就如此手段狠毒,牙尖齿利,若是放纵你这样下去,长大后必定是个祸害!身为执法长老,我有责任出手管教本门弟子,令其走上正路!” 说罢将周琳琅扶到一边,拿过五行玲珑扇。他转过身来面向聂曦,竟是一副要动手的架势! “本门弟子?哈哈哈!”聂曦纵声长笑,竟是显出几分狂傲姿态,“我何时说要入你们守心派了?从掌门到长老,尽是一群颠倒黑白、欺软怕硬之辈!若不是看在大哥的面子上,我早就当面回绝了!” 笑声骤然收歇,她突然解下腰间藤鞭,抬手狠狠一甩。只听一声脆响,碎石飞溅,高台上眨眼便出现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不就是想替你女儿出气么?我接着就是。”目光一凝,聂曦的双眸明亮得慑人。 “要战就战,别找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 47.第47章 还能伪装多久 与此同时,禁地,剑冢。 与外界一模一样的空间之内,黑衣男人稳稳地躺在其中一条锁链上面。他闭着眼,手指在膝盖上散漫地打着拍子,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哈!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突然,他发出一声轻笑,自言自语。话虽是这么说的,语气中却满是一副欣赏的意味。 “身上蛇毒未清,就要挑战明心境修者吗……小辈,就算是你,也未免太托大了。”双目忽然睁开,金眸中兴致盎然。陆夙抬起手,指尖寒芒吞吐,一道透明剑气蓄势待发。 “作为让我受到小小娱乐的奖赏,我就再帮你一次……嗯?” 他突然发出了疑问的声音,目光转为凌厉。又过了一瞬,男人似是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勾起的唇角微一收敛,很快又转为弧度更大的冷笑。 “哼,蝼蚁!”轻哼一声,陆夙在锁链上翻了个身,侧躺过去。“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在她面前伪装多久!” …… 听到聂曦的话,台下的观众们都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坏掉了。 没听错吧?她要挑战周长老? 入门境战胜炼体境,虽然已经很离谱了,但毕竟也都是同为低阶;难道她还能再战胜明心境的中阶修者不成?太天方夜谭了吧! 看到聂曦居然公开向自己宣战,周长老先是一惊,随即胸中便涌起了一阵被小看的愤怒。 在他看来,聂曦的行为,无异于对他最大的蔑视和挑衅! “野种,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怒极反笑,周长老踏前一步,“既然如此,今天我就好好教教你守心派的规矩!” 明心境后期的威压完全释放开来,整个试炼台上的空气都为之凝结。观众们纷纷后退,以免被战斗波及。 面对高出自己整整三个境界的强者,聂曦却凛然傲立,目光决然,毫无畏惧。 蛇毒比想象得还要猛烈许多,她其实已是强弩之末。 但她不能退。周长老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只要她还在厉都峰上,这件事就必须做个了断。 同时,身为万妖女王的骄傲也不允许她向这种敌人露怯示弱! 她在赌,赌有人会在千钧一发之际出手;在等,却不知会出手的究竟是哪个人…… “受死!”杀机在眼中爆发,周长老扬起五行玲珑扇,一声大喝,“南明之火,出!” 这一招由他用出,不知比周琳琅强了多少倍。巨大的火墙拔地而起,铺天盖地,以飞快的速度朝着聂曦猛扑过来! 就在这时,试炼台上刮起了一阵突如起来的狂风! 那狂风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将火墙牢牢缠卷起来,不许它再前进半步。两股力量僵持在一起,撕扯着彼此,令空气的振动越发剧烈,然后——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滚滚烟尘直冲天际。整块岩石雕琢而成的试炼台,在这一击之下分崩离析,碎成了无数块。 巨大的反震力将聂曦向后远远抛了出去。她还没来得及在空中调整自己的姿势,身体就落进了另外一人的怀抱当中。 “啧啧啧,这回可闹大了呀。”熟悉的轻快声音在头顶响起,却让聂曦瞬间绷紧了神经。 “小聂曦,你说怎么办呢?” 48.第48章 你在想别的男人 听到这个声音,不用看聂曦也知道来人是谁。 她将目光投向禁地的方向,只一瞬,又收了回来。 心情有些微妙,说不出是庆幸还是失望。 在这厉都峰上,有意愿,且有能力为她拦下这一击的,只有陆夙与江寰两人。 对于陆夙,聂曦对他有一种本能的排斥与戒备,并且绝对不想与他多做牵扯。 而江寰,虽然感觉上没有陆夙那么危险,但对方三番五次地替她解围,所存的动机却十分可疑。 还有,他那可能存在的另一个身份…… 这样想着,聂曦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有关魔族潜入人界的信息,她完全是从陆夙那里得到的,没有经过任何另外的渠道证实。 可她却就那样相信了,并且毫不犹豫地将怀疑的目标对准了江寰。 难道在她的潜意识中,陆夙竟然是如此值得信任的人吗? “小聂曦,你好冷酷。”拦着肩膀的手微微用力,令聂曦恍然回神。江寰的声音再次在头顶上响起,带着夸张的伤心腔调,“我奋不顾身地救了你,你却在我的怀里想着其他的男人。” 听到他这乱七八糟的说法,聂曦不由得脸色一黑,抬起头来。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正在笑吟吟地望着她,眼眸深处却似乎别有深意。 两人对望着彼此,姿势亲密无间,私下却是各怀心思。 “江公子!”一声大吼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凝视。周长老怒气冲冲地走过来,他满头满身都是灰土,看上去十分狼狈,丝毫没有了明心境高手的风范。 一旁不远处,周琳琅躺在地上昏迷过去。衣裳干净,没有受到爆炸的任何损伤。 “江公子,你屡次插手我守心派内部事务,究竟意欲何为?”周长老盯着江寰,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本来以为这下那野种必死无疑,谁料半路突然跑出个程咬金! “哎呀,原来周长老是在执行公务吗?”江寰睁大眼睛,一副无辜的表情,“我看见你们站在试炼台上,还以为是在切磋呢,一时技痒就忍不住出手了。” “你!”周长老双目圆瞪,气得说不出话来。 拍了拍聂曦的肩膀,江寰向她递来一个“看我的”的眼神,走过去,附在周长老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也不知道他究竟说了什么,只见周长老紧紧皱起眉来,眼中犹疑不定。半晌才问出一句:“当真?” “长老若是不相信,尽可去询问贵派掌门。”江寰彬彬有礼地微笑。 周长老的视线在他与聂曦身上过了几个来回,最终恨恨丢下一声“哼!”,便抱起周琳琅,扬长而去。 “我告诉他,聂掌门刚刚答应我,在清宁宗留在此地的期间内,由你来负责接待我们——当然,是骗人的。”回过头来对上聂曦疑问的目光,江寰笑眯眯地解释。“不过,只要能给小聂曦解围,撒一两个小谎又有什么关系呢?” ““对了,”他突然从怀中摸出一个白玉小瓶,递了过来,“吃了这个,能解蛇毒。” “江寰,我最后问你一次。”聂曦没有接。紧盯着男人的双眼,以从未有过的严肃语气发问。 “你救了我这么多次,目的到底是什么?” 49.第49章 你说了,我就相信 听到她的话,江寰眼神微微一闪,很快又神色如常地笑了起来。 “小聂曦,你这话说得就见外了。”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们不是一起闯过禁地的交情吗?这点小事是应该的。” “只是想封口的话,从一开始你就没必要救我。”聂曦淡淡道。 “那……”男子扶着额头,一副苦恼的样子,“我对你一见钟情了,这个理由行不行?” 聂曦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在她无言的注视下,江寰渐渐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我说了,你就会信吗?”他轻声道。 聂曦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江寰。陌生,却更加真实。 “只要不是那种听上去就像是敷衍了事的理由,”她回答,“你说了,我就相信。” 说出这句话时,就连聂曦也不知道自己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平心而论,若是抛开对江寰的怀疑,这个男人确实多次救她于危难,叫一声恩人都不为过。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想相信他这一次。 这回轮到江寰不说话了。 两人无言对视良久。突然,江寰又笑了起来。 看到那层熟悉的面具瞬间爬回男子的脸上,聂曦的心无来由地向下一沉。 “对于师妹做出的事情,我替她向你道歉。”江寰再次开口,却是突兀地切换了话题,“但她的父亲水晔是清宁宗十二峰主之一,超凡境初期的大高手。就算是我,也不敢轻易得罪她。” 聂曦盯着他。片刻,她伸出手拿走男子掌心的小瓶,转过身去。 “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但这是最后一次。” 究竟这最后一次指的是放过水韵,还是顾及自己与江寰之间的微薄情谊,聂曦没有说明。 但她确信,对方一定会明白。 注视着聂曦的身影渐渐远去,江寰低下头,望向自己的手心。 短暂相触时少女指尖的温度,仿佛还残留在掌纹之中。顺着经络血管,一路传递到那颗早已冰冷如铁的心脏,竟让他产生了微微刺痛的感觉。 “我说了,你就会信么……”轻声低喃,男子的笑容中突然掺杂了一丝苦涩。 “可偏偏正是我难得说的那一句真话,小聂曦你却怎么都不肯相信啊。” 微风过后,试炼台的废墟上已是空无一人,只余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 隐蛇的蛇毒是暂时性的,并且不会造成身体的永久损害。聂曦回去歇了两天,运功逼出经脉中的残毒,也就好了。 那瓶解毒药终究还是被她束之高阁,一粒未动。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十分平静。守心派上下对于聂曦采取了完全放养的政策,任由她独来独往。清宁宗的贵客们也没有来打扰她的安宁,包括水韵和江寰。 聂观依旧没有露面。聂曦打听到他在闭关,只能放弃。 就连陆夙,也都没再造访过她的梦境。 时光飞逝。就在聂曦感到自己快要突破到入门境巅峰的时候,已经又到了月初。 每逢双数月份的前十天,守心派的九成门人就要组成小队,进入剑屏附近的森林当中,剿杀游荡的魔兽,这是上万年传承下来的惯例。 这一次,清宁宗的弟子们也会一同加入。 而这,也将是他们留在厉都峰上的最后一段日子…… 50.第50章 最差劲的队友 集合的时候,聂曦终于见到了成功晋升至明心境初期的聂观。 “大哥,恭喜。”她走上前去,真心实意地祝贺。 “小曦!”聂观看见她,面露欣喜,“你最近怎么样?”说着关切地打量起她来。 “我感觉自己又要快突破了。”聂曦说,半开玩笑地接了一句,“说不定这次出来,又能碰上什么奇遇呢。” 聂观眼中满含歉意:“决斗的始末,江师兄都和我说了。对不起,小曦,在你需要的时候没能陪在身边。” 听他提到江寰,聂曦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 还没等聂观看出异样,她已若无其事地笑着回答:“没事,你看我不是好端端的?都过去了。对了,有件事……”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看到向这边走来的桃花眼男人,戛然止声。 “小聂曦,在说什么悄悄话?也让我听听嘛。”江寰自来熟地凑过来,搭着聂观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那天的谈话好似从未发生过一般,男人的脸上依旧戴着天衣无缝的面具。 “没事。”聂曦盯着他的眼睛,片刻,淡淡道。 她先前还想着赶紧和聂观说说有关魔族的事情,但是江寰既然已经出现,这话题就谈不成了。 “大哥,小心。”不便明说,她隐晦地提醒一句,回到了人群中。 作为清宁宗弟子的领头人,江寰和聂观一起负责编组。 三人守心派,两人清宁宗,五个人组成一支小队。 绝大多数成员都是入门境和炼体境,少数有蜕变境的。好在剑屏附近的魔兽大多只是凡品低阶,足够他们应付。 随着聂观与江寰的点名,一个个队伍逐渐组成,踏上出发之路。 “周琳琅,兰襄……”看着手中的名单,聂观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有些迟疑地念出了最后一个名字,“聂曦。” 还留在空地上的守心派弟子们顿时哗然。他们大多数都围观过一个月前的那场决斗,对于其过程和结果记忆犹新。 虽然后来周长老做主赖掉了赌约,聂曦也没有追究,但两人明显已经势同水火。 把她们硬凑到一起,掌门的脑袋是不是坏掉了? 周琳琅和兰襄此时已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周琳琅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消瘦了不少,脸上也没什么血色。 可是和旁边的兰襄比起来,她的情况又算不得什么了。 如果说周琳琅只是消瘦,兰襄就简直像是一阵风都能吹跑了一样。 从前正合身的衣服,现在却空荡荡地挂在肩膀上。 手臂细得仿佛一折就会断,抬手时袖子滑落,还能隐约看见身上的青紫。 有几个知情的,在私下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 听说周琳琅最近每天关在房中静养,稍有不顺心就对兰襄连打带骂,果然是真的。 这时,聂曦也走了出来。见到她,对面的两女神情都是一变。 周琳琅的脸色阴沉下来,眼中流露出又恨又怕的神色;兰襄则直勾勾地盯着聂曦,那目光看上去竟是有点瘆人。 这三人还没开口说上半句话,气氛就已经紧张得一触即发。 就这样还能去清剿魔兽?别互相背后捅刀就算好的了!其他人不约而同地想。 聂观看着她们三个,脸上的神情越发忧虑。 “不行。”他终于开口,“小曦,我和你换……” 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被一个人按住了肩膀。 51.第51章 各怀鬼胎 “等等,聂师弟。” 聂观回头,看到的是江寰笑眯眯的一张脸。 “这些人当中,只有你和我是明心境的修为,又是领队。”他对着身后的树林粗略地画了个大圈,“身为领队,当然是要东奔西走救场的,怎么可能固定在一个队伍里面?” 说罢,又凑到聂观耳边轻声道:“周琳琅之前就是小聂曦的手下败将,那个跟班才不过入门境中期,加起来都打不过你妹妹一个人。再说你看她们俩那副样子,恐怕连走远路都困难,哪还有余力在半路下黑手?” 江寰双管齐下从两方面规劝,说得有理有据。聂观被他说动,但果然还是放心不下,迟疑地看向聂曦:“可是……” “大哥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毕竟这是聂掌门的安排,聂曦不想让他为难,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这才对嘛。赵师弟,徐师弟!”江寰的桃花眼弯了起来。他从清宁宗弟子中指了两人,“一路上照顾好三位师妹。” 那两人点头应了,却在江寰转过身时,极其隐晦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看向聂曦;又很快移开了目光。 “如果遇到高阶魔兽,不要正面硬拼,一切以保全自己为上。”聂观嘱咐道,将一块玉牌放到了那位赵姓修者的手里,“危机情况下捏碎它,我,江师兄,还有本门的两位筑魂境长老,都会在最短时间内赶来救援。” 小队组成,就此出发。聂曦走在最后,进入树林前朝聂观无声点了点头,又看向江寰。 头一次,男人没有笑脸以对,而是转过脸去,避开了她的视线。 两旁的树木渐渐遮住了来路。暂时抛开对于聂观的忧虑,聂曦回过头,看向前方的四个队友。 两个清宁宗弟子打头阵,脑袋凑在一起低声交谈,不时向四下张望。兰襄搀着周琳琅走在中间,两人都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只能用八个字来形容这支队伍:貌合神离,各怀鬼胎。 心下暗自警惕,聂曦提醒自己绝对不能大意。周琳琅和兰襄暂且不提,那清宁宗的两人也似乎来者不善。 就是不知道背后指使者究竟是水韵,还是江寰了。 队伍渐渐深入树林。他们的运气不错,只碰到了几只十分弱小的魔兽,都在凡品五阶以下。才一冒头,就被清宁宗的两个剑修迅速斩杀。 一路走到黄昏,五个人找了处空地,生火扎营,准备在此过夜。 聂曦没有将铺盖放在火堆旁边。她环顾四周,找了棵枝繁叶茂的大树,足下发力身形飘摇,一眨眼就到了树顶,在一处居高临下、视野较好的位置坐下。 赵姓修者抬头看了她一眼,并没有阻拦。 在下面人看不到的死角处,聂曦把隐蛇从袖子里拿了出来。 认主之后,这条灵兽终于现出了它的原形:一尺半长,三指粗,浑身的鳞片是半透明的,能够隐约看到血管和骨骼。一双黑豆似的小眼睛长在头顶上方,一眨不眨地盯着聂曦,等待她的指令。 “帮我放哨,一有动静,马上示警。”聂曦吩咐它。 隐蛇伸出信子舔了舔聂曦的指尖,表示明白。 向下面的人瞥了一眼,聂曦在树枝上躺下,闭目假寐。 你们四个无论是谁,最好都给我安分一点。伸手握住鬼王藤,她在心中暗道。 否则,这片树林,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52.第52章 让你们有去无回 入夜。 月黑风高,树林间一片安静,偶尔有昆虫在鸣叫。突然—— “咝咝!” 隐蛇急促的警报声响起。聂曦猛地睁开眼,伸手将鬼王藤朝着对面的大树甩去。 “啪”地一声,藤鞭的前端卷上了一根较粗的树枝,牢牢缠住。几乎在同时,聂曦从休息处纵身跃下。 就在她刚刚离开原地时,一道风刃从树下直冲而上,将那一处的枝杈绞得粉碎! 黑暗中有谁失望地“啧”了一声。 藤鞭的末端缠在手腕上,聂曦悬在空中,点燃了一张火符。借着微弱的亮光,她看清了袭击者的模样。 是那两个清宁宗的弟子! “果然是你们。”她冷冷发问,“为什么要杀我?” 两人对视一眼。姓赵的说道:“我们也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聂师妹,对不住了!” “师兄,和她废什么话,反正都是个要死的人了!”姓徐的显然耐心不足,举起长剑直指聂曦,叫嚣道。 “要死的人?”聂曦嗤了一声,“想杀我,还没那么容易!” 说着,手腕一抖,她借力荡到树枝上,脚尖轻点,身影飞快地朝着树林深处遁去。 “不好,小丫头要跑!追!”赵师兄脸色一沉,喝道。两人连忙朝着聂曦离开的方向追去。 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上,聂曦头也不回地向前疾行。速度之快,令人难以想象她是竟是在极其茂密的树林间穿梭。 仔细看去就会发现,每当她即将撞上的时候,那些大树都好似有意识地一般抬起枝桠,给她空出一条畅通无阻的通路! 这一路上,聂曦一直在偷偷尝试自己操纵草木的能力。现在她已经十分熟练,基本可以做到心念一动,马上就可以看到效果。 毫不夸张地说,这整片绵延百里的树林,都是她最忠实的盟友! 那两个清宁宗弟子是炼体境巅峰,和聂曦相差了整整一个大境界,并且论及战斗的经验,也远非周琳琅那样的娇小姐可比。 正面以一敌二,胜算极低。因此从一开始,聂曦的策略就是将他们引入树林深处,再以出其不意的手段将他们击溃。 停下来凝神聆听敌人的位置,少女缓缓勾起嘴角,眼中隐有冷厉的光芒闪动。 既然你不仁,便休怪我不义。 这趟厉都峰之行,就让你们有去无回! 与此同时,一路追着聂曦的师兄弟二人,也终于察觉出了不对劲。 和白天相比,夜晚的树林显得格外阴森,暗影处仿佛隐藏着无数杀机。 头顶上的树冠十分茂密,将天空遮得严严实实,不漏下半点星光。 周围一片死寂,不知何时连虫鸣都停止了,他们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黑暗与安静,两者的叠加令恐怖感成倍递增。 更加诡异的是,无论他们朝那个方向行进都十分艰难,就好像沿途的树木都在伸出枝条阻拦他们一样。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见多识广的北宗弟子,此时也忍不住心中打鼓。 林间的缝隙越发狭窄,两人一前一后地行走。赵师兄在前面开路,握着剑的手心都出了汗。 为了给自己壮胆,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强笑着开口:“你说那小丫头,是不是已经……”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了师弟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啊啊——!!!” 53.第53章 树林中的杀机 心脏吓得差点停了摆,赵师兄猛地回过头去。 刚才还走在他的身后的徐师弟,此时已不见了人影! “……师弟?”他战战兢兢地开口。 回答他的只有一阵悉悉索索的细碎声音。 “臭丫头,别装神弄鬼的!出来!”赵师兄无法再保持镇定,他嘶声喊叫着,用剑气疯狂地劈砍周围的树木。 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一条藤蔓紧贴着地面,悄无声息地盘上了他的双腿。收紧,猛地向后一扯! “啊!”赵师兄没有防备,狼狈地摔倒在地,长剑也脱手飞出。 从草丛中又飞快窜出两条藤蔓,缠住他的手腕,将五指捆在一起,让他无法掐诀施法。 “聂……聂师妹!我知道错了!饶了我吧!”极度的恐惧让赵师兄抛弃了自尊,大声求饶起来。 “是水韵!她说如果我们能杀了你,就向水峰主举荐……唔唔……”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上方突然垂下一片厚实的大叶子,将他的鼻子和嘴牢牢捂住。 赵师兄惊恐地瞪大了双眼。他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想要喊叫,却只能发出沉闷的哼声。 窒息的痛苦令头脑逐渐晕眩起来。一双脚出现在了模糊的视线中,他拼命地抬起头仰望。 失去意识之前他所看到的,是少女精致而冷漠的侧脸。 确认赵师兄已经气绝身亡,聂曦指挥藤蔓松开了尸体。 两丈外的树林深处,徐师弟被鬼王藤勒断了颈骨,死不瞑目。 从始至终,聂曦没有亲手碰他们一下。这样哪怕将来清宁宗来人追查,也不会查到她的头上。 给周围的树木下达了清除自己脚印的命令后,聂曦准备离开。 这时,从赵师兄的袖子里突然钻出一只墨蓝色的蝴蝶,振翅朝远方飞走了。 报信蝶,凡品六阶灵兽,兽如其名,专管报信。想必是水韵的所有物。 聂曦看在眼里,冷笑一声,却并未阻拦,转身向着宿营的方向走去。 水韵最大的倚仗就是灵兽,但这一点在她面前却讨不到任何好处。蜕变境巅峰又如何?只要还在这片树林中,她就有信心与其一战! 况且,不知为什么,聂曦心中总有一个预感。 水韵,不会再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 “废物!” 看到报信蝶飞了回来,水韵便知道那对师兄弟失败了,不禁狠狠骂了一句。 此时她对聂曦的恨意已经到达了顶峰。这个出身卑微的野丫头,吸引了江师兄的全部注意力,屡次出手相助;不仅如此,还轻易得到了珍贵的雪狻猊,更夺去了她耗费无数心血培养的隐蛇。 新仇旧恨累加,她决不能再容忍聂曦多活哪怕一刻! “既然如此,本小姐就亲自来会会你……”低声呢喃着,已经疯魔的水韵,面容因为嫉恨而完全扭曲,看上去丑恶至极。“无需使唤灵兽,我倒要看看,你能胜得过炼体境,胜不胜得过我这蜕变境!” 说罢,她掐了法诀,朝着报信蝶来时的方向御风而去! 水韵一边飞行,一边计划着要怎样好好地折磨聂曦。想象着对方向自己凄惨求饶的模样,她的嘴角不由得浮现出一丝狰狞的笑容。 她正沉浸在自己的幻想当中,冷不防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又低又轻的声音。 “不论你心中在想的是什么,都不可能实现了。” 水韵的瞳孔骤缩成针尖大小。 还没等她做出反应,突然感到一阵仿佛要将身体撕裂开的剧痛,身形在空中猝然停滞。 微风轻拂过女子的面颊。一道红痕自唇角蜿蜒而下,她双目圆睁,慢慢低下头去。 一只手,从后心而入,直直贯穿了她的胸膛! 54.第54章 水韵之死 大脑中一片空白,水韵盯着从自己胸口穿出的那只手。 五指修长,骨节分明。哪怕现在沾满了血,也依旧好看的要命。 她曾无数次幻想过自己的手被这只手温柔地握着,自己被这只手的主人温柔相待,却从来不曾料到会有这样一天。 水韵艰难地转过头去。微一张嘴,鲜血就奔涌而出,她却依旧挣扎着发出声音: “师……师兄……为什……么……” 江寰站在水韵的身后,静静地看着她。那双风流的桃花眼中,此时已不见半点笑意。 即使女子的模样如此凄惨,他的脸上也没有丝毫动容。 “为什么?这是我要问你的吧。”听见水韵的疑问,男人慢条斯理地开口,语气平淡得可怕。“留在清宁宗多好,为什么你非要跟过来呢?杀掉你会带来很多麻烦,因为水晔绝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将他女儿的死因追查到底。” “而我们,并不想一来到人界就和五宗之一对上。” 说话间,他的双瞳颜色渐渐转变,最终化作晴空一般的浅蓝——人族绝对不可能拥有的瞳色。 “聂曦是计划中最为重要的一环,在她解放‘那个人’之前,绝对不能出现任何闪失。”迎着女子惊骇欲绝的神情,江寰轻声道,“所以,只好请你死在这儿了。” “永别了,师妹。”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将手抽了回去。 失去了支撑,水韵朝着下方直直坠落。 江寰看着她的尸身落入树林,眼底没有半点怜悯。他抬起头,将目光投向不远处、闪耀着粼粼波光的无尽剑屏。 双唇轻启,男人不知对谁下达了命令。 “开始吧。” …… 当聂曦回到宿营地附近时,意外地发现火堆又被人点了起来。 兰襄正双手抱膝,坐在地上,望着跳动的火焰出神。 在她的旁边,周琳琅依旧沉沉睡着,对于这一晚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听到脚步声,兰襄抬起头来。火光在她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暗影,将那张脸衬托得更加阴森。 她盯着聂曦看了半晌,开口道:“你果然杀了他们。” 聂曦挑眉,在十几步外站定。“周琳琅怎么了?”她问。 “我在饭里下了迷药。”听她问起这个,兰襄立刻笑了起来。“现在的她,睡得就像是一头死猪,怎么弄都不会醒——好比这样!” 说着,她突然爬起身来,朝着周琳琅狠狠踢去! 周琳琅的头被她踢得歪到了一边,嘴角磕破流血,却果然没有醒来。 兰襄没有停下,依旧一脚一脚地用力踹向周琳琅,仿佛要将这么多年从对方处受到的欺凌全部讨还。 她的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神经质一样地边踢边骂: “鞋子上的土好吃吗,周大小姐?” “母猪!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一天吧!” “贱人,你活该,你不得好死!” 从头至尾,聂曦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站在原地,平淡地看着她发泄。 不一会儿,兰襄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脸上却满是解恨的痛快神情。 “怎么就在那儿干看着?”她突然扭过头来,看向聂曦,“不一起来吗?” 55.第55章 不杀她就杀你 “我没兴趣。”聂曦冷冷道。 兰襄闻言,耸着肩膀,咯咯怪笑起来。 “是觉得这样还不够吗?那我有个更好的提议。咱们俩现在就把她杀了,怎么样?” 聂曦皱起双眉,没有回答。 兰襄见状冷笑:“下不去手?我告诉你,她一早就和周长老商量好了,等到第五天时,就把你引到树林深处杀掉,之后就推说是魔兽干的。你想放过她,她却从来没有想要放过你!” “就算对她厌恶至极,我也不想和一个疯子为伍。”聂曦淡淡道。 听她说自己是疯子,兰襄的双眼愤怒地睁大,眼珠几乎要凸了出来。静默片刻,她突然发出一连串尖利刺耳的大笑:“对,对,对!你聂曦如今咸鱼大翻身,模样变美了,修为也高强了!不但大师兄比以前更宠着你,连那清宁宗的江师兄都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她陡然收住笑声,怨毒地盯着聂曦。“可你别忘了,短短两个月前,你还是坨扶不上墙的烂泥,是个人人都瞧不起的丑陋废物!聂曦,我好心劝你一句,别得意忘形过头了,否则你不会有好下场的,就和这姓周的贱人一样!” “我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的努力得来,和周琳琅这种把自己的优越感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的人,没有丝毫的可比性。”聂曦平静地说。 她顿了一顿,嘴角突然勾起一抹嘲讽。“得意忘形的人是你吧?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情况,但你肯定是从哪里得来了能够对抗周琳琅的资本,所以才敢这样对她。你平时不是在她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吗?” “我好心好意地邀请你一起复仇,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兰襄沉下脸来。 聂曦嗤笑:“好心好意?你以为我不清楚你打的什么算盘?只要我成了你的共犯,回头上面的人追查她的死因,你转手就会把我给卖了。在别人眼里你是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忠犬,我和她之间却是积怨颇深,他们当然会对你的说辞深信不疑。我才没那么傻!” 心思被戳破,兰襄恼羞成怒,连惨白的脸上都带上了点点红晕。 见阴谋无法得逞,她也就干脆一把撕破了伪装,露出了丑陋的真面目:“你不杀她,那我就干脆把你也杀了,送你们一起上路!” “杀我?”聂曦扬眉,神情蔑然,“我倒是很好奇,周琳琅都是我的手下败将,你一个入门境中期的修者,哪儿来的这么大底气。” 兰襄轻笑,笑容在火光下显得十分诡秘:“想不到吧?我最近拜了一位新的师尊。她告诉我如何对周琳琅复仇,还教给我一门威力十足的功法。” 她的脸上露出了梦幻般的崇拜表情:“她是那样的美丽和强大,是我见过最完美的存在!” “以你那狭小的眼界来说,恐怕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聂曦凉凉道。 闻言,兰襄的神情猛地狰狞起来,嘶叫道:“不许侮辱我的师尊!” 说着,她抬起枯瘦的手臂,朝着聂曦狠狠一挥! 燃烧着的篝火突然熄灭了。借着微弱的月光,聂曦看清了敌人的真面目。 十多个半透明的、面目可憎的怨灵凭空出现在兰襄周围,在她的指挥下,尖啸着朝自己迎面扑来! 56.第56章 自食恶果 见兰襄突然发难,聂曦目光一凝,连忙抽出鬼王藤应敌。 怨灵没有实体,普通的鞭击不起作用。它们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伸出挂着腐肉、露出白骨的双手,朝聂曦身上抓去。 聂曦足下发力抽身急退,险险赶在自己被围住之前改换了位置,却还是一时不慎,被一只怨灵在手臂上轻轻擦过。 肌肤相触的瞬间,刺骨的寒冷立刻蔓延开来,迅速遍及全身。与此同时,聂曦还感觉到了一阵不太明显的虚弱感,仿佛气血都从被触碰的那一点抽走了一样。 竟然是如此阴邪的功法……她的目光变得凝重。 “看到你这么狼狈的模样,还真是让人怀念啊!”见她左躲右闪,兰襄得意地狂笑起来。 这一趟出行危机重重,强敌还隐藏在黑暗中不曾现身。聂曦本来想多保存一些力气以备不时之需,却不曾想因此被人小看了去。 眼底划过一抹厉色,聂曦手腕一翻,将真气灌入鬼王藤内。再挥鞭,所到之处尽是破空声响,被鞭子抽中的怨灵无不惨叫着撕裂成两半,烟消云散!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兰襄瞪着眼睛,疯狂地大吼起来。“杀,杀,给我杀了她!” 她再次全力催动功法,又有许多怨灵在她的身侧出现,足足有数十只之多! 见状,聂曦也不再留手。鞭影翻飞,如同过江蛟龙一般,在密集的怨灵当中杀出一条血路。 真气加速运转,渐渐地,鬼王藤上竟泛起了柔和的淡绿色光晕。 是与怨灵恰好相反、代表着新生与希望的颜色! 怨灵似乎对这光芒十分忌惮,纷纷躲避开去。有躲闪不及被沾到的,顿时被包裹在一团翠绿的火焰当中,惨叫着化作飞灰! 兰襄见状,心中更气更恨。 为什么!明明最初都是一样的境地,为什么聂曦就能一飞冲天,而她却还要在最底层挣扎求活! 她正想再召唤更多的怨灵,突然感到大脑传来一阵针刺般的疼痛。这疼痛实在太过剧烈,令她忍不住抱住脑袋,失声惨叫起来。 透过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视线,兰襄看到聂曦停了手,站在原地旁观着自己的苦难,眼中竟带着些许怜悯。 “看看你的手吧。”她淡淡说道,“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模样——你所付出的代价。” 兰襄怔怔听着,半晌,慢慢地将手举起。在看到自己双手的一瞬间,她的眼中爆发出巨大的惊骇和恐惧! 那双手瘦得如同干尸一般,皮肉紧紧贴在骨头上。手背布满了皱纹,看上去就像是七八十岁的老人的手。 她用这双手颤抖地摸上自己的脸。双颊深深凹陷,脸皮松弛,全无花季少女应有的光滑和弹性。 一缕乱发垂落眼前,竟是白如霜雪! “不——!!”终于察觉到自己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兰襄瞬间崩溃,跪倒在地。她蜷起身体,将脸埋进手臂之间,断断续续地发出凄惨的哭叫。“不要看我,不要看我,不要!!” 就在此时,树林间突然传出一声轻笑。 呵。 兰襄的哭声在刹那间戛然而止,猛地抬起头来。 片刻的静寂之后,同一处地方响起了女子慵懒甜美的嗓音。 “乖徒儿,奴家一早就警告过你,运功要适度。你说你,怎么就不听呢?” 57.第57章 魔族现身 心中警兆陡升,聂曦飞快转过头去,戒备地盯着声音来处。 脚步声不慌不忙地由远及近。渐渐地,说话人的身影从树林中显现出来。 那是一名个子高挑的女子。一袭紫色长裙紧紧包裹在她的身上,展示出完美傲人的曲线。领口开的极低,裙子侧面从胯部开始分叉,雪白的胸脯与长腿毫不遮掩地露在外面。 她的发式很怪,一边向上高高梳起,以金簪固定,另一边却任由其随意披散。露出的半张脸堪称绝色,美艳不可方物。眉目妖娆,眼波流转间尽是勾魂蚀骨的媚意。 若是换了意志不坚定的男人在此,被她轻轻一瞥,只怕就要把持不住。 当真是个万中无一的尤物! “……师尊!”见到女子,兰襄如同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佝偻着身子,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师尊,请救救我,救……” 女子笑吟吟地看着她在自己脚边连连磕头,却并不回应她的请求。 突然,她高高抬起一条腿来,将细长的鞋跟对准兰襄的后脑,狠狠踩下! “啊啊——!!”人类坚硬的头骨在她看来,好像不过是一层脆弱无比的纸,轻易就能洞穿。兰襄的恳求顿时化作变了调的惨叫,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 鲜血从白发根部渗出,她很快就不再动弹了。瞳孔扩散的双眼大睁着看向前方,死不瞑目。 顷刻间以如此狠辣的手段夺去一条性命,女子却面不改色,含笑看向聂曦,吐气如兰,缓缓道:“果然我们魔族的功法,还是不太适合人类修习呢。” 饶是聂曦对她的身份已有了大致的猜测,此时听其亲口承认,也忍不住心下凛然。 “你是谁?”情知决不能在对方面前显露出弱势,她握紧鬼王藤,冷冷发问。 女子欠身,竟向她极为正式地裣衽为礼,柔柔开口:“奴家名为鬼女,是此番行动的先锋之一。”眼睛一转,表情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幸会了,被剑屏之主所关注的人族小姐。” 剑屏之主? 聂曦心中一动,问道:“你们的目标是陆夙?” “陆夙?是这个名字吗?奴家有些记不清了呢。”鬼女懒洋洋地笑了起来,姿态更加魅惑撩人,“毕竟上万年来,早就没有人敢直呼那一位的名姓了。” 鬼女的话不但没有为聂曦解疑,反倒牵扯出更深的谜团来。 “陆夙究竟是什么身份?”她继续追问。 “咦?小姐您竟是不知道吗?”鬼女轻掩檀口,做出一副惊诧的模样,“这还真是令奴家意外啊。” “别给我装蒜。”聂曦双眉一挑,厉声道,“你们魔族,一个个都只是对这种手段特别擅长么?” 闻言,鬼女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看来,小姐您果然和长官料想得一样敏锐呢。”她慢慢地笑了起来,“至于那一位的身份嘛,奴家向您透一点口风,也不是不可以。” “您叫他陆夙的那个男人,正是……” 她正要说到关键处,突然停住,目光投向一旁。 聂曦也跟着望过去,一看之下,不禁暗骂这凑巧得可真不是时候。 刚才被兰襄连骂带踹都没有反应的周琳琅,此时竟是悠悠转醒了过来! 58.第58章 奴家美不美 看着顶着一张被踹得青青紫紫的脸,从地上坐起来的周琳琅,这一刻,聂曦的心中真的产生了强烈的杀人冲动。 你说你早不醒,晚不醒,为什么偏偏要在这种关键时刻醒过来? 对于聂曦的愤怒,周琳琅当然一无所知。脸上异样的胀痛感让她十分在意,用手指尖轻触了一下,顿时疼得抽了口冷气。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昨晚刚刚宿营的时候,吃过饭后就觉得自己突然很困,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是兰襄!那个贱人在饭菜里做了手脚!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周琳琅的心中猛地腾起一阵怒火。她一边四下张望,一边大声叫骂:“兰襄!兰襄呢?赶紧给我滚过……” 一个“来”字还没有说出口,她已经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以一种她几乎认不出来的、凄惨的姿态倒在不远处的地上,早已死去多时。 脸色瞬间变作煞白,极度的愕然与惊吓,令周琳琅在短暂的时间内发不出任何声音。 直到夜风吹过树林发出幽幽的呜咽声,她这才终于从大脑空白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放声尖叫:“……啊啊啊啊!!!!” “吵死了。”鬼女柳眉微蹙,娇嗔道。 只见她手一挥,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招数,周琳琅的声音就如同被掐断了一般,戛然而止! 惊骇地捂着自己的喉咙,周琳琅此时才意识到旁边还站着两个人。 她的目光掠过聂曦,定格在鬼女身上,双眼中立刻流露出巨大的恐惧,踢蹬着双腿试图后退。 可鬼女却不会让她如愿,莲步轻移,款款走上前去。 弯下腰,她轻挑起周琳琅的下颌,凑到近处,对着那张狼狈的脸仔细端详。 周琳琅吓得浑身发抖,却不敢动弹半分,只有眼泪不住地向下流。泪水冲掉了她脸上的灰土,露出本来的颜色。 “哦?这么一看,原本也该是个千娇百媚的小美人呢。”鬼女说着,嘴角突然勾起一抹诡异的笑,“那么,究竟是你更美呢,还是奴家更美呢?” 说着,她抬起空闲的那只手,缓缓掀开了披散在额前的如瀑青丝。 那被掩盖着的半张脸,赫然是不带一丝血肉的骷髅! 近距离看着那空洞的眼眶中、微微跃动着的幽蓝色鬼火,周琳琅吓得两眼一翻,就要昏厥过去。 可鬼女掐着她下颌的那只手,却突然使出了极大的力道,让她被迫因疼痛而保持清醒。 “其实,奴家有一个小爱好。”用长长的、涂着蔻丹花汁的指甲轻轻划过周琳琅的脸颊,鬼女轻声慢语地说道,“只要看到玫瑰一样娇嫩的少女,就忍不住想留下这份美丽……用把她的脸皮整片剥下来的方式。” 听见如此恐怖的话语,周琳琅顿时不顾她的钳制,猛烈地摇起头来,眼神中满是哀求。 “本来比起你,我更想要收藏那位小姐的脸呢。”鬼女笑靥如花,朝着聂曦轻飘飘抛了一个媚眼,“只可惜出发前长官再三强调,一定要留她一个全尸。” “所以,由你来代替她,好不好?” 59.第59章 突如其来的救兵 听到鬼女的话,周琳琅的脸上只剩下了深刻的绝望。 她闭上眼,放弃了挣扎。 “这才是乖孩子。”见她如此,鬼女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放心,只需要忍一小会儿就好。等收了你的脸皮,我就会送你痛快上路。” 她张开五指,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长,更尖,边缘闪烁着寒芒,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小刀子。而其中的一把,正缓缓凑向周琳琅的脸颊……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只见一道淡金色的剑气破开拦路的层层树木,气势如虹,一往无前,朝着鬼女电射而去! 余光瞥见这一幕,鬼女神情立刻变为冷厉。她飞快收回手臂,抬手挡向那道剑气。 “当!” 金铁交鸣的声音响起,一串火花短暂地驱散了周围的昏暗。 在这一瞬,聂曦看清了鬼女手中的兵器。那是一柄新月形状的弯刀,小臂长短,刀刃薄如蝉翼,看上去十分轻盈。 先前没看到鬼女身上佩刀,想必这便是她的本命法宝。 鬼女脸上游刃有余的神情消失了,一张俏颜冰冷。轻哼一声,她甩开周琳琅,直起身来。 她在收回手臂时动作过急,指甲的边沿还是蹭到了周琳琅的侧脸。 只见一道骇人的伤痕从右耳下方起一直延伸到嘴角处,大片的皮肉翻卷起来,伤口的边缘竟是焦黑色的。 周琳琅捂着自己鲜血淋漓的脸,痛得满地打滚。 从表情上能看得出她在哭喊着什么,却偏偏发不出任何声音,让这副景象看起来更加诡异可怖。 “谁!出来!”鬼女无暇再理会她,环顾四周,呵斥道。 没有人出声回答,唯见东南方向数道剑气划破夜空,次第向她袭来! “故技重施!”鬼女冷笑,挥舞弯刀迎上前去,三两下将那几道剑气击得粉碎! 可就在她迎击那几道剑气的时候,一道青色人影突然从斜下里疾奔而至。 他并没有偷袭鬼女,而是袍袖一展,将聂曦揽在怀中,飞速朝着树林深处远遁! “站住!”鬼女的反应也不慢,很快发现自己中了计。光芒亮起,另一把弯刀凭空出现在她手中,刚一显形便被她抛了出去。 眼看着弯刀就要击中青衣人的后背,旁边的大树突然伸出数道枝条阻拦。 弯刀切断了七八根树枝,但终究还是被拦了下来! 这点时间,已足够青衣人带着聂曦离开此地。 “声东击西!”掐诀将弯刀召回,鬼女咬牙切齿地吐出四个字。 恨恨踢了一脚蜷缩在地上的周琳琅作为发泄,她转过头来,冷眼盯着剑气袭来的方向,缓缓抬起手臂。 随着她的召唤,无数怨灵在空地上缓缓浮现。比起兰襄所驱使的怨灵来说,它们更巨大,更凝实,面容也更加狰狞可怖。 “你们给我去探探那边的虚实。”鬼女指向其中一部分怨灵,“剩下的,随我追!” 看着怨灵们听命行事,她的嘴角渐渐勾起一抹阴森诡谲的笑容。 “一个明心境初期的小子,也敢在奴家的眼皮底下偷人……等奴家抓到了你,一定要让你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60.第60章 最后的托付 时间已是后半夜。笼罩夜空的云雾大多已经散去,明月高悬,照亮了在林间飞速穿梭的两道身影。 聂观手持长剑在前方开路,聂曦紧紧跟随。她不断地向沿途的树木下达命令,让自己一方顺畅通过的同时,也要尽可能地阻挡鬼女的追赶。 鬼女的现身仿佛是一个信号,魔族不再开始掩饰他们的行踪。两人前进的途中,不时会遭遇拦截的魔族士兵,修为大多在炼体境后期上下,也有少数达到蜕变境。 他们出现后一言不发,直接向两人杀来,然后—— 在剑气纵横之下,尽数毙命。 无论是原主的记忆中,还是聂曦自己的印象中,聂观永远是一副和和气气、脾气好得不得了的模样。 如此凛然霸道的姿态,还是她第一次得以见到。 两人不知狂奔了多久,直到不再有魔兵沿途拦截,聂观才放缓了速度,渐渐停下步子。“在这儿……稍微歇一下吧。”他轻声道,还剑入鞘,转过身来。 月光的映衬下,男子的脸色竟是苍白得可怕,嘴角隐隐有未曾完全干涸的血痕。 “大哥?”聂曦面露惊色。 “在来找你之前,我回了一趟门派驻地,想去搬些救兵。”聂观苦笑道,“谁知那里早已成了战场。” “有一名筑魂境的魔族将领,招式极其霸道,我们群起而攻之,反倒被他一一打伤。”他说着,眼中流露出一抹痛色,“父亲与几位长老将他拼死拖住,只来得及……让我一人脱身出来。” 聂曦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唯有沉默。 “先不说这个了。”最终还是聂观自己转开了话题。他加快了语速说道,“小曦,虽然大哥很想一直陪着你,但我们必须在这儿分别。直到现在石长老与陈长老都没有露面,恐怕是凶多吉少,我得去看看禁地的情况。” “对方既然能击败两位筑魂境长老,修为只可能远在他们之上。你就算去,又能有什么用?”聂曦当即反对,略一停顿,话锋一转,“如果你实在放心不下,那好,我替你去。” “不行!”这次反对的人变成了聂观,“小曦,这不是能拿来任性的……” “我与禁地有些渊源,去了那里,或许反倒会获得一线生机。”聂曦抬手打断他的话,“详情无暇说明,总之大哥你信我便是。” 从鬼女口中听说他们的入侵与陆夙有关后,聂曦就已打定主意,无论男人是敌是友,都得和他见上一面。 聂观双眉皱得更紧。他正要再开口,神色突然一下子变得凌厉;来不及说话,一把将聂曦拉到自己身后,拔剑出鞘。 一个个怨灵径直穿过树林,在他们周围上下漂浮,发出刺耳的号哭声。 风中传来鬼女的娇笑:“两位,怎么如此行色匆匆?再陪奴家玩玩嘛……” 话音刚落,紫衣女子已是裹挟着强大的威压,从天而降! “小曦,最后听大哥一次。”双眼紧盯着鬼女,聂观以传声入密对聂曦说道。“不要去禁地。那里藏着魔族想要的东西,太危险了。” “一会儿我发出信号,你就赶紧跑,千万别回头。离开厉都峰,前往中原,去将剑屏失守、魔族入侵的消息带往五宗。” “就当做……是我最后的托付吧。” 61.第61章 大哥 最后的托付。 听到这五个字,聂曦心头一紧,猛然生出些十分不祥的预感,忙道:“大哥,你……” “跑!”不给她任何犹豫的时间,聂观厉声喝道,“记住我的话!” 说罢,他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向手中长剑! 这长剑正是聂观的本命法宝,原本就与他心意相通,此时受了他鲜血浇灌,顿时散发出强烈的金色光芒,耀眼得如同一盏小太阳。 原本作势欲扑的怨灵被这光芒照射到,纷纷惨叫着化作灰烬。就连鬼女都不得不快步退到暗处,暂避锋芒! 看着青衣男子决绝的背影,聂曦心头闪过万般挣扎,却知道再说什么都已是无用。 为今之计,唯有遵照聂观的指令行事。否则,便是辜负了他这一番为己舍生的心意! 眼中痛苦一闪而逝,她咬了咬下唇,终究还是转过身,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去! 树林掩盖了少女一路远去的身影。听着脚步声渐渐微弱到听不见了,聂观紧绷的面容有一瞬间缓和下来,但随即又很快转为冷肃,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女子。 “想从这儿通过,”他轻声道,“除非踏过我的尸体。” 鬼女的脸色阴沉下来。面前的青年所修炼的,是至阳至正的功法,恰巧对她形成了莫大的克制。哪怕对方修为远不及她,一时间想要将其杀死,也要费一番功夫。 “好一个厉害的俊俏公子。”她换了一副我见犹怜的神情,娇滴滴道,“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设下阵法诱奴家分心,趁机救走那个小丫头,单凭您这份随机应变的悟性,就算是在我们魔界也是顶尖的。” “公子怕是还不知道吧。那个小丫头是我们长官点名要的人,她是绝对不可能活着走出这片树林的。凭您的身手,原本完全可以毫发无伤地离开此地,现在却要葬身在这荒郊野岭当中,值得吗?” 聂观没有回答。长剑立于胸前,他并起右手两指,在剑刃上自下至上缓慢划过。 手指被划破,流出血来,渗入长剑。剑身上也随之浮现出一串金光内敛的咒符,当中隐隐透着血色。 哪怕是外行人也看得出来,他的下一击,定是蕴含着极其强大的威力! “就在两个多月前,我的妹妹离开了这个世界。”迎着面露惊骇的魔族先锋,青年平静开口,“直到今日,我依旧无时无刻不活在自责当中,后悔自己为什么不顶住父亲的压力,将她接过来在近处照顾;为什么没能再敏锐一些,早一点发现她的难处。” “明明下过决心要做一个称职的兄长,可是最后我却食言了。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妹妹,不能再失去第二个了。况且……” 周身真气运转到极限,周围的空气也跟着开始狂暴地躁动起来。衣袂翻飞,墨发飘扬,明明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架势,青年的脸上却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温柔又坚定,一如往常。 “哥哥为了妹妹拼命,哪里还用谈什么值得不值得呢。” 62.第62章 重回禁地 聂曦在树林中飞速奔跑着。所到之处,两旁的树木纷纷收起枝桠,为她让开道路。 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满脸,泪水模糊了视线,是这具身体的原主所残存的感情在作怪。 聂曦不想流泪。她的心中充满了无法遏制的愤怒,和对尚且弱小的自己的痛恨。 倘若换做是前世的万妖女王,哪里还容得了鬼女如此嚣张! “你放心吧。”她低声喃喃,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这笔血债,我一定会让他们千倍万倍地偿还回来的。” 一抹曙光冲破沉沉夜色。凌晨时分,聂曦终于到达了守心派后山的禁地附近。 她没来得及向聂观说明,自己早已被魔族盯上。以她如今的低微修为,是绝无可能从敌人眼皮底下逃脱的。 如果还有存活的希望,那么也只可能牵系在一个人的身上。 陆夙。 虽然还不知道男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也不知道魔族找他究竟为的是什么,但自己因为他而被卷入了事件的中心,这是不争的事实。 陆夙尚且需要自己来将他从剑冢当中解放出去。在那之前,他应该会设法保障自己的安全。 至于之后……也就只能赌一把了。 眼中闪过一丝决然,聂曦屏息凝神,将警惕心提升至最高,朝着空地的方向,一步步地走了过去。 既然这里是魔族的最终目标,那么打败了两位长老的那名强者,一定还没有离开。 前方的树木渐渐稀疏起来。终于,在越过一片灌木丛后,那片空地再次进入了聂曦的视野。 只不过这一次所呈现的,却是一片如同狂风过境般的凄惨景象。 草庐倒塌,四处都泼洒着还没有完全干涸的血迹。 陈长老伏在地上,身体从腰部被齐根切断,两条腿不知去向。 石长老被自己的剑穿过胸口,钉在了一棵大树上,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刻着“擅闯禁地者死”的石碑横倒在地上,断成两截,仿佛是一个讽刺的笑话。 与这片狼藉格格不入的,是那口依旧完好无损的古井,以及坐在井沿上面的陌生男人。 他身着一袭黑衣,在下摆与袖口处绣有华丽的火焰图案。 墨发披散,容貌生得比鬼女还要妩媚三分,若不是长着明显的喉结,定会被人错认为绝世的美女。 特别是那对勾魂摄魄的丹凤眼,双瞳竟是鲜艳的红色,瑰丽如血。 他手执一把折扇,莹白鲛绡为面,血赤珊瑚为骨,做工极尽奢靡精致。 与其相比,周琳琅的五行玲珑扇简直就像是一件粗制滥造的劣质品。 看到聂曦出现,男子依旧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悠闲地坐在原地,用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自己的手心,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哪怕知道距离的远近对于对方来说没有丝毫意义,聂曦还是在数十步外停住了脚。 “你是魔族。”她开口,用的是肯定的口吻。 男子微微笑了起来。 “正是。”他刷地一声打开折扇,遮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只露出那双漂亮的眼睛,红瞳之中隐隐有魅惑的紫光流动。 “自我介绍一下,在下名为赤魈,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官。您终于来了,聂曦小姐。” 63.第63章 胜算?她当然有! 男子的嗓音轻柔悦耳,用词彬彬有礼,好似一位出身良好的贵公子。 聂曦却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她谨慎地盯着赤魈,正要开口,忽然听见身后的树林中传来隆隆巨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以摧枯拉朽的气势疾奔而来。 声音越来越大,终于到了近前。紧接着,又一个陌生人出现在了聂曦眼前。 这是个古铜色肌肤、面容粗犷的男人,打着赤膊,身材高大健壮。 他肩上扛着一柄厚重的黄铜巨杵,顶端沾着淋漓鲜血。 瞥了聂曦一眼,男人面无表情地走到赤魈身旁站定,将巨杵重重放下。 霎时间烟尘腾起,地面上出现一个小小的深坑。 “都杀了?”赤魈看向他,语气轻松随意。 男人摇头:“有个明心境的小子逃走了。” 原来他就是那名袭击了守心派驻地的高阶魔族! “这是在下的副手,名叫金刚。”赤魈自发地为聂曦介绍,“还有另一名副手鬼女,想必您已经和她打过交道了。” 听他提起鬼女,聂曦眼神不自觉地转为凌厉。 “对于鬼女对您所造成的种种不愉快,在下表示万分抱歉。”赤魈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优雅地欠了欠身,“她的能力出类拔萃,但有时却太喜欢由着自己的性子做事,这一点就连在下也常常感到十分头疼……” “少废话,直入主题吧。”聂曦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你们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做什么?”赤魈重复着这三个字,连连摇头,“不不不,您误会了。重点不是我们想要您做什么,而是您自己想要做什么。在下在这里等待您的到来,所抱有的只是好奇旁观的心理,仅此而已。对于您接下来的决定,在下不会做出任何干涉。” 聂曦狐疑地盯着他。正待再开口,这时,从旁边的树林中又走出一个人来。 是鬼女! 她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长裙破破烂烂,手臂带着伤,就连脸上都留下了一道血痕。 再次见到聂曦,鬼女似乎也懒得再摆出那副矫揉造作的姿态,讥笑道:“哟,小姐您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只可惜那位公子,牺牲了性命,惨死在奴家刀下,却还是没能保住自己的妹妹呀!” 尽管早已有所预料,在听到鬼女亲口说出聂观的死讯时,聂曦依旧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心头涌起难言的哀恸。 那个温润如玉的青衣男子,这陌生世界中唯一真正关怀她的人,难道真的就这样…… 看到聂曦因为受到打击而出现的恍惚表情,鬼女心中大为解恨,对自己如今狼狈模样的憋屈怨气也是一扫而空。 她正打算再说几句火上浇油的话,却见那少女突然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自己. 那目光凌厉如刀锋,落在她的身上,竟令她一瞬间全身僵硬,口齿打结,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很好。”聂曦的声音极轻,却透着仿佛能将血液凝固的刻骨森寒,“作为回报,我一定会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一旁的赤魈突然神情微动。他注视着聂曦,眼中划过一抹深思。 “生不如死?哈!”从惊栗中缓过神来,鬼女发觉自己竟被对方爆发出来的气势所震慑,不禁恼羞成怒。为了掩饰失态,她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你办得到吗?” 说着指向自己:“明心境大圆满,”指向金刚,“筑魂境中期,”又指向赤魈,“超凡境初期。连你们门派中最强的这两个长老都死了,你这区区入门境的低微修者,难道还能有什么胜算吗?” 还没等聂曦回答,一个狂傲霸道的声音忽然凭空响起—— “她当然有!” 64.第64章 要你一句承诺 仿佛石子投入水中激起的涟漪一般,声波裹挟着雄浑的真气,以古井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飞快地扩散开去。 赤魈神色一凛,身形眨眼间消失在原地。下一瞬出现,竟是远远离开古井数丈有余。 两名魔族先锋紧随其后,也将将躲过一劫。 这下一来,离古井最近的反倒成了聂曦。 然而尽管她修为最低,却在这声波中安然无恙,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周围的树林中传来一片连绵不绝的惨叫。潜伏着的低等魔族们无法承受如此强大的威力,齐齐化作齑粉。 聂曦抵达禁地后,赤魈就以神识发动了召集令,所有魔兵都朝这边聚拢了过来。 在这一击之下,他们竟是连半点抵抗都做不到,便已魂飞魄散! “不愧是能以一己之力立下无尽剑屏的上古圣人,万年之后仍有如此威能……”部下在顷刻间全军覆没,赤魈却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根本不把这些损失放在眼里。 他只是紧紧盯着那口开始晃动的古井,毫不掩饰地发出赞叹。 古井的晃动越来越剧烈,脚下的地面随之震颤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下面蠢蠢欲动,马上要破土而出! “来了!”金刚神色凝重,沉声低喝。 他话音刚落,便见古井“砰”地一声,炸裂成无数碎块! 地面向上凸起,裂开,砂石纷纷向周边四散开去。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古朴壮观的石台,连同上面的锁链及长剑,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缓缓上升。 于地下沉睡了数万年的神秘剑冢,终于再一次得以重见天日! “我说过,你一定会来求我。”聂曦耳边,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 口吻还是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但仔细听却不难发现其中带着的淡淡愉悦。 “如何,决定要助我脱身了吗?只要你求我,这几只魔族的蝼蚁,我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他们轻易碾死。” 闻言,金刚与鬼女脸色都是一变,齐齐看向聂曦。 “放你出来可以,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定了定神,聂曦尽力忽略自己有些急促的心跳,以平静的语气说道。 来时的路上,她就已经设想好了要如何与陆夙谈判。 想要从魔族手下脱身,就必须借助对方的力量。但聂曦还没有忘记,每一次和男人相见时,那种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的危机感。 说到底,两人之间所存在的,只不过是单纯的利益交换。 一旦交易达成,重获自由的陆夙会不会突然翻脸,对自己下手,这些都是不可预料的。 为了避免被卸磨杀驴的下场,她必须先给自己请一道护身符! “到了这种时候,你居然还在和我讨价还价?”陆夙声音中的愉悦消失了。 他似乎想要发怒,但终究还是忍了下来,耐着性子问:“什么条件?” “很简单,”双手握拳,聂曦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我要你一句承诺。” “等这件事一了,我们大道通天,各走一边,再不会有任何交集!” 65.第65章 那就算了吧 在说出这句话之前,聂曦已经设想过陆夙可能做出的各种反应。 或许会讥讽她自我感觉太过良好,紧接着将她贬低得一无是处;又或许会勃然大怒,指责她不识好歹,狼心狗肺。 但陆夙却出乎她意料地沉默了下去。 如果不是那股强大到恐怖的威压还笼罩在剑冢上空,聂曦几乎要怀疑男人已经离开。 随着时间的延长,聂曦的心中也越发疑惑不定起来。 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真的打算把我…… 两人的对话陷入僵局,而此时,一旁的魔族也已经按捺不住。 “长官,若是让那丫头得手,后果将不堪设想!”鬼女对赤魈急声说道,“既然剑屏之主已经现身,何不……” 她做了个狠狠向下切的手势。 赤魈正端详着那把古剑,闻言偏过头来,扫了她一眼,淡淡开口:“鬼女,我记得自己曾嘱咐过你,严守口风。” 鬼女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她心中清楚,之前自己一时得意忘形,险些对聂曦说得太多,这件事并没有逃过赤魈的眼睛。 想到男子平日里惩罚犯错部下的手段,鬼女顿觉一阵胆寒,连忙单膝跪下,诚惶诚恐地谢罪:“属下知错,请长官恕罪!” 赤魈垂眼看着她,神色莫测。片刻,他突然轻轻勾起嘴角,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微笑:“你想杀了她?那就去试试吧。” “……遵命。”不知道自己这样是否算逃过一劫,鬼女惴惴不安地站起身来。 强自稳住心神,她抬起手臂指向聂曦,喝道:“杀!” 大量的怨灵瞬间出现在她的周围,尖啸着朝聂曦扑去! “滚!!”那些怨灵还没来得及摸到石台的边沿,空中已响起了陆夙带着怒气的暴喝。 古剑上亮起光芒,逐渐聚成一道透明剑气,电射而出。所过之处,怨灵无不灰飞烟灭! 消灭了所有的怨灵,剑气依旧未停,迎着鬼女惊骇的目光,直直刺入了她的掌心! 只见她的整条右臂像气球一样迅速鼓胀起来,最终爆炸成一蓬血雾! “啊啊——!”发出一声凄厉的号叫,鬼女痛得跪倒在地,身体不住地颤抖。 “哦,果然是这个结果吗。”对发生的一切袖手旁观,赤魈还是那副不温不火的语气。 狭长凤眼中映着部下的惨状,却无法引起他的半点怜悯。 “本来打算对你略施薄惩,但既然你已经如此可怜,那就算了吧。” “谢……长官开恩!”哪怕知道男子是故意的,鬼女也不敢反驳半个字。她封住了自己流血的伤口,踉跄着站起身来,退到后面。 “这就是你所谓的‘不作任何干涉’?”聂曦冷眼看向赤魈。 “如您所见,从刚才起在下一直站在这里,半点都没有活动。”面对聂曦,赤魈转眼又回到了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微笑着回答,“但是其他人会做出什么行动,就不是在下能够控制的了。毕竟……” 男子顿了一顿,笑意加深,赤红双瞳深处闪过一丝狡猾的光芒。 “在下也曾说过,有一个肆意妄为的部下,当真是一件十分头疼的事呀。” 66.第66章 我答应你 赤魈的说辞,在聂曦听来纯属狡辩。 要是没有他的首肯,鬼女怎么敢擅自发动袭击? “不过,既然同样站在这里,在下觉得自己还是有权发表一下感想的。”赤魈又道,“如您所知,两千八百年前,三界曾掀起过一场极其惨烈的大战。” “当时剑屏因突然动荡而产生空隙,给了我们魔族以通过的机会。数十年间,三族死伤无数,最后还是由妖族的帝尊之一出手,修复空隙,才终于平息了战争。而造成动荡的根源,正是剑冢之中的这位大人。” “一件东西能维持万年之久不曾变化,就一定有它存在的意义。”折扇“唰”地张开,遮住了男子意味深长的笑容,“不是吗?” “原来在魔族的概念里,语言是不算在干涉范围之内的。”聂曦冷冷讽刺道,“况且,剑屏崩坏,空隙出现,这不正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吗?” “您对魔族的了解是如此的详细,真令在下感到荣幸。”赤魈面不改色地接下了她的讥讽,“至于后一点……在下也是从底层辛辛苦苦地拼搏奋斗,才有了今天的能力和地位,实在不想在这儿白白送了命呀。” “比起上头征服人界的宏愿来说,果然还是自己的性命更重要些。”他摊开双手,一副不以为耻的模样,“毕竟我们就是这样一个自私的种族啊。所以……” 男子脸上露出了十分诚恳、又格外可恶的笑容。 “虽然非常抱歉,聂曦小姐,还是请您死在这儿吧。” 这样说着,赤魈高高举起折扇。 随着他的动作,周围的温度迅速攀升,近处的树木以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下去。 渐渐地,空气中充满了令人刺痛的灼热气息,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衣袂无风自动,上面绣着的火焰仿佛活过来了一般,热烈地燃烧着。 超凡期高手的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开来,竟是与陆夙形成了分庭抗礼之势! “不要相信敌人的话语,也不要过度指望敌人的品行,尤其是当您面对魔族的时候。”周身气势全开,赤魈的语气却依旧彬彬有礼,“只可惜用性命来买这个教训,代价还是太昂贵了呢。” “蝼蚁。”一直沉默着的陆夙终于开口,“即使本座被困在剑中,也照样有杀死你们的能力。刚才的事情,你不会是已经忘记了吧?” “哪里哪里,在下记忆犹新。当真是威力十足的一击,也算是给了我那不成器的部下一个警醒。”赤魈优哉游哉地回答,“不过……您是在虚张声势吧?以您的作风来说,若是有能力杀掉在下,恐怕早已动手了,又何必要等到现在呢?” 陆夙不语。片刻,男人发出了一声轻笑。 “你也看到了。”他对聂曦道,语气淡淡,“现在你我都没有了选择。若是你死在这里,我又不知要等待多久,才会再次遇到一个能够解放我的人。” “此事一了,互不相干。我答应你。” 就在他说出这四个字的同时,一条巨大的火龙从赤魈的折扇顶端喷出,张开血盆大口,咆哮着向聂曦袭来! 而聂曦也在几乎同一时刻,用早已握在手中的匕首割破掌心,反手抓住了古剑的剑柄—— “交易……成立!” 67.第67章 帝尊降世 陆夙,赤魈,聂曦。三人的行动几乎在同一时间开始,又在同一时间结束! 在火龙马上就要将聂曦与古剑一齐吞噬的时候,一人一剑的周围突然爆发出强烈的白色亮光,耀眼的光柱拔地而起,直冲云霄! 在碰到光柱的瞬间,火龙如同冰雪般溃散消融,转瞬已是干干净净,看不出半点存在过的痕迹! 妖界,寒清宫。 闭目静坐的银发男子猛地睁开双眼。如古井般不起波澜的绝美面容,竟然流露出了点点震惊的神情,仔细看去,眸中还带着三分不易察觉的欣喜与激动。 “连师尊的封禁都解开了。”他喃喃自语道,“难道……是‘她’?” 不顾一旁惊诧的妖仆,男子长身而起,走过去推开静室的门。 对着外面空无一人的走廊,他薄唇轻启:“腾霄。” 长而笔直的黑色羽毛从空中纷纷落下,落到地面上,化作一个年轻的黑衣男人。容貌英俊,面无表情,双眼锐利如鹰隼。 他向着银发男子单膝跪地,微微低下头去,声音冷肃却不失恭敬:“尊上。” “你亲自去一趟明霞宫,请凤主前来。”银发男子淡淡道,“我与她有要事相商。” “是。”名唤腾霄的男人一点头,身形转瞬又化作万千黑羽,如同被狂风席卷一般,向着宫殿外面飞驰而去。 银发男子默然伫立在原地,半晌,终于转过身去。 静室的门在他的身后缓缓关闭,只留下一声悠长的叹息,萦绕在冷清的回廊之中,久久不散。 而此时,禁地。 在握住剑柄的瞬间,聂曦立刻感到一阵强大的吸力从古剑上传来。伤口处仿佛打开了一个缺口,全身的真气都朝着那里疯狂地奔涌而去。 气枯力竭的空虚感很快传遍全身,意识也一点点模糊起来,渐渐连睁开双眼都做不到了。 我不会就这样活活被他抽干真气而死吧?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哈哈哈哈!!”狂放的笑声突然炸响,震得三名魔族真气激荡,不约而同地飞身急退,避让锋芒。“枯守两千年……我终究还是等到了这一天!” 剑上的吸附力终于消失,聂曦向一边歪倒。还没等撞到地面,一阵强势却不失柔和的力道突然托住她的身体,带着她朝后方急速飞去。 光柱的亮度渐渐强盛到了极点,范围却慢慢收缩,最终化作一条细线,消隐无踪。而石台上,则凭空出现了第五个人。 陆夙! 男人倒背着双手,淡淡瞥了一圈四周环境,最终移向三名魔族,目光在每个人的身上逐一扫过。 与那双淡金色的眸子短暂对视的瞬间,金刚与鬼女都是一阵心中发凉,危机感瞬间飙升至最高点。 两人不自觉地抽出兵刃,摆开临战的架势。 见状,陆夙嘴角勾起一抹邪肆的笑容,原本便强横至极的威压立刻再度暴涨! “闲话少说。”他开门见山地道,左脚后撤一步拉开架势,伸出右手,向三人挑衅地招了招。“齐上吧!” “让本座好好见识见识,蝼蚁们在这万余年间究竟有多少长进!” 68.第68章 杀你,只需一招! 金刚与鬼女对视一眼,同时口中发出低啸,急奔而上。 能胜过面前对手的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这一点他们其实也清楚。 但是必须做些什么。如果只是站在原地的话,怕是会被那种超乎寻常的恐惧感直接击溃! 二人共事已久,极富默契。金刚高高跳起,巨杵举过头顶,朝陆夙迎面砸下! 鬼女以怨灵为材料,暂时为自己“做”了一条假的手臂,虽然不如真的灵活自如,却也勉强能够使用。 她抽出两把弯刀,在旁边快速游走,伺机发动致命的攻击! 巨杵裹挟着风声汹汹袭来,眨眼间已近面门,陆夙这才不紧不慢地一侧身。 金刚这一下用了全力,无法在中途变招,巨杵重重砸在男人的脚边。 只听得雷鸣般的一声巨响,顿时地陷三尺尘土飞扬,裂痕蜿蜒出数丈之外! “只会用蛮力的蠢货!”陆夙冷笑,抬脚踏在巨杵上。 他这一动作看似轻飘飘没用多少力气,金刚却觉得从巨杵另一端传来的压力重逾万斤,凭自己竟是不能撼动其分毫! 此时鬼女的攻势已至。一声娇叱,双刀在空中划出数道虚影,直取陆夙周身数处要害。 陆夙脚下步伐变幻,似缓实疾,竟是如水中游鱼一般,极轻易地避开了她的杀招。 金刚终于得了解脱,连忙运起周身真气,将巨杵挥得呼呼作响,再度攻上。 两名魔族一正一奇,步步紧逼;陆夙也不还手,却每每只用最简单的闪避动作,便将他们的招式一一破解。 对方聚精会神全力以赴,不敢有半点松懈,他却好似闲庭信步,猫捉耗子一样将敌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这样有来无往了数个回合,男人眼中渐渐露出了几分不耐。“就凭这点微末道行,也敢妄图进军中原?” 话音未落,耳中忽然听到破空声响。 原本站在一旁观战的赤魈不知何时已悄然绕至他身后,折扇合在一处,顶端红芒吞吐,直取陆夙后脑! 男人并未回头,背在身后的左手掌心瞬间积聚起庞大真气,朝着后方直直拍了出去! 雄浑气浪汹涌而至,赤魈却似早已有所预料,轻轻巧巧地收了自己的招式,足下一点抽身急退,竟是毫发无伤。 陆夙冷哼,反手一掌,将鬼女与金刚齐齐震飞出去。 他半转过身来,看向赤魈:“花言巧语的蝼蚁。出手尚留三分力道,是在看不起本座么?” “岂敢,岂敢。”赤魈依旧面上带笑,“与尊驾相斗,哪里不敢竭尽全力。只是在下为人谨小慎微,行事总惯于留几分余地,也好有转寰的机会。” “懦夫!”陆夙讽道。他退后几步,将三名魔族全部收入视野之内,“这等毫无悬念的战斗,着实令人厌倦。” “一招,”他伸出一根手指,“让你们三个尸骨无存!” 周身腾起澎湃气浪,男人衣袂翻飞,长发肆意飘扬,狂态尽显! 他抬手向天,无数金色光点在掌中汇聚成团,须臾间已有人头大小。头顶上空的暗云被翻搅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脚下仿佛土龙攒动,隆隆作响。 竟是引发了天地异象! 69.第69章 尸骨无存 金刚与鬼女齐齐色变。 他们在魔界也都是身经百战的将领,哪里看不出这一击非同小可,绝非自身所能承受。心中不约而同地生出几分胆怯,意欲远遁。 哪知才向后退出一步,便感到一股无可反抗的威压落在肩头,好似万斤重担,令他们再也无法挪动半分。 若不是运起全身真气拼死抵御,只怕连腿骨都要从皮肉中生生穿刺出来! “长官!”心知这一次当真在劫难逃,鬼女脸色煞白,惨声叫道。她将企盼的目光投向前方的黑衣男子,指望着他能有什么逃出生天的方法。 赤魈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回头,竟似是对她的呼喊充耳不闻。 “受死!” 一声厉喝,陆夙双眼中杀机迸现,左手并起两指朝聂曦的方向射出一道气箭,紧接着屈身沉臂,将右手光团狠狠贯入脚下大地! 厉都峰半山腰处绽开一片炫目的光华,震耳欲聋的巨响之中,整个山体都跟着晃了几晃。 余劲远远扩散开去,方圆数十里内金石俱碎,草木皆摧,生灵无不四肢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屹立北方的无尽剑屏仿佛有所感应,表面漾起数道波纹,发出一声极清越的鸣叫。 许久,一切终于又归于沉寂。 烟尘散尽,原本两方对峙的空地上,仅剩下一道人影傲然而立! “不堪一击。” 瞥向半截嵌进了泥土中、不复先前光鲜亮丽的染血折扇,陆夙薄唇轻启,吐出不屑又无情的四个字。 没有费心去确认对手的死活,男人转过身去,走向位于石台正中央,仍旧插在地上的古剑。握住剑柄,手腕轻抖。 一阵“哗啦啦”的声响过后,那四条粗大的锁链在同时齐齐碎裂。 陆夙小心翼翼地将长剑从石台中一点点抽了出来。 明明是将自己禁锢了万年的牢笼,他的动作却透着十二分的珍惜温柔。手指亮起微光轻抚过剑身,光芒所过之处残缺与裂痕无不消失得无影无踪,眨眼间已是完好如初。 仿佛是在回应主人,古剑发出细小的嗡鸣声,剑柄处“镜心”二字上金芒一闪而逝。 提着剑,陆夙迈开步子,朝着聂曦所在的方向走去。 石台数十步外,空地边缘处,聂曦躺倒在一片柔软的落叶堆上,沉沉地昏睡着。 少女双目紧闭,睫毛浓密如蝶翅,在有些苍白的面颊上投下两小片阴影。 此时的她褪去了平日的的强势与尖锐,展露出清醒时绝难看到的柔弱一面,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怜惜呵护。 然而这一切却似乎并不能打动陆夙半分。 男人在聂曦面前站定,低下头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面容冷硬如铁,金眸中不带半点感情,仿佛在审视一件死物。 如此弱小的生命,比那几只魔族的蝼蚁还要逊上三分,仿佛只需他动用一根手指,就能轻易碾碎。 反手握剑,陆夙慢慢抬起手臂。 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芒,他将剑尖对着聂曦的胸口,突然刺了下去! 70.第70章 绝不允许你逃离 “咔”的一声轻响。 在聂曦上方大约半尺高的地方,一层透明的护罩在剑尖的穿刺下应声碎裂。 这便是陆夙在杀死三名魔族之前,向这边射出的那道气箭。正是因为有了这层保护,聂曦才能够在那惊天动地的一击之中毫发无伤。 陆夙放下剑,抬起手。聂曦的身体随之悬浮起来,缓缓升高,安稳地落入他的臂弯。 凝视着怀中的少女,男人兀自陷入了沉思。 不仅是聂曦好奇陆夙的身份,同样地,陆夙也一直对她抱有极大的疑惑。 她是谁?为什么当初灵魂会残缺了十五年?为什么补全了灵魂之后,他居然会觉得与她似曾相识,并且在她身上看到了故人的影子? 既觉得吸引,又感到排斥。下意识地认定对方之于自己有着特别的意义,却又隐隐有所预感,他们应该是站在完全敌对的立场上的。 这种致命的熟悉感,简直就像是在面对那个人…… 帝梧桐。 想起记忆中那个近乎完美的男人,陆夙的神情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 “大道通天,各走一边。呵……”薄唇轻启,男人发出一声不以为然的轻笑,金眸危险地眯起,“利用完了,就迫不及待地想把我甩开么?这可没你想象得那么简单。” “在弄清楚你身上的秘密之前,我是绝对不会允许你逃离我的视线的……聂曦。” 径自放出了霸道的宣言,陆夙将少女又向自己怀中拢了拢。刚要离开,却忽然像是觉察了什么,眉头一动,看向三名魔族丧生之处。 血迹已被飞扬的尘沙覆盖,尸体更是被炸成了万千碎片,无处可寻,只有那把扇子静静躺在地上。陆夙却像是看出了什么端倪,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竟然修炼了这等冷僻的功法,果然蝼蚁就是蝼蚁!” “在这里再杀你一次,也只不过是徒增无聊。你不妨回去好好养伤,觉得时机成熟时来找本座复仇,然后再一次成为本座的手下败将!哼!” 一声冷哼,男人的身形化作一道流光,飘然而去! 陆夙走后,禁地又复归寂静。只有四下的一片荒凉败落,无声地讲述着此处曾经发生过的一场恶斗。 突然,折扇旁边的地上隆起一个拳头大小的土包。这个小土包在原地转了几圈,认定了一个方向后,便朝着那边急奔而去。不多时,就已到达了目的地——守心派后山山门。 两名弟子仰面倒在地上,颈间各有一道利器割开的伤口,边缘焦黑,仿佛被火灼烧过。 小土包在其中一人身旁停下。只见泥土松动,它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那是一只体型极其玲珑小巧的狐狸,通体鲜红,毛皮光滑发亮。 它小跑到尸体旁边,低头嗅了嗅,忽然化作一道流光,直直钻入了伤口之内。 一片安静。片刻后,那“尸体”突然睁开眼来,动作僵硬地站起,缓慢地活动各处关节。 待到觉得自己已如寻常人般灵活时,他的身上蓦地腾起了明亮的火焰,将整具躯体包裹在内。火中传来噼噼啪啪的轻响,不断有焦黑的碎片掉落在地。 等到火焰散尽时,站在原地的,已是身无|寸|缕的红眸男子! 71.第71章 火与风 赤魈的手在身上拂过,转瞬间已穿上了一件与先前毫无二致的华丽黑袍。 他正低头检视自己新生的躯体,突然好似遭到了重击般,踉跄一步,按住自己的胸口,一道红痕自嘴角蜿蜒而下。 “竟然能伤到我的本源……”狠狠抹去血迹,男子脸上浮起一丝阴鸷的笑。 此时此地,四下再无第二个活物,在人前时温文尔雅的伪装,自然也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回想起陆夙那仿佛能撼动天地的一击,赤魈微微眯起双眼,狭长凤眸中冷光闪动。“不愧是剑屏之主,不愧是…呜!”脸色急变,他身体前倾,再次吐出一口鲜血。 一阵微风轻轻扫过附近的树林。赤魈一下子警觉起来,光芒一闪已将折扇握在手里,厉声道:“谁?出来!” 回答他的只有林间的飒飒声。男子却似乎明白了什么,顿时收敛了所有的敌意,笑道:“原来是风神将。何不出来一见?” 没有回答。赤魈也不着急,安静地等待着。 许久,微风终于送来了另一个声音,刻意被模糊了几分,连是男是女都无法分辨:“能够见到大名鼎鼎的火神将的这副样子,我来得还真是时候。看来传闻……果然是真的。” 眼底划过一丝杀机,很快又消失得无影无踪。赤魈用折扇遮住自己狼狈的嘴角,声音如常地道:“在下一时失态,让风神将看到笑话了。都要回去复命,不如与在下同行?” “火神将的好意,我心领了。”那声音回答,“只是我还有些事情要做,就此别过。何况你我各为其主,还是不要接触过密的好。” 赤魈笑道:“说是各为其主,但不也都是为了帝尊做事?若是没有风神将这百多年来不断传回消息,我等的计划也不会进行得如此顺利。” “万名魔兵与三位将领,只有一人得以归还,当真是称得上‘顺利’。”对方淡淡讽道,“不知怒之主得知此事,又会作何感想?” “欲成大事,必然会有所牺牲,主上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赤魈对他的挖苦毫不在意,“如今陆夙已经离开厉都峰,他走得越远,对我们就越有利。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又何必再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呢?” 说着,他将折扇一合,嘴角已是干干净净。“既然风神将还有事要做,在下就先行告辞了。” “不送。”那声音简短回答。 朝霞掩映之下,一道红光冲天而起,很快又消失无迹。 直到方圆数十里内再也感受不到赤魈的气息,声音的主人才终于从风中现出真身。 他仍穿着那身代表北宗门人身份的袍服,可周身的气质却与从前判若两人。 桃花眼中再也寻不到半点风流笑意,蔚蓝双眸之中仅剩下一片荒芜。 向禁地的方向投去最后一瞥,江寰驾起旋风,向着剑屏的方向行去。 他固然不想与赤魈走得太近,但刚才所说的话也并非完全是推托之辞。 在回到久违的魔界之前,他确实还有事情要做。 当浑身染血、似乎已经死去的青衣男子映入视野中时,江寰的嘴角勾起一个轻微的弧度,低声自言自语: “小聂曦……知道了这件事后,你是会感谢我呢,还是会更加怨恨我呢?” 72.第72章 堕入魔界的两人 从空中缓缓降落,江寰仔细打量着聂观惨烈的伤势。双眸之中不带半点感情,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青年仰躺在地上,手腕与脚踝处的伤口深可见骨,竟是在割破动脉的同时,被活生生地挑断了四肢筋脉。 修者之间以命相搏,重伤到断手断脚的程度,甚至死无全尸,都是十分常见的事情。但是像聂观的这种情况,却完全是出自另一方的恶意凌虐。 鬼女的意图,竟是要让他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自己流尽鲜血而死! 明心境修者的强大生命力在此时反倒成了青年痛苦的根源。尽管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当江寰到来时,聂观居然还有一息尚存,只是性命已如同风中的残烛,何时熄灭都不足为奇。 当桃花眼男人的身影映入眼帘,聂观已经涣散的视线终于重新聚焦起来。 “江……师兄……?”他艰难地说出这三个字。 “聂观,抱歉。”江寰静静地看着他,“我要救你,也要在这儿……毁了你。” 他抬起右手。食指指尖上,一点黑色的火苗在微微跳动着。 “这是魔种。”男人轻声道,“它可以快速修复你身上所有的损伤,并且使你瞬间恢复到自己的全盛状态。从此往后,你的修炼之路将会一马平川,畅通无阻。” “作为代价,你将被夺去心志,成为一个没有自我,只会听命于他人行事的傀儡,一个活着的死人。” 说罢,迎着聂观震惊又疑惑的神情,他弯下腰去,将手指点在青年心脏的位置上。 接触的瞬间,黑色的小火苗像是终于找到了方向一般,飞快地钻入了聂观的身体里面! “你究竟……呜!”一句话还没有说完,聂观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双眼蓦地睁大。 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手腕处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止血,愈合,最终完好如初,连半点痕迹都看不见了。 可与此同时,那双总是溢满温柔的双眼也渐渐变得空洞起来,仿佛褪了色的宝石,失去了所有的光辉。 片刻过后,聂观干净利落地从地上坐起。 青年的动作十分流畅迅速,让人完全想象不到,在一刻钟之前他竟是一个濒死之人。 他向着江寰单膝跪地,低着头,口中吐出简短的两个字:“主人。” 机械而冰冷,不带任何感情,几乎不像是有血有肉之人能发出来的声音。 江寰垂眼盯着他,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转开头去,轻声道:“走吧。” 狂风过后,两人已凭空消失在原地,只有地上残留的血迹证明着这里曾经有人来过。 又是一阵长久的安静。突然,从林中钻出了一个矮小的身影。 那是个长得尖嘴猴腮、贼眉鼠眼的男人,一双暗黄色的眼睛昭示着他并非人类的身份。 他的肩上扛着一个昏死过去的人族少女,右边脸颊上狭长的黑色伤口触目惊心,破坏了她原本明艳娇媚的容貌。 “老子可真是撞了大运。”男人沾沾自喜地念叨着,“当逃兵躲过一趟死劫,在林子里乱逛居然还捡了个大便宜。现在黑市上人族的奴隶可是紧俏的很,这个虽然破了相,但稍微拾掇一下,应该还能卖个大价钱。哈哈,老子要发了!” 说罢,这个魔族又钻进了茂密的树丛当中,身影很快消失在森林深处…… 73.第73章 万年前的回眸 聂曦做了一个极其漫长的梦。 梦境十分凌乱,好像一团缠在一起的麻绳,找不到半点头绪。无数或熟悉或陌生的场景在眼前连续闪回,稍纵即逝,快得连细节都无法看清。 唯有一个重复出现的场景格外清晰。 男人手持长剑,衣袂墨发迎风飘舞。尽管伤势沉重,真气也消耗得所剩无几,却不减半分桀骜之姿,傲立于半空中,身影犹如降世的神祇,强大得让人不敢逼视。 他的面前是一片鲜血的海洋,从那片鲜血之中陆续站起无数个似人非人的怪物,睁着猩红的眼睛,朝着这边缓慢地走了过来。 聂曦正站在远处的一座悬崖上,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男人的背影。但见他举起手中长剑,周身的气势突然进一步高涨! “哈哈哈哈!”猎猎狂风之中,聂曦听见男人纵声长笑,“圣人又如何!魔头又如何!你们如何看待我,如何评价我,又与我何干!我陆夙这一生从不信天,也从不信命,所信的只有自己!”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随着这一声怒吼,他将手中的长剑狠狠挥下! 凄艳的圆弧形剑光亮起,带着仿佛能够划破虚空、吞噬万物的霸道威力,一闪而逝。 随后,无尽剑屏拔地而起,将天地一分为二! 有几只怪物恰好撞在了剑屏上,顷刻间被绞成无数碎块,血肉横飞! 而使出了这空前绝后的一击的那个男人,身形却晃了一晃,如同断翼之鸟,直挺挺自空中栽了下来! 聂曦眼睁睁地看着男人向下坠落,她感觉到自己像是在竭力呼喊着什么,可耳边却没有半点声音。 可那个男人却听见了,微微转头,朝着这边看过来。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放慢。 明明是惊鸿一瞥,却仿佛跨越了亘古万年。 …… “足足过了五天五夜才醒,你还真是能睡。” 一个陌生、却又微妙地有些耳熟的稚嫩童声在耳边响起,话语中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浓浓嫌弃。 意识从一片混沌中复苏,聂曦慢慢睁开双眼。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两个趴在她胸口上的小脑袋,四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嗷呜!”“咝咝!” 见到聂曦终于醒了,白团子和隐蛇都发出了表示欣喜的声音。白团子用两只前爪抱住聂曦的脖子,在她的脸上一顿猛舔;隐蛇则亲亲密密地游到她的胳膊上盘成螺旋状,还将身体变成了五彩斑斓的颜色。 “哼,两只养不熟的白眼狼!这几天都是谁在照顾你们?怎么没看见你们对我这么巴结!” 那个童声再次响起,似乎是生气了。 聂曦正被这两只超乎寻常的热情迎接搞得有点发懵,闻言才总算回神。她连忙将隐蛇和白团子从身上扯下来,坐起身来,循声望去,问道:“你是……谁?!” 看到说话人的那张脸时,她瞬间露出了无法遏制的错愕表情,连声音都不由自主地提高了一个八度。 不是她太大惊小怪,而是她面前的那个五六岁的孩子,活生生就是一个幼年版的陆夙! 74.第74章 剑灵镜心 聂曦诧异地打量着面前的孩子。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小小锦袍,上面用银线绣着深奥的符文,看上去就像是陆夙那件衣裳的缩小版。和陆夙不同,头发倒是整齐地梳了起来,还插了一根十分精致的剑形玉簪。 除了眸色不同之外,他的五官与那个狂傲的男人亦有着惊人的相似,简直就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虽然眉眼依旧带着年幼的稚气,但却已经能隐约看出将来长成时,那副祸国殃民的逆天容貌。 一瞬间聂曦甚至产生了这样一个滑稽的想法:就算有人说这是陆夙的私生子,她都会信! “你那是什么眼神?”或许是表情暴露了她的胡思乱想,那孩子的神色顿时阴沉下来。 只可惜这愤怒的表情出现在了一张包子脸上,简直是杀伤力全无。 “……你到底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晕倒之后发生了什么?陆夙去哪儿了?”因为长时间昏睡而有些迟钝的脑子总算完全清醒了过来,聂曦终于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正事上面,张嘴就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没想到小孩听到这些又不高兴了,把嘴一撇:“你一下子问这么多,让我先回答哪一个?” 聂曦:“……”真难伺候!看在你是个孩子的份上,不跟你一般见识! 或许是她那副发作不得的表情取悦了对方,小孩的脸色居然好了一点,但还是摆着一副爱搭不理的表情,回答道:“这里是前往中原的必经之路。陆夙杀掉了那三个魔族,把你带到这里后就走了,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去了哪里。” 听到陆夙遵守约定离去的消息,聂曦在暗自松了口气的同时,不知为什么又感到有点失落。 大家好歹也是患难一场,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这也太失礼了点。她胡乱为自己找了个借口开脱。 “至于我,则是那把剑的剑灵。”这时,那个孩子突然抛出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你叫我‘镜心’就行了。” “剑灵?”聂曦愕然。这种东西真的存在? 再一次看透了聂曦的想法,自称剑灵的孩子发出一声冷笑,那表情简直和某个男人如出一辙:“少见多怪!那些破铜烂铁也配和我的……和我相提并论?你以为随随便便的一把剑,就能成为陆夙的随身兵刃么?” 这个倒是真的。 回忆起记忆中那开天辟地般的一击,聂曦如今已经对陆夙的强大程度又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如果换了一把寻常的剑,只怕在划下剑屏之前,就要因为无法承受被灌注进来的庞大真气,而炸裂成无数碎块了。 不过……“你既然是陆夙的佩剑,又为什么没有跟着他离开,而是留在了我这里?” 听到聂曦的疑问,镜心的小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不自然,有些闪躲地移开了目光:“你在解开封禁,将陆夙释放出来的同时,也和我订下了血契。从今往后,我就不再是陆夙的佩剑,而是你的了。” 他说着,突然理直气壮地提高了声音。 “所以,今后你无论去到哪里,都必须把我带在身边!” 75.第75章 下一个目标 我拒绝——这是聂曦的第一个想法。 她之所以会向陆夙提出那样的要求,就是因为不想再和那个男人有半点牵扯。可现在这把剑留在了她这儿,谁知道陆夙将来会不会想起这一茬,又跑回来招惹她? 再者说,面前这个小家伙一看也不是什么容易伺候的主。让她一次两次容忍迁就还勉强可以,要是次数多了,抱歉她还没有耐心到那种程度。 与其带了这么个麻烦的旅伴在身边,还不如她独自行动来得方便自在。 “是不是在盘算怎么能把我丢在这儿?”镜心看见她皱眉,当即发出一声冷哼,“想得倒美!有血契在,哪怕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感知到你的方向和位置。” “况且你这么弱,要是随便走在路上就被人干掉了,和你有联结关系的我也会受到极大的损害。好歹我也是明心境大圆满级别的修为,遇到强敌还不比你那半桶水的能耐来得可靠?” 说话间,剑灵神情一肃,先前一直隐藏着的威压也随之释放开去。 “你真的是明心境大圆满?”聂曦正色起来,开始重新审视面前的孩子。虽说她一向信奉自力更生,但自己目前的能力不足也是事实。如果有这么一个强力的帮手在,显然很多事都会方便许多。 镜心小脸一扬,露出了洋洋得意的表情:“怎样,这下子你无话可说了吧?” “一起走可以,可你得保证遵照我的计划行事。”聂曦沉吟片刻后道,“有异议时可以提出来,如果觉得合理,我会适当采纳,但如果提议被驳回,你也不许耍小性子,必须服从我的决定。” 镜心嗤了一声:“看我长成这副样子,你就真以为我是个小孩子了么?愚蠢!” 任性与否和年龄大小是没有直接关系的,你的前主人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在心里默默腹诽了一句,聂曦懒得和剑灵争辩这些没用的事情,站起身来:“既然意见达成一致,那就不要再在这儿耽搁时间了,出发吧。” “要去哪里,你心里有数了么?”镜心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她。 “大哥要我将魔族入侵的消息带往中原各派,我必须完成他的托付。”聂曦淡淡道,“而且,有一个人的来历,我必须要好好地查个清楚。” “目的地就是五宗之一——清宁宗。”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聂曦已经不再对江寰的身份抱有任何侥幸的幻想。 毫无疑问,那个总是以笑容作为面具,借以掩饰自己的本性的桃花眼男人,是一个十分强大的魔族。 赤魈等人的对守心派发动的灭门行动,只怕也是有了他的里应外合,才能进行得如此顺利。 那么,问题来了。 江寰究竟用了什么手段,不但成功混入清宁宗,还在那里生活得如鱼得水,以至于这么多年来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异常? 他在人界潜伏的年头极久,绝对不可能只是为了这一次入侵而已,是否还有什么依旧隐藏的阴谋,在伺机等待着发动致命一击? 76.第76章 凤主驾临 看着聂曦眼中隐含着的淡淡忧虑,剑灵挑了挑眉,没有对此发表任何评论,而是说道:“去清宁宗可以,不过我这里也有一件事,需要你搭把手。” “什么事?”聂曦问。 “寻找材料。”镜心淡淡道,“我埋在地下的年头毕竟太久,长时间不被使用的兵器是会变得迟钝的。为了再次获得从前的威力,我需要重铸剑身。” “不过这件事虽然说起来简单,但所需要的东西却不是那么容易收集齐全的。也不必特地去找,机缘到来时自会送上门来,你只要记住有这么一件事就行了。” 只怕你就算让我特地去找,我现在也没那个闲工夫,聂曦在心中暗道。于是点头:“好。” 镜心瞥了她一眼,哼道:“就算我现在能力大不如前了,比起你来说还是绰绰有余的。你就放心好了!” 聂曦直接放弃和他打这种幼稚的口水仗,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将白团子和隐蛇收进怀里,她拿起长剑,径自向着通往山下的道路走去。 镜心自动自发地迈开小短腿,快步跟在她的身后。 看着少女的背影,剑灵突然露出了一个和年龄极度不符的深思表情。 半眯起的双眸之中,淡金色的光芒一闪而逝。 …… 另一边,妖界。 今日的寒清宫也是一如既往的安宁无声。哪怕知道那位宫殿的主人平日里绝少离开冥想的静室,往来的妖族修者们依旧表现得谨小慎微,行动间尽量不弄出半点声响。 突然,天际尽头传来一声极其嘹亮的鸣叫,打破了这片极东之地的清静。 一只形似大鹏的飞鸟从远处朝着这边飞来。它的体型极为巨大,双翼完全伸展开来足有两三丈的长度,周身覆盖着细密的金色长羽,仿佛一团燃烧的火焰,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生辉,绚烂无比。 见到这只飞鸟的出现,寒清宫中的修者们非但没有谴责它发出声音的行为,反倒都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 不但如此,当它在寒清宫大殿门外缓缓下落时,在场的所有修者全部弯下腰去,恭敬地行礼问候:“参见凤主!” 大鹏鸟的利爪稳稳地落在了门前的寒玉台阶上。它的周身突然爆发出炫目的金色光芒,体型在光芒中慢慢缩小,最终化作一个窈窕动人的剪影。 待到光芒散尽,出现在原地的,已是一个英姿飒爽的美貌女子。 她穿着一套贴身的金色战甲,甲叶的轮廓勾勒出傲人的身材。 火红的大波浪卷发直垂腰际,同色的双瞳熠熠生辉,顾盼间神采飞扬。 她身上仿佛自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让周围的人们不自觉地投来目光,并且忘记移开。虽然气势凌人,却丝毫不会使人产生傲慢无礼的观感,反倒会觉得她天生就该是这样。 受万众瞩目,臣服朝拜! “都起来吧!”女子一抬手,说道。声音清朗悦耳,自然而然地流露出高高在上的威严之感,却又带着三分随和,让人不至于望而生畏,敬而远之。 她正是妖界的两名妖皇之一,修为通神境中期的绝世强者,凤秋悬! 77.第77章 求而不得 众修者得令,纷纷站起身来。有那和凤秋悬比较相熟的,笑着说道:“凤主来得这么快,怕是一接到帝尊的消息,就马不停蹄地从明霞宫赶来了吧?” 对于对方话中微微的调侃之意,凤秋悬不但不介意,反而大大方方地承认下来:“他一年到头都窝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里,难得这次主动派腾霄来寻我,我岂有拖拉的道理?不在这儿和你们闲扯了,我这就去找他!” 说罢摆摆手,径自向寒清宫内行去了。 看着她潇洒的背影,在场的妖族们却纷纷露出了惋惜的神色。 “凤主对帝尊……真是痴心一片啊。”有一人忍不住感慨道,“只可惜帝尊他……唉!” 其他人都沉默着点头。 身为妖皇,屹立于众妖族顶点的强者,放眼三界都难有敌手,凤秋悬无疑是极其出众的。这样强悍又美丽的女性,其风采足以折服任何一个优秀的男性,让他们毫不迟疑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只可惜,她却偏偏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纵使她再热情如火,也无法融化银发男子眼中万年不化的寒冰。 渐渐深入宫殿内部,周围也显得越发冷清起来。偶尔有身穿白袍、将脸隐藏在兜帽下面的妖仆出现,见到凤秋悬也并不开口打招呼,只是无声地躬身行礼,便继续匆匆而去。 凤秋悬也收敛了先前脸上挂着的、轻松写意的表情。她放慢脚步,抬起头仰望着支撑宫殿的寒玉立柱,和柱子上美轮美奂的浮雕,眼中划过一丝带着怀念的惆怅。 她对这宫殿又爱又恨。 爱,因为当年正是在这里,那人给了幼小的她一个家,抚养她长大成年,引导她走向修者之路; 恨,因为每次看到这座宫殿,她就会想到那人以成年为由将她赶出这里时,冷漠决绝的背影,寡情得近乎残忍。 贵为妖皇又如何?在已成半神、与天地同寿的帝尊面前,妖皇也不过是一只更大一点的蝼蚁而已,和寿命短暂的凡人没有任何区别。 更何况在那人面前,她一直是卑微到尘埃里去的。 一颗心全拴在他身上,会被他简单的一句话、一个表情轻易牵动全部心神。 哪怕知道永远求而不得,也仍然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奋不顾身。 有时候想想这样的自己,样子也真是难看到家了……从回忆中抽出思绪,红发女子垂下眼帘,露出一个带着自嘲的苦笑。 “在想什么?”清冷悦耳的声音突然在前方响起。 凤秋悬怔住,猛地抬起头来。 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五步开外。 白衣若雪,银发曳地,周身不带一丝烟火气,完美得不似真人。 那双墨色眸子直直望入她眼中,依旧无悲无喜。 凤秋悬嘴角的涩然笑意悄悄收敛,却又在下一刻扬起更大的弧度,以爽快的声音回答: “我在想,究竟到了什么时候,你才能放下帝尊的身份,答应我的追求?” 78.第78章 风雨欲来 即使听到这样的话,银发男子的表情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仿佛凤秋悬所说的事情和自己毫无关联。 他轻轻拂袖,周围的景物立刻发生了变化。 转瞬间两人已是身处静室之内,侍候的妖仆已经退下,离开时贴心地在地上多摆了一个蒲团。 早就料到他会是这副毫无反应的样子,凤秋悬也没有多少失望,耸耸肩,随着男子一同在蒲团上坐下。 “说吧,”她道,“找我来,有什么事?” “两个多月前,我在厉都峰设下的封禁被人解开了。”男子淡淡道,“然后,在数天前,又是同一个人解开了师尊的封禁,把陆夙从剑冢中解放了出来。” “……什么?!”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凤秋悬不由得面露惊容。 将自己的那点心思远远抛开,她身体前探,正色问道:“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我只是有所感应而已,对于具体情况也是一无所知。”男子微微摇头,“这些不是重点,接下来才是问题所在。” “以陆夙的头脑,绝对能察觉到自己与剑屏之间此消彼长的关系。为了尽可能地将力量握在自己手里,他一定会选择远远离开厉都峰。但是这样一来,剑屏就会变得越发不稳定。对于魔族来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他们或者是即将行动,或者……” “或者这次的事情,原本就是因他们而起。”凤秋悬接过话头。她双眉紧锁,低声骂道,“这些不安分的臭虫!就这么想再一次挑起三界大战么?” “人界与妖界是唇亡齿寒的关系。一旦一方沦陷,另一方的危机就不远了。”男子吩咐,“你回去后,立刻通知各族族长,加强警戒,必要时做好开战的准备。也将消息传给‘那边’,毕竟是关乎整个妖界的大事。” 凤秋悬很没有形象地翻了个白眼:“要不是为了你,我才不想与无尽殿的那位帝尊扯上半点关系。” 一想到那个邪魅妖孽的男人,就算是她,也难免要在心中打个寒战。 相传在上古时期,正是那一位以一己之力搅乱了整个天下,导致魔族诞生,并且间接促成了一位人族帝尊的陨落—— 即是他们现在话题中的焦点人物,陆夙。 凤秋悬觉得,就算陆夙重获自由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闯入妖界,杀上无尽殿,她也不会感到半点奇怪。 “此外,还有一件事,是我个人的委托。”男子没有理会她的抱怨,继续说道。 “追踪陆夙的行动是吧?”凤秋悬早就猜到会有这一茬事情,并不意外。 “不仅如此。或者说,我希望你能将重点放在和他同行的另一个人身上。” “另一个人?”凤秋悬大感惊奇,“你不是说陆夙向来是独来独往的么?” “我与师尊的封禁,不是随便来个人就能轻易解开的,陆夙也知道这一点。”男子道,“所以,对于将自己从封禁中放出来的那个人,他绝对不可能轻易放过。” “虽然目前只是猜测……但我怀疑,那个人,是‘她’。” 79.第79章 难道真的是她 提起“她”时,银发男子那如同古井不波一般的绝美面容上,终于出现了细微的情绪波动。 “你是说……‘她’?”花了一阵功夫才反应过来对方指的是谁,凤秋悬这次彻底按耐不住自己的诧异,直接讶然出声,“可……这怎么可能?” “如果说有人能同时解开我与师尊的封禁,那也只能是她了。”男子微微颔首。 “意料之外的事情还真是一件接着一件。”凤秋悬终于缓过神来,喃喃说道。 “我希望你能送一只擅长战斗的灵兽过去。”男子又说,“将他们二人的行动事无巨细地传回妖界的同时,也要能够担当起在必要时刻保护她的重任。” “等级在仙品八阶或九阶即可,如果圣品灵兽贸然现世,反倒会引来贪婪之辈的觊觎。陆夙虽强,现在却与全盛期相差甚远,况且他的身份一旦暴露,等待着他们的只会是更大的麻烦。” “行倒是行,不过要是她现在的修为太低的话,想驱使我的爱将,只怕有点难度。”凤秋悬耸耸肩,“那些小家伙一个个都心高气傲的,想让他们和一个弱者签下兽契,基本是白日做梦。” “这一点倒是不必忧心。” “哦?” “哪怕如今还没有回归本源,她也依旧是她。”男子以笃定的口吻回答,“不需要缔结契约,她也可以操纵任何灵兽。” …… 人界。 在荒野中跋涉了整整大半个月,聂曦和镜心终于抵达了他们漫长旅程的第一站——曲江镇。 这里隶属于丰州云水国,一个实力处于中等水平的边境国家。 在这个实力至上的社会中,虽然有国家和王公贵族的存在,但是修者依旧地位超然,不受凡俗礼法的拘束。 即使是一国皇族,见到比自己境界更高的修者时,也得恭恭敬敬,以礼相待。 在这样的情况下,拥有庞大能量的五宗,自然也就高高凌驾于他人之上。经过万余年的发展,如今人界超过八成的地区已经被他们瓜分,各自管辖。 而云水国,则正是处于清宁宗的势力辐射范围之内。 缴纳了低廉的入城费,两人进入了曲江镇。这镇子尽管不大,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倒是十分热闹。 他们走在街上,一个是豆蔻少女,一个是稚龄孩童,这样显眼的组合不禁引来路人奇怪的目光。 面对各色打量,镜心的表现堪称泰然自若,偶尔遇到有太过失礼、冲着他们指指点点的人,还会毫不示弱地回瞪过去。 只可惜他鼓着一张包子脸,怎么看怎么像是在卖萌。 聂曦却没有他这么厚的脸皮,受不了这样一直被人像是看猴似的盯着,连忙拽着他走进了路边的一家医馆。 时间是中午刚过,医馆里很清静,没有什么病人。坐馆的大夫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坐在摇椅上悠闲地品茶。 “大夫,我有一批草药要卖。”聂曦走过去,直截了当地说明来意。 “哦?”大夫抬起头来,笑呵呵地说,“小姑娘你找对人了,我们这儿可是曲江镇上最大的医馆。你有多少草药要卖?品相好的话,我们全收了。” “凡品三百株,仙品一百株。”聂曦淡定地报出数字,“你们能收多少?” 80.第80章 无本买卖 来时的路上,聂曦和镜心初步讨论了一番接下来的行动。 北宗不是谁都能随便上门的,总得想个进去的法子。 报上来路断不可取,江寰那一行人有去无回,清宁宗此时大概也得到了消息。如果这时候聂曦暴露自己是守心派门人的身份,只怕会在第一时间被当成可疑人物扣押起来。 况且,以他们现在的速度,如果步行去清宁宗,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走到。 这两人一个是异世来客,一个是万年前的老古董,对于外界情况的了解实在有限。 一时间想不出什么法子,也只好决定先在这里暂且休整,走一步看一步。 而出门在外,衣食住行,都离不开一个“钱”字。所以,获得一笔盘缠就成了当务之急。 对于这个问题,聂曦选择了最容易上手,也最简单粗暴的方法——采草药。 她能识别世间任意草木的品阶与功效,这么方便的能力,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根本不必特地去寻找,从厉都峰一路走过来,她就发现了大量的凡品与仙品草药,甚至有几株圣品一阶的稀有灵植。 这一带靠近魔界,原本就绝少有人踏足,才能让这些珍宝平平安安地长到现在,被聂曦毫不客气地全数笑纳。 至于搬运的工作就交给了镜心。也不知道他那件衣裳有什么奥妙,袖子里好像藏了一个无限大的空间一样,多少东西都能轻易地装进去。 而且比起乾坤戒更加优越的是,里面连活物也能容纳,草药储存在内能保持最新鲜的状态。 于是,无视剑灵的抗议,还有白团子和隐蛇可怜巴巴的小眼神,聂曦把这两只也塞进了他的袖子里面。 听到聂曦的话,老大夫吓了一跳,险些从摇椅上摔下来。 面前的少女装束普通,看上去也不像是什么强大的修者,他本以为有十来株凡品草药就是顶天了,哪想到对方一张口就是三百株? 更别提还有一般人无缘得见的仙品草药! “关店门,关店门,今天不开张了!”老大夫一边吩咐小徒弟把门关上,一边领着聂曦两人进了后院。“草药在哪儿?快给我看看!” 聂曦看向镜心。后者小嘴一撇,朝着地上晒药的席子一摆手。 一阵微光闪过,原本空荡荡的席子上面瞬间铺满了各色的草药。 “这是……绛珠草?这个是龙鳞果?哎呦,居然还有紫阳花!”从前只在书上见过的珍贵草药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老大夫激动得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拿起这个看看,拿起那个看看,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咳咳。”聂曦在一旁清了清嗓子。 “哈哈,对不住,对不住。老朽一时激动,把正事都给忘了。”老大夫这才回过身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想到你能采到这么多的草药,这下子刚才老朽夸下的海口可都成了笑话。” “实不相瞒,这些东西,就算你走再多家医馆,能卖掉的也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凡品而已。我们毕竟是给普通人看诊的,太贵重的草药就算收了也没有用武之地。不过,如果你实在缺钱的话,倒是有一处地方可以试试。” “小姑娘,不知道你可曾听说过‘往来阁’的名号?” 81.第81章 礼尚往来 听老大夫说医馆无力买下所有的草药,聂曦不禁皱眉,刚要询问还有什么变卖的渠道,就听见了他的后一句话。于是说道:“没听说过,还请大夫解惑。” 老大夫笑着捋了捋雪白的胡子:“看你们的装束,是北边那座山上下来的修者吧?如果是第一次下山的话,那么不知道也就不奇怪了。” 看来厉都峰上发生的事情还没有传到外界去。聂曦心下暗道,点了点头说:“是的。” “往来阁是人界最大的商会,店铺有上千家,范围遍布中原各国。它专门面向修者开放,提供包括购买、寄售、自由交易在内的各种服务。在比较大的店铺中,每隔一段时间还会举行稀有物品的拍卖会。”老大夫侃侃而谈,“虽然不知道他们能不能一次性买下你的所有草药,但至少是比卖给普通的医馆方便多了。” “原来如此。”聂曦赞同地颔首,“那我这就去看看吧,多谢大夫。” 便向镜心扬扬下巴:“把东西装起来,我们要走了。” 镜心恶狠狠地瞪着她:“本……我才不是你的免费劳工!” 虽然这样说着,他还是朝着药材堆伸出手去,只是嘴里还在碎碎念着“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随着剑灵的动作,席子上的草药就像是长了腿一样,接二连三、自动自发地朝他的袖口里跳了进去。 老大夫眼巴巴地看着那些药材消失在镜心的袖子里面,十分孩子气地咂咂嘴,一副很是遗憾的样子。 聂曦见状,抬手示意镜心先停下。她弯下腰,将老大夫先前查看的那三株药材挑出来,递上前去:“大夫,这些算是我们的谢礼。” 老大夫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你这几株仙品贵重得很,说是价值千金也不为过。老朽什么忙都没帮上,这份大礼不能收!” “我们不是做生意的熟手,要是遇上了黑心店家,怕是被狠宰了一笔都不知道。您能对我们据实相告,还指点了我们去处,这已经是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了。”聂曦劝道。 她对钱财这类的身外之物向来不甚在意,够用就行。仙品草药在别人眼里或许是可遇不可求,但对于她来说顶多是再花费点时间仔细找找就是了,送人也没什么可惜的。 至于镜心会不会有什么意见?他对钱财根本没什么概念,反倒是聂曦动不动就支使他比较让他火大。 老大夫看起来对那几株草药也是心痒得很,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哂笑着收了下来:“既然这样,老朽就恭敬不如从命……哦,对了!” 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急匆匆朝着里屋走去,“老朽这儿有件用不上的东西,或许对小姑娘你还有些价值,你就拿去吧!” 说话间他已经走了出来,将一本破旧的册子以不容拒绝的架势塞到了聂曦手里。 聂曦低头一看,只见那竟是半部残本,纸张泛黄发脆,仿佛随时都能在她手里化作一堆碎片。 缺了一角的封面上,赫然以狂放不羁的笔迹写着四个大字: 无上丹方! 82.第82章 意外收获 看着这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聂曦忍了好久,才没有当着老大夫的面露出无言以对的表情。 著书的人是谁?口气也太大了点! 她又翻了翻里面的内容。上面写的是各种丹方不假,但即使是以她这个外行人的眼光,也能看出这些方子所配出的都是极其普通的丹药。 只怕随手找个初出茅庐的炼丹师,花费很短的时间,就能成功地炼出一整炉来。 难道残缺的后半本有什么奥秘?不然叫什么无上丹方,叫基础丹方还差不多! “哦?这名字好狂,我喜欢。”镜心凑过来插嘴,手一伸,就把残本从聂曦手里抽了出去。一目十行地浏览了几篇,一撇嘴,“还真是丹方?不感兴趣!” 他嘴上嫌弃,动作却是毫不含糊,直接把书往自己袖子里一扔。 你还指望它是什么别的不成?聂曦无语。 “说来惭愧,老朽祖上也是修者出身,只是后世子孙资质一代不如一代,渐渐就放弃了长生求道的路子。”老大夫呵呵笑道,“这残本是一位炼丹师先祖留下来的,他一生身无长物,唯独对这半部书念念不忘,临终前反复嘱咐子女,一定要将它妥善保存。” “如你所见,里面记载的都是些十分浅显的配方。可先祖生前修为曾达到筑魂境后期,据说就连北宗的人也请他去切磋过炼丹之术,他的眼光应该不会出错。反正老朽是不可能参透其中奥秘了,就送给小姑娘你吧。” 这丹方都进了某个剑灵的袖子里,再行推辞就显得虚伪了。反正聂曦本来也没指望什么回礼,这也算是件意外收获。于是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就收下了。” 老大夫将二人一直送出大门,并且告诉他们,往来阁在镇子东边,最高的建筑就是,很显眼,绝不可能错认。 从医馆到往来阁要横跨大半个镇子。两人一路直行,很快到了镇中心最繁华热闹的地方。 只见街道两旁矗立着大大小小的酒楼饭馆,装潢得各有特色,食物的香气从里面止不住地飘出来,让人垂涎欲滴。 很快,某个被勾起了馋虫的剑灵就走不动路了。 他指着一家最富丽堂皇的酒楼,一脸正色地看着聂曦:“进去,吃饭。” 聂曦的脸黑了下来:“你还需要吃东西?”又不是人! “人生在世,享乐二字。连口腹之欲都不能满足,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镜心的小脸上写满了理直气壮,“所以我最看不上那些死守着清规戒律的顽固之徒,说什么修者就要灭欲克己,全都是一派胡言!” ……虽然这番话听上去很有气势,但拜托你也注意一下自己现在这副小屁孩的形象。 感觉到周围人投来的奇怪目光,聂曦不禁头疼,在心里狠狠腹诽。 为了防止镜心再吐出什么惊人之语,她明智地决定将争论到此为止。无所谓地摆摆手,带头向那家酒馆走去。 还没等她走到近前,突然听见里面爆发出一阵吵闹的声音。 很快,一群食客争先恐后地跑了出来,有的人还在惊慌地大喊: “快跑快跑,五屠君要大开杀戒啦!” 83.第83章 五屠君 听到“五屠君”三个字时,街道上的人们也一下子变了脸色。 他们纷纷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忙不迭地离开此地。 聂曦扬眉。能让镇上的人们如此避之惟恐不及,这五屠君究竟是何方神圣? “有热闹看!”和其他人的反应正相反,镜心眼睛一亮,迈开两只小短腿,逆着人流的方向朝酒馆里面跑去。 “站住!”聂曦见状简直头都大了,一把捞住他的衣衫后襟,直接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你竟敢!放开本……放开我!”双脚离了地,镜心大怒,挥舞着小拳头想要打聂曦,只可惜胳膊的长度实在有限。 聂曦没闲心和他扯皮。她观望四周,走到一个在收拾东西的摊贩面前:“请教一下,这五屠君是什么人?” 那人正在收拾东西,闻言抬头扫了她一眼:“看姑娘这副打扮应该是个修者,那你一定知道三界六道的概念吧?” “当然。”聂曦点头。 所谓三界,指的是人、妖、魔三界;而六道,则指的是在上古时代由六位帝尊先后创立的六种流派,即: 人界分为应天道,唯我道; 妖界分为明月道,血池道; 魔界分为净魂道,鬼魇道。 凡是三界的修者,无不可归入这六种流派之中。除了妖界两道势力相当之外,在人界和魔界,应天道和鬼魇道修者都具有绝对的数量优势。 聂曦穿越之后接触到的人族修者们,无论守心派还是清宁宗,都是应天道出身,由此可见一斑。 当然也有传闻说六道的顶尖战力人数基本对等,但具体是不是真的就不得而知了。 “这五屠君虽然是应天道的修者,却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物。”小贩说,“据说他一旦遇上其他修者,只要确认并非应天道出身,二话不说立刻动手,不把对方赶尽杀绝就不停下。久而久之,其他人就送了他一个‘五道皆屠’的绰号,真名反倒少有人知道了。” “就在半个多月前,他突然来到了这个小镇。我当时也好奇赶过去看,果然和传闻中的一样,身高八尺虎背熊腰,长得凶神恶煞。他亮出五屠君的名号,在镇子里到处吃霸王餐,抢人东西,调戏良家妇女,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哎!” “这里不是北宗的管辖地么?难道上面就这样放任?就算他们不管,云水国的官府总得管一管吧?”聂曦皱眉。 “北宗哪儿看得上我们这穷乡僻壤?”小贩连连摇头叹气,“至于官府现在更是正一团乱着呢,才没有心思去啃这个硬茬!姑娘,我劝你也别凑热闹,赶紧避开那五屠君吧!”说着,他背起收拾好的背篓,也快步走开了。 “‘五道皆屠’?哼!”镜心此时已经停止了挣扎。他双手抱臂,脸色阴沉,满是一副不爽的模样,“本……我倒要看看,到底是怎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才胆敢生受这么狂妄的绰号!” “论狂妄,谁比得上你那位前任主人?”聂曦把他放下。 镜心骄傲地一扬下巴:“陆夙有狂妄的资本!他岂是什么虾兵蟹将都能比的?”说着又朝那间酒馆走去,“今天这个闲事我是插手定了,你不许有异议!” 聂曦无所谓地耸耸肩,抬腿跟上。经过刚才小贩的介绍,她现在对这个五屠君也起了一点兴趣。 这时候街上的人已经跑了个七七八八。酒馆里更是冷清,连掌柜和小二都不见了踪影。 一楼没人,两人走上台阶,来到二楼。 才刚一登上楼梯口,迎面就见到一个半满的、热气腾腾的汤碗,朝着他们直飞过来! 84.第84章 路见不平 还真是够热烈的打招呼方式! 手按向腰间,聂曦刚想抽出鬼王藤,却见镜心抢先一步,伸出手去。 只听“哧”的一声轻响,一道透明剑气从他的指尖射出,直直打在了那个大碗上。 “啪!” 大碗应声而碎,里面的汤汤水水洒了一地。 这一下子,原本在二楼的四个人也停下了各自的动作,看向他们这两个不速之客。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双方都在默不作声地打量彼此。 面向楼梯站着的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长得又高又壮,一脸凶恶,想来就是小贩所说的五屠君。 他的一只手还保持着挥出的姿势,大概那个汤碗也是他丢过来的。 自从禁地一事过后,聂曦已经成功突破到了入门境巅峰。她无法探知大汉的深浅,也就是说,这个人至少是个中阶修者,修为在蜕变境以上。 位于大汉对面的,则是三名女性。 离两人最近的是一个年轻的白衣女子,看衣着只是个寻常百姓。她跪坐在地上,左脸上印了通红的五道指痕,腮边还挂着泪珠。 在她的手边有一个翻倒的木桶,里面的液体全都泼了出来,酒香四溢。 与大汉对峙的则是一名和聂曦年纪相仿的少女,修为在炼体境中期。她身着一件水蓝长裙,头戴同色璎珞,脚踩一双小巧的鹿皮靴子。 这一身虽然做工精致,颜色却不怎么光鲜,似乎其主人已经风尘仆仆地跋涉了很久。 听到声音,她回过头来,秀美的小脸上还带着未曾完全消去的愤怒。 夹在这两人中间的是一位较为年长、侍女打扮的人,修为在炼体境后期。她蹲在白衣女子身边,看动作是在安慰她,身体却是半侧着的,似乎随时准备冲上去保护那名少女。 看见聂曦二人时,她最先露出了警惕戒备的表情。 这么简单地扫了一眼,聂曦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大抵又是一出恶霸强抢民女,路人拔刀相助的戏码。 她不禁在心中摇头:见义勇为是好事,可凭着一腔热血挺身而出之前,是不是最好先对比一下敌我的实力差距? 这时,那大汉率先出声:“小丫头,跑上来做什么?趁本大爷现在还没有大开杀戒,赶紧带着你弟弟滚得远远的!” 上路前镜心为了不引人注目,将自己的修为完全隐藏了起来。因此在大汉眼中,他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孩子而已。 确信自己只需要动动小指就能解决掉这两个新来的,大汉脸上露出轻慢的神色,语气也十分蛮横粗暴。 而听到“你弟弟”三个字的剑灵,此时脸色已是黑如锅底。 他刚要开口,冷不防被聂曦一巴掌拍在头顶。当时就把他的话给拍了回去。 “……”恨恨甩开那只手,镜心回头,向聂曦怒目而视,咬牙切齿地说,“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 “当初是谁答应我不任性的?”聂曦反问。 见镜心要回嘴,她又小声说道:“你不是想看热闹吗?把事情解决了还怎么看?好戏要按部就班地上演,这可是你的前主人说过的话。况且……” “你也应该察觉到了。现在在这间酒楼里的,除了我们之外,还有第七个人。” 85.第85章 袖手旁观 聂曦一口气抛出数个理由。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句话说动了镜心,剑灵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居然真的打消了怒火。 只是还依旧绷着小脸,偏过头去,别扭地“哼”了一声。 “我们上来歇歇脚,喝口水而已,别无他意。”聂曦又向那几人说道,拉着镜心在就近的一张桌子旁坐下。又翻开两个新杯子,给两人各沏了一杯茶。 听她这么说,蓝衣少女的脸上流露出了些许失望的神色。 大汉本来就觉得聂曦不足为惧,见他们当真自顾自地喝起茶来,也就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面前的少女:“臭丫头,既然听过老子的名号,就把脑子放聪明点,少管闲事!否则,可别怪老子下手不留情!” 说着,他还威胁地拍了拍一旁倚在桌沿上、足有半人高的大剑。 面对大汉的恐吓,少女不但没有退缩,反而质问道:“五屠君又如何?你身为应天道修者,却做出这等恃强凌弱的事情,难道就不觉得可耻吗?” 大汉哈哈大笑:“可耻?真是个天真的小丫头!实力至上,强者为尊,弱者任其驱使践踏,这就是这个世界的道理!” “那是你的道理,不是我的!”少女面露倔强,张开双臂大声道,“总之,要是不向这位姐姐道歉,并且加倍赔偿她的损失,今天你就别想里离开这里!” “不让我走!哼,话说得倒是漂亮,可也得看看你有没有那个能力!不过嘛,老子虽然对小丫头没兴趣,但要是后面的两位美人挽留的话,嘿嘿,就算一晚上不走也不是不可以……” 猥琐的目光在除少女之外的两人身上缓缓巡视一圈,大汉露出了淫邪的笑容。 “你……无耻!放肆!”少女气得俏脸通红。 “他是假的。” 聂曦正一边喝茶,一边不动声色地用余光关注着那边的情况,忽然听到镜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哦?”她一挑眉,看向对面的剑灵。“何以见得?” “他的修为只有蜕变境大圆满,而且眼神也差得很,连打碎那碗的是我而不是你都没看出来。”镜心脸上显出三分不屑,“放在这个弹丸小国或许称得上是高手,拿出去却是连让人练手的资格都没有。要是这样一只臭虫都能打出五屠君的名号,莫非三界的高阶修者全都死光了不成?” “一会儿你就坐在这儿。看我的。”不等聂曦搭话,剑灵又说。他伸出一根手指,只见一道微型剑气绕着指尖来回游走,好似一条灵活的小鱼。 别的尚且不说,单论他这份自如的操纵力,当真是已经随心所欲到了可怕的程度。 “明明是陆夙的剑,你还真有正义感。”聂曦调侃道。 镜心的脸色又黑了下来:“……我只是不爽而已!那个什么五屠君已经是个狂妄的蠢材,冒充他更是蠢上加蠢!要不是……” 他突然神色一动,收住话头,“那个人,下来了!” 他话音刚落,便听到那边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音色清朗,语气却是冷冰冰的: “你是五屠君?” 86.第86章 神秘少年 随着说话声,从酒馆的三楼走下来一个少年。 他个子不高,看上去甚至比聂曦还小一两岁。五官与其说是俊秀不如说是可爱,就算现在的神情十分严肃冰冷,也掩饰不了他长了一张娃娃脸的事实。 那四个人显然没有发现上面原来一直有人,见这少年突然现身,顿时都愣在了原地。 大汉最先回过神来,粗声粗气道:“不错,本大爷正是大名鼎鼎的五屠君!小子,你要怎样?” “这么难听的名号居然还有人抢着冒充,真是荒唐。”少年冷冷道,“我奉劝你一句,见好就收,免得将来被正主找上门去。到那时候,可就不是磕个头认个错就能解决的了。” 大汉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又缓过神来,满不在乎地笑道:“哈哈,小子,想吓唬我?没用!虽然不知道你从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什么冒牌货,但是很不幸,老子就是正宗的五屠君本人!看!” 他说着,将那把巨剑拿过来,重重立在身前,抓住缠在上面的布条一端,用力一扯! “嘶啦”一声,那布条瞬间变成了数十段碎片。而包裹在其中的野蛮兵刃也终于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那是一把足有半尺多宽的双刃巨剑。剑身通体呈银白色,剑刃处却留有一指宽的鲜红,异常醒目。 正是五屠君的招牌兵器,仙品九阶的巨剑长黎! 三界剑修何其多,但是用巨剑的却少之又少,而五屠君则正是其中最有名的一个。传说那把巨剑之下曾有过亡魂无数,久而久之,它也就成了其主人的身份象征。 蓝衣少女显然是听过这些传闻的,见了那把凶名在外的大剑,顿时脸色就苍白了起来。 少年扫了一眼那把大剑,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淡淡道:“五屠君的剑是什么样子的,这个早就不是个秘密了。想要仿造一个赝品,简直轻而易举。” 大汉将胸脯拍得山响:“由不得你不信,老子就是五屠君,如假包换!怎么,难道还要让老子给你讲一讲,上次老子在妖界屠了一整个村子的事情吗?” 镜心发出了一声谁都能听得见的冷笑。 “你屠了一个村子?”少年神情一厉,“对于连修者都不是的普通妖族,你也下得去手吗?” 大汉正狠狠瞪着聂曦这边,闻言嚣张地狂笑起来:“哈哈哈!妖族,魔族,还有唯我道的渣滓们,都不配活在这世上!老子见一个砍一个,绝不含糊!就算是什么明月道,什么明月道尊,说到底不也就是一头化成人形的畜生!” 镜心冷冷出声:“有胆子你去寒清宫,当着‘他’的面把这句话再说一遍?你这个渣滓!” 他像是被大汉的狂言所激怒,脸色格外的凌厉阴森,显然是动了真火。 而因为这些话而动怒的,也不只是他一个人。 “既然你把话说得这么满,不露两手可是说不过去了。”少年眯起眼睛,原本浅栗色的双瞳居然透出几分危险的深红,“就让我在这好好讨教一下‘五屠君’的高招!” 五指张开,银色光芒在掌心汇聚,拉长,逐渐凝成兵器的形状。 待到光芒散尽,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居然是一把完全一模一样的大剑! 87.第87章 谁才是真的 两把巨剑,从尺寸到颜色,皆是如出一辙。 然而若是仔细观察,却不难发现两者之间的差别。少年的剑的表面上有一层缓缓流动的银色光芒,其中还有数个玄妙的符文若隐若现,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相比之下,另一把剑就落了下乘,徒具其表,却无其神,让人不禁怀疑它是否中看不中用。 这把剑一亮相,顿时把大汉惊得面无人色。他连连倒退几步,瞪着少年,失声叫道:“长……长黎?怎么可能!你……你……” “这样的剑不一定就是长黎,用这样的剑的,也不一定是五屠君。”少年淡淡道。 他这句话说得十分模糊,并没有点明话中所指的究竟是大汉,还是他自己。 大汉的脸色青青白白连番变幻,最后终于强行镇定了下来。他再次发出一阵大笑,可这次怎么听都有点底气不足:“哈……哈哈!口口声声说着老子冒充,结果你自己不也是个冒牌货!小子,本大爷念你年少无知,这次就大慈大悲放你一马,赶紧回家找你妈妈吃奶去吧!” 闻言,少年瞳孔一缩,怒喝道:“找死!” 一直收敛着的威压全然释放开来,居然是明心境初期! 聂曦挑眉。果然不出她所料,这个一直藏身楼上的第七个人,也只不过是看上去像个少年而已。 她望向镜心,暗道这两人倒是有些异曲同工之处。 后者察觉到了她促狭的视线,立刻转过头来,向她投去不善的目光。 大汉此时已是心乱如麻。他本来看这小子脸嫩,料想他没什么大不了的,也就没有费心探测对方的修为。 却没想到,竟是碰上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硬茬! 蜕变境大圆满和明心境初期,虽说理论上只有一线之隔,可落到实战上来,却是非同一般的差距。 不论这少年究竟是什么身份,和真正的五屠君又是什么关系,都绝对不是他能敌得过的。 点子扎手,先溜为上! 几乎不需要任何犹豫,大汉马上做出了决定。只是面上还要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举起重剑大喝一声:“来得好!就让本大爷好好给你长长见识!” 这样说着,他的双眼却是滴溜溜地一阵乱转,四下打量,寻找着逃生的出路。 空着的左手也偷偷探入衣内,像是想拿出什么东西。 这些小动作当然没能逃过聂曦和镜心的眼睛。 两人对视一眼,露出了心照不宣的冷笑,一齐出手! 大汉向后退去。看上去像是方便拉开架势战斗,实际上却是想伺机跳窗逃走。 不料才迈出一步,他突然感觉到小腿上一处传来针扎般的刺痛,随即整条腿都带上了麻痹的感觉。 几乎在同一时刻,一道细小的透明剑气直直穿透了他的左手掌心,在上面开出一个血洞! “啊啊!”遭受到不知从何而来的袭击,大汉发出一声惨叫。 急促的脚步声飞速靠近。他惊慌地抬头,便看到少年手提巨剑向自己冲来,眼中闪烁着危险的红光。 他连忙挥剑去挡。 两柄一模一样的兵器重重相撞。其中一把竟是如同泥捏的一般,轻而易举地被另一把从中斩断! 看到意料之中的结果,少年动作不停,手腕翻转,将巨剑在手中掉了个个。 紧接着,他用巨剑的剑柄,似缓实疾地抵上了大汉的心口! 88.第88章 冒牌货的下场 “嘭!” 随着一声巨响,一个笨重的身影撞破了酒馆二楼的窗户,又在空中平着飞出七八尺远,这才重重落在了地上。 之前逃离的食客和路人们并没有走远,一直站在安全处向这边遥遥观望。看到那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有那胆大好事的,便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一探究竟。 才看了一眼,顿时惊叫出声:“这……这不是五屠君吗?” 众人哗然,纷纷凑过来围观。只见前些日子还在镇上横行霸道的那名大汉,此时却像烂泥一样瘫在了地上。 他的胸口处有一片可怕的凹陷,似乎是骨头在同一时间被某种怪力齐齐打碎。 大汉面色紫红,双眼瞪得几乎要掉出眼眶。眼球上全是血丝,看上去极为骇人。 终于,他吐出一口淤血,这才从快要窒息的险境中解脱了出来。只是脸色也跟着迅速灰败了下去,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我从不在城镇里动手杀人,这次就饶你一命。”围观者正在议论纷纷,少年清冷的声音突然在他们的头顶响起,整条街霎时间寂静无声。“下次再让我看到你顶着别人的名号招摇撞骗,绝不轻饶!” 这句话又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人们面面相觑,原来……这个五屠君是假的? 大汉当然也听到了这句警告。他露出了又怕又恨的表情,脸上的横肉不住颤动着。 在周围人的骚动之中,他捂着胸口从地上慢慢爬了起来。 粗暴地拨开人群,他一面恶狠狠地念叨着什么,一面灰溜溜地离开了这条街。 楼上。察觉到大汉已经离开,少年轻哼一声,挽了个剑花,将巨剑收入背后空着的剑鞘之中。 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明明是如此沉重的兵器,在他手中却好似羽毛一般轻巧。 收拾整齐,少年向镜心与聂曦的方向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却没有上前与他们说话,而是径自准备离开。 刚走出一步,突然被一只手扯住了袖子。 “等等!”蓝衣少女的脸上带着些许敬畏,但依旧鼓起勇气开口:“能……能否请你留下姓名?今天多亏你替我们解围,来日必有……” “不需要。”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已被少年毫不客气地打断。“对于不自量力的蠢货,我没什么可说的。” 冷冰冰地丢下这样一句话,他甩开愣住的蓝衣少女,身形化作流光,直接从窗口飞了出去。 徒留那少女站在原地,手还保持着伸出的姿势,一张俏脸尴尬地涨得通红。 “啧啧……真是精准的评价。”这句发言当然出自于同情心全无的剑灵之口。 “戏也看完了,去往来阁吧,一会儿该走不掉了。”摸了摸圆满完成任务、扬着小脑袋求表扬的隐蛇,聂曦向外面扫了一眼。 街上的人们正在朝酒馆蜂拥而来,想要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两人相视一点头,趁着蓝衣少女等人没有注意这边,也悄悄地从窗户溜了出去。 于是,当蓝衣少女从打击中缓过神来时,便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好奇的镇民们团团围住。等她好不容易摆脱了这些人,记起那对神秘的“姐弟俩”时,却发现那两个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89.第89章 往来阁 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情,聂曦只当作是一场小插曲,并没怎么放在心上。 倒是镜心,从出了酒馆后,就一直摆出一副神秘兮兮的得意表情,小脸上写满了“我发现了一个大秘密快来问我吧问我吧”。 对于他的这种幼稚行为,聂曦所采取的政策当然是淡定无视,顺便还附送了一句“物似主人形”的评价。 可想而知又把剑灵气得跳脚。 两人继续前进。来到镇东,远远便望见一座宝塔形状的六层建筑拔地而起,鹤立鸡群,果然绝对不可能错认。 又走了一段,他们来到往来阁门外。聂曦抬起头来仔细观察这间交易行,只见这里内外装饰华贵却不庸俗,堪称美轮美奂。 她正在打量大门旁刻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的立柱,突然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 顺着方向望过去,是一名笑意盈盈的年轻女子,青衣下摆绣有式样特殊的云纹,正是往来阁的标志。 令聂曦有些意外的是,她的修为居然和自己相当。 见聂曦看向这边,那女子走上前来,行礼说道:“欢迎客人光临。请问您今日想做什么交易?” “我有一批草药想要卖出,品阶从凡品到仙品不等。”聂曦回答。 “好的,请您随我来。”听到仙品草药,女子的脸上也没有露出丝毫惊诧,点点头,率先向里面走去。 聂曦和镜心跟在她后面一路上楼。每一层都能看到不少和女子服饰相似的男女,居然人人修为不低于入门境后期。 即便是这么个小小的边城,都能投入如此之大的人力和财力,真是好大的手笔! 就是不知这往来阁的阁主,又是何方神圣? “看两位像是第一次来往来阁,请容我为您稍作介绍。”女子一边带路一边说道,“如您所见,本店的一、二楼是贩卖区,所收购的货品会在这里出售。三楼是贸易区,客人们可以在此自由交易,我们仅收取低廉的场地租赁费用。” “四楼是议价区,也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会有专门的定价师对您的货品进行鉴定与标价。五楼是寄售区,物品卖出所得扣除掉中介费后,剩下的钱款会全数交到卖家手里。顶楼是仓库,设下了极其强大的阵法,并由一名明心境中期的剑修大人坐镇,可保安全无虞。” 说话间三人已经到了四楼。推开大门,只见里面是两条十字长廊,旁边分为数个小房间。 女子带着聂曦和镜心进入其中一间,行礼退下。 屋子里陈设整洁雅致,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慈祥的老者坐在桌子后面,向他们点头致意,想来就是定价师了。 老者的修为聂曦无法探知,至少在蜕变境以上。 她也不多废话,直接让镜心将草药中取了出来,在桌子上按照品阶依次摆开。 老者见了这么多草药也有些惊讶,又多打量了他们两眼,这才开始仔细地挨个检查起草药来。 由于草药数量过多,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后,老者才终于重新抬起头。 “这位客人,仙品四阶以下的草药我们可以全数收购。”他对聂曦说,“至于四阶以上的,我建议您前往位于都城的云水国总阁进行交易。只是……” “只是什么?”聂曦问。 “因为先帝遇害,凶手逃亡,如今国都已经全面戒严。想要进去,恐怕没那么简单。” 90.第90章 真是个善变的女人 听到定价师的话,聂曦还没说什么,镜心已经抢先开了口。 “皇帝死了,全城戒严?怎么回事?” 就不能换个严肃点的口气再问吗?还有你那是什么措辞! 看着剑灵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聂曦不禁扶额。 定价师苦笑:“这就说来话长了。将先帝驾崩的消息昭告各地的,是三皇女洛凝羽,如今也是她在监国理政。而凶手则是先帝的长子,储君洛承云,现在正在被全国通缉。” “就是贴在城门口的通缉令?”镜心问。 聂曦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在入城时看见过这么一张纸。 “不错。”定价师点头,“通缉令上的男子就是洛承云,旁边的是他的亲生妹妹,九皇女洛明绯。据三皇女所说,他们在事情败露后带着心腹杀出京城,不知逃亡到哪里去了。” 他说着,又叹了口气。“太子是蜕变境大圆满的剑修,在云水国算是顶尖的高手。他为人和善,能力出众,风评一向很好,在民间声望也很高。老实说,包括我在内,很多百姓都不相信太子是会犯下弑父之罪的人。大家都希望他是无辜的,并且能够赶紧出面,澄清一切。” 镜心小嘴一撇,露出一个有些恶劣的笑容:“要是他真的……唔唔唔!” 话还没有说完,已经被聂曦伸手捂住了嘴。 “既然国都形势如此严峻,那我们还是先不过去了,这些草药可以留到以后再卖。”一边用手制住剑灵的挣扎,她一边淡定地对定价师说,“另外,我们想去清宁山的话,有什么捷径吗?” 定价师正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们俩,闻言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你们要去北宗?” “只是到附近而已。”聂曦含糊回答。 “那你们还真得去一趟国都了。”定价师回答,“在北宗下属的各国都城内,都有专门通往清宁山的传送法阵,这是最简便快捷的方式。不过,想要使用法阵,除了要缴纳一笔不菲的费用之外,还需要有本国的贵族做担保。” 聂曦听了,不禁皱眉。他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上哪儿去找帮忙做担保的贵族? 而且现在云水国局势动荡,恐怕那些王公大臣们也没有心思去管这些闲事了。 难道真的要靠两条腿走到清宁宗?就算日夜兼程地不停赶路,也要至少走八个月! 压下烦躁,聂曦谢过定价师,拿着他给出的价格清单离开了房间。 出门后她就放开了对镜心的牵制,后者早已气得七窍生烟,小脸鼓鼓的像只河豚:“小辈!最后警告你一次!本……我不对你动手是因为让着你,你可别太得寸进尺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你那张嘴就不能消停点?”聂曦正心烦着,对他也没了好脸色,“还有别学陆夙的那一套称呼叫我,难听死了!我现在还反倒希望他在这儿了呢,至少他能带我直接御空飞过去,比你有用多了!” 丢下这句话,她一甩手,径自下楼去了。 留下镜心站在原地,干瞪着眼,一副想发火却又发作不得的表情。 过了半晌,他才悻悻地吐出一句话来: “是谁说的‘大道通天,各走一边’?这女人,还真善变!” 91.第91章 太能拉仇恨 说了那些话,过后冷静下来,聂曦也有些后悔。 没法用传送法阵也不是镜心的错,她不该把气撒在镜心的身上。 虽说那个剑灵确实任性自我、爱管闲事、嘴上不带把门…… 聂曦忍不住叹了口气。长得可爱就是有好处,哪怕知道镜心其实是个万年以上的老古董,单凭那张小嫩脸,她就自动自发地觉得自己该让着点他了。 她来到二楼,拿着清单去找往来阁的伙计兑换银钱。因为数额过大,对方还体贴地附赠了她一个乾坤戒,把钱都放进了里面。 手里有了钱,聂曦在这一层又逛了一圈,却没看到什么感兴趣的东西。记起三楼是自由交易的地方,她决定去那里看看。 才走到楼梯口,就看到镜心正站在那里,靠着墙,双手环胸,一副小孩子硬装大人的模样。 见到她出来,剑灵用鼻子哼了一声,撇过头去。 聂曦轻咳:“去三楼。”说着率先走上楼梯。 听着身后传来的小小足音,她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贸易区也被设下了阵法,空间至少扩大了五倍。这儿是最热闹的地方,修者们或买或卖,还有在大声吆喝、甚至讨价还价的,充满了世俗气息。 在这里既可以用钱币交易,也可以在买卖双方都同意的情况下,直接以物易物。 这就比往来阁单一的交易方式自由了很多,难怪比起一、二楼来说,更多的人都选择来这一层。 聂曦走出场内。看她穿得简单,不像是有钱有货的人,卖东西的修者们大都懒得搭理她。 当然也有那心术不正的,故意拿些廉价的劣质法宝或是凡品药草极力吹嘘,想让她当冤大头。 对于这种人,聂曦在心中唯有冷笑。欺负她年纪小?可她见识却不小!那些一看就是粗制滥造的玩意,也敢拿到她面前来以次充好? 至于拿草药来唬她的就更可笑了,不知道她刚才做成了多大的一笔交易吗? 她一个个摊子看过去,直到走过了全场的一大半,也没发现什么值得一买的物品。 倒是镜心迈着小短腿追了上来,从跟在身后变成和她并肩而行,脸上满是嫌弃:“你看这些人的修为,就知道他们弄不来什么好货了。还在这儿浪费时间做什么?” 他的声音不算小,这句话一出,周围的所有摊主都对两人怒目而视。 要不是顾忌着往来阁有斗殴者逐出场外的规定,只怕他们都要撸起袖子动手了。 ……这么轻易原谅了你的我还真是天真! 聂曦一个头比两个大,顿时也没了继续逛下去的兴致,拉着镜心就想离开。 谁料才一转身,她余光一瞥,突然被一件东西吸引了目光。 那是一截黑乎乎的木头,放在摊子的最边缘,似乎只是被摊主当做重物,拿来压住垫在货物下面的席子。 她走过去,假装对其他物品产生了兴趣,在翻看的过程中轻轻用手背碰了一下那截木头。 很快,一段信息浮现在她的脑海之中: 仙品八阶植物,龙骨木! 92.第92章 捡到宝了 仙品八阶植物,龙骨木。质地极其坚硬。多制成剑鞘或木匣,可自动滋养法器。 还真让她挖到宝了! 心中小小地振奋起来,聂曦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在摊子上随意翻看。 这个摊子的主人刚才也听见了镜心的发言,此时正用不善的眼光看着这两人,语气也十分不好:“不是说淘不着好货吗?看不上我的东西就赶紧走,别在这儿碍眼!” “小孩子的无心戏言,你也当真。”聂曦淡定地回了一句。 和镜心的账可以等回去之后关起门来慢慢算,但这个短还是一定要护的。 摊主被她这句话噎住,气得吹胡子瞪眼。聂曦却不管他,指了几件东西,说道:“这些我要了。多少钱?” 虽说是为了拿下龙骨木而做的掩饰,但她也绝对不会委屈自己买些用不上的破烂。 这几件东西之中,有一叠低级的五行咒符,有两颗凡品六阶灵兽的内丹,还有一本炼丹术入门。 咒符威力虽小,使用却方便;内丹也是修者之间比较公认的硬通货,紧急时还可以拿来补充灵气。 至于炼丹术入门,自从得了那本无上丹方后她对这门学问也产生了一点兴趣,决定闲来无事时研究研究。 看她出手阔绰,摊主的脸色立刻缓和了不少,开口报了个价格。 聂曦从乾坤戒中取出相应数目的银两,却不立刻给他,而是说道:“我一下子买了这么多,你总得给我点东西做添头吧?” 摊主的脸色又坏了下去。但是他已经在这儿蹲三天了,眼看着租赁就要到期却没卖出一样东西,聂曦的这笔交易确实救了他一命。于是耐着性子问:“你想要什么?” 聂曦指了一个:“就它了。” 见那是摊子上最值钱的仙品一阶法宝,摊主的脸色黑得十分彻底:“不行!” 聂曦又胡乱指了几个,挑的都是比较有价值的东西,果然也都得到了拒绝的答复。 这样你来我往了几次,见摊主的耐心几乎被耗光了,她也摆出一副不满的脸孔,赌气地朝龙骨木一指:“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有没有诚意?我看干脆你把这破玩意给我算了!” 对于答应给添头的这件事,摊主的肠子都快悔青了,现在只想赶紧送走这个麻烦的客人。见她这次要的只是他在林子里随手捡来的破木头,顿时如释重负,连连点头:“好好好,就这个!” 说着赶紧抱起那截木头塞到聂曦怀里,像是生怕她反悔一样。 “……你!”聂曦瞪着眼看他,好像不敢相信他真的这样做了。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摊主一脸义正词严,“还是说你不想要添头了?” “……要!怎么不要!”聂曦咬牙切齿地说,抱起木头,气呼呼地走了。 一直走到看不见那摊子了,她突然收起愤怒的表情,瞬间恢复到一脸平静。把怀里的东西往镜心那边一递:“给,先拿着。” 剑灵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看着她:“你这是唱得哪一出?” 聂曦耸耸肩:“捡了个大便宜。”说着拍了拍那截龙骨木,“这可是好东西,正好能用来给你做剑鞘。” 93.第93章 怎么又是她 镜心的袖子虽然深不可测,但他毕竟还是剑灵,无法把相当于自己本体的古剑也收进里面。 所以,从下了厉都峰起,这把剑就一直被聂曦佩戴在腰间。 为了防止引人注目,她还用破布条把它裹了个严严实实。 虽然知道聂曦不可能无的放矢,但镜心也没有料想到,她花一番心思演这场戏,竟是为了给自己做剑鞘。 剑灵难得地露出了片刻怔愣的表情,却又很快回过神来,别扭地转过头去:“哼!知道自己先前的行为太不恭敬,来想法子给我赔罪了吗?看在你诚心讨好的份上,我就再宽容你一次吧!” 话虽然这么说着,他的语气却明显带着愉悦。 ……不不不,我半点也没有讨好你的意思,你绝对是误会了。聂曦在心中无力地反驳。 两人继续向前闲逛。其实也正如镜心所说,在场的修者们,修为最多不过炼体境后期,确实很难拿出什么稀有珍贵的东西来卖。 聂曦其实很想问问刚才那位老兄,他究竟是在哪里走运地捡到了龙骨木,但是这样一来她的做戏也就穿帮了,只得放弃。 眼见着也没什么东西可买了,两人正准备离开,却突然发现前方聚集了一小群人。 “那是我的东西,还给我!”从人群中央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听上去还有些耳熟。 聂曦和镜心对视一眼,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费力挤到了人群中央,聂曦一看,心道,果不其然。 争执的双方之一,正是之前在酒馆里见到的那个蓝衣少女。 不过这次好像不是打抱不平,而是她自己遇到了麻烦。 被蓝衣少女紧紧拽着衣袖的,是一个身材干瘦、长相普通,有些贼眉鼠眼的男人。 他的手上拿着一块玉佩,成色极好,透着莹润的绿色。 这次的事情也很一目了然:少女坚称男人偷了自己的玉佩,可男人却说玉佩本来就是自己要拿来卖的东西。 有人出招,让他们再说一些有关玉佩的、更加详细的信息,让大家做做评判。 男人张口就来,什么八代祖传珍宝如今揭不开锅只能忍痛卖出,讲得头头是道,很像那么一回事;少女急得满头是汗,却只能来来回回地重复“这是哥哥送给我的生日礼物”这一句。 围观者们也是意见不一,有的认为男人的说辞合情合理,也有的人觉得他只是说了个精心编造的谎言,东西还是从少女那儿偷来的。 大家各执己见,谁也说服不了谁。 眼见着争执陷入了僵局,少女的神情也变得越来越不安,最后居然直接伸出手去,想把玉佩抢夺回来。 男人自然不可能让她如愿。两个人激烈地拉扯起来,眼看着就要从争吵升级为动武。 场面越发混乱,往来阁的护卫此时已经看到了这边发生的事情,正要赶过来调停。 这时,一件令人惊愕的事情发生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少女的容貌居然慢慢地发生了改变! 94.第94章 就当做是回礼吧 “啧,还真是这样。”镜心的声音在聂曦耳边响起,“那个玉佩,果然是件法宝。” “怎么回事?”聂曦看向他。 镜心没有回答,只是朝着前面一扬下巴,示意她继续看下去。 少女的相貌还在继续改变着。虽然都是些很细微的部分,但是渐渐地,却组合出了一张虽然依旧神似、但却和原来有很大不同的面孔。 这张脸,好像在哪里见过? 围观者中似乎有人已经认出了少女的身份,虽然没有道破,却发出低声的惊呼。 少女也终于从围观者异样的神情中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脸色顿时煞白。 顾不得玉佩,她用袖子遮住自己的脸,撞开人群,匆匆跑走了。 同时,人群中有几个身影也悄悄地离开了原地,迅速朝着少女逃走的方向追去。 “让它把那块玉佩伺机偷过来,你和我去追那个丫头。”镜心把隐蛇塞进聂曦手里,“快点,能不能顺利传送到清宁宗,希望或许就寄托在她身上了。” “什么意思?”按照剑灵的吩咐做出了指示,两人朝着出口奔去时,聂曦问。 “城门口的那张通缉令,你没有细看吧?”镜心道,“那块玉佩,是一件可以改变持有者容貌的法宝。” “那个丫头就是传言中下落不明的九皇女,洛明绯!” 听他这样一说,聂曦恍然大悟,不过很快就露出了极度无语的表情。 明明都是在逃之身了,这位落难的千金小姐还有闲情逸致去见义勇为,她到底是多没有危机意识? 两人不再说话,专心赶路。镜心用神识锁定了洛明绯和那几个追赶她的修者,和聂曦以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缀在他们的后面。 终于,那两拨人在一处偏僻无人的小巷里停了下来。两人隐匿好自己的气息,躲在墙头朝下面望去。 果然,洛明绯被那几个修者前后围堵在了巷子里面。 “皇兄是被冤枉的!真正的凶手是洛凝羽,是那个女人!”她双手握拳,向着那些人大声喊着,神情又愤怒又无助,“你们如果还是云水国的子民,就来帮我一起找到皇兄,揭发洛凝羽的阴谋!” 那几个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冷笑道:“真抱歉呐,九殿下。三殿下不但在明面上通缉了您和太子,还在黑市上发布了五千两黄金的悬赏令。有了这笔钱,我们几个就能吃香喝辣好久了。” “反正都是你们洛家人,谁做皇帝不一样?太子下落不明,连是不是还活着都不一定,还不如抱紧了三殿下这棵大树呢!” 听到这些话,洛明绯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一会儿你出面救她,我在这里掩护你。”这时,镜心对聂曦传音入密。 “我自己也能搞定。”只不过是几个炼体境初期和中期的低阶修者。聂曦瞥了他一眼。 “别任性。”剑灵唇角微勾,语气中居然流露出几分和平时作风不太匹配的温和。 “你就当做是对剑鞘的回礼吧。” 95.第95章 救星登场 看着狞笑着逼近的四名修者,洛明绯咬紧了下唇。 她这次是背着侍女翠珠偷偷跑到往来阁的,身上也没带什么法宝。 本来是想买些应急的咒符,不曾想被人顺手牵羊,还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如果她落到洛凝羽手中,那个狠毒的女人一定会用她做诱饵来逼迫皇兄现身。 要是皇兄因为顾忌她而向洛凝羽屈服,那他的冤屈岂不是永远也不能洗清了? 不行!哪怕是她死在这里,也不能让洛凝羽有任何威胁到皇兄的机会! 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洛明绯抽出头上发簪,朝着自己的喉咙刺去! “她要自杀!拦住她!”带头的修者脸色一变,叫道。 可却有人比他的速度更快。 “啪!”一道黑色的鞭影从两名修者当中穿过,精准地打在了洛明绯的手背上,发簪应声落地! “现在就想死,还太早了点。”与此同时,少女冷静沉稳的声音也在他们的身后响起。 洛明绯猛地抬头,看见突然出现在小巷中的身影,顿时惊讶地叫出声来:“你……你是在酒馆里的……” “你觉得这是叙旧的时候吗?”聂曦打断她的话,“乖乖站在那儿,等我解决了这几个人再说。” “哈!我当是什么高人,原来只是个黄毛丫头!”带头的修者回过神来,怒极反笑,“凭你那低微的修为,也想同时胜过我们四个炼体境的修者么?” “上一次向我吹嘘炼体境强大的人,现在已经去转世投胎了。”聂曦淡淡道,“你们几个,想步她的后尘吗?” 说着,手腕一抖,原本横在地上的鬼王藤突然暴起,紧紧勒住了一人的脖子! “呃呃……”那人的脸色以可见的速度涨成紫红,双眼暴突出来。他丢了兵器,双手抓着藤蔓想要挣脱,只可惜无济于事。 旁边的人脸色一变,赶紧拿刀去砍。灌注了真气的刀锋落在鬼王藤上,却是分毫无伤! 只听见“咔嚓”一声,被勒住的那人脑袋软软地歪在一边,不动弹了。 见聂曦转眼间就夺走了一条人命,另外三个修者不禁凛然,收起了轻视之心。 他们飞快地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两人朝聂曦逼近,最后一人则朝着背对自己的洛明绯慢慢伸出手去,想趁着聂曦被拖住的时候把她强行带走。 他的手还没碰到少女的肩膀,突然感觉到脑袋一阵剧痛,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洛明绯回头一看,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紧紧捂住了嘴。 只见那名修者倒在地上,两边的太阳穴各开了一个血洞,竟是被什么东西径直穿脑而过! 而此时,聂曦也与另两人交上了手。 狭窄的地形并没有对她造成阻碍,反倒成了极大的助力。 鬼王藤柔韧度十足,碰到墙壁很快又反弹回来,以各种刁钻的角度继续袭向敌人。 明明只是一条长鞭,却好似能在同时发动数次攻击! 很快,两人中修为较低微的那个一时大意,手中的长剑已被鬼王藤缠卷起来,强行夺了过去。 下一鞭横扫过他的脸颊,力道极大,竟是直接废掉了他的双眼! 96.第96章 究竟想去哪里 “啊啊!”那名修者发出一声惨叫,捂着眼睛在地上翻滚起来。 最后只剩下了为首的修者。他抽空回头扫了一眼,发现去偷袭的同伴不知何时也已经惨死在了那里,不禁心中发凉。 性命为重,撤!哪怕只是将九皇女的消息报告上去,也能得到一笔不小赏金了! 做出了决定,他不再恋战,转身就跑。 刚奔出两步,忽见一道银光一闪而过,没入了自己的身体,随即就感觉到胸口一凉。 剧痛瞬间传遍全身,他勉强抬起头来,望向那道光芒的来处。 在意识消失前的一瞬间,他看到那边的墙头上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男童,脸上挂着与年龄极度不符的冷冽笑意。 俯视着下面的战场,镜心手指轻弹。 又一道剑气射出,穿透在地上嚎叫的那人的心脏,结束了他的痛苦。 “没劲。”轻巧地跳到地上,剑灵用十分不屑一顾的语气说。 “谁也没拜托你出手。”聂曦将鬼王藤缠回腰间,走到洛明绯面前。 从刚才起就处于大脑空白状态的九皇女终于回过神来。她看看聂曦,又看看镜心,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但她很快又意识到了此举的失礼,镇定下来,向两人郑重道谢:“谢谢你们,救了我一命。” 镜心小嘴一撇,笑道:“我还以为你会谴责我们随意杀人,看来你也没有蠢到那么无可救药。” 对于剑灵这张得罪人的嘴,聂曦已经决定完全无视了。她拍拍洛明绯的肩膀,把少女从尴尬中解救了出来:“我们会出手,也是因为有事情要借助你的力量。这里不是说话的场合,先换个地方吧。” 三人在小巷中等了一会儿,隐蛇果然带着玉佩成功归来。洛明绯重新变化了容貌,又换了一身不起眼的衣服,他们这才离开了这里,前往洛明绯与翠珠落脚的客栈。 翠珠早就急得团团转,看见洛明绯出现终于如释重负,可再一看到她身后的聂曦和镜心,顿时又警惕起来。 即使洛明绯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依旧无法完全打消翠珠的戒心,最终还是镜心不耐烦了,亮出明心境大圆满的修为,一句“想抓你们哪里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丢过去,这才强行镇住了她。 聂曦放出隐蛇在外面警戒,镜心又设下一个隔绝声音的简易阵法,四个人终于能够坐下来好好谈谈了。 瞒下两人的真实身份,聂曦只说自己是无门无派的散修,想去清宁山附近看一看,希望洛明绯能做为担保人,让他们得以使用传送法阵。 当然,在当前洛凝羽把持朝政的情况下,这件事是不可能办到的。所以,作为交换,聂曦和镜心会帮助洛明绯找到她的兄长洛承云,并帮助对方洗清冤屈,成功夺回皇位。 如此优厚、简直听上去像是白帮忙一样的价码,聂曦还以为洛明绯会迫不及待地同意下来。却没想到后者沉吟片刻,竟是问出了一个令她有些意外的问题: “你们究竟是只想去清宁山看看,还是想进入清宁宗?” 97.第97章 误打误撞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听到洛明绯的话,聂曦不答反问。 “如果你们真的能够帮助皇兄洗清冤屈,夺回皇位,那么就是我们兄妹的再造恩人。”洛明绯真诚地看着她,“所以对于你们的事情,我也希望能够提供最大的帮助。” “比如……北宗外围弟子的名额。” “能更详细地讲一讲吗?”闻言,聂曦精神一振。 镜心要她提出这番交易,明面上是说为了让洛明绯作担保,但聂曦心里明白,剑灵只不过是看热闹看得手痒,想自己搀和进去而已。难道还真让他误打误撞地找到了正路? “凡是北宗辖下的国家,每十年都会得到两个名额。”洛明绯解释道,“它们把持在各国皇族手里,多数时候留给最为出众的宗室子弟,偶尔也会作为对功臣的奖赏。” “所谓的外围弟子其实地位并不算高,八年期限到头难能得上面人两句指导,也不被允许进入清宁宗的大多数机要地点。但是可以在灵气充沛的清宁山修炼,以及离开后依旧可以挂着北宗门人的名号,仅仅是这两点就已经足够让人眼红的了。” “但也因为外围弟子不受重视,所以除了皇室的举荐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限制。”洛明绯说着,偷偷看了旁边的剑灵一眼,“对于你们的身份来历,也不会怎么调查的。” 真不知道该说这孩子究竟是精还是蠢了,聂曦在心中叹息。 说她蠢,她能看出自己这方的真实目的,也能猜到他们不想暴露身份;可说她精……万一到时候他们真在清宁宗弄出什么乱子来,作为举荐人的云水国皇室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况且这个名额既然在皇族手里,那就说明三皇女一样拥有举荐权。与其帮着那位失势的太子昭雪复仇,直接把这兄妹俩抓起来,去和洛凝羽做这笔交易,岂不是更简单? 她和镜心的帮忙现在只是口头说说,半点都还没落实到行动上,这孩子就已经在对他们推心置腹了。 该说是曾经被人保护得太好,所以才留下了这份不谙世间险恶的天真吗? “这件事不急于一时,找到你哥哥再说。”聂曦转换了话题,“你有什么线索吗?” “逃出国都那天,我是被皇兄连夜带出去的。他当时受了重伤,状况很不好,也没来得及跟我详细说明。”洛明绯抿了抿唇,神情担忧又迷茫,“后来在雁城,我们遭到了追兵的袭击,就这样失散了。” “那就先去雁城看看。”聂曦拍板,“如果我是太子,一定会派人留在那里的。” 其余人都没有异议。三言两语地又敲定了一些细节,眼见天色已晚,聂曦和镜心起身离开,回到了隔壁他们刚订下的房间内休息。 入夜。 倚靠在床边的古剑,突然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光芒脱离剑身,落地,变成一个小小的人形。 镜心凝视着熟睡中的少女,神情高深莫测。一抹金光在他的眼底划过,稍纵即逝。 在床头默然伫立了半晌,他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所惊动了一样,猛地抬起头来,视线投向窗外深沉的夜色。 又看了聂曦一眼,剑灵抬手打出几道符咒,将整张床保护在中间。 随后,他的身形化作一道流光,向窗外飘然而去…… 98.第98章 又一场好戏 离开客栈,镜心御空而行,一路朝着曲江镇西北方向行去。 每晚当聂曦睡着的时候,穷极无聊的他都会躲回本体之中,直到第二天天亮才会重新出来。 今晚化形,本来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却不曾想感知到了两拨人以极快的速度,一前一后地从客栈上空掠过。 追赶的那一拨足有七八个人,修为高低不等,有一个居然达到了筑魂境初期,在这个小镇上算是极其罕见的了。 而被追赶的也不是旁人,正是白天时在酒馆见到的那个少年。 不用想就知道肯定又有一场好戏上演,如此消磨时间的大好机会,他怎么可能放过? 前面两伙人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最终在距离小镇十多里外的河边停下。镜心收敛了自身气息,悄没声地躲到了近处的一棵大树上。 只见河畔林间的空地上,少年被一群神色不善的修者团团围住。而站在他正对面的,正是被他打成重伤的络腮胡大汉。 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疗伤,此时气色好了很多,看着少年的双眼凶光毕露,仿佛恨不得把对方大卸八块。 “你们要干什么?”被断去了所有的退路,少年却不慌张,锐利的目光一扫周围,冷冷开口。 大汉狞笑道:“装傻也没用!臭小子,白天的时候你坏了老子的好事,现在可得让你连本带利地还回来!你不是能打吗?这么多人,我看你要怎么一个个打过来!” 随着他话音刚落,周围的修者们也都发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声。 “身为应天道修者,行为不端胡作非为,受到教训后不但不思悔改,反而聚众报复。”少年淡淡道,“你们这些人,真乃正道之耻。” “正道之耻?哈哈哈哈!”听了他的话,大汉捂住肚子,夸张地嘲笑起来,“原来这些上面人编出来骗傻小子的话,还真有人相信呐!” “什么济世助人,匡扶正义,那都是一通屁话!成为修者的意义只有一个,那就是获得强大的实力!只要有了实力,老子想玩多少女人,就能玩多少女人,看谁不顺眼,想杀就杀!”大汉说着,抬手指向少年,“比如,你!” 少年丝毫不为所动:“想杀我,也得看看你有没有那个实力。” “哼!老子知道你不好对付,所以除了这些兄弟之外,还特地请了一位高手到场!”大汉说着,突然换了一副谄媚的表情,转过身去点头哈腰道:“前辈,这小子就交给您老人家处置了!” 话音刚落,从他的身后走出来一名身穿灰衣的中年男人,面色凶戾,一双眼睛透着阴鸷的光芒。 正是那名筑魂境初期的修者! 中年人将少年打量了一番,发出一阵刺耳的怪笑:“不错不错,是个上好的材料!有了他,老夫的傀儡军团肯定能够再上一层楼!” 少年闻言,神情陡然凌厉起来:“最近边境常常有散修或是小门派的修者无故失踪,经调查是一名唯我道修者所为,想必就是你了?” 中年人神色微变,眼中流露出一丝忌惮:“你居然知道这些,难道是清宁宗的人?” 99.第99章 真正的五屠君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少年寒声道,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你做下这等恶事,还指望着能完全遮掩住自己的罪行吗?” 他说着,伸手握住背后的剑柄,将巨剑缓缓抽了出来! 看到那把巨剑,中年人先是一惊;又仔细审视了少年一番,狞笑道:“就是这把剑?确实很像长黎,但你骗得了旁人却骗不了老夫!那五屠君乃是超凡境的大高手,岂是你这明心境的小子能够冒充的!” 他顿了一顿,眼中浮现出几分阴冷,“不过既然你知道老夫的事情,就更不能放你离开了!” 少年没有立刻回答。他抬眼望了望高悬于夜空正中的明月,这才又低下头来,看向中年人。 “这句话,应该是我说才对。”双唇轻启,字字森寒,透着刻骨的杀意。 话音刚落,他的周身突然腾起一股狂暴的气浪,向着四面八方澎湃而去! 而他的修为也在这气浪之中飞快地上涨,明心境中期,后期……一直到了超凡境初期才终于堪堪停下! 巨剑长黎,超凡境修为! “……你……你是方讳言!你是真正的五屠君!”中年人的脸色已是煞白,失声叫道。 “虽然我不喜欢被这样称呼,但是遇上你这样的人渣败类,不杀简直是对不起自己。”听到那个绰号,少年,不,方讳言皱了皱眉,有些厌恶地开口。 这一次,他没有再隐瞒自己的身份。 “我说过不喜欢在城镇里动手,所以才把你们引到这边,并不是怕了你们。”长黎剑尖直指中年人的心口,方讳言的双眼之中再度呈现出异样的深红色。 “行凶害人,亵渎尸体,该杀!” 随着“该杀”两字出口,一道剑光亮起,划破了沉沉夜色。 下一刻,中年人虽然两脚还站在原地,一颗头颅却已是脱离了脖子,高高飞起,惊骇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这一击看似平平无奇,但可不要忘了,对方乃是一名筑魂境的高阶修者,速度、反应都远远高于常人与中、低阶修者。 不是他不想躲,而是他早已被方讳言的威压所锁定,半点也动弹不得,只能引颈就戮! 大汉和他的帮手们早已被这一连串的变故吓呆了,直到温热的鲜血迸溅在脸上,才终于回过神来。 “……跑啊!”发出变了调的惨叫,他们如同一群惊弓之鸟,拼命地四下逃散开去! 可方讳言又岂能令他们如愿。 “恃强凌弱,为虎作伥,该杀!” 宣告死亡的判决在每个人的背后响起,下一刻,剑气纵横,血肉纷飞,遍地尸陈。 明明长了张可爱的娃娃脸,下手却狠辣果决如修罗。 不愧被称为五屠君! 一举斩杀了所有恶徒,方讳言却没有立刻停手。 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挥剑,一道剑气朝着附近的大树飞射而去,喝道:“躲躲藏藏的鼠辈,出来!” 眼看着大树就要被剑气炸成万千碎片,从上面突然跳下来一个小小的身影。 下落的瞬间,那个身影猛地爆发出耀眼的白色光芒,身形在光芒中迅速拉长,变大。 从光芒中探出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抓向那抹剑气。 修长五指收拢,竟是强行将剑气生生捏碎! 方讳言见状脸色剧变,向后急退数步,拉开距离。 “轰!”只听一声巨响,滚滚烟尘腾空而起。 待到烟雾散尽,出现在空地上的,已经是姿态狂傲的金眸男人! 101.第101章 帝尊再临 男人依旧穿着那身华贵的玄色锦袍,上面的银色符文闪烁着神秘的光芒。墨发披散,肆意张狂如故。 镜心即是陆夙,陆夙即是镜心。 远离了客栈,在聂曦看不到的地方,他终于可以卸去剑灵的伪装身份,以自己的真面目示人。 金眸半抬,陆夙淡淡扫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方讳言。 明明只是漫不经心的一瞥,却让五屠君感到了莫大的压力,心弦随之猛然绷紧,本能地生出强烈的危机感来。 这个男人,太过危险! “难怪白天我在酒馆时就觉得你们两个不对劲,果然如此!”察觉到对方的修为至少是超凡境中期,犹在自己之上,方讳言心中越发凛然。 陆夙露出一个高高在上的轻慢笑容:“狂妄的小子,想要屠尽五道么?”他斜睨对方还残留着点点红色的双眼,笑容里多了几分恶劣,“还是先屠了你自己再说吧!” 自己最大的秘密被人一语道破,方讳言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 “你怎么知道的?说!”他厉喝道。 “如此浅显易懂的事情,要是我还看不出来,岂不是和那群被杀死的蠢材一样了?”陆夙轻嗤,“不但如此,我还知道你的身上存在着一个重大的缺陷。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你也就不必和这些蠢材废话,借以拖延时间了。我说得可对?” “你究竟是什么人?”方讳言紧盯着他,如临大敌。 “想知道我的身份?”陆夙朝他招了招手,姿态嚣张,“先陪我过过招,活动活动筋骨再说。也不指望你能赢了我,只要能让我勉强满意,我就告诉你我是谁。” 方讳言断然拒绝:“我不应无谓之战。” 陆夙挑眉:“即便我是唯我道的人,你也不动手吗?” “世间传闻,多有夸大其词,不尽不实之处,岂可尽信!”方讳言怒道。 “哼……”陆夙轻哼,“想不到你还挺有原则。不过,今天这一战,你想应得应,不想应也得应!只要是我想做的事情,就没有任何人能够违背我的意志!” 男人的宣言堪称狂妄至极,但这样的话从他口中说出,却竟是让人生不出半点质疑的心思。 心知这一战恐怕避无可避,方讳言脸色越发凝重。他沉吟半响,突然问道:“我可以应下你的邀战,但是比起你的身份,我更想知道另外一件事情。” “什么事?”见他态度松动,陆夙满意地勾起嘴角,“就算是解决你体质上的麻烦,对于我来说都是不在话下。” “……”方讳言神色一滞,显然这个条件对于他来说颇具吸引力。但他还是忍住了这个诱惑,沉声说道:“不必,这件事我会自己解决。我想知道的是……” 想到从那名少女身上所感受到的、对自己的莫名压制,以及在看到她的瞬间,心中所生出的又想亲近、又想臣服的奇怪感觉,他的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悸动。 “白天时和你同行的那个女人,她,究竟是谁?” 102.第102章 她是我的猎物 听方讳言突然提起聂曦,陆夙的脸色陡然阴沉下来。 “她是我的猎物。”金眸危险地眯起,男人的声音因不悦而变得低沉,“若是敢对她出手,我保证,你会死得很难看。” “是吗?”方讳言看着他,眼中竟流露出几分不常见的挑衅,“那不如现在就让我领教领教吧!” 话音刚落,他的气势猛然暴涨,在头顶上空凝成一把形似长黎的血红巨剑,朝着陆夙迎头劈下! 修者达到高阶时,可将自身气势凝成实质,对敌人形成威压,甚至以此伤人。 对于剑修来说,即是剑势! “班门弄斧!”陆夙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 在男人的正上方,镜心古剑凭空汇聚成型,直直迎上来势汹汹的巨剑—— “嘭!!” 山崩地裂一般的巨响声中,磅礴的气浪呈圆形向四方奔涌开去,参天古木被连根拔起,河水扬起数丈之高,又如同暴雨一般纷纷落下。 漫天的水雾当中,陆夙傲立原地,纹丝不动;方讳言连退数步,直到一只脚踏入河中才将将停住。 没有半点迟疑,稳住身形的瞬间,五屠君已是足下发力,双手持剑,再度发动了攻击! “来得好!”陆夙大喝,竟是以指代剑,正面迎上! 第一次不过是浅尝辄止的试探,而现在,才是厮杀的真正开始! 两人同为超凡境的高阶修者,又都是当世难得的顶尖剑修,相斗起来正是棋逢对手。一时间寒光纷飞,剑气纵横,莫大的威力令方圆数里之内的生灵无不慌忙跑开,远远逃离这恐怖的战场。 双方的每一击都带出一连串残影,快得难以用肉眼看清,只能听见金铁相交所发出的刺耳爆鸣。 “哈哈哈哈!再来,再来!”屈指猛地弹开长黎宽厚的剑身,陆夙纵声长笑,金眸中满是淋漓尽致的痛快。 方讳言没有答话,但已经完全变作酒红色的双瞳之中,却分明燃烧着比火还热烈的战意。 两人都在兴头上,正要再度交锋,忽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般,齐齐脸色一变。 有几个人正以极快的速度朝着这边赶来,为首者修为竟不在他们之下! 方讳言率先停手,收住架势;陆夙退了一步,身形骤然缩小,眨眼间再度变回了镜心的模样。 “你平时选择以这种形态出现,其实是逼不得已吧?”方讳言看着他,忽然道。 镜心眼中显出几分怒意,咬牙切齿道:“与你无关,少管闲事!” “今日就到此为止。”方讳言将长黎收回背后,“关于那个女人的事情,我会自己去查的。” 说罢,他凌空而起,须臾间人已在数丈之外,身影渐渐消隐在夜色之中。 镜心目送他离开,冷哼一声,身形也化作流光,朝着客栈的方向而去。 两人离去后不久,又有五六名修者出现在了这里。 他们清一色穿着北宗弟子的服饰,修为都在明心境后期以上。为首者是个超凡境初期的中年男人,衣衫华贵面容儒雅,却是双眼红肿,神色悲伤又凶狠。 他正是清宁宗十二峰主之一,水韵的亲生父亲,水晔! 103.第103章 提升实力 清宁宗的修者们在小河上空停住脚步,低头俯视这一片狼藉。 有两名弟子降落下去观察了一番,回来报告水晔道:“禀峰主,先前在此相斗的两人,修为确实是超凡境无疑。” 这句话一说出来,所有人的脸色都有些微微发白。 水晔的神情也是十分难看。莫说北方,就算放眼整个人界,超凡境的修者也仅有二三百人而已。曲江镇不过是个偏僻的小地方,何德何能居然能成为这些顶尖高手的战场? 难道和厉都峰上发生的事情有关?心里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水晔悚然而惊。 他伸出手去,从怀中拿出一件东西来。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的玉牌,上面刻着“水韵”二字。玉牌的做工极其精致,只可惜却从中间直直断成了两截,表面也显得黯淡无光。 此物叫做命牌,由北宗的一位顶尖阵法师所制,与刻名者的性命相连,可以让旁人在千里之外掌握他的安危。 命牌在,人在;命牌碎,人亡! 想起女儿如今孤零零地躺在某处,或许连尸骨都无人收拾,水晔便鼻子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这份悲痛又在下一瞬尽数转换成刻骨的杀意:无论凶手究竟是谁,他水晔哪怕穷尽毕生,也一定要让对方血债血偿! “不要耽搁了,走!”收拾好心情,水晔冷声下令,率先带头向北方飞去。 “天明之前,一定要抵达厉都峰!” 次日清晨。 聂曦一睁眼,就看到镜心站在床头,紧绷着一张小脸,严肃地盯着自己。 “……难怪我做了半宿的噩梦。”无语地推开他,聂曦坐起身来,“又有什么事?” “你,”镜心用十分正经的语气开口,“要不要和我学习剑法?” “啊?”聂曦一愣,“怎么突然这么问?” “也没什么,只是想让你多掌握一门保命的能耐而已。”剑灵淡淡道,“现在的你还太弱小,不仅是修为低微,也缺乏更加有效的对敌手段。” “你的花样的确不少,但没有一个具有强大的杀伤力。”他逐一地批判着聂曦的能力,“你会驭兽,但雪狻猊还太幼小,隐蛇不是能够正面对敌的类型;操纵草木,这的确是你独一无二的优势,却也只能作为奇招来使用,一旦敌人有了防备,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而你最为得意的鞭术,一来鬼王藤实在算不得什么上好的材料,二来鞭子在速度与范围上具有很大的局限性。现在尚且不明显,但当你达到中阶,和同境界的修者交战时,这些弱势必然暴露无遗。” “至于剑法,剑乃百兵之君,剑修既然能从法修中独立出来,并且自成一派,自然是有它的道理在的。” 镜心说着,顿了一顿,脸上露出了骄傲的神采。 “陆夙是上古以来的第一位剑修,并且直至今日也依旧是最顶尖的那一个。明明身边跟着他的剑灵,却不知道加以利用,你简直是在暴殄天物!” 104.第104章 你怎么在这 镜心的评价虽然不留情面,但聂曦却明白,剑灵所言着实是句句中肯。 事实上这一路走来,对于自身的局限,她也不是毫无所觉。 入门境与炼体境毕竟是低阶修者,能力有限,招式单一,她倚仗着有前世的经验在身,这才能够克敌制胜。 但修者真正脱胎换骨,和普通人拉开距离,却是从中阶开始的。到了蜕变境后,识海形成,神识可以延伸到数里之外;御空飞行,真气外放伤人,这些都是低阶修者所做不到的。 故此,这一层境界才会被称作为蜕变境。 面对这个等级的敌人,聂曦所能占据的优势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她当然也会逐渐提升自己的修为,但怕就怕在并不会有那么充足的时间。 沉吟片刻后,她点头道:“好,那就拜托你了。” 镜心点点头,显然很满意她的回答,脸上现出了几分愉悦:“那就现在开始吧。” “现在?”聂曦诧异,“不是马上就要出发去雁城了吗?” “谁说要在这里教你了?”剑灵撇嘴,“我要引导你进入我的识海,在那里时,外界的时间是不会流逝的。” 他爬上床,盘坐起来,指挥聂曦:“和我相对坐下,双手掌心相抵,让真气形成一个大循环。等将来你到了蜕变境,便可以直接以神识联通识海,也就用不着再这么费力了。” 聂曦奇怪地问:“当初你说我与你结下了血契,难道这还不够让你我意识联结吗?而且这个血契到底是干什么用的,为什么我一点都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镜心语塞。事实上本来就不存在什么血契,这只不过是他为了改换身份留在聂曦身边,所编造出来的借口罢了。 “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问题?”一时间编不出什么能够自圆其说的谎言来,他只好虎着脸,假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有这个功夫问东问西,还不如抓紧时间!” 不是你说的识海中不受外界时间影响吗?聂曦腹诽了一句。却也不再多问,闭上双眼,专心与剑灵一同运转真气。 渐渐地,她能感受到自己与镜心之间产生了某种玄妙的连接。真气在两人体内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大循环,并且以镜心为主导,逐步加快了运转的速度。 毫无预兆地,聂曦的意识被拉入了一个陌生的空间。 眼前亮起光芒,她惊异地打量着自己所处的地方。 这里是一处空旷的大殿,天花板高达数丈,以十根花岗岩立柱作为支撑。立柱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浮雕,风格古朴,带着粗犷豪放的美感。 而她所正对着的,则是一面巨大的石壁,上面被人刻下了两个狂放潇洒的大字:唯我。 唯我……难道指的是唯我道吗? 聂曦正盯着那两个大字出神,冷不防身后响起了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还愣在这儿干什么?” 她猛地回头,看到来人顿时讶然出声:“……你怎么在这儿?” 105.第105章 真正的姿态 站在聂曦背后的不是别人,正是陆夙。 万年前他在划下剑屏后陨落,肉身毁灭,神魂也遭到重创,附在古剑上陷入沉睡。后来才被人设法封禁,放置在剑冢当中。 现在的他,虽然能够从古剑中化形出来,但由于没有真正的躯体,任何行动都需要大量的真气作为支撑。变成小孩子的形态出现,一方面是为了瞒过聂曦,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降低消耗,保证他可以长时间在外面行动。 至于现在,在识海内行动并不会消耗真气,因此他当然会选择以自己的本来面貌现身。 “这里是镜心的识海吧?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儿?”看到男人的那一刻,曾经那股如影随形一般的危机感又再次回到了身边。聂曦下意识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盯着对方。 看到她这个反应,陆夙的脸色顿时黑了下去。但他现在还是剑灵的身份,不可能向聂曦吐露实情,只得没好气地反问:“你以为我是谁?若是保持在外界时的模样,剑都比我人高,我还怎么教你?况且这套剑法原本就是陆夙所创,用他的形象来演示自然是最方便的。” “好吧。”聂曦一脸勉强地接受了这个说法。 见状,陆夙不禁又恼火又郁闷,忍不住问道:“他好歹也救了你几次,你就这么不愿意见到他?” “他救我,还不是为了向我施恩,好让我放他出去?”聂曦不以为然地回答,“只不过是利益交换,各取所需罢了。没有我,他现在哪能离开剑冢,满中原地逍遥自在?” 本座天天被你气得够呛,哪儿有什么逍遥自在!陆夙在心中愤愤反驳。但他总算还记得正事,轻哼一声道:“行了,闲话少说。这套剑法的名字叫做‘唯我’,一共有八式。我给你完整地演示一遍,仔细看着。” 说罢,只见乌光一闪,他已将古剑握在手里。 长剑在手,男人周身强横至极的气势突然尽数收敛;可仅仅过了一瞬,却又以比先前更甚数倍的程度猛然爆发出来。双眸已成亮金色,瞳孔深处仿佛有风暴在隐隐涌动,马上就要喷薄而出。 任何人只要与这双眼睛对视哪怕片刻,都会彻底丧失与其主人对抗的勇气! 心下凛然,强压住飙升的危机感与想要远远避开的欲望,聂曦退到一旁,凝神观看男人舞剑。 越是看下去,她就越是感到无法抑制的心惊。 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她也见识过不少剑客,优秀者不在少数;但是却从未有人能够拥有如陆夙一般的威势。 强悍,霸道,凌厉无匹,每一击仿佛都积蓄着能够毁天灭地的恐怖能量;与此同时却又蕴含着令人如痴如醉的美感,好似就算是死在这样惊艳绝伦的剑法之下,自己也是心甘情愿的。 这才是陆夙的真正姿态。这才是那个以一己之力划下无尽剑屏,拒魔族于中原长达万年的绝世强者! 106.第106章 剑法第一式 直到陆夙收了剑,聂曦还依旧沉浸在剑尖所绘出的玄妙曲线当中,久久无法回神。 额头突然一疼。聂曦吃痛,缓过神来,便看到男人的手正悬停在她眼前不过半寸的地方,并保持着屈指的姿势,似乎随时准备着再给她一记脑瓜崩儿。 “你要发呆到什么时候?”话虽是这么说,但从陆夙的表情上看,他显然十分满意聂曦的反应。 “想要将这套剑法完全领悟,对你来说还太早了点。就算是记住了招式,没有与之相配的修为,也是毫无用处。目前你只需要学会第一式,如果能将其融会贯通,那么即使是遇上了蜕变境的修者,配合上你的其他手段,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说罢,陆夙在聂曦眉心轻轻一点。聂曦只感到一阵轻微的刺痛,随即脑海中就多了些从未有过的内容,正是唯我剑法第一式的要诀。 “走吧,该出去了。”清脆的童音响起,面前的男人不知何时又变回了镜心的模样。 聂曦点头,正要离开剑灵的识海,却又想起曾经梦中所见到的、那开天辟地般的一剑,下意识脱口问道:“当年陆夙划下无尽剑屏,所用的也是这一套剑法么?” 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万年前的事情,镜心猛地怔住。半晌才收敛了情绪,淡淡答道:“到了他那个级别,一举手一投足都具有莫大的威力,招式反而不重要了。” 聂曦点点头,没再多问,身影渐渐变淡,退出了识海。 回到现实后,她发现镜心好像表现得有些心不在焉;却只当剑灵是记起了从前的日子,倒也没有多想。 两人与洛明绯主仆碰了头,趁着九皇女现身的消息尚未传开,急匆匆地离开了曲江镇。又雇了一辆马车,由聂曦和翠珠轮流驾驶,日夜兼程,向雁城进发。 这一路上,只要轮到自己休息,聂曦都会抓紧时间,在头脑中反复演练唯我剑法的第一式。 只可惜,虽然招式与要诀她已经烂熟于心,但落实到手上却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火候,始终无法做到完全掌握。 她问过镜心要如何才能融会贯通,得到的是轻飘飘的两个字:专注。 难道我研习剑法时还不够专心吗?聂曦疑惑。想再询问细节,那可恶的剑灵却卖起了关子,不肯回答。无奈之下,也只得将此事暂时放在一边。 不过在这几天的过程中,她还隐约感到入门境与炼体境之间的瓶颈渐渐有了松动。这倒算是个意外之喜。 终于,在六天后,四人来到了雁城地界。 离城池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他们便发现,在这里有许多身着奇怪式样的黑袍、修为在炼体境后期上下的修者们。 他们在这一带往来巡视,不时还拦住过往的路人车队盘问,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是黑羽侍卫!”远远望见那群黑袍人,洛明绯一下子变了脸色,喃喃道。“难怪洛凝羽一下子有了底气,原来在背后支持她的居然是国师!” 107.第107章 黑羽侍卫 “国师?”聂曦看向她。 洛明绯点了点头,神色凝重:“他名叫鹤见,是一名法修,修为至少在筑魂境初期。三年前他突然出现在国都,并且很快得到了父皇的信任,被封为国师,这些黑羽侍卫就是他的下属。如果洛凝羽找到了他做靠山,那么能逼得皇兄重伤逃走也就不奇怪了。” 聂曦皱起了眉。云水国算不得是多么强大的国家,蜕变境巅峰的洛承云已经能算是数得着的高手,可现在却跳出来了这么个意料之外的强敌。他们这些人当中,修为最高的镜心也只不过是明心境大圆满,要如何才能赢得过身为高阶修者的鹤见? “你担心什么?”她正在想着这些事,冷不防剑灵的传音入密在耳边响起。“我既然让你搅进这潭浑水,就一定有把握让你全身而退。只要你乖乖按照我的指示去做就行了。” 你哪儿来的这种自信?聂曦奇怪地看向他,得到了对方一个淡定的眼神。 不过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用了,现在也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了。 趁着黑羽侍卫还没有注意到这边,几人悄悄地离开,换了另一条路。又走了一段,渐渐已能看到远处的雁城城关。 但更引人注目的,则是不远处岔路口旁的一处空地。那里立起了一个木头搭建的刑台,上面吊着一个伤痕累累的中年男人,早已死去多时。几名黑羽侍卫站在刑台上,下面围了不少的百姓,朝着那具尸体指指点点。 “……是关将军!”看清那中年男人的容貌,洛明绯捂住嘴,颤抖地出声,泪水也随之夺眶而出。“怎……怎么会这样!” “你们听着!”这时候一个黑羽侍卫大声喊道。“这个男人,”他一指关将军,“原本是皇宫禁卫军统领,却在先帝驾崩当晚,掩护着叛贼洛承云和洛明绯离开国都。逃至此地被我们抓住,却依旧死不悔改,不肯交代弑君凶手的下落。奉国师大人的旨意,特此将其悬尸示众,以儆效尤!” “他在京城的家属已经被满门抄斩。你们也是一样!有胆敢包庇两名罪人的,一律和他一个下场!” “畜生!你们会遭报应的!”听到接二连三的噩耗,洛明绯不禁悲愤万分。幸亏聂曦眼疾手快把她按住,不然她可能就要冲出去和那群人拼命了。 “蠢材!就这么急着去送命吗?”镜心厉声道,“想死的话我可以帮忙动手,让你痛快上路,省得还连累别人!” 受了他的呵斥,洛明绯终于稍稍恢复了理智。她瘫倒在马车壁上,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住地往下流。 聂曦凑近车门,轻声吩咐:“翠珠,先找个隐蔽的地方停下,白天行动太醒目了。” 翠珠依言行事。马车缓缓调转方向,就要离开这里。 这时,刑台那边突然又传来了骚动,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 “把这具尸体放下来,本姑娘要带走!” 108.第108章 未必是盟友 吩咐翠珠先停下马车,聂曦把窗帘掀开一小条缝隙,朝着后面望去。 刑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穿鹅黄色长裙的女子。她背对着这边,长什么样子不清楚,身形倒是十分婀娜多姿。声音虽然悦耳,语气中却带着几分颐指气使的傲慢。 “你是谁!”见她毫无预兆地突然出现,黑羽侍卫们如临大敌,连忙把她团团包围起来。 “凭你们也配知道本姑娘的身份?”那女子不屑地哼了一声,“废话少讲,赶紧把尸体交出来,本姑娘还要用它去讨好本姑娘的亲亲夫君呢!” 说到夫君二字时,她双手捧住脸,不住地扭动着腰,声音也变得甜腻起来。 周围的人听了却是纷纷脸色发青。哪有用尸体去讨好人的?这礼物也太惊悚了吧! “疯……疯女人!”和普通百姓们不同,黑羽侍卫们此时已经看出女子的修为远高于己方。不敢硬拼,只能指望着将她赶走,“赶紧滚开,否则就让你见识见识妨碍我们公干的下场!” “下场?”女子瞬间收了花痴的模样,一声冷笑,“凭你们这群杂鱼,还想拦住本姑娘不成?” 说着,她伸出双手,朝着黑羽侍卫们张开十指。 嗖嗖的轻微声音响起。阳光的照耀下,有无数银色的光芒在她的指间流动,飞快地窜向对面的敌人们。 只不过一眨眼的工夫,黑羽侍卫们就像突然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一样,纷纷摆出了僵硬奇怪的姿势,定在了原地! 凭着过人的眼力,聂曦看清了那神秘武器的真容。 是丝! 比头发丝还要细的银色丝线,将黑羽侍卫们牢牢地捆了起来! “嗯……这个太壮了。这个大小眼。这个满脸横肉。”黄衣女子收回手,慢悠悠地在刑台上踱起步子来,将惊恐的黑羽侍卫们一个个点评过去,“这个下巴太宽……这个还不错!” 她最后停在了一个长相还算出众的年轻男人面前,笑着一拍手:“就是你了!和本姑娘回去吧!” 说着,她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仿佛是接到了信号,下一瞬,所有的丝线急速收紧。 除了被她挑中的那个青年之外,其余的黑羽侍卫们全都来不及惨叫,就被切割成了散碎的肉块! 霎时间鲜血飞溅,黄衣女子伫立血雨之中,衣裳却是干干净净,没有沾染到半点脏污。 惊叫声响起,下面的百姓们四散奔逃。黄衣女子也不去管他们,弹指又放出一束细丝,将吊着关将军的绳索割断。随后,她一手提起尸体,一手提起面若死灰的黑羽侍卫,轻巧地腾空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天际尽头。 “那……那是谁?”从缝隙中看到了这一血腥的景象,洛明绯刚刚冷静下来,转眼又被吓得面无人色,结结巴巴地开口,“她……她敢杀了黑羽侍卫,或许……” “不行。”猜到她想说什么,聂曦出声阻拦,“太冒险了。” “敌人的敌人,未必就是我们的盟友。” 109.第109章 是不是圈套 “没错。”镜心在一旁接话,“那女人的修为和我一样,都是明心境大圆满。连对方的身份来历都不知道,就想拉她入伙,你的脑子呢?” 又挨了骂,洛明绯委委屈屈地坐回原处,弱弱地嘟囔一句:“当初我不是也不知道你们的来历……” 镜心没有理她,转而看向聂曦说道:“她提到自己要拿尸体去讨好一个人。你觉得那人是谁?” “洛承云。”聂曦不假思索地回答。 “哼,总算还有个脑子机灵的。”剑灵满意地哼了一声。随即他又瞪了洛明绯一眼,把听见自己哥哥的名字、立刻迫不及待想要说话的少女给吓得缩了回去,“刚才我说什么来着?你的耳朵是摆设吗?” “行了,说正事。”见洛明绯被镜心吓得又快哭出来了,聂曦连忙摆摆手,打断了这俩人的互动。“黑羽侍卫看样子来这边有一段时间了,留在雁城的太子一党,只怕都已经是凶多吉少。不过既然他们还在通缉太子,那就说明他还没有落到洛凝羽等人的手上。” “黄衫女子虽然可疑,但是在弄清她的身份之前,最好不要轻易去招惹。”她说着,看向镜心,“暂时把马车停在郊外,等天一黑,我和翠珠就摸进城去探探情况,你留在这儿保护九皇女。” 剑灵闻言,眉头轻皱。他望着聂曦,张了张嘴,似乎想要驳回这个决定,但最终还是没有把反对的话讲出口。 “就按你说的去做吧。”他最后这样说。 当晚。 出发之前,洛明绯坚持要聂曦带上那块能够改变容貌的玉佩,以防万一她和黑羽侍卫狭路相逢,不会暴露真容,同样被画像通缉。 聂曦虽然觉得有些多此一举,但既然这是对方的好意,也就只好收下。 或许是因为黑羽侍卫停留在此,搞得人心惶惶,入夜后的雁城十分安静,街上几乎看不到行人走动。 聂曦和翠珠隐蔽了气息,悄悄从一处不起眼的城墙拐角处潜入城中。 凭借着与草木沟通的能力,聂曦能够充分掌握巡逻的黑羽侍卫们的行踪,从而轻而易举地避开他们。 不过这也就是仗着敌人同样都是低阶。一旦对面有一个蜕变境的修者,她们要不了多久,就会在对方的神识扫荡下暴露行踪。 根据翠珠的记忆,两人前往当初太子一党刚刚逃难过来时所下榻的客栈。 如果洛承云留下了什么信息,并且希望洛明绯能够发现,那么就只能是在那里了。 果不其然,整座客栈已经被官府征用。悄无声息地勒死了几个守卫,聂曦在外面警戒,翠珠则负责进去寻找线索。 没过多久,翠珠就一脸喜色地跑了出来,低声道:“聂姑娘,我发现了太子府专用的联络密语,旁边还有殿下的私印图样,绝对没错!” 她的双眼在夜色中微微发亮,满是希望的光彩,仿佛已经看到了洛承云就在眼前。 可聂曦却不像她那样乐观。 留下这些信号的人,真的会是他们的同伴吗? 110.第110章 认错人 听到聂曦的质疑,翠珠先是动摇了一下,随后就很坚定地摇了摇头。 “这套密语十分隐秘,只有对殿下绝对忠诚的心腹才知道。他们和关将军一样,是宁死也不会背叛殿下的。私印更是被殿下随时贴身携带,绝不会有被人仿造的可能!” “想让一个人吐露他所死守的秘密,手段可不只有严刑拷打这一种。”聂曦同样摇头,“蛊惑心智,甚至强行搜索神魂,如果对方是强大的中高阶修者的话,想要做到这些并不难。” 况且,对方如果真的只是黑羽侍卫,那还好了……顾及着翠珠的情绪,这一点隐忧被她压下,没有直接说出口。 但不论如何,这是他们现有的、可能与洛承云相关的唯一线索。 哪怕知道可能有诈,也只能提高警惕心,前去一探了。 两人按照密语上所给出的信息一路追踪。留下密语的人似乎十分谨慎,她们俩在城中左奔右跑,换了七八处地方,兜了好大一个圈子,最后才终于得到了会面的地点:城南一处废弃的空房子。 站在院子外面,聂曦操纵着院墙上的一丛爬山虎,慢慢地朝着半掩的窗户伸出枝条,想要先探查一下屋内的情况。 不料她才刚有所动作,从窗户里面突然射出一束银色的丝线,将那丛爬山虎瞬间绞得粉碎! 不好!最坏的料想成了真,聂曦心里猛地一沉。 “来都来了,怎么不进院子呢?”随着带有笑意的声音,一个身影从黑暗的室内显现出来。 竟是白天的那名黄衣女子! 话音刚落,强大的威压也随之释放出来,果然是明心境大圆满! “还不进来?是等着本姑娘亲自动手相请吗?”她的话语中透着淡淡的威胁。 聂曦与翠珠对视一眼,不再隐蔽自己的气息,翻过墙头跳进院内。 黄衣女子摆着一副柔若无骨的姿势,随意地依靠在门边。她的容貌只能算是中上,可眉梢眼角却带着一抹挥之不去的放荡春意,整个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莫名的糜烂气息,诱人堕落。 女人见了她或许会感到厌恶不快,可男人见了她,只怕十个中有八个都要蠢蠢欲动! 见聂曦和翠珠现身,她嘴角勾起一丝轻蔑的笑,懒洋洋道:“白天时本姑娘就觉得那马车停得蹊跷,你们果然有鬼。” 说着,拿眼睛在两人身上粗略一扫。待看到聂曦腰间的玉佩,却突然面露惊喜,站直了身体道:“想不到竟有意外收获!小姑娘,你可是云水国的九皇女,洛明绯?” 不待聂曦回答,她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一拍额头,:“哎呀!我倒是忘了介绍一下自己。我叫许天娇,是你的未来大嫂。你的哥哥洛承云,正叫我找你回去呢!” 这句话一说出口,旁边的翠珠率先变了脸色。 “你……你……”她颤颤巍巍地指着黄衣女子,声音都在发抖,“你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的唯我道妖女,许天娇?” 111.第111章 将错就错 听到臭名昭著这四个字,许天娇不但没有生气,反倒很是得意地笑了起来。 “不愧是皇宫出来的侍女,就是见多识广。”她把玩着自己的一缕头发,嘴角上挑着,看上去心情十分愉快。 “她很出名?”聂曦看向翠珠。 “只她一人也就罢了,更可怕的是她的师父兼义母,‘千面魔姬’许月怜。”翠珠回答,眼睛依旧紧张地盯着许天娇,“超凡境后期的绝顶高手,整个三界修为高于她的不过寥寥数十人。” “许氏母女最擅长媚术和采补,经常各自到处狩猎男人,以双修之法吸取他们的精气。等到那些男人气血枯竭、失去利用价值,就将其杀……啊!”翠珠正说着,突然想起洛承云就在对方的手上,顿时发出一声惊叫,脸色越发惨白起来。 “哎呀,那些都是过去的事儿了,还提它做什么?你这侍女太不识趣。”许天娇一声娇嗔。她捂住脸,做出一副羞涩的模样,“自从救下了太子殿下,我对他是一见钟情,已经决心为他从一而终,不再和别的男人有所牵扯了!” 她话音刚落,屋内突然又传出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白天时被她掳走的那个黑羽侍卫出现在三人面前。他衣衫不整,脚步虚浮,一张脸是过度耗损的青白色。 尽管如此,他的神情中却带着不正常的痴迷,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许天娇,痴笑着道:“美……美人,你怎么出来了?快……快回去,和我继续欢度春宵……啊——!!” 他的话说到最后陡然变作一声凄厉的惨叫,扑上去求欢的脚步也骤然停滞在原地。 一束丝线从他的眉心刺入,直直贯穿了他的前后脑! “啧,没用的臭男人。先前还一副抵死不从的架势,本姑娘只不过稍稍撩拨了一下,就变成了这副急色鬼的模样。”一脚将尸体踢到旁边,许天娇不屑地啧了一声。 前脚说过的话后脚就被拆穿,她的脸上却看不见任何尴尬,坦然到了无耻的地步。 她转过头来,看向聂曦。脸上虽然还是带着笑的,可眼中却已经暗含了几分胁迫的凶意:“我的亲亲小姑子,你的好哥哥可想你想得紧呢,还不赶紧随嫂嫂我去看他?为了完成夫君的期望,我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呀。” 聂曦看着她,沉默不语,心中却已是飞快地盘算起来。 面前是差一只脚就踏入高阶的强大修者,即使自己和翠珠加起来都毫无胜算。 许天娇绝对不可能放走她们。召唤镜心也不可取,且不说同为明心境大圆满的两人战斗起来孰胜孰败,在镜心能够赶来之前,只怕自己早在许天娇手下死几个来回了。 这样的话,剩下的路就只有一条了。既然许天娇因为玉佩而将自己错认为洛明绯,那么…… “正好我也想见皇兄,那就劳烦你了。”看着对面的黄衣女子,聂曦冷静地开口。 “不过,我要你答应,放翠珠平安离开!” 112.第112章 她去哪儿了 听到聂曦的要求,许天娇眼珠子转了一转,又笑了起来。 “好啊。”她痛快地应允下来,“反正只是一个侍女。我那儿的好姑娘多得是,保证把你伺候得舒舒贴贴的。” “听我说。”见一旁的翠珠急着要开口,聂曦连忙按住她的手,低声而快速地嘱咐,“现在只能这样做了,而且这恐怕是找到洛……皇兄的唯一办法。回去把事情告诉镜心,剑在我这儿,他一定能找出我在哪里。” 翠珠死死咬着下唇,最后终于点了点头。“……殿下,保重!” 她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看着翠珠的身影消失在院墙外面,聂曦转回头来,神色平淡地看着许天娇:“走吧。” “本来以为是个娇生惯养的娇小姐,没想到你还有几分胆色。本姑娘喜欢!”许天娇弯着眼睛打量她,“不过,本姑娘的地方可不是能让人轻易窥探了去的。你就委屈一下吧!” 说着,她一挥袖子。 空气中瞬间充盈了甜腻醉人的香气。聂曦没有反抗,吸入一口,只觉得头脑瞬间昏沉起来,很快失去了意识。 将少女扛在肩上,又单手抓起院中一旁摆着的柳木棺材,许天娇望了一眼翠珠离开的方向。 她收敛了轻佻的神色,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本姑娘是答应了放她离开……不过要是她被别人逮到的话,可就不关本姑娘的事了。” 啪。她轻声打了个响指。 院内事先布下的火符与雷符在丝线的牵扯下被触发,只听得一声轰然巨响,整个院子瞬间淹没在了火海之中! 而许天娇则在这冲天的红光之中腾空而起,朝着东南方向飘然而去。 她放出如此之大的阵仗离开,自然不可能不惊动城中巡逻的黑羽侍卫。 有了火光的指引,黑袍修者们训练有素地组成一个包围网,朝着城南的方向慢慢收拢。 如同许天娇所预料的那样,匆匆离开的翠珠与他们不期而遇。 身为低阶修者没有神识,也没有聂曦那样可以借助草木探查周围的能力,翠珠无法及时绕开众多的黑羽侍卫,被他们团团围住。 她虽然和这些人修为相差无几,但是以一敌多,终究是寡不敌众。 几番交手,翠珠的身上很快挂了彩。眼见着赶来的黑羽侍卫越来越多,翠珠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绝望。 把命丢在这儿不要紧,可要是没能把聂曦的消息传回去,那她就算死了也不能瞑目! 就在此时,从远方突然传来了急促的嗖嗖声。 数道透明剑气从天而降,以虎狼之势杀入人群,洞穿黑羽侍卫们的身体。 所过之处无不血水纷飞,一片哀号惨叫,眼见着这片狭小的空地就成了活生生的人间炼狱! 在这片可怖的场景之中,身着银纹黑袍的剑灵从天而降。 他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肃杀,紧盯着翠珠,寒声开口:“她去哪儿了?” 说话间,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之中,已透出了几缕危险的金色! 113.第113章 竟敢自作主张 察觉到与自己神魂相连的古剑在向着远方飞快离去,镜心先是一惊,随即心头涌起了滔天的怒意。 从来没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底下,把他的所有物公然带走,除非那个人是不想活了! 喝令洛明绯留在原地不许乱动,又打下几道防护的符咒,他朝着雁城城内匆匆赶去。 强大的神识覆盖着整个城池,他很快察觉到了翠珠与黑羽侍卫们的冲突。出手杀掉了所有敌人,他向着地上一看,果然聂曦不在这里! “说!”预料成真,镜心怒不可遏,几乎要控制不住现出真身,“到底是怎么回事?” 和那双泛着金色的眸子对视的瞬间,翠珠感到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猛地捏紧。 冷汗瞬间遍布后背,她双腿一软,几乎要跪倒下去。 “是……是白天的那个黄衣女子……她把聂姑娘给……带走了……”她结结巴巴地叙述了一下发生的事情。 镜心听过,脸色越发阴森,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那个麻烦的小辈!先前还觉得她机灵沉稳,现在看来也和那九皇女一样,是个无可救药的蠢材! “很好,很好。”他冷冷地笑了起来,“等本座把你找回来,一定要让你知道擅作主张的后果!” 两人回到了马车上。洛明绯听说了发生的事情,大吃一惊;又得知是自己借给聂曦的那块玉佩惹的祸,顿时打了个哆嗦,朝着离镜心相反的方向挪了挪身子。 虽然当时确实是形势比人强,聂曦会因为玉佩被错认也在意料之外,但面对着濒临暴走的剑灵,洛明绯和翠珠都噤若寒蝉,别说宽慰几句了,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看着对面战战兢兢的主仆两人,镜心只觉得心头的烦躁像是翻江倒海一般,不住地往上涌。 如果没有这两个累赘,他一早就去救人了,何至于困在这个地方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从窗外突然飞进来了一只天青色的纸鹤,悄无声息地落在他的手边。 皱着眉抖开纸张,只看了一眼,镜心刚刚稍微压下的火气瞬间又腾起三丈高。 一道剑气射出,将那张纸瞬间绞得粉碎。剑灵看着那碎纸纷纷扬扬落下,咬牙切齿地吐出三个字来: “方、讳、言!” …… 三日后。 云水国国都,皇宫。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听了手下人的报告,身着华服的年轻女子从龙椅上站起,苍白的脸上带着怒意。 她正是如今手掌大权,监国理政的三皇女,洛凝羽。 “那洛明绯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也能三番五次地从你们的眼皮底下逃脱,还害得你们损兵折将,元气大伤?”走下玉阶,来到单膝跪下的黑袍修者面前,洛凝羽一脸恼恨,“看来你们黑羽侍卫,也只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 要不是她现在身体不适,真想一脚把这些废物踹出门外! 就在这时,从大殿外面传来一个轻柔又危险的声音。 “又有什么事,让你如此大动肝火了,我的女皇陛下?” 114.第114章 国师鹤见 随着这个声音响起,一个身形高挑的男人出现在了大殿门口。 他穿着一身与黑羽侍卫式样相似的墨色长袍,却又精致华贵了许多。容貌英挺俊逸,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乍一看似乎平易可亲,但要是谁盯着他看得久了,便会不知为何,从心底漫上一阵彻骨的寒意。 看到这个人出现,原本只是木着脸听洛凝羽训斥的黑羽侍卫们,立刻纷纷转过身去。 双膝跪地,他们将额头抵上地面,齐声道:“拜见主上!” 声音中透着近乎于狂热的恭敬。 见状,洛凝羽秀美的面容不禁微微扭曲。 “国师大人,”她看向那个男人,语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讽刺,“这就是您精心培育的优秀下属?别说洛承云了,就连抓个洛明绯都能屡次失手!” 鹤见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轻轻瞥了她一眼。 只这一个细小的动作,洛凝羽的脸色便在瞬间变得更加苍白,脚下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而鹤见却微微笑了起来:“女皇陛下,我正是赶来为您分忧的。” “拿着这些录符,”男人从袖中抽出一把符咒,递向离自己最近的黑羽侍卫,“上面录下的是什么,我想你们也该心里有数了。用它们去审讯雁城周边的百姓们,不要放过任何线索。” 那名黑羽侍卫闻言,身体微微一颤;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还是不敢发出半句反驳,双手接过那些符咒:“……是!” “好了,都退下吧。” 黑羽侍卫们行礼离开。鹤见又摆摆手,侍立在旁边的宫女们也依次退了下去,并将大殿的门也一并关上。 大殿内只剩下了洛凝羽和鹤见两人。看着微笑着向自己缓缓逼近的黑衣男人,洛凝羽的神情中流露出了一丝惧怕,声音也微微发起抖来:“你……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鹤见微微偏头,那样子看上去十分无辜,“当然是做陛下您与我都爱做的事情啊。总是在寝宫里也有些腻了,何不试试这议政殿呢?” 说话间,他的身形忽然化作一缕飘渺的黑烟。 不等洛凝羽反应,男人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背后。双手环住她的腰,亲昵地舔着她的耳廓。 “那些大臣们一定想不到吧。高贵的女皇陛下,居然在这个庄重严肃的地方,和男人翻云覆雨……” “不要说了!”耳朵上传来柔软湿润的触感,洛凝羽一个激灵,忍无可忍地尖叫起来。 她下意识想挣脱男人的怀抱,可对方的手臂却猛地收紧,如同铁箍一般,几乎让她呼吸困难。 “看来这些日子,你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了。”他继续用那种轻缓、却令人莫名感到脊背发寒的语气说道,“叫你一声女皇,就真的以为自己是这个国家的主宰者了么,嗯?” 双唇凑近洛凝羽的耳畔,男人的口中吐出恶毒的字句。 “在我眼里,你依旧低贱得和路边的野狗没有任何区别。” 115.第115章 代价 听到这句话,洛凝羽的身体一颤,眼中流露出几分凄凉。 没错。她目前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依靠着这个男人才得来的。 如果没有他,她将依旧是那个卑微的、侍婢所生的庶出公主,资质平庸,无依无靠,连身份稍微高一点的宫女都可以肆意欺辱。 而现在,她不仅拥有了接近蜕变境大圆满的修为,还在明面上成为了云水国的执政者;而曾经身为天之骄子、让她只能远远仰望的洛承云,却被她打上了弑父弑君的罪名,狼狈逃亡。 可得到修为与地位的代价,却是向这个男人献上自己的全部,包括身体和灵魂。 已经没有退路了。从她经受不住男人的蛊惑,答应了这场交易起,一切就不可能再回头了。 “昨……昨晚的时间太长了,我……我还没有缓过来……”手按上男人的双臂,洛凝羽放柔了声音,试图安抚对方,“等身体稍稍恢复,一……一定……” “这种事情,多来几次慢慢就习惯了。”鹤见却不理会她的哀求,声音中带着冷酷的笑意。 不顾女子微弱的挣扎,他抓住她的手臂,拖着她朝那高高在上的龙椅走去。 “乖乖听话……否则十日后的登基大典,我会让你永、生、难、忘。” 另一边,千里之外。 当聂曦睁开双眼时,她发现自己正身在一处陌生的地方。 这是一间十分宽广的屋子,装饰得富丽堂皇,每一处角落都透着无边的奢侈。 意识回笼,她猛地警醒起来,翻身坐起。拿眼一扫床头,看到古剑正安安静静地倚靠在那里,这才松了口气。 担忧把古剑收入乾坤戒会妨碍镜心的追踪,她只能把古剑放在外面,幸好没有被人拿走。 她正打量着屋内的陈设,突然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几名身形窈窕的侍女端着盥洗的用具走了进来。她们生得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却无一例外都是浓妆艳抹,穿着过度暴露的衣裳。 “九殿下您醒了?”见聂曦坐在床上,为首的侍女笑着走上前来,“奴婢摇红,来伺候您穿衣洗漱。” 她走路的姿势显然是经过特地训练的,腰肢扭摆间自然而然地带上了几分勾引人的意味。 “这是哪儿?许天娇呢?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皇兄?”看到这些人,聂曦更加确定了,这里绝对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压下心头的反感,她淡淡问道。 “这儿是金阁。等您收拾完毕,奴婢就带您去见太子殿下。”摇红一一回答,“至于阁主的行踪,下面人是无权知道的。” “那就算了。”聂曦一挥手,“我用不着你们伺候,把东西放这儿就退下吧。” 摇红倒没有坚持,示意其他人把用具一一摆好。无意中一侧眼,她突然看到了倚在床头的古剑,顿时目光一凝;转过头来,朝着聂曦面色如常地笑道:“兵器在这里也用不上,让奴婢帮您收起来可好?” 说着,她便朝古剑伸出手去…… 116.第116章 金阁 眼瞧着摇红就要碰到古剑的剑柄,突然间,一道乌光从聂曦的手中弹射而出—— “啪!” “啊!” 清脆的鞭响和女子的惊叫声同时响起。摇红的手悬停在了空中,指尖离古剑只剩下不到半寸的距离;而她的手腕上则紧紧地缠着鬼王藤,深深勒进皮肉里去。 “不许碰我的东西。”聂曦盯着她,冷声道。 一时间,屋内寂静无声。其余的侍女看着这副场景,无不面露惊容。 以她们炼体境的修为,刚才居然没能看清聂曦的动作! 心下凛然,侍女们纷纷收起了因聂曦只有入门境修为而产生的轻视。 摇红的样子更是狼狈。腕骨在鞭子的绞缠下开始不堪重负,整只手因为血液无法流通而渐渐酸麻发冷,手指都微微颤抖起来。 额头上沁出薄汗,她朝聂曦露出一个极度勉强的笑容:“奴……奴婢知道了,请九殿下恕罪!” 聂曦冷眼看着她,手腕一抖,收回了鬼王鞭。 只见摇红的雪白的皓腕上,赫然出现了一道青紫色的骇人勒痕。 “……多谢九殿下。”她敛衽行礼道谢,做出恭顺的姿态,低眉垂眼。 可聂曦却没有错过她低下头时,眼底划过的一丝怨毒与愤恨。 啧。她心中不禁暗讽,看来这金阁,果然不是什么良善地方呢。 接下来没有再起什么波折。等聂曦将自己打理整齐,摇红便率领着侍女们在前面领路,指引她前往洛承云的所在地。 出了屋子,迎面便是一条逶迤曲折的回廊。前方挖了一口不小的池塘,当中朵朵红莲绽放,艳丽无比。 与屋内太过奢靡、反倒落了下乘的装潢相比,这院子倒是修得精巧雅致,颇有几分情趣。 几人顺着回廊前行。一路走着,聂曦敏锐地注意到,旁边的屋子里,岔路的拐角处,总是有那么三两个年轻的女子凑在一起,望着自己这一行人窃窃私语,目光大多都放在了她身上。 那些人所议论的内容,她听不大真切,却捕捉到了类似“又是新来的姑娘”、“要接客年纪还太小”、“怕是还得训练一阵子”之类的字眼。 聂曦心下了然。果真不出所料,这金阁正是一家青楼;而这里的女人们,也只怕都学了和许天娇一脉相传的媚术和采补之法。 而自己,似乎被她们当成了新成员! 想到这里,聂曦的脸色不禁微微黑了下来。 继续前行,回廊已经到了尽头。摇红带队走过一座小桥,顺着一条碎石小径一路向前,最终来到了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外面。 “九殿下,太子殿下就在这里。”她回过头来,对聂曦说道。 “带我上去。”聂曦命令。 吩咐其他侍女在下面等着,摇红带着聂曦走上了楼梯。 还没等到了二楼,便听见上面的屋子里传来一阵女子们轻佻的嬉笑声;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略显虚弱,透着有气无力的愤怒: “孤不需要你们伺候!出去,都给孤出去!” 117.第117章 落魄太子 这个说话的年轻男人,想必就是洛承云了。 堂堂一国储君,现在却连一群烟花女子都整治不得,还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摇红走到门前,轻叩了两下,说道:“太子殿下,九殿下到了。” 屋内因为这句话而瞬间安静下来。少顷,房门打开,里面走出七八个同样衣着暴露的年轻女子,嘻嘻哈哈地结伴离开了。 “九殿下,请。”摇红让开通向屋内的路,向聂曦躬身道。 聂曦看了她一眼,走了进去。 房门在身后关上。聂曦环视四周,这间屋子比她醒来的那一间更大,分为内外两个部分,装饰得也更加豪华。 她正打量着,便听到内间传来洛承云带着迟疑的声音:“……明绯?真的是你吗?” 聂曦收回目光,向里面的卧室走了过去。 绕过一扇精美的屏风,她看到了坐在床上的青年。 他生就一副儒雅俊逸的容貌,眉眼间隐约能看到和洛明绯的相似。身上只穿了一件丝绸亵衣,薄得有点过分,隐约能看见下面胸腹间缠着的层层绷带。 最为醒目的,是他右脚上锁着的一枚银环,用一条链子以床柱相连,将他的行动限制在了屏风后面。 洛承云俊脸微红,神情中带着羞恼,显然对自己这副不堪的模样被妹妹看见而感到十分尴尬。可等他一看到聂曦的脸,尴尬很快变成了诧异:“你……” “皇兄,我可算找到你了!”聂曦故意用激动的语气大声说,一面向他使了个眼色,示意外面有人。“我用了你给的法宝改变了容貌,你认不出我了吧?” 洛承云显然是个聪明人,瞬间会意,点点头,配合她演起戏来:“明绯,你这些日子去哪儿了?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聂曦随意回应着他。两人又扯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废话,便听见摇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聂曦还不放心,又以小楼内外摆着的草木为媒介四下查探,终于确认那些侍女们已经全部离开。 “行了。”她收了做戏的腔调,看向洛承云,“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的事情想问,不要急,等我一件件说给你听。” 于是聂曦便介绍了一下自己,并且将与洛明绯相遇后发生的一切简短地叙述了一遍。洛承云十分认真地听着,在确认了妹妹确实平安无事后,笼罩在他眉间的抑郁之色总算消散了些许。 “聂姑娘出手保护了明绯,现在又仗义相助,此等大恩,洛承云没齿难忘!”他下了床,向着聂曦郑重行了一礼。 “感谢的话就留到你夺回皇位再说吧。”聂曦摆摆手,“趁着现在还有时间,洛明绯不甚清楚的事情,我希望你能为我解惑。比如说……你父亲驾崩当晚的真相。” 提起这个话题,洛承云的神情一下子低落了下去。 “某种程度上来说,洛凝羽的指认并没有错。”他的脸上露出几分苦涩的笑容。 “父皇他……确实是我杀的。” 118.第118章 弑父的真相 “有隐情?”聂曦挑眉。 洛承云叹了口气:“鹤见手中有一件圣品一阶的法宝,名叫摄心琴,能够操控人的心智。那一晚他假传圣旨,将我与几位重臣先后召入宫内;等我来时,又控制着我杀死了父皇,并且让这一幕恰好被赶来的几位大臣看到。” “我百口莫辩,只得动武。鹤见的修为太高,我付出了重伤的代价,才终于杀出一条血路,带上明绯逃离了国都。但黑羽侍卫一直穷追不舍,我们在雁城被追上,一场乱战过后,明绯就不见了踪影。” “我心急如焚,却又不能停留在雁城等她。关将军做主,分出一半人马掩护我离开,而他则带着其余人留在雁城附近,寻找明绯的下落。谁料现在明绯安全了,他却……”洛承云的神情黯淡了下去。 “那你又是如何落到许天娇手中的?”聂曦问。 “离开雁城后,黑羽侍卫依旧在追杀我。我与心腹们边走边战,逐渐退到了一片浓雾弥漫的密林当中,就此失散。我当时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没头苍蝇似的在林中转了一阵,实在支撑不住,就昏迷了过去。” “要是许天娇没有把我带回金阁,恐怕我不是被黑羽侍卫们找到抓住,就是因为伤势过重直接死在那里了。可即使她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也无法答应她提出的双修要求,于是她一气之下,就把我软禁在了这里。” “所以许天娇说是你要她把洛明绯找过来的,这一点也是假的了。”聂曦道。 “当然。就算再担心明绯的安危,我也不可能让自己的妹妹踏入这种地方半步。印信是被许天娇夺走的,至于密语,则是她后来又抓回来了我的一个心腹,用媚功蛊惑了他而套出来的。” 聂曦颔首:“这下子总算能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了。那么对于今后,你又是怎么打算的?” “最迟不过十五日,洛明绯就会举行登基大典,在那之前我必须阻止她。”洛承云剑眉紧锁,“虽然鹤见是幕后黑手,但他仍旧需要洛凝羽这个傀儡站在台前。一旦让他们二人得手,鹤见一定会把整个云水国逐步控制,变为他自己的囊中之物。但是……”他顿了顿,神情有几分无奈,“前提是我能从这里出去。” “这一点你倒不用太担心。”聂曦将古剑指给他看,“我的同伴能通过这把剑得知我的去向。他的修为与许天娇相当,或许还要更加厉害一些。只要他找过来,一切就简单了。” “那就太好了。”洛承云松了口气,面露感激,“聂姑娘,你帮了我们兄妹太多,我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你才好。” “放心,我也是无利不起早,有件事正巧要你帮忙。”聂曦道,“听洛明绯说,你们皇族拥有对清宁宗外围弟子的推荐权,能不能让给我两个名额?” 不料,洛承云在听到她这句话时,脸上竟显出了几分难色。 119.第119章 外围弟子 “怎么,不方便?”聂曦见状问道。 洛承云苦笑:“聂姑娘千万不要误会。只要能报了杀父之仇,名额自然双手奉上;只是有关外围弟子一事,明绯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要想成为外围弟子,除了皇族的推荐之外,还要有清宁宗的门人作为引见人,两者缺一不可。” “凡是五宗辖下的国家,每年都要上交一笔供奉。每逢年底,清宁宗会派弟子前来收取钱财,如果当年有外围弟子的人选,就需要在这个时候将名字报上去。” “如今才是三月,难道要我等到明年?”聂曦皱眉。 “那倒不必。”洛承云安慰她道,“既然收了供奉,五宗自然要提供庇护。等离开了金阁,我也需要向北宗求助,届时请来人做引见人便是。不过……”他顿了顿,脸上现出几分愁容,“若是碰上那种刻意刁难,借机揩几分油水的,只怕事情会不太好办。” 看他这副模样,八成是从前就遇到过那种蛮横无理的北宗门人。聂曦心中暗忖,看来这号称是人界支柱、正道楷模的五宗,内里也有不少乌烟瘴气的肮脏事情。 不过这一点倒是早就有了征兆。像水韵那种恶毒的女人,不就是出身于五宗的高层? “等等。”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忙道,“既然你可以向清宁宗寻求帮助,难道洛凝羽就不会先下手为强,把清宁宗争取到自己那边么?” “聂姑娘放心。”洛承云似乎对这一点毫不担忧,“洛凝羽是绝对不敢主动联系清宁宗的。出于某些历史原因,清宁宗对妖族的容忍度很低,特别是三邪道之一的血池道。” “而鹤见,就恰好正是一名血池道的妖族。” “鹤见是妖族?”聂曦一怔,刚要再问详细,从外面“放哨”的花草中突然传来了有人靠近的警报。她只好暂且收住话头,又给了洛承云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露出破绽。 果然,不多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房门被敲了两下,不等他们回答,外面的人已经自行推门走了进来。 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个身形高挑的女子。与摇红等侍女不同,她的衣装中规中矩,不该露的地方都遮挡得严严实实;板着一张俏脸,看上去就是个不苟言笑的类型。 “九殿下。”她向着聂曦略一欠身,“我是金阁的侍女头领,冷烟。太子殿下的伤势还没有痊愈,需要充足的休息,请您现在随我离开这里。” 这就是下逐客令了。 聂曦没有坚持留下,站起身来:“好。”又转过头去看向洛承云,带着几分意味深长地道:“皇兄,我改日再来看你。” 洛承云会意,向她点了点头,双唇微微翕动,无声说出“小心”二字。 告别了太子,聂曦随着冷烟离开小楼,顺着来时的方向返回她醒来的房间。 走在路上,看着盛放的朵朵莲花,聂曦状似随意地开口; “你们阁主去哪儿了?” 120.第120章 麻烦找上门 果不其然,不同于摇红这些普通侍女,冷烟是知道许月怜的行踪的。 “阁主收到了大楼主的传信,临时离开了。”她这样回答,“少说三五日才能回来。” 所谓的大楼主,想必就是许天娇的义母许月怜了。 聂曦闻言,暗自松了口气。她虽然相信镜心的实力,但许天娇也不是什么能够轻易打发的角色。 要是能在避免和她直面冲突的前提下,带着洛承云从这里脱身,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现在就只能期望着那个剑灵能够靠谱一点,在许天娇回来前能够及时赶来。 而在那之前,她所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尽量别沾染上什么是非纠纷。 把聂曦送回房间,冷烟便离去了。又过了一阵子,有几个眼生的侍女送来了一桌丰盛的饭菜。聂曦保持着警惕心,一口也没动,只是啃了点从乾坤戒中拿出的干粮了事。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作为一家青楼,夜晚才是金阁最为活跃热闹的时候。遥远的地方响起缠绵委婉的乐音,隐约还能听见男男女女在挑逗嬉笑。 聂曦对这些丝毫不感兴趣。她在床上盘坐起来,将古剑横放在膝头,闭上双眼,开始再一次在脑海中演练唯我剑法的第一式。 她专注地研究剑法,渐渐心神入定,对外界充耳不闻。 即使一串纷乱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气势汹汹而来,她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砰!” 突然,房门被粗暴地推开。来人还没等看清屋内情形,便听见“噌”的一声轻响,随即一个火球凭空腾起,朝着她扑面而来! “啊啊——!”那火球正中来人的发髻,瞬间把她的半边头发都烧了起来。她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转身就向外跑去。 “扑通!”这是有人跳进池塘里的声音。 而此时,聂曦也终于睁开眼来,目光凛冽,冷冷地看着闯入的不速之客们。 站在门口的是一群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女们,修为都在入门境,从初期到后期不等。衣着虽然不如摇红等成年侍女那样太过不堪,却也带了几分卖弄风骚的意味。 其中一个长相最为出众的被其他人簇拥在中间,穿戴也与她们不同,想必就是地位最高的一个了。 此时,她们正呆站在原地,看着在池塘里扑腾的同伴,久久没能回神。 嘴角轻勾,聂曦的脸上现出几分不屑。 还真以为她会在这种地方毫无防备地入定?笑话! 早在开始修炼之前,她就用当初在往来阁买来的五行符咒设下了数处机关,与房门相连的火符就是其中一个。 哪怕来人能避过这猝不及防的袭击,这点躲闪的时间也足够她做好对敌的准备了。 “大晚上闯入别人的房间,你们连一点教养都没有吗?”聂曦盯着那个为首的少女,寒声道。 那少女刚刚回过神来,就听见了她的话,顿时气得面容扭曲。 “给我上!”她指着聂曦,尖声开口,“把她的脸给我毁了!” 121.第121章 轻松碾压 随着这个少女的一声令下,其余人朝着房间内蜂拥而入,向聂曦包抄过来。 看着她们那如同门外汉一般的架势,聂曦几乎想要大笑三声。 凭这些连炼体境都不是的杂鱼,也敢妄想毁她的容?荒谬至极! 藤鞭在手,聂曦轻抖手腕,鬼王藤便如同一条凶狠的毒蛇,朝着对面的敌人悍然发动了攻击! 长鞭过处,衣裳皮肤尽数撕裂,瞬间哀嚎声四起。 本来就是一群乌合之众,现在更是乱成了一锅粥,个个抱着头满屋子乱窜。 站在门口的少女见状,又气又恨,一张小脸都涨成了红色。 她想要亲自出手,却也惧怕着鬼王藤的威力,不敢上前;可要是就这样灰溜溜地离开,却又咽不下这口气。 就在她犹豫的工夫,聂曦已经快刀斩乱麻,将她的手下们尽数放翻在地上。 见状,少女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了几分怯意,转身欲逃。 “想走?先问问我答不答应!”聂曦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叱喝道。 鬼王鞭再度甩出,灵活地缠上少女的双脚脚腕,紧紧捆在一起。 聂曦向后一扯,那少女顿时惊叫一声,跌倒在地,被她直直拖了回来。 “你是谁?为什么要来找我麻烦?”一脚踏在少女背上,聂曦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的俘虏,“老实交代!” 说着,她加大了脚上的力道。 “啊啊好疼!我说我说!”那少女很快叫喊起来,声音中都带了哭腔。“我……我叫采铃,半年前进了金阁,蒙阁主看重对我重点培养,三个月后就要见客了。阁主说我很有天分,将来肯定能当个头牌……” “说重点!为什么来袭击我?”聂曦喝断她的啰嗦。 “我……我听别人说,今天阁里来了个新人,听说很受阁主青睐,将来可能会成为我的劲敌。我感觉到了威胁,一时冲动,就想先下手为强……你你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新人?劲敌?”听见她的话,聂曦的脸色顿时黑得彻底,“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是谁告诉你的?” “是……是摇红姐……” 还真是她!聂曦心下了然。 如果是许天娇的话,没必要用这么低级的手段,撺掇这种实力又弱又没脑子的人来对付自己。 除此之外,对自己有出手动机的,也就只有摇红了。 这还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明明她下决心要低调行事,可麻烦偏偏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心中腻烦,聂曦权衡片刻,还是决定将此事暂且压下,一切都等到镜心来了再说。 “你误会了。我不是什么新人,对你们的行当也没有半点兴趣。”松开脚,她退后一步,“带着你的人,赶紧从这里消失,并且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采铃懦懦应着,从地上慢慢爬了起来。 她看上去像是要走向门外,可刚挪出两步,却突然转过身,面向聂曦。 手一扬,她将一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粉末,朝着聂曦迎面洒来! 122.第122章 无需再忍 虽说答应了要放这些人离开,但聂曦并没有放松警惕。 所以当采铃突然发难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 还真是贼心不死! 心中冷嗤,聂曦手上已是早有准备。鬼王藤箭一般地弹射出去,扯下床榻两边垂下的帐幔,把那些粉末统统兜住,原封不动地挡了回去。 同时,她屏息闭气,脚下一点抽身飞退。 采铃万万没想到她居然能够应对得如此迅速,不禁愣在了原地。这一下,顿时被那些粉末撒了个满头。 很快,她便脸颊发红,额头沁出细汗,目光也变得迷离起来。 她软倒在地上,腰肢乱扭,口中溢出甜腻的哼声,双手无意识地撕扯起自己的衣服,不多时已是衣不蔽体。 其余刚才被聂曦打倒的少女们也毫无防备地中了招,顿时像采铃一样,纷纷丑态百出。 一时间屋内娇声浪语四起,极度地不堪入耳。 聂曦见状,眉头皱得更紧。 就知道这种地方出来的人,身上带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那粉末,果然是某种烈性的迷情散! 这时,原本被风吹拢的房门突然第二次被人撞开。 这一次闯进来的,居然是三个破衣烂衫、喝得醉醺醺的丑陋男人! “美人在哪儿呢?哦,在这儿!”为首的那个粗着嗓子叫唤,在屋内四处张望。待到看见站在不远处角落里的聂曦,立刻换上了一副色眯眯的神情,“来来来,小美人,让大爷好好疼疼你……” 说罢,便朝着聂曦伸出手,跌跌撞撞地朝着这边走来。后面的两个也一同跟上,脸上都挂着淫邪的笑容。 “三位大爷,请慢慢享受吧!”就在这时,隔着门又响起一个得意的声音,正是摇红。 “找死!”看着那三个丑鬼朝自己慢慢逼近,聂曦的眼中升腾起几分带着杀机的怒意。 她顾全大局暂且退让,没想到却让人以为是软弱可欺!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鬼王藤带着巨大的力道狠狠甩出,发出划破空气的尖啸声。 一声脆响,男人惨叫一声,庞大笨重的身躯被这一鞭打得直接离了地,朝采铃等人所在的方向倒飞而去! 啪!啪!啪! 三鞭子下去,三个男人无一例外都被抽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女人堆里。 他们倒也真是醉得厉害,********在怀,立刻就忘了身上的疼,各自抓起身旁最近的少女狎玩起来。 解决了这三个人,聂曦动作不停。手腕翻转,鬼王藤再度出击,直直穿破了窗纸,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勒住了站在外面偷听的摇红的脖子。 咽喉被制,呼吸很快困难起来。摇红瞪大了眼睛,徒劳地挥舞着双臂,被聂曦直接从窗口拖进了屋内。 聂曦也懒得和她废话,拽进来后直接一推,把她也推向了醉鬼那边。 喉咙重获自由,摇红本能地开始大口吸气。残存的、飘散在空气中的迷情散粉末,都被她统统吸入体内。 很快,她就步了采铃的后尘…… 123.第123章 我来教教你 三个男人和十来个女人衣衫不整地在地上滚作一团,场面极度不堪入目。 没兴致欣赏这令人作呕的活春宫,聂曦直接跃出窗外,朝着小楼的方向赶去。 事态发展到这种地步,已经容不得她被动地等着镜心过来了。 在被人发现之前,她要带上洛承云,强行杀出金阁! 穿过长廊,跨过小桥,前面就是小楼了。 刚踏上碎石小径,聂曦眼角忽然瞥见一抹银光在树丛中一闪而逝。 心中警兆陡升,她来不及撤回步子,直接一个后空翻,跃离原地。 就在她抽身退开的下一个瞬间,数道细密坚韧的丝线已经从树丛两边喷射而出,瞬间织成一张寒光闪闪的大网。 这丝线与许天娇所使用的武器几乎如出一辙,想必强度也相差无几。如果聂曦反应慢了点,只怕就要在这一击之下,变成一堆散碎的肉块! 二十来个侍女突然从藏身处现身,挡住几条离开的路线,将聂曦避战的可能性完全阻断。 而为首者不是别人,正是白天时见过的冷烟。 她盯着聂曦看了半晌,忽然道:“这么说,摇红果然失败了。” “这一切你都知道?”聂曦目光一凝,“还是说……从一开始根本就是你指使她的?” “我并没有对她下达任何指示,但她的一切行动都在我的掌控之内。”冷烟说道,“只要不与阁主的目的相违背,她的行为都是可以被允许的。” “也就是说,阁主她将你带回来,虽然存了三分讨好洛承云的心思,但最根本的目的,则是将你同化为金阁的一份子。洛承云失去了利用价值后,迟早会死,而你,则可以成为金阁新的一棵摇钱树。” “摇钱树?你们的算盘打得未免太好了。”聂曦冷笑,“难道就不怕偷鸡不成蚀把米么?” “一个入门境的低微修者,你连让阁主亲自出手的资格都没有。”冷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语气平板,却透出十足的藐视与傲慢,“就让我这个金阁的大总管,好好教教你这里的规矩吧。” 周身气势释放出来,赫然是蜕变境巅峰的修为! 除了依旧断守去路的七八人之外,其他的侍女也纷纷摆出攻击的架势,把聂曦团团围住。 面对着数量众多、而且全部修为高于自己的敌人们,聂曦脸上却不见半点怯弱,神情凛然无惧。 “想教我规矩,你还早了点。”轻蔑地扫了一圈周围的侍女们,最终将视线定格在冷烟身上,聂曦唇角微勾,露出一抹冷笑,“不如我先给你上一课,如何?” 鬼王鞭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声响,少女昂首傲立,双目中的神采粲然如星! “今天在这里,我就要让你们领教一下,小看比自己修为低的人会有什么后果!” 与此同时,金阁前楼。 台上穿着轻薄纱衣的舞女翩翩起舞,台下的男人们各自搂着怀中美人,不住叫好。 一派热闹的气氛当中,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踏入了这座销金窟…… 124.第124章 登云草的奇袭 一个没有接客的女子站在离大门略近的地方,倚着柱子,正闲闲地看着台上的歌舞。余光瞟见人影晃过,便朝这边投来目光。 “哟,这是哪家的孩子,背着大人偷跑到这儿来了?”见到来人那张显得过分年少的面容,她顿时夸张地叫了起来,扭着腰肢迎上前去,故作亲切地道,“小弟弟,快回去,这儿可不是你能来的……地……” 她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在对方过于森寒的目光之下渐渐消了声音。 “这……这位官人。”冷汗渗透了后背的衣裳,她勉强扯出一抹媚笑,放柔了声音开口,“请问您……有何贵干?” 身负巨剑的少年在屋内粗略扫视一周,双眉皱得更紧,脸上现出厌恶的神情。 “我来找一个人。”他说。 同一时间,在金阁后院,激烈的战斗已经拉开了序幕。 在放出宣战豪言的下一刻,聂曦已飞身跃起,在空中轻巧地一个翻身,落在了附近一棵大树的顶端。 她没有像侍女们想象的那样夺路而逃,而是抬手向天,高声喝道:“起!” 在她的号令之下,两旁大树上缠绕着的、如同菟丝花一样的植物突然齐齐伸展开弯曲的卷须,朝着侍女们发动了突袭! 仙品四阶植物,登云草。由于花朵艳丽多姿,经常被作为园林中的观赏植物栽种。 可是很少有人知道,在感受到危机时,它的藤蔓能分泌出一种麻痹性极强的毒液,只消眨眼间的功夫就能放倒一只体型庞大的同等阶灵兽! 但是对于能够获取任何草木信息的聂曦来说,得到这点情报简直易如反掌。 昨天来时的路上,她早已偷偷探查过沿途的所有花花草草,并且在心中预演过一旦遭遇战斗,要如何借助它们克敌制胜。 活用自己的独门神通,将地势之利发挥到最大限度,这就是她的战术! 眼见着登云草发生了异变,冷烟双目一凝,大声道:“躲开!” 说话间,她已是抽身急退,身影眨眼间出现在数丈之外,退出了登云草的攻击范围。 但其他的侍女们就没有那么好运了。被提醒的她们本来就慢了一拍,还有不少人看到登云草突然“活”了过来,一时间竟愣在了原地,不知该如何反应。 趁着众侍女发呆的当口,登云草已经缠上了她们的身体。 金阁暴露的衣衫式样此时倒成了她们最大的破绽。随意找了一处裸露的皮肤,藤蔓上生出无数细小的毛刺,刺破表皮,将毒液注入体内。 很快,侍女们就像喝醉了酒一样,脚步不稳,摇摇晃晃起来,有的人甚至连兵器都拿不住了,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而现在,就是聂曦出手的时候。 站在树顶上居高临下,每个敌人的情况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藤鞭横扫,鞭影纷飞,击打的尽是人体的要害、与可以使人丧失活动能力的部位。 眼睛,太阳穴,脖子,手腕,膝关节…… 一鞭不倒?没关系,再赏你一鞭! 125.第125章 一个人的战斗 哪怕下面是一群娇滴滴的美人,聂曦每一鞭依旧抽得又狠又急,不带半点怜香惜玉。 敌人就是敌人。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侍女们受了登云草之毒的影响,行动迟缓了不止半拍。哪怕眼看着藤鞭呼啸而来,心中知道该躲了,却也来不及操纵身体做出反应,结果当然是狠狠中招。 一时间树下一片混乱,尖叫惨呼不绝于耳。 明明是十多个炼体境中后期的修者,却连哪怕一招都来不及使出,就被聂曦打得溃不成军! 待聂曦终于收了手,地上已是七扭八歪地躺倒了一片,个个周身血痕遍布,四肢动弹不得,完全丧失了战斗能力。 “这就是你带出来的手下?”斜睨冷烟,聂曦露出一个轻藐的笑容,“不过如此。” 看着不争气的下属们,冷烟的神色阴沉下来。 “本来见你只是个入门境的修者,只需她们便能制服,看来倒是小瞧了你。”她望向聂曦,双眸中迸射出锐利的光芒,“这是我的失误,但是,你不会再有得意下去的机会了。” “在我的亲自出手之下,你必败无疑!” “我从前也遇到过不少比你强大的敌手,可没有一个人,敢在我面前放下如此大话!”聂曦冷笑。 虽然用言语打击着对方的士气,但她的神情却微微变得凝重起来。 之前她确实面对过不少强敌,周长老,鬼女,赤魈……可每一次到最后,都会有人出手相助。 但这一次可再没有人能供她指望了。 这一关,必须由她自己跨越过去!这个敌人,必须由她自己打倒! “来!”一声叱喝,少女的双眸之中爆发出强烈的战意,“让我见识见识,蜕变境的中阶修者,和这些废物究竟有什么区别!” 说罢,她手腕一抖,鬼王鞭便朝着冷烟突袭而去! “小丫头,别狂妄过头了!”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现出了几分怒意,冷烟厉声道,手臂前伸,朝着聂曦张开五指。 与许天娇一样的起手势! 果然,大量的银丝从冷烟的指缝间弹射出来,一部分涌向鬼王鞭,另一部分则直奔聂曦本人! 银丝与鬼王鞭在空中相触,居然发出了如同金属碰撞在一起的声响。 与此同时,另一股银丝也已经到了聂曦的眼前。 左手小指上的乾坤戒上流光一闪,瞬间她已将古剑握在手里,直直朝着银丝迎了上去。 啪! 银丝与剑鞘相碰,居然被反弹了回去,并且没有在上面留下任何划痕。 不愧是仙品八阶的龙骨木,果然名不虚传! 虽说成功抵挡了冷烟的袭击,但聂曦实际上却不如看起来那样轻松。 双臂同时传来巨大的反震之力,她咬紧牙关,借着这股力道抽身飞退,一连撤出数丈才终于稳住身形。 两人的兵器之中都注入了自己的真气。就算她拥有超越低阶的技巧与战术,修为上的差距却是无法弥补的。 刚才的那一次交手中,聂曦已经落了下风! 126.第126章 最后的手段 “刚才还笑我说大话,现在看来,口出狂言的是你才对吧。”冷烟显然也从这一击之中感受到了聂曦与自己的差距,先前因为登云草而受到影响的心绪稍稍稳定下来。 “低阶与中阶之间的鸿沟,是无人可以跨越的。哪怕你能击败我那些炼体境的手下,在悬殊的实力差面前,一切旁门左道都是无济于事!” 话音将落,她已发动了第二次攻击! 银丝铺天盖地而来,交织成一张大网,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冷光,朝着聂曦迎头罩下!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话别说得太满了!”聂曦毫不示弱地反击。她一扬手,两旁的树木纷纷伸出枝干,在头顶交叉成另外一张保护网,阻拦银丝的去路。 毕竟只是普通的树木,在强度可逾金铁的银丝面前还是略显脆弱,纷纷断成数截;但毕竟也足够稍微拖慢一下银丝的速度。 趁着这点宝贵的空隙,聂曦朝着把守在一片茂密树丛前面的一个侍女冲去。 手臂轻抬,先前趁乱折下的一截登云草从袖口中飞窜而出,闪电般地缠在了对方的腰上。 毒液注入,侍女的表情才刚刚转为惊诧,聂曦的鞭子已经到了面前! 啪! 一击撂倒对方,聂曦脚下不停,身形如同游鱼一般,钻入了树丛之内。 下一刻,那树丛迅速地生长起来,体积比原来扩大了整整一倍! “没用的!”冷烟高声喊道,“你以为这些凡品草木能挡得住我的情丝吗?况且就算你藏在树丛里,凭借神识,我依旧可以轻易判断出你的方位!” 她说着,银丝再度脱手而出,所过之处枝条草叶纷飞。 “情丝?真是恬不知耻的名字。”隐身于树林深处,聂曦听到冷烟的话,啧了一声,双眉却紧紧皱了起来。 虽然树丛依旧在她的指挥下疯狂生长,但显然比不过对方切割的速度,被消耗殆尽只是时间的问题。 况且也正如冷烟所言,对于中阶的修者来说,这种简单的躲藏方式已经对他们不起任何效果了。 同样是可以远程攻击的武器,鬼王藤在情丝面前占不到多少优势;而周围的其他植物,又没有强大到能够对冷烟造成威胁的程度。 聂曦现在倒是有些后悔起来,当初夜探雁城时,把雪狻猊幼崽和隐蛇从镜心那儿要过来就好了。虽然不至于能够左右战局,却至少也能成为一个不小的助力。 而现在,她所能动用的,只剩下了最后一个手段。 视线下移,聂曦看向紧握在左手之中的古剑。 唯我剑法。 如果能顺利地使出第一式,或许她还能给自己制造出一线转机…… “躲猫猫的游戏也该结束了,乖乖出来束手就擒吧!”见聂曦许久没有动静,冷烟也失去了耐心。 十指活动,情丝顿时加快了清理树丛的速度。 “作为金阁未来重要的‘商品’,我并不想让你的身上多出几道伤痕。但如果你继续顽固不化,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127.第127章 一剑秒杀 刚说完这句话,冷烟便看到树丛开始了剧烈的晃动。 从中间突然打开一道缝隙,数道风刃呼啸着朝她袭来! “雕虫小技!”她冷笑。拇指轻轻绕了个弯,一道情丝立刻折回,将风刃纷纷打散。 然而趁着她分心的短暂时间,聂曦已经从树丛中跳了出来,在她的对面立定。 “终于肯乖乖听话了么?”停下对树丛的破坏,冷烟收了手,看向聂曦。 聂曦没有回答。鬼王藤已缠回腰间,她将古剑横举到眼前,一手执剑柄,一手握剑鞘,缓缓将其抽出。 狭长的剑身逐渐暴露出来,通体乌黑,边缘却隐约泛着暗红色的危险光泽。 古剑镜心。 帝尊陆夙的贴身佩剑,万年前杀敌无数、饱饮鲜血的绝世凶器! “好霸道的剑!”冷烟是见识过世面的人,看到古剑出鞘,不禁微微色变,喃喃道。“先前看走了眼,没有趁你昏迷把它拿走,真是大大的失策。” “现在再说这些也已经晚了。”聂曦冷声道,眼底映着剑光,潋滟如水,森寒似冰,“这一场风波是因它而起,那么也因它而结束吧!” 语毕,她重重一踏地面,身体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弹射了出去! 不能让她近身!冷烟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判断。 小步急退,她抬手放出数根情丝,试图阻挡聂曦的去势,干扰她的动作。 聂曦速度不见半分减缓,长剑护住周身,与剑刃相触的丝线无不纷纷断裂,无力地软垂下去。 但是从她的动作中,已经暴露了自己是个用剑新手的事实。 “这么一把利器落在了你的手里,还真是暴殄天物!”冷烟显然看了出来,顿时心神大定,“难不成你连成型的剑法都没学过,只会拿着剑胡乱挥舞吧?” “不,你错了。”迎着她的讥讽,聂曦居然露出了挑衅的笑容,“我学过,虽然是个很糟糕的老师,也只教会了我一招半式。” “但这一招半式,杀你,已经足够了!” “放肆!”冷烟惊怒,“区区一个入门境修者,你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十指翻飞,更多的情丝飞射而出,朝着聂曦周身各处袭去! 没有再分心做出笨拙的阻挡,聂曦只是用真气护住体表,以减轻情丝造成的伤口深度。 任凭丝线在自己的身上割出数道伤口,她的眼中已再看不到其他物事,只剩下冷烟一人。 裹挟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她向着自己的目标飞身杀去! 专注。 在这一刻,聂曦终于领会了剑灵所说的那两个字的含义。 全神贯注,心无旁骛。不需要其他任何多余的动作,只需要想着如何击败敌人! 哪怕将自己置于死地,也要从中硬生生杀开一条活路! 剑尖在空中划出一道玄妙的弧线,反射着月光与灯火,照亮了冷烟脸上惊骇的表情。 没能做出任何反抗,她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剑划开自己的衣裳,刺破自己的皮肉,洞穿了自己的心口! 128.第128章 意料之外的收尾 时间在这一刻定格。 其余侍女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绝杀惊得僵在了原地,呆若木鸡。 原本以为她们这么多人抓一个小小的入门境修者简直如同探囊取物,没想到却被对方三两下打得落花流水;接下来头领亲自出手,中阶修者对低阶修者,胜利本该是十拿九稳的事情,谁能料到形势居然再度急转直下! 失去控制的情丝全部飘落在地上。冷烟紧紧抿着唇,双目圆睁,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 在她的正前方,聂曦浑身浴血,身影可怖如修罗;神情却是极致的平静冷酷,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 手臂稳稳地向前伸出,紧握着穿透了冷烟心脏的利剑。 突然,她手腕一转,竟是将古剑在冷烟的伤口里翻搅了一圈! “呜——!!”再也按捺不住,冷烟发出一声惨哼。大口的鲜血从双唇的缝隙间涌出,滴落,沾湿了胸前的大片衣衫。 她的双眼,也渐渐失去了光彩,永远地黯淡了下去。 聂曦冷眼看着这一切,面上不见半点动容。 她将古剑猛地抽出,任由冷烟的尸体软倒在地。 几滴鲜血迸溅在少女白净的脸颊上,红与白的对比格外明显,触目惊心。 杀掉冷烟之后,她却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而是静静地站在原地。 剩下的几名侍女密切地注视着她的情况,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一个能秒杀蜕变境巅峰高手的入门境修者,已经不能用常理来看待了。 面前的敌人,已经远远超出了她们所能对付的范围之外! 身体与心神都绷紧到了极限,她们却不敢放松半点。 突然,聂曦动了。 几名侍女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那把凶剑指向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 可接下来的情况却出乎她们的意料。 勉强迈出一步,聂曦的身体晃了几晃,居然直挺挺地栽倒了下去! 古剑也脱手而出,掉在旁边的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响。 一时间四下寂静无声。 “我们……动手吧?”终于,有一个侍女小声开口。“她看上去失去意识了,如果能趁现在把她抓住,等到阁主回来了……”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其余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连头领都对付不了的棘手强敌,却被她们抓住献了上去,一定能得到阁主的大力嘉奖。 况且如今冷烟死了,侍女头领的位置空悬,说不定继任者就会在她们之间产生! 想到这里,侍女们的心都变得火热。 彼此对视,她们都收起防守的架势,小心翼翼地朝着聂曦的方向走过去。 可还没等她们走出一半的距离,异变又生。 一道巨大的、月牙形的耀眼剑光从空中斜冲而下,恰巧将众侍女都笼罩在攻击的范围之内。 “既不自爱,也无廉耻。助纣为虐,逼良为娼,该杀!”清亮却冰冷的声音响起,是她们在世上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来不及反应,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几名侍女便纷纷被这道凌厉霸道的剑气拦腰斩断! 129.第129章 天生压制 血雨纷飞之中,手持巨剑的少年修者从天而降。 屈指连弹,几道风刃射出,飞向先前被聂曦打倒在地、失去了行动力、却还一息尚存的侍女们,精准地洞穿了她们的咽喉。 稳稳地落在地上,方讳言扫视一周,确认在场的金阁侍女再无半个活口。这才收回目光,低下头去。 在他的脚边不远处,聂曦伏在地上,面色苍白,双目紧闭。 五屠君迈出几步,来到聂曦身前。他俯视着失去意识的少女,神情晦暗难辨。 再次见到聂曦的瞬间,初次见面时的莫名悸动便在他的心中再次复苏。 随着两人距离的靠近,受到压制的感觉就越发明显,而那种又想要亲近、又想要臣服的渴望也就越发强烈。 他甚至能够感受得到,自己的身体之内,不属于人类的那一部分血液在蠢蠢欲动。 那双如同千尺寒潭一般的墨色眸子之中,也不知何时再度泛起了星星点点的红色。 握住长黎剑柄的五指渐渐收紧,因为过于用力,手背上甚至隐隐浮现出了几道青筋。 “你究竟是谁?”紧盯着少女小巧精致的面孔,方讳言喃喃自语,“为什么能对我产生如此之大的影响……唔!”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他突然发出一声闷哼,瞳孔骤然缩小。 他的气息忽然紊乱起来,而修为则在这不稳定的波动中飞速下降,筑魂境巅峰,后期,中期…… 直至再度跌落到了明心境初期,才终于堪堪停止! 修为再度稳固下来时,方讳言的脸上只剩下了彻彻底底的惊愕。 境界的退化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一件陌生的事情,体质上的缺陷令他在满月前后十天之内,修为都会跌落整整两个境界。 可明明前几天虚弱期刚刚结束……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也是这个女人的功劳? 再看向聂曦时,方讳言的目光中又多了几分复杂的神色。 就在这时,从金阁前楼爆发出的一阵欢呼,将他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 意识到自己修为跌落后可能带来的后果,五屠君不由得脸色一变。 之前他身怀超凡境修为,自然能在这金阁之中横行无忌;可如今他修为跌落,已是连许天娇都不如! “……你还真是把我给害惨了!”对着聂曦咬牙切齿地说道,他迅速将古剑收拾起来,挂回她的腰间,又把她从地上扯起来,毫不温柔地扛在肩上。 做完这一切,他不敢再行逗留,足下轻点,朝向关着洛承云的小楼飞奔而去。 …… 对于方讳言的出现,聂曦毫不知情。 此时的她,正一脸诧异地打量着陌生的周围。 她似乎是位于一座小山村的村口处,向左望去,村中零星的十来处房屋一目了然,架构简陋,式样古朴。 但这一切都不是重点。 在她面前不超出五步的地方,站着一个熟悉的小身影。 聂曦起初还以为那是镜心,但在看到那双令人印象深刻的金眸时,便瞬间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那是真正的、幼年时代的陆夙! 130.第130章 第一段记忆 聂曦从未料到过,自己在成功使出唯我剑法的第一式后,意识竟会被突然拉进这个莫名其妙的空间之中;她也从未料到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侵入陆夙的记忆,并且见到那个男人小时候的模样。 那是完全超乎了她的想象的姿态。 面前的孩子,年龄看上去最多不过十岁。不合身的、成年人尺寸的粗布衣裳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勾勒出过分消瘦的身体轮廓。虽然被收拾得整整齐齐,不见一处脏污褶皱,但下摆与袖口却明显出现了毛边的迹象,显然是已经穿了太久。 他站在那里,小脸上毫无表情,那双夺人心魄的金眸之中,尽是一片冰冷的神色。 一阵细碎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聂曦循声望去,看到几个孩子成群结伴地跑了过来。 “大家看呐,那个黄眼睛的妖怪又来啦!快捡石头打妖怪呀!”跑在最前面的那个孩子看到了陆夙,顿时指着他大喊起来。 其他的孩子轰地一声散开,纷纷低头寻找石头。 每捡起一块,就远远地用力朝陆夙丢去! “不会说话的哑巴!没人要的野种!”一边丢着石头,他们一边一句一句地叫得欢快。 童言无忌,最是伤人。 孩子们的力量不足,准头也很差,多数石头还在中途就落在了地上,骨碌碌滚到陆夙的脚边。 他没有躲避,也没有回击,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仿佛被砸、被骂、被驱逐的不是自己一样。 可那双缩在过长袖子里面的小手,却悄然紧紧握成了拳头。 突然,有一块力道与角度正好的石头朝着他迎面飞来。 这次陆夙终于有了动作。他抬起手挡在眼前,轻松地将飞来的石头抓在手里。 五指微微用力,只听得一阵“咯吱吱”的轻微声响,那块看起来很坚硬的石头竟是被他直接捏碎成了一片粉末! “妖怪生气啦!要吃人啦!快跑呀!”见状,孩子们纷纷哗然,大声吵闹起来。 “去去去,回村里玩去!”一个中年模样的农人走过来,吆喝道。 孩子们一哄而散。 农人瞥了陆夙一眼,面上现出几分忌惮畏惧的神色。虽然没有开口赶他走,却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骂了声“晦气”,这才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从头至尾地旁观了这一切,聂曦的心情有些复杂。 一方面是因为窥探到别人的过去而尴尬,另一方面,则是产生了一些同病相怜之感。 前世的她,又何尝不是这样无父无母,独自飘零? 从一只普通弱小的精怪,长成为统御众妖的万妖女王,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 除此之外,聂曦的心中也不禁产生了几分好奇。 面前这个小小的陆夙,究竟是如何变成日后那个桀骜不驯的男人的? 仿佛是要回答这个疑问,她的眼前忽然一花,转瞬就变了场景。 还是这个村子,但这一次,气氛却已是大不相同。 一只白底黑纹的巨型猛虎,正在村子里大肆破坏! 131.第131章 斗虎 仙品五阶,双尾白虎! 这只巨大的灵兽不知被什么东西激起了凶性,将村子里弄得一片狼藉。 聂曦眼睁睁地看着它叼起一个孩子,张开血盆大口,嚼也不嚼,就将其囫囵吞入腹中。 村民们四散奔逃,哭叫震天,连成一片,却拿这头猛虎毫无办法。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突然窜出一个小小的身影,径直朝着白虎疾奔而去! 是陆夙! 他轻松地跨越了挡在路上的种种障碍,步伐飞快如履平地,眨眼间便到了白虎近前。 陆夙纵身跳起,双手抓住白虎侧腹上的长毛,灵活地一个倒翻,转眼间已经跳上了它宽大的后背。 他的动作迅如闪电,快到不可思议,别说村民们,就是白虎自己,也直到背上多了一份重量,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它发出一声被冒犯的怒吼,抖动起庞大的身躯,试图将陆夙从自己的身上甩下去。 可陆夙却不会让它如愿。他跨坐在虎背上,紧紧抓着浓密的长毛,在剧烈的颠簸之中一边稳住身体,一边小心地朝着前面挪动。 很快,他便骑到了白虎的脖子上,双腿并拢,紧紧环住虎颈。到了这里,哪怕白虎再怎么挣扎,也无法将他甩脱下去。 随后,陆夙抬起手,紧握成拳,朝着身下巨兽的头顶狠狠砸了下去! 砰! 他的拳头还不如对方的一只眼睛大,可是刚挨了第一下,白虎便吃痛地身子一颤,大声嚎叫起来! 陆夙丝毫不为所动,挥拳再打。 砰砰!砰砰砰! 白虎痛得满地乱跳,两条长长的尾巴也毫无章法地甩了起来。那尾巴足有碗口粗,力道十足,正巧抽在了陆夙的后背上。 陆夙的动作顿时停住,脸色一白,吐出一口血来。 用手背狠狠抹去嘴角的血迹,他垂眼看着身下的巨物,金眸渐渐蒙上了一抹戾色。 下一刻,他已张开两指,朝着白虎的两只眼睛猛地捅了下去! “嗷——!!”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剧痛,白虎疼得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吼,眼眶瞬间被鲜血染红。 但陆夙却依旧没有停手。 在虎背上转了个身,他立掌成刀,朝着灵兽心脏的位置狠狠插入。 鲜血四溅。厚而坚韧的虎皮在他看来仿佛只不过是一层脆弱的白纸,竟被他的指尖轻易破开! 陆夙的整条手臂都探进了白虎的血肉之中,竟是将它的内丹徒手挖了出来! 失去了内丹,双尾白虎长长地哀嚎了一声,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再也不动弹了。 而陆夙则早在它倒地之前,便已经纵身跃下虎背,动作轻盈灵巧,不像是受过半点伤的样子。 看到这一幕,不光是村民们,连聂曦都被震慑在当场,久久无法回神。 这份过度恐怖的力量,绝不是凡人所能拥有的! 对于周围人的反应,陆夙视而不见,只是专注地盯着手中那颗李子大小、被鲜血染红的内丹。 突然,他张开嘴,便要将那内丹向自己的口中送去…… 132.第132章 吾名帝梧桐 但凡是修者都知道,想要服下一枚内丹,必须对它采取进一步的加工。 最保险的方法是提取其中的精华,制成丹药。 再不济,也要将其祭炼一番,去除掉有害的杂质,再行服用。 总之,断没有刚从灵兽体内掏出来,就往自己嘴里送的道理。 况且,仙品五阶灵兽的内丹,也不是随便谁都能服用的。 假如一个入门境的修者冒冒失失地吃了这枚内丹,等待他的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爆体而亡! “不……”见陆夙想要直接吞食内丹,聂曦下意识开口阻拦。刚发出一个音节,才意识到自己如今是身处一段记忆当中。 眼见着内丹就要落入陆夙口中,从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来,以轻缓却不容反抗的力道按住他的手腕,制止了他的行为。 陆夙如同炸了毛的猫儿一般,瞬间绷紧了全身。他猛地回过头去,望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逆光而立的白衣男子。 “这内丹你不能吃,”男子的声音极其优雅温柔,令闻者如沐春风,“里面的能量对于现今的你来说,还太过庞大了。” 陆夙不语,只是紧紧地盯着他,金眸之中满是警惕戒备的神色。 “想不想随着我离开这里,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白衣人突然向他抛出了邀请,“对于你来说,这里太小了。不,或许……” 他顿了一顿,以一种近乎叹息的口吻说了下去。 “这九州大地,乃至人妖两界,都不够格让你完全展露自己的锋芒。” 陆夙不语,只是继续定定地看着白衣人。 在旁边,聂曦望着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眼中流露出无法抑制的震惊,比先前看陆夙只身杀虎时更甚三分。 她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陆夙,居然都没能察觉到那白衣男子是何时现身的。 好像在产生了“那儿有个人”的意识的时候,他就已经好整以暇地出现在了那里,与周围的一切完美和谐地共存于视野之内,让人生不出半点突兀之感。 更为重要的是,这个男人的身上,带着一种令聂曦格外亲切、又万分怀念的气息。 他们好像是多年的至交老友,又像是互相扶持着前进了很长一段路的家人。 强烈的直觉感告诉她,这个人对她十分重要;似乎只要能够接触到这个人,她自从穿越以来的一切谜团就可以迎刃而解。 她现在只恨自己无法移动,不能看到背对着自己的男人的容貌! 这时,聂曦听见陆夙说出了简短的一个字:“好。” 这是记忆中他的第一次开口说话。嗓子因为许久不曾发声而有些沙哑,依旧带着年幼的稚嫩,却已经能隐约听出日后华丽完美的声线。 在他说出这个字的瞬间,聂曦突然感到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她的存在,正被渐渐地从这段记忆中抹消。 意识完全湮没在黑暗中前,她听见陆夙这样问:“你是谁?” 而男人则如此回答。 “吾名……帝梧桐。” 133.第133章 后有追兵 聂曦是在一阵不间断的颠簸之中醒过来的。 五感陆续回归身体,第一个、也是最鲜明的感觉,就是遍布周身的刺痛。 先前与冷烟的一战,她的身上被情丝割出了数道长短不一的伤口。虽然真气护罩削弱了情丝的大部分力道,但这么多皮肉伤累积起来,也是个不容小觑的数目。 不过,在同时,还有一个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的喜讯,那就是她终于跨越了两个境界之间的桎梏,成功突破到了炼体境初期。 只可惜境界提升之后,被扩容的丹田之中尚且空荡荡的,真气少得可怜。 聂曦勉强睁开眼来。她发现自己正被一个年轻的男人背在身后,时间大概是傍晚,他们正在渐渐昏暗下来的树林中快速穿行。 背着她的人手持长剑,一边向前飞奔,一边还要分心击退不时追赶上来的敌人们。 “……洛承云?”聂曦试探地叫出口。 “聂……聂姑娘?”杀退扑上来的一名金阁侍女,太子殿下有些惊诧地回应。他的声音气喘吁吁的,却不难听出其中的欣喜,“谢天谢地,你昏睡了整……整两天两夜,总算……是醒了!” 在记忆当中不过是小半个时辰的光景,外面居然过了足足两天?聂曦诧异,刚想问个究竟,这时又有三五个金阁侍女从四周向他们包抄过来。 “用这个!”自己暂且使不上力,只能指望着洛承云。见青年手中的剑因为战斗太久,剑刃已经出现了裂痕,她解下腰间的古剑,递了过去。 “多谢!”事态紧急,洛承云也不和她客气,抬手接过。 借古剑之锋锐,他立刻如虎添翼,剑似游龙,将侍女们一一斩于利刃之下! 视野之中暂时看不到新的敌人,洛承云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停下脚步,将聂曦放了下来。 青年的额头上密布着一层细汗,有几滴顺着瘦削刚毅的脸颊缓缓流下,显然已经十分疲累。 他自己就是个没有痊愈的重伤员,还要背着聂曦这么个大活人,一边跑一边战斗,其中的艰难可想而知。 “发生了什么?你是怎么逃出来的?”聂曦问。 “其实仔细说来,我也是一头雾水。”洛承云苦笑道,“两天前,一位明心境修者突然来到了小楼,并且带着昏迷过去的你。他把我救了出来,我们两个轮流背着你,一路向国都的方向行进,可半路上许天娇却带着人追了上来。他告诉我继续向前跑,自己则留下来断后。” “他是谁?”聂曦听着,心中越发疑惑。既然能把她背起来,来人肯定不是镜心了。可除了剑灵之外,又有谁还可能对她出手相助呢? “不知道。”洛承云摇头,“我问过他是不是你的同伴,却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他的话说到一半,神情突然变得紧张起来,急促道:“许天娇追上来了!” 话音刚落,便见一个人影从空中直挺挺掉了下来! 134.第134章 不能说破的秘密 从空中坠落的身影不是旁人,正是方讳言。 眼见着离地面不过数尺的距离,他勉强转了个身,将巨剑的尖端先一步扎入土中。 以长黎作为缓冲,总算避免了直直摔下来的命运。 双脚刚一落地,方讳言便踉跄一步,单膝跪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来。 他的状况看上去十分不妙,身上到处都是被情丝割出的累累伤口,鲜血淋漓,有几处甚至已是深可见骨。 “……五屠君!”见了那把名扬天下的银色大剑,洛承云终于明白了这位神秘救星的身份,不禁讶然出声。 聂曦也有些诧异。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哈哈哈哈!”就在这时,空中突然传来一阵猖狂的笑声。 洛承云和聂曦不约而同地神色一紧,猛地抬头向上望去。 御空翩然而至的,不是许天娇又是谁人? 她的身上也带了几处轻伤,但看上去毕竟比方讳言的样子好了太多。 “世传五屠君是超凡境的大高手,没想到原来是个欺世盗名之辈。”在三人上空停下,许天娇垂眼俯视着方讳言,面带讥讽,“明心境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将自己吹得比天高,结果不还是被本姑娘打了个落花流水?而且,经过今天与你的一战,本姑娘还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她说着,顿了一顿,脸上浮现出恶质的笑容,拖长了声音续道:“想想也真是可笑啊。口口声声要屠尽五道的你,居然是一个……” “住口!!” 她的话正说到关键处,便被方讳言厉声打断。一道凄艳的剑光冲天而起,朝着天上的女子电射而去! 先前许天娇嘲讽他名不副实,他也只是默然低头,不做置辩。 可现在,他的脸上却带着近乎发狂的怒意。目眦欲裂,双瞳完全化作深红,仿佛一只要择人而噬的凶兽! 急忙抽身避开那道剑气,许天娇见了方讳言的模样,也是被惊了一跳,已经到了嘴边的话也被下意识吞了回去。 犹豫了一瞬,许天娇终究还是放弃了逞一时口舌之利。轻哼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她将目光转向洛承云,故意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夫君,我救你性命,为你治伤,好吃好喝地供着你。怕你烦闷还把小姑子找来陪你,你为什么要弃我而去?” 洛承云双眉微蹙,口吻客气却坚定:“我的回答与从前一样。许姑娘,你对我有救命大恩,这是事实不假;但你索要的报酬,却实在超出了我的底线。请恕我不能答应!” “不能答应?哼!这世上臭男人多得是,本姑娘挑上你是看得起你,别以为自己就是个人物了!本来想着再给你一个挽回的机会,是你自己敬酒不吃吃罚酒!”听见他的话,许天娇瞬间变了脸,眉眼间尽是狠戾神色。 说着,她又看向聂曦,伸手一指:“你的好妹妹在我的地盘上大闹一番,还杀死了我的心腹。这笔账,你又要怎么算?” 135.第135章 九曲迷情阵 洛承云下意识后退一步,以自己的身体护住聂曦:“许阁主,在讨要说法之前,何不先问问你的手下做了什么?退一万步讲,就算明绯真的惹出了什么事端,也有我这个做兄长的代为担责,请你不要找她的麻烦!” 许天娇看看洛承云,又看看聂曦,眼珠子转了一转。 “啧啧啧啧,好感人的手足情深呐!”她两手做捧心状,一边大摇其头,一边用夸张的语调说道,“连本姑娘都被感动的忍不住要落泪了!”说着竟然还偏过脸去,煞有介事地做出拭泪的模样来。“呜呜呜,为了成全你们的兄妹之情,我就……” 放下袖子,她猛地回过头来盯着下面的三人,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恶毒笑意。 “给你们一个好好相亲相爱的机会!” 说罢,她便从袖子里拿出一面小巧玲珑的旗子来。 “是布阵用的阵旗!”方讳言脸色微变。 所谓阵旗,是一种容纳着成型阵法的法宝。使用时将真气注入即可,比现场布阵方便了不知多少。 “虽然是个沽名钓誉的家伙,但见识还不少嘛!”许天娇哼笑一声,“算你们走运,这是本姑娘刚刚从母亲大人那里拿回来的宝贝,你们就乖乖成为它的第一批牺牲品吧!” 说罢,她高举阵旗,喝道:“九曲迷情阵,开!” 话音刚落,那面小旗忽然绽放出强烈的紫色光芒。 九道虚影接连从旗帜上飘出,很快放大到两三丈高,然后化作实体,纷纷向地上落去! “跑!”方讳言喊道,提起长黎,率先便朝着远方奔去,试图离开旗阵的笼罩范围。 “想逃?做梦!”许天娇冷笑。 大量情丝从她的袖中涌出,朝五屠君飞射而去,更封锁了他的左右前三方去路! 方讳言受伤不轻,行动速度本身就打了折扣。眼见着情丝袭来,只得咬牙跳开,回退到洛承云与聂曦的旁边。 这一退,就失去了逃生的最后机会。 只听得一阵巨响,九枚阵旗已是深深插进了地面。 几乎在同时,阵中突然腾起一股浓郁的紫色迷雾,将里面的三人在顷刻间吞没。 外界的声音也随之消失殆尽。三人下意识围成一圈,背靠背朝外站立,以防备可能出现的任何攻击。 “不可轻举妄动!”方讳言警告其他二人,“许月怜虽然品行低劣,却是当世屈指可数的大阵法师。这阵哪怕看起来简单,内里的结构恐怕却十分复杂。要是踏错一步,只怕会有性命之危。” “那现在该怎么办?”洛承云的声音中带着焦虑。 他们三人有一个算一个,对阵法都是彻头彻尾的门外汉。就算想用蛮力破阵而出,只怕这阵法也不是中阶修者便能破开的! 方讳言身体一僵,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半晌,才咬着牙小声道:“若是我的修为仍在……又怎么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说着,他终于还是没忍住,回过头去,狠狠地瞪了聂曦一眼…… 136.第136章 与自己之战 没事冲我发什么脾气?接收到了他的怨念,聂曦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可现在显然不是问这些事的时候。紫色迷雾变得越发浓郁,其中渐渐掺杂了几分甜腻惑人的香气。 联想起这套阵法的名字,三人都是脸色一变,集体掩住口鼻,屏息闭气。 但是谁都明白,这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如果无法走出这迷阵,他们总是是撑不住的! 好像是还嫌他们的遭遇不够惨一样,从浓雾之中又传来了轻微的“嗖嗖”声响。 是情丝! 大量的银色丝线从没一个角落里喷射而出,朝他们汹汹袭来! 方讳言有长黎在手,洛承云正拿着聂曦的古剑。两个男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变换了阵势,将聂曦夹在中间,背靠背抵挡情丝的攻击。 所幸情丝看似来势凶猛,强度却是一般,碰上两把神兵利器,俱是轻而易举地被切成两段。 但它们胜在数量,砍断一批又来一批,源源不断,好似无穷无尽。 可方讳言和洛承云的体力却是有限的。两人本来就各自有伤在身,还要屏住呼吸,不多时,已是各自现出了疲惫之相。 而被他们保护在中间的聂曦,此时也发现了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周围的浓雾,似乎开始渐渐变淡了…… 不,不对! 不是雾变淡了,而是从四面八方射出的情丝在不知不觉间织成了一个巨大的茧,将三人都困在了里面! 并且随着情丝的增多,茧内的空间还在继续缩小。这样继续下去,他们的活动范围迟早会被限制在方寸之内。 而这,应该才是这个阵法的根本目的! 她赶紧拍了拍两人的后背,示意他们看向周围。 方讳言和洛承云都不是傻子,很快理解了她的意思,脸色也跟着凝重起来。 五屠君挥出一道剑气,朝着前方的茧壁飞驰而去。 可单独袭来时不堪一击的情丝,此时却变得柔韧无比,剑气撞在上面,居然只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白色印痕。 更为糟糕的是,聂曦开始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渐渐发生着变化。 热气从丹田之处源源不断地上涌,传播到四肢百骸,又直直冲上头顶,烧得她四肢无力,几乎要软倒在地上。 思维开始变得迟缓起来,她凭借着自己强大的意志力,才能勉强保持着清醒。 但被媚香强行激发的情潮却还在不断地蚕食着她的理智,对她苦苦坚守的防线发动着猛烈的攻击。 心底滋生出的欲望在耳边一刻不停地叫嚣着。想被拥抱,被亲吻,和人肌肤相贴,肢体交缠…… 呼吸越发沉重,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少女的脸颊上泛起红晕,原本清澈的双眼浮起一层朦胧的水雾,变得涣散起来。 但下一刻,她的目光却重新凝为锐利,当中还透着几分决绝与狠厉。 生而为人,若不能克制征服自己的欲望,和禽兽畜生又有什么区别! 抽出一直绑在腰后的匕首,聂曦对准自己的大腿,狠狠地刺了下去! 137.第137章 如果他在的话 锋锐的利刃破开皮肉,鲜血喷涌而出。 聂曦痛得脸色发白,神色却重新变得清明起来, 看到她的行为,方讳言与洛承云先是一怔,随即就反应了过来。 此时他们也已明白,闭气大概是没用的,暴露在外的伤口同样会成为破绽。 不过这媚香对女子的影响似乎更加严重,所以他们虽然也中了招,却并不至于到了聂曦那样靠自残才能维持清醒的程度。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向后退去,与聂曦拉开距离。 现在的他们无法对她形成任何帮助,甚至随着时间持续,很可能会对她形成威胁! 情潮再次上涌,连疼痛都似乎在欲望的麻痹下减轻许多。媚香还在发挥着效力,新生的伤口也是它的攻陷对象。聂曦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但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咬着牙,在手臂上又划下一刀。 情丝停止了攻击,但依旧在锲而不舍地织茧。三人的活动范围已被压缩到了直径不到一丈的圆圈之内,并且还在缓慢地减小着。 当这个空间被削减到极限,困在当中的人被迫身体相贴、挤在一起的时候,在媚香的作用下会发生什么事情,便是不言而喻的了。 又给了自己腿上一刀,聂曦解下腰间的鬼王藤。 她凝视着手中黑褐色的藤蔓。就像镜心当初说过的那样,它实在算不上什么顶级的材料,但却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所入手的第一件武器,第一个傍身之本。 若非事态危急,她真的不想将鬼王藤消耗在这里。 用匕首在地表挖下一个小坑,聂曦把鬼王藤栽进里面。 两手按在藤蔓周围的土地上,她将全身仅剩的真气尽数灌注其内,喝道:“起!” 随着她的一声令下,鬼王藤表面猛然爆发出耀眼的绿光! 它在绿光之中迅速地生长起来,很快长到双人合抱的粗细。从主干上自动分出无数枝干,向外扩张,逐步形成一个半球的形状,将三人笼罩在内,却又各自分隔开来。 藤蔓与丝茧的内壁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吱”声,但终究还是成功地挡住了情丝的收缩! 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聂曦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先前那番记忆之旅的影响,意识模糊之中,她的脑海中竟闪过一个有些荒唐的念头。 如果陆夙在这儿的话…… 还没等想出下半句,她的意识便完全沉入了黑暗之中。 …… 此时,在外面。 许天娇等了许久,也没听见里面传来迷乱的声音。 将神识探入阵中,她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脸上不由得显出几分被耍弄的怒意。 “只会玩些鸡鸣狗盗的小花招……”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本姑娘把你的保护伞毁个干干净净!” 说着,她便要催动情丝,绞碎鬼王藤! 就在许天娇抬起手臂的瞬间,异变突生。 一道透明剑气从后方呼啸而来,直直洞穿了她的右肩! 138.第138章 帝尊之怒 那道剑气在许天娇的肩膀上贯穿开一个茶杯大小的血洞,创口血肉模糊,看上去十分骇人。 许天娇的双眼愕然地睁大。 她偏转视线,想要看清袭击者的相貌。可还没等她完全转过身来,便已经狠狠挨了当胸一掌! “轰!” 许天娇的身体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入了屹立在数丈之外的山壁当中,整个人陷下去足有半尺多深。 “……呜!”五脏六腑都在这一击之中遭到重伤,她的脸色瞬间惨若金纸,大量鲜血从口鼻当中喷涌而出。 心中升起无法抑制的惊慌,许天娇勉强支起双臂,想要从岩壁中脱身。 还没等她抽出双腿,一只手便伸了过来,死死地掐住了她的喉咙。 那只手的力道极大,仿佛要将她的颈骨生生捏碎! “呃呃——!!”双目突出,瞳孔因为畏惧而缩小到极致,许天娇徒劳地挥动着两只手,却无法挣脱对方的禁锢。 来人的气势太过恐怖,将她强硬地全方面镇压,不要说反抗了,连自救的手段都使不出来。 她甚至感觉到,在对方的震慑之下,自己体内的真气已经完全紊乱,无法再调动分毫! 掐着她的手稍稍松开了些。终于从窒息中解放,许天娇剧烈地呛咳起来,生理性的眼泪流了满脸,十分狼狈。 挣扎着抬起眼皮,透过模糊的视线,她对上了一双燃烧着无边怒意的金眸。 陆夙! 玄色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周遭的空气都因为他的暴怒而躁动起来。男人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阴沉肃杀,声音冷厉,透着刺骨的冰寒:“把阵法解开!” 内脏还在隐隐作痛,肩头的大洞血流如注。许天娇却对自己的伤势置若罔闻,只顾定定地看着陆夙,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痴迷。 她自小跟在义母许月怜身边,见识过数不清的蓝颜美色,出师后更是猎艳无数,却从未见过如此极品的一个男人。 他的身材与五官挑不出半点瑕疵,一身气势更是霸道无匹,犹如凌驾于众生之上的至高神王。 就连她这个素来视男性如玩物、以征服男性为乐的人,都忍不住想要跪拜下去,在他的脚下匍匐颤抖。 完美这个词,简直是为他量身打造! 我要得到他!脑海中猛地冒出这个坚定念头,许天娇的目光越发火热起来。 “人家被你打得好疼呀,现在又被你掐着脖子按在这里,就算想解开阵法,也是有心无力呢。”转眼就换了一张楚楚可怜的面孔,她梨花带雨地看着陆夙,试图引起男人的怜惜。 施展起自己最为拿手的媚功,她的目光瞬间变得魅惑撩人起来,声音中也充满了让人不由自主地听从的魔力。 “难道你也惦念着那个小丫头么?”许天娇抬起左臂,却不敢直接攀上陆夙的肩膀,只敢隔着空气做出种种挑逗的动作。“春宵一乐胜千金呐……不如忘了她,和我一起尝尝这人生极乐,嗯?” 139.第139章 逼供的手段 媚术是“千面魔姬”许月怜的看家本领。配合着她自创的独门心法,就算是这样简单的几句话,几个动作,都能发挥出勾魂摄魄的效果,令男人为自己神魂颠倒。 当初许天娇之所以能从许月怜的众多弟子中脱颖而出,获得被收为义女的殊荣,就是因为她虽然并非姿容绝色,于这一道却是天赋异禀,修炼起来事半功倍。 就算不及其母功力深厚,自从出师以来,许天娇的狩猎之行也算是无往不利。 只可惜,这次她遇到的是陆夙! 以他的心性之坚定,修为之深厚,当然不可能被区区媚术所迷惑。 而自打上古以来,也从未有人敢对他使出这等无耻猥亵的手段! 见许天娇不但不识相地解开阵法,还用那样露骨的眼神盯着自己,并且恬不知耻地求欢,陆夙的眼中渐渐积聚起狂怒的风暴。 “不肯说,是么?”剑眉微挑,男人嘴角扬起一抹冷酷残忍的笑意。“你现在嘴硬不要紧,本座有的是手段让你乖乖开口。” 说罢,他将空闲的另一只手按在了许天娇的丹田处。 “人家……啊啊——!!”许天娇还在卖弄风骚,突然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面容扭曲,放声惨叫起来。 无数道细小的透明剑气在她的丹田内乱窜,有几道甚至钻入经络之中,锋锐的利刃切割着内壁,带来抽筋剔骨一般的剧痛。 “还是不肯说么?”陆夙的声音轻缓,却森冷得可怕,令人听在耳中,仿佛血液都要为之凝固。“接下来,本座数一个数,便会引爆一道剑气;数两个数,便会再引爆两道。数到十个数,如果你还是不肯交出解阵之法的话,本座就将你丹田内的剑气全数引爆。” 说着,那双完美的薄唇之间,吐出了第一个催命符般的数字。 “一。” 话音刚落,许天娇的左腿便好似被蛇咬了一样,剧烈地抽搐起来! “好疼啊啊啊!!!我说,我说!”身体上所受的折磨,与对接下来的酷刑的恐惧,令许天娇再也没心思想些有的没的,大声求饶起来。她哭得涕泪横流,形象全无。 “这阵旗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只会用,不会解!我只知道它的真假阵眼加起来一共有九九八十一处,从外面解阵的人一旦选错了阵眼,里面的人立刻会被情丝绞成一滩肉泥……啊啊啊啊!!” 说到最后,她再次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却是男人在盛怒之下,又引爆了进入她右腿的剑气。 陆夙回过头去,烦躁地看着地上的九曲迷情阵。金眸眯起,仿佛要透过那团紫色的迷雾,看见被困在其中的那个少女。 聂曦…… 在没有弄清楚你身上的秘密之前,本座决不允许你出任何意外! 他转回头来,看向冷汗淋漓的许天娇,眼中浮现出几分嗜血的杀机。 “既然如此,你也没有再活下去的价值了。”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突然传入男人耳中—— “是这里!” 140.第140章 要你们为她陪葬 停下手中的动作,陆夙望向声音来处。 是被他一起带过来、之后就丢在一旁无暇理会的洛明绯。 九皇女正站在阵法近前,手指向其中的一处位置。 “你怎么知道?”陆夙看着她,冷冷发问。 迎上那双压迫力十足的金色眸子,洛明绯不由得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对于陆夙,她始终是畏惧着的,从对方还是剑灵的小孩子模样时就是如此;更不要提男人现出真身之后,气势的强横程度又是翻了数百上千倍。 况且这几天他还连续处于低气压的状态之中,就更加令人敬而远之了。 一路从雁城赶到这边来,洛明绯可谓是如坐针毡,度日如年。陆夙身上恍若实质的怒气实在太过恐怖,让她几乎想要宁可从半空中跳下来摔死,也不要和这个可怕的男人再在一起多呆哪怕一瞬间。 咽了口唾沫,她战战兢兢地回答:“是……是直觉……” 虽然是事实,但是洛明绯心里清楚,如果有谁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刻,给了自己这样一个答案的话,就连她也是会想要抽死对方的。 却没想到陆夙只是又盯着她看了半晌,便丢下已经半死不活的许天娇,飞至她身边落下。 “如果你的直觉出了错,”他淡淡道,语气中不带半点感情,内容却令人不寒而栗,“本座就让你们整个云水皇室为她陪葬。” 他是认真的。 洛明绯打了个激灵,心中却不知从哪儿生出的一股勇气,握紧拳头大声道:“不……不会错!皇兄也被困在了里面,我……我怎么可能拿他的性命开玩笑!我说真正的阵眼在这里,那就一定在这里!” 陆夙扬眉,斜睨她:“你学过阵法?” 一旦与他对视,洛明绯的勇气立刻就像漏了气的皮球一样,“哧溜”一下子全跑得没影了。 “没……没学过……”她弱弱地摇头。 陆夙轻哼一声,倒也不再多问。 他扬起手,一道剑气从指尖射出,飞向洛明绯所指的地方。 原本就是透明的,没入紫色浓雾之中后,更是踪迹难寻。 片刻的静寂过后,突然,地面“轰隆”地震了一下。 插在地上的九根阵旗渐渐从凝实变得虚幻起来,最终竟化作一个浅淡的影子,不留半点痕迹地消失了。 而那片笼罩着阵中的紫雾也随之烟消云散,只剩了由情丝缠成的巨大白茧。 若有所思地看了身旁张口结舌、仿佛对自己的成功也不敢置信的九皇女一眼,陆夙再度抬手,接连发出几道剑气。 明心境初期时的方讳言所砍不破的情丝,在他的攻击之下齐齐断裂,不多时便散落一地。 露出了里面长成圆拱形的鬼王藤,以及被它护在下面,各自倒在地上的三人。 “皇兄!”洛明绯惊叫一声,朝着洛承云飞奔过去。 目光扫过其余二人,陆夙径直走向聂曦。 剑气横扫,破开坚韧的藤蔓,打开一个缺口。 与在禁地时的方式不同,这一次,男人弯下腰去,亲手将少女抱了起来…… 141.第141章 吻 当九曲迷情阵终于被解除时,聂曦已经几乎到了极限。 重新接收到来自外界的光亮,耳中听见洛明绯呼喊的声音,仿佛是从十分遥远的地方传来。她紧守尚存的一丝理智,强撑着抬起头来,朝着向自己走来的那个身影望去。 是陆夙。 ……怎么可能? 难道是因为她现在头脑已经不清醒了,所以出现了幻觉? 就在她疑惑的时候,男人已经走到了近前。聂曦看着他轻而易举地破开了鬼王藤,弯下腰,将自己抱了起来。 他板着一张俊脸,动作也算不上小心翼翼,但却注意着避开了她身上几处相对严重的伤口。 是幻觉。聂曦变得迟钝的思维得出了这样的一个结论。 且不说这人怎么会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这里,就算他真的来了,又怎么可能这样温柔? 认定了这只不过是陆夙的幻影之后,她也就卸下了从前一见到对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产生的戒备之心。 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安心与信赖感。 身体落入一个宽广的怀抱之中,高热的肌肤与清凉光滑的布料相触,令她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 而透过布料、隐隐传来的男人的体温,则进一步诱发了由药物所催发的欲望。 聂曦迷迷糊糊地伸出手去,环住男人的脖子,让两人的身躯贴合得更紧密些。 没想到她会这样做,陆夙惊得一时间僵住了动作。 那双金眸之中,也流露出了万年难得一见的错愕神色。 呆立了半晌,他才终于回过神来,下意识将怀中的少女又抱紧了些。 大掌贴上她的后心,将真气源源不断地注入,替她祛除媚香的药性。 陌生的真气在体内游走,造成了丹田经络的轻微排斥。聂曦难受地发出几声轻哼,将头枕在陆夙的肩窝处,又小幅度地蹭了蹭。 这个动作让男人的神经再度绷紧起来。 温热的吐息洒在颈间,激起一阵细小的酥麻,从皮肤一路向下,搅乱了那一汪沉寂万年的心湖。 一种从未有过、而且不受控制的情绪从水面悄然冒头,撩拨着他的心弦。 陆夙的神情中罕见地透出几分迷惘。 他低下头去,视线缓慢移动,最终定格在怀中人微微开合着的双唇之上。 大概是由于媚香的作用,少女饱满的唇瓣变成了玫红色,鲜艳欲滴,诱人采撷。 仿佛是受到了蛊惑一般,男人鬼使神差地低下头去,一亲芳泽。 呼吸受到阻碍,聂曦发出几下微弱的挣扎,但很快这挣扎便在媚香的推动下,转化为生涩却积极的回应。 眸色转深,陆夙托起少女的后脑,舌尖灵活地撬开那两片柔软,加深了这个吻。 他一向行事不受世俗规矩约束,只随本心。 一旦确定了想要达成的目标,就绝不会再迟疑不决,瞻前顾后。 哪怕这次的目标破天荒地换成了一个人,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那种全然陌生的情绪一下子爆发,壮大,迅速升级为欲望…… 142.第142章 手下留人 另一边。 被陆夙毫不留情地扔到了地上,许天娇摔了个七荤八素,咳嗽两声,又吐出一口血来。 堪堪从剧痛中缓过神,她那被美色冲昏的头脑终于清醒了些。 再在这儿呆下去,她一定会被那个恐怖的男人杀掉! 最后嫉恨地看了一眼被陆夙拥在怀中的少女,许天娇转过头去,准备趁众人不备,悄悄逃跑。 但大量的剑气还潜伏在她的丹田与经络之中,让她想动用真气都不能,只能像个废人一样趴在地上,用两个胳膊肘支撑起身体,一点点往前挪动。 如此缓慢的动作,自然不可能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刚爬了不到一尺,一柄银色巨剑就贴着她的鼻尖直落下来,深深插入她面前的土地之中! 她绝望地抬起头,对上少年修者居高临下的冰冷目光,声音如同三九天清晨打上来的井水:“往哪儿逃?” 方讳言的修为比聂曦和洛承云高,体质又比较特殊,所以受到药性的影响最小。 九曲迷情阵被解除后,原本浓郁的媚香被微风所冲淡,他也迅速清醒了过来,闭目盘坐,运功疗伤。 待到感觉已经足以正常行动后,他就自行破开鬼王藤走了出来。此时恰巧见到许天娇试图逃跑,便上前一步,阻断她的去路。 这边闹出了动静,自然将其余几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陆夙有些遗憾地看着那双因为受到亲吻、而颜色越发娇艳的红唇,将陷入昏睡的聂曦又向自己的怀中拢了拢。 随后,他收回视线,看向许天娇,神情立刻变得冷酷起来。 抬手,一道剑气从指尖射出,瞬间洞穿了女子的唯一完好的左臂。 “啊啊!!”许天娇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发出惨叫了。不顾前方五屠君的威胁,她惊恐地看着渐渐逼近的金眸男人,软声哀求,“阵……阵法不是已经解了吗?人都救出来了,就请你大慈大悲,放过我吧!” 陆夙却不理会她,将目光投向方讳言,脸上露出几分嘲讽:“怎么又跌回去了?你还真是中看不中用!” 闻言,五屠君原本就算不上好的脸色顿时黑得彻底,没好气地反问:“你以为这是拜谁所赐?”说着又狠狠瞪了他怀中的聂曦一眼。 陆夙讥笑道:“本座一直在她身边,怎么就没受到过半点影响?分明是你自己的问题!” “我懒得和你做这些口舌之争。”方讳言做出一副不屑置辩的表情来。“这个女人,”他向着伏在地上的许天娇扬了扬下巴,“怎么处置?” “堂堂五屠君,还需要来询问别人的意见吗?”陆夙斜睨他。 “依我之见,当然是杀了。”方讳言不理会他的揶揄,冷冷道。 “呵。”男人发出一声低笑,轻飘飘地下达了判决,“那就杀了吧。” 说罢,伸出手去。指尖寒芒吞吐,瞄准的正是许天娇的咽喉! 就在此时,天边突然传来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 “手下留人!” 143.第143章 赔罪之礼 随着这一声呼喊,一道浅紫色的流光从天而降,瞬间化作一个风情万种的身影。 这是一个周身上下都充满着成熟风韵的美丽女子。她身着一袭暗紫色的曳地长裙,式样端庄大气。满头青丝高高挽起,梳得一丝不苟,看上去就像是一位教养良好的贵妇人。 与许天娇那种显露在外,一眼就看得见的诱惑不同,她的魅力是从内里悄然散发出来的。越是表现得高贵得体,就越是反倒能勾起男人心中的欲念与幻想。 用不着自报家门,单凭这一亮相,她的身份已是呼之欲出。 唯我道修者,超凡境后期的绝世高手,“千面魔姬”许月怜! 虽然修为胜过在场所有人,但许月怜却没有强横地放出气势,反倒是小心地刻意收敛了威压。 “各位,妾身这厢有礼了。”妙目在众人身上一扫,女子盈盈一拜,柔声说道。 虽然口中说着“各位”,但任谁都看得出来,她的这一礼,仅是对着陆夙而行的。 “小的栽了跟头,这回便换老的来了么?”陆夙侧身护住聂曦,看着她冷冷道。 “天娇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贵人。事已至此,妾身这个做母亲的,也只能腆着脸替她收拾残局,赔礼谢罪了。”对于他刻薄的用词,许月怜并没有动怒,只是幽幽叹了一声,眉间凝着三分无可奈何的哀愁。 这副样子若是让一般的男人见了,怕是恨不得为她上刀山下火海,甚至是将心挖出来双手捧上,只求换得丽人展颜一笑。 “看在身为同道的份上,不知尊驾可否网开一面,绕过小女一条性命?”轻抬美眸,她看着陆夙,神情真诚恳切,“毕竟……” 顿了一顿,下一句却突然转为传音入密,单独在男人耳畔响起。 “若是没有尊驾,也就没有这天下千千万万的唯我道修者。对于不懂事的后辈,还请您多多怜惜呀。” 听到她隐晦地道破自己身份,陆夙剑眉一挑,重新审视起对面的女子。 后者坦然回视,目光看似温婉如水,其中却暗含深意。 “那又如何?”沉默片刻,男人突然发出一声冷笑,“你既然是唯我道修者就该明白,所谓的同道之情,后辈之谊,在本座这里都是最最无用的废物。想拿这些东西来向本座求情,你的算盘打得是不是太好了点?” “妾身岂敢。”许月怜柔柔应道,“若是妄图单凭几句空话就能说动尊驾,那妾身也未免太高看自己,轻看您了。既然是前来赔罪,自然是要拿出些诚意来的。” 说罢,只见她掌中微光一闪,瞬间就多了一个小巧玲珑的刚玉扳指。 “这枚扳指名叫‘沧海’,不能储物,却能贮藏大量的真气,以供使用者在紧急时调用。”迎着陆夙陡然阴沉下来的脸色,许月怜优雅地扬起唇角,露出一个意有所指的笑容。 “虽然算不得什么顶级法宝,却是尊驾刚好需要的,不是么?” 144.第144章 去找明月道尊 听到许月怜的话,陆夙没有开口,只是冷冷地盯着对面的女子,金眸之中隐隐积聚起危险的怒意。 与这样一双眼睛长时间地对视,就算是许月怜也有些经受不住,笑容悄然收敛,原本放松的身姿也随之绷紧起来。 为了防止自己出现进一步的失态,她聪明地移开了视线。垂下头,微微欠身,她将双手交叠着抬起,把那枚扳指送到陆夙眼前。 片刻后,她终于感觉到掌心一轻。 男人同意了这件交易。意识到这一点,她不禁在心里长出了一口气。 “既然尊驾收下了赔罪礼,那么妾身就把小女带走了。”脸上重新挂起迷人的微笑,许月怜玉臂轻抬。 一匹鲜亮的红绸从她的袖中飞出,瞬间变大,漂浮在她的身后。 她又向着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着的许天娇一指,后者的身体就凭空漂浮起来,悠悠落在那片红绸上。 向着陆夙又轻轻福了一礼,许月怜看也不看其他人,径自上了红绸,飘然而去。 眼见着那片红云悠悠飘远,最终消失在天际尽头,陆夙终于再也无法维持自己的本尊状态,周身猛然爆发出强烈的白光,身形在光芒中飞速缩小。 原本被他抱在怀中的聂曦自然也摔了下来。幸好此时洛承云被洛明绯搀着,也慢慢走了过来,见状连忙把她扶住,虚靠在自己身上。 光芒消失,出现在原地的已是稚龄童子模样的剑灵。他依旧沉着张脸,不知道是因为这一次消耗过大,还是因为对许月怜刚才的话耿耿于怀。 待他抬起头,看到洛承云右手扶着聂曦,左手拿着古剑,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我还想你怎么能坚持这么久,原来是早就撑不住了。”在他向着太子殿下无故迁怒之前,方讳言先一步开了口,“说到底,若不是我送了你一只纸鹤,单单是带着九皇女从雁城赶过来,不就得耗尽你的全部真气?” 他的语气平淡,可是从中怎么听都带着一股幸灾乐祸的味道,显然是在报复他先前说自己中看不中用。 镜心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我该走了。”轻微的戏谑过后,方讳言又恢复到了平时严肃的模样。他看向洛氏兄妹,一抬手,制止了两人的开口,“不必道谢,插手此事也并非我的本意。想报答的话,只要别把见过我的事情说出来就是了。” 说罢,他最后扫了聂曦一眼,将长黎抽出来负在背后,转身离开。 “妖界极东之地,寒清宫。”看着他的背影,镜心忽然开口。 方讳言的脚步猛然一滞。 “去找皎……也就是明月道尊。”剑灵淡淡道,“只有他,才能解决你的困扰。” 说起银发男子的名字时,他的眼中飞快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他微微侧脸,似乎是想要转过头来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真正回过头来。 不作任何回应,五屠君凌空而起,几个起落,便已不见了踪影。 145.第145章 他就是目标 目送着方讳言的身影远去,镜心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嗤。 他收回目光,看向站在一旁的洛氏兄妹,顿时板起了一张小脸。 洛承云是个七窍玲珑心的人。见识过刚才陆夙救聂曦出来时的那一幕,他又怎么会不明白,对于初次见面的自己,对方为什么会抱着如此之大的怨气。 趁着刚才镜心与方讳言说话时,他已经极有眼色地将聂曦交给了洛明绯搀扶。见剑灵看了过来,他连忙将古剑双手奉上,恭恭敬敬道:“多谢前辈出手相救,洛承云感激不尽。敢问前辈,下一步我们又该如何行动?” 见他如此识相,镜心的脸色才稍稍好看一点,哼了一声道:“剑你先拿着。本座只是要把那个自作主张的小辈抓回来而已,救你不过是顺手。至于接下来要做什么,你这个做太子的难道自己不清楚?” “是。不瞒前辈,我已经有了大致的计划。”洛承云迅速地回答,显然是早已有所准备,“首先,当然是与留守在雁城附近的翠珠汇合;随后我们便直接前往国都,在那里有为北宗门人专设的礼宾馆,可以直接联系……” “你心中有数就好,用不着一件件向本座汇报!”镜心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从袖中取出一只纸鹤,丢在地上。 只见那纸鹤见风就长,须臾间已长到了两人多高,双翼伸展开来足有三丈。 “上来吧!”剑灵飞身而起,稳稳骑在纸鹤的脖子上。 洛承云只得苦笑称是。他和洛明绯一同,先将聂曦安放在纸鹤的背上,随后也爬了上去,分坐在她的两侧。 两人刚刚坐稳,纸鹤便拍拍翅膀,升上天空,朝着来时的方向飞去。 …… 同日晚些时候,在金阁。 “母亲,好疼呀!”小楼上,先前用来囚禁洛承云的那间屋子内,许天娇躺在床上,可怜巴巴地看着坐在一旁的许月怜,腮边还挂着几滴泪珠。 尽管许月怜亲自出手化解了留在她体内的剑气,又拿来仙品八阶的珍贵丹药给她服下,可她的状况看上去依旧十分凄惨。被陆夙的这一番折磨,着实让她丢了大半条命。 “你呀,也该吃一堑长一智了。”许月怜叹了一声,看着侍女们小心翼翼地将许天娇的双腿包扎起来。“这次也好,就算是给你个教训,省得你疯起来不管不顾,谁都敢招惹。” “我……我心想那洛承云如果身后有靠山,也不会落到这等狼狈的地步,就放心地把他抓来了,谁想到会引来这样一尊煞神?”许天娇一脸委屈,“不过母亲,那男人的修为明明在你之下,你为什么还要对他这般赔着小心?” “你啊,还没反应过来吗?”伸出一根纤纤玉指,许月怜在女儿额头上轻轻一戳,嗔怪道,“前几日,我是为了什么事情,才将你临时叫回春宵楼的?” “打伤你的男人,就是盟主吩咐我们寻找的那个‘他’!” 146.第146章 极品男人 许天娇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开口:“难道,他真的是……” 许月怜点了点头:“不会有错。不然一个超凡境中期的小子,还能让我放下身段赔礼不成?” 许天娇张口结舌,半晌才呆呆道:“我还以为盟主只是在说笑,却没想到原来是真的!” 许月怜挫败道:“特地用黑旗令将我们四长老紧急召回,怎么可能是玩笑?不过也罢,这回算是因祸得福了。” “要在不惊动五宗的情况下把人找到,原本还以为要大费周章,没想到却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一会儿我就传信回去,记你一笔头功,相信盟主也一定会好好嘉奖你的。” 许天娇正直直盯着头顶的帐幔出神,闻言痴痴笑道:“母亲你说,等我们把‘他’迎回盟中之后,要是我说想和他春风一度,盟主会不会答应?” “刚刚还警告你不要随便招惹不该惹的,转眼就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啦?”许月怜佯怒道。顿了一顿,话锋一转,掩口娇笑起来,“不过,像他这样举世无双的极品男人,别说你了,就连为娘也是不舍得放过呢!”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毫无廉耻地笑了起来。 “对了,有一事我还忘了问你。”正笑着,许月怜突然想起一事,稍稍收敛了笑容问道,“那九曲迷情阵是谁解开的?” 拿回阵旗后她查看了一番,并没有被强行破坏的痕迹,是被人寻到了真正的阵眼。 “啊?这个……”许天娇愣住,蹙眉回忆了一阵子,才神情纠结地回答,“当时我被折腾的半死不活,也没有心思去注意旁的事情。等我回过神来时,那几人已经从阵中出来了。” “唉,倒是可惜了。”听她这样说,许月怜不禁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如果那阵法是陆夙解开的,也就罢了;如果是别人的话,那她倒是想把那人抓过来,设法收到麾下,为自己所用。 天娇虽擅媚术,可于阵法一道的资质却只是平庸。她在心中暗暗盘算着,若是能得到此人作为助力,天下第一阵法师的头衔,或许就是我的了…… 想到那个自己梦寐以求的名号,她的眼前不禁浮现出了一个身影。 白衣墨发,翩然若仙。玉骨伞低垂,半掩住伞下那人风华绝代的惊世容颜。 忍不住眯起双眼,许月怜舔了舔嘴唇,喃喃笑道:“那也是一个极品的男人呢。” …… 聂曦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身处半空之中,躺在大纸鹤的背上。 坐起身向旁边看去,洛家兄妹靠在一起,为她挡着风,此时已经撑不住疲惫睡着了。 头脑还有些迟钝,她正发着愣,忽然听见一个声音:“醒了?” 聂曦猛地回神,循声望去,便见镜心正背对着他们骑在纸鹤的脖子上,以真气催动纸鹤向前飞行。 看到剑灵的瞬间,先前的记忆一下子全部回笼,如同潮水一般灌入脑海。 身体先于意识一步行动,她的疑问脱口而出: “陆夙呢?” 147.第147章 他脾气不大好 镜心没有回头,轻哼一声答道:“早就走了。” “……他真的来过?”这下子聂曦更加惊诧了。她还以为陆夙的出现,只是自己的幻觉,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她记得男人破开了情丝茧与鬼王藤,还以对于他来说、已经算得上是温柔的力道把自己给抱了起来。 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 记忆到这里似乎就出现了断层。聂曦按了按眉心,发现自己对之后的事情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他怎么来了?”她放弃继续回忆,转而问道,“是你把他找来的?” “我哪儿有那么大的神通?是他自己来的。”剑灵的口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呛人,“怎么样?当初说‘大道通天,各走一边’,现在后悔了吧?” “……”聂曦沉默,心情有些复杂。 当时选择和陆夙一拍两散,是她在明哲保身的前提下做出的判断,对于这件事,她并不后悔。 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男人竟然会在这种生死关头突然出现,救她于水火之间。 陆夙对于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当初没有选择分道扬镳的话,男人对她又会是个怎样的态度? “既然他不是你叫过来的,那又怎么会知道这边发生的事情?难道他一直偷偷跟在后面?”她自言自语地小声嘟囔道,“这得有多无聊?在剑冢里关了一万年,好不容易出来了,他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吗?” 听见她的话,镜心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精彩。 要他没有远远地坐在前面,而是和聂曦面面相对,只怕现在就要被气得漏了馅! 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口,洛承云也醒了过来,恰巧听见了前面两人的一番谈话。 “聂姑娘。”忍住笑意,他关切地看向聂曦,“身体好些了吗?” “还成。”聂曦向他点点头,“之前多谢了。” “是我该谢你才是,还有你的这位剑灵。”洛承云说着,轻咳一声,做出一副惋惜的表情,“只可惜那位黑衣的前辈在救我们脱险后就直接离开了,我都没来得及问他的名姓。” “哦,那个人脾气不大好,你没和他搭上话也是件好事。”听他也说陆夙来过,聂曦才彻底确信下来,安慰道。 “是……是吗。”洛承云嘴角抽了抽,干笑道。 心中暗想,这一点,我倒是已经领教过了。 透过眼角的余光,他清楚地瞥见,坐在前面的剑灵憋屈地做出了一个深呼吸的动作。 过了一会儿,洛明绯也醒了,见到聂曦没有大碍,顿时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起来。 直到镜心回过头来阴森森看了这边一眼,她才一缩脖子,悄然噤声。 又飞了大半个时辰,纸鹤开始缓缓降落。下方有一处小镇,掩映在青山绿水之间。 洛明绯告诉聂曦,这里叫细柳镇,离雁城不远,翠珠就在这里等着他们。 然而,随着纸鹤继续飞低,四人却察觉到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气氛。 明明是大白天,整个镇子却安安静静的,看不到半点有人活动的迹象…… 148.第148章 摄心琴之祸 镜心操纵着纸鹤在细柳镇外降落,将聂曦三人放了下来。 “你是不是累了?”聂曦注意到他的脸上居然带上了几分疲色,忍不住问道。 虽然不想承认,但镜心这一次确实有点累到了。时间紧急,为了加快速度,他在来回的路上都需要一刻不停地向纸鹤内输送真气;更不要提恢复原身后,每一个动作都要消耗巨大的能量。 “……我没事。”但是极高的自尊心不许他喊累,所以他只是偏过头去,嘟囔了一句。 “别逞强,先回到剑中歇歇吧。”聂曦劝道,“一会儿要是遇上了强敌,还得靠你出手摆平呢。” 这句话极大地取悦了剑灵。于是也不再坚持,化作一道光芒隐入剑中。 聂曦向洛氏兄妹点了点头,三人提高警惕,向着城镇走去。 城门洞开,本来应该守在一旁站岗的士兵,此时却像是喝醉了一样瘫在墙根下面。 洛承云看到那士兵的脸,顿时脸色大变:“是摄心琴!” 聂曦和洛明绯一齐看过去。只见那士兵面如死灰,两只眼球上翻,嘴角全是白沫,胸膛微弱地起伏着。 虽然是活着,但看样子还不如死了! “凡人被摄心琴控制过后,就会丧失神智,成为这样的活死人。”洛承云咬牙道,“鹤见为了搜出我们的下落,居然不惜残害了这一整个镇子的百姓!” 说到最后,他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怒,朝着城墙上狠狠砸了一拳,竟是留下一个半寸来深的凹痕。 “先冷静。”聂曦提醒道,“赶紧去确认翠珠的安危。” 话虽是这么说,但三人心中都清楚,只要翠珠没有离开这细柳镇,恐怕便也是凶多吉少了。 三人匆匆进了镇子。一路走在街道上,不时能看到倒在路边的百姓,个个都和那个士兵的模样如出一辙。 见此惨景,洛承云紧抿着唇,脸色铁青,神情分外阴沉。 身为一国储君,看到自己的子民被如此糟蹋,让他如何能不感到痛心! 七拐八拐进了一条小巷,前面就是翠珠所在的小院。 果然,本应该紧闭的院门大大敞开着,院子里寂静得令人不安。 一进正厅,便看到翠珠侧卧在地上,双眼大睁,已经死去多时。 她的手里紧握着一把匕首,利刃的尖端深深刺入了自己的心口! “翠珠!”洛明绯一声悲呼。要不是被洛承云拽住,只怕便要直接扑过去抱住尸体放声大哭。 “她大概是担心自己被琴音所控制,交待出我们的行踪,因此选择了自尽吧。”聂曦轻声道。毕竟是相识一场,见翠珠下场如此,心中也不禁有些恻然。 她看向洛承云:“能得到这样一件圣品一阶的法宝,这鹤见究竟是什么来历?” “关于这个我也曾经私下托人查过,但是得到的情报却十分有限。”洛承云蹙眉道,“唯一能够肯定的是……” “无论是鹤见,还是摄心琴,都和妖界的那位血池道尊有些渊源。” 149.第149章 免疫琴音 听到洛承云的话,聂曦不由得有些诧异。她万万没想到,这件事居然还能和妖界的帝尊扯上关系。 她正要再问详情,冷不防身旁突然响起了镜心的声音:“你是说那个血池道尊?” 随着话音响起,剑灵的身影慢慢在空中显现出来,在她身边站定。 聂曦注意到,在说出那四个字的时候,他的脸上居然流露出了不加掩饰的厌憎之色。 “呃……是。”见他突然出现,洛承云愣了一下,才点头道,“我想,大概也不会有第二个血池道尊了。” 镜心冷哼一声,双手抱臂。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紧紧皱着眉,神情越发阴沉起来。 聂曦见状,心中不免好奇。就算有过节,也应该是在陆夙和那位妖族帝尊之间产生的,镜心不过是一把剑而已,况且现在都不跟着陆夙了,怎么还这么同仇敌忾的? 此时却听剑灵又向洛承云问道:“你说这些人是被摄心琴所害,难道鹤见已经来到了这里?” “那倒未必。或者说,可能性很低。”洛承云却摇了摇头,“这种打探消息的事情,并不需要鹤见亲自出手,派黑羽侍卫来就可以了。他将琴音收在特定的咒符当中,只要发动咒符,声音就会传出;哪怕效果会打些折扣,但是用来对付凡人与中低阶修者来说已经绰绰有余。” “总之先离开这里吧。”聂曦说,“既然黑羽侍卫手上拥有如此危险的东西,正面冲突还是能避则避的好。” 洛承云颔首,又看了看还在哭泣的妹妹,叹道:“不确定黑羽侍卫会不会去而复返,也没时间安葬翠珠了。先把她抬到里面的床上去,等将来有机会,再来为她处理后事吧。” 聂曦自然不会有异议。从洛承云手中接过洛明绯,她看着对方走过去弯下腰,想把翠珠的尸体抱起来。 就在青年的手刚刚碰到尸体的时候,异变陡生。 地上猛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阵法的图案在青砖上浮现出来,范围覆盖了整间房屋。 与此同时,如泣如诉的袅袅琴声,在每个人的耳边幽幽响起! “是摄心琴!”洛承云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快离开……这……”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他已经受到了摄心琴的影响,眼神开始变得涣散。 琴声入耳,源源不断,聂曦用力晃了晃脑袋。她感觉头脑有些昏沉,思维似乎越发迟钝起来,有点像是之前吸入过量媚香时的反应。 然而奇怪的是,琴声造成的效果也就是仅此而已。她并没有被控制,身体依旧是遵从着她自己的意志在行动。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能免疫摄心琴的声音? 聂曦正在疑惑,突然,被她扶着的洛明绯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 由于反应变慢,直到对方从自己的手中挣脱,聂曦才意识到这件事情的发生。 而此时,洛明绯已经不知从哪里抽出了一把匕首,朝她的身上刺来! 150.第150章 半路冒出的帮手 利刃袭来,聂曦想要闪避,可身体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 眼见着那匕首离胸口不过数寸,从旁边突然飞来一道透明剑气,将其从中间齐齐切断。 一击解围,剑灵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飘至九皇女身后,立掌成刀,朝着她的后颈狠狠劈下。 洛明绯的身体一颤,目光呆滞的双眼慢慢闭合,软倒下去。 “麻烦。”啧了一声,镜心将视线转向聂曦,“一个一个……你没事?” 看到聂曦竟然还能保有自己的意识,他略一挑眉,神情微讶。 “反应慢了很多,”聂曦摇头,“不过还没到被控制的地步。你不也没事?” 她看向洛承云,果然青年早已被镜心击昏,伏在地上。 “哪怕是鹤见亲自弹奏摄心琴,也别想对我起半点作用。”镜心哼道,“这类幻惑心智的法术,所针对的目标其实是修者的识海。凡人无识海,大脑会直接受创,变成活死人;中低阶修者的识海或者狭小,或者尚未完全形成,也容易受到影响。” 说着,他略一停顿,若有所思地看向聂曦:“你的修为仅在炼体境,却能抵抗这琴音,足见识海之广阔,就算尚在雏形也已不容小觑。当你突破到蜕变境后,神识之强大必然远远超出同级修者。” 听他如此说,聂曦这才恍然大悟。她心中明白,自己的这点优势,多半是拜前世所赐。 虽然换了个身体,但精神方面的积累却被她一同带到了这个世界。只是她如今修为还太低,无法将其体现出来罢了。 “现在怎么办?”她问道。 “当然是坐等鱼儿上钩。”镜心冷笑,眼中闪过一抹危险的金色流光,“被算计了还一声不吭地离开,我可没有那么好的脾气。” 说着,他突然神情一动,“来了……不对,不是黑羽侍卫!” “怎么回事?”聂曦一怔。 “一个剑修一个法修,修为都在筑魂境中期上下。”镜心皱眉,看向她道,“对方身份不明,暂且不要暴露你的特殊之处。先假装昏过去,要是有危险,我自然会出来解围!” 语毕,身形化作一道光芒,飞快没入古剑之中。 见他已经消失,聂曦虽然心头还有疑惑,却也只能照做。 她刚伏在地上,便见几道碧绿的剑气从外面飞射进来,像是有规律一般打在房中的某几处地方。 砖瓦木屑飞溅,地上的法阵瞬间黯淡了下去,一直萦绕在耳边的琴音也随之戛然而止。 脚步声响起,有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怎么都昏过去了?而且有三个人?”一个傲慢的声音率先响起。 “……”他的同伴似乎十分沉默,没有给出半点回应。 “算了。”第一个声音也不在意,“先都带回去,等他们醒了一问便知。”顿了一顿,又用不屑的语气说道,“还真是庙小妖风大,闹出乱子也就罢了,还要麻烦我们清宁宗!” 闻言,聂曦不禁心中讶然。 这两个陌生的修者,竟然是北宗门人? 151.第151章 见财起杀心 为什么清宁宗的人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听这人所说的话,明显是已经知道了云水国发生的事情。是谁把他们叫来的? 心中的疑惑一个接一个地冒了出来,但现在贸然起身一定会引起对方的怀疑,所以聂曦只能继续假装晕厥地趴在地上。 脚步声渐渐走近,在她的身边停下。片刻过后,那个傲慢的声音在聂曦的头顶上响起:“这两个小丫头年纪相当,修为也相差无几。到底哪个是洛明绯?” 如果不是你们要找的九皇女,难道就放在这儿不管了不成?聂曦忍不住在心中腹诽了一句。 “嗯?”这时那人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东西,俯下身来。 聂曦只觉得腰间一轻,对方竟是把古剑抽了出去! “龙骨木做的鞘?还真是奢侈!”那人先是评价了一句,将古剑从鞘中拔出,不禁赞叹道:“好剑!” 看来先前在门外发出剑气,破掉了法阵的人便是他了,聂曦心中暗想。 “我可从来没听说过云水国藏着这种宝贝,看来这个不是洛明绯了。啧啧,这等神兵利器合该我们五宗出身的精英拥有才是,让这个野丫头拿着,还真是暴殄天物!”那人小声自言自语着,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阴险起来,“嗯……反正他们现在都昏迷着,不如……” 他的话说到这里就没了后文,聂曦心头却是警铃大作。 她敏锐地察觉到,从上面投下来的目光已经带了几分杀机! 假如她不是假昏而是真昏,那么就算这剑修现在把她杀了,也不会有人知道真相。事后只消向黑羽侍卫身上一推,便可将自己的嫌疑摘得干干净净! 真是好黑的心肠! 聂曦胸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愤怒。见财起杀心,这就是北宗弟子的做派?还真是和那个水韵如出一辙! 一个两个都是如此,整个宗门的风气只怕也是这样盛气凌人,视旁人性命如芥草! 精神绷紧起来,聂曦暗暗做好准备,以防那人真的打算将这番恶毒心思付诸实施。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声闷哼,却是洛承云率先恢复了意识,醒转过来。 那剑修飞快地将古剑放回聂曦身边,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地走了过去,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开口:“你就是洛承云?” 洛承云一眼就认出了他们的身份,讶然道:“正是。两位阁下……是清宁宗的人?” “我叫徐梁,那边是我的师弟秦康。”剑修自报名姓,“前几日清宁宗收到了门人传讯,说是云水国出现了血池道的妖族,并且阴谋害死皇帝,令正统继承人流落在外,希望宗门能派出人手帮助一二。” “可我最近并没有遇到过贵派的修者……”洛承云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疑惑。 “这些不重要。”徐梁不耐烦地说,“黑袍人已经被我等杀退,但此处并非久留之地,赶紧叫醒你妹妹,我们离开这里。” 顿了顿,他又以一种好似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道: “那边那个佩剑的小丫头,她是什么人?” 152.第152章 如此正道楷模 听他突然提到聂曦,洛承云一怔,说道:“之前明绯在逃亡时险些被歹人掳走,多亏聂曦姑娘出手相救,这才脱离险境。得知了云水国发生的事情后,聂姑娘便不辞辛劳地帮助……” “我要听的不是这个。”徐梁无礼地打断了他的话,“她是什么来历,师承何人,你可清楚?” 就算现在落魄也好歹是一国储君,被人抢了话头,洛承云的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起来。 但面前人毕竟是清宁宗的修者,自己又有求于对方,只得耐下性子答道:“她不曾详细提到过师门出身,只说自己是一介散修,四处游历。” “哼,炼体境的小丫头,一个人能成什么气候!”徐梁听他如此说,断定聂曦八成没什么高门背景,稍稍放心下来,冷笑道。又高傲地看向洛承云,“云水国每年都会上交充足的供奉,这些我们都看在眼里。如今有血池道妖物把持朝堂,北宗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定会替你讨回个公道。” 洛承云的神情这才又缓和了些,谢道:“那就有劳两位了。” “不过……”徐梁突然话锋一转,带着几分深意地说道,“怎么说那妖物也是筑魂境的修者,不是那么好打发的。我等虽然是奉宗门之命前来清剿,但遇到的种种风险,却是都要自己担着的。” “等我们除了那妖物,平定了云水国的内乱,太子殿下您……是不是该有点什么表示呢?” 果然!听到这露骨的暗示,洛承云心中一沉。没想到之前朝着最坏方向的预测,还真的变成了现实。 似乎也就是从十多年前开始,北宗派下来的门人,再也没有了身为正道楷模的风骨,而是变成了一群眼高于顶、贪得无厌的苟且之辈。 洛承云还记得,曾经有一年年底派来收取供奉的弟子,明明只是个炼体境初期的低阶修者,对着他与父皇却是指手画脚,大呼小叫。之后,更是闹出了强占大臣之女,导致对方不堪污辱、悬梁自尽的巨大丑闻。 那时他尚且年少,不明白父皇为何要将风波迅速压下,并且严禁任何人讨论此事;就连那位平日里爱女如命的大臣,哪怕悲伤得一夜白头,也选择了忍气吞声,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直到后来,当他渐渐长大,又亲自去过北宗、做了几年的外围弟子后,他才终于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这个世界,就是实力为尊!清宁宗拳头最大,所以在北方,它便是那说一不二的上天! 极力压下心中涌上来的强烈厌恶,洛承云逼迫着自己露出一个虚假客套的笑容:“两位前辈能够屈尊前来,云水国上下都是感激涕零。待内乱平息之后,只要是我能办到的,自然义不容辞。” 徐梁显然对他这一句马虎眼很不满意,脸色立刻就沉了三分。 他正要再说什么,忽听另一边一声嘤咛,却是洛明绯终于醒了过来…… 153.第153章 不识好歹 见洛明绯苏醒,一直在等待时机的聂曦连忙也装作刚刚恢复意识一样,与她先后坐起,从地上站了起来。 做出一副有些茫然和诧异的表情,她转过身去,看向站在一起说话的两人。 那徐梁外表看上去三十出头,穿一身和江寰相差无几的清宁宗弟子服饰,长得也算是仪表堂堂。但是总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只会用眼角看人,让人见了就心生反感。 察觉到聂曦起身,他的注意力马上被吸引了过去,目光紧紧追随着她腰间的古剑,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贪婪与阴鸷。 直到聂曦将要转过身来时,他这才连忙偏过脸去,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以聂曦的感觉之敏锐,那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的恶心视线又怎么能体会不到。 贼心不死!她暗骂一声,心下警惕起来。 徐梁虽然挪开了视线,但脑子里却依旧不停地转着古剑的模样。他越想越觉得心痒,恨不得下一刻就把它从聂曦的手上抢过来,光明正大地佩戴在自己的身上。 看来这洛氏兄妹都向着那个姓聂的丫头。耳中听着洛明绯在询问聂曦是否安好,徐梁在心里暗暗琢磨着。就近动手很容易遭到他们的怀疑,还是要先让她落单的好。 “你就是聂曦?”主意已定,他走上前去,以一副长辈的姿态傲慢开口,“听说你先前仗义出手,替九皇女解除了危机,不错。不过之后的事情就由我们北宗接手,你不必再掺合了,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不好意思,我这人信奉做事有始有终,绝对不能半途而废。”将他的龌龊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聂曦心中暗自冷嘲,面上凉凉道,“所以,您老还是让我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什……什么?”在徐梁眼中,自己身为北宗门人,还是难得的高阶强者,肯和这山野出身的小丫头说话就已经是纡尊降贵。却没想到,对方居然敢当众落自己的面子。 短暂的惊愕过后,他的脸上立刻显出了几分怒意。“小丫头,我这是为你着想,你可不要不知好歹!”说着轻蔑地上下打量了聂曦几眼,“炼体境初期……凭你这低微的修为能做什么?给那妖物塞牙缝不成?瞧你这一身穷酸,也不像是带了什么高等法宝的样子,别到时候连个保命的手段都没有,白白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啧啧,说我一身穷酸,是谁在对我的东西念念不忘的?听见他这番话,聂曦几乎想要长笑三声。 还没等她回答,旁边的洛明绯已经气得看不过眼,上前一步,冲动道:“聂姐姐和……聂姐姐她救了我很多次,要不是有她在,我早就见不到皇兄了!她想要跟来,我和皇兄是一万个欢迎和感谢的,难道这也对您有什么妨碍吗?” “没错,您如今是高高在上的筑魂境修者,可又有谁不是从修为低微时起,一点点爬上来的呢?” 154.第154章 迟早找回场子 说得好!要不是场合不太对,聂曦几乎想给九皇女鼓掌喝彩了。 “明绯,不可顶撞贵客!”洛承云拉了她一把,低声道。 但从他一直等到洛明绯都说完了才开口这一点来看,显然这劝阻也没有几分真心。 “你……你!”她这连珠炮似的一番话噎得徐梁脸色发青,几乎要暴跳起来。“我好心提醒她珍惜性命,却被你们如此曲解!” “家妹年幼,还望前辈不要与她一般见识。”洛承云接过话头,“您的善意,想必聂姑娘是明白的。老实讲,我也怀有同样的顾虑,不希望聂姑娘因为我们的事情而涉险,但是,如果这是她的意愿的话,我会尊重她的决定,也请您同样理解。” “好,好,好!”徐梁气极反笑,手指着他们三人连连点着,“再说下去,倒是成了我不识趣了!也罢,你想要跟来,那便跟着;只是将来有朝一日惨死在那血池妖物的手下,可别指望着我替你收尸!” “师弟,我们先回客栈!”朝站在门边的同伴吼了一声,他大步走出门外。 被他喊到的秦康是个相貌平平,面容木然的男人。他瞥了屋内的三人一眼,转身跟上徐梁离开了。 听着这两人的响动渐渐远去,屋内的三人面面相觑,都不同程度地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你们国家也是挺不容易的。”聂曦同情地看着洛承云。 洛承云深深叹了口气:“这个还算是好的。毕竟是自恃身份的高阶修者,也只是傲气一点,勒索点报酬了事。碰到那等自身没什么能耐,只是顶着北宗门人的头衔,便骑在别人脖子上耀武扬威的,才真叫人头疼呢。” “‘只是傲气了点’?”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镜心从古剑中现出身形,神色阴沉,目光凌厉,“要不是因为你们,我早就出手杀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材了!你可知……” 他正要将徐梁见财起意的事情讲出来,袖子却被聂曦猛扯了一下。 “杀掉鹤见简单,但若是想澄清真相,彻底稳定局面,却是少不得要借助清宁宗的声望和威势。”洛承云是善于察言观色的人,见他们两个如此互动,顿时有了几分明了。 他心中虽然同样对徐梁越发不齿,却也只得继续试图开导镜心。“况且,二位想要成为清宁宗的外围弟子,也是需要由他们代为引见的。” “让我求他们?”镜心怒道,“那我宁可自己走去清宁山!” “别说这种意气之言。”聂曦拍他一下,“要是无法进入北宗,到了清宁山又有什么用?” 镜心气哼哼地转过头去。 “聂姑娘,让你受了委屈,实在抱歉。”洛承云歉然道。 “没事,你也有你的难处。”聂曦大度地摆摆手。 说罢,她又在心中默默补充了一句。 反正等这件事一了,某个气性大又记仇的剑灵是绝对会把场子找回来的。到时候,我只需要看戏就好…… 155.第155章 为什么提起他 四人先替翠珠办了后事,之后便前往客栈休息。徐梁二人霸占了最好的上房,他们从剩下的房间中挑了两处,分别住下。 “刚才为什么要拦着我?”一关上门,镜心就不满地质问聂曦,“让他们知道那两人的真面目,不是更好?” “知道了又有什么用?”聂曦摊手,“正如洛承云所说,想要平定云水国,终究还是得靠北宗出面。再说以洛明绯那个藏不住事的性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徐梁看出了破绽,届时只怕他会更加坚定对我下手的决心。” “他再敢用那双脏手碰我的剑试试,”镜心冷笑,“我非把他的手指头一根根砍下来喂狗不可。” 说着身形一飘,落到桌子上盘腿坐下,居高临下地看着聂曦,“你最好指望那两人安分一点,我的准则之中可没有忍辱负重这一条。他们会祸水东引,难道我就不会么?” 看着剑灵这副模样,不知怎么的,聂曦突然想起了记忆中年幼的小陆夙。那个被人疏远、唾骂、丢石头,也只是漠然以对的孩子。 “其实我……”她险些在冲动之下,将这段经历脱口而出。好在说出一个字后还是恢复了理智,转而道:“我已经练成了唯我剑法第一式。” 没有察觉到她的改口,镜心脸上露出了满意的表情,点点头道:“还不算太慢。以后我也会教你一些基础的剑招,至于第二式,等你的修为达到炼体境后期之后,再学不迟。” “好。”聂曦应下。心中想的却是,难道将第二式也融会贯通之后,我还能继续看到陆夙的过去不成? 恍然间,她又想起了出现在记忆片段末尾的那个白衣男子。 帝梧桐。 应天道尊,被人族与妖族共同尊称为至圣的上古先贤。 他为什么要特地将陆夙带走?他与自己之间,又存在着怎样的联系? “镜心。”这一次,她没有阻拦自己的好奇心,“你认识帝梧桐么?” 猝不及防之下听见了这个名字,剑灵猛地怔住,表情随之变得古怪起来。 “你这问题问得还真可笑。”将情绪尽数掩盖在眼眸身处,他移开目光,淡淡道,“至圣的名号,又有谁没听说过呢。” “我指的不是这个。”聂曦说,“你在陆夙身边时,有没有亲眼见到过他本人?” “没有。”剑灵的回答十分干脆,就像是早就等在嘴边了一样。 见他摆出这样一副不肯多做交流的态度,聂曦也没辙了。此时天色已晚,她还有伤在身,也就打消了继续谈话的念头,草草梳洗一番,上床睡觉去了。 月色如水,透过窗棂洒入屋内。又过了不知多久,被一句话勾起了回忆的镜心终于从往事中抽回思绪。 他将目光投向床上,少女的呼吸绵长均匀,显然已经陷入了梦乡。 注视着熟睡的少女,剑灵的眼中划过一抹晦暗的金色流光。 为什么会突然提起帝梧桐? 聂曦……你究竟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 156.第156章 再打一个赌 次日清晨。 当聂曦醒来时,镜心已经重新隐入剑中,不见踪影。她将自己简单打理一番,走出了房间。 洛氏兄妹已经早早起来,正在楼下等候。洛明绯把从厨房里找到的馒头和熟食分了聂曦一些,三人草草填了填肚子。 又等了约莫有一盏茶的时间,清宁宗的两名修者才终于姗姗来迟。 徐梁照例在前,背着手,昂首挺胸,鼻孔朝天。而秦康则像是跟班一样走在他身后,依旧是那副木呆呆的表情。 可当他看到聂曦的瞬间,神色却突然一变;两只眼珠飞快地朝这边转了过来,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 怎么回事?如此强烈的视线聂曦自然不可能毫无所觉,心下顿时戒备起来。 难道是徐梁和他说了什么,所以这两人打算联合起来,在这几天内对我下手了么? 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她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 一行人来到门外。徐梁放出了自己的飞行法宝,是一柄精致的玉如意,释放开来足足有两丈多长,七尺来宽。通体翠绿欲滴,找不到半点杂色与瑕疵,表面流光溢彩,十分美丽。 单看着品相,就知道这至少是一件仙品四阶的法宝! “上来吧!”清宁宗的两人率先跃上玉如意,徐梁站在最前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下面的三人,一副优越感十足的姿态。 尤其是在看向聂曦的时候,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乡巴佬”三个大字。 虽然反感他这副施舍的口吻,但是形势比人强,洛承云与洛明绯也只得默默忍下,次第登上了玉如意。 聂曦却站在原地没有动。她一抹乾坤戒,将原本在镜心处、昨天着陆时交给了她的纸鹤拿了出来。 “哈!这种纸鹤,连我们门派内的低阶弟子都看不上眼,你不会是要坐这个破东西吧?”徐梁见状,立刻摆出了一副嘲讽满满的表情,“没关系,就算是一只臭虫跳到了法宝上,我还是能够大度地容忍它的!” “有些人,自己实力不济,当然也就只能依靠法宝来逞威风了。”聂曦平静道,“我所认识的高阶修者们,御空而行一日万里,你难道能说他们连用这种纸鹤的我都不如么?” “你……!”被她堵了个正着,徐梁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坏。 “你放心,我既然决定跟过来,就不会拖你们的后腿。”虽然是处于低处,需要仰起脸与对方说话,但聂曦的脸上却带着不卑不亢、胸有成竹的淡淡笑容,任谁见了都不会觉得她处于弱势。“不然,要不要打个赌?” “赌什么?”徐梁的思路果然被她带走,阴着脸问。 “很简单,就赌我们谁先到达云水国都。”聂曦说,“终点不妨就定在皇宫的南面大门。要是你先到,那么我二话不说立刻滚蛋,远远离开云水国,再也不碍你的眼;但要是你输了,就必须答应做我的引见人。” “怎么样,你敢答应吗?” 157.第157章 地狱无门偏来投 “引见人?你想做清宁宗的外围弟子?”徐梁扬眉,脸上瞬时又露出了讥讽的表情。“真是……” 他刚要说聂曦不自量力,却突然心念一动。 这小丫头如今是散修,所以面对我时才会这样狂妄无礼。 如果她成为了外围弟子,今后就得遵从宗门内的各种规矩。到时候我一个高阶修者,还不是想怎么整治她,就怎么整治她? 甚至随便安个罪名把她关起来悄悄弄死,也不会有任何人会追究! 哼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投! 等你输了赌约,正要灰溜溜离去时,我再大发慈悲,应下引见人这件事。看你还怎么在我面前抬得起头! 想到这里,徐梁立刻底气大足,蔑然道:“既然你坚持要自取其辱,那我就答应你!” “一言为定。”聂曦颔首,向一旁担忧的兄妹俩递去一个放心的眼神。“两日后,云水国都见!” 徐梁发出一声刺耳的冷笑。只见玉如意在他的真气催动之下,又快又稳地升上了天空,朝着东南方向飞速遁去。 聂曦仍然站在客栈门前。直到那玉如意彻底看不见了,才开口道:“还不出来?” “你自己定下的赌约,却要我来卖苦力。”镜心从古剑中现出身形。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以为我是为了谁?”聂曦撇撇嘴,“要是我真的坐上了那玉如意,某位被伤到自尊心的剑灵阁下岂不是要气得七窍生烟?” “花言巧语!”镜心斥了一句,嘴角却微微上扬。他身形一飘,落到了纸鹤的脖子上。 “我可是对你抱有极大信心的,你总不能输了吧?”聂曦也上了纸鹤,问。 剑灵嗤道:“连那个废物都赢不了?你当我是什么人!” 说罢注入真气。纸鹤立刻“活”了过来,振翅朝着玉如意离开的方向追去,身姿迅如闪电。 “其实倒也不单单是为了争这一口气。”这一次可比来时快得多了,聂曦一边看着脚下纷纷后退的景物,一边说,“要是真和那两人动起手来,只怕洛承云他们会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镜心哼道:“难道那两人还敢向着清宁宗不成?” “当然不。但就因为他们一定会站在我们这边,事情才会难办。”聂曦摇头,“我们两个大不了一走了之,再找法子就是,云水国却搬不走。到时候洛承云继承了皇位,面对压在头顶上的清宁宗,他又要如何自处?” 听罢,剑灵不置可否地啧了一声。 一时间再无人说话。聂曦在纸鹤背上躺下,望着上空的朵朵浮云,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 仔细想来,从在曲江镇遇到洛明绯到现在,前后也只不过是短短半个多月;可事件却是一个接着一个,层出不穷,真是根本不给人半点歇口气的机会。 就像现在这样和镜心独处,也似乎已经是久违的事情了。 她正悠悠出神,却听见前面的剑灵突然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嗯?” 158.第158章 门中秘境 随即,只听他一声令下,纸鹤就变换了目标,朝着偏北方向的一片大森林飞去。 “怎么了?”聂曦坐起身来,问道。 “那边,”镜心伸手指向那片树林,“有一扇‘门’在形成。” “……门?”聂曦先是一愣,随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谓的门,其实指的是连接着两个独立空间的通道。 据说,世界在初始之时乃是一片虚空,随即在虚空之中诞生了两个广袤的空间,即人界与妖界。两个空间彼此吸引,最终自然形成了四条沟通彼此的通道,也就是如今广为人知的生、死、阴、阳四门。 其中,生死两门在人界,阴阳两门在妖界。想要来往于两界之间,就必须通过这四条通道。 除了四门之外,在三界的各地,还散落着许多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门。与存在了上万年的四门相比,这些门的状态十分不稳定,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就会自动消失;这次在这里出现,下一次或许就又换了一个地方。 门后的空间被统称为秘境。这些秘境也是多种多样,有的是参天密林,有的是汪洋大海,有的甚至是一处神秘的古老建筑;有的秘境之中沉睡着丰厚的宝藏,有的却潜伏着致命的危机。 但正是这种不确定性,才吸引着无数的修者前赴后继地进入门中探险。 “你不会是想要去一探究竟吧?”聂曦看向镜心。 “只是看个热闹罢了。”剑灵如此回答。 听他说没有进去的打算,聂曦这才放心下来。 当然,她也有点好奇就是了。 纸鹤继续向前飞去,将无数枝繁叶茂的大树抛在后面。很快,前方满眼的深绿之中出现了一抹蓝色。 再凑近些,原来这是一处隐藏在森林深处的水潭。此时,原本平静无波的水面上古怪地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下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这便是门了。 漩涡旋转的速度越发加快,显示着门正在逐渐成型。 看着那个漩涡,镜心的表情却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我从门里面感觉到了某种东西。”他突然道,“我得进去看看!” “刚才是谁说只看个热闹的?”聂曦立刻反对,“别忘了我们还有正事要办。反正它就在这里,等把云水国的事情解决了之后再回来,不也是一样的吗?” “你不明白!”镜心皱着眉,烦躁地摇了摇头,“‘门’的规模越小,持续的时间也就越短。拿面前这个来说,长则一个月,短则仅仅三天;从这里到云水国都往返也需要四日,万一回来之后它就消失了呢?” “到底是什么让你这么急不可耐?”聂曦疑惑地问。她从来没见过剑灵对一件事情如此上心,甚至到了迫切的地步,不禁有些奇怪。 镜心闻言,紧紧抿住了嘴唇。 “你不是想知道有关帝梧桐的事情么?”片刻后,他终于开口,说出来的话却是一语惊人。 “我从门里面感觉到的,就是他的气息!” 159.第159章 只有三天 “……你说什么?”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聂曦顿时愣住,半晌才回过神来,“不是说帝梧桐在一万年前就已经陨落了吗?” “一派胡言。”镜心闻言哼道,“这世间怎么可能有东西杀得死他?” 这一句话脱口而出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了。连忙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也未必就是他本人,但这门后的空间一定与他密切相关就是了。而且,在里面似乎还存在着某种东西,正巧是我铸剑所需的重要材料。” “这种可遇不可求的宝贵机会,你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它从手中溜走吗?” “那赌约怎么办?”听他这么说,聂曦也明白这一趟是非走不可的了,于是问道。 镜心冷笑:“清宁宗的那两个废物,眼高手低,只怕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等他们被那鹤见杀得丢盔卸甲,还不是得由你我出面收场?说不定他还得过来求你呢!到那时,这赌约又算得了什么?” “你这‘废物’二字叫得倒欢。可那两人就算品行低劣,也毕竟是筑魂境的高阶修者。他们都无法制服的鹤见,凭你这个明心境的能打败吗?”聂曦费解。 “山人自有妙计,这你就不用管了。” “好吧。不过,只能进去三天。”聂曦沉吟片刻,说道,“一来是因为不确定门什么时候会关上,二来也不能把云水国的事情拖太久。” “三天一到,无论找没找到材料和帝梧桐的踪迹,都必须离开。可以吗?” “就听你这一次。”剑灵难得爽快地回答。 纸鹤在一处水潭边上降落。距离缩短,那漩涡显得更加壮观,单单是在旁边看着,就有一种将要被吸进去了的感觉。 “准备好了吗?”镜心说道,突然主动伸出手,拉住了聂曦的。 “为了防止意外失散,除非特殊情况,不要放开我的手。”不自在地偏过头去,他以命令的口吻补充。 “准备好了。”在心中暗笑一声,聂曦答道,“走吧!” 两人飞身而起,朝着漩涡的中心直直跳了进去。 想象中水没头顶的感觉并没有出现。周围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耳边是响亮的哗哗水声,震耳欲聋。 从漩涡中心传来一股不可抗拒的巨大引力,拉扯着聂曦的身体,将她蛮横粗暴地朝着寒潭深处拽去。 隐约之中,她感觉到似乎有人从身后靠了上来,将她搂在了怀里。 剑灵那小身板……能抱得住她? 还没等聂曦继续怀疑下去,双脚已经重新传来踏上地面的感觉,她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开去。 眼前再度亮起,她惊诧地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荒凉的空地上。 她下意识回头,身后不见寒潭也不见漩涡,却有一片半人多高的空间扭曲着,随风荡漾出层层波纹。 想必这里就是门的另一端了。等三天后,他们也要从这里回去。 镜心的手从她的掌心中滑落。 聂曦停止打量那条裂缝,看向剑灵,却见后者正定定地望着左前方…… 160.第160章 看不见的塔 聂曦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见那里立了一块足有八尺多高的石碑。 石碑的造型十分简单,没有半点雕琢装饰,上面只写着三个飘逸的大字:镇邪塔。 镇邪塔? 聂曦皱起眉头,看向面前的荒地。忽略掉丛生的杂草,在她目力所及的范围之内,只在百步之外有一座祠堂模样的建筑。 小小的,仅有一层,而且看上去十分破败,似乎随时都会倒塌。除了这间建筑以外,周围再也看不到半片砖瓦。 塔在哪里? 正在她观察四周的当口,镜心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块石碑。 绝不可能错认,那正是帝梧桐的字迹。 但是任凭他遍寻记忆中的每个角落,却对这个地方没有半点印象,也根本想不起那个男人曾经做过什么斩恶诛邪的事情。 这是怎么回事? 两人看着面前的一切,心中各自带着巨大的疑惑。 “你感应到的帝梧桐的气息,在哪里?”聂曦率先开口。 “这石碑上的字就是他写下的。”镜心回答,“除此之外,在前方还有更加强烈的感觉,但是好像被什么东西阻断了一样,无法探知具体的方位。” “那铸剑的材料呢?” “也是一样。” 他们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望向那间祠堂。 如果有答案的话,就只可能在那里了! 镜心抬手,几道剑气透指而出,三下五除二地斩断杂草,开出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来。 两人一面前行,一面绷紧精神,随时提防着可能出现的各种危险。可是直到来到祠堂门前,也没有任何东西跳出来袭击他们。 祠堂没有门,里面一目了然,空空如也。只有一条人工开凿出来的石头阶梯,一路通向地下。 值得注意的是,在阶梯入口旁边的地上,不知道被谁刻上了几行文字。 字迹十分凌乱,聂曦凑近看了好久,才勉强辨认出来其中的七成。 这段留言的意思很简单:一旦殒命于此,魂魄将被永远禁锢在塔内,不得解脱。后来人切记谨慎,不要过度贪图财富,最终却落得个悲惨下场。 “全是废话。”镜心对此嗤之以鼻,“他要是活着出来了,怎么会知道死后的下场?要是死了,又怎么能过来留下这警告?再者说,敢闯入秘境的,又有哪个不是希望能够满载而归的?” “指望着寥寥几句就让人打退堂鼓,天真!” 留下这句评语,剑灵一拂袖子,一马当先地走下了阶梯。 “比起这个来说,我更想知道,他所说的塔究竟在哪儿。”聂曦嘀咕一句,也跟着他走了下去。 入口很快被他们抛在身后。阶梯很长,甬道内没有光,聂曦点亮了一张火符照明。 大概连续走了二百来阶,终于能够看到尽头,右边开了一扇石拱门,从中透出了些微光亮。 越过石拱门,视野豁然开朗,一副意想不到的场景映入两人眼帘。 谁能想得到,在这么深的地下,居然会有一处如此壮观的大厅! 161.第161章 地下迷宫 这个大厅极其空旷宽敞,目测能容纳至少五万人。形状呈环形,中空的部分直径在百丈以上。 在大厅尽头的石壁上似乎雕刻着什么,但是因为太远了,看不清楚。 除此之外,整个大厅之内再无半点东西。 “过去看看吧。”聂曦提议。 于是两人向前走去。可没想到的是,刚踏出所站的那块石板,一阵强风便扑面而来,似乎要将他们竭力推回原地。 “有风刃!”走在前面的镜心脸色一变,急声喝道,“张开真气护罩!” 一道剑气从他的指尖射出。只见原本空无一物的前方,居然迸溅出了点点火花! 聂曦心中一凛,连忙依言而行。果然,她感觉到风中有什么东西撞在了自己的身上,又被护罩弹了开去。 好阴险的设计! “这样才有点意思。”活动着手指,剑灵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神情,“还有什么招数,就一并使出来……嗯?”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伸出手探向前方,在一个看不见的平面上来回摸索。 “这儿有一道气墙。”他说。 聂曦也朝右边探去,果然,手臂还没伸直,指尖就碰到了某种阻挡。 瞬间,一个不祥的预感在她的心头升起。 “这儿,”她慢慢地开口,“不会是一个迷宫吧?” 镜心转过头来看着聂曦。他显然也想到了同样的事情,脸色有些难看。 “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更何况铸剑的材料还在里面。”他咬牙道,“别说是区区迷宫,就算是龙潭虎穴,也得闯上一闯!”说罢便摸索着向左边走去。 怕就怕这迷宫太大太复杂,而我们的时间又太少。在心中说道,聂曦无声地叹了口气,在他的身后跟上。 果不其然,在兜兜转转了许久之后,聂曦的担忧变成了现实。 看不见墙的迷宫,本来就要比看得见的难上三分,况且这个迷宫的规模之大,结构之复杂,也远在他们的想象之上。 眼见着时间一点点流逝,而他们别说对面的墙壁了,就连中央的环形区都离得很远,镜心渐渐焦躁起来。他也尝试过暴力破墙,但传回来的触感告诉他,即使自己现出真身,也未必能将这些气墙打破。 难道这短暂又宝贵的三天,就要全部浪费在这迷宫里了不成? 他正在心情烦闷,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闷哼。 回头看去,却见聂曦竟是解除了真气护罩,任凭自己暴露在狂风当中。 几乎是在她解除的瞬间,一道风刃就刺破了她的肩膀,顿时鲜血飞溅出来,又很快被强风带走。 “你疯了!”剑灵大惊,呵斥道,“不想要命了吗?” 聂曦置若罔闻,越过他,艰难地迈出了脚步。 又有几道风刃袭来,镜心连忙弹出剑气,替她挡掉这看不见的袭击。 “果然如此。”停下步子,聂曦转过身来。虽然模样有些狼狈,她的一双眼睛却闪烁着熠熠光辉。 “我找到了,通过这个迷宫的方法!” 162.第162章 信任与默契 “通过迷宫的方法?”镜心讶然,随即便急切地问道,“怎么回事?” “说来其实也是凑巧。”聂曦回答,“我们走了这么久,一直开着护罩,真气也在持续消耗着。你的修为高,不觉得这有什么困难,但我却无法一直维持护罩,经常需要短暂地将其解除,感觉到有风刃袭来时再将其张开。” “……”剑灵闻言一噎。心中却不禁有些懊恼,自己急于尽快走出迷宫,只顾着埋头寻路,一时间倒是忽略了身后人的情况。 聂曦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继续解释:“因为需要时刻提防风刃来袭,所以我的精神一直保持着高度集中的状态,用心体会风中的每一点异动。渐渐地,倒是摸到了一点规律。我们走到现在,所需要禁受的风力已经比刚进入迷宫时强了不少,相信这一点你也早有察觉。” “是。”镜心点头。 “但实际上风力并不是一直在增加的。走错路时,风力只会保持平稳,只有走到正确的道路上,风力才会以一个极其缓慢的速度逐渐加强。但因为这个变化的幅度太过微弱,而真气护罩又会令身体的感知度大幅度降低,所以也就难以察觉到这些细小的变化。” “也就是说,想要找到正确的路,就不能简单地用真气护住自己,而是需要在躲避风刃的同时,注意感受风压。”下了结论,聂曦顿了一顿,又蹙眉道,“只是想要同时做到这两点,却是难上加难。况且我也不清楚,继续走下去的话,迷宫之中会不会出现新的阻碍。” “你只需要专心感受风压,寻找正确的道路。”剑灵沉吟片刻,最终说道,“其他的事情,由我来处理。” 听他这么说,聂曦神情中倒是没什么惊讶,戏谑道:“你就不怕我感觉不灵,给你引错路?” “那你就不担心我不小心漏了一道风刃,害你挂彩?”镜心挑眉,回敬了一句。 两人对视,不约而同地扬起嘴角。 即使没有以言语确认过,但是在过往的种种经历之中,他们已经不知不觉地培养起了极佳的默契,并且能够做到全然信任彼此。 而这份默契与信任,就是度过面前难关的绝佳利器! “走吧!”不再多言,聂曦转过身去,率先向迷宫深处迈开了脚步。 剑灵的眼中闪过一丝金色流光,紧跟在她的身后。 接下来的过程中,两人不再交谈,专心做好自己的事情。 这样的分工果然取到了显著的效果。他们不再在大厅的前半部分打转,而是一点点朝着中心地区走去。 但这迷宫终究是太大了,就算是走错路的概率已经被降低到了零,他们依然又花了足足大半个时辰,才终于到达了中空的区域。 这里平静无风,十分安宁,两人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聂曦走到圆环周边,越过半人高的石栏杆随意向下望去。 只一瞥,她顿时吃惊地瞪大了双眼…… 163.第163章 有他在身边 先前从阶梯走下来到这个大厅,聂曦原以为这里的景象已经足够壮观。却没想到和中空当中的景象一比,却又显得没那么震撼了。 向下望去,只见五个颜色各异的巨大法阵层层相叠,稳稳地依次浮在半空之中。上面的线条复杂玄妙,竟是与当初剑冢石台上的刻印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而在五层法阵的下面,则是一整块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巨大盖子,将最底层的东西牢牢遮住,不露出一丝缝隙。 盖子上同样刻有令人眼花缭乱的符咒,刻痕当中闪烁着微弱的暗红色流光,危险而神秘。 “原来这里的确是个塔,只不过并不是在地面上,而是在地面之下……”看着眼前的一切,聂曦喃喃道。 “红白黄黑绿……五行封禁,果然是帝梧桐的手笔!”镜心也走到她身边,踮起脚尖向下看去。待到看见那几个法阵,脸色立刻凝重了起来。“不惜耗费如此心血建造此塔,这下面究竟镇压着什么邪物?” “以这一层的设置来看,下面的几层只会更危险,更难通过。”聂曦说,“我们的时间太紧,肯定是到不了最下面的第七层了,想也是无用。你需要的材料在哪里?” 剑灵蹙眉,闭上眼睛放出神识努力查探了一番,答道:“不远,就在第二层。” “那还好。”聂曦稍稍放下心来。 两人又歇了一阵,便开始了对迷宫后半部分的探索。 重新踏入迷宫的瞬间,极度猛烈的狂风立刻劈头盖脸地吹了过来,比起前半部分的强度提高了不知有多少。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如果不有意识地将真气注入双腿,借以稳住下盘,恐怕就是寸步难行,甚至不进反退! 以聂曦如今才到炼体境初期的修为来说,想要闯过这一关,着实还是太早了点。 向前走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她刚才休息时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真气,就以更快的速度消耗了下去,不多时已然告罄。 正当她将要被吹得倒退的时候,后心处突然贴上了一只手,将真气源源不断地输送入她的经络,并且向着她的双腿引导过去。 “不要回头,做好你该做的。”镜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虽然依旧稚嫩,却带着十足的沉稳,与可以令人放心依靠的力量,“我说过,其他的事情都交给我!” 胸中生出一股莫名的悸动。聂曦一凛,连忙收束心神,专注寻路。 前方的风刮得越发地猛烈了。风刃也密集了很多,间或有几道还闪烁着危险的蓝色电弧,向着她气势汹汹地扑面而来。 但是无论有多少道风刃来袭,在真正刺中她之前,总会有来自身后的透明剑气逆风而上,替她精准地将其一一挡下。 而那只手,也一直稳稳地抵在她的后背上,一刻不停地给予她最直接的支持,不曾有片刻的松懈。 恍惚一瞬间,聂曦甚至产生了这样的感觉—— 只要有剑灵在身边,她就无所畏惧。 164.第164章 至圣之名 凭借着比先前更加密切的配合,经过了将近三个时辰的辛苦坚持,镜心与聂曦终于走出了无形迷宫的后半段。 离开狂风肆虐的区域的那一刻,两人都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是……壁画?”长时间处于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聂曦感到自己的头脑有点发胀,一种昏昏沉沉的感觉。她用力掐了掐自己的眉心,望向当初在入口时无法看清的那面墙壁,忍不住惊讶出声。 的确,面前的石墙上所镌刻的,是一幅面积巨大的壁画。风格虽显得有些古朴,却十分生动传神,寥寥几笔就将山川、鸟兽、人物都描绘得栩栩如生。 位于壁画正中、占据了极大篇幅的,是一条张牙舞爪、威风凛凛的蛟龙。它的身上长着墨黑的细密鳞片,头上的双脚与四只龙爪却是赤色的,双眼如血一般鲜红。 与背景中的山川相对比,不难看出,这条龙的身躯极为巨大,若是在空中飞舞,只怕是要遮天蔽日。 但是更加吸引了聂曦的目光的,则是位于壁画左端,与那条龙遥遥对峙着的一个身影。 男子一袭白衣,黑发以玉冠束起,衣袂与发丝在风中飘扬飞舞,身姿翩然,仿佛随时都要乘风而去。 面对巨龙,他却毫无畏惧,单手负在背后,脊梁挺得笔直,从姿态中便透出一股因强大而带来的从容淡定。 然而有些奇怪的是,男子的衣衫动作虽然描绘得堪称细致,脸上却是一片空白,竟是根本没有把五官添上去。 “这是……帝梧桐?”聂曦迟疑地看向镜心,“为什么没有把他的样貌画出来?” “在上古时代,帝梧桐就是天下人心目中独一无二的神,又有谁敢用自己的微末技艺去亵渎他的容光?”镜心轻哼一声。 “世间对于他的崇拜,竟然曾达到了如此狂热的地步吗?”聂曦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就算是现在,也依旧有许多人将他奉为神明。”剑灵淡淡道,“‘至圣’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说罢,他径自走到画着帝梧桐的那一处壁画下面,仰起头来,看向那英姿风发的白衣男子。 在聂曦看不到的角度,他的脸上露出了带着怀疑的深思表情。 根据这幅画,镇邪塔中所谓的“邪”,大概就是这条黑蛟龙了。 既然这件事有人记载,那就说明,它确实是曾经发生过的。可是直到他被封禁之前,都没有听说过任何相关的事情。 难道是在那之后发生的?那么这件事,与传闻中的至圣陨落之谜,又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吗? 目光下移,他看向壁画下面的石壁。在帝梧桐脚下的正下方,有一处手掌形状的凹陷,掌心处是一个火焰的纹样。 看到这个东西,镜心立刻喜形于色。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就是前往第二层的通道。 他所寻找的,名为铸剑、实为重塑身体所需要的四件材料之一,就在那里! 165.第165章 她毕竟还年少 四件材料之中,有两件镜心知道来源,不必刻意去找。这里的材料一旦入手,收集大业也就相当于完成了一半。 只要能够重塑身体,他就不必再面对真气常常不足的窘境,也不必再被迫时刻以这种姿态示人。而他那跌落到超凡境中期的修为,也可以更上一层楼! 想到这里,剑灵露出了几分迫不及待的神情,有些急切地朝着那个凹陷伸出手去。 可还没等掌心与石壁贴合,却听见聂曦在身后叫了一声:“等等!” “怎么了?”正在兴头上却被人拦住,镜心黑着脸转过头去,没好气地问道。 “刚刚通过那个迷宫,我们已经消耗了大量的体力和真气,万一刚下到第二层就要遭遇苦战怎么办?”聂曦指指地上,“还是先歇一歇吧。” 她的顾虑合情合理,无可反驳。镜心也明白这一点,但是心中扫兴的感觉却是无可避免。 正要习惯性地回几句嘴,他却看到了聂曦肩头的那一处伤口,以及脸上无从掩饰的疲惫。 她毕竟还年少。以炼体境初期的修为闯入这等险地,也当真是太难为了些。 况且,要不是为了陪自己寻找那材料,她本来是不必如此以身涉险的。 想到这儿,镜心不由得心中一软,表情也缓和了下来,说道:“好吧。” 两人生起了一团火,在壁画下面席地而坐。聂曦闭目运功,镜心注视着跃动的火苗,渐渐出了神。 他记起来,在自己还被禁锢在剑冢中时,有一日曾无意中听见两个守心派的弟子闲谈。 就是在那时,他才第一次得知,帝梧桐原来早在一万多年前便已陨落。算算时间,和自己竟只相差不过十多年。 当初他肉身毁灭,神魂附在古剑之上,残存的意识在消逝之前,看到那人毫不犹豫地将自己封禁起来。 极度的愤怒之下,他决定,只要将来能够出去,哪怕同归于尽,也一定要让对方付出代价。 这个念头伴随着他沉睡又苏醒,足足过了一万年。 可真正听到帝梧桐的死讯之时,他却是想要大笑都笑不出来,心中满满充斥的只有三个字—— 我不信。 你怎么可能死呢?他想,这天下怎么可能有事物能让你死呢? “在想什么?” 聂曦的问话让镜心从思绪中猛然惊醒。 “没什么。”他掩饰地转过头去。 聂曦耸了耸肩,没有多问,只是从乾坤戒中取出干粮。 镜心虽然没胃口也不需要进食,但现在他急需做点什么来平复情绪,于是就也跟着拿了一块。 “现在你再说自己不认识帝梧桐,可就没什么说服力了。”两人正吃着,聂曦突然开口,“不过既然你这么不愿意提起他,那我也就不强人所难了。” 镜心一愣,片刻后回过神来,哼哼道:“原来你还知道自己是在强人所难。” 这样说着,心里却是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可没想到聂曦的下一句话差点把他给噎个半死。 “你既然不愿意说帝梧桐,那给我讲讲你的主人陆夙,这总行了吧?” 166.第166章 说说陆夙吧 “……咳咳!”毫无防备之下听见这个名字,镜心由于过度吃惊而险些呛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提起他就这么如临大敌?”聂曦好笑地看着他。 “怎么可能!”从未出过这等洋相,剑灵的小脸上泛起恼羞成怒的薄红,气冲冲道。 泄愤似的捏碎了手中的干粮,他清了清嗓子,板住脸:“没什么好说的。” “事到如今,我也差不多猜出他的真实身份了。”聂曦道,“这么个大人物,怎么可能一点谈资都没有?就说个最简单的吧,他是怎么获得你这把剑的?” 听到这个问题,镜心顿时怔住。目光游移,不由自主地飘向放在一旁的古剑。 这把剑,其实也是当年帝梧桐所赠,就连名字都是由那个男人起的。 镜心,其意为“明镜照己心”,提醒他时刻自省,切勿迷失;也同“静心”,告诫他遇事冷静,不要单凭自己的喜怒爱憎行动。 只可惜那时的他对这些警示不以为然,尽管口头答应着,却并没有往心里去半分。 再想想后来发生的一切,竟是被帝梧桐一语成谶。 又或许,早在赠剑之日,那个人就已经预见到了将来会发生的种种事情? 在这座地下之塔当中,这幅壁画的面前,那些尘封了上万年的记忆,似乎又重新变得鲜活起来,并且格外容易占据他的思绪。 当镜心再一次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想要随便胡编两句搪塞聂曦时,一扭头却发现,对方已经抱着双腿、头枕在膝盖上睡着了。 注视着少女安详恬静的睡颜,剑灵无奈地叹了口气。 “丢了了个话头在这儿害得我想东想西,你自己倒是睡得香甜。”他说着,语气中竟有几分温和的纵容。 火光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映在了墙壁上。突然。小的那个突然渐渐变大,最终化作了成年男人的挺拔身形。 他脱下了锦袍,轻轻盖在了另一人的身上。 …… 数个时辰之后。 聂曦醒来时,镜心已经站在了那个手掌形状的凹陷面前。 “醒了就赶紧过来,我们已经用掉了整整一天,还要留出返回地上的余裕,时间紧张得很。”听见她起身,剑灵没有回头,直接向她招了招手。 聂曦走上前去。镜心用脚点了点旁边刻着字的地面,向她示意。 聂曦凑过去看。原来还是和地上祠堂中相差无几的警告,望后来人一定要三思后行。 “哼,不管这是真是假,我是绝对不可能在这种地方丧命的。”镜心嗤道,略一停顿,又别扭地加上一句。“当然,也不可能让你死在这里。” 说罢,他向她伸出手去。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聂曦打趣道,也同样伸出手来。 两只手,紧紧交握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镜心的另一只手也贴上了那一处凹陷。 巨大的吸力从墙壁中传来,两个人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被扯了进去。 等眼前再次亮起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已经是一片全然不同的景象…… 167.第167章 初入火之界 好热——这是聂曦的第一个感受。 她环顾四周,发现这里是一个比剑冢大了不止百倍的圆拱形空间,而自己与镜心现在就正站在一处孤立的岩石高台上。 站在边沿向下看去,数百丈的下面是滚滚岩浆,呈现出耀眼的金红色,还不时地冒出一两个气泡。 而他们所在的这个高台,则被从岩浆中耸立而起的一根细细的石柱所支撑着,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担心它什么时候会折断。 同样的高台还有近百个,呈螺旋形状依次盘旋向下,他们所在的地方恰好是最高处,也是起点。 相邻的两个高台之间只简单以一根孤零零的铁索相连,没有任何防护措施。 最低处的石台大约位于整个空间的中间处,离岩壁相距不远。那里的岩壁上伸出来一个数十丈长、六七尺宽的平台,平台上有数个洞口,深邃不见内部,大概是另有玄机。 “果然如此,在这里,修者御空的能力也受到了压制。”镜心尝试了一下后说道。他又拿出纸鹤,可还没等展开,就看到那张纸的边角已经开始发焦打卷,连忙将其又收入袖内。 “那是当然,设置成这个样子,自然是要求人规规矩矩地用脚走路的。”聂曦抹了抹额头渗出的汗珠,说道。这里实在是太热了,似乎要将人身体中的水分全部蒸发掉一般,她觉得自己的喉咙开始干得发疼,声音也变得沙哑起来。 “材料就在那边,其中的一个洞内。”镜心指着岩壁的方向,“事不宜迟,我们快点走吧。” 于是两人小心地保持着同一节奏,踩着铁索向下走去。其间,下面的岩浆之中不时有火柱冲天而起,毫无预兆地发出隆隆巨响,震耳欲聋。 假如换了个胆子稍小的人来,就算是不被这声音吓得失足跌落,只怕也会在视觉与听觉的双重威慑之下止步不前。 “要是一群人闯进这秘境中来,到了这儿,岂不是单单为了争个先后,就能打得你死我活?”走了大约三分之一的路程,聂曦抬头望向他们最初现身的那处石台,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一旦掉下去,可就真是尸骨无存了。就是不知道除了这铁索之外,还有没有其他安全下去的法子?” “不能御空,法器多半也会有极大的限制,剩下的最后一条路,便是借助能够飞行的灵兽。不过,既然我们都觉得如此难受,恐怕也只有品阶较高、属性相配的灵兽能够在此自由活动了。” 这样回答着,镜心突然露出一个有点恶劣的笑容,将手伸进了袖子里。 “等等,你不会是要……”意识到他要做什么,聂曦下意识出口阻拦,却还是晚了一步。 下一刻,剑灵的手上,已经多了一个毛茸茸的白团子。 它甫一出现,身上就冒起了腾腾蒸气,整只兽缩成了一个圆球,睁着两只蓝汪汪的大眼睛,向着聂曦哀哀叫唤。 是雪狻猊的幼崽! 168.第168章 天生的驭兽师 “五行相克,哪怕它是成年灵兽,只怕也寸步难行。”眼见着白团子就快变成一颗大号的烤肉丸,镜心终于大发慈悲,把它重新收进了袖子里。 “你没事折腾它做什么?”聂曦无奈。 “要是再不让它露露脸,我都怀疑你快忘了自己也有驭兽师的潜质了。”镜心说着,又继续朝下一根铁索进发。 “我曾见过的驭兽师虽然不多,包括妖族在内,顶尖的也有几个,却没有谁能够完全不借助兽契驾驭任何灵兽。像你这样无需结契便能驱使,甚至在自己修为十分低微的时候,便能强行收服他人灵兽的,我还是第一个见到。”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那时……等等,你怎么知道这件事?”聂曦正要感慨当初自己也是莫名其妙地收了隐蛇,突然反应过来,问道。 “……陆夙寄身剑中时,他与我的神识是同步的。”镜心语塞,找了个理由糊弄了过去。“总……总之,你既然对灵兽具有特殊的亲和力,就不该让这才能白白浪费。” “好比说这只雪狻猊幼崽。如果没有什么奇遇的话,从现在到它长成至少也要花费十年时间。与其慢慢等它长大,不如直接去收服一只成年灵兽。最好是圣品,不然只要攻击性强,仙品八或九阶也可以。” “高阶灵兽可遇而不可求,我能碰见它已经是机缘巧合,到了你那儿却像是路边的白菜一样,说收就收。” “这里说不定就有高阶的火灵兽在,你完全可以留心一下。” 一边闲谈一边缓慢下行,又走了很久,两人终于到达了岩洞中段的平台上。 顾不得休息片刻,镜心径直奔向感觉到了材料的那个洞口,聂曦紧随其后。 慢慢远离了那个岩浆深渊,空气总算不再像之前那样酷热,两个人都大大地松了口气。 步伐继续深入,二人在岩壁上发现了不少裸露在外的原矿,并且有开采过的痕迹。它们多呈透明或半透明状,在火符的照耀下折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色彩,十分美丽。 “这是仙品八阶的熔岩精矿。”镜心指着一处说道,剑气射出,将那里的矿石炸了几块下来,收入袖中。“等出去之后可以给你铸一把剑。” “你又不会离开我,我需要别的剑么?”聂曦问。 前一句话显然极大地取悦了剑灵,嘴角都微微翘了起来。但他还是说道:“好歹是半个剑修,你总是要有一把完全属于自己的剑的。” 心中却暗想,等我重塑身体,以真身出现在你面前,总不能两个人用一把剑吧? 于是又继续往里走。拐过一个弯,只见前方不远处竟横着一条金红色的宽阔河流,闪烁着微弱的光,缓缓流淌。 难道是岩浆的暗河?聂曦想。 又近了一些,她才终于看清了这条河流的真面目。只一眼,就激得头皮都快炸了起来。 这哪是什么河流,分明是由无数只火蚁所组成的大军! 169.第169章 拦路河 仙品三阶灵兽,火蚁。 和它的凡品同类们相似,火蚁十分喜欢群体活动,一个族群最多可以达到数十万甚至百万只。他们的攻击性极强,一旦判断陌生存在可能对自己造成威胁,就会立刻发动进攻。 单独的一只火蚁当然不足为惧,但是如果将火蚁群看做一个整体,其品阶能在仙品八阶甚至更高! 面前的这条蚁河足有一丈多宽,火蚁们紧密地挨在一起,忙着将他们的食物——冷却的岩浆结晶,从一边搬到另一边。 如此庞大的规模,看着就令人心头发麻。在无法御空的情况下,也根本无法用双脚跨越过去。 “怎么办?”聂曦搓了搓手臂,看向镜心。 剑灵的脸色也是十分难看。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所需要的材料就在洞穴最里面;但是以他目前仅在明心境的修为,以及所剩无几的真气量来说,只怕难以平安带着聂曦通过这条河流。 如果恢复了原身,这些蝼蚁连让本座正眼相看的资格都没有!他恼恨地想。 但这也只能是想想了。就算他现在真气充足,也是不能当着聂曦的面暴露身份的。 “先暂且退回平台上,试着探索一下其他的洞口,看看会不会有什么解决之法吧。”无奈之下,他只得这样决定,带头向来路走去。 寻宝受挫,两人的情绪都有些消沉,一路上没有再说话。出了岩洞,他们拐进了相邻的另一处。 这条岩洞比先前的那一条更狭窄,也更曲折。随着他们越发深入,聂曦发现地上与两旁的岩壁缝隙之中,居然长着一大片大片颜色赤红的小草,散发着幽幽微光。 她伸手去触碰,脑海中立刻反馈出了相关的信息:仙品五阶植物,赤云草。可炼丹,可制符。 “用赤云草做出的火符比一般的朱砂符威力更大,你可以采一些留着……等等!”镜心瞥了她一眼,正懒懒开口,突然神情一动,变得警惕起来。 向聂曦摆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不要弄出响动,剑灵放缓速度,一步步无声地向着里面走去。 聂曦轻手轻脚地跟在他身后。渐渐地,她听见前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时还响起几下粗重的喷气声。 在拐弯处停下脚步,两人悄悄探头向前面看去。只见原本狭窄的通道突然变得豁然开朗起来,以平缓的斜坡一路向下,生长着大片连绵的赤云草。 而在斜坡的底部,则有四五匹马形灵兽在低头吃草,尾巴在身后悠闲地甩来甩去。它们无一例外都是深枣色的,四蹄上燃着金红的火焰。 “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见了那几只灵兽,镜心的脸色立刻多云转晴,向聂曦传音入密,“那些是圣品二阶灵兽,炎蹄马,脚踏烈焰,可在空中飞行。” “你若是能收服一匹,自然最好;收服不了,也至少要暂时将其制住。有了它,我们就可以跨过那条火蚁之河了!” 170.第170章 非凡人的领域 听他这样说,聂曦也是心中一喜。于是摆口型问道:我要怎么做? 镜心沉吟片刻后道:“炎蹄马生性警觉,对同类之外的活物从不轻易亲近。虽是高阶,但它们的胆子极小,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逃之夭夭。那斜坡下面还有数个洞口,一旦它们躲进里面,再想捕捉可就困难了。” “要是身上带着什么能够当成诱饵的东西,出手倒是可以事半功倍……嗯,有了!” 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手探入袖子之内,不多时取出了一株小草,叶片竟是无色透明的,叶脉清晰可见。 圣品一阶植物,醉仙草,可用来炼丹酿酒。食用者会陷入幻境迷梦之中,对周围的一切失去警惕,并且十分容易受到别人的控制。 说起来,这醉仙草还是聂曦在从厉都峰下来的一路上所采。因为是珍贵的圣品草药,就没打算卖出去,一直放在了镜心那里。没想到今天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不过,在仔细端详过那株草之后,剑灵又很快收敛了笑意,皱起眉来:“这株醉仙草还没有完全成熟,而且因为被摘下来的时间过长,已经有些干枯了。这种情况下,想捕捉圣品的灵兽只怕有些困难,说不定会白白浪费。” 两人面面相觑。时间紧迫,再去寻找第二种度过蚁河的方法只怕已是来不及,但抓住炎蹄马的机会同样只有一次。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到底要不要赌一把? 正在犹豫不决着,聂曦突然脑海中灵光一现,产生了一个想法。 当初她在剑冢中突破到了入门境后,同时就觉醒了识别与操纵草木的能力。如今她又提升到了一个新的境界,要是……还能继续取回身为万妖女王时的技能呢? 要知道她在前世,可是能够在顷刻之间让枯木抽出新芽,让小幼苗长成为参天大树的! 值得一试!打定主意,聂曦从镜心手中接过那株醉仙草,示意他稍等。 屏息凝神,她紧盯着手中的小草,将真气缓缓灌入其中。 醉仙草毫无变化,反而收获了剑灵疑惑的目光一枚。 聂曦没有放弃,努力让自己的精神更加专注。她的额头渐渐沁出了点点细汗,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 此时,醉仙草终于发生了变化。 在莹润的绿色光芒的笼罩下,原本有些干枯卷曲的叶片重新伸展开来,变得饱满。 整株草的体积在慢慢变大,散发出诱人的芬芳,最终居然从顶端开出了一朵无色的小花! 而镜心看着这一幕发生,面上虽然只是露出点点惊诧,心中却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聂曦本人或许还毫无所觉,但他却明白。这一手,已经算是触碰到了世上最为强大和神秘的力量——操纵时间。 而这,根本就不该是凡人够资格染指的领域。哪怕是如他这般贵为帝尊,在修为上登峰造极,也无法拥有这种神通! 面前的这个少女,究竟是什么人? 171.第171章 诱捕 看到手中的小草焕发新生,聂曦心头泛起巨大的喜悦。 果然,这个能力也被她取回了! 见醉仙草已经完全成熟,她便停止了真气的输送。 精神一松懈,聂曦立刻就感到大脑中传来针扎一般的刺痛。疲惫感随之席卷全身。脚下像是踩着一团棉花,眼前一阵晕眩,她不得不扶住旁边的墙壁,以防自己摔倒下去。 “大概是醉仙草的品阶太高,目前对你来说还太勉强。”聂曦的异状令镜心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腕,给她传送真气。“若是换了个品阶稍低的,或是你的修为再提升一些,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有了剑灵的帮忙,聂曦总算从那种仿佛被掏空一样的虚弱感中缓了过来。她露出一个苦笑,向镜心摆口型道:但愿。 有了优质的诱饵,下一步就是钓炎蹄马上钩了。这个倒是简单,从这里到斜坡下面的赤云草全是连成一片的,正好可以为她所用。 将醉仙草放在地上,聂曦以意念驱使赤云草,让它们摇摆着草叶,一点点将透明无色、不细看几乎无法发现的醉仙草“运”了过去,停在离斜坡最近的一匹炎蹄马附近。 接下来,就是耐心的等待了。 有人正在躲在暗处对自己虎视眈眈,坡下的马儿对此尚且毫不知情,依旧在原地优哉游哉地吃着草。 突然,它嗅到前方的一处草皮发出了勾人的甜香。它疑惑地凑上前去,没发现什么异样,于是伸出舌头一卷一拔,把那里的赤云草连根送进嘴里。 混在其中的醉仙草,也被它一并吞入腹内。 “起作用了。”看到那匹马像是喝醉了酒一样左摇右摆起来,镜心低声道。“走吧!” 两人从暗处现出身形,走下斜坡。见到生人出现,其他的炎蹄马纷纷四散奔逃,唯有那匹中了招的还站在原地,就算他们凑近也不逃跑。 聂曦尝试着伸出手去,摸了摸炎蹄马的鬃毛,对方没有闪躲,反倒亲昵地用鼻子蹭了蹭她的脸。 “醉仙草的药效不会持续太久,我们得抓紧时间。”镜心说道,飞身坐到马背上,“从这里到蚁河还要一段距离,一边赶路一边安抚它吧。快走!” 聂曦依言行事。她也上了马,双腿轻夹马腹,炎蹄马就顺着她的指令乖乖向着斜坡上方跑去。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喜意。 似乎一切顺利! 可是还没等他们高兴太久,就听见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嘹亮的嘶鸣。 聂曦回过头去,只见从洞穴深处又跑出了一匹炎蹄马。 它比其他同类的体格大了接近一倍,身上的毛乌黑发亮,双眼如同两颗瑰丽的红宝石。 四蹄雪白,燃烧着青色的火焰。每一次踏上地面,定会留下一个深深的焦痕。 而现在,这匹与众不同的炎蹄马,正在气势汹汹地向他们追来! “不妙!”镜心也看到了那匹马,顿时脸色一变,“没想到这群炎蹄马之中,居然出了一匹马王!” 172.第172章 炎蹄马王(加更) “马王?”全力驱动炎蹄马向前狂奔,聂曦的声音被耳边掠过的疾风吹得七零八落。 “算是炎蹄马中的变异种,一万匹之中也出不了一个,从生下来起就是马群的首领。”镜心神色凝重,“和它那些温和胆小的同类不一样,马王的性情暴烈,而且领地与群体意识极强。更糟糕的是,它比一般的炎蹄马更强,足以达到圣品四阶的程度。” “大概看我们抓了一匹它的族人,所以发怒了。我来给它制造障碍,你专心驾马,能多快就多快!” 说着,剑灵以不可思议的灵活身手,从聂曦的前面绕到了她的身后,与她背靠背坐着。双手连弹,剑气不断从指间射出,打向头顶的石壁。 随着他的攻击,大片大片的碎石纷纷从上方砸落,给马王的视野与前进都造成了不小的阻碍。 马王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嘶叫,扬起前蹄,竟是轻易将一块磨盘大小的石头踢得粉碎。 通红的眼睛盯着前方的人类,它张开嘴,从口中喷出一个巨大的青白色火球! “不好!”镜心瞳孔微缩。他反手从聂曦腰间抽出古剑,身形跃向空中,拔剑出鞘,对着袭来的火球直直劈下。 寒光一闪而逝,火球被从中斩断,一分为二,在空中爆炸开来,澎湃的热浪朝着洞穴两端汹涌而去! 察觉到这一击之中蕴藏的可怕威力,炎蹄马王的眼中流露出几分警觉,停住了脚步。 “镜心!”身后重量一轻,聂曦连忙勒住炎蹄马,转身看向后方。 “你先去蚁河那边。”剑灵飘然落地,没有回头,沉声道,“我来挡住它,随后就到!” “什么?”聂曦闻言大吃一惊。圣品四阶堪比超凡境初期修者,哪里是仅在明心境大圆满的镜心能够挡住的?“你……” “少废话,快走!”还没等她出口阻拦,镜心已是一声厉喝,回身射出一道剑气。 那剑气正中炎蹄马的后臀,马儿痛得一声嘶叫,不顾聂曦的阻拦,扬开四蹄朝着前方狂奔而去。 两边的景物在飞速倒退,聂曦咬咬牙,转回身来,看向前方。 她努力让自己专注于面前曲折的隧道,但心中却如同火烧火燎一般焦灼。 这一幕,与当年聂观为了她而牺牲自己拦住鬼女,是何等的相像! 再一次地,她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弱小。 听着炎蹄马的蹄声渐渐远去,剑灵的表情稍稍缓和。 一阵强烈的白光在洞穴内亮起,很快又隐没无迹。 光芒散尽,陆夙手持长剑傲立原地,金眸之中闪动着凛冽的寒芒。 炎蹄马紧盯着突然出现的高大身影,眼中的警觉更甚。 灵兽的本能告诉它,面前的这个人类十分强悍,也十分危险,足以威胁到它的性命! 从鼻子中喷出两道粗气,它甩了甩尾巴,前蹄在地上不安地刨动着。 空气仿佛也因这紧张的对峙气氛而凝固起来。一人一兽之间的战斗,已是一触即发…… 173.第173章 洞穴深处 与此同时,另一边。 回到岩壁平台,聂曦没有迟疑,马不停蹄地赶往先前来时的那一处山洞。 醉仙草的效力在逐渐减弱,炎蹄马慢慢清醒。察觉到背上骑着一个陌生的人类,它立刻变得不安起来,顿住脚步,摇头摆尾,想把聂曦从身上甩下去。 强压下心中的焦躁,聂曦迫使自己集中精力,像是收服隐蛇时那样,去感受炎蹄马的情绪。 反馈回来的信息中带着惊慌,还有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聂曦轻柔地抚摸着马儿的脖颈,试图向它传递友好的信号。 不知道是因为醉仙草残留的药性,还是她的安抚真的起了作用,炎蹄马渐渐平静了下来,继续前行。 不多时,蚁河已经重新出现在聂曦眼前。她命令炎蹄马暂且停下,回头望去。 身后的隧道里静悄悄的,只能隐约听见极远处火柱从岩浆池中升起时发出的轰鸣,没有半点脚步声,更看不到那个熟悉的小小身影。 镜心能从炎蹄马王的攻击之下全身而退吗?脑海中盘旋着这个问题,聂曦心急如焚,恨不得折回去一探究竟,但最终还是理智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身下的炎蹄马又开始了躁动,并且比上一次更加强烈。知道迟早无法镇压对方,聂曦抿了抿唇,决定自己先飞过去再行打算。 炎蹄马腾空而起,安全越过蚁河,稳稳在对面着陆。甫一落地,它就像是到了忍耐的极限一般,直接在地上打了个滚。 还好聂曦反应迅速及时跳了下来,不然只怕腿都要被它压断。 重获自由,炎蹄马发出一声欢快的咴叫,朝着聂曦喷出几个火星,头也不回地朝着来路飞走了。 聂曦看着它的背影,心中不禁遗憾自己的修为如今尚且太低,还不足以收服圣品的灵兽。但这个念头也只是在她脑海中一晃而过,转而又被镜心的安危所占据。 她在蚁河边上又等了一阵,也依旧没有看到剑灵出现。反倒是忙碌的火蚁们终于察觉到了她这个陌生的存在,几只兵蚁朝着聂曦爬来,坚硬的大颚相撞,发出警告的“喀喀”声。 自己如果继续留在这儿,恐怕会有被蚁群攻击的危险。聂曦看了看身后,心一横,决定先稍微进去探探路,看一下里面究竟有什么东西。 要是没什么危险的话,她不妨先把镜心所要的材料拿出来,再回到这边等待,也好节省一部分时间。 打定主意,她便不再犹豫,转身朝着洞穴深处走去。 隧道蜿蜒,两旁的矿脉越来越多,开凿的痕迹也越发严重。以聂曦的知识,已经无法辨别它们的种类,但是看着这满眼的流光溢彩,也不难猜出这些一定都是极其上品的矿石。 又向里走,前方渐渐开阔起来,而这一条漫长的隧道也终于到达了尽头。 看着展现在眼前的一切,聂曦不禁面露惊诧。 谁能想到,在这深邃的洞穴尽头,居然隐藏着这样一个设备齐全的铸剑工坊! 174.第174章 神秘金属 铸剑师作为炼器师当中的一个主流类别,从上古以来就不乏顶尖修为的高人能士,有的铸剑师甚至本身就是强大的剑修。 在开始和镜心学剑之后,聂曦才对这方面有了少许关注,但是以她目前尚且有限的知识见地,还无法分辨出,此地的主人是个什么级别的人物。 站在洞穴中央,聂曦环顾四周。这里明显经过了后天的人工修葺,空间被扩宽了很多,洞顶也抬升到了两丈多高。 整个工坊简单分为两个区域,左边是工作区,有熔炉、铁砧、淬冷池等等一系列铸剑所需的设施与工具,旁边的石壁上还悬挂着几把未完工的剑坯。右边是生活区,有一张草席,一个放着几本册子的矮桌,还有一个高大的架子,上面陈列着各式各样的金属与矿石。 聂曦走到生活区那边仔细察看,确认这里已经至少有十年之久不曾被人踏足,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她先查看了矮桌。上面的册子似乎是一套宝剑的鉴赏图谱,书页发黄发脆,在流动的空气之中微微颤动着,似乎轻轻触碰一下就能变成碎片。 她又看向那个架子。上面的金属与石头之中,有的比较眼熟,应该是直接从外面的通道里开采出来的;还有一些从未见过,兴许是洞主本人从外界带入了镇邪塔,准备在这里熔炼锻铸。 这其中,被摆在最醒目位置上的两块金属锭吸引了她的目光。 两块金属锭大小相等,形状相同,显然已经经过了第一步的熔炼。第一块是银白色的,表面泛着点点晶莹,仿佛用雪堆积而成一般,十分漂亮。第二块看起来就没那么亮眼了,通体呈暗红色,上面隐隐盘着黑色的螺旋纹路。 聂曦先瞥了一眼第二块,却发现那纹路竟然像是自己有生命一般,在缓缓流动着。她一愣,于是又仔细去看。 才刚一凝神,她便感觉到一阵刺骨的阴冷从那块金属上面袭来,仿佛一直渗透到了自己的灵魂深处。 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聂曦连忙移开了目光。心中不禁惊异,只是看着就能带给她这样的感觉,这块金属究竟是什么东西? 同时,她也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强烈预感。镜心所需要的铸剑材料,就是这一块! 她又查看了一番架子上的其他物品,虽然一个个看上去也都不是凡品,但是和这两块金属锭、尤其是第二块相比,马上就落了下乘。 思忖片刻,她还是决定先把这两块金属拿到手,然后想法子跨过蚁河,去找镜心。 如果这就是剑灵的目标,那样最好不过;如果不是的话,好歹也是一件宝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这样想着,她伸出手去,想要将第二块先拿下来。 可是就在她刚刚碰到那块金属的时候,异变突生。 手指仿佛被金属牢牢吸住,与此同时,她的身体也被一股力量禁锢在了原地,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175.第175章 独立存在的魂魄 大意了! 心中一沉,聂曦不禁暗叫糟糕。她担忧剑灵心切,只想着早点拿了东西赶回去,一时间就忘记了要谨慎行事。这下子果然中了招! 说服自己尽快冷静下来,她动了动唇,发现自己还能说话。于是清了清嗓子,扬声道:“晚辈见这里没人,还以为这些东西已是无主之物。冒犯了前辈,还请现身一见,容我当面谢罪!” 这股禁锢之力不太可能来自金属本身,八成只是洞主人在上面设下了防护法阵。聂曦现在只期望着这位铸剑师还活着,并且还在这镇邪塔中;不然要是被一个死人的法阵束缚在这里,那可就麻烦了! 空中传来几声呵呵低笑,随即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你这小女娃还真机灵,一下子就给自己找好了借口。无主的东西,便能随便拿走了么?” 有回应就好!聂曦心下稍安,放缓语气,与他周旋道:“晚辈一时起了贪念,如今已是后悔莫及。请前辈看在我年少的份上,网开一面。我手上有一件法宝,收在乾坤戒中,如果您能解开阵法,我一定将其双手奉上,权作赔礼。” “哈哈!你倒是会说话。只可惜对于老夫来说,任何的法宝都是无用,老夫所要的,只是你的身体而已。” ……什么?聂曦瞪大了眼睛。 “等了这么多年总算遇到了一个活人,老夫可不能白白放过这个大好机会。虽然是个小女娃有点可惜,但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对方继续说道。 ……原来是我想歪了。 有些哭笑不得地想着,聂曦还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可还没等她把这口气完全吐出来,却又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倒抽了回去:“你……你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对面突然出现了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名老者的身体居然是半透明的,而且双脚离地半尺,直直悬浮在空中! “……‘死后魂魄会被禁锢在此,不得解脱’。原来上面的警告,竟然是真的?”想到来时两次看到的那些字迹,她有些难以置信地开口。 要知道,在这个世界的认知当中,人死之后魂魄是绝对不可能脱离肉体,独自存在的! “怎么样,很惊奇吗?”老者捋了捋自己雪白的胡子,语气中居然有几分得意,“老夫死了之后发现自己变成这样,一开始也是被吓了一跳呢。” 不过这样一来,聂曦也就理解了老者之前的话。这应该是类似于她前世所听说过的、夺舍一类的法门,能够消灭他人的魂魄,占据对方的身体借此复生。 但是令聂曦稍微放心的是,这个魂魄的修为只在蜕变境后期,并没有比她高出多少。虽然这与她想象之中、至少是超凡境强者的偏差未免太大,但是低手总比高手好,她也有更大的几率脱身。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拖延时间,指望着镜心能够尽快摆脱马王,来到这里! 176.第176章 铸剑师 确定了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聂曦便开始努力寻找起话题来。 “晚辈见这处工坊井井有条,您的收藏更是珍品无数,想必您生前必定是一位顶尖的铸剑大师吧?”恭维总不会错,先夸夸他。 老者闻言,果然龙颜大悦:“算你这小女娃还有些眼光。当年老夫在世时,虽不敢妄称天下第一,但若是要列举人界前五名的铸剑师,谁也不敢漏了老夫的名姓!” “那您又是为什么要来这镇邪塔中呢?”见这法子有门,聂曦赶紧再接再厉。 不料老者瞅了她一眼,却是得意地笑了起来:“小女娃,想变着法子奉承老夫,顺便拖延时间么?没用!不过老夫也确实是太久没和人说过话了,就和你聊一聊,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吧!”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但是这镇邪塔在老夫的那个时代,可是大大的有名。只要它一现身,就会引得两界无数顶尖高手蜂拥而至。传说进入塔中的人,若是有逆天的运气,便会获得至圣帝梧桐的传承。” “自然,也有很多人只是单纯为了塔中丰富的资源而来。在火之界有外界难寻的极品矿脉,木之界有万年结一次果的顶级药草,据说剑修在金之界修炼,能够磨砺出最为凌厉霸道的剑势;土、水两界也是各有千秋。更不要说每一界都拥有不少强大的仙品、甚至是圣品的灵兽,简直是驭兽师的宝地。” “当年,老夫就是听说这里有许多珍稀矿石,又是个最适合炼器炼丹的宝地,于是便千里迢迢而来,并且想办法占据了一块地盘,改造为铸剑工坊。老夫打定主意,在炼就一把满意的作品之前,哪怕是门关闭了,也绝不出去。” “那之后不知道又过了多少年。正当老夫终于铸成一把得意之作,准备离开的时候,第三层的金之界来了一名与老夫修为相当的剑修。他宣称自己的剑是天下至强,随时接受任何挑战。老夫不服气,便带着自己的心血前去比试,没想到却是次次落败。一怒之下,老夫决定再次闭关,一定要炼出一把胜过他手中之剑的神兵来。” “赢您的究竟是他的剑,还是他的剑法,这一点又要如何判定?”聂曦听到这儿,忍不住插嘴问道。 铸剑师沉默。半晌,才深深叹了口气,神情有些萧索:“是啊,这一点我也是死后才想明白的。我毕竟是铸剑师,不是剑修;败给了他,也未必是由于我的剑不如他的剑。只可惜当时我太过偏执,被争强好胜之心蒙蔽了双眼,竟然连这么一个简单的道理都没有发觉。” 说到这儿,他突然顿住,眼中竟流露出了几分恐惧。 “所以,才给了‘它’可乘之机。” “它?”聂曦奇怪地问。 “镇邪塔第七层的那个存在。它既是这座塔的囚徒,也是这座塔的主人。”老者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仿佛像是担心被‘它’听到一般。 “这里发生的一切,都逃不过它的眼睛!” 177.第177章 夺舍之法 “它杀死了你?”聂曦问。 “是,也不是。它污染了老夫的心智,让老夫日渐疯狂暴戾,最终在失去理智之下,自己跳入了熔炉之中,尸骨无存。” 说到自己的死亡时,老者的脸上是一片阴森的平静。 而聂曦的心底却漫上了一股寒意。 哪怕被封禁重重压制,却依旧能够操纵着他人了断生命,这座塔之中镇压的邪物,究竟是什么? 正要开口相问,铸剑师却已经看穿了她的意图,勃然色变:“关于它的事情,老夫已经说得够多了!” 说着,他朝聂曦慢慢逼近。 “谈话到此为止,让老夫送你上路吧。”老者打量着聂曦的身体,从眼中透出迫切的、对于生的渴望,“其实这个功法也并非老夫自创,而是其他魂魄新近研究出来的。但是因为我们都不能长时间离开自己死亡的地方,所以在第二层的老夫也就占了便宜,兴许还是实践的第一人呢!” “你只不过是个蜕变境修者,这么低的修为也能夺舍?”聂曦急声问道。 “蜕变境?哈哈哈!”铸剑师大笑起来,“你可知这塔为什么能禁锢魂魄?那是因为五行封禁自成小世界,除了特定的通道之外,与外界是完全隔绝的。但魂魄的活动也需要能量维持,这种消耗的体现方式,便是修为的逐渐跌落。” “别看老夫现在这样,当年却也是通神境初期的顶尖强者!” 果然!聂曦心中一突。她就说这样一位自称天下前五的铸剑大师,修为怎么可能只是中阶! “而这个功法——你叫它夺舍?嗯,不错的名字——的精妙之处,就在于它所依靠的并非修为,而是修者的识海。老夫的修为虽然跌落了,可识海却不会坍缩,依旧是通神境的水平!” 他说着,伸出一指头,探向聂曦眉心。 “你就安心地去吧。将来你的名字也会和铸剑大师这一无上的荣耀联系在一起,也算是老夫给你的一点报偿了!” 谁稀罕! 聂曦在心中暗骂,却无法反抗分毫。眼睁睁那根透明的手指点在了自己的眉心上。 一阵尖锐的疼痛瞬间从那一点蔓延开来,眼前一黑,她就此失去了知觉。 …… 一片混沌之中。 识海不受外界所影响,在这里,铸剑师的修为又恢复到了通神境初期。就连外表都跟着返老还童,变成了三十岁的模样。 细细感受着阔别数万年的、力量在经脉中涌动的感觉,他的心头不禁涌起一阵强烈的狂喜。 接下来只要在识海中找到那个小女娃,杀掉她,这具身体就成为一个空壳子了! 以他如今的修为,想要杀死一个炼体境的修士,简直比碾死一只蝼蚁还简单。 这样想着,他的脸上不由得露出志得意满的表情,开始用神识搜索聂曦的踪迹。 随着他放出神识,周围也不再是一片混沌,而是呈现出了它的全貌。 看着四周,铸剑师的脸上露出了惊骇的神色。 他此时所身处的,竟是一片广袤无边的大森林! 178.第178章 恐怖的识海 通常来讲,识海的大小,是由其主人的修为高低所决定的。 修为越高,识海越大;修为越低,识海越小。至于低阶修者,识海尚在雏形之中,其面积基本不会大于一间普通的房屋。 但聂曦的识海,却显然不在这个“通常”之列。 飞到半空之中,铸剑师把神识毫无保留地释放开去,试图抵达这片识海的边境。 但是他很快就绝望地发现,哪怕将神识延伸到极限,探知到的却依旧是漫无边际的森林,以及远处似乎永远也无法抵达的连绵群山。 神识所能延伸到的最大范围,既是修者的识海面积。 也就是说,这个少女的识海,比他这个通神境的强者还要广大! 可……可这怎么可能?心中打鼓,铸剑师的眼中满是惊疑不定的神情。 就算听说过有人识海天生比同阶修士广阔,但是广阔到这个地步,怎么说也都太离谱了吧! 长久以来趋利避害的经验告诉铸剑师,面对这种未知的情况,最谨慎的做法就是放弃夺取聂曦的身体,离开这里。 但是一想到还要被禁锢在那座塔中不知多少年月,才能再等到另外一个猎物的出现,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天人交战了很久,最终,对自己实力的自信、以及对复生的极度渴望还是占了上风。 将四散的神识集中投往一个方向,铸剑师的身形化作一道流光,飞驰而去。 一路前行,他一路打量着脚下的参天密林。 识海从修者的灵魂之中诞生,所体现的是这个人的本质,及其力量的根源。 所以这片森林的含义,就是说个小女娃擅长木系法术吗? 铸剑师正在胡乱猜想着,突然,他探向前方的神识感应到了活物的存在。 本来还以为要花上好一阵功夫,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他顿时精神一振,加快速度朝着那边飞去。 绕过一大片高耸入云的树木,铸剑师的视野之中出现了一处突出的山崖。 然而,在山崖上的却并非是那名少女,而是两只体型极其庞大的兽! 猛地刹住脚步,铸剑师瞠目结舌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靠近山崖边沿的,是一只通体银白的巨鹿。它姿态优雅地卧在地上,螺旋状的冰蓝色鹿角在阳光下闪烁着熠熠光辉,十分美丽。 而在他旁边的,则是一条五六人合抱粗细、百丈来长的大蛇。它的身上覆盖着细密的黑色鳞片,每隔一段还生着一圈耀眼的金环。更为醒目的,则是它背上的那一对巨大的红色翅膀,张开时长度同样可达百丈。 察觉到铸剑师的出现,这两只生灵都抬起头来,将视线投向他。 巨鹿的目光清冷,仿佛在他眼中,铸剑师与一粒渺小的尘埃没有任何区别。 大蛇的目光阴鸷,看着铸剑师的样子,就好像他已经成为了自己的腹中餐。 被这样的两双眼睛盯着,铸剑师的冷汗瞬间“唰”地就下来了。 瞳孔因为恐惧而缩小,牙齿打着颤,他战战兢兢地吐出了两个字: “异……异兽!!” 179.第179章 灰飞烟灭 所谓异兽,指的是屹立于妖界顶端的一个特殊族群。 异兽无父无母,直接由大量的灵气在极苛刻的特定情况下孕育而成,一种仅有一只。生来便能言语,明事理,并且对修炼之道无师自通,其进阶速度也要比其他修者快了不止百倍,可谓是上天的宠儿。 他们的寿命悠长,兽形比普通的高阶灵兽还要巨大三分,举手投足间都带有排山倒海的力量;人形则个个是俊男美女,容颜绝色,令人心驰神迷。 因为随着时间流逝,修者的数量越来越多,对灵气的消耗也急速加剧,不再满足孕育异兽的条件,因此所有的异兽都是自上古时代就诞生于世间了。 也就是说,能在弱肉强食的修者社会中存活至今的,无一不是当世顶尖的大能力者—— 就好比说现在铸剑师面对的这两只。 神识探测之下,传回来的讯息令他毛骨悚然,浑身冰冷。 这两只异兽的修为,居然都是通神境巅峰! 需知修为的等级越高,每一级之间的差距也就越大。 这两只异兽想要杀死他,比他想要杀死一个炼体境修者还要轻松不知多少! 但是……这怎么可能?不要说他活着的时候,从来没有真正见识过通神境巅峰的修者,就算是有,又为什么会存在于这个小丫头的识海之中,而且一下子就是两个! 他正发着愣,突然在两只巨兽中间的空隙中看见了一个娇小的身影。 那是一个人类。至少,外形是人类的样子。 先前这个人坐在白鹿投下的阴影当中,铸剑师的心神又全被异兽们所吸引了过去,自然没有注意到她;直到她现在站起身来,铸剑师才终于发现了对方的存在。 她身着一袭墨绿色的长裙,上面绣着山川河流,飞禽走兽;头戴精心编织的花冠,上面的银色小花朵朵绽放。 然而,女子的面容却好似被雾气笼罩了一般,怎么也看不清楚。但铸剑师能够感觉得到,她在看着自己。 他下意识地放出神识试探,得到两个的结论却比看到异兽时更令他震惊。 其一,他居然无法得知女子的修为深浅;其二,这名女子,居然就是这片识海的主人!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回事……”极度的诧异令铸剑师的舌头开始打结,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这时,那女子突然抬起手臂,向着他张开五指。 就在她做出这个动作的同一瞬间,铸剑师突然觉得自己被一阵强大到恐怖的威压定在了原地,半点也动弹不得。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正在这莫名的禁锢之中飞速地流失。 然而令他更加恐慌的还在后面。 他那本来固定在三十岁的外表,也像是当初在塔中所经历的那样,好似凡人一般迅速地衰老了下去! 时间,这女子居然能够操纵时间! 没等铸剑师完全消化掉这个信息,他已经化作了一阵飞灰,无声无息地随风飘散…… 180.第180章 难道还没结束 聂曦是在一阵头痛欲裂的感觉中醒来的。 她慢慢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高高的洞顶。身下并不是坚硬的地面,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挪到了铸剑师的草席上。 视线下移,聂曦看到一个熟悉的小身影坐在矮桌旁,椅子转向草席这边,显然是在守着她。 镜心以手支额,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在火把光芒的映照下,他的脸色显得格外苍白,双眉紧锁,神情中带着一股与外表不符的威严与深沉。 或许原本就只是在闭目假寐,又或许是感觉太过敏锐,总之聂曦的目光投过来还没多久,他就抬起头,睁开了双眼。 看到她苏醒,剑灵的脸上一瞬间露出了安心的表情,但很快又被别扭地遮掩了下去。 “总算舍得睁眼了?”他轻声哼道,“我刚刚还在想,要是再过一个时辰你还不醒,我就得采取点非常手段了。” “既然你又留出了一个时辰,那我还是再躺一会儿好了。”聂曦打趣。 见镜心眼睛一瞪就要发火,她连忙摆摆手,“玩笑玩笑,我还是知道轻重缓急的。”说着从草席上坐起来,“是你杀了那个铸剑师?救我一命,多谢。” 出乎聂曦意料的是,在听到这句话后,剑灵居然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什么铸剑师?我来时只看见你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没有其他人在。” “不是人,是一个魂魄,他自称是通神境初……”聂曦下意识纠正,却在说到半路时猛然刹住了嘴。 镜心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说谎。而且那铸剑师本来就没有身体,侵入了她的识海之后,在外界也就自然找不到他的踪迹了。 那为什么对方没有夺舍成功?从她昏迷到清醒的这段时间内发生了什么? 难道那铸剑师暂时改变了想法,决定先潜伏在自己的识海当中,等她将来离开了镇邪塔,再伺机夺取她的身体吗? “怎么了?”看到聂曦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镜心奇怪地问。 “……问你一件事。”聂曦看向他,慢慢开口,“外来的事物,能在识海之中长时间独立存活吗?” “什么意思?你怎么尽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没头没脑地被问了这么个问题,剑灵不禁一头雾水。 于是聂曦将两人分别后发生的事情,开始一点一滴地从头讲起。 “你这么一说我又想起来了。当初在雁城,你自作主张地跟着那许天娇离开,这件事我还没和你算账呢!”听到聂曦说自己想要拿那块金属却中了陷阱,镜心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打断她的话头道,“在这种未知的地方,你一个小小的低阶修者也敢到处乱跑乱碰,是嫌自己的命太长吗?” “还不是在蚁河那儿等了好久都不见你过来!”这确实是自己的失误,聂曦一噎,随即没好气地反驳。“说起来我还没问你呢,你是怎么从那马王的追赶下脱身的?” 这一次,又轮到镜心语塞了。 181.第181章 如果你不再是你 面对聂曦目光炯炯的盯视,剑灵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想要阻止马王,又不是非得杀了它。”他含糊道,“只要在岩洞中制造出强大的爆炸,让落石挡住通路,它自然就过不来了。” 镜心其实倒没有说谎。当初进塔时,他本来就处于真气不足的状态,后来更是担负了两人份的消耗,却得不到多少补充。 要不是马王穷追不舍,他是万万不舍得现出真身的。而且,在修为恢复到超凡境之后,他也只来得及做了一件事。 那就是利用双方真气对冲时产生的气浪,造成大面积的塌方,把隧道中长约两丈的一段彻底堵死。 几乎是在成功的一瞬间,他就被迫回到了小孩子的模样。 所以,他说的的确是实情,只不过是在描述中极度地降低了办到这件事的难度而已。 如果是明心境的剑灵的话,单说与马王真气对冲这一点,就是绝对做不到的。 镜心敢这么糊弄,也就是看在聂曦现在修为尚低,明心境与超凡境在她眼里都是不可逾越的高度,因此对于两者之间的差距也不是那么清楚。 但少女毕竟向来心思机敏缜密,说不定很快就能发现其中的破绽。 所以,在聂曦提出质疑之前,他赶紧问道:“你接着说。中了陷阱之后发生了什么?” 这一招祸水东引果然有用,聂曦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继续讲起了铸剑师的事情。 “魂魄脱离躯体而存在,这种情况我倒是第一次见到。”明明自己当年就是肉身毁灭,神魂附在了剑上,某帝尊说起这种话来却是脸不红心不跳,十分坦然。 “有没有可能他如今正潜伏在我的识海当中,准备等我回到外界后再动手?”聂曦提出自己的担忧。 “不好说。”闻言,镜心的表情也凝重起来,“强行侵入别人的识海,本身就很有可能对对方造成极大伤害,更何况你的识海还在雏形,所以我也无法进去探查。” “只有等你的修为提升到了蜕变境,再来商讨这件事情了。” “口头说提升当然简单,真正要实现哪有那么容易?”聂曦叹道,“况且,要是在我提升到蜕变境之前,他就把我杀了怎么办?” “所以,你也只能争取抢在他动手之前,先一步成为中阶修者了。”镜心毫无同情之心地回答,甚至还开了个恶趣味的玩笑,“不过你放心,就算他真的得了手,我也会让他知道鸠占鹊巢的下场的。” “一点都不好笑。”聂曦板起脸看着他,“万一他在这段时间内刻意模仿我的言行,最终达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呢?” 不料,在听到这句话后,原本在打量铸造工坊的剑灵却突然转过眼来,看向她。 “不会的。”他的声音突然严肃起来,眼底映着微微跳动的火苗,隐约间仿佛有一道金色流光飞快划过。 “如果你不再是你,我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发现。” 182.第182章 引魂石 听到剑灵这样说,聂曦不禁心中一颤,之前在无形迷宫中曾有过的莫名悸动再次涌上心头。 镜心却已经径自转换了话题,嘀咕道:“我倒是对那个剑修很感兴趣。要不是时间紧急,还真想去到下一层去,亲自会一会他。就算如今只剩了魂魄,也能见识见识,他们究竟怎样才能不需要凭依任何东西,独立存在于塔中的。” 从怔愣中回过神来,聂曦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 广博的见识,冷静的头脑,以及在关键时刻令人安心的可靠感,这些常常会让她忽略镜心那小孩子的外表,甚至是他并非人类的身份。 但是在重新意识到这两点时,不知为何,她却突然感到心情有些消沉。 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她抬起头,看到镜心已经离开了原来的位置,正站在那个架子前面,仰着脸观察上面的陈列品。 “你需要的材料,是那块暗红色的金属?”聂曦也下了床,走到他身边,神色如常地问道。 “没错。”镜心没有察觉到她之前的情绪波动,依旧在仔细地打量着那个架子,“就是它。” “那东西给人的感觉可不太妙。”聂曦把她细看那块金属锭时,所感到的刺骨阴冷描述了一遍。 “圣品七阶的引魂石,当然不是谁都能轻易入手并使用的。”剑灵答道,“其实说来,那铸剑师也算是救了你一命。如果不是他的法阵覆盖在上面,只怕当你触碰到引魂石的瞬间,神魂就要遭到重创。虽然不是不可逆转的伤害,但要治疗起来终归十分棘手。” 说着,他抬手射出一道剑气,将放着引魂石的那一格的底板轻易炸断。 引魂石和那块银白色的金属一块儿掉了下来,落到镜心面前时,只见他轻飘飘一挥袖子,两块金属就都不见了踪影。 “你难道要以后要把它混入剑中?”聂曦皱眉,“总觉得怪怪的。” “……总之你将来就知道了。”敷衍了一句,镜心匆匆岔开话头,“至于那块白的,倒是个意外收获。那是圣品四阶的广寒铁,也是铸剑的上佳材料,有了它,先前的熔岩精矿就不需要了。” “其他的东西呢?”聂曦一指架子。 镜心哼了一声,面露不屑:“都是些破铜烂铁,不值一提……嗯?”他突然住了话头,神情一动。 再抬手,又是一道剑气,这次奔向的却是架子的最高层。 只听“啪”地一声脆响,那块板子也被他轰成了碎片,从上面掉下来一个红木匣子。 将匣子稳稳接到手里,剑灵向聂曦递去一个得意的眼神。 有神识,有剑气,了不起啊?小矮个!聂曦无语。 轻而易举地弄坏了锁,镜心将匣子打开,一看里面,顿时面露喜色:“这下好了!” 聂曦凑上前去。只见那里面放着满满一匣大小各异的滚圆珠子。小的如葡萄,大的堪比婴儿拳头,各种颜色,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是灵兽的内丹! 183.第183章 心中生疑 认出了这些是内丹,聂曦立刻就明白过来,为什么镜心会如此高兴了。 自打进入了镇邪塔后,他们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真气不足。而灵兽内丹最简便的使用方法,就是将其捏碎,直接吸取从中逸散出来的灵气。 虽然这样其实有些浪费,但是在紧急情况之下却是再方便不过的了。 “先留着,要是接下来没遇到什么危险,还是省着点的好。”端详了一阵子,镜心说道,将匣子盖上,一同收进袖子里面。 两人又到处转了一圈,在镜心确认再没有什么值得拿走的东西之后,便离开了这里,向外面走去。 一路前行,很快就又到了先前火蚁挡路的地方。但是令聂曦极为惊讶的是,原本堪称壮观的蚁河如今却不见了踪影,地上只有零星几只火蚁在爬,发现他们走来还慌慌张张地跑开,根本没有了之前那种“此路是我开”的架势。 “别问我,我过来的时候火蚁已经散开了,至于原因我也不清楚。”她将目光投向镜心,可还没等发问,后者已经抢先开口。“兴许只是得到了足够多的熔岩结晶,所以不需要再搬运了呢!” 说罢,他丢下聂曦,加快步伐,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聂曦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不禁生出了几分怀疑。 真就那么凑巧?自己当时在这徘徊了那么久,都不见火蚁们有半点停歇的迹象,怎么他一过来就散伙了? 还有,到现在她也没来得及问,只不过是炸断一条隧道,怎么会花上那么长的时间? 眼见着剑灵已经走远,她也只好将这些疑问暂且压下,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两人一路出了山洞,又回到了先前的岩壁平台上。 除去回到上层后再次通过迷宫所需要耗费的时间之外,他们仅剩了不到一天来寻找离开火之界的通道。平台上没有被探索过的岩洞还有十多个,一处处找过去显然是行不通的。 聂曦四下环顾,忽然在平台尽头旁边的岩壁上发现了几处不太寻常的凹陷。 她走过去向下看,果然,这些凹陷一路向下,最终延伸向岩浆池旁边的一处洞口,不知道通往何处。 “从这里可以下去。”她看向镜心,“要赌一把么?” “走。”剑灵以一个简短的字作为回答。 在这个施加了诸多限制的空间内,就算是再强大的修者,也得采取凡人的笨法子行事。两人小心地顺着凹陷处向下爬去,周围的空气是燥热的,石头也被蒸腾上来的热气烤得滚烫,表面又极为光滑,想要稳稳地抓着并不容易。 但下面可没有另一处平台可供落脚,必须直接进入洞内。要是一旦失足跌落,十成十会掉进岩浆池中,连骨头都被融化掉! 终于跳进了洞穴里面,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对视一眼,心中又同时产生了另外一个想法—— 如果最后证明这条路是错的,那可就麻烦大了…… 184.第184章 炼丹房 “走吧。来都来了,怎么都得进去看个究竟,还能直接折回去不成?”面面相觑了一阵子,聂曦开口。 镜心哼了一声:“路是你选的,到时候要是找不到通道空欢喜一场,也是你的问题。反正我不着急出去,就算再在塔里面多留几天,我也是无所谓的!”说罢率先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好歹是承诺了要帮人家的忙,你能不能有点责任心?”聂曦无奈地摇摇头,跟上他的脚步。 两人一路向深处走去。这个洞穴由于位置较低,洞口外面就是岩浆池,因此里面也十分燥热。 内外两边都好似有热风扑面而来,人被夹在中间腹背受敌,那种滋味还真是不太好受。 和上面岩壁平台上的洞穴还有一点不同的是,这条隧道十分开阔,顶部尤其之高,目测至少有五六丈。 两旁的岩壁垂直向下,平整得有些不正常,显然是人工后天开凿出来的。 隧道并不长,走了一阵功夫就到了尽头。这里看起来像是一个炼丹房,各种诸如捣药杵、石臼之类的用具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无人收拾,比起上面的铸剑工坊来说凌乱了不知多少。 很显然,在主人舍弃掉了这一处炼丹房后,没少有后人前来光顾。看这副样子,只怕值钱的材料、丹药等物都已经被洗劫得一干二净,留下来的也只是一些没人要的垃圾。 而这些垃圾之中,有一件东西格外地引人注目。 那就是位于炼丹房正中央的一座巨型鼎炉。它高约六丈,下有三足,通体呈正圆形,直径也足有五丈之长。 它被遗弃的年头似乎已经十分久远,从头到脚覆盖着厚厚的黑褐色锈斑,真正的模样反而无从得见。 大鼎翻倒在了地上,开口朝向这边,里面也满是锈迹。 这么笨重,又这么脏,也难怪没人要了。 “只有这么一座破鼎?”视线在洞内扫视一周,镜心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聂曦也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哪一处像是可以连通塔内其他层的通道,心中也不禁有些挫败。 “先过去看看吧。”她说道,“说不定还能有什么新发现呢。” “其他的东西都被拿走了,唯独这鼎无人问津,那就说明,要么它只是个头大了点,实际上不值一提;要么就是上面下了什么特殊的禁制,无法将其收入乾坤戒中。”镜心撇了撇嘴,“无论哪一种可能,最终指向的都是‘无用’二字。” 虽然这样说着,但他还是随着聂曦走了过去。 两人一开始是在入口处停下了脚步,此时才算是正式进入了炼丹房。 不料,还没等他们走出多远,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异响。 一面火墙突然凭空竖起,恰好封住了隧道的通路! “咯吱咯吱”的声音响起,岩壁上也裂开了几道缝隙,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开来,一路延伸到了岩洞顶端。 随即,从这些裂缝里面,居然渗出了滚烫的岩浆! 185.第185章 再遇危机 危机猝然而至,聂曦与镜心虽然有些措手不及,但很快也就冷静了下来。 两人迅速形成背靠着背的架势,环顾四周,提防着可能出现的敌人。 镜心试探着发出一道剑气射向火墙。但是令他惊讶的是,原本应该在火墙上炸开的剑气,却从上面直直穿透了过去,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周围的温度急速上升。突然,地面开始轻微地震动起来,并且在逐渐加剧。 岩壁上的缝隙进一步扩大,岩浆越滴越多,两人不得不分心躲避,免得被砸个正着。 地面的晃动也变得越来越厉害,散落的杂物被摇得满地乱滚。 在这片纷乱之中,唯有那座大鼎安安稳稳,不动如山;但是鼎的内部却有了变化。 一点红光自底部中央亮起,飞速膨胀开来,一眨眼的工夫就形成了一个与鼎同宽的巨大火球! “不好!”无意间回头看到鼎中的状况,镜心顿时色变,飞身跃至聂曦身旁,拽着她离开鼎口朝向的范围。“快躲!”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那个火球“砰”地从鼎中弹射而出,朝着他们直直砸来! 热浪滚滚,衣衫头发似乎都要在这种极致的酷热之中自动燃烧起来,太过剧烈的亮光令聂曦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双眼。 在眼帘完全闭合的前的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了剑灵的身上也爆发出了与火球不相上下的耀眼光芒。 然后…… ……嗯? 什么都没发生? 别说烈火焚身了,就连先前扑面而来的热浪都在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地面更是在同一时间停止了晃动。 “这该死的破鼎,居然敢弄出幻觉来哄骗本座!”一片安静当中,她突然听见镜心气急败坏的怒吼,“等本座把你熔成一团废渣,看你还敢怎么嚣张!” “……”脸上露出了极度无语的表情,聂曦睁开了双眼。 果然,无论是地上的岩浆,墙上的裂缝,封住出口的火墙,此时全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整个炼丹房依旧好端端的,和他们第一眼看见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 她向大鼎的方向看过去,剑灵正站在鼎口旁边,单单从背影就能看出他的滔天怒意。 镜心简直郁闷得想要吐血。火球来得太过突然,甚至来不及让他拿出几枚内丹来补充一下真气。情急之下,他也只能重新现出真身挡在聂曦前面,试图以超凡境的修为拦下这一击。 先前阻马王,驱火蚁,连着两次透支真气,再来一次他也麻木了;要是就此在聂曦面前暴露了身份,那他也认了,毕竟性命要紧。 结果火球在沾到他衣角的瞬间就消失了!一切都是幻觉! 终究还是咽不下这口怨气,剑灵飞起一脚,狠狠地踢在了大鼎上面。 “嗡——”大鼎发出了瓮声瓮气的闷响。 突然,令人惊愕的事情又发生了。 一阵“喀嚓喀嚓”的声音响起,鼎上覆盖的层层锈斑居然争先恐后地裂开,随后便大片大片地掉了下来! 186.第186章 阳极鼎 外部的锈斑纷纷剥落,掉在地上。直至此时,这座巨大鼎炉的真正面貌,才终于展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整座鼎呈深红色,表面光滑,隐约能照出人影。鼎身装饰着繁复华丽的纹样,正面的位置篆刻有“阳极鼎”三个古朴的大字。 下面的底脚做成了人形,三个药童模样的少年跪立在地上,双手向上托着大鼎。衣着与五官的细节都刻画得细致入微,栩栩如生。 同时,内部的锈痕也如同冰雪一般自动消融,不见踪迹。里面倒不是一干二净的,在底部残留着一堆黑乎乎的药渣。 “居然是用整块赤血石雕刻而成,好大的手笔。”认出这鼎炉的材质之后,饶是镜心见多识广,也不禁面露讶色。 “赤血石?”聂曦走过来,在他身边站定。 “圣品五阶,据说是用来做鼎炉的最佳材料之一。”剑灵回答,“能够找到如此巨大的一块,这原主人的运气简直是逆天……嗯?” 他突然发出一声错愕的声音,抬起手臂。 只见他的袖子无风自动了几下,随即,一个白色的小脑袋就从里面钻了出来。 “你又把它拿出来做什么?”聂曦一见到雪狻猊,就想起来上次它快要被热气蒸熟了的惨样。 镜心正盯着白团子,闻言向她怒目而视:“是它自己要出来的!” “它都被你装进了袖子里,难道还能感知到外界的事情?”聂曦惊讶。 此时白团子已经后腿一蹬,朝着阳极鼎蹦了过去。软和的袖子并不是合格的借力点,它扑在了鼎口上,两只前爪扒着鼎沿,圆滚滚的身子一扭一扭,想要钻进鼎内。 “小东西要干什么?”聂曦费解地看着它的举动,“要是掉进了里面还爬得上来吗?” “谁知道。”镜心以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回答,“试试看不就明白了?” 说着,在聂曦来得及阻止之前,他已经一伸手,把白团子托了进去! “嗷呜——!”白团子发出欢快的叫声,迈开小短腿,连滚带爬地朝着那堆药渣跑去。 “我只是满足了它的愿望而已。”迎着聂曦谴责的目光,剑灵一脸理直气壮地回答。 “它刚出生不到半年,你呢?披着小孩子皮的万年老古董?” “……” 聂曦一句话把镜心气得七窍生烟,那边的白团子已经一头扎进了那堆药渣。 在里面拱了半晌,它终于重新冒出头来,身上的毛被染得黑一块,白一块,成了个花团子。 但它却不管这些,低头叼起自己从药渣中翻出来的一枚珠子,又朝着两人跑了回来。 聂曦端详着那枚珠子。它有铜钱大小,通体呈银白色,剔透如玉。 仔细看去,中心部分居然是空的,里面还有少许淡蓝色的液体在缓缓流动。 她伸出手,想把这珠子从雪狻猊的牙齿中间取出来。 谁料指尖刚碰上珠子的表面,她顿时感觉到一阵彻骨的寒凉,随即整条手臂居然在瞬间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霜花! 187.第187章 万年冰玉髓 “这是什么东西?”聂曦一惊,连忙收回手去。只不过是这一点短暂的时间,她已经感觉自己的整只手都被冻得快要失去了知觉。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是万年冰玉髓。也只有它,才能在这么炎热的地方依旧发挥出如此之大的威力。”镜心蹙眉道,“不过……” 他顿了一顿,没有继续说下去,心中却不禁生出几分疑惑。 据他所知,万年冰玉髓的产地只有一处,那就是位于妖界极东之地的寒清宫,明月道尊皎的居所。 但即便是在寒清宫内部,这也是极其珍贵的宝物,轻易不会现于人前。 这大鼎的主人难道是个妖族?他又是如何得到这块冰玉髓的? 他正思索着这些事情,白团子却突然做出了一个意外的举动。 嘴一张,它竟是将这枚珠子囫囵吞了下去! 炼丹房内的温度骤然下降。以雪狻猊幼崽为中心,一圈耀眼的淡蓝色光晕猛地爆发开来,迅速扩散到整个洞穴。 所过之处无论是鼎炉,地面还是岩壁,都结上了一层晶莹的冰晶! 离它最近的聂曦和镜心当然也无法幸免,从头到脚都落了一层霜花。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便已经结束。两人愕然相顾,又一齐将目光投向罪魁祸首。 却见刚刚大发神威的幼崽,此时居然正舒舒服服地趴在鼎沿上,呼呼大睡起来。 “……它还真是什么都敢吃。”片刻的沉默之后,聂曦喃喃感慨。 “它会主动想要出来,八成是感应到了冰玉髓的存在。”镜心把幼崽拎了起来,又嫌弃地抖了抖它身上沾着的药渣,这才重新收进了袖子里面,“至于将那东西吞掉之后会有什么后果,那就只有等到它醒来之后才能见分晓了。” “虽然没办法把这大鼎带出去,有点遗憾,但这也算是一件意外收获了。”聂曦说着,环顾四周,“在这儿耽误了一段时间,咱们也该继续去找通道了……诶,那是什么?” 冰玉髓造成的影响还没有完全消失,炼丹房上下一片白茫茫的。在这种情况之下,有一处地方的冰雪完全融化,露出了下面的黑色岩石,就显得十分突兀了。 走过去仔细一看,她顿时喜上眉梢:“找到了!” 只见那融化的部分赫然是两个并排的掌形凹陷,一个掌心刻着风的图案,另一个刻着一把长剑,指向性不言自明。 “离开这儿吧。”聂曦回过身,看向走过来的镜心,向对方伸出手去。 剑灵一怔,目光有片刻的柔和,同样伸出手来与她握在一起。 另一只手贴上代表上一层的凹陷,很快,两人就如同来时一样,被莫名吸力拽入了墙壁之中,离开了火之界。 而此时,镜心的袖中空间之内。 在曲江镇入手之后、就一直被遗忘在角落的半部残本突然无风自动,书页哗啦啦从头翻到尾,又尾翻到头。 封面上“无上丹方”四字像是活了一样扭动起来,最终变成了四个新的大字—— 阳极药典! 188.第188章 失不再来 对于袖中空间内悄然发生的这个小插曲,不要说聂曦,就连镜心自己也是一无所知的。 眼见着时间还足够,他们决定在进入迷宫之前,暂且休整一番,也放松一下在下面时绷紧了很久的精神。 两人在壁画旁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 只不过这一次的话题既不是帝梧桐也不是陆夙,而是下面的炼丹房。 将自己的炼丹房特地建在了通向其他层的必经之路上,那个炼丹师的实力绝对强悍到了一定境界。 也只有最顶尖的强者,才够资格垄断掉整条通道,还在那里优哉游哉地炼丹。 但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他去了哪里,为什么连珍贵的冰玉髓和阳极鼎都没有带走? 鼎上锈迹的剥落,是因为那个突然袭来的幻觉吗?既然冰玉髓一直在鼎内,就说明从前并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那么为什么偏偏是他们两个? “对于第一个问题,我倒是有个想法。”想起之前的铸剑师,聂曦心中一动,看向壁画。“会不会这条黑龙做了什么?或许炼丹师同样受到了它的蛊惑,最终自杀;也或许是他认为自己足以征服黑龙,于是下到了塔的第七层,结果却反被黑龙所杀。” 她这样说着,心里却暗暗吃惊。能够垄断通道的绝顶强者,却最终丧生在黑龙手下;而如此强大的黑龙,却又被帝梧桐镇压在了这里。 那么那位人族至圣,又究竟拥有多么恐怖的力量? “反正都是些陈年旧账了,现在想也是无用。”镜心站起身来,“想知道的话,下次自己去第七层看一眼,问问那黑龙,不就行了?” “……我现在倒是庆幸咱们时间不够长了。”聂曦叹气,在剑灵“你那是什么意思”的愤怒眼神中起身,看向迷宫,“走吧!” 还是聂曦在前方带路,镜心在身后护卫,两人再一次进入了无形迷宫。让他们稍微松了口气的是,迷宫中的风并没有随着他们而改变方向,依旧是从壁画向着入口吹,并且风力依次减弱。 这一次是顺风而行,从体力上来说就轻松了不少。只是风刃也改成了从身后袭来,防御的难度更高。 当然,这一切是难不倒镜心的。 用了比来时缩短了将近一倍的时间,两人就平安地回到了迷宫出口。 走上石阶,重新看到地面的时候,聂曦心中居然产生了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没有过多耽搁,他们直接从空间裂缝离开了秘境。 回到水潭边上时恰是半夜。镜心需要补充真气,聂曦也需要睡眠,于是两人决定就在这里露营一个晚上,第二天黎明时立刻出发。 一夜无话。 次日早上聂曦醒来,发现昨晚睡前坐在不远处的剑灵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坐起身来,左右张望,发现镜心正背对着自己站在水潭旁边。 “怎么了?”她问。 听见她的声音,镜心回过头来,面色有些阴沉:“门已经关上了。” 189.第189章 隔阂 聂曦讶然,站起来走到他身边。 果然,昨晚还在的漩涡现在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潭面光滑平整如镜,根本找不到前几天水波汹涌的模样。 “幸亏我们及时出来了,真是好险。”见状,聂曦松了口气,侥幸道。 扭头一看剑灵的脸色还是不太好看。这也难怪,他本来是计划着在了结掉云水国的事情之后,再来这里一探究竟的。 可门已经关上了,下次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才会开启,也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遇上。 “那个铸剑师说镇邪塔当年十分出名,想必现在也是一样。在这儿的开门时间这么短,或许换个地方就长了呢。”聂曦安慰他道,“将来留心打听的话,一定能得到相关情报的。” “那得有多巧合?”镜心撇了撇嘴,但脸色还是缓和了下来,放出纸鹤,“不说这个了。走吧,该出发了。” 纸鹤继续向着云水国都的方向前进。在镇邪塔中耽误了两天多,这一路两人不准备再做任何停留,直接一口气飞到目的地。 有了从铸剑工坊那儿搜出来的大批内丹,镜心不但自己恢复得十分充足,还将许月怜当初送的那枚扳指“沧海”里面也储满了真气。 虽然说被人看破了短处有些不爽,但剑灵不得不承认,这法宝确实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将它滴血认主后戴在身上,只要心念一动,扳指就会自动将真气传输入他的经脉之中,没有比这再方便的了。 不停歇地飞了整整两天两夜,第三天的清晨,他们终于到达了云水国的京畿一带。再有不到一个时辰的路程,便可抵达都城。 “不管怎么说,赌约铁定是输了。”向前眺望着,聂曦说道。 “怕什么?”镜心轻嗤,“我可不信那个徐梁能够坐得住,乖乖等上三天,更不信他们能赢过鹤见。” “第一点我完全同意。”聂曦说,“但是关于第二点,那两人好歹也是筑魂境中期的修者,还是北宗门人,你为什么对鹤见这么有信心?” 闻言,剑灵的脸色却突然阴沉了下来。 “因为他曾经是无尽殿的人。”他淡淡道,“修为在筑魂期巅峰以下的妖族,是没有资格留在无尽殿的。” “之前在细柳镇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和血池道尊之间好像有些恩怨?”聂曦探究地看着他,“还是说……陆夙和他之间有仇,而你和陆夙同仇敌忾?” 镜心没有回答,而是偏过头去,避开了她的目光。 尽管早就料到了他大概会是这个反应,真正看到剑灵保持沉默的时候,聂曦还是难免有些心中失望。 虽然她并不是非要挖掘别人的秘密,但是对于有关过去的每一件事,镜心都这样讳莫如深。 这种态度让她觉得,两人之间始终横亘着某种不明不白的隔阂。 轻声叹了口气,聂曦收回视线,继续看向前方。 这一看,倒是让她瞧见了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正迎着他们快速飞来—— ……徐梁? 190.第190章 我是她师父 镜心显然也看到了徐梁,啧了一声:“果然是这样。” “等等,”聂曦突然反应过来,“你不是从来没在他面前出现过吗?要怎么解释?” “这有什么难的?”镜心胸有成竹地说,“一会儿你别说话,看我的。” 两人说话间徐梁已经飞了过来。距离逐渐拉近,聂曦也终于得以看清,这位来自清宁宗的精英剑修,现在是一副多么狼狈的模样。 原本一尘不染的青色袍服脏了好几处,左边的袖子被削掉半截,露出的手臂上包裹着层层绷带,隐约有渗出来的血迹。 他面色苍白,眼下青黑,头发散乱,看上去格外地不修边幅。神情慌慌张张,不时还回头张望,好像正在被谁紧追不舍着一样。 眼瞧着他到了近前,镜心突然一指他身后,叫道:“黑羽侍卫!” “啊!!”徐梁一声高叫,如临大敌,抽出剑来猛地转过身去。 “……”聂曦无奈。有意思吗?幼不幼稚? 不过,想想徐梁之前那副拽个二五八万的样子,再看看他如今这副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的模样,还真是挺解气的。 徐梁上下左右看了一圈,也没发现有任何黑袍人出现在附近,这才知道自己受了骗。 再转回身来,眼神就变得特别不善。 在他发难之前,镜心抢先开口,张嘴就是一连串的嘲讽:“能被一群中低阶的修者吓到这个地步,你这高阶修者也是真够废物的了。怎么了,进皇宫了?遇上鹤见了?全军覆没,只有你一个人落荒而逃了?” 徐梁被他说得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嘴唇抖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你你你……你是何人!” “我?”镜心瞥了眼旁边的聂曦,微微一笑道,“我是这丫头的师父。她特地绕了远路,就是来请我出山,帮帮你们这群不成气候的小辈的。” 他说这些话时,神采语气之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高高在上的自信与威严。 哪怕是小孩子的外型,也无法掩盖那份源自于灵魂的强大! “你……你是她师父?!”徐梁闻言大吃一惊,下意识放出神识去查探镜心的修为。 一探之下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摸不到对方的能力深浅! 一个人的修为无法获知,只能有两种原因。第一,对方是个压根就没有修为在身的凡人;第二,对方的修为高出自己一个大境界。 当然,其实还有第三种可能,那就是对方将自己的修为完全隐藏了下去。 但事实上,无论是掩盖修为还是压低修为,都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想要做到完美,修者在对于真气的理解与控制方面,都需要极高的造诣。 基本上能做到这一点的,也都是当世少有的强者了。 原来这是一位超凡境的高手! 得出了这个结论,徐梁心中一突,顿时冷汗就下来了。 还好啊还好,他后怕地想,还好我没对那丫头下手,原来她身后有一座这么硬的靠山! 191.第191章 没脸没皮 认定镜心是一位超凡境强者,徐梁的态度顿时来了个大转弯,毕恭毕敬:“晚辈是清宁宗水峰主座下徐梁,有眼不识金镶玉,还望前辈恕罪!” 说着一揖到地,简直是做全了礼数。 水峰主? 趁着他低头,聂曦和镜心飞快地对视了一眼。这个水峰主和水韵有什么关系? 徐梁直起身来,刚要请教镜心的身份,余光一瞥,却看到聂曦的神情有些异样。 他心中有鬼,立刻就想到这肯定是因为自己而起的。想到之前对聂曦的种种为难,他不禁忐忑不安起来,连到了嘴边的话都忘记了。 “嗯。”镜心故作高深地点了点头,“我的名姓来历,你就没必要知道了。” 徐梁回神,连忙诺诺称是。却听镜心又道:“我已闭关潜修多年,本来没兴趣管这等小事。但这毕竟是聂曦初次入世,她又修为尚浅,要是什么人随便欺负了去,我也不放心,于是就过来看看。” 说罢,他很自然地拿起之前聂曦放在一旁的古剑,并且意味深长地看了徐梁一眼。 他知道了! 徐梁的冷汗流得更凶,心中不住地打起鼓来。挣扎了半晌,才终于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聂师妹有您老撑腰,谁敢欺负?若是和别人起了争执,也一定是对方的过错!” 说着又看向聂曦,神情中居然带了几分讨好,“聂师妹,你说对不对?” “……”聂曦无言以对,只有沉默。 身为一个高阶修者,能拉下脸来叫她一声师妹,徐梁还真是豁得出去。 能没脸没皮到这个地步,他也算是个人才了! “行了,说正事吧。”把徐梁戏弄的也差不多了,镜心总算大发慈悲地进入了正题,“你们与那鹤见交手了?” 听他终于问起,徐梁如蒙大赦,立刻换上了一副苦瓜脸,将来龙去脉一一道来。 说到底,其实与剑灵之前的猜测也算是相差无几。 这一行人抵达云水国都,是在两天前的下午。 等到晚上也不见聂曦出现,徐梁顿时志得意满起来。 为了能更加彻底地打击聂曦,自信高涨之下,他做出了一个决定:直接杀入皇宫,生擒鹤见! 此举当然遭到了洛承云的强烈反对。他是和鹤见交过手的,深知那位国师的可怕;同样他也见识过陆夙的强大,明白只有男人现身出手,他们才能稳操胜算。 但陆夙的存在又需要被严守口风,而说炼体境的聂曦能打败鹤见,显然是站不住脚的。 所以最终太子殿下也没能阻拦徐梁,玉如意就这样光明正大、浩浩荡荡地飞入了皇宫之中。 “晚辈原本以为,那个鹤见既然只敢躲在这么偏远的地方悄悄生事,想来修为高不到哪儿去。”徐梁哭丧着脸说,“晚辈和秦师弟好歹也都是筑魂境中期的修者,想必定是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 “却没想到,那血池道的妖物居然已经突破到了超凡境初期!” 192.第192章 说好的赌约呢 说到“超凡境初期”的时候,徐梁停了下来,偷偷抬眼去看镜心的反应。 镜心神色如常,只是问:“然后呢?” 见他没有半点害怕胆怯,徐梁更加相信他的修为还在鹤见之上,态度也越发殷勤起来:“想必您已经知道了,那妖物手中有一圣品法宝,名叫摄心琴。他本身修为就高,又有此等强力法器助阵,自然将晚辈二人打得毫无反抗之力。” “晚辈见这样下去,恐怕我们都要折在这里,只得选择先行撤退。用掉了保命的法宝,这才终于将那妖物甩脱。”说起法宝,徐梁露出了十分肉疼的表情。“等晚辈逃到安全的地方,再一看其他人,才发现……发现他们竟是一个都没有跟上来。” “没跟上来?”镜心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的含糊说辞,“难道不是被你丢在后面当了诱饵?” 徐梁面红耳赤,嗫嚅了半晌,才底气不足地争辩道:“要……要是我也没能出来,不就没人能来找帮手了么?” 说着又换了一副哀求的神情,只差没给镜心跪下,“求前辈看在贵高徒与那皇族兄妹的交情份上,就请出手救救他们三人吧!” “救他们,本来是可以的。”镜心说。见徐梁面露喜色,他却话锋一转,又接道:“可是不巧就在来时路上,我听说了你和聂曦的赌约。” 徐梁的笑容在一瞬间凝固。 镜心还在添油加醋:“虽然她是为了寻我,但输了就是输了。我这人最守信重诺,既然赌约是她提出的,也要愿赌服输才是。这件事儿,我们怕是不能插手了。” 说着,便作势要催动纸鹤,调头离去。 “……别别别,您老千万别走!”徐梁见状大骇,一副想伸手拽住镜心又不敢的模样,“赌约什么的都只是玩笑话,不作数,不作数啊!” “那外围弟子的名额呢?”镜心斜睨他,悠悠道。 “晚辈来引见!只要您老肯出手,就是让聂师妹享受与内门弟子一样的待遇,也是可以的!”徐梁忙不迭地拍胸脯保证。 “好吧,既然你如此诚心,那我也只好破一次例了。”又故作为难地思忖了一下,镜心才终于点点头,吩咐道,“你先回去国都,打探一下有关暗牢与鹤见的情报,越详细越好。今晚落日后,我们会在皇宫南门与你汇合。” “是是是,晚辈一定办到!”见他松口,徐梁大喜过望,连连应是。 剑修的身影渐渐远去了。聂曦看向镜心,戏谑道:“师父,嗯?” 镜心十分坦然:“我教你剑法,当然算是你的师父。” 那你是我的剑,我还是你的主人呢。聂曦在心中跟了一句,倒是没拿到明面上来挤兑剑灵,只是说道:“想起之前他那副不可一世的做派,这副点头哈腰的模样见了还真是解气。” 不料镜心听了却是一声轻笑:“你还当真了?他这副低声下气的样子,至少有一半是装出来的!” 193.第193章 突袭的“敌人” “哦?”聂曦好奇道,“怎么说?” “别看他这样,毕竟也是从北宗出来的高阶修者。出了这种状况,他不去找清宁宗求援,而是找上了我们两个,就说明他根本不敢让这件事被上面知道。” “倒也是。”聂曦点头,“因为自己的傲慢轻敌,害得队友全部身陷敌营,换成是我也没脸告诉别人。” “所以,我们就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哪怕他再不愿意,再不甘心,也只能抱紧了我们不松手。”镜心讥讽道,“不过这样一来也好,至少在事情彻底解决之前,他是不敢对你下黑手的。” “他现在既然已经认定你的修为在超凡境,有你在,他本来也不敢搞什么小动作吧?”聂曦问。 “到了皇宫里面,自然是要分开的。”谁知剑灵却道,“我去会会鹤见,你们趁机去暗牢救人。那徐梁好歹也是个高阶修者,没了鹤见的阻拦,单凭你们两个把人救出来,应该还是可以办到的。” “其实我倒不担心徐梁下黑手,但是却觉得他靠不住。”聂曦说,“他能逃第一次,就能逃第二次。” 镜心皱眉:“我可以事先警告他一番,但能不能规规矩矩的就是他的事了。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带着你先去与鹤见战斗,再去救人。一来时间拖得越长对我们越不利,二来让你与鹤见对上……太过危险。” “你直接说会碍手碍脚、会分心也没关系,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聂曦耸耸肩膀,“不过话说回来,你到底不是真的超凡境,又要怎么打败鹤见?” “不见得要打败,能拖住他就行。”镜心轻描淡写地回答,“只要坚持到你们把人救出来离开皇宫,我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话是这个理,问题是你怎么能坚持下来?”聂曦狐疑地看着他。 镜心正要回答,突然神色一紧,低声道:“等等!”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天边突然传来一声嘹亮的鸣叫! 拍打翅膀的声音随之纷纷响起。两人循声看去,只见从前方的一座山峰后面,突然飞出了一大群黑色的鸟儿,带着遮天蔽日的势头,朝着这边蜂拥而来! “是仙品一阶的灵兽,雷鹰。”镜心认出了这鸟儿的种类,“虽然品阶不高,可是这数量……也太多了点!” 的确。雷鹰的习性虽然是群居,但通常来说一个群体中也只会有八十只左右。可面前这鸟群的规模,却至少是它的十倍不止。 这么一大群鸟儿黑压压地飞过来,且不说攻击力到底多强,声势上就已经很浩大了。 “难道是鹤见的把戏?”见雷鹰群逐渐逼近,镜心的脸沉了下来,“想凭这个拦住我么?笑话!” 他抬手,剑气在指尖闪烁,蓄势待发。 这时,从旁边却伸过来一只手,制止了他的行动。 “等等。”聂曦按住剑灵,双眼还在看着鸟群,声音中有些迟疑。 “我总觉得它们……没有敌意。” 194.第194章 惊人的天赋 “没有敌意?”镜心不解,“都冲过来了怎么可能没……” 剑灵的话在半途戛然而止。因为在雷鹰群飞到近前之后,他也发现了这些鸟儿行动的反常。 纸鹤现在正悬停在半空中,而雷鹰们则将纸鹤团团围住。它们也不攻击聂曦二人,只是绕着纸鹤上上下下地乱飞,不时发出几声鸣叫。 见状,镜心的脸色稍稍缓和,但下一刻很快又黑了下去。 “如果不是敌人,那么究竟是谁弄出的这场闹剧?”他咬牙切齿地说,“无不无聊!” 这时候,有几只雷鹰低飞下来,在纸鹤的两侧盘旋。它们冲着纸鹤的双翼探头探脑,好像在研究从哪里下嘴。 纸鹤虽然是靠真气驱动,但如果翅膀坏掉也就不能飞了。看见这几只大鸟鬼鬼祟祟的模样,剑灵的怒火再度上涌,二话不说又要动手。 却又被聂曦拦住:“等一下!我先试着和它们交流交流,要是行不通的话,你再动手不迟。” 她说着,向那几只雷鹰伸出手去。 雷鹰们也看到了她的动作,此起彼伏地叫了几声,好像是在商量着什么。终于,其中最大的一只飞了过来,落在聂曦的手臂上。 见状,聂曦心里不禁松了口气。 其实在突破到炼体境后,她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对植物和灵兽的亲和力,比起先前都有了大大的加强。 只不过上一次她尝试沟通的对象是圣品的炎蹄马,所以效果不太理想罢了。 至少现在看来,仙品低阶的灵兽在她的面前还是比较听话的。 与那只雷鹰对视,聂曦开始尝试着体会它的情绪。 但很快她就发现,不仅仅是面前的这一只,整个鸟群似乎变成了一个整体,在接收到她的询问之后,它们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传达了自己的感受。 ……很无奈?被逼迫的? 得到了这些反馈的信息,聂曦不禁一头雾水。于是问道:“是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雷鹰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又开始了新一轮叽叽喳喳的商量。 看着眼前少女与灵兽们交流的这一幕,镜心的神情却是越发晦暗难明。 据他所知,就算是在妖族,也只有得天独厚的异兽们能够不借助任何媒介,在化为原形时能与灵兽们交流,其范围还仅仅限定在与自己同属一类的灵兽之内。 而其他的驭兽师们,便只能通过自己兽宠的外在表现,来大致猜测它们的情绪与状态。 聂曦根本就不知道,她现在展现出来的是多么惊人的本领。 如果这份天赋在世人面前展露出来,必将掀起一阵不小的风波! 就在这时,聂曦结束了对雷鹰们的问话,对他说道:“操纵它们的那只鸟,就躲在前面最高的那棵大树上。” 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镜心转过身去。 剑气透指而出,眨眼间就射中了那棵大树。 只听一声惊慌的啼叫,随即,一只仙品九阶的雷火四翼鹰就从大树的枝桠里窜了出来! 195.第195章 幕后黑鸟 长痕觉得自己最近很倒霉。 作为一只出类拔萃的雷火四翼鹰,他从小到大都是同类里的佼佼者。成年后被妖皇凤秋悬看中,收为兽宠,更是成为了整个族群的骄傲。 有了这个代表着无上荣耀的身份,长痕每次回到族群中探亲时,都会被长老们高看一眼。在树杈上歇歇脚时,也会有不认识的小母鹰飞过来,热辣大胆地对他抛媚眼。 长痕自己,也为能成为凤主麾下的一员战将而感到深深的自豪。他无数次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永远效忠于秋悬大人,只要是秋悬大人的命令,一定要毫无怨言,坚决完成! ……直到一个月前的一天。 “长痕啊。”凤主用纤长漂亮的手指轻抚他的脊背,笑眯眯地说,“你替我去办一个重要的任务吧。” 听见重要任务四个字,长痕立刻来了精神,连连点头。 可是等到了解了差事的详细情况,他却只觉得一阵晴天霹雳当头劈下,整只鸟都不好了。 地点,人界!时间,无限期!对象,一个低阶的黄毛丫头!任务内容,给她做随从! 虽然凤主再三强调,说所谓的无限期只不过是没有确定具体期限,有朝一日总会将他召回来,但长痕还是觉得自己失宠了,被发配了。 他闷闷不乐地离开了明霞宫,闷闷不乐地告别了族人,闷闷不乐地来到了人界。之后,又闷闷不乐地飞到了北方,按照凤主的吩咐,在云水国都附近等待着目标现身。 这一等,居然就等了足足十天…… 长痕出离愤怒了。说好的要通过传送阵去清宁宗呢!你们两个磨磨蹭蹭的怎么还不来! 所以,当看到镜心和聂曦终于出现在视野中时,他心里积攒了一个月的深重怨气,就在顷刻之间全数爆发了出来。 但毕竟凤主有令在先,长痕也不敢真的做出攻击。于是只能趁着那两人和徐梁说话的工夫,利用自己身为高阶鹰族灵兽的气势,将方圆百里之内的十来群雷鹰强制征召了过来,让它们过去捣捣乱,吓唬吓唬对方。 可他千算万算,却就是没算到这些家伙立场这么不坚定,一转爪就把他给卖了! 果然是来到人界之后各种水土不服,连小弟都没有妖界的听话了! 郁闷地在空中盘旋了几圈,长痕降低高度,来到纸鹤的附近。 才一飞低,他就看到之前发出剑气的那个小孩子抬起头来,盯着自己冷冷开口:“是你自己下来,还是让我把你给打下来?” 早在出发前,长痕就已经从凤主那里得知了镜心的真实身份。事实上,除了给聂曦做随从之外,他的另外一个任务,就是将这两个人——尤其是陆夙——的行踪,详细完整地传回妖界。 对着这种地位犹在妖皇之上的大人物,长痕当然是不敢拿乔的。委屈地叫了一声,他乖乖收起翅膀,落在纸鹤上。 直到这时,他才终于别别扭扭地向聂曦投去了第一个正眼…… 196.第196章 起名风波 和当年将幼崽托付给聂曦的雪狻猊不同,长痕是一只有主的灵兽。所以他很清楚,会对其他人产生像是面对主人时一样的感觉,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凤秋悬的真身是异兽琅琊,形如圣品七阶的金翅大鹏鸟,是天下所有鸟类灵兽的共主。凭借着这个先天优势,她可以在没有兽契的情况下,自由驱使任何低于圣品七阶的飞禽,甚至对真身是飞禽一类的妖族也能形成压制。 对于长痕来讲,如果说亲近凤主是因为禽类灵兽的本能,对她服从是因为她的强大,那么面前这个初次见面的人族少女,应当是两点都不符合才对。 但是在他与对方四目相视的一瞬间,他却感到了一种更深层次的冲动,就好像是…… 作为芸芸众生的一员,对天地自然的敬畏与热爱。 当长痕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无比服帖地站在了聂曦的手臂上,任凭她抚摸自己光滑的羽毛。 可……可恶!这个该死的人类,她一定学了什么迷惑心智的邪术!否则我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屈服! 心里这样想着,长痕一边发出不情愿的叫声,一边却又不由自主地往聂曦的身上贴,并且用喙的上半部分去亲昵地蹭她的胳膊。 “它怎么了?”给大鸟顺着毛,聂曦疑惑地看着镜心。 “不用管它。高阶灵兽在成年后会开灵智,除了无法说话之外,思维与人族和妖族已经不相上下。”镜心见怪不怪地说,“谁知道这傻鸟在抽什么风,随它去吧。” “难道我以后就要一直带着它了?” “有什么不好的?”此时雷鹰群已经离开,镜心转过身去,继续催动纸鹤前行,“虽然它够蠢,但好歹是仙品九阶,也能当个助力。你要是有意收了它,就给它起个名字吧。” “起名?”聂曦端详着长痕乌黑发亮的尾羽,皱眉想了一阵说道,“就叫小黑算了。” 长痕:“……” “……这是你一直没给雪狻猊和隐蛇起名字的原因吗?”镜心回头看向她,脸上头一次也带了几分无语的表情。 “名字不过是个代号,能区分不就得了?”聂曦不以为然。 小黑这种又土又没品的名字,我才不要!张了张翅膀,长痕发出不满的叫声。 “看来它挺喜欢的。”聂曦微笑。 别装傻!刚才你和那群叛徒们明明沟通得好好的!我知道你能感觉出我在抗议! 实在忍无可忍,长痕跳下聂曦的手臂,用爪子在纸鹤的背上歪歪扭扭地划出“长痕”二字。 落下“痕”字的最后一笔,他正要抬起头,骄傲地向聂曦展示,从背后突然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咕咕咕!!”长痕吓得毛都炸了起来。 一扭头,便正对上了镜心陡然冷冽起来的目光。 “有名字,你之前是有主的?”剑灵厉声喝道,“是谁派你来的?老实交代!” “咕……”长痕傻了眼。 暴……暴露了! 197.第197章 它可以留下 “你不说?”见这蠢鸟只知道呆愣愣地看着自己,镜心危险地眯起双眼。“那好,等一落了地,我就生火把你拔毛烤了吃……” “咕咕咕!!”长痕吓得一哆嗦,连忙大叫起来。 “它说什么?”镜心看向聂曦。 “……它说愿意老实交代。” 剑灵冷哼一声,松开了手。长痕可怜巴巴地顺了顺被弄乱的软毛,用爪子慢吞吞地划下“凤主”二字。 秋悬大人,不是我要背叛您,实在是鸟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呀! “这是谁?不认识!”镜心皱眉。 ……你见识少怪我吗!长痕哀怨地看了他一眼,朝聂曦“咕咕”叫了几声。 聂曦讶然:“明月道……妖皇?” 镜心闻言一怔,表情立刻变得复杂起来。 他在剑冢之中沉睡了那么久,这段时间内妖族领袖的位置换了人坐,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重点不是这位妖皇,而是她背后所代表的人—— 明月道尊,皎。 想起那个面容清冷的银发男子,剑灵的神色微微阴沉,双手也不禁握紧了拳。 他突然沉默了下来,一言不发地转回身去,看向前方。 “它可以留下。”对于身后的疑惑的一人一鸟,他只淡淡丢下了这样一句话,“派它过来的人,并没有恶意。” …… 同时,云水国皇宫。 暗牢的最深处,秦康坐在一团蓬乱的杂草上面,双眼直直地盯着前方。 他的手脚都戴着特制的镣铐,上面有鹤见亲手刻下的封禁,可以让境界低于自己的修者无法使用真气,完全沦为一个普通人。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狱卒打扮的男人走了过来。他进入牢房,一见秦康,眼中立刻流露出几分恨意。 “高高在上的法修大人。”他讥讽道,“您恐怕做梦也没想到过,自己会有沦为阶下之囚的一天吧?” 秦康毫无反应,神情依旧木然。 “看着我!”那人似乎被激怒了,揪住秦康的衣襟,强迫他转过头来,“在你们眼中,除了五宗之外的人,是不是都像蝼蚁一样低贱卑微?是不是就活该受你们欺凌压迫,哪怕死了,也是自己倒霉?” “所以……所以就连一个收取供奉的小小弟子,都敢对我的妹妹做出那样禽兽不如的事情!”男人咬着牙,声音悲愤,“是你们逼死了她!” “朝堂上与国师意见不同的大臣都要死,现在太子也被抓住,这个国家已经没有希望了。”他喃喃说着,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反正我也活够了,不如在死之前杀了来自清宁宗的你,也算是为我妹妹报了仇……” 听到“杀”这个字的时候,秦康忽然好像收到了什么信号一般,呆滞的眼珠动了一动。 男人没有察觉这点微小的异样,举起匕首,就要朝他的身上刺去。 可秦康的动作却要更快一步。 锁链晃动的哗啦声响起,下一瞬,他的右手已经如同闪电一般伸出,牢牢地掐住了男人的喉咙! 198.第198章 找到她 “怎……怎么回事……”这一下子来得太快太突然,男人直到被掐住了才反应过来,下意识想要摆脱。 可秦康的手却像是铁钳一样,任凭他如何挣扎,也完全没有半点松懈! “呃呃……”男人渐渐开始感到窒息,双眼暴突出来,瞪着秦康,神情中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不是说他被下了封禁了吗?自己明明是炼体境的修者,为什么却毫无还手之力? 在男人骇然的目光之中,秦康缓慢移动着眼珠,将视线投了过来。 随即,他的双眼,居然亮起了不祥的血红色光芒! 这不是一双人类所能拥有的眼睛。 在脖子被拧断之前,男人的脑海中最后掠过这样一个想法。 将男人的尸身丢在一旁,秦康转过头去,双眼直直看着暗牢出口的方向。 干裂的双唇张开,吐出几个零碎的字句:“人族……杀……妖族……杀……聂曦……聂曦……” 在念出那个名字的瞬间,他眼中的红光猛然炽盛。 “找到聂曦,然后……” …… 当晚。 太阳落山后,纸鹤准时来到了皇宫南门附近。 徐梁早已等在那里,见到聂曦和镜心出现,顿时像是看到了亲人一样,热切殷勤地迎了上来。 “消息打探好了吗?”镜心问。 “当然当然,都按您老的吩咐。”徐梁一脸狗腿相地回答,“这个时候,鹤见大多会在皇宫东北部、帝王寝宫旁边的别殿内歇息。他现在已经搬离了国师府,整日住在宫中,据说是为了和那三皇女夜夜笙歌……” “说重点!”镜心瞪了他一眼。 “是是是!”徐梁一个激灵,连忙讨好地笑了笑,“至于暗牢,则位于皇宫西南角,与寝宫正好是两个相反的方向。敢问前辈,我们要先去哪一边呢?” “你带着我徒弟和这只蠢鸟去救人,”镜心一指身后的聂曦和长痕,“鹤见那边,我一人应付足矣。” “您不愧是超凡境的高手!如此胆魄,真令晚辈折服!”徐梁立刻露出了赞叹的表情,马屁源源不断地拍了过来。 “行了行了,”对于他这副做派,镜心也有些受不了了,像是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这些废话等人救出来了再说不迟。时间紧急,出发吧!” “你要小心,量力而行。”跳下纸鹤,聂曦回头看向剑灵,有些不放心地叮嘱。 后者向她弯了弯唇角:“你也是。” 看着少女的身影消失在宫墙之后,镜心脸上柔和的表情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阵耀眼的白光过后,现出真身的陆夙凌空而起,身形迅如疾风,朝着徐梁所说的方向飞去。 不过几个呼吸的工夫,他已经来到了帝王寝宫的正上方。 看着下方由阵法所支撑、在夜色下若隐若现的防御护罩,男人微微眯起金眸,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轻蔑的笑意。 强横的气势毫无保留地释放开去,竟是直接将那护罩震得粉碎—— “鹤见,滚出来!!” 199.第199章 她好得很 随着这一声厉喝,下方的整片宫殿群仿佛都跟着颤了一颤。 片刻的静默,随即,别殿的大门洞开,身着墨色长袍的云水国国师终于现身。 鹤见升至半空中,与陆夙遥遥相对。 “哎呀呀,真是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我竟然可以与您这样的大人物面对面地说话。”他的脸上挂着彬彬有礼的假笑,微微欠身,向对面的男人行了一礼,缓声道出他的身份—— “唯我道帝尊,陆夙阁下。” “看样子,你是审讯过那两人了。”瞥了一眼漂浮在鹤见身旁的暗红色古琴,陆夙知道他定是从洛氏兄妹的口中,问出了之前自己与许月怜对峙时的情形,进而从千面魔姬所说的话中推断出了自己是谁。 “正是。世间都传言您在万年前便已陨落,发现一直在帮助前太子的是您的时候,我真的是十分惊讶。”鹤见的双眼中透出几分探究,“那么,以您的尊贵地位,又为什么要来插手这样一件对您来说微不足道的小事呢?” “本座想做什么,难道还需要向旁人解释理由么?”陆夙蔑笑,“不过,现在杀你的理由倒是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哦?不知是哪两个?”鹤见神色不变,泰然自若地发问。 “第一,你知道了本座的身份;第二,”笑容忽地收敛,男人的神情森冷下来,金眸凛冽,“你是无尽殿的人。” “哪怕过了万年,您与我们尊上之间的积怨,果然还是这么深重呐。”鹤见微笑,“可是这样真的好吗?将对尊上一个人的仇恨扩大到无尽殿,甚至是整个血池道。毕竟……” “我们也都算是您的‘弟子’啊。” “住口!”闻言,陆夙的身上陡然腾起滔天的怒意,眼中杀机毕现。 他抬手,数道剑气接连飞出,直直瞄准鹤见周身各处要害! “哈哈哈,您生气了吗?”眼见着剑气就要击中目标,鹤见的身体突然化作一阵黑烟向后飘去,又很快聚拢成形。“在经历了‘那件事’之后,徒弟二字,在您的心中已经成了禁句了吧!”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听到这一番话后,陆夙不知想到了什么,怒火居然奇迹般地平息了下去。 “至于这一点就不用你操心了。”男人淡淡道,“本座的‘徒弟’,她好得很。” 眼见着激怒对方的策略功败垂成,鹤见脸上的笑容浅了几分,眼底划过一丝阴沉。“哦,是吗?那我还真想见识见识您的高徒呢。” “你以为,自己还会有这个机会么?”陆夙冷哼。 “看来您重回世间之后,似乎在对自己的认知上一直有一个误区。”鹤见放低声音,眼中流露出几分挑衅,“现在的您虽然仍有帝尊之名,可修为却已经从通神境巅峰衰退到了这个地步。” “尽管您的修为仍然在我之上,但是真正交起手来,输的人也未必是我!” 说罢,他一直收敛着的气势,终于完全地爆发出来! 200.第200章 唯我道尊 两名超凡境高手动起手来,所造成的震动自然非同小可。 一时间飓风大作,飞沙走石,就连皇宫屋顶上的琉璃瓦都被纷纷掀起,还没等落地,就已经被狂暴的空气挤压成了一团齑粉。 第一轮交手,便是最直接的真气对冲! 随着二人气势的节节攀升,下面的建筑终于也不堪重负,在暴风之中摇摇欲坠。 房门接连打开,原本躲在里面的人们争先恐后地跑了出来,聚拢在空地上,惊骇地看着上方的两位强者。 终于,相互挤压的真气到达了极限,尖锐刺耳的爆鸣在二人之间炸响。 气浪翻滚,黑袍国师发出一声闷哼,身形滑退出数丈之外,显然是落了下风! “原来你这超凡境的进阶,竟是靠压榨旁人堆积出来的。”陆夙见多识广,只这一下便已看出了鹤见的修为来路不正,不禁面露讥色,“这种凭他人得来的驳杂功力,也配与本座相抗!” “面对您这样的强敌,哪怕是增加再微小的一份力量也是好的。”面对陆夙的嘲讽,鹤见不以为耻,反而十分坦然。 “正因为我知道自己与您之间的差距,所以才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利用的棋子!” 说罢,原本一直漂浮在一旁的摄心琴突然飞到了他的手边。 手指拨动琴弦,琴音奏响的瞬间,空地上的人们立刻变得神色呆滞。 他们快速灵活地行动起来,一部分朝着寝宫门口涌去,另一部分则跳上房顶。 鹤见则飞身疾退,身形如闪电一般遁入帝王寝宫之内。 几乎是他进入寝宫的同一瞬间,人群便一窝蜂地挤了过去,将通路堵得严严实实。 而房顶上的人们也已经摆好阵势,面朝陆夙架起一道血肉之躯的防线。 这些人当中,有少数是黑羽侍卫,更多的则是皇宫的禁卫军,以及毫无修炼基础的普通宫人。 鹤见的意图,竟是要拿这些人做自己的肉盾! “当年您为了守护人界,不惜伤重身陨也要划下无尽剑屏,此等自我牺牲之举,实在是令我十分感动。”琴声稍歇,妖族国师的声音从寝宫内传出,带着几分猖狂,“现在,面对着这么多无辜的人,您下得去手吗?” 陆夙一直冷眼看着下面的情况。闻言,男人嘴角微扬,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 “看来,你在对本座的认知上面,也有一个误区。”将对方先前的话回敬了过去,他抬起手。 和之前的透明剑气不同,这一次在指尖闪烁着的,是耀眼的白色剑芒! “你既然知道本座是唯我道尊,”如同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君王一般,陆夙居高临下地朝着人墙张开五指。“就该明白应天道的那一套牺牲论,在本座面前不过是一张废纸。” “我想要做的事情,没有人能阻拦我;同样,我不想做的事情,也从来没有人能逼迫我!” 暴喝之下,白色剑芒从他的手中射出,向着宫门的方向飞驰而去! 201.第201章 徐梁的盘算 只听“砰”地一声巨响,两扇红木宫门连同挡在前面的人群,都在这一击之下被炸成了万千碎片。 迎着漫天血雨,陆夙缓步踏入寝宫。看着脸色难看的鹤见,金眸之中流露出了几分轻藐。 “你特地将凡人集中在殿门附近,却正好成全了本座。见过细柳镇的下场,依本座看,与其做个活死人,莫不如让他们就此解脱!” 鹤见的额角渗出点点细汗。男人周身的气势太过恐怖,在相对狭小的空间之内,这份慑人的魄力变得更加凸显。 他突然抬手,旁边倒在地上的一个身影凭空飞起,被他扣住咽喉。 是洛承云。太子的脸色苍白,双眼紧闭,似乎深陷昏迷之中。 “如果他死了,洛明绯虽然可以继承皇位,但必定会在冲动之下和清宁宗立刻决裂,你们进入北宗的意图也就泡汤了。”迎着陆夙阴沉下来的脸色,黑袍国师露出了恶毒的笑容。“那么,这一次,您要如何选择呢?” …… 与此同时,聂曦这边。 两人一鸟朝着暗牢的方向飞速前进。徐梁似乎确实摸清了皇宫的布防,他们从南门一路走来,竟是从未碰到一名敌人。 但就是因为太过顺利了,聂曦的心中反倒生出了几分疑虑。 难道他真的只打算规规矩矩地前去救人,不耍什么花招?她盯着前方剑修的背影,暗忖道。 果然不一会儿,她的担忧就成了现实。 转过一个拐角,前方是一片类似下人营房的建筑, 他们正要横穿过去,突然,两旁的房门尽数开启,从中冲出来一大群全副武装的黑羽侍卫,显然是早有埋伏! “聂师妹,这些人就交给你来对付,我先去救人了!哈哈!”幸灾乐祸的笑声在头顶响起,聂曦猛地抬头,便见徐梁已是飞升到半空之中,得意洋洋地俯视着她。 话音刚落,这位在场唯一的高阶修者已经化作一道流光,朝着暗牢的方向直奔而去! 听着身后飞快远去的喊杀声,徐梁的脸上浮现出几分阴谋得逞的笑容。 只不过伏小做低了几下,这对师徒就乖乖上了钩,还真是好骗! 有此二人拖住鹤见及其手下,他就可以轻松地将牢里那三个救出来了。 之后,再趁着那师徒俩和敌人拼得两败俱伤,将他们一举歼灭,顺便把那肖想已久的宝剑拿到手。 洛氏兄妹若是还想让云水国过得安稳,就得严守秘密,而秦康向来只不过是自己的应声虫。如此一来,他的过失被掩盖,功劳却可以独吞! 越想越觉得这真是个一石三鸟的好计策,徐梁不禁踌躇满志起来。眼见着暗牢就在眼前,便拔剑挥出一道剑气,将那两扇铁门炸得粉碎。 他喜滋滋地向里面冲去,正要去寻找秦康等人,忽然,一个身影从阴影中缓步走了出来。 一看到那人的面容,徐梁的脸色顿时变作煞白,双眼瞪得极大。 冷汗涔涔而下,他失声叫道: “鹤……鹤见!!” 202.第202章 两个鹤见 从阴暗处现身的不是旁人,正是云水国的国师,鹤见。 他衣着整齐,纤尘不染。姿态气定神闲,仿佛在此等候了很久一样。 “怎……怎么可能……!”瞠目结舌了半晌,徐梁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下意识连连后退几步,用颤抖的手指指着男子。 下午时他曾用神识探查皇宫,明明感觉到鹤见正好端端地待在别殿之内,还开启了防御阵法。既然如此,这人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白天的一切都是幌子,是特地为了让他放松警惕,自个儿送上门的? 想到这一点,徐梁的脸色越发灰败。 “大……大胆血池妖族,你可别得意的太早!”竭力让自己表现得不那么慌乱,他色厉内荏地抬高了声音,“我已经请了一位超凡境高手帮忙,只要他赶来此地,你的末日就到了!” 黑袍国师闻言露出一个诡秘的笑容:“赶来此地?你不会以为,我是一直守在这里,等你上门的吧?” “难道不……”徐梁下意识反问,话说到半路却戛然而止,眼中的惊惶神色更甚。 他的意思不会是说,聂曦的那个师父已经被打败了吧? “而且哪儿来的什么超凡境的高手,怎么我没看到?”鹤见又摊开双手,悠悠说道,“刚才倒确实有人杀上了别殿,不过……他的修为,只有明心境大圆满啊。” “……啊?!”徐梁这下子彻底傻了眼,呆若木鸡地愣在那里。 “怎么,”见他如此反应,鹤见的表情立刻变得讥诮起来,“堂堂北宗高阶修者,不会是连别人的修为也看走眼了吧?难不成,还低三下四,点头哈腰地求人家帮忙了?” 他的话精准地戳中了徐梁的痛处,剑修顿时怒火直冲三丈高,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连害怕都忘了。 “那个该死的小崽子!”他紧咬着牙,恨声说道,“要是让我再见到,非得把他的皮活扒下来不可!” “至于这个你就不用想了,他已经被我杀了。”鹤见轻飘飘地说,略一停顿,又是话锋一转,“不过……要是你想去那个世界找他算账,我倒是能帮你一把。” 徐梁悚然回神。黑袍国师向着他迈出脚步,缓缓逼近,半张脸隐在暗影之中,显得格外阴森可怖。 “这一次,可不会再给你侥幸逃脱的机会了。” …… 另一边,下人营房附近。 徐梁毫无预兆地飞空脱身,不仅聂曦抬头去看,就连黑羽侍卫们也被牵扯了注意力,视线纷纷追随而去。 而他们走神的这个短暂时间,正巧给了聂曦机会。 “别再记着名字的仇了,你好好配合我。”她对长痕低声道,“事久生变,咱们速战速决!” “咕咕!”我是这么小心眼的鸟么!长痕不满地叫了两声,振翅飞到半空中。 而聂曦则抽出匕首,在自己的手心处划了一刀。 当黑羽侍卫们终于将精力转回这边时,少女已单膝跪地,一掌拍在地面上,喝道:“起!” 203.第203章 变异金绳草 自己的血能够促使植物更加快速地生长,甚至发生基础的强化,这一点也是聂曦最近才发现的。 之前离开寒潭时,她就近找了几种可能有用的植物带着。在飞往国都的路上,她便一一试验这些植物的特点,考虑要如何将它们活用到战斗中去。 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她察觉到了自己的血的特殊作用。 除此之外,聂曦还发现了一种名为金绳草的植物。虽然只有凡品九阶,但它却拥有两个十分趁手的属性。 其一,生命力顽强,能适应任何恶劣的环境,而且生长速度十分迅猛; 其二,枯萎后,长长的草叶会变做金黄色,并且变得极其柔韧,它也正是由此得名。 于是聂曦就通过反复催熟取籽的方式,将自己手中的金绳草转化成了大量的草籽,储存在乾坤戒中。 刚刚她将手拍向地面的时候,就已经暗地里握了一把草籽。 沾染了她的血,草籽将会长得更快,更大,韧度也会更强! 随着这一声叱喝,无数巨大化的金绳草从少女的手掌下面涌出,如同拥有自主意识一般,朝着周围的人群飞窜而去。 草叶的尖梢还是刚抽芽的嫩绿色,根部却开始在刻意催熟之下转为金黄。 当最终缠住目标的身躯时,它们已经完成了从新生到枯萎的转化。 “长痕!”趁着黑羽侍卫们被这别样的袭击打了个措手不及,聂曦抬头,看向空中的灵兽。 这一次不再是温顺的咕咕声,雷火四翼鹰张开尖喙,从口中发出一声极其凌厉的长啸。 两对翅膀伸展开来,红色光芒自黑色的羽翼之中亮起,瞬间膨胀成人头大小的红色火球。 从火球中分裂出无数枚细小的炎弹,朝着下方正努力摆脱金绳草束缚的敌人们飞射而去。 枯草沾染了火星,顷刻间化作一条条耀眼的火绳! 惊叫声此起彼伏,黑羽侍卫们再也顾不得去对付聂曦,纷纷掐诀念咒,想要尽快扑灭自己身上的烈焰。 趁他们手忙脚乱的工夫,长痕向被围在火圈之中的少女俯冲过去。 聂曦疾跑两步,跳起来握住它有力的鹰爪,让它带着自己高高飞起,越过下方的人群火海。 “干得漂亮。”将那一片嘈杂抛在身后,聂曦轻呼出一口气,夸奖道。 “咕咕!”大鸟骄傲地叫了一声。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 长痕毕竟不擅长负重,只带着聂曦飞出一小段距离,就把她又放回了地上。 失去了徐梁的指引,聂曦环顾周围的众多建筑,也不知该向哪个方向走。 就在这时,她却恰巧看到对方从前面不远处的一座房子里冲了出来。 “徐……”她下意识开口,可剑修却直接腾空而去,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完全是一副仓皇逃命的模样。 目送他远去,聂曦转回头来看向那座建筑,神情凝重起来。 抬起脚,她正想一步步后退,便听见里面传来了男子轻柔而危险的声音: “来都来了,还走什么?” 204.第204章 跌落的修为 话音刚落,说话人已经款款走了出来。 看见那件黑袍,聂曦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 鹤见望着徐梁离去的方向,嘴角噙着一抹轻蔑。随即又收回视线,看向站在近处的聂曦。 只一眼,他就骤然变了脸色,原本胜券在握的神态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会?”他震惊地看着聂曦,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的愕然,“你竟能……把我的……”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是聂曦已经明白。 就在刚才,她突然发觉,原本对方无从探查的修为等级,此时居然变成了蜕变境大圆满,并且还在逐步跌落! 直至降到了蜕变境初期,鹤见的修为才终于停止了下降! 见状,聂曦心中大定。曾经蜕变境巅峰的冷烟都死在了她的剑下,如今她自己还比那时更强了几分,没理由胜不过面前的敌人! 虽然不知道这种异变是不是由自己所引起,但有一点聂曦是十分清楚的。 趁他病,要他命! “长痕,进去救人,这里我来应付!”她当机立断下达了命令,拔剑出鞘,朝着鹤见杀了过去! 长痕有些不放心地发出了一声尖啸,但还是听从了她的指挥,向暗牢里面飞了进去。 “狂妄!”鹤见的神情已是无比阴沉,听到聂曦的话,双眼之中顿时燃起了带着杀机的怒火。 微光亮起,一把黑色的鹤尾羽扇出现在他的手里。 国师撤步急退,羽扇一扬,一阵夹杂着风刃的猛烈气流便朝着聂曦汹汹袭来! 要是放在从前,这一手或许会让聂曦有些忌惮。 但是经历过镇邪塔中的迷宫之后,在她眼中就完全不够看了。 至少在鹤见如今修为大跌的情况下,这道攻击已经无法对聂曦造成任何伤害! 毫不畏惧地直直迎上,聂曦脚下步伐变幻,身形如同飘叶一般轻盈,灵巧地避开了所有的风刃。 此时她已冲到了鹤见近前。只见一道森冷银光划破夜色,唯我剑法第一式被完美使出—— “铛!!” 剑刃与羽扇扇柄相撞,居然发出了金石交鸣的清脆声音。 一击不成,聂曦啧了一声,心中却不怎么意外。 鹤见毕竟是无尽殿出来的人。哪怕现在修为被严重削弱,极高的战斗素养仍在。 她没有迟疑,手中立刻变招,继续攻向鹤见周身要害。 白天到达国都后,她又进入了镜心的识海中一次,从剑灵那里学了些衔接的招式。 虽然还无法做到圆融自如,但已经不至于像当年与冷烟战斗时那样生涩。 鹤见也不是庸手,一一闪身避过,并且还寻到了聂曦剑招之间的空隙,不时发动反击。 两人一时间竟是谁都奈何不了谁,就此缠斗起来。 眼看着就要变成持久战,聂曦心中不禁有些焦躁。 她的修为毕竟更低,拖下去只会对自己不利。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面前的敌人哪里不太对劲,却又说不出来自什么地方。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厉喝—— “闪开!!” 205.第205章 好久不见 聂曦从未料到,在此时此地,自己竟然会听见陆夙的声音。 由于太过意外,她的动作反倒出现了短暂的迟滞。 就在这一眨眼的工夫,鹤见的身上突然爆发出强烈的血色光芒,修为又有了攀升的趋势。 他猛然抬头,双眼闪着邪异的红光;手臂突然长度暴涨,直直朝着聂曦的颈间抓来! 眼看着这只手就要扣住自己的咽喉,聂曦突然感到有人拽住她的衣裳后领,将她用力向后一扯。 下一瞬,黑发金眸的男人已经挡在了她的前面,并且将先前手中提着的一人朝鹤见甩了过去—— “啊啊啊——!!”凄厉的惨叫声响起。 是洛凝羽! 三皇女不知为何没有依照平时的习惯穿戴,而是穿了一件与鹤见一模一样的黑袍。 她的胸口被鹤见的手臂所洞穿,霎时间鲜血四溅。 再看那只手,此时已经化作了鹤爪的模样,尖端闪烁着冷厉的寒光。 “愣在那儿做什么?不要命了!”眼见着局势落定,陆夙心头一松,随即便十分恼火地向身后吼去。 “……你这样毫无预兆地跑了出来,倒是怪上我了?”聂曦回过神来,没好气地回答。 “……”陆夙语塞。方才情急之下,他倒是忘了自己如今正是真身。 从聂曦的角度看来,她与镜心刚分别不长时间,和陆夙却是好久不见! 此时,鹤见已将洛凝羽毫不留情地甩到了一边。 三皇女发出一声虚弱的呻|吟,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气若游丝,显然是命不久矣。 这边的响动将聂曦两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血傀化身,”看着面前的这一幕,陆夙的神情也微微凝重起来,“你居然练成了这种邪法。” 所谓的血傀化身,是指以生人为材料,用自己的精血饲喂,将其逐步养成一个活着的傀儡。 在这个过程之中,傀儡将对自己的身体变化一无所知。直至功法发动,自我意志便会被永久抹杀,从此只听从主人的意思。但从外表上看,她却依旧是一个活人,寻常人也无法发现她身上的异样。 然而这门功法的重点,还在“化身”二字。 操纵者可以将自己的一部分神识附在傀儡身上,从而让她变幻成自己的模样,并且拥有仅比自己低一个境界的修为。 更为重要的是,在性命的危急关头时,如果两者之间相距不远,操纵者甚至有一次机会,可以将自己与傀儡的位置在瞬间互换。 虽然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但在关键时刻却能起到扭转局势的奇效。 在刚才,鹤见就是凭借这一点,才险之又险地躲过了陆夙的一记杀招;并且又凭着出其不意,差点将聂曦成功抓获! 手臂再度变回人形,黑袍国师淡淡瞥了一眼洛凝羽。目光冷酷无情,仿佛在看路边的一团垃圾。 “愚蠢的女人。”他淡淡道,“为了不该有的野心,自己选择了一条不归路。” “对于我来说,她也就只有这点价值了。” 206.第206章 只是一个交易 “上梁不正下梁歪。”陆夙露出了极度厌恶的表情,“果然是血池道的渣滓。” 对于他的贬斥,鹤见并不以为意。他用那双依旧残留着血光的眼睛看向聂曦,舔了舔嘴唇,声音低得近乎耳语:“明明是个人族的小丫头,却拥有如此神奇而可怕的力量……真想剖开你的身体,好好研究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闻言,陆夙周身的气势猛地变得迫人起来,金眸之中浮现出露骨的杀意:“找死!” 剑势瞬间凝聚成形,血红长剑朝着面前的妖族狠狠劈下! “呜——!”鹤见在先前的激斗中已经被陆夙打伤,现在又受了这一下重创,顿时闷哼一声,口吐鲜血,脸色已是惨白如鬼魅。 陆夙十分顺手地从聂曦手中取走了古剑,剑尖直指鹤见的眉心。 “哼哼哼……这样真的可以吗?”性命危在旦夕,鹤见反倒冷笑了起来,“那位太子殿下先前可是听过了我的葬魂曲,神魂已经被摄心琴所禁锢。一旦我死了,摄心琴就会把他的神魂彻底摧毁。到那时,哪怕他是修者,也会永远变成一个活死人!” “你想以此为要挟,让本座放你一命?”陆夙危险地眯起眼睛,“本座有的是拷问的方法,足以让你乖乖就范。” “我并不怀疑这一点,但是审讯也是需要时间的,而我恰好对自己的忍耐力有着充足的自信。”鹤见的眼中闪烁着恶意的光芒,“不过,云水国的内乱究竟要如何处理,终究不是您一个人说了算的吧?急于求成的清宁宗修者,渴望兄长尽快康复的九皇女……他们会容许您将这件事无限期地拖延下去么?” “更何况,‘平时’的您在他们面前,话语权实在算不上多呀。” 陆夙阴沉地盯着鹤见。直到后者再也维持不住镇定自若的神情,他才终于冷冷开口:“说出你的条件。” “只是一个交易。”见他态度松动,鹤见不禁在心中长出了一口气。“新皇的登基大典,原本预定在三日后举行。假如您放我一命,我必定在大典上昭告全国,公开恢复太子的清白,并且解除对他的神魂禁锢,让他立刻登基即位。至于罪行,”他扫了一眼已经死去的洛凝羽,轻描淡写地道,“就全都推给这个女人好了。” “当一切平息之后,我将远远离开这里,此后终生不踏入云水国一步;当然,也不会将您重回世间的消息泄露给任何人。您之所以想要将我灭口,不就是在担心这一点吗?” “你倒是考虑得周全。”陆夙讥讽道。 “要从您手上买下自己的性命,当然要开出足够的价码。”鹤见假笑道。 “只可惜,血池败类在本座这里,向来没有任何信用可言。”陆夙轻蔑地看着他,“想让本座相信你的话,那就在此发下心魔誓吧!” 听见“心魔誓”三个字,鹤见的笑容立刻变得僵硬起来…… 207.第207章 荒唐的猜想 所谓的心魔誓,是在修者当中最为严厉的一种誓言。 据说这种誓言一旦立下,就会被天道所见证,不可背弃;倘若违誓,心魔顿生,从此修为再不可能有半点增长,甚至还会不进反退。 对于一名修者,尤其是高阶的修者来说,没有比这再严重的惩罚了。 有关心魔誓的轶闻,世间流传甚多,难辨真假。对于是否会应誓受罚,也是纷说不一。 但是毫无疑问,没有任何人敢轻易拿自己的修为做试验。 听到陆夙让自己发心魔誓,鹤见顿时再也笑不出来了。 保守秘密当然可以,平心而论他也不愿意与这位帝尊为敌。至于洛承云,毕竟只是一个蜕变境的修者,没有了强力的援助,是如何都翻不出他的手掌心的。 唯有最后一点。他在云水国经营数年,只差一步就可将其完全纳入囊中。此时却要看着心血白白付之东流,这让他如何能甘心? 但鹤见也明白,如果自己不发下誓言,面前的男人是绝对不可能放过自己的。 唯我道尊向来以随心所欲闻名,当真惹恼了他,只怕就算不去管什么清宁宗,云水国,也绝对要把自己折磨到生不如死! 咬咬牙,他举起右手,说道:“天道为证:我鹤见在此发誓,只要今日留得性命,必将保守陆夙的秘密,并证明洛承云的清白,解放其神魂,助其登基为帝。至此之后,不再踏入云水国半步。如违此誓,让我立生心魔,终生修为不得寸进!” 说出最后一个字的瞬间,他顿时感觉到心口一痛,一阵金光从衣服下面透了出来。 “很好。”见心魔誓生效,陆夙终于放下长剑,“你可以走了!” 踉跄着站起身,鹤见垂下眼帘,掩盖住双眸深处的怨恨神色。 “新皇的登基大典将在国都北三十里外的虞山举行。”他轻声道,“三日后,我在那里恭候两位的大驾。” 话毕,男子的身体化作一阵黑烟,朝着远处飘走了。 鹤见离开后,这里便只剩下了陆夙与聂曦。 场面瞬间冷了下来,气氛陷入尴尬的沉默。 看着男人高大的背影,聂曦的心情有些五味杂陈。 当初她提出今后互不相干,陆夙也答应了,可却依旧三番两次地现身于她面前,并且每一次都是在她遇险的紧要关头。 要是这样还要质问他为什么不信守诺言,也未免太过忘恩负义。 可即便是再感谢对方,聂曦也始终无法打消心中的疑惑。 他为什么每次都会恰到好处地出现,就像是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 而且,鹤见刚才所说的一句话也令她十分在意。 什么叫做“‘平时’的您在他们面前,话语权实在算不上多”? 难道…… 电光石火间,一个堪称荒唐的猜测在聂曦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她惊诧地睁大了双眼。 如果这个想法成立的话,那么,一直以来萦绕在她心头的种种疑点,就全都说得通了! 但是,这真的可能吗? 208.第208章 我迟早会去找他 聂曦在这里暗自纠结,殊不知,陆夙此时的心情也不见得就比她从容多少。 实际上,这次就在聂曦面前现出真身,并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要不是当时的情况危急,鹤见即将得手,他是绝对不会主动露面的。 身后的人默不作声地站在那里。不知怎么的,陆夙竟觉得自己的心中生出了几分踌躇。 作为镜心的时候,他可以和聂曦交谈自如,但一旦恢复到自己本来的身份,反而是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转过身来,看向聂曦,恰巧后者也在此时抬起了头。 两人四目相对,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目光移向少女微微张开的双唇,恍然间,陆夙又想起了上一次救她脱困时,那个鬼使神差的吻。 那两片唇瓣柔软甜美的触感,他还记忆犹新。 男人眸色转深,不自觉地开口出声—— “你……” 几乎在同时,聂曦也和他说了同一个字。 话头撞在一起,两个人都是一愣,下面的话竟是谁都说不出去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咕咕”声由远及近。 聂曦下意识循声望去,恰巧看到长痕从暗牢里飞了出来。 “你就留在这儿,等镜心过来。”这么一打岔,陆夙顿时如梦初醒,匆忙收敛了情绪;轻咳一声,以惯常的命令式口吻说道。 “还有你,”顿了一顿,他向长痕投去一瞥,“替本座带一句话回去。不是给明月道妖皇,而是她背后的那个人——” “我是迟早会去妖界,亲上寒清宫,找他清算三千年前的那笔帐的。” 小孩子模样的镜心已经颇具威严,但是和真身状态下的唯我道尊相比,震慑力却是云泥之别。 被那双冷峻的金眸盯着,长痕浑身的羽毛都炸了开来,连忙哆哆嗦嗦地点头。 陆夙轻哼一声,转身意欲离开。 “等等!”见他要走,聂曦连忙开口阻拦,“我还有话要问……” 没有给她说完的机会,男人的身影已然化作一道流光,眨眼间便隐没在天际尽头。 眼睁睁地看着陆夙从自己面前消失,聂曦泄气地叹了一声。 她回过头来,目光不善地看着长痕:“你怎么突然出来了?” “咕咕咕咕……”长痕发出一连串委屈的叫声。我只是来向你报告异常情况的,谁知道就那么巧! “自己从牢里出来了?”领会到长痕的意思,聂曦不由得一怔。 这时,从暗牢中再次响起了脚步声。她神色一凝,瞬间进入戒备状态,紧盯着那黑洞洞的出口。 一步一步,秦康从里面缓慢地走了出来,肩上还扛着昏迷的洛明绯。 他的脸色白得吓人,身上还沾着血,看上去格外阴森。 投向聂曦的目光,也依旧令人毛骨悚然。 聂曦正警惕地看着他,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翅膀拍打的声音。 回头望去,却见到镜心操纵着纸鹤从天而降。 从纸鹤上跳了下来,剑灵环顾四周,很自然地开口: “陆夙走了吗?” 209.第209章 倒打一耙 聂曦怀疑地看着他:“你刚才去哪儿了?为什么陆夙会在这里?” “这种明明问他才能得到答案的问题,为什么要来找我?”镜心的态度堪称理直气壮,“至于我,刚才在寝宫那边做了下善后,所以才来晚了。” 他说着,指向安静地躺在纸鹤背上的洛承云。 聂曦虽然心中仍有疑虑,但一时间也挑不出剑灵的说辞中有任何明显的漏洞。只能将这件事暂且压下,转而道:“他刚离开不久。”说着便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向他简略叙述了一遍。 镜心神色淡淡地听着,等她全部讲完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是道:“这儿不是仔细说话的地方,总之先离开再说。”又四下看了一圈,皱起眉来,“徐梁呢?” “我倒是把他给忘了。”陆夙突然出现带给聂曦的冲击太大,一时间她都忘记了徐梁这码事,直到镜心提到这才想起来。“他把我引到黑羽侍卫的住处,想要借刀杀人;等我来到暗牢时,又看见他慌慌张张地从里面逃出来,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找死!”闻言,镜心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怒声道。他扫了一眼包括秦康在内的所有人,“去南门。要是我没有在那儿看到他出现的话……” 剑灵的话没有说完,但是里面的危险意义已经不言自明。 于是一行人都上了纸鹤,飞往皇宫南门。 纸鹤刚一落地,面前就多了个人影,果然是徐梁。 其速度之快,让聂曦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已经在这边躲了很久,就等着他们回来。 “小子,你居然敢耍我!”不料,还没等聂曦他们开口质问,徐梁已是气势汹汹地将矛头对准了镜心,兴师问罪起来。“明明只是个不值一提的中阶修者,居然敢冒充超凡境高手!看着我这个高阶修者对你毕恭毕敬的,你面上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实际上心里却在窃笑是吧,嗯?” “我若是笑,也是在笑你是个自作聪明的蠢材。”镜心冷冷讽刺道,“从始至终我何时承认过自己是超凡境?分明是你先毫无根据地下了判断,又把它强行加在了我的头上。更何况我那时都已经决定不再插手,若不是你苦苦相求,几乎要给我跪下,我又何必过来跑这一趟?” “住……住口!”他说起苦苦相求,好似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徐梁脸上,剑修顿时恼羞成怒地抬高了声音。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剑灵,突然又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神情,阴恻恻地笑了起来:“哼哼,凭你这低微的修为,又是如何从鹤见手下安全逃脱的?只怕我前脚刚走,你后脚就临阵脱逃,一直躲到一切都结束了才敢现身的吧,你这个懦夫!” 听见这一番话居然从他的嘴里说了出来,聂曦和镜心对视一眼,都露出了极度无言以对的表情。 临阵脱逃?躲到一切都结束了才敢现身? 这些话,你真的不是在说你自己吗? 210.第210章 第二名引见人 “说起临阵脱逃,我倒是想问问了。”聂曦凉凉道,“当初遇到黑羽侍卫包围,某位尊贵的高阶修者说自己忙着救人,先走一步,结果呢?为什么当我赶到暗牢的时候,只看到他头也不回地逃跑了,到最后还是我们把人带回来的?” “您这脸皮,厚得都可以去当炼丹炉了吧!” “你……你住口!”徐梁气急败坏地大叫,却是半句话都反驳不出来。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他哪里想象得到,聂曦居然能从那么多修为高于她的敌人中脱身,而镜心更是根本就没有被鹤见杀掉,甚至看上去连伤都没受半点? 最重要的是,这些人的动作也太快了点,他还没等再去皇宫看看情况呢,就已经带着被抓住的三个人回来了! 略有些慌乱的目光扫过纸鹤背上,当看到并排躺在一起的洛氏兄妹时,徐梁立刻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拿手一指,质问道:“他们怎么还不醒来?” “洛明绯只是过于虚弱,好好休息了自然会醒;至于洛承云的情况则有点复杂,还需要与鹤见做进一步的交涉。”聂曦耐着性子回答道,“不过这和我们之前说的事情没有关系吧?辩不过了就要转移话题吗?” “怎么没关系?”一听她说洛承云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徐梁马上来了精神,振振有词,“他是云水国的太子,是关键中的关键!人不醒就算救出来又有什么用?难道要让他这样闭着眼睛当皇帝……啊!!” 他正说得唾沫横飞,忽见一道透明剑气朝着自己迎面飞来。 徐梁一声惊叫,狼狈地偏头避过,却还是在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闭上你的嘴,蠢材。”镜心的声音极轻,也极冷,“要是本座再听见你聒噪半句,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喂狗。” 如果聂曦此时转过头去看,定会发现,剑灵的双眸几乎完全变成了某个男人特有的亮金色。 对上那双眼睛,徐梁蓦地感到一阵巨大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到头顶。 尽管已经知道镜心的修为不如自己,可此时他的心中却升起了更甚于先前的畏惧。 “哈……哈哈,你这个小小的明心境修者,在说什么大话!”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他色厉内荏地干笑了两声,“对……对了!你的徒弟不是想成为清宁宗的外围弟子吗?还不赶紧跪下来向我磕头道歉,不然我看你们要到哪里去找第二个引见人!” “不用找了,我来引见就是。”他话音刚落,便听见后方突然响起一个平静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徐梁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冷汗淋漓而下。 这位先前还不可一世的北宗剑修,此时却抖着腿转过身去,战战兢兢地开口:“方……方师叔!” 聂曦惊讶地扬起眉毛,越过徐梁的肩膀朝他身后看去。 果然,那站在几步开外、正冷冷盯着徐梁的少年修者,不是多日未见的方讳言,又是谁人? 211.第211章 无尽殿的来使 同时,国都城郊。 夜色之下,一个瘦削的身影包裹在黑烟当中,朝前方快速无声地飞行着。 鹤见的目的地,是他曾经的一处居所。在成为云水国的国师之前,那里一直是他的藏身之处。 先前与陆夙一战,他被对方打成了重伤,连丹田都被对方强横的真气震得隐隐作痛。要不是性命受到了威胁,他也不会舍得动用珍贵的幻身之法。 自己是妖族的这件事在云水国还是个秘密,一旦暴露将会引起很大的麻烦。所以,鹤见需要找个绝对不会被人打扰的地方,静静养伤。 并且,还要仔细考虑三日之后的事情。是放弃云水国,另寻出路,还是甘心修为就此终身停滞,等唯我道尊离开北方之后,再一次卷土重来? 鹤见正阴沉地想着,突然察觉到身后有人在偷偷跟踪。 对方隐匿了修为,显然境界在他之上。 难道是那位帝尊仍不放心,或是又反悔了,追了过来? ……陆夙,你不要欺人太甚! 紧咬牙关,鹤见眼中的怨恨几乎要溢出来。我虽然胜不过你,但若是被逼上了绝路,我也绝不会让你好过! 他心中无限恼怒,面上却装作浑然不知的模样,继续向前行去。 后面的追踪者似乎被成功迷惑,放弃了安全的距离,一点点向着他缓慢靠近。 渐渐地,鹤见察觉到,对方已来到自己的身后。 眼底划过一抹嗜血的红光,他猛地转过身来,右手化作鹤爪,朝着对方心口处狠狠抓去! “……!” 倒抽冷气的声音响起,却不是出于追踪者口中。 手腕被轻而易举地捏住,无法挣脱。鹤见的双眼因为极度的惊恐而大睁着,呼吸急促起来。 让他如此恐惧的并不是追踪者高于自己的修为,而是戴在对方手上的一枚饰物。 那饰物被做成了一条蛇的形状,盘在追踪者修长的中指上面,在月光下闪烁着莹莹银光。 蛇头高高扬起,宝石镶嵌的竖瞳流光溢彩,仿佛活物一般。嘴大张着,毒牙,蛇信,每一个细节都刻画得十分精致,栩栩如生。 这枚饰物曾是鹤见梦寐以求的东西,因此,他也格外清楚它所代表的含义。 灵蛇引,开启无尽殿内殿大门的唯一“钥匙”,也是血池道尊心腹下属的身份证明。 即使是在无尽殿中,有资格获得此等殊荣的人,也是凤毛麟角,千里挑一! 呵。 见鹤见死死盯着灵蛇引,追踪者发出了一声轻笑。 他的全身裹在一件漆黑的斗篷里面,连头脸都被遮住了大半,只露出精致的下颌,与几乎看不到血色的一双薄唇。 “好久不见了,小黑鹤。”他轻快地说,嗓音有些怪异,听上去带着莫名的咝咝声。 这好似老友重逢的一句话,却令鹤见在刹那间如坠冰窟,浑身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间凝固。 瞳孔骤缩至针尖大小,他瞪着除去掩盖,露出真容的追踪者,颤抖着吐出了对方的名字—— “玄……玄芜!” 212.第212章 叛逃者 斗篷下面露出来的是一张异常苍白的脸,五官精致,却有些过分阴柔。 最引人注目的,则是他右半张脸上、带着诡异美感的墨绿色刺青,几乎覆盖了从眉骨到脖颈的整片面积。 听见鹤见道出自己的名字,男子的嘴角弯了起来。 “连‘大人’都不会叫了吗?”他继续用那种咝咝的声音说道,“看来这五年间,你已经把规矩忘得一干二净了。” 说着,没见他怎么用力,只听见一声骨头折断的清脆声响,鹤见的右手就软软地垂了下去。 “呜……!”鹤见的脸顿时扭曲起来,却不敢大声呼痛,只发出了一声闷哼。 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黑袍国师深吸了几口气,直到能够克制住自己声音中的颤抖,才以谦卑的语气开口:“玄芜大人,请……原谅我的无礼。” “原谅,当然原谅。”玄芜看着他这副低眉顺眼的模样,脸上虽然带着微笑,眼中却没有丝毫温度。“你都这么诚恳地道歉了,我哪里还敢不接受呢?” “毕竟,你可是胆子大到连尊上的所有物都敢私下偷走,并且潜逃到人界的人物啊。” “那么您这次现身,是因为尊上发现了我的踪迹,派您将我捉拿回去么?”鹤见心头一紧,低声道。 “发现了你的踪迹?你在说什么梦话。”玄芜微微偏头,一副不解的样子,说出的话却令鹤见身体一震,脸上流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 “你的下落,尊上一直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他可是血池道尊,三界发生的大小事情,有什么能瞒得过他的双眼?你耗费心血,备下了重重法阵来阻挡神识的查探,可惜在尊上面前,却依旧无所遁形。” “那……那为什么……”一想到自己这五年来的点点滴滴,始终都在那个男人的注视之下,鹤见就觉得一阵灭顶的冷意从心头升起,不禁面如死灰。 “摄心琴与血傀化身的功法,在你看来是个宝贝,对于尊上来说却实在不值一提。”玄芜微微收敛了笑容,眼中也带了几分居高临下的蔑然,“偷东西的蟊贼当然要惩罚,但这种小事还不配让尊上特地分心,并且派我走这一趟。” “我来到这里找你,目标是谁,以你的小聪明,应该是能猜得到的吧?” “是……唯我道尊?” “没错。事实上在感应到陆夙重回世间,并且卷入了云水国的争端之后,尊上曾经做出了一个决定:如果你能给他造成一定程度的妨碍,就对你过去的行为既往不咎,甚至反过来嘉奖你;只可惜,你是如此的不堪一击。不过……” 顿了顿,玄芜话锋一转,“现在,你还有最后一个机会。” “是什么?”听到前半段,鹤见本来已是心灰意冷,却又因他这一句话而重燃希望,声音中不自觉地带了几分急切。 见他如此,玄芜的脸上却浮现出一抹恶意的微笑。 “尊上希望,三日之后,你能与陆夙来一场生死厮杀。” 213.第213章 绝不能对她出手 听到生死厮杀四个字,鹤见立时脸色剧变,下意识失声道:“不可能!” “哦?”玄芜一挑眉,淡淡道,“那你是宁愿随我回去受罚了?” “大人息怒,请听我说。”鹤见猛地回神,连忙补救道,“尊上能赐予我将功折罪的机会,我当然感激涕零,也愿意竭尽所能协助大人;但是与陆夙厮杀一事,着实超出了我的能力之外。他如今虽然实力大幅滑落,却仍在我之上,我实在是敌不过他。” “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没有温度的笑容又回到了玄芜的脸上,“没关系,关于这一点,尊上早已为你想好了应对的办法。三日后你不是与他约在虞山么?在这三日之内,我会为你布置出一个完美的战场,届时,你的修为自然会提高到压他一头的程度。” 原来在皇宫里发生的事情他也知道了?那么……鹤见心中“咯噔”一声,试探地说道,“大人,您既然今晚也在场,就该看到我已被陆夙逼着发下了心魔誓。如果背誓,那我……” “我明白,不就是修为永远停滞了么。”玄芜依旧微笑着,“你放心,在虞山的修为提高是暂时的,过后还会恢复到原状,所以不会被包括在心魔誓的限制之内。” “至于你将来再也无法提升等阶……那又如何呢?” 鹤见瞪大了眼睛。 “我说过的吧,偷东西的蟊贼当然要受到惩罚。”嘴角的弧度扩大,男子声音中咝咝的响动越发明显,“就把这个当做做对你的处罚好了。” 听了玄芜的话,鹤见只觉得手脚冰冷,大脑一片空白。 也对。他惨然想,自己当年真是天真透了,居然妄想能够逃脱那一位的掌控范围;并且现在也没变得精明多少,不然怎么还会指望着对方还有一丝的怜悯之心。 那可是血池道尊啊。 “……尊上与大人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沉默了许久,鹤见终于再次轻声开口。他抬起头来,第一次直视玄芜的双眼,脸上敛去了所有的表情,只剩下仿若死水一般的平静,“我会分毫不差地照办的。不过还有一事,或许需要禀告给大人知晓——就是陆夙带在身边的,那个名叫聂曦的少女。” “她只有炼体境初期,但却拥有一种莫名的力量,能将我的修为压制到足足低了两个境界。如果三日后她也在场的话,只怕我的战力就算提升得再高,也是赢不了陆夙的。” 令鹤见有些意外的是,玄芜在听了这些话后,脸色居然一下子变了。 “你说她能压制你的境界?”他喃喃道,既像是在向鹤见确认,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没想到啊,居然再一次……这下子可不好办了。” “这个人牵连重大,我不能做决定,得等到回去之后请示尊上才行。”沉吟片刻,玄芜说道,“决战当日,我会把她引开,留下陆夙独自与你交战。” “在这之前,你绝不能对她出手。” 214.第214章 再会五屠君 另一边,云水国都城内。 这么一大群人在皇宫门口扎成了堆,实在是太过显眼。方讳言说自己之前在城南租下了一件小院,正好足够容纳在场全员,不如到那边详谈。 于是所有人都上了纸鹤,由他带路,就此启程。 从方讳言出现开始,徐梁就像是耗子见到了猫一样,一副坐立难安、惶惶不可终日的神情,再不复先前趾高气扬的模样。 他对五屠君的畏惧仿佛已经深刻到了骨子里,与对方能离多远就离多远,并且还要低头塌肩地躲在秦康身后,生怕对方向自己看过来。 特别是当镜心看似无意、实则故意地提到纸鹤是方讳言送给自己的东西时,他更是面如土色,都是筛糠,看那副样子恨不得跳下纸鹤谢罪。 任谁都瞧得出来,他的这份害怕绝对是真心实意的,不掺半点虚假。 解气的同时,聂曦也不禁有些疑惑:只是修为的差距的话恐怕还不至于这样,方讳言曾经到底是做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举动,才能让徐梁怕到这种程度? 不过说起来,五屠君竟是北宗门人这件事,就已经足够令人惊讶的了。 纸鹤飞得不慢,不一会儿就到了目的地。将房间简单分配了一下,方讳言命令徐梁去安顿洛氏兄妹,后者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地答应了,几乎是落荒而逃地溜出了少年的视线范围。 秦康也被方讳言打发去休息,正厅内便只剩下了聂曦、镜心与他本人。 “这些天你去哪儿了?”三人各自落座,镜心问。 “我从各地收集了一些鹤见这几年来所从事的、各种暗处活动的记录,还有能证明他是妖族的证据。”方讳言回答,“从打听到被派来的是这两个人时起,我就知道这件事没法放着不管了。” “原来徐梁所说的,那个将云水国的事情报告上去的清宁宗弟子,居然是你。”聂曦说。 “对了,”她突然想起徐梁曾经自报家门时说过的话,于是问道,“他还说过自己出自水峰主座下,那是什么人?” “清宁山共有十三峰,主峰归宗主直属,其余十二峰则由宗内长老分掌,即是十二峰峰主。至于那个水峰主,”方讳言说着,顿了一顿,脸上露出了不加掩饰的厌恶神色,“他叫水晔,掌管东一峰,修为与我同阶。东一峰传到他手中,算是水家第三代,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将来也会由他的独生女水韵继承。” 怪不得当初聂掌门对水韵如此言听计从,原来如此。聂曦恍然。 方讳言只当她是一时好奇,并未深想,又将话题引回正路道:“我紧赶慢赶,到底还是来晚一步,没能赶上在皇宫的战斗。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于是聂曦将来龙去脉简单讲述了一遍。方讳言不做声地听着,待她停下后突然问道:“你与鹤见交手时,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事情?” “比如……鹤见的修为,莫名地降低了。” 215.第215章 别让我等太久 “你怎么知道?”聂曦讶然反问。 方讳言的脸色一下子黑了下来,咬牙道:“果然如此!” 聂曦一头雾水地看着他。可方讳言却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打算,站起身来,看着她与镜心道:“我不相信鹤见,哪怕他发下了心魔誓。为防万一,三日后,我和你们一起去虞山。” “这是方讳言的判断,还是五屠君的判断?”镜心戏谑地看着他。 “对于鹤见这种人来说,两者没有区别。”方讳言淡淡回答。 “先前在金阁时被你救了一次,我还没来得及当面道谢。”见他要走,聂曦忙道。 闻言,方讳言却露出了十分怪异的表情,犹豫了一下,说道:“只要你以后别……算了。” 他最后还是没有说完,摆摆手,转身离开了正厅。 “他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会知道鹤见的修为降低了?”聂曦费解地看向镜心,“而且从刚才起我就很在意,他怎么一直离我这么远……你笑什么?” “咳咳!”遭到了指责,镜心咳嗽两声,握拳抵在唇边,以掩饰自己幸灾乐祸的笑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就不要在寻根究底了。” 不料,聂曦的下一句话却直直将了他一军。 “那么,你也有秘密吗?” “……”镜心猛地噎住。 “其实从上一次起,我就开始怀疑了。为什么陆夙会知道我们的行踪?就算知道了,又为什么总会在紧要关头刚好出现?” “……我怎么知道。”镜心含糊地嘀咕了一声,目光却开始不自然地向一旁游移。 “你不知道?但是我觉得,我可能已经知道了。”聂曦这次却不打算轻易放过他,盯着他一字一句慢慢说道,“那是因为,他……” “够了!”剑灵突然猛地转过头来看着聂曦,矢口打断了她的话,声音听上去居然有些严厉。 聂曦收住了话头。两个人不出声地对视着,气氛迅速冷了下来,难言的沉默在彼此之间悄然弥漫。 “我有我的计划和判断。”最终,镜心败下阵来,率先再次开口道。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气太过粗暴,这一次放缓和了很多,“知道的越多,就越难抽身。对于现在的你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我绝对不会害你——你只需要记得这一点就够了。” “你说‘现在’。”聂曦深深地看着他,“那么有朝一日,我是否会有得知真相的机会?” 缄默片刻,镜心点了点头。“有。” “那好,我信你。”聂曦十分干脆地说,“信你不会害我,也信你将来会向我坦白一切。” “只希望,你不会让我等太久。” …… 入夜。 经过了不同的奔波鏖战,众人都已是十分疲惫。总算能够暂且放松一下精神,好好休息,自然都不会放过这个宝贵的机会。 唯独一人例外。 聂曦的房间内。屋子里一片安静,只能听见少女平缓绵长的呼吸声。 突然,倚靠在床头的古剑,剑身散发出了点点微光…… 216.第216章 陆夙的忧虑 从古剑中现出身形,镜心注视着聂曦安详的睡脸,神情有一瞬间的柔和,但很快又变得凝重起来。 他的担心果然成了现实。经过皇宫的事情之后,聂曦的怀疑显然更进一步,并且已经隐约猜到了他与陆夙就是同一个人。 刚才在正厅说话时,要不是自己出声制止,并且以言语进行安抚,只怕她就要直截了当地逼问了。 但是对于他来说,现在,乃至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不是告诉聂曦真相的适当时机。 而时至今日,让他选择继续隐瞒的原因,也早已不仅仅是那个名存实亡的约定。 虽说鹤见说他对自己的实力认知存在误区,但其实陆夙一直很清醒地明白,此次重回世间,他已经失去了万年前屹立巅峰、睥睨天下的顶尖力量。 在修为更进一步之前,不要说通神境了,哪怕遇上超凡境巅峰、或是大圆满阶段的对手,对于他来说都将是一场硬仗。 他比谁都想要更加快速地恢复修为,但是也比谁都知道这件事急不得。重塑肉体只是其中最基础的一环,便已经如此困难且耗费时间,更不要说其他的途径。 但最大的问题还不在此处。 哪怕已有万年不曾踏入世间,陆夙对于人性的险恶依旧不曾有过半点低估。 帝尊是高高在上、受众生敬畏景仰的,但是……一个失去力量的帝尊呢? 他将成为野心家们用来夸耀武力的最佳战利品。 哪怕不提这一点,单说万年来、萦绕在唯我道尊周身的诸多传说与光环,就注定了哪怕是他的最微小的一个举动,都会受到各大势力的密切关注。 有人想他活,有人想他死,还有人希望他回到厉都峰上的剑冢之中,并且永远不再出来。 陆夙可以轻易地想象得出,一旦自己复活的消息传开,三界必定会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而聂曦如果被卷入这场风暴之中,以现在的他来说,还没有能护着她全身而退的十足把握。 他也冒不得这个险。 事实上,陆夙甚至打算在前往清宁宗之后,将少女托付给方讳言,并且与她暂且分开。 当然,这些都是将来要考虑的事情了。眼下最令他发愁的,则是如何将聂曦的疑心打消。 在脑海中模拟了几个方案又一一毙掉,镜心啧了一声,变得有些烦躁起来。 他忍不住开始迁怒鹤见。若不是那个该死的妖族说了那样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兴许聂曦就不会这样肯定了呢! 鹤见……血池道……血傀化身……化身…… 等等。化身? 脑海中灵光一闪,突然浮现出一个好主意。剑灵一下子坐直身体,连脸上都露出了三分喜色。 有了。他将目光投向倚在床头的古剑,如果是这样的话,大概就能蒙混过关了吧…… 他正在思考具体的细节,忽听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好像有谁在张皇失措地奔跑。 随即,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深夜的寂静: “啊啊啊——!!!” 217.第217章 夜半惨案 是徐梁! 聂曦也被惊醒:“怎么了?” “不知道。”镜心跳下桌子,“去看看。” 他们一出门,抬眼便看到了从对面走出来的方讳言。 没有说话的余裕,三人一同朝着出事的地方奔去。 这个小院呈三进式结构,洛氏兄妹在最里面的第三进,第二进住着其他五人,第一进则是杂物间与厨房。 而徐梁的惨叫声,就是从第一进传出来的。 当聂曦等人赶到时,所看见的是一幕极其血腥的场景。 徐梁仰躺在院中央的空地上,死不瞑目,脸上凝固着极度惊恐的神情。 他七窍流血,身上有多处伤口,胸前更是一片血肉模糊。 而秦康则背对着他们站在尸体前面,双手被染得通红,鲜血不断地顺着手指滴落在地。 听到脚步声,秦康缓慢地转过身来。他的脸色是阴森的煞白,两眼则一片通红,几乎分不出眼白和瞳仁。 他用这双血红的眼睛在三人脸上逐一扫过,目光最终定格在了聂曦身上。 喉咙中发出一声低沉粗哑、已经不能被称作是人言的咕哝,他伸出手,步伐僵硬地走了过来。 “这里交给我,带她退后!”方讳言喝道,当先一步冲了上去。 五屠君的手中亮起微光,下一瞬长黎已然在握。剑尖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随即重重地砍在了秦康的肩上。 然而令人意料的是,这一击居然没能砍断他的手臂! 秦康痛得仰头向天,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嚎。 他的五官扭曲起来,眼中迸射出凶光,以另一只手握住长黎宽厚的剑身,居然想将对面的少年就此拽过来。 感觉到从剑上传来一阵巨大的拉扯力量,方讳言不禁凛然,连忙稳住下盘与其相抗。 他心中却在暗暗吃惊,先前挥剑劈下时的感觉就像是砍在了厚厚的皮革上,而这份怪力,也绝不是身为法修的秦康所能拥有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对方又是猛地一扯,方讳言脚步一个不稳,差点被直接拽了过去。余光瞥见镜心与聂曦只退到了十几步外,不禁恼火起来,冲他们吼道:“再退点,碍手碍脚!” 要不是因为和聂曦离得太近,导致修为再一次缩水,面对筑魂境的秦康,他何至于表现得如此狼狈! 镜心嗤了一声,不再看他,拉着聂曦向里面行去:“走,去看看那两个姓洛的。” “让他一个人行吗?”聂曦被他拽着向前走,一边还不太放心地频频回头。 你留在这儿,他才要真的不行呢。镜心暗道,嘴里只是一个劲“没事没事”地敷衍着。 洛氏兄妹自然没什么事,剑灵也只不过是找个借口引开聂曦而已。 果然,当他们回来时,方讳言已经结束了战斗,正站在秦康的尸体前面,弯腰仔细查看着什么。 听见脚步声,五屠君转过身来,神情格外严肃:“你们看看这个。” 说着,他将左手伸到二人面前。 只见他的掌心之中,赫然跳动着一簇小小的黑色火苗! 218.第218章 魔种 “这上面……有魔族的气息?”镜心很快看出了其中端倪。 “没错。”方讳言脸色难看地回答,“这是我从他的心脏之中取出来的。看来是有人将这东西放了进去,最终导致了他的发疯。” 他说着,五指收拢,那簇小火苗便“扑”地一声熄灭了。 “秦康这个人素来沉默寡言,总是跟在徐梁身后,事事以他为主。”五屠君继续道,“这样的人平日里最不受关注,因此下起手来也格外容易。但就算如此,他毕竟也是一个高阶的修者。” “能在不知不觉间暗算他的人,修为必定非同小可。”他眉头紧锁,自言自语道。“可他又是怎么惹上了魔族的呢?” 聂曦与镜心对视一眼。 “关于这个,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聂曦看向方讳言,“清宁宗内可有一个叫做江寰的弟子?” 方讳言面露诧异:“确实有这个人,你是怎么知道的?” “说来话长。”聂曦看道,“咱们换个地方再详谈吧。” 于是三人将现场收拾一番,之后又回到了正厅。 各自落座后,聂曦便将自己的身份、以及在厉都峰上发生的事情向方讳言和盘托出,唯独隐去了陆夙是被自己从后山禁地中放出来的一段。 “……原来发生了这种事。”将来龙去脉听过后,方讳言的神色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喃喃道,“我长年在外游历,除非特定的集会或是收到了宗门的召还令,否则极少回到清宁山上,所以对这些事情俱是一概不知。” 聂曦也恍然大悟:“难怪之前我向你问起水晔时,你言谈中一副完全不知道水韵已死的样子。” “居然让魔族在宗门内潜伏了这么长时间……”手握成拳在桌子上狠狠一捶,五屠君霍然起身,“不行!我必须马上回清宁宗一趟。事态紧急,与鹤见的三日之约,也只能交给你们自己处理了。” “有我出手,你在与不在,本来也没有多大区别。”镜心轻哼。 “我现在就走。”方讳言向两人摆摆手,匆匆朝门外行去。走出几步,却又停了下来,从怀中取出两件东西,丢给聂曦。 聂曦接住,低头看去,是两块令牌。第一块由乌木所雕,古朴大气,当中刻着一个“北”字;另一块则是精致的玉牌,上面刻着少年的姓名。 “乌木的那块是北宗的门人令,相当于引见的信物。”方讳言说,“到了清宁宗后,将其出示给负责的管事即可。另一块则是我的命牌,除非遇到了无法解决的麻烦,否则最好不要动用。” “进入清宁宗后,不要主动去寻我,我会自己找时间把它们拿回去的。” “为什么?”聂曦一怔。 听见她的疑问,五屠君嘴角轻扯,露出一个有些讽刺的笑容。 “本来这个引见人,我也是不想做的。”他轻声道,“和我扯上关系越少越好,等到了清宁宗之后,你们就明白了。” 219.第219章 代价 方讳言急匆匆地走了。一出正厅大门,他的身影就化作一道流光,转瞬消失在天际尽头。 “江寰在清宁宗内潜伏多年,只怕遭了他黑手的北宗门人不在少数。”目送着五屠君离开,聂曦看向镜心,“他的修为定是远高于秦康的,至少在筑魂境后期,甚至超凡境都不无可能。” “不过,他现在如果还活着的话,应该是已经返回魔界了。为什么被操纵的秦康会在这时候发作?究竟是巧合,还是他蓄意安排的阴谋?如果是阴谋的话,那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被清宁宗的人坑害了这么多次,亏得你还能对他们的事情如此上心。”见她蹙眉凝神思索,镜心哼道,“不是只需要把魔族出现的消息传递过去就可以了么?” “那是大哥的托付,而调查江寰本人,则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聂曦淡淡道,“魔族虽然在陆夙那里受了挫,却绝不会善罢甘休,有朝一日必将卷土重来。” “江寰对中原的了解远胜旁人,不可能置身事外。到那时,我与他之间,也得做个了断了。” “说得像是你们两个有过什么似的。”剑灵撇嘴,语气中带着些自己都没察觉的、酸溜溜的意味。 “你想哪儿去了?”聂曦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当初他几次出手帮我,虽然是另有所图,但我毕竟是受了他的恩惠。立场敌对,不还清欠下的人情,将来只怕会带来麻烦。” “你倒是恩怨分明。” “我向来如此。清宁宗的事情也是一样,虽说因为水韵和徐梁,我已经对北宗的印象分降到了最低,但方讳言不也是那儿出身的么?对事不对人,一码归一码。而且清宁宗毕竟是中原面向魔界的第一道防线,要是真的让魔族彻底渗透,定会后患无穷。” 听到她的后一句话,镜心的脸上却突然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 “抵抗魔族入侵的第一道防线,”他说,“难道不是剑屏么?” 聂曦摊开手:“这倒没错,但剑屏现在不是已经出现缝隙了?” 镜心不语,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她。聂曦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正要问怎么了,却听对方缓缓开口: “如果……有能将剑屏修补如初的方法呢?” “可以修补的话当然是最好了。”聂曦一怔,下意识答道,“但是真的有这种办法吗?” “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镜心却没有回答,而是又问了一个问题。 “什么代价?”聂曦从他的口吻中嗅出了一丝不寻常,连忙反问。 可剑灵只摇了摇头,简短道:“时候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说罢,也不给她再追问的机会,身形渐渐变淡,直接遁入了剑中。 而聂曦又在原地呆坐了片刻,才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 解铃还须系铃人。剑屏是陆夙立下的,如果说有谁能将其修复的话,也只能是他本人了。 难道镜心的意思是说,想要修复剑屏,陆夙就会付出什么代价吗? 220.第220章 赴约 接下来的三天过得格外匆忙。 镜心好像突然对指导聂曦这件事积极了起来,时不时把她拉入识海,督促她磨练剑招。 至于那场戛然而止的谈话,他没有再提起过半句。聂曦有心证实自己的猜测,可剑灵却根本不给她任何询问的机会。 身在识海,他以不可心无旁骛为由,杜绝了一切交谈;离开识海,他又像是在忙些什么似的,连人影都看不见。 而且识海中的修炼十分耗费精神,每次回到现实,聂曦都会感觉疲惫不堪,恨不得倒头就睡,也没心情再去想东想西了。 另外在次日清晨,洛明绯醒了过来。她本来也没受什么伤,只是过度虚弱。 得知了徐梁和秦康的死讯后,九皇女的反应唯有沉默二字。 光阴稍纵即逝,很快就到了赴约之日。 “聂姐姐,我就不去了。”看着镜心用法术将洛承云搬运到纸鹤上,洛明绯突然说道。遭此一劫,她似乎比先前沉稳了不少。“要是鹤见打算背约,我去了反倒会成为你们的拖累。” “我把长痕留给你吧。”聂曦说,“有它在,好歹多一分保障。” 洛明绯一愣,连忙拒绝:“不用不用,它还要保护你……” “刚想夸你难得有自知之明,结果没两句就又原形毕露了。”镜心打断了她的话,“要是你被鹤见抓去当做人质怎么办?那只傻鸟虽然没什么大能耐,但对付几个杂兵还是不在话下的。” “至于她,”他说着,瞥了眼聂曦,“有我和陆夙在,还用愁么?” 你不就是陆夙?长痕在心中腹诽一句,面上却连半声都不敢吭,乖乖飞到洛明绯的肩头蹲好。 “陆夙也会去?”纸鹤升空,聂曦向下面的一人一鸟挥手告别,这才转过头来,看向镜心。 “当然。”镜心坦然回答,“和鹤见之间的约定是他立下的,他本人怎么可能不到场?” “那你呢?”聂曦探究地看着他,意有所指地道,“会不会又跑到什么地方开小差去了?” “什么叫开小差?我也是在办正事的!”镜心对这个形容提出了抗议。 但是对于聂曦的问题,他却只留下了一句令人疑惑的“不一定”。 二人飞往虞山。一路上向下看去,可以望见地面的道路上车马如龙,有不少达官贵人甚至百姓也朝着同一方向赶去。 根据之前洛明绯的介绍,按照云水国的习俗,新皇登基祭天之后,会当场举办盛大的宴席,与民同庆,所以很多人会来凑热闹。 但是看到这么多人过来,聂曦心中却隐隐生出了不祥的预感。 她正要把自己的担忧告诉镜心,却发现后者正直愣愣地看着前面。 “镜心?”她试探着喊道,可剑灵却没有任何反应。 聂曦正要伸手拍拍他,忽然听见身后响起一阵风声。 她顿时警惕起来,握住腰间古剑,猛地转过身去。 一抬眼,却立刻愣住了。 那从天而降、稳稳地落在纸鹤上的,不是陆夙又是谁人? 221.第221章 不是同一个人 朗朗晴空之下,陆夙傲立风中,向聂曦投来居高临下的目光。一双金眸光华熠熠,整个人如同下凡的天神。 他伸手一招,原本呆坐在那里的镜心立时化作一道虚影隐入剑内,而古剑也自动飞到了他的手里。 见聂曦怔怔地看着自己,男人唇角轻挑,语气有些戏谑:“看到本座就这么惊讶?” “……老实说,很惊讶。”聂曦这才从他突然出现的震惊之中缓过神来,喃喃道。“我还以为……” 话音戛然而止。她摇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转回脸看向前方。 见她如此反应,陆夙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面上却丝毫不显,朝着镜心刚才所坐的位置走了过去。 刚才趁着聂曦正向下看,没有注意这边,他略施法术,制造了一个幻影的化身放在原地。而自己则隐匿身形,离开了纸鹤。 因为时间紧迫,又不能弄出什么大阵仗,因此这个化身并不是那么逼真,也无法做到像真人那样交谈自如。 还好没有被聂曦看穿,不然一旦露了馅,可就是不打自招了。 感觉到男人在一旁坐下,聂曦看着前面的景色,脑海中却是一团乱麻。 难道自己猜错了?陆夙和镜心不是一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得出这个结论后,她发现自己居然有些失望。 之前她已认定了镜心就是陆夙,想起与剑灵在一起经历的种种之后,当初对陆夙的那种莫名抵触的感觉,也就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但是现在她却发现,在意识到自己判断失误后,这种感觉又再次悄然浮现了出来。 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情绪,她没有看向身边的男人,只是问道:“为什么要让镜心回到剑中?” “如果鹤见反悔,少不得要和他一战。”对于这个问题陆夙早已想好了说辞,“没有剑灵的古剑,威力会大打折扣。”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另一把剑,递了过去:“这个给你。” 聂曦接过一看,只见这把剑通体呈暗红色,和古剑的样式几乎完全相同。朴实无华,不带半点雕饰,却从中隐隐透出一股森然煞气。 事实上,这把剑正是陆夙新近铸成的。他这三天常常不见人影,忙的就是这件事。 虽然并非专门的铸剑师,但是若要论及对剑的理解,世间却无人能出唯我道尊之右。因此,想要铸出一把品阶不低的宝剑,对于他来说也算不得困难。 而用来铸剑的材料,则是先前在火之界中入手的那块熔岩精矿。得到广寒铁后这块矿石就空闲了下来,现在倒是正派上了用场。 看着手中的长剑,聂曦不禁有点受宠若惊。就算是她是个纯外行,也能看出这把剑定然价值不菲。 更不要说这个印象中向来我行我素的男人,居然会考虑到她的情况,这一点实在是出乎意料。 “多谢。”说出这两个字,聂曦的心情有些复杂。 不料陆夙听罢却并不满意,一双金眸也不悦地眯了起来: “你就没有别的话好说了?” 222.第222章 那就开始吧 “……你想让我说什么?”聂曦费解地看着陆夙,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在这种无所谓的小事上斤斤计较。 虽然我和你做过交易,你也救了我好几次,但这并不能掩饰咱们俩其实不太熟的事实好吗? “……”这句话倒是把陆夙问了个正着。噎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个子丑寅卯,男人的脸色以可见的速度黑了下来。 重重哼了一声,他转过脸去,不再理会聂曦。 ……怎么就突然闹别扭了?聂曦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这种明明是个万年古董、却会时不时犯小孩子脾气的地方,真是和某个剑灵如出一辙。该说是物似主人型吗? 不过这么一想,她倒是觉得陆夙也没那么令人敬而远之了。 两人的独处时间并没有持续多久。又向前飞了一小段,前面便可以隐约看见一处独立高耸的山峰,正是虞山。 按照洛明绯先前所说,登基大典将在半山腰的行宫处举行。陆夙指挥着纸鹤朝那里飞了过去,果然看到行宫前面的空地上有许多人在奔走准备,动作忙中有序,显然是对这一套流程轻车熟路。 见纸鹤到来,下面的人们发出了微小的骚动声,纷纷后退让出足够的空间供其降落。 四名黑羽侍卫走上前来,将一顶软轿放在地上。他们把洛承云小心翼翼地从纸鹤上搬下,抬着他向行宫走去。 “把洛承云交给他们可以吗?”聂曦下意识想要和镜心咬耳朵,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身旁站着的并不是剑灵,而是陆夙。 陆夙倒是没有察觉她的异样,轻嗤一声道:“鹤见若是想耍花招,只把洛承云带走未免也太低级了点。况且现在他要对付的首要目标,大概已经变成我了。” 说着,男人偏转目光,冷眼看向分开人群、向这边走来的黑袍国师。 “两位来的真是准时。”鹤见的气色看上去好了很多,似乎伤势已经痊愈了大半。他的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假笑,语气彬彬有礼,将敌意掩饰得十分完美。“登基大典即将开始,在这之前要不要进行宫歇息一下?” “没必要,我们就在这儿等着。”陆夙却不领他的情,淡淡道,“你只要兑现承诺就好。” “当然,当然。”鹤见笑着点头,“我还要主持大局,就先不奉陪了,两位稍后见。” 于是陆夙和聂曦站到一边,看着宫人们在他的指示之下继续忙碌。黑羽侍卫将洛承云的软轿就放在了行宫门前的台阶顶层,从他们这里一抬眼便能望见,看来鹤见似乎真的没打算在太子殿下身上再做文章。 不一会儿,行宫前的各项准备便纷纷就绪。同时山下也有人上来汇报,前来观礼的大小官员已经按照排位各自站好,百姓们也都聚集到了事先规划好的区域之内。 听到这个消息,鹤见轻瞥了旁边的聂曦二人一眼,唇角勾起,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很好。”他轻声道,“那就……开始吧。” 223.第223章 登基大典 出乎聂曦意料的是,鹤见竟然真的按照约定的那样,将登基大典一步一步顺利地进行了下去。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澄清了洛承云的清白,并且宣布一切都是洛凝羽的阴谋。她毒杀先皇,陷害太子,并且欺骗了所有人,就连自己这个国师也是深受蒙蔽。现在真相大白,洛凝羽已经畏罪自尽,一切都结束了。 对于近日来的种种混乱,他表示十分自责,决定在今日主持了登基大典之后,就会交出国师之位,并且离开云水国,永远不再回来。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之内,黑羽侍卫在各地大肆搜捕,朝堂上国师与三皇女狼狈为奸,这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事情。因此,在鹤见厚颜无耻地将责任都推到死去的洛凝羽身上时,下面只是一片鸦雀无声。 直到他提及自己将会永久离开云水国,人群中才像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般,爆发出热烈的议论声来。 对于山下的骚动,鹤见充耳不闻,仿佛真的是已经不再在意了一样。他从高台上退下,向陆夙与聂曦点头示意,又走向旁边软轿上的洛承云。 摄心琴被祭出,琴弦轻挑,在袅袅的乐音之中,太子殿下终于结束了漫长的沉睡,悠悠转醒。 “鹤见?!”缺失了几天的记忆,洛承云睁开双眼时还有些懵懂,直到看见站在一旁的黑袍国师才猛地清醒过来。 他下意识地想要跳起来防备,可身体还虚弱着,刚刚支起上身就重新摔回了软轿上。 此时他才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身处何地,神情立刻从紧张变成了疑惑;而在看到走过来的聂曦和陆夙时,这份疑惑更是升级成了茫然:“……聂姑娘,还有……呃,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这里是虞山。”迎着青年震惊的神情,聂曦解释道,“时间不多,我就长话短说了。” 说罢,便将这几天来发生的事情简单叙述了一遍。 “既然他已经发下心魔誓,两位也认为此事可行,那我就姑且再最后信他一次。”洛承云不愧是一位合格的储君,哪怕事态发展的离奇程度,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极限,也能在最短时间内理清思路,镇定下来,只是看着鹤见的目光依旧带着浓浓的戒备。 “您能如此通达明理,真是再好不过了。”鹤见若无其事地微笑着,“那么,就请殿下您来履行新皇的第一件义务吧。” 说着,他抬起手臂,指向行宫后身。 其余三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里修有一道狭窄而漫长的阶梯,直通向虞山山顶。 此处名为通天梯,共有九百九十九阶。山顶摆设着祭坛,用于祭祀天地祖先,只有皇帝一人能够前往。 鹤见所说的、洛承云的第一件义务,便是登坛祭天,告慰皇室先人。 这一步完成之后,他便算是正式登基为帝,而大典也将宣告结束。 也就是说,如果鹤见仍不死心,还在策划着下一次的反扑的话,这里就是他最后的机会! 224.第224章 别担心,有我 看着通天梯,洛承云露出了百感交集的复杂表情。 自从父皇遇害,自己被诬陷为凶手、无奈逃亡时起,他已经度过了充满磨难的两个月。 而这噩梦般的一切,在他登上这道通天梯后,终于得以画上一个终结的句点。 但问题是,真的能够这样顺利地结束么? 不由自主地,他收回视线,将怀疑的目光投向鹤见。 后者对此置若罔闻,伸出手来,轻轻拍了两下。 两名宫女应声上前。她们各自捧着描金的红木托盘,一个里面摆着崭新的帝王朝服,另外一个则放着一盏盛满了酒水的玉杯。 洛承云抿紧了唇。沉默着,他从软轿上慢慢起身,在宫女的服侍下换上了朝服,随后又拿起那杯酒。 向着聂曦二人点了点头,他没有直接前往山顶,而是先登上了鹤见刚才所站的高台。 看到太子突然出现,山下的人群先是齐齐静默了一瞬,旋即便爆发出排山倒海的欢呼声,如潮水一般纷纷下拜。 在这片欢呼声中,洛承云下了高台,越过一旁微微欠身、姿态恭谨的鹤见,走向通天梯。 山下也渐渐安静了下来。无数道视线汇集到一处,仰望着年轻的新君踏上那条狭长的阶梯,一步步朝山顶行去。 聂曦当然也在仰望者的行列之中。但是和其他人欣喜期待的心情不同,越是看着洛承云慢慢向上攀登,她反倒越是觉得不安起来。 心魔誓的威力,真的可以强大到让鹤见放弃他这几年来的苦心经营吗? 当洛承云终于登上山顶时,下面的人群再次发出了喧哗的声音,而聂曦的忧虑却在这一派热闹之中达到了顶峰。 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轻轻握住。 是陆夙。 男人的神色淡淡,没有瞧她,也没有望着山顶,只是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从姿态中便透出不容置疑的泰然与冷静。 掌心微痒,他用指尖在聂曦的手中一笔一划缓慢地写着。 别担心,有我。 在认出这条讯息的时候,聂曦竟真的感觉到,自己的不安被瞬间抚平了下来。 取而代之的除了因陆夙的强大而产生的信心之外,还有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和曾经与镜心合力通过风之迷宫时的感觉十分相似,却又微妙地有些不同。 定了定神,她将这些无关的想法抛开,把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登基大典上来。 手指却不自觉地悄然收拢,与男人十指相扣。 察觉到少女下意识做出的回应,陆夙眉头微挑,有些讶然。 他以极细微的角度偏了偏头,似乎想要转眼看向聂曦,却很快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而此时,洛承云已经拜过了神明与先祖牌位,也念完了祝祷词。 接下来只剩了最后一步,便是将那杯祭祀用的酒洒在地下。 杯口倾斜,透明清亮的液体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就在第一滴酒亲吻大地的瞬间,异变突起。 天空与地面上突然同时浮现出巨大的血红色法阵,将整个虞山笼罩在内! 225.第225章 等我回来 天地间红光交相辉映,视野所及之处尽是一片不祥的血色。 天空中的法阵,边缘亮起十二处光点,很快又延展成十二根光柱,一路向下,与地面上的法阵恰好相接,形成一个巨大的牢笼。 相邻的光柱之间随即出现了一层红色的透明光幕,将整个空间完全密封了起来。 眼见着异象突生,山下的人群顿时爆发出巨大的骚乱。求生的本能让不少人纷纷向外跑去,想要离开法阵所波及的范围。 然而,当跑在最前面的数人碰到那层光幕的时候,他们的身体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干瘪了下去,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几具干尸,又风化成一片飞灰。 但更加恐怖的事情还在后面。 吸收了第一批祭品之后,两处法阵连同中间的十二根光柱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 随后,在人们惊恐绝望的目光中,那层代表着死亡的透明光幕居然开始缓慢地向内收缩! 而此时,半山腰。 “你果然贼心不死!”在法阵出现的瞬间,陆夙就已反应了过来,抬手便是一道白色剑芒,朝着鹤见电射而去! 黑袍国师早有预料,身形漂移,轻巧地躲开了这一击,并顺势升至半空之中。 而在法阵与光柱亮起的瞬间,他的脸上与双手也浮现出了鲜血绘制的符文,仔细看去竟与法阵的纹路极为相似。 “哈哈哈!”张狂地大笑起来,鹤见居高临下地看着地面上的两人,眼中满是阴狠神色,再不复先前伪装出来的恭敬有礼。“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陆夙,你千算万算,却偏偏没有料到自己竟成了那只螳螂!” “想救那些人吗?那你就试着打倒我吧,不过你可得快一点,否则哪怕半山腰是法阵的中心,也迟早会被波及!” “不知天高地厚的渣滓。”金眸危险地眯起,陆夙的声音中带着刺骨的森寒,“这么想死的话,本座就成全你!” “带我一起上去。”聂曦拽住他的袖子,急忙说道,“我能压制他的修为!” 闻言,陆夙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又消隐无踪。 “没必要,带着你反倒碍事。”虽然口气强硬,他却是动作温和地按下了聂曦的手,“不要动,在这儿乖乖等我回来。” 说罢,又在她周围布下一层透明护罩,男人凌空而起,与黑袍国师遥遥相对。 聂曦焦急地看着上空中对峙的两人。她心中明白,鹤见之所以选择在空中战斗,就是为了要避开自己对他的影响。 只可惜她修为太低,无法御空飞行。 就在这时,聂曦突然听见身后响起一个带着咝咝声的轻柔嗓音。 “陆夙以为将你留在这里会更安全,却不知这样才是最危险的。” 心中警兆陡升,聂曦的精神猛地绷紧起来。 可还没等她回头看究竟是谁在说话,脚下却突然一软。 低头望去,只见原本坚实的地面竟是变成了流沙一样的材质,从中还隐隐传来一股强大的吸力,拉扯着她飞速地向下坠去! 226.第226章 下下签 从地面开始变化到聂曦察觉,期间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 可就是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她的膝盖以下便已经深深陷了进去。 手臂所及的范围之内都是流沙,让她根本无处借力。 任何微小的挣扎,都只会加快下沉的速度! 时间紧迫,容不得聂曦多想。 抓一大把金绳草的草籽握在手里,她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向草籽,喝道:“出!” 沾了血的草籽立刻疯长起来,在聂曦的指挥之下,朝着不远处行宫的立柱飞窜过去。 草叶还在空中便开始枯萎发黄,最终变作金光闪闪的绳索。 只要能缠上那根立柱,就能以此借力,将她从这潭流沙中拉出去! 此时,流沙已经淹没到了她的腰部。眼见着草叶就要绕上柱身,在流沙池的边缘突然出现了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身影。 那人伸出手去,将金绳草轻而易举地齐齐割断! 聂曦的瞳孔猛地缩小。 来不及再做出任何抵抗,她眼睁睁地看着流沙将自己的视野全部填满。 在彻底沉入黑暗之前,她看到了斗篷人的容貌。 那是一个相貌阴柔的青年,苍白的脸上有着奇怪的墨绿色刺青。 而他俯视着自己的那双眼睛,居然是蛇一般冰冷的竖瞳。 玄芜看着将少女吞没之后、再次恢复了平静的地面,伸手入怀,取出一个精致的乌木签筒。 里面装着数十根签子,根根莹透如玉,竟是由白骨制成。 抽出一枚白骨签,看着上面所刻的两个血红小字,无尽殿的使者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丝有些诡异的笑容。 “‘恐惧’,还真是枚下下签呐。”他喃喃念道,手一扬,将那枚签子投入了流沙池中。 “让我见识一下吧。能让那位大人为之不惜挑起上古祸乱,甚至过了这么多年都念念不忘的女子,究竟是何等人物……” 此时,空中。 察觉到和聂曦之间的感应被突然切断,陆夙不由得脸色微变。 还没等他分心低头,便听到一阵撕裂空气的尖啸声从对面袭来。 他仓促间闪身避过,凝神看去,竟是几枚足有一尺长的弯月形风刃,边缘闪烁着暗红色的危险光芒。 剑眉微挑,男人抬起头来,望向对面的血池妖族。 没有了聂曦的压制,鹤见的修为开始逐渐上涨,恢复至超凡境初期还不够,居然一直到了后期才堪堪停下。 现在,他的修为甚至要高过陆夙一头! “怎么样,”双手与脸颊上的血符发出幽幽红光,黑袍国师的脸上满是狠毒的快意。“明明违背了心魔誓,我却依旧能够提高修为,你一定对此很惊讶吧?” 他抬手向天,指向空中的法阵,“只要这血噬大阵仍在运转,下面的凡人就会源源不断地成为它的祭品,继而转化为我的力量。而想要停止它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打败我。这是一个无解的死结,是为你精心布下的天罗地网。” “跌落神坛的神便不再是神。唯我道尊的不败传说,今日也该在此落幕了!” 227.第227章 人间炼狱 与此同时。 沉入流沙之中,经历过最初的措手不及之后,聂曦很快发现,自己依旧能够自由呼吸。 冷静下来,她开始观察自己如今的处境。 沙子包裹着她的身体,却并不会进入眼耳与口鼻。不过虽然可以睁眼,但视线完全受阻,看不到任何东西,同样也听不到任何响动。 她又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臂,有些费力,倒是没有受到禁锢的感觉,就像是进入了水中一样。 怎么办?聂曦快速思考起来。 那个新出现的妖族显然能力匪浅,哪怕受到了压制,修为依旧超出她所能探查的范围。 鹤见会选择在受到心魔誓束缚的情况下依旧和他们翻脸,多半就是受此人所指使。这么说来的话,他的实力与黑袍国师相比,定是只高不低。 若是被这两人前后夹击,就算是陆夙,恐怕也要陷入一番苦战。依靠他是不大可能了,还是先自己找找出路,试着脱险的好。 打定主意,她随意选了一个方向,朝着那边游了过去。 寂静与黑暗滋生着不安的情绪。聂曦绷紧神经,保持着警惕,时刻提防有未知的危险向自己袭来。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游了一阵,她突然看到前方出现了一小点光亮。 是出口,还是陷阱?聂曦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前去一探。 随着她渐渐靠近,那处光亮在她眼中也慢慢扩大起来,并且越来越耀眼。 终于,在两者之间的距离像是达到了一个临界点的时候,光芒也强盛到了极致,刺得她几乎要流下泪来,连忙闭上了双眼。 就在合上眼帘的瞬间,聂曦突然感到周身一轻,一直包裹在身上的流沙好像一下子全部消失了。 再睁开眼,她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断崖的边缘。身体被莫名的力量所禁锢,无法移动,甚至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而展现在她面前的,则是仿若人间炼狱一般的场面。 天空被火光染成了血红的颜色,平原上尸横遍野,入眼之处尽是一副破败凋敝的景象。 耳边不断传来嘈杂纷乱的声音,山岩崩塌,树木折断,房屋倾倒。幸存的人们惊慌地奔跑着,哭喊着,徒劳地挣扎,企图逃出生天。 剑气破空的尖啸声响起,凄艳凌厉的半月形光弧纷纷降下,每一道都在地面上留下深刻的伤痕。所过之处,无论是生人还是死物,都被一视同仁地撕裂、碾碎,尸骨无存。 然而,比起这片惨景,更加吸引了聂曦的注意力、并且令她无比震惊的,则是它的始作俑者—— 陆夙。 唯我道尊背对着她站在空中,墨发恣意飞扬,衣袂袍角在狂风中猎猎作响。手中提着的古剑,剑刃上闪烁着森冷的凶芒。 这一幕与当初她在梦中所见到的、男人划下无尽剑屏时的情景是何等的相像,却又是那样的截然不同。 万年前,陆夙提剑,是为了阻挡新生的魔族入侵中原。 可这一次,在他剑光笼罩之下的,分明是千千万万的无辜生灵! 228.第228章 灭世者(加更) 角度受限,陆夙现在是什么表情,聂曦无从得见。 但男人的每一击都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显然是全无留手。 剑气中充满了暴戾的气息,在已经伤痕累累的大地上肆虐,将所遇到的一切尽数毁灭。 而此时,地上的人们也开始了反击。 不断有修者争先恐后地飞上空中,少则七八人,多则数十人。 他们结成某种不知名的阵势,将陆夙团团围在中间,试图停止他的杀戮。 但陆夙又怎会让他们如愿。 强横到恐怖的威压猛然爆发出来,只见一阵寒光纷飞,与男人打过照面的修者连反应都来不及,便纷纷毙命于斩击之下,尸体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向着地面坠去。 这么多人,竟无一是他的一合之敌! 周身染血,陆夙狂意更甚,昂首发出一声清越的长啸。 手中古剑高举向天,随着他的动作,空中竟是汇聚起大块大块的黑云,其中隐约有雷光闪动。 以剑尖正对的一点为中心,云团扭曲成一个诡异的漩涡,旋转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黑云越聚越多,电光的闪烁也变得愈加频繁,渐渐甚至能听到隆隆作响的雷声。 仿佛受到了牵引一般,漩涡的中心开始缓缓下沉,雄浑得恍若实质的能量朝着古剑的尖端汇聚而去。 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一击定是蕴含了极为骇人的威力! 手不能动,口不能言,聂曦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只觉得心头涌上了无尽的恐慌。 他要做到什么地步?难道真的要将所有人赶尽杀绝才会停下吗? 可在同时,她的脑海中却又莫名浮现出了一个突兀的念头—— 这一天,果然还是到来了。 眼见着陆夙的蓄力即将完成,聂曦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这时,她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急速的风声。 下一瞬,一黑一白两个庞大的身影从她的身侧掠过,朝着陆夙直冲过去! 聂曦瞪大了眼睛。 那竟是两只她从未见过的巨兽,一只形如雄鹿,通体银白,头上螺旋形状的鹿角闪烁着幽蓝色的光芒;另一只则是条百余丈长的金环黑蛇,背后生有一对血红的双翼。 看到这两只巨兽的时候,聂曦的心中又泛起了奇怪的熟悉感觉。 但是还没等她去深究这种熟识感究竟来自何处,便见它们已经与陆夙缠斗在了一起。 巨鹿与大蛇显然比先前的人族修者强出不少,一前一后,将男人牢牢牵制,甚至中断了他对黑云的操控。 看见云团慢慢消散,地上的人们欢呼起来。 但聂曦心中恐慌的情绪却开始成倍递增。 不,别去!她听见自己在心底拼命地大喊,快回来!你们不是他的对手,他可是…… 他可是……什么? 思维在这一刻突然断线,聂曦蓦地怔住。 而就在这个瞬间,那边的一人两兽也终于分出了胜负。 剑光带着能够撕裂天地的霸道威势,先将黑蛇从七寸处拦腰斩断,又划过一道死亡的弧线,直接破开了巨鹿的腹部! 229.第229章 杀 两只巨兽的躯体向着下方坠落,砸在地上,激起一大片烟尘。 大蛇在落地之前便已死去,巨鹿却一息尚存。它竭力抬起头颅,看向空中的男人,发出一声不甘的嘶鸣,其中仿佛包含着万语千言。 但终究,它还是步了同伴的后尘,垂下脑袋,再也不动了。 聂曦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定定地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胸中翻涌起无限的悲伤与愤怒,却偏偏无从发泄。 随后,她便看到,那个实行了无数杀戮的男人终于注意到了这边,向着她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聂曦觉得自己已经被陆夙的目光杀死了一次。 无怒无恨,无悲无喜。那双金眸之中是极致的荒芜与淡漠,不带半点感情,冷寂得不似活人。 在他的眼里,聂曦仿佛已经是一具尸体。 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聂曦只觉得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到头顶,令她如坠万丈冰窟,从灵魂深处开始战栗起来。 一直以来在面对陆夙时所产生的危机感,在这一刻上升到了最顶峰。 男人盯着她,半晌,抬起手臂。 镜心古剑,那把收割了无数性命的凶器,此时尖端正对准了她的心口! 空气中发出被踩踏的爆鸣声,唯我道尊的身形在空中划出一道黑色的残影,向她杀来。 两人之间数百丈的距离,在瞬息间已经缩短了一大半!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聂曦发现她的手脚突然像是被谁操纵着一样,自行动了起来。 脚下一点,以不亚于陆夙的速度飞速后退,她看着自己朝男人张开十指。 随着这个动作,原本一片荒芜的断崖上突然生出了无数千奇百怪的植物,疯狂地生长起来,试图拦下陆夙的脚步。 然而,可以想象的是,它们也没能阻挡陆夙哪怕是片刻,便被他周身萦绕着的狂暴剑气绞得粉碎。 就在这时,聂曦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心底涌上一股古怪而玄妙的力量,顺着经络飞快流入她的双手之中。 随后,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时光在她的眼前回溯,被劈开的石块重新合拢,被绞碎的树木恢复原状,甚至继续逆着重复了从长成到新生的过程。 就连陆夙也受到了这股强大神通的影响,身形蓦地定在原地,虽然不至于后退,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怎么回事?这是……我的力量? 正当聂曦惊疑不定的时候,对面的唯我道尊又有了动作。 金眸之中浮现出一抹血色,男人轻启薄唇,厉喝道:“破!” 聂曦的胸口立时传来一阵剧痛,如同遭到了万斤巨锤的重击,那股操纵时间的力量被蓦地切断。她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身体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后方十来丈外的岩壁上。 双耳中传来阵阵嗡鸣,视线出现了重影,五脏六腑好像都移了位。 嘴角又溢出不少血沫,她挣扎着抬起头来,第一眼所看到的,便是朝着自己咽喉而来的森冷剑光—— 下一刻,鲜血纷飞。 230.第230章 宿命 时光在这一刻静止。 瞳孔收缩到了极致,聂曦骇然看着离自己咽喉不过半寸的剑尖。 视线顺着剑身缓慢上移,她看到了血。 殷红的液体在雪白的衣衫上晕染开来,红与白的对比鲜明,令人触目惊心。 帝梧桐。 尽管从未与对方真正见过面,但是聂曦知道,这个挡在自己面前的白衣人,正是那位人族至圣。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样出现的。在聂曦性命危在旦夕的那一刹那,他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插|入了她与陆夙之间,替她受了这绝杀一剑。 鲜血迸溅到了陆夙的脸上,他的神情之中却没有丝毫动容。 哪怕这一剑正正贯穿了帝梧桐的心口,对这个与他关系匪浅的男人造成了不可逆转的致命伤害。 就在这时,聂曦听见帝梧桐轻轻咳了一声。 她猛地抬头,恰看到那人朝着身后微微偏过头来。 凌乱的发丝遮盖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只露出染血的唇角。 她听见他轻声开口,一字一句,如同对未来的宣告: “没用的。无论我们做出多少尝试,结局都不会改变。” “被他所毁,是这世界的宿命;被他所杀,则是我们的宿命。” …… 此时,外界。 玄芜正站在流沙池旁,突然感觉到沙子下面传来一阵极其强烈的能量波动。 下一刻,只听得一声沉重的闷响,地底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剧烈地爆炸了开来。 飞沙溅出数十丈高,又像暴雨一般纷纷落在地上。 澎湃的气浪朝着四面八方奔涌开去,地面上铺设的青砖齐齐被震碎,行宫倒塌了半边,就连整座虞山都跟着晃了几晃! “呜……!”法术被破,玄芜受到了严重的反噬,一声闷哼,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怎么会……”艰难地撑起身体,青年的眼中流露出几分震惊,“不过是个炼体境的小姑娘,居然能破了我的……”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他突然听到身后空中传来重物急速落地的呼啸声。 猛然转身,玄芜抬起头向天上望去,入眼的便是一副令人极度震撼的情景—— 只见陆夙踏在一只巨大的黑鹤背上,扯着它的两只翅膀,一人一鸟从高空中直挺挺坠了下来!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先前松动的青砖这下子齐齐碎成了小块。烟尘滚滚升腾,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中缓缓走出。 是陆夙。 他的身上全都是血,有他自己的,也有鹤见的。 前胸处的衣襟被抓得破烂,露出下面精壮结实的胸膛,几道爪痕深可见骨。 右边的袖子扯去半片,撕成布条,将古剑牢牢绑在他的手上,鲜血还在顺着指缝向下滴落。 现出原形的鹤见被他捏着脖子拖在身后,双翼扭曲成诡异的角度,脑袋软软垂着,显然是活不成了。 男人周身上下煞气腾腾,犹如从九幽地狱之中走出的罗刹一般。 金眸中充斥着凶戾之色,他死死盯着玄芜,从口中吐出嘶哑的五个字: “把她……还给我!” 231.第231章 把她还给我 虽然明知道自己的修为现在高于对方,但是在和男人对视的一瞬间,玄芜还是生出了想要退避三舍的冲动。 这就是曾创下了无数传奇的唯我道尊么……他暗想。 “看来,帝尊与我等之间的差别,不仅仅是修为这么简单呢。”强自定下心神,玄芜轻声说道,声音中的咝咝响动越发明显,“令人佩服的胜利,陆夙阁下。” “无尽殿的渣滓,本座没有心情和你废话。”陆夙冷冷地看着他,“两条路:第一,交出她,留得一具全尸;第二……” 话音一顿,男人将奄奄一息的黑鹤甩到两人中间的地上。 “粉身碎骨,就像这只畜生一样!” 说罢,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鹤见的身躯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周身各处关节都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被剧痛从昏迷之中强制唤醒,黑鹤发出一声垂死的哀鸣。他的身体瘫软得如同一滩烂泥,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终于,他脑袋一歪,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哪怕外表上看不出任何伤害,但玄芜却明白,刚刚陆夙分明是强行将自己的真气注入了鹤见体内,破坏掉了他的丹田与全身的骨骼经络。 别说鹤见之前就已经重伤濒死,就算是完好无损地受了这一招,只怕也要成了个彻彻底底的废人! “这份威胁的确足够可怕,只可惜,找错了人。”心下凛然,玄芜后退一步,摆出迎战的姿态,“鹤见的修为毕竟是靠血噬大阵强行提高的,但我却不同。” “超凡境后期在你眼中或许还不足为惧,那么……再高三个等阶呢?” 说着,青年的瞳孔忽地拉长,变作尖细如针的竖瞳。 一直悄然收敛的气势全然释放开来,居然是通神境初期! 冰冷的威压迎头降临,经受过两轮蹂躏的青砖终于不堪重负,尽数化为齑粉。不远处,行宫轰然倒塌成一片废墟,周围再也找不到一处完好的地方。 而就在这时,玄芜背后的流沙池却突然又有了动静。 沙子像是煮沸的开水一样翻滚起来,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明亮的绿光从下面透射而出。 不多时,流沙如同潮水一般向着周围退散,露出了被绿光包裹着、以平躺的姿态悬浮在光团当中的聂曦。 少女双目紧闭,似乎陷入了沉睡,脸上却是泪痕遍布。 在她现身的一瞬间,玄芜立刻察觉到自己的修为开始了飞速的下降,很快就跌破了筑魂境,并且居然还有继续下滑的趋势。 心中猛地沉了下去,他暗道一声不好。 将聂曦拉入流沙之中,最根本的目的其实是为了隔绝她对自己的压制。至于那一场幻境的试探,则是他的一时心血来潮,即兴而为。 也不知这小姑娘究竟在幻境之中见到了什么东西,力量居然突然暴走,竟是连他的法术都能强行破去! 精神蓦地绷紧起来,玄芜看向陆夙。 现在的他,弱小得只要男人一击便能杀死! 232.第232章 恐惧的来源 出乎玄芜意料的是,陆夙并没有向他发起攻击。 事实上,在聂曦出现后,唯我道尊的注意力就被完全吸引了过去。 抛开鹤见的尸体,男人目不斜视地越过妖族,走向他的身后。 见状,玄芜不禁侥幸地松了口气。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不敢耽搁,青年裹紧斗篷,悄然远遁。 对于玄芜的离开,陆夙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他来到流沙池旁,在聂曦的身边跪坐下去,定定看着她脸上的泪痕。 绿光忠实地护卫着自己的主人,察觉到他的靠近,顿时一明一暗地闪烁了起来,仿佛是无声的威胁。 陆夙置若罔闻,向着聂曦伸出了手。 触碰到绿光的刹那,他的手上突然像是被灼烧了一样冒起了白烟,之前战斗时造成的伤口越发严重,血肉模糊。 男人却浑然不觉,以蜻蜓点水一般的温柔力道,将少女面颊上的泪水轻轻拭去。 这时,先前充满了攻击性的绿光却一下子柔和了下来,渐渐变得浅淡,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本悬浮在空中的聂曦失去了支撑,身体向下落去,被陆夙适时揽住。 离开了绿光的保护,她不禁打了个冷战,眉心也随之蹙起。 眼睛虽然依旧紧闭,她的脸上却露出了惊惧的神情,嘴唇以极小的幅度翕动开合。 陆夙将聂曦的头揽过来枕在自己的腿上,盯着她紧锁的双眉,低声道:“你看到了什么?是谁让你露出了这样害怕的神情?”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清了少女的话语。 陆夙,陆夙,陆夙。 她在反反复复地念着他的名字。 男人的瞳孔有一瞬间的缩小。 沉默半晌,他喃喃自语,像是在问聂曦,又像是在问自己:“你是在呼唤我么?” “还是说,你恐惧的来源,就是……我?” 不可能得到应答。 陆夙抬起头来,望向法阵已经解除,暮色初显的天空。 金眸之中倒映着天边绚丽的火烧云,将眼底那些翻涌的情绪尽数掩盖。 微风拂过,悄然扬起他的长发与衣角。男人的脊背依旧笔挺如松,身姿之中却莫名透出几分萧索孤寂的意味。 过了一会儿,他伸出手去,轻轻盖住聂曦的双眼。 少女微颤的睫毛在他的掌心轻扫。 “睡吧。”没有垂眼看向怀中人,陆夙低声道,“不会再有噩梦了。” “当你醒来时,一切就都结束了。” …… 再次苏醒,聂曦体会到的第一个感觉,是累。 与其说是累,不如说是虚脱。眼皮上好似压着千钧重担,连一条缝都抬不起来。 隐约能听到有谁在交谈,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模糊而带着回音,听不清楚。 身下传来柔软温暖的触感,诱惑着她再一次坠入梦乡。 依旧迟钝的大脑终于放弃了思考,聂曦沉沉睡去。 第二回醒来时,身上终于有了点力气。 她慢慢睁开双眼,还没等视线从模糊转为清晰,耳边就响起了某个熟悉的叫声,仔细听上去还有些激动:“咕咕咕咕!” 233.第233章 他已经离开了 翅膀扑腾的声音响起,雷火四翼鹰从床头的栏杆上飞下来,落在聂曦的手边。 尖喙不轻不重地碰了碰她的胳膊,大鸟向她投来谴责的目光。 “咕咕咕咕!”真是吓死本鸟了!你要是再这么一睡不醒下去,回头凤主非得把我做成鹰毛掸子不可! “……长痕?”聂曦诧异地看着它,“你怎么在……” “聂姐姐!”她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又被另外一个惊喜的声音打断。 “明绯?”聂曦的目光有些茫然地在周围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扑到床前的少女身上,“……我这是在哪儿?” 此时,她才发现这里并不是虞山,而是一个陌生的、装潢精美的宽敞房间。 “这里是云水国的皇宫。”九皇女的精气神看上去比之前好了不知多少,脸上带着笑容,“你足足睡了十天,皇兄叫了好几个御医来看,都只说是脱力所致。现在你可算是醒来了,我们也终于能放心了。” “云水皇宫?十天?”聂曦一怔,下意识问道,“虞山上的事情结束了?鹤见呢?还有……” 意识消失前的记忆在刹那间全部回笼,一幕幕纷乱的画面在她的眼前连续闪回。 满目疮痍的大地,接踵而至的死亡,还有…… 某个持剑杀戮的男人的身影。 倒吸一口冷气,聂曦立时收住了话头,脸色微微发白。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洛明绯见状还以为她身体不适,忙问。 “……不,没事。”勉强扯起嘴角,聂曦努力想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只可惜不太成功。“我是想问,陆夙呢?他和你们一起回来了吗?” 听到这个问题,九皇女的表情突然变得怪异起来。 不自然地移开目光,洛明绯低下头,吞吞吐吐地回答:“他……他已经离开了。” 聂曦闻言怔然。 “……是这样啊。”半晌,她才轻声说道。 在见识了那样可怕的情景之后,她觉得自己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是应该松口气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竟又生出了几分怅然若失的感觉。 “那镜心呢?总不至于也跟着一起走了吧?”她将这点莫名的情绪胡乱抛开,半开玩笑地问道。 没想到洛明绯的神色却更加怪异了:“从……从你们回来之后,我就没……没有再见过他。” “没见过?”这下子聂曦真愣住了,“怎么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我在小院里一直等到第二天下午,才看到皇兄带着昏迷的你回来。至于虞山上的事情,他并没有告诉我细节,只是说一切都结束了。”洛明绯说着,小心翼翼地看着聂曦的脸色,“你要是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是得去问皇兄的好。” 见聂曦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她又连忙拦住,劝道:“不过今天还是算了。现在已经是黄昏,皇兄住的地方离这边也有点远,一来一回要费不少时间。你的身体还没有全好,还是先再歇一晚上,明天再去问也不迟!” 234.第234章 疑团重重 最终聂曦接受了洛明绯的建议。 又陪着她在这儿说了会儿话,九皇女起身告辞。临走前将这里的所有宫人都叫了过来,耳提面命地吩咐她们,一定要照顾好聂曦,无论她提出任何要求,都必须在第一时间满足。 洛明绯走后,这些人就一窝蜂地围了上来,给聂曦端茶送水,好不殷勤。对这种过度的热情聂曦实在有些吃不消,好说歹说让她们都到外间去待命,只留下了长痕陪着自己。 周围静下来了之后,她终于有了空闲,能够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 值得一提的是,她在检视身上有没有受伤的时候,意外地发现自己的修为居然连升两级,一举突破到了炼体境后期。只不过境界还不稳固,丹田中的真气也少得可怜,还需要长时间的修炼积累,才能真正达到这一等级的实力。 能力提升,聂曦自然是高兴的,但是同时,这也引起了她更大的疑问:在虞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个将她陷入流沙中的人是谁?她在流沙之中所见到的那些情景,真的只是一个凭空捏造的幻境吗? 如果是的话,那只鹿和那条蛇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看见它们的时候,她会觉得是那样的亲切熟悉?她最后又是如何脱身的? 陆夙和鹤见之间的战斗是怎样结束的?既然云水国的内乱已经平定,那就说明是陆夙赢了。但是他为什么连说都不说一声就走掉了呢? 还有…… 目光下移,聂曦看向空荡荡的床头。之前,那里总是会倚着一把古剑的。 虽然晚上的时候镜心会隐入剑中,但只要看到了古剑,聂曦还是会觉得对方在陪着她。 “平时在的时候,觉得他嘴毒性格差,动不动还耍小孩子脾气;可一旦猝不及防地分开了,却又开始觉得不习惯了。人呐,就是这么一种矛盾的生物。”手指抚摸着长痕光滑的羽毛,聂曦叹了一声。“你说,他会不会见到旧主人,就跟着陆夙走了?” “咕咕咕。”长痕歪着脖子装傻。本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这俩就是同一个人,所以请你不要再和我讨论那个煞星了! “还是说,他受伤了?可是一个剑灵又能受什么伤?难道是剑身折断了?” “……咕。”你还是想他点好的吧。 次日。 或许是因为之前一口气睡得太多,哪怕一整宿都睁着眼睛,聂曦也没觉得怎么疲倦。眼见着天色大亮,她早早起了床,用过早餐后,便出门去找洛承云了。 昨晚在回忆之前的事情时,她又想起了一些重要的细节。 总之,无论是陆夙还是镜心,她是至少要见到其中一个的。 她来到洛承云所在的议政殿时,年轻的新君正在和大臣们商量事情。见她出现,青年立刻打了个手势,让臣下们各自散去做事,自己则迎了上来。 “聂姑娘,身体好些了吗?”他打量着聂曦的气色,关切地问。 235.第235章 不要向她说起我 “好多了,谢谢。”聂曦歉然看着他,“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没事。”洛承云莞尔,“要处理的政务多到了一定程度,反倒不是那么着急了,总归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你是这个国家与我的大恩人,自然是你的事情更加要紧。” “说恩人什么的就生分了。”聂曦笑笑。 “聂姑娘为什么会过来,原因我也能猜出个大半了。”吩咐宫人上茶,洛承云引着聂曦落座,开门见山道,“是为了来问我当日虞山上发生的事情吧?” “正是。”听他提起正事,聂曦也严肃起来,“还有,我也想知道镜心和陆夙又去了哪里。” “其实说来惭愧,你所希望获取的信息,有一半同样是我不得而知的。”洛承云叹了口气道,“我被摄心琴禁锢神魂太久,解除之后,身体和精神也都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强撑着爬上山顶,完成祭拜之后,我已经到了极限,哪怕知道后来意识到这是鹤见设下的陷阱,也无力去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直接昏了过去。” “这也不怪你。”虽然有些失望,但聂曦还是表示了理解。 “不过,”洛承云顿了顿,话锋一转,“关于陆夙前辈与剑灵的去向,我倒是可以回答你。” 他说着,拍了拍手。一名宫人立刻走向对面的屏风,从后边取出了两把剑,双手捧至聂曦面前。 一把是镜心,另一把则是去虞山之前,陆夙交给她的那把暗红色长剑。 “我是被陆夙前辈叫醒的。”见聂曦不眨眼地盯着那两把剑,洛承云继续说道,“他没有和我过多交谈,只是将昏迷的你与它们一同托付给了我,并且说鹤见已死,就离开了。” “他的情况怎么样?”聂曦终于移开了目光,看向青年。 洛承云眼神一闪:“只是受了点轻伤,并无大碍。” “……那就好。”聂曦轻出了一口气,“他有没有提起一个脸上带有刺青的男人?” “那倒没有。”洛承云摇头。 “镜心一直没从古剑中出来?” “是的。” 聂曦深深地吸了口气。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沉默半晌,她站起身来,拿起那两把剑,向洛承云笑了笑,“我先回去了。” “有什么需要,尽管向我和明绯提出来。”看出她现在有些心不在焉,青年体谅地没有多做挽留,命人送她返回住处。 注视着少女的背影,洛承云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淡了下去。 他想起了那一日在虞山,自己醒来时看到的情景。 男人衣衫血迹斑斑,一身的杀伐之气,金眸凛冽,让人不敢直视。 但他望向怀中少女的目光,却又溢满了温柔,仿佛在注视着独一无二的珍宝。 然而,在下一刻,他却说出了这样的话。 ——不要告诉她实情。将来,也不要再在她面前提起我的名字。 想到这里,年轻的新君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叹息。 “陆夙前辈……这样,真的好么?” 236.第236章 不会再见面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聂曦将古剑摆在桌子上,又在一旁坐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它。 “你怎么不出来?是受伤了,还是消耗过大?”她自言自语道,“和鹤见的一战,洛承云不知道细节,你总是知道的吧?究竟是怎么结束的?我又是如何脱身的?是陆夙救了我吗?” 她一连串问了五六个问题,可古剑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 “咕咕。”你这样看上去也太傻了。站在床头的长痕评价。 “闭嘴。”聂曦头也不回地说,“再啰嗦就把你做成鹰毛掸子。” “……咕咕咕!”他惹得你心情不好拿我撒气干什么! 悲愤地叫了一声,大鸟张开翅膀,从开着的窗户飞了出去。 四周重新安静了下来。聂曦依旧凝视着古剑。 “其实,”沉默片刻,她慢慢道,“在那个流沙池了,我经历了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那似乎是一个幻境,但是却真实得有些过分,简直让我不得不怀疑……那是否预示着某种未来。” “在那个幻境当中,我看到了……” “是不是我不出来,你就要一直这么唠叨下去了?”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耳边突然凭空响起了一个不耐烦的声音。 下一瞬,古剑上发出白色的微光,一个小小的虚影从里面飘了出来。瞬间化作实体。 剑灵盘膝坐在桌子上,双手环胸,臭着脸俯视聂曦,一副被扰了清梦的不爽表情。 见他终于现身,看上去也和平时没什么区别,聂曦心头沉甸甸压着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眉间的郁色登时散去了大半。 “你再不出来,我真是要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了。”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身体放松靠在椅背上,她如释重负地说。 “我能出什么事?明明是你一直睡得像死猪一样,我和别人又没什么好谈的,还不如藏进剑中躲个清静。”镜心哼哼道,“刚才好不容易打了个盹,生生让你在外面念经给吵醒了!” “……行行行,是我的错,是我的错。”聂曦露出了无奈的表情,没有和他争辩,乖乖认错。 这张气死人不偿命的嘴啊……她暗想。 “不就是想问陆夙么?”或许是看她认错态度良好,剑灵总算不再摆着一副晚娘脸,撇撇嘴道,“就凭鹤见那点三脚猫的工夫,也奈何得了他?你也太小瞧他了。” “难道那个脸上带着刺青的男人没有与鹤见联手?”聂曦一愣。 “我可没看到什么带刺青的男人。”镜心不以为然地说,“杀了鹤见回来,就看到你躺在地上,怎么叫都不醒。” 见他神情不似作伪,聂曦也就暂且相信剑灵的说辞。 “那陆夙之后就走了?”她又问。 闻言,镜心的双眸之中飞快闪过一抹异色。 “没错,他也没有告诉过我要去哪里。”他淡淡道,“但是既然云水国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他应该会就此离开北方了吧。” “或许将来,你们不会再见面了。” 237.第237章 软肋 听见镜心的最后一句话,聂曦心头蓦地一空。 在幻境之中,她的记忆截止到帝梧桐挡在自己身前,并做出了那番好似预言一样的话;但实际上在那之后,她也并非完全人事不知,对外界毫无所觉。 陷入梦魇之中,无法挣脱的时候,她隐约感受到有人将自己温柔地揽住,轻轻拭去她的眼泪,抚平她的惊慌与不安。 聂曦绝不会错认,那时在耳畔响起的、低沉沙哑的安慰,分明就是陆夙的声音。 她迫不及待地想向镜心询问这件事情,但是后者却明显是一副对此兴趣缺缺的模样。 或许是想到可能以后再也不会有和陆夙相聚的机会了,所以也感到有些惆怅吧?她想。 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竟是与剑灵有点微妙的相似。 明明之前还在幻境之中看到了那样的情景。 “愣在那儿干什么?闲着没事的话,去把那只傻鸟找回来。”镜心的声音将聂曦猛地从思绪中拉回现实,“这几天它过得可是格外滋润,整天在皇宫中胡吃海喝。你去替我警告它,要是有朝一日胖得飞不起来,就直接自己躺进锅里算了!” “长痕本来就是雷火双属性,怎么可能会怕火?”回过神来,聂曦哭笑不得地摇头。 聚散本无常,罢了。一切随缘吧。 这样想着,她将男人的事情暂且抛开,出门找长痕去了。 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的拐角处,剑灵脸上若无其事的表情悄然敛去,目光中流露出几许复杂神色。 他心中清楚,自打从厉都峰上下来,经历过云水国的这一遭后,聂曦渐渐习惯了有自己在她的身边,甚至对他形成了某种心理上的依赖。 但是在虞山上的那一日之后,他已经下定决心,要让这段二人之旅在清宁宗正式划下句点。 如此一来,这种依赖就必须被逐步减轻,直至最终断绝。 事实上,若不是聂曦提到了那一天的事情,他原本是不想出来的。 但是比起避而不见,他更不希望听见聂曦究竟看到了什么。 那是一个他想要知道、却隐约能预料得到还不如不知道的答案。 从两人相见时的第一眼起,他就发现,他与她之间存在着一种天然的、彼此敌对的立场关系,就好似在万年前,面对帝梧桐时的感觉一样。 而现在他也差不多能够确认,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她也会产生类似的感应。 明白这一点,对于他来说已经足够。 既然他的身份,他的回归,乃至他本身,都会对她形成威胁,那么两个人还是分开的好。 长痛不如短痛。那份陌生、却令他流连眷恋的情思,也该是斩断的时候了。 想到这里,镜心垂下眼帘,勾起的嘴角带着三分自嘲。 堂堂唯我道尊,居然也会有这样打退堂鼓的时候。 聂曦习惯了他在身边,对他产生了依赖,他又何尝不是? 不知不觉间,那个少女,竟已是成了他的软肋。 238.第238章 突如其来的警告 接下来的一段时光是久违的平淡恬静。 清宁宗每隔半年会打开一次山门,接收从各地赶来的外围弟子。距离下一次开山门还有二十多天,恰好给了聂曦一个休养生息,养精蓄锐的机会。 这段时间内,她的最首要任务就是打坐修炼,吸收灵气补充空荡荡的丹田与经络,巩固自己刚刚越级提升的修为。 除此之外,自然就是进入镜心的识海之中学习剑法了。在聂曦的境界稳定下来之后,剑灵兑现了当初的承诺,将唯我剑法的第二式教给了她;不仅如此,就连之后的第三式与第四式,也用意念灌注的方式强行印入了她的脑海之中。 “听好了。”聂曦正揉着自己酸胀的太阳穴,突然听见镜心开口说道。 剑灵正盯着她,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你已经知道了第三式和第四式的口诀,可以在脑海中推演,但是绝对不要轻易去使用它们,否则会受到严重的反噬。” “不到蜕变境中期,不许使用第三式;不到明心境中期,不许使用第四式。记住了吗?” “既然你不让我用,又为什么要这么早就把口诀传给我?”聂曦不由得问道,“反正你不是一直和我在一起么?” 镜心的这个举动,就好似预见了自己有朝一日将会离开,急于把该交代的事情统统交代了一样,这让她隐约生出了几分不好的感觉。 “未雨绸缪而已。要不是后四式对于你来说实在过于早了,我都想一股脑全传给你了。”镜心轻描淡写地回答,“先简单地熟悉熟悉,将来修为够了的时候再实践,不是会省去很多时间?” 虽然得到了这样的回答,但聂曦却仍旧心有疑虑。正要再问,剑灵已经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对着她催促起来:“行了行了,与其问这些有的没的,不如赶紧给我去练习第二式!” 他都这么说了,聂曦也只好暂且放弃刨根究底的打算,乖乖去练剑。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还差五天就要启程了。 唯我剑法的第二式,聂曦已经基本纯熟,但还没有经过实战的检验,能否完美地使出这一招,她也没有十成的把握。 并且,她还在惦记着一件事。 这一次,她还会进入陆夙的记忆吗?在第二式的背后,又将隐藏着那个男人怎样的一段往事? 但很快,聂曦的注意力就被另一件事情吸引了过去。 那是在出发的前一天夜晚,她正被洛明绯拉着依依惜别的时候,一直以来忙于政事、多日不见人影的洛承云突然造访了她的住处。 年轻的帝王双眉紧锁,没有开口,直接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 那是一只沾着点点血迹的纸鹤。 心中一沉,聂曦将其接过,展开。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硕大的“方”字,下面则有三行十分潦草的留言,一字字都透着严重的警告之意: 不要暴露守心派弟子的身份。 不要询问我的事情。 小心水晔。 239.第239章 血池道尊 妖界,极西之地。 巨大的火山矗立在荒芜的原野之上,漆黑的山体高耸入云,险峻陡峭,令人望而生畏。 一条如蛇一般曲折的小路从山脚下起,一路蜿蜒到离火山口还有三成高度的地方。那里坐落着一座雄伟壮观的宫殿,主体全部由黑曜石堆砌而成,房顶的边沿描着一圈金色,透出一种危险的华贵。 小路上不时有妖族上下来去。他们之中不乏登峰造极的高阶修者,随意挑一人的名号说出去,都足以威震一方;但这些在外名声赫赫的高手们,此时却都以一种谦卑恭敬的姿态,用双脚一步一步地丈量大地。 原因无他,只因这里是妖族的另一位帝尊,也是整个妖界最危险、最不可捉摸的男人的领地——无尽殿。 此时,无尽殿中。 黑色的墙体给人一种严肃压抑的感觉,往来的妖仆们也穿着同样颜色的袍服,连头脸都遮盖在宽大的兜帽之内,整个人几乎与四周融为一体。 看到脸上带着墨绿色花纹的青年迎面走来,他们纷纷停下脚步,沉默地向这位无尽殿的二号人物躬身致意。 玄芜越过众人,目不斜视地走在狭长的走廊之中,最终在尽头的一扇大门处停下。 他伸出手,将手指上戴着的灵蛇引嵌入门中央的一个小小的凹槽之内。 金色的流光从凹槽内透出,顺着大门上的纹路飞快蔓延,最终组成了一只身躯盘起、高高昂首的大蛇。 “咔嗒”一声解锁的响动,那两扇厚重的黑色大门缓缓开启。 几乎在同时,一个声音从门内传了出来,声线华丽,语调慵懒:“我还以为,你要再磨蹭几天才会回来。” 玄芜上前几步。谨慎地低垂着眼帘,他摘下帽子,弯曲双膝,以最虔诚的姿势匍匐在地上,轻声道:“属下回来迟了,请尊上恕罪。” 与先前逼仄的走廊相比,门后面的空间已不足以用“宽敞”二字来形容。十二根粗壮的黑色大理石柱支撑着屋顶,每一根都由整块石头雕成,足有五丈之高;两旁的墙壁上嵌入了火盆,跳动的火光照亮了墙壁上光怪陆离的浮雕,将整个大殿笼罩在一片神秘的气氛当中。 然而,这一切的壮观奇景,却又都比不上这里的主人之万一。 九级台阶之上,男子身若无骨地斜倚在王座之中,单手支着下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的臣属。 他穿着一袭黑衣,赤着雪白的双足,手腕与脚踝上都带着金环,动弹之间发出叮叮当当的悦耳声音。 男子的容貌堪称妖孽,一勾唇,一挑眉,都带着能够幻惑人心的魔力。特别是那对碧色的眼眸,其中仿佛闪烁着幽幽光辉,让人不敢直视,生怕被一眼摄去了神智。 他正是这座宫殿的主人,君临妖界半壁江山的帝尊之一,血池道尊,燮! “那么,告诉我吧。”瞥向跪伏在地的玄芜,燮懒洋洋地开口,“陆夙现在还活着吗?” 240.第240章 她不是残次品 “很抱歉,让您失望了。”玄芜没有抬头,依旧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哪怕动用了血噬大阵,鹤见依旧没能打败陆夙,终究被他所杀。就连摄心琴,也在两人的激斗之中不知去向了。” “我并没有失望。倒不如说,这才是我所预料的结果。”闻言,燮反倒弯起了唇角,“若是那个吃里扒外的小贼能够取胜,倒是要出乎我的意料了。” “失去修为的帝尊,也依旧是帝尊。更何况……他可是那个唯我道尊呐。” 声线蓦地压低,碧绿的眼眸之中划过一丝狠色。他不自觉地抬起左手,按住了自己的右臂。 “若不是尊上您先前有令,属下与鹤见合力,未必不能让陆夙毙命。”玄芜低声道。 “呵。”神态恢复正常,燮发出一声轻笑,“他那样的盖世枭雄,平生做下了无数惊天动地的大事,就算是死,也得为他精心策划一场盛大的死亡。怎么能被你们这两个小人物,在那种不起眼的偏僻地方所杀?” 堂堂无尽殿总管,通神境初期的大高手,就连妖皇见了都要给三分面子的玄芜,在他的口中竟成了与鹤见相提并论的小人物。 可这也难怪。在帝尊眼中,这三界六道,芸芸众生,与蝼蚁又有什么分别? “至于那摄心琴,一个拿不上台面的小玩意,丢了也就丢了……嗯?”燮说着,话到半路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总算正眼看向了玄芜,“你怎么受伤了?” 说着眯起眼睛,“难道你还是擅自动手了?而且被打败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亏得你先前还有脸面放出那样的狂言啊。” 玄芜心中一沉。他耽误了几天才回来,就是希望能将之前幻境被破时、所受到的反噬伤害养个七七八八,但果然还是逃不过血池道尊的眼睛。 如果只是对陆夙出手,那也就罢了;要是燮知道他对那个名叫聂曦的少女做了什么……心中咯噔一声,玄芜不禁后悔起当日的一时冲动,结果倒是作茧自缚。 作为随侍身旁的心腹,自家尊上对那一位的执念有多深重,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即便如此,他也万万没有说谎搪塞的胆子,只能老老实实地吐露实情:“属下不敢隐瞒。其实,在陆夙的身边,还带着一名人族少女。” “那又如何?”燮斜睨着他,“难不成你要说,是一个人族的小丫头把你给打伤了?” “她并不是普通的人族。”玄芜说,“尽管修为十分低微,但是,她却对我等具有天然的压制力。” “就像是……传说中的‘那位大人’的神通一样。” “……你说什么?!”听到这句话,燮脸上漫不经心的神情终于消失了。金环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的身体猛地前探,双眼紧盯着阶下的青年,语气中的急切简直要透体而出,“你敢肯定吗?” “属下曾亲身体验,绝不会错。”玄芜点头说道,“而且……” “这一次的,似乎不再是‘残次品’了。” 241.第241章 略施薄惩 接下来的时间内,玄芜将从自己追上鹤见、一直到离开虞山为止发生的所有事情、毫无保留地向燮叙述了一遍。 从始至终,血池道尊一言未发,面上神色莫测。 唯有那双绿眸之中不断闪烁着的异样光芒,暴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既然凤家的战禽也在,就说明‘那边’早就知道这件事了。”玄芜的叙述收了尾,沉默片刻,燮终于淡淡开口。“可前几日凤秋悬过来,满口只说大战将至,对于那个少女的存在,却是连半个字都没有提起。” “哈……好一个明月道妖皇,好一个明月道尊!”他突然发出一声冷笑,眼底的狠戾蓦地涌了上来。 修长五指收紧,捏得王座的扶手都变了形,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森寒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大殿,连火光都变得晦暗起来,火苗怯弱地跳动着。 玄芜将身体压得愈低。 过了好一阵子,那股威压终于散去。青年心中松了口气,才发现背上已是布满冷汗。 下一瞬,他察觉到自家尊上的目光又落到了自己头上,顿时精神再度绷紧起来。 “身为我的心腹,可不能让你拖着这样一副伤势未愈的身体去做事。”男子的声音十分平静,听不出半点喜怒,“你上前来,我亲手为你疗伤。” 完全没有半点受宠若惊、感激涕零的心情,玄芜只是暗想:还是来了。 “……属下惶恐。”绝不敢违抗对方的指令,他认命地站起身来,一步步走上阶梯,在男子的脚边再度跪下。 那只冰凉的手在玄芜的眼前抬起,轻轻地按上了他的头顶,然后—— “呜——!!” 剧痛从天灵盖倒灌而下,瞬间席卷了全身各处。玄芜发出一声闷哼,随即便死死咬住牙关,将所有的惨呼声都咽进肚子里去。 此时此刻,任何求饶的话语或是痛苦的表现,只会让那人的施虐欲更加高涨! 冷汗顺着发丝滚滚而下,青年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面容,已经几乎白得透明。他的身体无法克制地抽搐起来,脸上的肌肉一阵阵痉挛,刺青仿佛活了一般地扭动着。 惩罚还没有停止,他却已经到了承受的极限。 “砰!!” 一阵烟雾伴随着巨响升起,下一瞬,青年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十来丈长、水桶粗细的大蛇,通体布满银白色的细密鳞片,在头上却有几道墨绿色的妖异花纹。 尽管现出了原型,但白蛇依旧乖顺地将整个身体贴在地面上。一双灯笼大小的眼睛望着面前自己一张口、便能囫囵吞掉的男子,冰冷的竖瞳之中竟然流露出了几许卑微的恳求神色。 “这一次只是略施薄惩。”见他如此,燮终于松动了口风。“不过……” 薄唇微弯,血池道尊的脸上露出一个残忍危险的笑容。 “下一次再自作主张,本座可不会这么心慈手软,哪怕你是我最器重的心腹。明白了吗?” 242.第242章 你的眼中只有他 听到这句话,白蛇如逢大赦,连连点头,甚至伸出冰凉的蛇信,讨好地舔了舔男子的手。 “行了。”燮轻嗤一声,拍了拍白蛇的脑袋。顿了一顿,他又话锋一转,“去传信给苍衍,让他两日之内来无尽殿一趟。” “凤秋悬已经开始行动,他这个血池道妖皇,可不能坐在那里干看着。” 白蛇发出咝咝的声音表示明白,调转巨大的身躯,向着大殿外面游走了。 沉重的大门轰然关上。几乎是在同一时刻,血池道尊嘴角那一抹慵懒的笑容,也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个空间陷入了一种极端压抑的死寂。燮静静地坐在那里,脸上毫无表情,碧色双眸之中却有着风暴在隐隐积聚。 “不是残次品。”许久,他终于喃喃自语道,“那么,真的是你回来了么?” “既然回来了,为什么还要跟在他的身边?是你把他放出来的吗?哪怕这么多年过去了,转世无数次,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你的目光也依旧只追随着他的身影么?”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语速越来越急,眼中充斥的戾气,满得几乎要溢了出来。“难道你忘了,万年之前,正是他才害得你……” 话语到了这里戛然而止。半晌,血池道尊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仰起头来看着屋顶的浮雕。 那些图画在忽明忽暗的火光的照耀下,影影绰绰,从中竟透出几分狰狞。 嘴角上挑出一个诡异的弧度,男子眼中的戾气在瞬间散尽,取而代之的仿佛入魔一般的偏执与疯狂。 “对啊。”他的声音已近乎耳语,“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个最大的罪人,其实是我自己呀。” “你是不肯原谅我吧?那么,无论我做什么,也都无所谓了吧?” “比如,再一次在你的眼前,将他逼入绝境……” …… 人界,清宁山南十里地处。 巨大的传送法阵坐落在方形石台上,上面时不时亮起光芒,随后便有人影从中浮现出来。 一旁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不少年轻的男男女女,目测足有两百多人。 从这里向北遥遥望去,清宁山主峰好似一柄出鞘利剑,直指苍穹,旁边有十二座山峰众星拱月一般围在它的周边。整座山处处苍翠,云雾缭绕,看上去仿若仙境。 这些年轻男女的目光不时会扫过那些山峰,眼中带着艳羡的神色。 传送阵再次亮起,一个人影出现在法阵中央,身形小巧玲珑,应是一名少女。 她将自己裹进一件灰扑扑的斗篷,上半张脸掩盖在兜帽之下,只露出精致的下颌。 走下传送阵,她来到旁边一张桌子前面。桌后坐着一名中年修士,神色中满是厌烦。 他粗略扫一眼来人不起眼的装扮,表情中顿时又带了几分轻蔑,口气恶劣地问道:“信物呢?名字和籍贯也报上来!” 少女探手入怀,取出一枚乌木令牌,上面刻着一个“北”字。 “我来自云水国。”她平静地开口,“名字叫做宁汐。” 243.第243章 隐姓埋名 在收到了方讳言的警告之后,聂曦自然不可能再用着自己的真实名字,大摇大摆地进入清宁宗。 水韵死在了守心派,凶手除了江寰之外不作其他人想。既然有命牌这种东西的存在,那么水晔肯定也一早就知道了女儿的死讯,并且很可能亲身去过厉都峰追查真相。 这样的话,身为唯一活口的她,自然就会显得很可疑了。 不管怎么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小的是那样的狠毒性子,想必这个老的也好不到哪儿去。既然方讳言让她小心从事,那么她还是乖乖听从的好。 唯一让聂曦有些担心的是方讳言的现状。他不是回到了清宁宗么?那只纸鹤上面为什么带着血迹? 但要想查到这些事情的真相,也得等到她正式进入清宁宗内再说。 况且,看现在的架势,只怕这个北方第一大宗的门,也不是那么好进的。 “云水国?”听到这三个字,那修者不由得又多打量了聂曦两眼,“那里不是起了内乱么?怎么还有工夫送人过来?” “内乱已经平定了。”聂曦回答。 那修者发出一声嗤笑:“平定?说大话吧!不是说那儿有一个高阶妖族吗?”说着露出了又优越又嫌弃的表情,“自家忙乱到了这个程度,还不忘了往清宁宗塞人,吃相还真是难看!” ……接收外围弟子不是你们自己定的规矩吗?聂曦很无语地看着他。 “行了行了,登记完了就赶紧走,别杵在这儿碍眼!”中年修者在一本册子上记下几笔,又塞给她一块刻着“三百零二”的牌子,便不耐烦地驱赶起她来。 聂曦也懒得和这种小角色计较。她没有说什么,走出几步,在人群的边缘站定,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旁人。 这么一看,想进清宁宗的人还真是不少。 根据洛承云的介绍,每个国家和门派每年都有两个名额。北方大大小小的世俗国家就有近百个,修者门派更是不计其数,也难怪会凑出这么多号人来。 不过每一次都有这么多人的话,清宁宗能容纳得了吗?想到这里,聂曦不禁又有些疑惑。 就在这时,传送阵再一次亮了起来。 这一次的光芒格外强盛,竟是一口气传送过来了八个人。 不过仔细一看,其余的七人显然都是侍从,而他们所服务的对象,显然就是被围在中间的那名年轻女子。 她看上去大约二十出头,穿了一身火红的衣裳,头上、颈间、手腕上的饰品无不闪闪发亮,夺人眼球。 在这儿等着的人中也不乏衣着光鲜之士,但女子的打扮依旧将众人的目光牢牢吸引住了。 原因无他,只因为那些从头到脚的饰物,竟都是仙品级别的法器! 女子显然很享受这样被人关注的感觉,下巴一扬,姣好的面容上露出了傲慢又得意的神情。 她在随从们的簇拥下来到了那张桌子前面,伸手拿出一件东西亮给那个中年修者,语气高高在上地开口:“这个,认识吗?” 244.第244章 前倨后恭 那东西聂曦并不陌生,正是一块命牌。 当日从方讳言那儿拿到手的时候她还不觉得如何,直至后来听洛承云讲解一番,她才明白这东西的珍贵程度。 就算是在清宁宗,也不是人人都有资格拥有一块命牌。 说到这个,就要谈一谈北宗内部的等级结构了。 自宗主以降,共设四名长老与十二名峰主。四名长老住在主峰,平日里负责主峰乃至整个宗门的正常运转,如遇大事,则需与峰主们共同商议。 这十六人是清宁宗的权力与战力的双重顶峰,每个人的修为都在超凡境之上。 长老与峰主的徒子徒孙是他们的嫡系,被称作亲传弟子。这些人在宗门中的地位较高,除了接受一般的课业传授之外,还可以从各自的师父那里得到各种珍贵的功法与法器。 除了亲传弟子之外,由清宁宗直接收入门下的,统一被称作内门弟子。他们大多是从幼时就入了门,只能修习清宁宗的基础心法,在到了一定年纪之后,通常就会被派去做各种杂事。 年底去各个国家收取供奉的弟子,还有这个负责登记的中年修者,都属于这个阶级。 至于最低一层的存在,当然就是带艺入门的外围弟子了。因为严格来讲,他们都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北宗门人。 看到这块命牌,那中年修者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这……这可是北二峰林峰主座下,陈雨泽陈……陈师兄的命牌?”激动得简直都有些结巴了。 “哼,算你还有点眼力。”女子哼了一声,“本宫是天霜国的四皇女宋凝凝,也是雨泽表哥的未过门的妻子。想必你也已经收到消息了吧?” “当然当然!”那修者态度立刻来了个大转弯,点头哈腰,笑容满面。“陈师兄早就吩咐了下来,四殿下驾临后,一定要好好接待!” 说着还把自己坐着的那唯一一把椅子让了出来,“四殿下您旅途劳累,请坐,请坐!” ……通过传送阵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累什么累?这是其他大多数旁观者的想法。 不过,对比起这管事之前那副爱答不理的傲慢嘴脸,现在这狗腿的模样还真是让人不齿。 宋凝凝一扬下颌,自有一名侍从上前,拿出帕子为她将椅子重新擦拭一番。 看着她坐下,中年修者又像只苍蝇似的,围着她奉承了半天。 从她相貌好气质佳,到和那个叫陈雨泽的郎才女貌不能更般配,马屁简直要拍出花来。 直到又来了一名新人,他才恋恋不舍地告辞离去。 一转身,立刻就又换上了先前那副讨厌的高傲神情,变脸程度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那名新人似乎是这一批的最后一人,在登记了之后,中年修者就把册子收了起来。 随即,他清了清嗓子,扬声说道:“听好了,我有一件事要宣布。” “你们之中,只有一半的人能够进入清宁山!” 245.第245章 你们什么都不是 听到这句话,人群中先是诡异地静了一瞬,随后就爆发出轩然大|波。 “怎么回事?从前可没有这个规定!” “难道我们都到了这儿,还不能保证一定会成为清宁宗的外围弟子吗?” “要是连清宁宗的门都没摸到就被赶回去了,我一定会被人笑话死的!” “凭什么,我不服!!”突然,一个大吼声盖过了所有的抱怨。 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有一处还在持续着轻微的骚动,很快,一个身着华服,膀大腰圆的青年就从后面挤了过来。 “这是什么狗屁规定,本殿下不服!”他的脸涨得通红,手指几乎要戳到了中年修者的鼻子上,“那个贪得无厌的小人,他足足拿了我国一年的税收,才答应做这个引见人!要是本殿下无功而返,这些钱岂不是打了水漂?你们必……” 青年的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间只听“砰”地一声巨响,他健硕的身躯已经被中年修者一掌轰飞了出去! 站在附近的人们连忙闪开。青年重重摔在地上,滚了几圈又滑出一段距离,这才停了下来。 他“哇”地吐出一大口血,脸上的红色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命悬一线的惨败灰败。 一片死寂。众人再看向中年修者时,目光都有些异样。 那青年的修为并不难查探,是蜕变境巅峰。外围弟子的修为限制在炼体与蜕变两个境界,也就是说,他的能力在这些人之中算是上等。 可他却连反应都来不及,就被那中年修者一掌打得濒死! 有那心思转得快的,赶紧去探测中年修者的修为,得到结果后都不禁微微色变。 这人看上去普普通通,没想到修为竟已达到了明心境初期! “怎么回事?”中年修者扫视一周,冷笑道,“若不是你们这些人像是蝗虫一样纷纷聚拢过来,不知廉耻地占用本应属于我们的资源,并且人数越来越多,上面何必多加了这条规定?” “我不妨警告你们,来到了这里,就收起你们那些大少爷大小姐的做派。在清宁宗面前,你们什么都不是!” 他的话说得十分难听,但是这一次,却无人再出声反驳。 忽然,一声不屑的轻笑,打破了这片压抑的沉默。 是宋凝凝。她高傲的目光扫过人群,最后定格在那垂死青年的身上,表情满是讽刺和轻蔑:“愿意做冤大头是你的事,到头来还赖在别人身上?对自己实力不自信的话,就趁早乖乖滚开,免得丢了小命,还要自取其辱!” ……你倒是上头有人,万事不愁,站着说话不腰疼。在场众人之中,被清宁宗弟子们盘剥过的不在少数,顿时表情都有些微妙。 “四殿下说得是!”那中年修士的老脸却又笑成了一朵菊花,张嘴一记马屁就拍了过去。 大家的表情更微妙了。 你一个明心境的内门弟子,对一个修为不如你的外围弟子这么谄媚,这样真的好吗? 246.第246章 对号入座 这个小插曲很快画上了句点。 在中年修者的带领之下,众人前往附近的一处清宁宗驻地。 明日他们将在那里成对比试,胜者留下,败者离开。 到了目的地,只见几名内门弟子早已在此等候,旁边还放着一个大木箱子。 “现在我会从这里抽取号码,决定明天的比试对象。”中年修者宣布。 说着,他便拿出两块小牌,念道:“三十六,一百二十八!” 两人走了出来,修为稍高的面露喜色,另外一人则愁容满面。 中年修者让他们一旁站着,又开始念下一组号码,不断有人加入分组完毕的行列。 过了一阵,只听他喊道:“三百零三,一百一十一!” 说罢,马上看向坐在一旁的宋凝凝,谄笑道:“四殿下,祝您旗开得胜。” 宋凝凝嘴角微勾,向和她分到一组的那人投去高傲的一瞥。 周身气势陡然放出,竟是蜕变境大圆满! 另一人的修为只在蜕变境初期,这一下立时面如死灰。 中年修者又开始念号:“九十九,二百三十三!” 在他念出后一个号码的时候,人群的某一处突然诡异地静了一瞬,随后便沉默地分开道路。 从那边走出来的是一个年纪在二十岁上下的青年。 他穿着身洗得微微发白的深蓝色布衫,腰间佩着一把式样古朴却有些破旧的长剑。面容英俊却格外冰冷,看上去便知不易亲近。 青年低垂着眼,盯着脚下的地面,一步步前行。每一步踏出的距离与间隔的时间长短,都与上一步完全相同。 他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当中,周围的一切人和事物都被他当成了空气。 在他走到场地中央的时候,两边的人群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交头接耳之间,“拓跋凛”这个名字被不断地提起。 拓跋凛?站在角落里冷眼旁观的聂曦扬起了眉毛。 听这些人的口气,好像对这个青年十分忌惮,隐隐还有些惧怕。 难道是个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心里想着,她便分神去试探对方的深浅。 反馈回来的信息却令她有些惊讶:这人的修为,居然只在蜕变境中期! 就在这时,却见拓跋凛突然抬头,目光朝着这边投了过来。 与他四目相触的瞬间,聂曦浑身一个激灵,精神下意识地绷紧。 这人的目光太过锋利,好似一柄出鞘的长剑,仿佛能将人割伤! 而且能这么快就分辨出窥探的视线来自何处,这份感觉,也堪称敏锐得可怕! 后退一步,她将自己隐入人群之中。 好在拓跋凛只是再度低下头去,迈着规整的步子,走到了另一边的人群中。 中年修者又叫道:“十六,二百九十四!” 二百九十四号很快走了出来,可十六号却迟迟不见人影。 “十六号?”中年修者的表情开始有些不耐烦。 他话音刚落,便听到人群最后面响起一个响亮的声音:“来啦来啦!” 众人循声望去,不禁都瞪大了双眼。 只见来到场地中央的,居然是一架轮椅! 247.第247章 奇葩的病美人 引人注目的当然不是这架轮椅,而是轮椅上坐着的那个人。 那是一名年纪在二十四五上下的青年,面若冠玉,眉似墨画。或许是因为身体不太好,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唇瓣也是淡淡的樱色;但双瞳却如点漆一般,亮而有神,顾盼间自是一番俊逸风流。嘴角噙着一抹温润儒雅的浅笑,令见者如沐春风,瞬间就生出几分亲切感来。 他这个人坐在那里,正正就应了“君子如玉”四个字。 但令大家目不转睛的原因,却不仅仅是他的这张脸,更是……他这一套奇葩的配备。 瞧瞧他身上,居然穿了件白狐裘!身为修者连不畏寒暑都做不到,这也太羸弱了吧? 再看头顶,居然撑着一把伞,伞面还是用名贵的鲛绡做的!身上还披着狐裘呢,你到底是怕冷还是怕热啊? 再看身后,居然站着一个侍童!你以为你是宋凝凝吗? 至于轮椅就更不用说了,连站都站不起来,你还怎么比试啊? 迎着众人异样的目光,青年却是泰然自若,嘴角的微笑没有改变一分一毫。 倒是那个十五六岁模样的侍童,睁着一双溜圆的猫儿眼,把冲着他俩指指点点的人们一个个瞪了回去。 中年修者显然也没想到会是这样,愣了半晌才终于回过神来,向那侍童怒目而视:“清风门君卿?” “那是我家公子。”侍童扬起脸,不甘示弱地看着他,“我叫小楼,霍小楼!” “之前登记的时候你可没说过他是这副德性!”中年修者指着青年咆哮起来,“这么个病秧子,也敢妄想进清宁宗?做梦去吧!” “你敢侮辱我家公子!”霍小楼闻言活像个炮仗,一点就着,“你以为我……” “小楼。”突然插入的清朗嗓音,将这场冲突掐死在萌芽当中。 是那个名叫君卿的青年。 说来也奇怪,他的声音中像是有一种莫名的力量,能让人原本焦躁的心情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 就连那中年修者,在他开口之后,脸上的怒意都突然缓和了三分。 “没有说明情况,是我们的过错。”君卿向着那中年修者微微欠身,态度不卑不亢,恰到好处,“然而……” 他抬起头,双眸之中竟隐含了一丝狡黠。 “贵宗也从未说过,坐着轮椅的人就不能入门吧?虽然在下身体孱弱,但毕竟也是一名蜕变境后期的修者。自然,在下也会遵守比试的一切规则,愿赌服输,不会要求任何特殊的对待。” 中年修者张口结舌了与他对视了半晌,最终竟是当真妥协了,有些受不了似的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你自讨苦吃,我也拦不着你!” “多谢。”君卿再次露出了温和的微笑。霍小楼则向着中年修者做了个胜利的鬼脸,这才推着轮椅大摇大摆地朝另一边去了。 霍小楼的修为是蜕变境初期,也在外围弟子之列,所以中年修者先抽了一个号码,作为他的对手。 随后,他又拿出两块牌子,念道:“六十九,三百零二!” 248.第248章 垫底中的垫底 从人群中走出来的时候,聂曦就已经有所预料,自己大概会成为被注目的焦点。 因为在这三百多人里面,恐怕只有她一个是炼体境的修为。 虽说清宁宗给出的收徒范围是从炼体境到蜕变境,但实际上,就算从前不必选拔的时候,外围弟子之中也没几个是炼体境的。 至于原因也很简单:炼体境的修者没有神识,不能御空飞行,在很多事情上都颇有不便,尤其混迹在一群中阶修者之间,更是尤为艰难,一不小心就会被远远丢在后面。 再者说,只要是有些修炼根骨的人,又肯下苦功的话,有生之年基本都能达到炼体境。但蜕变境就没那么容易了,资质、勤奋,甚至是机遇,缺一不可。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在低阶时进境飞快,却终生无法突破中阶瓶颈的,上千年来不在少数。 去清宁宗的名额何等珍贵,又怎么能浪费在这种无法确定的未来上面? 所以,当聂曦来到场地中央站定时,两边的人群中立刻就响起了交头接耳的声音。 “炼体境后期,真的假的?” “名额就这么白白浪费了,做决定的人脑子进水了吧?” “六十九号是谁,还真是撞了大运……” “哎哎哎,都让开都让开!”就在这时,人群中响起一个嚣张的声音。 一个锦衣华服的青年分开众人挤了过来。他长得也算周正,只可惜举止轻佻,脸上又带着自命不凡的神情,让人看着就觉得很难产生好感。 这个人,显然就是六十九号了。 听到大家的议论,六十九号得意洋洋地扫视了一圈,显然对自己的运气十分满意。最后,他的目光回到了聂曦身上,眉梢眼角洋溢的优越感怎么都遮掩不住。 他高高在上地看着聂曦,像是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小叫花子,识相点就乖乖自己认输滚开,否则明天到了试炼台上,本公子我可不会怜香惜玉!” 说着,他亮出了自己的修为。蜕变境后期,恰好比聂曦高出一个境界。 “孰胜孰败,可不是靠嘴说的,要手底下见真章才行。”聂曦冷静地回道,“现在这么急着想让我自己退出,莫非你是怕明天输给一个低阶修者,下不来台?” 说罢,她也不去看六十九号一下子气急败坏起来的脸色,向着分组完毕的那边走去。 “你……” “你什么你,赶紧去那边站着,别挡道!”六十九号瞪着她的背影,刚要放狠话,就被中年修士没好气地驱赶了过去。“下一组,二十二,一百!” 二十二号率先走了出来。这是一名身材窈窕、容貌婉丽的素衣少女,修为在蜕变境中期。她似乎有些胆小,一边走一边偷偷瞄向周围,一副怯生生的模样。 她刚来到场中央,突然,只听那边端坐着的宋凝凝突然开口。 “慢着。”天霜国四皇女的目光越过众人,直直盯在聂曦背后,以命令的口吻说道,“你,是哪儿来的?” 249.第249章 你从哪里来 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在宋凝凝与聂曦之间来回逡巡。 聂曦回过头来,看向宋凝凝。 “我来自哪里,”她淡淡道,“和你有关系么?” 见她不肯痛快回答,宋凝凝一声冷笑:“你不说?不说本宫也能知道!”说着看向那中年修者。 中年修者马上意会,立马陪着笑回答:“四殿下,她是从云水国来的。” “云水国”三字一出,顿时众人的注意力又都被吸引到了聂曦身上,嗡嗡的议论声再起。 “不是说云水国被妖族所占,现在正一片混乱着吗?” “说起来这小丫头到底是什么来历?瞧她这副穷酸相,非富非贵,难不成这名额是趁人之危,抢……” 说这话的那人讲到一半,却被旁边的一人猛地扯了一把,小声急促道:“别说了!”话毕,还朝那边拓跋凛的方向使了使眼色。 前者见状反应过来,瞬时脸色一白,赶紧闭上嘴巴。 “云水国?”其他人的猜想,宋凝凝并不理会。她重复着这三个字,将聂曦又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脸上露出了浓浓的讥讽表情。 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她之后却没再说什么,只是轻哼一声,将眼神从聂曦身上移了开去。 场面一时间陷入了冷场,连中年修士都在那儿犹豫不决,不知道这位大小姐的威风耍没耍完,他是不是可以把分组接着进行下去。 最可怜的当属那位二十二号,一百号还没来得及走出来,宋凝凝就向聂曦发难,现在自然还站在人堆里。徒留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儿,看上去尴尬得几乎要掉泪。 最后还是中年修士轻咳一声,打破了僵局:“一百号,快出来!” 分组终于得以继续。接下来都是一切顺利,没有再出什么风波。 很快,三百零四人,一百五十二组,全部分配完毕。中年人一指后方的建筑,说道:“按照你们的号码去找屋子。明天日出之前都到西边的演武场集合,迟到者直接取消资格!” 至于饭菜当然是没有了。中阶修者都已经辟谷,不吃也没什么关系,至于聂曦这唯一一个低阶……又有谁会在意她饿不饿呢? 人群朝着住宿的地方移动过去。原本还都规规矩矩地用脚走,不知是谁先使了身法御空而行,遥遥领先;后面众人纷纷效仿,有一个算一个,就像是较劲一般,“嗖嗖”地都飞了过去。 很快,这几百步距离的路上,就只剩下没几个人了。 目光掠过前方迈着刻板步伐的拓跋凛,聂曦收回视线,不急不缓地向前走去。 可她还没走出几步,身后就传来了一个令人不快的声音。 “让本宫来猜一猜。你是攀上了洛凝羽那个废物的高枝,靠舔她的鞋底得来的这个机会,还是说洛承云那个草包大难不死,被你三言两语唬得天花乱坠,乖乖地将这个名额交了出来?” “还有洛明绯那个蠢货,又傻又好骗,你不会是从她那儿入手的吧?” 250.第250章 原来她才是祸根 听到这个声音,聂曦不禁皱起双眉。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身后站着的正是宋凝凝。她的七个侍从也在后面一字排开,有样学样,都是一脸轻蔑地看着聂曦。 “怎么,不回答?”见聂曦不语,宋凝凝继续挑衅道,“难道真的是偷来的名额,所以心虚了?”说着放肆地大笑起来,“也难怪嘛,洛氏皇族那群扶不上墙的烂泥,连自己的国家都保不住,还有什么是他们能做好的呢!” “恐怕事实要让你失望了。云水国内乱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平定,洛承云沉冤得雪,登基为帝,现在他和他的国家都好得很。”洛氏兄妹是自己的患难之交,听宋凝凝再三辱及他们,聂曦不由得脸色转冷。 若不是她现在必须隐瞒身份,小心行事,非要让这狂妄的女人立刻付出代价不可! “哦?”宋凝凝眉头一扬,“这么说,他们还真把那个名叫鹤见的高阶妖族给赶出去了?那还真是可惜呐……” 顿了一顿,她的脸上突然露出了十分恶毒的笑容,音量放轻到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程度。 “亏得本宫当初给他指了这么个好去处呢。” “……你认识鹤见?是你把他引到云水国的?”闻言,聂曦心中一震,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一个个充满痛苦的身影瞬间在她的眼前闪过。背负冤罪的洛承云,走投无路的洛明绯,被逼自尽的翠珠。 还有细柳镇的活死人,虞山山下被血噬大阵吞噬的无辜百姓…… 原来这一切悲剧与祸乱的根源,都是这个女人! 想到这里,聂曦的目光陡然变得凌厉起来,双瞳深处透出森然杀意。 “啧啧,还真的大动肝火了?看来你真的认识那对软脚虾兄妹,还和他们关系不错嘛。”宋凝凝倒也是个有几分胆色的,并没有被她的神情吓住,嘴角的笑容越发阴冷,“那么他们有没有告诉过你,天霜国与云水国,原本就是世代结仇的两个国家?” “放心吧,等你惨死之后,本宫会把你的尸体免费送去云水国,就算是给洛承云的登基贺礼!” “若是你死了,”毫不示弱地盯着宋凝凝的双眼,聂曦的声音极轻,却极冷,“你的尸体只配被剁碎了绞成肉泥,丢到荒地里喂野狗。” “从来没有人敢对我如此说话!”宋凝凝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眼中现出怒意,“只不过是个低阶的修者,连我的下人都能将你轻易碾死,你有什么资本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哦?”聂曦一扫她身后那七人,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要不要我在这儿先杀一个,给你看看?” 两人之间的气氛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冲突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从宋凝凝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温柔的声音,中正平和,仿佛能令人心中的戾气在瞬间烟消云散: “两位姑娘,若是在这里打斗起来,只怕你们的资格都会被取消的。” 251.第251章 不战而屈人之兵 是君卿。 男子依旧坐在轮椅上,由那个叫霍小楼的侍童推着,来到两人的面前。 他行动不便,自然无法御空而行。 听到君卿的声音时,聂曦不由得晃了晃神。 心中翻涌起来的杀意,竟是被这一句话奇迹般地安抚了下去,头脑也随之冷静了下来。 定了定神,她却不禁有些骇然:当初的摄心琴是圣品法器,尚不能控制她的心智。这人的声音之中究竟有什么魔力,居然能让自己乖乖听从? 这样想着,聂曦再看向君卿时,眼里自然带上了十二分的戒备。 君卿定是察觉到了,但他的唇边依旧挂着和煦的微笑,回视她的双眸明澈坦荡。 倒是霍小楼似乎不太高兴,扁着嘴,用近乎审视的挑剔目光看着聂曦。 这主仆二人突然横插一杠,连宋凝凝也是始料未及。 回过神来,她的脸上又露出了惯常的傲慢表情,将君卿上下扫了一眼,不屑道:“本宫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瘫子。” “姓宋的,你嘴巴放干净一点!”霍小楼果然听不得这种话,闻言立刻将怒火对准了宋凝凝,“信不信我让你下半辈子再也站不……” “小楼。”又是君卿制止了他。 哪怕被人这样当面侮辱,青年的神情仍旧云淡风轻,仿佛被说的不是自己一般。不但如此,他反而向宋凝凝微微欠身:“侍童无状,在下代为赔礼,希望您不要介意。” “不过今日之事,最好还是到此为止吧。就算宋姑娘有内门弟子撑腰,但若是闹出了太大的乱子,想必您的未来夫君脸上也不好看。在下说的可对?” 说罢,他抬起头来,直视宋凝凝。 和那双柔和的墨色双眸对视的瞬间,宋凝凝的思绪突然有些空白,恍惚中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是,你说的没错……” “错”字刚出口,她突然一下子醒过神来,再看向君卿的目光就有些变了,隐隐带着慌乱和忌惮。 “……哼,听说清风门只是个不起眼的边境小门派,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等藏龙卧虎之辈,算本宫看走眼了。”她强自定了定神,冷笑一声,视线从君卿脸上又移向聂曦,“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 说罢,便带着侍从们扬长而去。 “真是位霸道的大小姐。”君卿微笑地注视着她的背影。顿了一顿,又看向聂曦,语气中忽地带了三分俏皮,“不过在下先前说的话,原本是唬她的。” “……唬她?”聂曦一怔。 “当然。哪怕通过了筛选,正式成为了外围弟子,我们这些人在清宁宗眼中,依旧什么都不是。两个外围弟子之间的冲突,上面的人不会有半点关注,自然也就不会给那位内门弟子造成任何困扰。若是事情闹大了,顶多也就是将你们两个都驱逐出去而已。而想把宋姑娘保下来,对于她的未来夫君来讲,只是一句话的事,所以她自然有恃无恐。” “不过你就不一样了。是吧,宁姑娘?” 252.第252章 会是她吗 “你倒是对我很了解。”警惕心再度升起,聂曦后退一步,和君卿拉开距离。 她从传送阵出来之后,只在和中年修者出示信物的时候报过一次假名。当时空地上聚集了那么多人,环境也比较嘈杂,这人又没有站在附近,居然就这样记住了她的名字。 “在下的耳朵比较灵。”君卿微笑,“身体虽然不太好,但上天还是给了在下一些补偿的。” 提到他的双腿,聂曦也就不好再说些什么了。况且也确实像是青年所说的那样,要是真在这里起了冲突,宋凝凝不会有什么事,但自己却一定会惹上大麻烦。 “总之,今天多谢你了。我欠你一个人情。”对方敌我不明,谨慎为上。聂曦简短利落地开口,说完便不再理会这对奇怪的主仆,转过身,朝着住宿的地方走去了。 “公子!”等聂曦渐渐走远了,一直站在君卿身后的霍小楼才终于气鼓鼓地开口,“您怎么能容忍那个姓宋的如此侮辱您!若是这句话被我家的那个老头子听见了,他非得把天霜国皇室统统药死不可!还有周伯伯,他会把那帮人全阉了,还有……” “行了。”君卿哭笑不得地打断了他的碎碎念,“你父亲他们哪有这么蛮横粗暴?那种话,过耳不过心,听过就算了,也没对我造成什么实际损失。” “您怎么就不生气呢!”霍小楼挫败地看着他。 青年闻言,淡淡一笑。 “一只蝼蚁爬到了你的脚上,弄脏了你的鞋子。”他缓缓道,“你会和它较劲么?” 虽然还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但这一刻,他的气势却变了。 从一个病弱的公子哥,变成了一个俯瞰天下、傲视群雄的强者! “公子的比喻真妙!”霍小楼听了,立刻转怒为喜,“哼,就是,那些人肉眼凡胎,看不出您的厉害,咱们才不和他们一般见识!” “若是随便来个人就能看破,我这一趟,倒算是白走了。”君卿莞尔。 “对了公子。”霍小楼突然低下身子,凑近他的耳边,悄声道,“你觉得那个叫宁汐的,真的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吗?” “目前看来,她是最有可能的。”提及正事,君卿唇边的浅笑微微收敛,“云水国离厉都峰最近,先前局势又陷入了混乱,在这一摊浑水当中,反倒最可能摸出大鱼来。更何况,她身为一个低阶修者,在明知不利的情况下却偏偏要来到清宁宗,这一点就很能说明问题了。那么……” 话音一停,他抬眼,看向少女离开的方向, “那位大人,八成也是和她在一起的了。” …… 进入自己的房间,聂曦没有立刻休息,而是将屋子的里里外外都仔细查看了一遍,随后又小心地关好门窗。 之后,她又上了床,并从怀中取出四块黑色的石头,安放在床的四角。 做完了这一切,她这才解下腰间古剑,将上面缠着的布条层层解开,放在自己的对面。 “好了。”她看着古剑,说道,“出来吧!” 253.第253章 你给我离他远点 她话音刚落,便见古剑上散发出一阵微光。 随即,镜心的虚影就从剑中飘了出来,落到床上,渐渐化为实体。 一现身,他就黑着一张小脸,盯着聂曦的双眼之中写满了不爽二字。 “这几个小东西,真的就能阻挡旁人的神识查探吗?”聂曦没有看向他,而是在来回打量着摆在床上四角的石头,“怎么看都觉得不太靠谱啊。” 闻言,剑灵的脸色立刻变得更坏了,怒道:“我说它们有用,就是有用!这种关乎身份隐秘的大事,难道我还会开玩笑不成?” “嘘——你小一点声,这里毕竟不隔音。”聂曦以一指压在唇上,提醒他。这时她才注意到镜心难看的脸色,不禁有些莫名其妙,“又谁惹你生气了?” 镜心没好气道:“除了你,还能有谁?你给我离那个叫君卿的远一点!没看出他不简单吗?” “我当然看出来了,可人家毕竟给我解了围,我总不能连声谢谢都不说就走吧?”聂曦摊开手。话音一顿,她正色起来,“不过,我倒是很想知道,这人究竟掌握着什么神通,居然每次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能动摇别人的意志。”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表情顿时有些怪异。“他一个大男人,不会……也修炼了像是许天娇那样的媚术吧?” “那倒不是。我留意过,他在和那清宁宗的修者,和你,还有那姓宋的说话时,并没有动用任何真气,也没有运行过任何功法的迹象。”镜心摇头,神情也变得严肃,“也就是说,他纯粹是凭借着自己本身的力量,将你们一一说服的。” “这样的人,是天生的领袖之才,而且是最顶尖的那一种。” 聂曦讶然:“仅仅是这样,真的能达到那种催眠一般的效果么?” 镜心轻哼道:“你别忘了。除了真气与功法之外,修者还有一件东西可以调动,那就是气势。高阶修者可以将自己的气势转化为武器,而这个武器的定义,可不仅仅是伤人那么狭隘。” “在压制了修为的情况下,还能如此自如地调动自身气势,这个名叫君卿的人,修为至少在超凡境巅峰!” 聂曦倒吸一口凉气:“超凡境巅峰?那不是比陆夙都厉害了?” “……这姓君的也配和本……和陆夙相提并论!”剑灵听了这句话,顿时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炸起毛来,“陆夙是谁?他可是……” “行了行了,你也不用再藏着掖着。当初在镇邪塔时我就说过,陆夙的身份,我早已猜了个七七八八。”见他那副想说又说不得的憋屈模样,聂曦连忙安抚道,“可他虽然是帝尊,现在的修为却大幅度跌落,这不也是事实么?” 说罢,她又加了一句,“当然,在他面前我是绝对不会说这种话的。” 你已经说了!本座已经听到了!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镜心气呼呼地瞪着她。 这个小辈,真是上天派来克他的! 254.第254章 我会在你身边 磨了一番嘴皮子,又再三保证绝对远离那对主仆,聂曦终于将镜心的怒气暂时安抚了下来。 虽然在心中她总觉得,镜心的反应之所以这么激烈,有一半确实是因为君卿有够可疑,但另一半,却像是小孩子被抢走了唯一的玩伴,在那里吃醋闹别扭一样。 当然,这种奇怪的感想,她也是绝对不会对剑灵说出口的。 将这一页揭过,两人的话题转移到了明日的淘汰战上面。 “和你比试的那个六十九号,也是个剑修。”镜心双手环胸,挑起眉毛看着聂曦,“要是你明天输了,以后可别说当过我的徒弟。” “使用唯我剑法,不会暴露身份么?”聂曦问。 镜心嗤道:“这套剑法陆夙从未传过他人,自他万年前陨落之后,在世间也就此失传。你就放心地用吧!” “对了,”他说着,突然从袖子里抽出那把暗红色的长剑,丢给聂曦,“明日去比试,你用沉炎。” 沉炎,正是这把新剑的名字。这么高雅的名称当然不会出自聂曦之手,而是由洛承云陛下友情赞助的。 “别多想,我可没有别的意思。”见聂曦要说什么,他先一步开口,拦住了她的话头,“我毕竟曾经是陆夙的兵刃,和一般的剑不同。普通人或许不会在意,但落在像君卿那样的有心人眼里,只怕是要被看出什么蹊跷。” “好吧。”听他这么解释,聂曦也就释然了,“只要不是……” 话说到一半,她却戛然而止,摇了摇头,垂下眼去。 剑灵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他其实清楚,从之前在云水国时开始,聂曦就注意到了自己的异常。 也对,她一向那么敏锐,怎么会对此毫无所觉。 刚才劝聂曦的那一番话,虽然确实是事实,但也不能否认,他确实是想要慢慢减少自己与少女的联系。 两人之间一时陷入了沉默。半晌,镜心突然叹了口气。 从袖子中又取出一件物事,他伸出手,递到聂曦面前。 “这是什么?”聂曦看过去,只见那也是一块小黑石头,上面穿了一根红绳,长度恰好可以挂在颈间。 “在刻拒神符时顺手做的小东西,本来没打算拿出来的。”剑灵的声音平静,目光却有些不自然地移了开去,“算是一件法器,只要你把它戴在脖子上,我就可以以传音入密的方式和你交流。” “哪怕无法时时现身,我也会一直在你身边。” 次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离日出尚有一段时间,演武场上就已经聚满了等待的人群。 当朝阳的第一抹光辉冲破云层,中年修者才终于姗姗来迟,身后还跟着十个内门弟子。 他拿眼睛粗略一扫,见众人全部到齐,脸上这才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时间有限,每十组同时进行。”清清嗓子,他扬声宣布,“这场比试的规则只有两条:第一,跌下试炼台者算输;第二,不得伤人性命。” “现在,开始!” 255.第255章 必败之仗 随着中年修者一声令下,比试正式开始。 刚才跟在他身后的那十名内门弟子,正是这场比试的裁判。他们将众人分成十组,分别带到各自的试炼台前,等待上场。 说来也巧,聂曦被分到的这一组,恰巧宋凝凝和君卿也在其列。 “宁姑娘。”君卿今日终于脱掉了那件狐裘,露出里面绣着墨色山水的素白锦袍,更显得温文儒雅,气质出众。 见聂曦的目光看向他身下,青年露出了一个浅笑:“这轮椅本来就可以用真气驱动,只是小楼怕在下劳累,之前才一直推着的。” “……是这样。”真是躲什么来什么,聂曦露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 今早出发前镜心就和她说过,为防万一,如果君卿在旁边的话,他也不会借助那件法器和她交谈。 眼见着这人在她身旁停下,聂曦明白,他是不打算挪位置了。 现在再躲开未免显得太过刻意,她也只能不去理会君卿,朝着试炼台上望去。 你可看见了,不是我去找的他,是他自己贴上来的!她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此时站在试炼台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宋凝凝。 倒也是。先比完就可以先去休息,那中年修者拍马屁拍得正起劲呢,怎么可能不给她安排到第一位去。 她今日换了一身利落的短打衣裳,依旧是耀眼的火红色。腰间挂着一把长剑,从外观上就能看出十分名贵,想来威力也是不容小觑。 她竟也是一名剑修! 蜕变境大圆满的修为,再加上手中神兵与满身的法器,她就算想输都难。 站在对面的青年显然也是同样的想法,裁判刚喊出开始,他便紧接着跟上一句:“我认输!” 预想中的好戏没有看成,下面的观战者尽管失望,倒也理解他的举动。 识时务者为俊杰,不打必败之仗,这其实也是个英明的选择。 规则之中并没有不许认输这一条,所以裁判并没有提出反对。 可宋凝凝却不肯就这样善罢甘休。 “未战先言败,亏得你还是个男人。”轻抬下颌,她的神态中透出浓浓的鄙夷,“皇室尚且如此,难怪你们风凌国,永远都是被人踩在脚底下,匍匐乞怜的命!” 青年,也就是风凌国的皇子,听她这样侮辱自己的国家,不禁气得满脸通红:“宋凝凝!你们天霜国确实是北方一等一的强国,又有疏影门在背后撑腰,向来不把其他国家放在眼里。但你记住,蚁多也是能咬死象的!” “蚁多咬死象?”宋凝凝冷笑一声,神情反而更加跋扈,“那你倒是在这儿给我咬咬看啊?” “不许插手!”长剑出鞘,她瞪向想要阻止的裁判,嚣张地说,“没听你们师兄说过本宫是什么来历吗?就连他都对本宫毕恭毕敬的,你算个什么东西!” 说罢,她将剑尖指向对面脸色惨白的青年,便要动手—— “砰!”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巨响,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忽然从旁边飞了过来,重重地砸在了试炼台上! 256.第256章 外冷内热(加更) 意外突然发生,众人都被惊在了原地。 “是谁?!”宋凝凝也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立刻火冒三丈,向这血人飞来的方向、也就是相邻的试炼台上看了过去。 下一刻,她的目光对上了一双如刀锋般锐利、如严冬般冰寒的眼睛。 拓跋凛。 明明对手如此狼狈,青年的衣衫却是干干净净,没有沾染半点血污。 只和宋凝凝短暂对视了一瞬,他便垂下眼去,取出一块黑色的绸布,慢条斯理地擦拭起自己的佩剑。 “你……”宋凝凝气得俏脸通红,想放下几句狠话,但想起刚才看到的那双眼睛,却连半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青年之前虽然从未涉足过天霜国,但是他的事迹却是早就传遍了北方的修者圈子。 以宋凝凝耳目的灵通程度,就连对方是如何拿到的这个名额,也都早已调查得清清楚楚。 这样的一个煞星,哪怕是骄傲如她,也是不愿轻易招惹的。 “哼!”兴致被败得精光,宋凝凝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还剑入鞘,她狠狠地瞪了那风凌国的皇子一眼:“算你走运!” 说罢还不解气,又泄愤似的朝摔过来的那个血人身上踹了一脚,这才凌空飞起,扬长而去。 那个倒霉鬼本来就被拓跋凛打了个半死,又挨了这一踢,嘴里立刻呛咳出大口的鲜血。出气多进气少,眼看着是活不成了。 拓跋凛却没有再向这边投来哪怕一眼,径自跳下试炼台,又迈着他那整齐到刻板的步子,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包括两名裁判在内,谁也没有去阻拦他。 “这位拓跋兄看似不好亲近,实际上倒是个外冷内热之人。”君卿突然发出一声轻笑。 “你是说,”聂曦扬眉,“他是故意把这人丢过来的?” “当然。他虽然修为不高,但是作为剑修的造诣,却足以和一位明心境的修者媲美。这样的一位高手,战局的一切都应在他的掌控之中,绝不可能出现意外。” 君卿说着,笑容突然加深了几分:“更妙的是,就算他的对手真的死了,也很难判断致死的究竟是之前的剑伤,还是方才宋姑娘的那一脚。这样一来,也不算违反规则。” “毕竟,刚刚此人对他的辱骂之词,实在是不堪入耳。不杀,恐怕不是他的作风。” “这么短的时间内,能看到如此之多的细节,你果真不简单。而且,”聂曦说道,目光下移,看向他扣在轮椅扶手上的修长手指,“就算没有这一茬,你也会亲自出手,将宋凝凝拦下吧?” 青年闻言,像是有些诧异似的扬起了眉毛,笑道:“是宁姑娘的观察太敏锐,还是在下的小动作太明显了?” 聂曦盯着他,正要开口,却听见那边裁判喊道:“二百九十四号,十六号,快上台来!” “看来谈话只能暂且中止了。”君卿将目光移向试炼台上,语气遗憾,“宁姑娘,还请稍等在下片刻。” 说罢,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竟是直接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257.第257章 正宗的扮猪吃虎 他这一起身,可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其实,在昨天分组之后,众人最关心的除了自己的比试之外,便只剩了两件事情。 第一,炼体境的三百零二号,要如何打败比她高一个境界的六十九号; 第二,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十六号,要如何进行比试。 再加上宋凝凝也在这组,所以这边聚集的观众格外地多。已经比试过的,还有为时尚早的,都聚拢了过来。 而君卿就在大家的注目之下,这么轻轻松松地站了起来,造成的轰动程度可想而知! “……你的腿没事?”连聂曦也是吃惊不小,疑问脱口而出。 “在下只是身体虚弱,不便久立,”青年微微偏过头来看着她,神情十分无辜,“却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双腿有事啊。” ……强词夺理!你坐着轮椅到处晃来晃去,任谁都会以为你的两条腿坏掉了吧! 这是在场所有人的共同心声。 大家是怎么想的,君卿并不在意。他正正衣冠,迈着不慌不忙的步子,向前走去。 众人看着他走出两步,突然同时觉得双眼一花,再定睛一看,青年已经稳稳站在了试炼台上。 这一下身法堪称完美漂亮,包括裁判在内,竟无一人能看清他是如何上来的! “这位兄台,请。”看着对面同样跃上试炼台的大汉,君卿露出一个优雅的微笑,拱了拱手。 微风拂起他的墨色长发与银白发带,更添几分俊逸出尘。 可大汉,也就是二百九十四号,他的表情却活像生吃了苍蝇一样难看。 他的修为和君卿相同,都是蜕变境后期。本来以为对方腿脚不便,肯定要比能够灵活移动的对手好打发很多,还以为自己捡了个大便宜。 却没想到,这人竟是个扮猪吃虎的行家! 这样一想,他心底顿时火气蹭蹭向上窜去,大喝一声,挥起醋钵大小的拳头,就向着君卿的面门砸来! 拳头上包裹着外放的真气,哪怕只是擦上一点边,都能让人骨折筋断,脏腑受损。 君卿虽然能够行走,但一脸的病容和瘦削的身形却不是装出来的,明显身体确实不大好。 要是挨了这么一下,只怕会比寻常人吃得苦头更多! 面对着带起呼呼风声的拳头,青年脸上依旧带着从容温雅的微笑,静静地站在原地。 直到那拳头离他只剩了不过半尺的距离,君卿终于出手了。 和之前的身法一样,没有人能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 在众人双眼能够捕捉到君卿的行动时,他已经伸出一根白皙修长的手指,直直点在了大汉的拳头上! 场面一下子由极动变为极静,台上台下都陷入了沉默。 大汉的头上渐渐渗出汗来,虎目圆瞪,牙关紧咬,手臂上露出的肌肉块块坟起,显然是用了极大的力量。 但是哪怕这样,他却依旧无法撼动那根手指分毫! “切磋比试,点到为止。”一片死寂之中,青年好听的声音响起,“兄台,你意下如何?” 258.第258章 心服口服 他的语气真诚恳切,虽然是在劝对方主动认输,却没有半点讥讽的成分在里面, 况且,任谁都看得出来,两人的实力实在相差悬殊。 比起宋凝凝的赶尽杀绝,拓跋凛的下手狠辣,君卿的做法当真是温和体贴到了极致。 但正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越是感受到台下众人赞同的目光,大汉就越发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扇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能来到这里的,哪一个不是本国本派的佼佼者?就这样一败涂地,又有谁的自尊心能受得了? “呃啊啊啊!!”他发出一声怒吼,周身气势再上一层楼。双拳上包裹的真气从透明变作金色,竟是像火焰一样燃烧了起来! 但这一式的消耗显然也非常大,他原本通红的脸色以可见的速度苍白了下去。 “不可!”君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一声轻喝,他足下微动,身形如鬼魅一般消失在原地,眨眼间已出现在大汉身后。 出手如电,他连点对方身上几处要穴,最后在其后心处不轻不重地拍了一掌。 “……呜!”大汉突然闷哼一声,吐出一口血来,身体向前倾倒,恰被君卿及时扶住。 这一连串急转直下的发展,让下面的观众都有些一头雾水。 “多……多谢!”握住青年搀着自己手臂的手,二百九十四号这个魁梧的汉子,脸上露出了又惭愧又感激的表情。 自家事自家知,他刚才强行运功已经受了内伤,若不是君卿封住了他的伤势扩散,又将那口淤血拍出,只怕他会有性命之危。 “无妨。”笑容回到了君卿的脸上,他温声说道,“在下见方才那一招威猛精妙,恐非蜕变境修者之能力所及。兄台可莫要为了逞一时意气,伤了身体,反而得不偿失。” “君公子,我周某人从不轻易向人低头,但对您,我心服口服。”大汉向他一抱拳,“这一战,是我输了!” “承让。”君卿拱手还礼。 在众人或敬畏或佩服的目光之中,青年款款步下试炼台,向着停在原地的轮椅走去。 “公子公子!”他刚坐下,就听见人群外围响起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来了。 果然,霍小楼挤了过来,扑到君卿身边,上来就是一串连珠炮似的发问:“公子,我看见你刚才上场了,没事吧?有没有受伤?身体哪儿不舒服?” 他简直像是把君卿当做了一件珍贵的易碎品,和刚才青年展现出的强大实力对比起来,显然有些怪异。 但是看少年那急切的神情,却又不似半点作伪。 “我哪有那么虚弱。”君卿摇了摇头,“倒是那位周兄受了内伤,小楼,一会儿你给他送些药过去。” 说罢又问,“看你这副样子,是赢了?” “那是当然!”霍小楼闻言,顿时骄傲地扬起脸来,“也不看看小爷我是谁……谁的侍童!” 他话到半途,却是生硬地改了口,显然并不是原本想说的字句…… 259.第259章 以德服人 霍小楼仿佛也自知失言,他偷瞄了一眼君卿的脸色,卖乖道:“当然,比起公子的以德服人,我还差远了呢!” 君卿只是纵容地笑了笑。 站在一旁听他们说话的聂曦,此时却冷不防开了口:“若不是你家公子拳头够大够硬,哪儿来的他以德服人的份儿?” “你!”霍小楼立刻支起身来,对她怒目而视。 “宁姑娘说得对。”不料君卿突然出言赞成聂曦的话。青年嘴角的弧度已然敛去,淡淡说道,“当今世上,人人以力量为尊,好勇斗狠之风甚盛,就连五宗也不能免俗。要改变这种现状,绝非一人一派,一朝一夕所能成事。” 他说着,抬起头来,看向聂曦。 目光澄净明澈,令人不禁觉得,似乎透过那双眼睛,就能看到他坦坦荡荡的内心。 “然而,这却并不是我们可以就此放弃、不做半点尝试的借口。” 四目对视,聂曦不由得怔住。 她原本只是想试探试探这对谜团重重的主仆,却不曾想听到了这样的一番话。 也是直至此时,聂曦才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对于君卿与江寰,这两个同样身份成谜、隐瞒了修为,似乎别有用心的男子,她的观感竟是大相径庭的。 或许是由于和江寰第一次见面时,就看到他在禁地中鬼鬼祟祟地搜查,所以即便之后江寰救了她再多次,她也始终无法完全消除心中的戒备。 而君卿却不同,和总是挂着笑容,却让人捉摸不透的江寰相比,他的真诚简直是明晃晃地露在外面,让人一目了然。 虽然不排除镜心所说的,他可以用气势来影响别人,但是至少在这一刻,聂曦心中升起了一股想要相信他的冲动。 “你……”她注视着君卿,只吐出一个字便停在了那里。 要问什么问题,又期望着会得到什么样的回答,连她自己也不甚清楚。 君卿温和地回望她,眼神中竟然有几分鼓励她说下去的意思。 然而这时,裁判的声音却极不适时地响起:“六十九号,三百零二号!” “……我得过去了。”聂曦猛然惊醒,迅速移开视线。 匆匆丢下这样一句话,她越过人群,朝着试炼台的方向走去。 跳上试炼台,另一边的六十九号已经站在了上面,依旧是那副趾高气扬的表情。 他腰间悬着一把长剑,虽然不如宋凝凝那把光华夺目,但看上去也是有几分名贵的气势, 见聂曦上台来,他脸上狂妄的表情更甚,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小叫花子,你要是现在反悔,还能留一条小命。” 将思绪刚才的事情中抽出,聂曦收束心神,淡淡道:“这句话,该是我说才对。” 说罢,她一把扯下了斗篷,丢在试炼台的一角。 从昨天起聂曦就一直披着这条斗篷,因此除了坐在轮椅上、视角比她还低的君卿之外,再无一人能看到她的脸。 少女的容貌清丽中带着英气,身体已不复从前单薄瘦弱的模样,骨肉均亭,线条柔美。 隐约之间,已可预见将来的绝代风华! 260.第260章 不会说人话 聂曦的真容头一次暴露在人前,顿时引起了台下一阵惊讶的声音。 谁也没有想到,在那块灰扑扑的斗篷之下,竟隐藏着这样一颗蒙尘的珍珠! 站在对面的六十九号更是两眼发直,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露出了色眯眯的恶心笑容:“小美人儿,你长得这么漂亮,何必要累死累活地修炼呢?干脆做本皇子的第十九房小妾吧,只要把本皇子伺候好了,保你穿金戴银,吃香喝辣,什么都不用愁!” “可不是嘛!”他的话音刚落,台下突然响起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众人纷纷循声看去,竟是宋凝凝去而复返。 “本宫就觉得忘了点什么事没做,原来是看你是怎么死的。”见聂曦也朝这边望过来,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轻蔑的冷笑,“不过,如果赤岩国的五皇子想要你的话,本宫也没什么意见。说不定,将来要是生下来个儿子,你这低等的贱民还能子凭母贵,多过几年好日子呢!” “找死!”聂曦还没有回答什么,耳边就听见镜心怒意勃发的低喝,“本座要把这对狗男女碎尸万段!” 见他如此暴跳如雷,聂曦不知为什么,觉得自己心头的火气反倒消了大半。 “这种小角色,也就只能逞几句口舌之利。”微微眯起的双眼之中透出凌厉的光芒,她轻声道,“杀他们岂不是脏了你的手?看我的。” “怎么样,小娘子,动心了吗?”见聂曦不羞不恼,只站在原地看着自己,六十九号还以为她当真意动,涎着脸向她走过去,“放心吧,本皇子对玩过的女人向来很大方,遣散的时候都会给她们一辈子都用不完的钱花。再说了,就凭你这张娇嫩的小脸蛋,至少能让本皇子多看十年……” 说着,竟然伸出手去,想要摸聂曦的脸! 面对朝自己靠近的那只禄山之爪,聂曦没有后退,脸上反而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下一瞬,她动了。 出手如电,她扣住六十九号的手腕,五指呈鹰爪形,灌注真气,重重一折;脚下步法变幻,快得不可思议,转眼已到了对方近前。 扬起空闲的另一只手,她对着那张还没反应过来、依旧保持着色眯眯表情的脸,狠狠地挥了下去—— “喀嚓——” “啪啪!” “啊——!” 骨头的折断声,清脆的耳光声,还有六十九号的惨叫声,几乎在同一时间齐声响起。 而此时聂曦却已是一击即走,眨眼间飘出数十步外站定。 “……依!依应安阿五!(你!你竟敢打我!)”那两巴掌同样带着真气,六十九号的脸以可见的速度肿成了猪头。 吐出一口混着血的唾液和两颗断牙,他又惊又怒地看着聂曦,口齿不清地大吼。 “嗯?你说什么?我听不懂。”聂曦气定神闲,还故意朝他的方向偏了偏头,做出一副听不清的样子。 “不过也没差。反正你本来就不会说人话,这样也挺好的嘛!” 261.第261章 送你一份大礼 这句话一出,下面顿时响起一片哄堂大笑。 “……燕恩!五傲依勿鹅熬日!(贱人!我要你不得好死!)”当众出了大丑,六十九号不禁恼羞成怒,一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配上他红肿发亮的双颊,越发显得滑稽可笑。 “想杀了我?”脸上嘲讽之意更甚,聂曦轻嗤道,“就凭你那被酒色掏空的身体,和不知道掺了多少水分的修为?” “我所见过的、上一个靠服用丹药堆积修为的蠢货,现在大概坟头都长出草来了。她好歹还是被人骗的,但是看你这副样子,估计是自己吃得心甘情愿。也是,像你这种酒囊饭袋。又怎么能禁受住不劳而获的诱惑呢?” “强者我见得多了,区区蜕变境实在算不上什么。你在我的眼中,和一头待宰的猪没有什么区别!” 一声叱喝,沉炎剑铮然出鞘。聂曦身形化作一道离弦之箭,朝着六十九号疾奔而去! 昨日分组时她就觉察到这人脚步虚浮,不像是修为扎实之人,刚才一试,果然如此。 若是真正的蜕变境巅峰修者,又怎么可能被她那两下轻易得手? 眼见着少女向自己汹汹袭来,六十九号的脸上露出了慌乱的表情。 他竟是连拔剑都忘记了,十分狼狈地连连后退。 聂曦的目光一凝。 利刃反射出泠泠寒光,唯我剑法第一式被完美使出,剑尖朝着六十九号的心口直刺而去! “勿……勿仍!依勿仍压五……(不……不能!你不能杀我……)”双眼惊恐地睁大,六十九号毫无形象地尖嚎起来。 聂曦的嘴角却浮现出一抹狡猾的笑容。 剑尖挑破六十九号胸前衣服的瞬间,她手腕翻转,陡然变招,改刺为划。 经过了镜心的特训,现在的她对力道与时机的掌控,已堪称炉火纯青。 布料破碎的声音响起,只见六十九号身上的那件华丽的锦袍,连同里面的亵衣,都在眨眼之间变成了一堆破布料,纷纷飘落在地! 当众被剥成了白斩鸡,六十九号的脸色青了又红,红了又青,呆了一瞬,这才大叫一声,并拢双腿,捂住自己的重点部位。 到这份儿上他也顾不得什么比试了,在众目睽睽之下,维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狼狈地朝着试炼台边缘小跑而去,想要逃走。 但聂曦怎么会让他如愿。 “我让你走了吗?回来!”乾坤戒上微光闪过,少女手中立刻出现了一条金色长鞭,朝着六十九号的脚腕甩去! “啪”地一声,用变异金绳草所制的新鞭子精准地缠上了他的脚腕。 又一回勾,六十九号便应声跌倒在地,像是拖死狗一样被拖了回来。 但这一切还没有结束。 回眸看向站在台下、脸色铁青的宋凝凝,聂曦的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送你一份大礼!”她喝道,运起真气用力一扯。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六十九号这么个大男人竟是被她拽得离了地,在空中抡了一圈之后,重重朝着宋凝凝身上砸了过来! 262.第262章 肌肤之亲 到了这个份上,众人自然已经看得出来。六十九号虽然修为较高,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而三百零二号,则明显比一般的炼体境修者强上了不知多少! 不少人不由得扪心自问,刚才那一记惊艳的突刺,如果换做是自己,能不能在衣服被刺破之前成功躲开。 但是现在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六十九号被光着朝宋凝凝丢了过来,而宋凝凝却还像是傻了一样的站在原地,毫不动弹! 迎着所有人惊讶的目光,宋凝凝心中暗恨,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她怎么可能不想躲开?但是刚想动弹,就感觉到脚踝处一痛,麻痹感在瞬间传遍了双腿! “扑通——!!” 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当人们还在奇怪为什么她不闪不避的时候,六十九号已经迎面砸了过来。 两人的身体“砰”地撞在了一起,随即宋凝凝就被六十九号仰面压在了地上! 看着倒在地上的一男一女——男的还是一丝不挂,众人不禁都陷入了思维断线、目瞪口呆的状态。 “恩……恩啊诶日……(怎……怎么回事……)”唯一在状况之外的就是六十九号。他刚刚被聂曦抡上了天,转得七荤八素,现在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嘟囔着,他支起身体,手下意识一抓,却摸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 “啊啊啊啊——!!!” 一片死寂之中,天霜国四皇女的尖叫声划破天际。 “我……我要杀了你!”胸前的柔软被对方捏住,大腿内侧顶着一个极其恶心的玩意,意识到这两点,宋凝凝的一张俏脸不禁变得惨白,嘶声叫道。 哪怕素来嚣张傲慢,她也毕竟是个黄花闺女,此时眼中已隐隐有泪花在闪动。 六十九号也吓呆了,一时间竟僵立在那儿,连动都不知道动一下。 “杀他做什么?你们一个是皇子,一个是皇女,不是恰好门当户对么?肌肤之亲也有了,就这么结下两国之好吧。以四殿下的尊贵身份,是一定能做个正宫的!”风凉的声音适时从试炼台上响起。 聂曦挽了个漂亮的剑花,还剑入鞘,走到试炼台边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俩。 左手状似随意地背在身后,袖口朝下。无人察觉时,完成任务归来的隐蛇已经顺着她的腿飞快地爬了上去,悄无声息地钻回了她的袖子里。 “……是你!是你搞的鬼!”看见聂曦,宋凝凝顿时明白了一切。双眼在瞬间被仇恨填满,她的脸扭曲起来,表情变得格外狰狞,“要不是你,本宫怎么可能躲不开!” “因为我?那可就奇怪了。”聂曦表情无辜地摊开双手,“大家可都看见了,我一直站在台上,根本没有对你出手的机会。的确,六十九号是我扔过来的不假,但是……” 嘴角慢慢勾起,少女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故作遗憾、却又洋溢着嘲讽的恶劣微笑。 “谁又能想得到,天之骄子的四殿下,居然身手差到连这都躲不过呢?” 263.第263章 取消她的资格 听到聂曦的话,其他的外围弟子候选们都纷纷露出了赞同的表情。 六十九号被鞭子抡过来才有多快?作为一个蜕变境大圆满的修者,这个时间早该躲出数十步外了。 可宋凝凝却傻愣愣地站在那儿,就像是乖乖等着被砸一样。三百零二号可是离她有好一段距离呢,这也能赖到人家身上去? 当然,谁都不是傻子。这件事内里八成有蹊跷,而蹊跷八成也真的和聂曦有关系,这两点大家也都是心照不宣的。 但天霜国向来在北方高调强横,蛮不讲理,宋凝凝更是仗着裙带关系,大搞特殊待遇。之前众人忌惮她势大,敢怒不敢言,现在好不容易看到她吃瘪,不少人可都是在心里暗戳戳地叫好。 这种大快人心的时刻,又有谁舍得拆台呢? 意识到自己被完全孤立,宋凝凝越发气恨,眼中的怒火也越炽盛。 等本宫见到了雨泽表哥,她恶狠狠地想,非让你们所有人都付出代价不可! 尤其是这个三百零二号,今日所受的屈辱,来日本宫定要千倍万倍地返还回去! 就在这时,一直在全场来回巡逻的中年修者,终于意识到了这边的骚乱有些不正常。 他跑过来一看,竟是宋凝凝出事了,顿时脑海中“嗡”地一声,一个头比两个大。 他在清宁宗蹉跎了大半辈子,临到头来终于将将突破到了明心境,却因为年纪太大,无法再成为亲传弟子。 无奈之下,只能来这边做了个不大不小的管事,好歹手底下管着十来号人,又可以对这些外面来的人逞威风。 可要是这件事办砸了,只要那陈雨泽一句话,他这管事铁定就没得做了! “你……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这个登……登徒子拉下去!”中年修者气急败坏地大吼。 见他出现,站在附近的几个人才不情不愿地走上前去,把六十九号给拖了起来。 让他这么光着身子实在有些太不像话,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愿意把衣服脱下来借给他。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六十九号才完全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不禁两眼发直,面如死灰。 特别是一抬眼,正好看见宋凝凝被中年修者搀扶起来,看着他的目光仿佛恨不得将他扒皮剔骨,他更是两条腿开始发颤,恨不得膝盖一弯跪在地上。 他们赤岩国虽然算不上弱,但是和天霜国的实力却完全没有可比性。 更别提这位凶名在外的四皇女,惹上她的人基本没一个能落得好下场的! 可这时,宋凝凝却把目光从他的身上移了开去。 她虽然恨不得立刻把这个碰了自己的混帐剁成肉泥,但是在这之前,还是要先把和三百零二号之间的一笔账好好算一算。 “管事,”抬眼看着依旧站在试炼台上的聂曦,宋凝凝的声音冰冷,眼中的怨毒神色满得都快喷薄而出,“本宫要你取消这个贱人的选拔资格,把她远远地逐出清宁山去!” 264.第264章 不就是块牌子吗 宋凝凝这句话一说出口,周围顿时陷入了一片安静。 在场众人都目瞪口呆地盯着她,既震惊于她的厚颜无耻,又为她跋扈到了这个地步而感到咋舌。 吃了亏不自己讨回来,反倒以势压人,算什么能耐?而且她难道是把清宁宗当成了自己家不成,这么颐指气使,想赶谁走就赶谁走? 她现在还和大家一样,连外围弟子都不是呢,这要是将来让她进了清宁宗,还不得上天呐! 中年修者的脸色也头一回变得难看起来:“这……” 他想通过宋凝凝讨好陈雨泽不假,毕竟自从那位江寰江师兄意外身亡之后,陈师兄就成了门派中年轻一辈里,最有前途、最被上面看好的一人。 但是这并不代表,被一个乳臭未干,修为还不如自己的小丫头,像是下人一样地呼来喝去,他也能心甘情愿! “怎么,你敢不听本宫的吗?”见他犹豫,宋凝凝柳眉倒竖,声音一下子拔高了起来,“本宫可是雨泽表哥未过门的妻子!这个贱人害得本宫清誉受损,也就是间接打了雨泽表哥的脸面,你也敢坐视不管吗?”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狐假虎威的工夫,四殿下还真是修炼得出神入化啊。”聂曦冷冷讽道,双拳却悄然攥了起来。 她也真是低估了这个女人的下作程度,没想到她居然敢公然做出这种事来! “你怕什么?”这时,镜心的声音突然毫无预兆地在她的耳畔响起,“那女人刚到这里时,亮出来的东西,你不是也有一块?” 是说命牌?聂曦讶然,可是方讳言如今情况未明,能轻易动用他的东西吗? “笨蛋。”剑灵像是料到了她的顾虑,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把名字遮住不就行了?随便找个借口,只要能证明这命牌是真的,谅他们也没胆子去查究竟是谁的东西!” 这倒是!聂曦豁然开朗。 那边的中年修者看上去已经有些动摇。宋凝凝一旦将这件事牵扯到了陈雨泽的面子问题上,他就不敢一推四五六,敷衍对待了。 连外围弟子在上面的眼中都是等同芥草,更何况这丫头还只是个候选……打量着聂曦,他暗自思忖道。 “怎么,想做狗腿做到底,把我给踢出去?”聂曦见他看向自己,顿时露出了冷笑,“这事原本与你无关,我奉劝你一句,最好别插手,否则后果恐怕不是你一个小小的内门弟子能够担得起的。” ……小小的内门弟子? 这一句话一出口,大家的目光瞬间全都转移到了聂曦身上。她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硬气了? “你……你什么意思?”见她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中年修者不禁心头一突,色厉内荏地问道。 “你对她点头哈腰,俯首帖耳,归根到底,是因为她手上有那个叫什么陈雨泽的人的命牌。”聂曦轻蔑地扫了一眼宋凝凝,悠悠道,“如果我说,我这里也有一块呢?” 265.第265章 露馅了 听到聂曦的这句话,所有人都用一种见了鬼的神情看着她。 “哼,你在说什么胡话,莫非疯了不成?”宋凝凝最先回过神来,冷笑道,“像你这样的穷酸贱民,也就只有洛家的蠢货会自降身价和你结交,你又怎么可能认识……” 话音在下一刻戛然而止,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出现在聂曦手中的精致玉牌。 “我认不认识清宁宗的人,不是你说了算的。”将正面的名字压在手心里,聂曦把命牌的背面展示给众人,特别是宋凝凝和中年修者。 “不……不可能!你怎么会……嗯?”宋凝凝失声叫道,可再一定神看去,却又镇静了下来。 嘴角勾起一抹恶毒的笑容,她抬高了声音道:“哈!真是狗急跳墙,你以为这种鱼目混珠的小伎俩能够骗得过本宫么?看!”说着,她将陈雨泽的那块命牌也拿了出来,高高举起,“你那块破牌子与本宫的这一块,花纹明显不同,天知道你是从哪……啊!!”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猝不及防之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宋凝凝含怒抬头看去,却见那中年修者此时已经冲到了试炼台下,两只眼睛热切地盯着那块玉牌,声音激动得都颤抖了起来:“超……超凡境高手的命牌!” 这一句堪称石破天惊,顿时全场哗然。众人再望向聂曦的时候,连眼神都变了。 要知道,就算是在清宁宗,超凡境的修者也只不过有寥寥二十多个。 这三百零二号看着不声不响不起眼的,没想到竟然认识这么一位大人物! “小……小人先前有眼无珠,慢待了宁姑娘,请您大人大量,千万不要和小的一般见识!”中年修者此时终于从激动中回过神来,一想起自己先前对聂曦的恶劣态度,不禁冷汗簌簌而下。 想那陈雨泽不过是明心境巅峰的修为,被上面稍稍青睐,就已经拽得不知道成了什么样子。 可是和超凡境的高手比起来,别说一个陈雨泽了,哪怕十个百个一千个陈雨泽,又算得了什么! 他慌张之下,奉承之言更是不要钱地滚滚而出。“从见到宁姑娘的第一面,小的就知道您不是普通人,果不其然!您的风采与气势,别说是蜕变境修者,就连明心境修者都未必比得上……” 见状,聂曦不禁抽了抽嘴角。 “看看,我说什么来着?”这时,镜心得意的声音又在她的耳边响起,“这种奴颜媚骨之辈,想要让他临阵倒戈,是最简单……” “难怪!”他的话才说到一半,突然人群中传出一声大吼。 所有人都循声看去,只见一人指着聂曦腰间的长剑,语气凿凿,“我一开始就觉得蹊跷,能用整块熔岩精矿铸剑的剑修,怎么可能是个普通人!” 熔岩精矿? 这东西听上去好像有些熟悉哎。 而在这四个字被说出口的一刹那,刚才还在滔滔不绝的剑灵,却是瞬间就消了音…… 266.第266章 老实交代 听闻那把剑是由熔岩精矿所铸而成时,众人的脸上便只剩下了艳羡的神色。 特别是同为剑修的修者们,都直勾勾地盯着沉炎剑,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珠子黏在上面。 “我可不像某些人,有点门路,恨不得昭告天下,弄得满城皆知。”短暂的诧异过后,聂曦很快缓过神来,面色平静地说。 正所谓痛打落水狗,有这种可以大肆嘲讽宋凝凝的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 话音一顿,她又看向中年修者。“将命牌借与我的那位前辈行事素来低调,不喜张扬。若非宋凝凝咄咄逼人,我原本是不想把命牌拿出来的。所以,他的名讳,我自然也不方便吐露。” “没问题没问题!那命牌确是南一峰肖峰主的作品无疑,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证明了!”中年修者点头如捣蒜,看那副样子,哪怕聂曦说黑是白的,白是黑的,他都能毫不犹豫地赞同。“您请快回去休息,小的保证,在今天余下的时间之内,再也不会有任何不长眼的苍蝇来打扰您的清静!” “如果是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唇边扬起一抹胜利的轻笑,聂曦瞥了一眼鼻子都快气歪了的宋凝凝,轻巧地跳下试炼台,扬长而去。 众人一面目送着她渐渐远去,一面还在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着。 谁也没有料到,本该是一场稀松平常的选拔比试,居然还能看到这样一出峰回路转的大戏! 与此同时,也有不少人瞄向僵立在原地,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的宋凝凝,眼中带着点点讥笑。 刚才她所说的那句话,无疑是暴露了自己的见识浅薄,居然把人家的超凡境高手的命牌认成了赝品。 旁人的目光像是针扎一样刺在宋凝凝身上,令她气血上涌,怒火中烧,却又偏生发作不得,憋得几乎要出了内伤。 她是金枝玉叶,修炼资质也算是百里挑一,自打出生起就一路顺风顺水。却没想到竟是在聂曦身上栽了跟头,连着结结实实地出了两次丑,简直是平生仅有的奇耻大辱。 恶狠狠地瞪了在场众人一眼,天霜国四皇女掐起法诀,御空而去。 姓宁的,她在心中恨恨发誓,今日之仇不报,本宫的姓就倒过来写! 两位当事人先后离开,练武场也平息了下来,恢复了正常的比试秩序。 而台下,却有两人悄悄退出了人群。 “公子。”霍小楼凑到君卿耳畔,压低声音,“这回能确定了吗?” “八|九不离十。”青年的唇边噙着一抹淡笑,“剑法,金绳草,还有那只灵兽……符合的特征太多了。” “今晚,咱们就去会会那位大人吧。” …… 回到住处,关上房门,聂曦的脸上悠闲的神色立刻就消失了。 像昨晚一样,她将拒神符拿出来布置好,又将古剑放在自己的对面。 “出来吧。”她盯着古剑,平静地开口,“告诉我,那块熔岩精矿,到底是怎么回事?” 267.第267章 我知道了 一阵安静。过了一会儿,镜心的身影终于从古剑中慢吞吞地浮现出来。 “一块闲置的石头,也值得你这么郑重其事。”虽然是满不在乎的语气,但剑灵却回避了与聂曦的对视,理直气壮的程度顿时就打了折扣。“前次在云水国皇宫时,陆夙听说我手上有熔岩精矿,就给要走了。我怎么能想到他会拿去铸剑,并且还把剑赠给了你?” 这说法听起来十分顺理成章。确实,当时聂曦又不在场,陆夙和镜心是否真的有过这样一番交谈,她也是无从查证的。 但是这回答不但没有给她解惑,反倒让她在当初得到沉炎剑时、心中的那个疑团更加明晰起来—— 为什么陆夙要特地为自己铸剑? 目光落在对面神色淡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镜心身上,聂曦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个不好的念头。 或许……陆夙是为了将来要回自己的佩剑,所以事先给了她另一把,权作替代? 再联想起比试之前、镜心让自己改为使用沉炎一事,难不成他对于这件事也是知情的,并且正在为离开自己而做准备? 这样一来,从虞山之战结束后,剑灵时不时会表露出的、仿佛时间十分紧迫一样的奇怪态度,也就同样说得通了。 想到这里,聂曦心中不禁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镜心。”静默半晌,她慢慢开口,“当初刚刚见面时,你曾说过你我巧合之下结成了血契。这契约……是可以被解开的么?” 从前胡诌过的借口突然被再次提起,镜心下意识一怔。 但他也不是迟钝的人,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聂曦这句话下面隐含的意思。 可明白虽明白,但要如何回答这句话,他一时间倒是踟蹰起来。 实情相告,打消她的误会? 可他终究是要离开的。 顺水推舟,让她以为真相就是像自己所猜测的那样? 但对上少女的双眼,他却怎么也无法把这句话说出口。 然而,镜心的沉默与犹豫,在聂曦看来这本身便已是一种回答。 “我知道了。”她平静地说,仿佛在瞬息之间便接受了那个最坏的现实,“时候不早了,明天一早还要出发去清宁山,早点歇息吧。” 说罢,不再给镜心任何说话的机会,她收起四块拒神符,径自下床去了。 …… 入夜。 某处房间之内,六十九号蜷缩在床上。他脸色惨白,冷汗淋漓,双目紧闭,仿佛在遭受着什么可怕的梦魇。 身着银纹黑袍的男人静静地站在床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金眸之中闪烁着冷酷的光芒,毫无怜悯。 片刻过后,陆夙转身,向屋外走去。 房门在他的身后无声闭合。走出不远,陆夙在长廊上停下脚步,目光投向前方的拐角。 “姓君的。”哪怕亲手狠狠教训了六十九号一通,他依旧沉着一张脸,声音森寒,显然心情恶劣到了一定程度,“是你自己乖乖出来,还是等本座把你揪出来?” 268.第268章 她是本座的人 他的话音刚落,前方就响起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地面上先是出现了一个清瘦高挑的影子,随即,身着白衣的青年也从拐角的另一侧走了出来。 “等到日后上了清宁山,若是阁下再这样毫不顾忌地现出真身,恐怕就要有暴露的风险了。”君卿双目直视陆夙,声音从容,语气和缓。 面对唯我道尊的威慑,他竟似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陆夙轻嗤:“这种事情本座自然明白,用不着你在这儿多嘴多舌。”话音一顿,他的目光陡然凌厉起来,沉声道,“你是谁?一直在她的身旁转悠,有什么企图?不给出一个能够令人信服的理由,可别指望着本座能够轻易放过你。” “在下对聂姑娘与您并无恶意,陆夙阁下尽可放宽心。”君卿明显已料到他会有此一问,“至于在下的身份……口说无凭,还是请您亲自过目吧。” 说着,青年伸出右手。一团柔和的白色微光在他的手中亮起,随即便飘起来,向陆夙悠悠飞了过去。 陆夙将那光团一把抓住。低头看向手中之物,他不禁神情微变,喃喃道:“这是……” 静静躺在他掌心的,是一枚莲花形状的法器。莲生九瓣,片片粉白,中间的莲心则是鲜红如血。看不出材质,通体晶莹剔透,表面隐隐有光华流动。 这东西看上去就像是凡人女子所喜爱的小巧饰物,但是对于它所蕴藏的强大威力,以及所代表的意义,陆夙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没想到,你竟是这番来头。”抬眼看向君卿,他的语气之中难得露出了几分复杂。 “看来这件故人之物,阁下还是认得的。”君卿向他拱手一揖,行了个规规矩矩的晚辈之礼,“至于在下为什么会隐瞒身份来到这里,则是受了另外一位故人的托付,暗中保护聂姑娘。至于这位故人的身份,想必您也是能猜得到的了。” “保护聂曦?”陆夙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语中的重要信息,剑眉微扬,踏前一步质问道,“为什么?” “先是通过妖皇派了一只傻鸟过来,现在甚至动用了你……聂曦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值得他这样三番五次地劳师动众?” “这些事情,在下也不甚清楚。”君卿神色不变,微微欠身答道,“在下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您的疑问,也唯有等到来日亲上寒清宫,向那位大人自己问个清楚了。” 金眸眯起,薄唇也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陆夙审视着对面的青年,仿佛在揣测他的话中究竟有几分真实。 “罢了。”半晌,男人终于冷哼一声,将手中的莲花抛还回去,“寒清宫本座是必定要去走一趟的,至于聂曦的秘密,就算你们不说,本座也会自己查个清清楚楚。此外……” “她是本座的人,自有本座护着。用不着你们多管闲事!” 放下这句话,他的身影化作一道流光,顷刻间便不见了踪影。 269.第269章 残酷的选拔 六十九号疯了。 一大清早,路过他房屋门前的很多人,都看到两名清宁宗弟子用担架把六十九号抬了出来。他仰躺在上面,脸色惨白,双眼发直,嘴里还在低声嘀咕着什么谁也听不清的东西。 更有不知道出自哪里的消息称,他的丹田已被人用真气震碎,经脉也受到了多处不可逆转的损伤。哪怕他神智依旧清醒,将来也是个一无是处的废人了。 当然,清宁宗对此是不用负责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是北宗与其下辖所有国家和门派达成的共识。只要是在规则的允许范围之内,受了伤,丧了命,都只能怪自己技艺不精,怨不得旁人。 更何况,只怕赤岩国也没那个胆子去找清宁宗讨说法。 作为这里的最高管理人,中年修者没有对追查凶手一事投注一分一毫的注意力,只是无所谓地挥挥手,让下面人将六十九号送回自己的国家,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不过他的这种反应,倒也在众人的意料之内。 会对六十九号下如此毒手的,只有他昨天得罪过的宋凝凝,还有三百零二号。 鉴于宋凝凝向来手段狠辣,又蒙受了奇耻大辱,大家自然更加倾向于是她做的。可因为这一切都没有证据,三百零二号也不能完全洗脱嫌疑。 这两人无论哪个都不好惹,背后的靠山又是一个比一个硬,所以也没有人会去强充大头蒜,傻呵呵冲过去询问真相,但背地里的一番议论是绝对少不了了。 因此,当聂曦在集合地点现身时,立刻就感受到了从四面八方投来的窥测目光。 自己昨晚一直好端端地躺在床上,她心中很清楚;至于究竟是宋凝凝,还是某个做坏事不留名的剑灵干的,那她就不知道了。 反正事情都过去了,六十九号也是罪有应得,她也懒得对这件事多做关心。 又等了一会儿,所有昨日胜出的候选者们都到齐了。中年修者照例姗姗来迟,他环视了一下众人,扬声宣布:“昨天你们击败了各自的对手,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但这并不代表你们就一定能进入清宁宗。” “从此地出发向西北方向走,穿过这片森林,就是清宁宗的南一峰。”他指向身后的密林,以及坐落在密林后面、云雾缭绕的山峰,“从山脚下顺着天梯一路向上,爬过六千六百六十六个台阶到达大殿,那里就是终点。” “率先抵达终点的前三十人,将会获得成为外围弟子的殊荣。试炼期间,唯一的规则,就是不许御空飞行,其他……全无限制。” 得知选拔还没有结束是,大多数人都露出了颓丧失望的表情。待到听见“全无限制”四字,更是不约而同地紧张了起来。 之前的比试尚且说不能伤人性命,今天却是连着一条都去掉了。难道是要诱导他们自相残杀么? 的确,在场众人之中,能够留下的人只有两成。干掉一个竞争者,自己就能多出一份希望! 270.第270章 破格提拔的诱饵 意识到这一点,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绷紧了心神,再看向周围的目光之中也带了浓浓的防备与忌惮。 昨天他们只需要针对事先定下的对手,但在接下来的这场选拔之中,在场的全体候选者都是敌人! 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而沉闷,隐隐有敌意在人群中无声地流淌。 然而这时,中年修者突然又抛出了一句令人大吃一惊的发言。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他提高了声音,“这场试炼的整个过程,都将在四大长老与十二峰峰主的关注之下进行。” “如果有谁表现得格外优异,受到了上面的青睐,就有机会被直接提拔为内门弟子!” 内门弟子! 这四个字一下子点燃了众人的斗志,目光在瞬间变得火热起来。 一旦成为内门弟子,就意味着被正式纳入清宁宗的系统之内,和外围弟子的待遇简直是天与地的差别。 更重要的是,要是自己足够幸运,说不定还能再进一步,被某位大能收为亲传,那可就是货真价实的人上之人了! 心情陡然振奋,不少人都将目光投向视野尽头的山峰,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既然规则都明白了,”中年修者说道,手一挥,“那就出发吧!” 他的话音刚落,便已有数十条身影迫不及待地窜了出去,眨眼间就消失在树丛深处。其他人也不甘落后,纷纷跟在后面,前赴后继地扎进了密林之中。 不多时,这片空地上已是干干净净。 见状,中年修者突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好好记住这次经历吧,如果你们还能留得一条性命的话。”他低声自言自语道,“或许,昨天战败了的那些人,反倒更加幸运一些呢……” …… 不断有候选者从聂曦的身旁飞快掠过,其中有几人匆匆向她投来一瞥,却也很快又转回头去,将她远远抛在后面。 聂曦丝毫不为所动,只是维持着一个不快不慢的速度向前行进。 从这里到南一峰,目测至少有八百里的距离。再加上那六千多级的台阶,就算是修者,想要走完全程也得需要两天以上。 而这还是在将所有意外事件全部排除的前提下。刚才中年修者的话,已经在众人心中埋下了彼此猜忌的种子。哪怕这场比试的最终目的并不是在武力上胜过旁人,也难保会有心术不正之辈为了增加自己的胜算,向其他人暗下杀手。 更何况,聂曦可不相信清宁宗只会简简单单地测试他们的速度和耐力。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些长老和峰主们还关注个什么劲?直接等最终结果就是了。 正所谓谋定而后动,在没有将情况完全弄清楚之前,谨慎小心,保存体力,才是最为稳妥的策略! 当然,有这样想法的,可不止聂曦一个人。 “宁姑娘。”她还没走出多久,身后就传来了轮椅移动的辘辘声响,以及熟悉的温和嗓音,“要不要与在下同行?” 271.第271章 你好像很有意见 停下脚步,聂曦转过身来。 出现在她身后的无疑是君卿和霍小楼。青年又穿回了那件醒目的白狐裘,优哉游哉地窝在轮椅上,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越过这两人向后方看去,只见地上的枯枝与杂草都被压得倒伏了下去,两道轮子的印记清晰可见。 也亏得他们能把这轮椅推进林子中来……难道之后还要推着爬那六千多级台阶么? 当然,聂曦也只是好奇一下,断没有要与其同行一看究竟的兴致。 虽然直觉判断这两人并无敌意,但是无事献殷勤总觉得有些奇怪。进入清宁宗后她自有事情要做,更需要处处隐瞒自己的身份,还是少和旁人交际的好。 “多谢君公子邀请,不过还是不必了。”她直截了当地谢绝,“我比较习惯一个人行动。” 说罢,不再理会这对主从,聂曦回身,稍稍加快了脚步,身影很快没入密林深处。 “说什么‘习惯一个人行动’,你身旁不带着一个呢么?”看着她离去的方向,霍小楼撇撇嘴,“不想一起走就直说,找什么借口!” “你好像对聂姑娘很有意见?”君卿失笑,抬起头看向他。 “倒也不是有意见……”被他这么一问,霍小楼反倒扭捏了起来,搔搔耳朵嘟囔道,“就是心疼公子您,千里迢迢来到这儿,又隐姓埋名地屈尊参加这个什么破选拔,都是为了她,而她却还不领情。” “你也说了我是隐姓埋名。”君卿开导他,“我与聂姑娘非亲非故,却处处刻意靠近,她会防备也是人之常情。不过……” 话音一顿,青年笑得意味深长,“看来陆夙阁下并没有把昨晚的事情告诉聂姑娘。至于是不想让她猜出六十九号的事情是自己做下的,还是出于什么别的心思,就只有他本人才知道了。” 霍小楼不感兴趣地耸了耸肩,转口问道:“公子,现在怎么办?难道我们得紧跟着她?” “那倒不必。”君卿摇头,“我们远远缀在后面就好,一旦发生战斗再靠近不迟。以聂姑娘的实力,再加上那位大人的帮助,明心境以下的修者想要取她的性命,基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脱下身上的白狐裘,青年从轮椅上缓缓起身。 “我要做的,反而是从她的手下保下其他人,免得她过于出风头,反倒引起清宁宗的注意。” …… 同时,聂曦这边。 “怎么哪儿都有他?真是无处不在!”镜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几分酸溜溜的意味。 “你好像对君卿很有意见?”聂曦莞尔。 “……哼!”对于这问题,剑灵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丢出一声模棱两可的哼哼。 对于他时不时突然闹别扭这种事,聂曦已经习以为常。不再就这个话题多言,她继续前行,一步步踏入丛林深处。 但是很快,她就发现了一件蹊跷的事情。 虽然是保持着直线向前行走,但是不知不觉间,自己好像回到了之前来过的地方! 272.第272章 暴露的危险 “阵法?”摸着旁边眼熟的一棵老树,聂曦四下张望。 “多半是的。”意外情况发生,剑灵的语气立刻变得严肃起来,“这里的树木看似和外围一样随意生长,但是仔细观察却能发现,它们其实是被人刻意按照某种布置栽种下来的。通常宗门驻地的周边都会设下护山大阵,防止有人随意出入,会遇上阵法也不奇怪。” “护山大阵?”聂曦闻言皱眉,“如果是保护整个宗门的阵法,岂不是很难通过?” “那倒未必,清宁宗要挑选的又不是阵法师。既然路线如此设置,至少在这几天之内,这里的阵法强度定然会被大大弱化。不过……”话说到半路,镜心停了下来,口吻中带了几分忧虑。 “怎么了?”聂曦问。 “想要通过这里,一是以武力强行破阵,二是利用神识找出阵眼的所在。护山大阵不可被随意毁坏,清宁宗当然是希望参加者采取第二种办法。” “然而他们大概没有料到,真的会有低阶的修者来参加选拔,并且通过了最初的对抗淘汰。我倒是可以帮忙,但之前那管事已说上面人都在关注着这边,只怕我一放出神识,就会让他们有所察觉,进而增加暴露的危险。” 另外还有一句话镜心没有说出口。虽然不知道方讳言为什么会发来那样的警告,但聂曦来自厉都峰的事情就算曝光了,最大限度也只不过是会在清宁宗内引起风波;而他的身份一旦暴露,恐怕三界都会迎来一场不小的地震。 君卿昨夜的提醒并非多余。正式进入清宁宗的直辖范围之后,他需要比以前更加小心,就连剑灵的姿态也不能轻易现于人前。 就算很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但是以他现在的修为,并不能保证胜过清宁宗内的所有人。 “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有法子的。”听出镜心声音中暗含的淡淡焦躁,聂曦反过来安慰了他一句。她从斗篷的边沿扯下一条布料,绑在老树的枝杈上,做个标记。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两人都没有说话。聂曦试图通过与草木沟通来找出阵眼,可惜收效甚微。虽然确实没有再次回到老树附近,但面前的丛林依旧无穷无尽,她也不知道自己走的方向是对是错,只能慢慢摸索着前进。就在这时—— “啊啊啊啊——!!!” 一声惨叫打破了周围的寂静,给这片昏暗的林间再添几分诡谲阴森的气氛。聂曦猛地刹住脚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开始背地里向其他人下黑手了吗? 心神猛然绷紧,聂曦将手按在沉炎剑的剑柄上,随时做好拔剑迎战的准备。没有去探寻那声惨叫的真相,她刻意选了个偏离那边的方向,继续行进。 又走出一小段路,风中突然飘来一股血腥气,并且越发浓郁起来。 果然,绕过一棵粗壮的大树,展现在她面前的,是一片厮杀过后的狼藉残景…… 273.第273章 意外的袭击者 这里的草木略为稀疏,形成一片较大的林间空地。而不久之前,便有一场残酷的厮杀在此处上演。 两个年轻男女倒在地上,面容看上去有些眼熟,和聂曦一样都是候选者。他们的身上带有数处剑伤,多在要害的位置,血流满地,也难怪味道会飘出那么远去。 四周围很安静,凶手似乎已经离开。 有一点引起了聂曦的注意。两具尸体的衣服都显得十分凌乱,像是死后被搜索过一番似的。但是无论是男死者手上的乾坤戒,还是女死者颈上那串价值不菲的珠链,却都没有被取走。杀人者如果不是为了求财求宝,又想要在这二人找出什么东西呢? 再一细看,她终于发现了端倪。 号码牌。 最初中年管事交给每个人的、带有编号的那块小牌子,她并没有在这两个死人身上发现这件东西。 可是凶手收集这种牌子又有什么用?选拔的规则之中,可没有尽可能多地夺取别人的号码牌这一项。 还是说,杀人的人,并不是和他们一样的候选者,而是…… 这时,聂曦突然听见脑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风声。 几乎是同一瞬间,镜心的警告声也在耳畔响起:“后面!” 来不及思索,聂曦下意识一个利落的前滚翻,避过身后的偷袭。那不知是何物的攻击在她的头顶上方呼啸着掠过,击中了前方的一棵大树。 只听得“轰”地一声巨响,那足有四人合抱粗的树干,在这一击之下竟是被拦腰斩断。 是剑气! 利落地爬起身来,聂曦戒备地看着剑气袭来的方向。 不慌不忙的脚步声响起,从那边的树林之中,慢慢走出了两个人。 这是两张生面孔,但他们身上所穿的服饰,就算烧成了灰聂曦也能认得出来。 是清宁宗的内门弟子! “这是怎么回事?”不好的预感被证实,聂曦不禁心中微凛,沉声开口,“他二人是你们杀的?” 那两名清宁宗弟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了轻蔑的表情。 “是又怎么样?”其中身材矮胖的那人开口,语气满不在乎,“能死在我们师兄弟的剑下,是你们这些低等杂碎的幸运。小丫头,我劝你乖乖交出号牌,趁早滚出清宁山,还能留一条贱命;不然,这两人就是你的下场!” 说着,这二人各自亮出修为来,竟然都是蜕变境巅峰! “左一个杂碎,右一个贱命,你们这些内门弟子不过是年幼时走运,被清宁宗选中入门,还真以为自己是高人一等了。”聂曦寒声道,“想要号牌?那先问过我手中剑再说吧!” 说罢,沉炎剑出鞘,剑锋直指对面二人! “敬酒不吃吃罚酒!”另一个高瘦的清宁宗弟子冷笑道,“凭你一个炼体境的废物,还能奈何得了我们这些精英不成?” 看向聂曦手中的暗红色长剑,他的眼中划过一丝贪婪。 “师弟,咱们赶紧宰了这小丫头,除了号牌之外,把那把剑也夺过来!” 274.第274章 打的就是精英 真正与这二人交上手时,聂曦才终于感受到了,同等修为之下、其余修者与五宗门人之间的实力差距。 作为从小拜入北宗门下的修者,他们所统一修习的功法虽然比不上亲传弟子的各自传承,但是拿到外面去,却足以凌驾于绝大多数的国家与门派之上。 再加上清宁山本身便是一等一的宝地,灵气十分充沛。在这里修炼日久,体内所储存的真气量也更加精纯、凝实。 最后,便是战斗的素养与技巧。名师才能出高徒,如果老师的修为和见识都十分有限,又怎么可能教授出优秀的弟子? 这种差距,在低阶的时候尚且不大,但是一旦到了中阶,便会飞速地凸显出来。好比面前的这对师兄弟,和当初在金阁遭遇的冷烟相比,同样都是蜕变境巅峰,聂曦却能明确地觉察出他们之间的能力高下。 不过……那又如何呢? 五宗门人的确出类拔萃,这也给了他们自大自傲的资本。但是被肆意欺压、却无力反抗的人之中,却一定不包括她聂曦! 你说你们是精英?我打的就是你们这群目空一切、不把其他人当人看的精英! 晃身避过高瘦者的一击,聂曦飞身疾退。乾坤戒闪过微光,只见她手指飞快连弹,便有数枚灰褐色的小颗粒朝着对面的二人电射而去。 仙品三阶,刺猬果。 这种植物的果实有成人拳头大小,表面生有密密麻麻的尖刺,根根如钢针,极其锐利。因为乍一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只小小的刺猬挂在树上,故而得名。 聂曦所摘下的刺猬果还远没有到成熟期,只有指甲盖那么大,刺也是软的。但是在被弹射出去之后,这些果子却以惊人的速度生长起来,很快就膨胀到了正常的尺寸。 这是只有她才能实现的战术。别人没有这一手操纵与催熟植物的神通,想模仿也模仿不来! “雕虫小技!”见刺猬果凭空疯长,高瘦者先是一愣,随即就冷笑了起来。 连躲都不屑于躲,等那几个刺猬果飞到了近前,他才懒洋洋地一挥剑,想将它们全部击落。 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在剑身碰到刺猬果的瞬间,只听见“砰砰”几声,那几个果子便争先恐后地炸裂开来。 而从果实内部四溅出来的,竟是无数枚更小、更锐利的尖刺! 刺猬果在熟透了之后,内部的水分会完全流失,果肉萎缩,变硬,最终转化为细小的尖刺。 而它的外壳也会变得非常脆弱,哪怕受到很轻的击打,都会在第一时间碎裂。 因为这种果子既不宜食用,又没什么别的用途,所以这些特性也是鲜有人知。 距离过近,尖刺迸射得又极快,因此两名内门弟子竟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纷纷挂彩。 当然,这小刺本身的杀伤力是极其有限的。对于他们这个修为的人来说,丢脸归丢脸,但实际造成的伤害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可出自聂曦手中的刺猬果,却远没有那么简单…… 275.第275章 低阶修者的剑气 早在决定将刺猬果用于战斗的时候,聂曦就特意取了隐蛇的毒液,将它们在里面浸泡多日。这些果子现在从内到外,都带上了隐蛇的麻痹之毒。 隐蛇认聂曦为主,因此她空手触摸刺猬果也没有关系,但这两名修者就不一样了。 虽然这样一来毒性会稍稍打折扣,但想要达到聂曦的目的却已足够! “你……你这小贱……贱人……”受到了这种近乎于戏弄的攻击,高瘦修者自然恼羞成怒。刚要破口大骂,却发现自己的脸部肌肉变得僵硬起来,连舌头都不利索了。 而此时聂曦已经启动了真正的杀招。 唯我剑法! 寒光在昏暗的林间一闪而逝,高瘦修者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瞪着洞穿了自己心口的冰冷剑锋。待聂曦将剑抽出,他便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脸上还带着死不瞑目的表情。 “你……你竟敢杀……杀他!”见聂曦如此干净利落地杀死了自己的同伴,矮胖修者脸色都变了。他刚才毕竟站得较远,受到刺猬果的波及也小一些,麻痹感并没有高瘦修者那么严重。 说话间他又匆匆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玉小瓶,将里面的丹药胡乱倒进嘴里。 那瓶子的样式,和当初江寰送给聂曦的那个差不多,想必是清宁宗内统一发放的解毒药。 “居然敢杀死内门的师兄,这回你死定了!”毒性一解,矮胖修者的舌头顿时利索了很多。 “真好笑。”闻言,聂曦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你们要杀我,难道我还站在这儿乖乖任你们宰割不成?” “只……只要我把这件事报告上去,你别说成为外围弟子,连活着走下离开这清宁山都不可能!”虽然嘴上说得强硬,可是面对提着剑缓缓逼近的少女,矮胖修者却是脸色发白,一步步向后退去。 显然,刚才同伴被瞬杀一事对他的斗志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最后,他竟是直接凌空而起,飞到了聂曦的头顶上方! “哈哈哈哈!”悬浮在离地几丈的高度上,自觉安全受到了保障,矮胖修者的底气顿时又回来了,“虽然你确实有两下子,但是一个连剑气都没有低阶废物,是无法伤到我的!等我把你折磨得半死不活,再带你去禀告各位长老,让他们治你一个以下犯上的死罪!” 然而,话音刚落,他却看到聂曦仰起头来,脸上露出一个讥讽的冷笑。 “谁说我伤不到你?”她反问道,“又有谁说过,低阶修者就一定没有剑气?” “……什么?”矮胖修者被她问得一愣,下意识反驳,“你在说什么鬼话,低阶的修者怎么可……” 他的话在说到一半时戛然而止,双眼因极度惊骇而张到最大。 早在他开口的时候,聂曦就将沉炎插在地上,反手又抽出了挂在腰间的另一把剑。 只见她轻飘飘把手一扬,一道透明的剑气便从剑锋上透射而出,直直贯穿了矮胖修者的右腿! 276.第276章 双簧 就在刚才,镜心在聂曦的耳边说出了简短的两个字。 换剑。 凭借两人之间的默契,聂曦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当下便毫不迟疑地抽出古剑。 她只不过是做了个挥剑的姿势,而那道剑气却是镜心所发出的。时机掐得正好,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不露出半点破绽,看上去就像是聂曦真的能够发出剑气了一样。 或许换一个高阶的修者在这里,能够觉察到两股真气的细微波动,从而看破他们的双簧,但矮胖修者是绝对没有这个能耐的。 那道剑气冲天而起,贯穿了矮胖修者的右边大腿,顿时间鲜血喷涌而出。他这时才缓过神来,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啊啊啊——!!” 聂曦却不留情,再一挥剑,又是一道剑气呼啸着驰射而去,如法炮制,又将他的左腿同样打出一个血洞来! 虽然脚不着地,但是修者御空的法门重点依旧在于双腿。两条腿几乎被人废掉,矮胖修者再也无法悬停在空中,身子一歪栽了下来,重重砸在地上,砰地一声巨响。 聂曦走上前去,一脚踏在他凸起的大肚子上。双手持剑,一把指向他的喉咙,另一把抵在他的心口上。 “不想被大卸八块的话,”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张灰败的脸,少女冷冷开口,“就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你……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哪怕窘迫至此,矮胖修者还是不死心,继续虚张声势,“难……难道出发前那边的管事没和你们说过,这场……这场比试,长老和峰主们都会全程关注!你杀死我师兄,已经是犯下大错,难道还想罪上加罪吗……啊!!” 最后一声尖叫,却是聂曦在他的下巴上划出了一道血口。 “刚才是谁说要把我折磨得半死不活,再带我回去禀告长老的?”聂曦语气悠然,满满透出的都是讥讽,“要是他们已经知道了这边的事情,还用得着你再去多嘴多舌一番?” 话锋一转,她神情凌厉起来,叱喝道,“还想打马虎眼!当我好骗不成?就算是超凡期的高手,想要让自己的神识延伸到数百里外,并且长久覆盖着一片广大的范围,也是一件极其耗费精神的事情。谁会吃饱了撑的这么做!” 要不是看破了这一点,镜心刚才又怎么会没有顾虑地出手? 说罢,聂曦将架在矮胖修者脖子上的长剑稍移,滑到他的耳朵旁边。 “和你不一样,我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她轻声慢语地威胁着,“再说一句假话,我就把你的耳朵割下来。听明白了吗?” “明……明白了!”矮胖修者面如土色,脸上的横肉都跟着哆嗦了起来。“这位师妹,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聂曦挑挑眉:“明白就好。现在告诉我,为什么内门弟子会出现在这?为什么要对我们这些候选者痛下杀手,并且夺取号码牌?” “这场所谓的选拔,究竟隐藏着怎样的隐情?” 277.第277章 险恶的骗局 接下来从矮胖修者的口中,聂曦听到了这件事情的全貌。 饶是她先前已经从种种蛛丝马迹之中,推测出了一个灰暗的假想,但是当真相被摆到面前时,她依旧不由得为其中的险恶而感到心惊。 这确实是一场试炼,但是被试炼的主体并不是这些外围弟子候选,而是年青一代、修为在蜕变境后期到大圆满之间的内门弟子。 地点,这片森林。时限,三天。试炼内容,从外围弟子候选身上夺取号牌,多多益善,表现优异者将会有幸成为某一峰的亲传弟子。 任何手段都是被准许的,人命只是试炼过程之中必然产生的“消耗”。 就这样,一百五十二名外围弟子候选,就带着或许能被上面看中的美梦,毫不知情地踏入了这片狩猎场,成为了他人的猎物。 而在这种背离人道的阴谋之下,也掩盖着清宁宗的险恶用心。 能被送过来参加选拔的,本来就是北方各国各派的青年俊秀。 无论是拉拢他们,控制他们,还是铲除他们,都能起到削弱他人、巩固自己霸主地位的作用。 应天道正统,堂堂五宗之一,对自己辖下的其他修者,竟是心存如此狠毒的算计! “能……能说的我都说完了,我们也只是按照上面定下的规则行事。”见聂曦的脸色越发阴沉难看,矮胖修者战战兢兢地说,“小……小师妹,你就放了我吧!我保证,绝对不会将今日之事泄露半字!” “你保证?”聂曦斜睨他,声音森寒,“清宁宗在我心中的印象已经烂到根子了,连这么大的骗局都敢设下,谁还能相信你们的信用?连心魔誓都不敢发,你的诚意也有限得很。” “不过无所谓。反正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放过你!” “扑扑”两声,两柄剑同时刺穿了矮胖修者的咽喉与心口。两道血箭同时喷出,他很快步了自己师兄的后尘。 “令人作呕。”厌恶地评价了一句,聂曦站到一旁,指挥着周围的树木,将现场布置出两名内门弟子分赃不均、同归于尽的假象。 随后,她将这片狼藉抛在身后,朝着南一峰的方向再度行进。 “用不着过分担心方讳言。”突然,镜心在她耳边淡淡开口,“他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况且你还拿着他的命牌,只要命牌没碎,他就还活在这世上。” “……我倒是忘了这一点。”闻言,聂曦绷紧的脸色终于稍稍缓和。 剑灵轻哼:“鉴于先前的种种事情,清宁宗能做出这等勾当,一点都不奇怪。看来这一任的北宗宗主和他的属下们,当真个个都是目光短浅的蠢材,也难怪能被魔族的渣滓乘虚而入……嗯?” 他的话说到一半,突然戛然而止。 左前方的树林中传来枯枝被踩踏的声音。聂曦猛地刹住脚步,手按住剑柄,随时准备开战。 可是当她看清从树林里走出来的那人是谁后,却不禁有些微微愣神。 “……是你?” 278.第278章 下战书 与聂曦狭路相逢的人是拓跋凛。 青年换了一身利落的黑衣,越发显得拒人千里,不易亲近。虽然衣服上干干净净,但聂曦却从他的身上嗅到了鲜血的味道。 他杀了人,就在不久之前。 联系起其余人对于青年的私下议论与忌惮,聂曦觉得,应该没有哪个外围候选会不长眼地把主意打到他身上去。 那么,死在他剑下的,也就只可能同样是清宁宗的内门弟子了。 经过之前演武场上一事,聂曦直觉觉得,拓跋凛不是那种会为了保证自己能够入选、而决定杀掉竞争者的阴险之人。 但同样地,两人之间也没有什么交情,因此她并不打算与对方多做交际。 略一点头,她便错开目光,准备继续踏上前往南一峰的道路。 可还没走出几步,她身后便响起了一个清冷平板、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你是剑修。” 并非问话,而是肯定的陈述。 聂曦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 “是又怎么样?”她反问。 “与我一战。”不料青年却说出了令她大感意外的四个字。 ……怎么平白无故就接了一张战书下来? 聂曦露出了无语的表情。在前世她也见识过这类人,爱武成痴,爱剑成狂,只要是遇到了剑客或是身手高超之人,就一定要拉着人家和自己比试一场。 但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种事有朝一日居然会落在了自己的头上! 在她沉默的期间,拓跋凛倒也没有开口催促,只是用那双墨黑而深邃的眸子直直地盯着聂曦。 那目光依旧锐利如初,其中的执着之甚,让人想要忽视都做不到。 “你要找人邀战是你的事,但我没有迁就答应的义务。”虽然对拓跋凛这个人没有恶感,但聂曦却并不打算妥协,委屈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并不是她的作风。“况且,你认为现在是说这种事情的时候吗?” 拓跋凛微微挑眉:“一个月内。时间地点,由你来定。” “……”重点是我根本就不想和你比试好吗? 这人看上去仪表堂堂的,没想到内里却是个榆木脑袋,而且我行我素的程度和某个男人简直有一拼了! 懒得再和他浪费半句口舌,聂曦转身便走。 拓跋凛倒是没有再就这个话题对她纠缠不休,却也迈开步子,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 两个人的目的地都是南一峰,自然要朝着同一方向前进,聂曦也无法蛮不讲理地让他改条道走。 而且,由于拓跋凛在这里,她也无法和镜心做沟通,反倒需要借助青年来判断自己所走的方向是对是错。 这种同路不同行的尴尬状态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才终于被一伙半道冲出来的不速之客所打断。 “你还真是死心不改。”瞥了一圈将自己与拓跋凛包围起来的众人,聂曦收回目光,看向对面的红衣女子,面露讥讽。 “怎么,难道是昨天丢脸丢得还不够,今天又来送上门来讨打了吗?” 279.第279章 啰嗦 拦住聂曦与拓跋凛的正是宋凝凝。她依旧带着那一班侍从,除此之外还有一半的生面孔,看装束都是清宁宗的内门弟子。 听见聂曦提起昨日的事情,宋凝凝面上得意高傲的表情立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分外阴沉的神色。 “哼,”余光瞥向站在聂曦身后不远处的拓跋凛,她挤出一抹恶毒的狞笑,“先是那个病秧子,现在又是这个穷光蛋,你倒是会凭着这张脸到处勾三搭四。你手上的那块命牌,莫不也是爬上了哪个超凡境强者的床,才从人家手里套来的吧!” “你也就只能从这种捕风捉影、没有半点根据的猜想里面找找自我安慰了。”聂曦并不动怒,气定神闲地反击,“然而你和六十九号的肌肤之亲,当天可是有多少双眼睛看着的。六十九号出了事,你这位正宫还不赶紧嫁夫从夫,陪他回赤炎国小心伺候着?还是说,就算他现在又疯又废,也依旧觉得你上不得台面,配不上他,这才把你抛下了?” “……你!”听到这一连串话,宋凝凝的脸顿时因暴怒而变得扭曲,声音也尖利起来:“姓宁的,本宫非把你的舌头剁下来,让你自己生吞了不可!” “呆站在那儿做什么,还要本宫请你们动手吗?”她向着其余人高声下令,“把这对狗男女给本宫碎尸万段!要是让这小贱人活着上了南一峰,找到她那个靠山告状,你们谁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四殿下,你当初可没说过对方认识上面的人。”内门弟子中带头的一个人说道。他脸色十分难看,显然被宋凝凝拉过来之前,并不知道聂曦居然和超凡境的强者有所联系。 他们确实是受了陈雨泽的嘱咐,对这位嚣张跋扈的四皇女稍加照顾。因此,听她说有个人想要教训教训的时候,也没多想,就跟着她一起过来了。 可谁能想得到,这该死的女人隐瞒了最重要的一点,她要对付的人居然和门中超凡境的强者有联系! 要是早知道会是这样,傻子才会跟着她来跑这一趟! “现在不就知道了?”明明是自己不厚道在先,宋凝凝却丝毫不以为耻,一副理直气壮的表情,“不过是个低阶的杂碎,你们这么多人,还怕她一个不成?只要在这儿把她杀掉,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你……”对于她这种厚颜无耻、反咬一口的态度,带头人显然有些忍无可忍。 他正要理论,才说了一个字,却被两个冰冷的字眼突兀打断—— “啰嗦。” 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只见寒光一闪,一名侍卫忽然捂住喷血的喉咙,身体慢慢软倒了下去。 而夺走这条性命的凶刃,此时已经重新回到剑鞘之中蛰伏。 没有人看清了这一剑是如何出的,又是如何收回的。 剑主人苍白修长的手指依旧按在剑柄上,仿佛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发动下一次的杀戮…… 280.第280章 动手,或者滚 林间陷入了一片死寂,一时间只能听见微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任谁都看得出来,宋凝凝的主要仇恨都是冲着聂曦去的。至于拓跋凛,虽然昨日在演武场上,算是和宋凝凝之间产生了一点点小冲突,但却远远没有达到需要动武的地步。 换句话说,如果他不是碰巧和聂曦走在一处,根本就不会被卷入这场争端。 也正因此,谁都没有想象到,他居然会第一个动手! 这一剑又快又准又狠,教众人看着那地上蜷缩的死尸,都要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再摸摸自己的脖子是否完好。 “竟敢当着我们的面前杀人,好狂妄的小子!”带头的内门弟子最先反应过来,惊骇过后随即涌上心头的,便是被藐视的愤怒。 哪怕被杀的并非他的同门,只是宋凝凝带来的侍从之一,也暂且算是自己一方的人。他们这边还说着话呢,这小子就敢突然动手,简直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动手,”青年的声音依旧淡漠冰冷,双眼之中却隐隐有战意在跃动,“或者滚。” 修长五指猛然握紧剑柄,在“滚”在出口的那一刹那,他的剑已经再度出鞘! 聂曦睁大了眼睛。 前一次没能看得到拓跋凛是怎样出手的,还可以解释为青年的行动过于突然,来不及反应;但这一次,她明明是一直在看着对方的。 可即便如此,她的双眼也只捕捉到了一个迅速得几乎无法辨认的残影,出剑,刺喉,收剑,快得不可思议! 眨眼间,又一名侍从命丧黄泉,追随同伴而去! 而拓跋凛的第二次公然挑衅,也终于完全点燃了众位内门弟子的怒火。 “这两人就交给你们了,别光顾着对付那小子,把他姘头也给本宫杀了!”见双方的冲突已经不可避免,宋凝凝的脸上露出了奸计得逞的笑容。 抛下这样一句话,又得意地瞥了眼聂曦,她竟是丢下这一干人等,径自离开了! 眼睁睁地看着她扬长而去,而自己这些人则成了借刀杀人的刀,带头人不禁感到心中一阵憋屈,偏偏却又发作不得。 这股窝火的情绪自然也被转嫁到了聂曦和拓跋凛的身上。但他也不是个完全没脑子的,向同门们使了个眼色,特地向后退了几分,让宋凝凝带来的那些侍从率先上前。 那黑衣小子明显不好对付,让这群倒霉蛋先顶上去做肉盾,试试他的路数深浅。 至于旁边那个小丫头?只是个炼体境的低阶修者,连让他们正眼相看的资格都没有。解决掉那小子,顺手就能送她上路了! 于是,这个包围圈很快也形成了一个双层结构。聂曦和拓跋凛站在最中央,还活着的五名侍从将他们团团围住;而剩下的九名内门弟子则站在最外层,防止他们突围而去。 自然,绝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拓跋凛身上。 生怕他猝不及防之下,三度拔剑,再夺一条人命! 281.第281章 轻视的代价 说来也巧,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聂曦这个半吊子在内,竟然都是剑修。 与法修五花八的法宝与咒术相比,剑修的攻击要显得朴实很多,没那么多花哨。尤其是在修为达到高阶,修炼出剑势之前,剑修的攻击手段一直是以剑技为主,剑气为辅,更加注重近身战斗。 也正是因为如此,剑修之间的厮杀才更显得步步凶险,惊心动魄! 和活动范围常年限制在清宁山上、不知晓山下之事的内门弟子们不同,宋凝凝带来的这几名侍从对于拓跋凛的事迹,或多或少都有所耳闻。 没有人知道他出身何地,师承何人。他仿佛是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内,并且很快打响了自己的名声。 据说,就连他这外围弟子的名额,都是单挑了某个规模不大、实力中等的门派,将对方上至掌门下至普通弟子,杀的杀,伤的伤,从而硬生生给抢过来的! 这几年间,拓跋凛能动手绝不动口的个性,以及那一手快得神鬼莫测的剑法,早已为北方各国各派所熟知。 现在他的修为还只不过在蜕变境中期,若是让他继续发展下去,还不知要成长为多么可怕的怪物! 面对这样一位凶名赫赫的人物,侍从们自然显得尤为忌惮。 更不要说刚才两名同伴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被杀,就越发加重了他们的紧张情绪。 而这,却在无形之中让他们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被包围在人群中间的,可不只是拓跋凛一人! “后面!”察觉到场中的异变,带头人惊呼出声,可惜晚了一步。 “啊——!!” 一声惨叫,其中一名侍从心口处透出雪亮的剑尖,当即毙命。 “当我不存在是不是?”将沉炎从尸体胸前抽出,聂曦不在意地扬了扬手腕,甩落一串血珠,“小看敌人,可是会付出惨痛代价的。” 虽然有人率先吸引火力,会让自己轻松不少,但她并不打算躲在拓跋凛的身后,让对方帮自己挡下所有的袭击。 这一场冲突本来也是因她与宋凝凝之间的仇怨而起,袖手旁观,岂是她的作风! 拓跋凛黝黑的眸子移向她,定定看了半晌,突然吐出三个字:“舍身剑。” “什么?”聂曦微怔。 可青年却没有回答,下一瞬,已是毫无预兆地向对面的敌人扑了过去。 鲜血纷飞之下,又一条性命魂归西天! “众位师弟,结阵!”带头人此时已看出这些侍从都是些绣花枕头,中看却不中用;而那一男一女却是杀人不眨眼,动起手来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剩下的这几个侍从恐怕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这两人砍瓜切菜似的杀掉! 看到目标的战斗力如此强悍,其余的清宁宗弟子脸色也都不是很好看。听见带头人一声令下,他们迅速地反应过来,变换了位置。 三人为一组,呈三角阵势而立,三个小组又呈三角阵势,将聂曦与拓跋凛围在中间。 三才剑阵! 282.第282章 三才阵 所谓剑阵,即是剑修的合击之技。剑阵少则数人,多则数十上百人,通过配合协作来达到战力的最大化,联手克敌。 内门弟子们现在所摆出的三才剑阵,算得上是剑阵之中最基础的一种。三人一组,进则三剑齐出,退则互为翼护,可谓攻守兼备。 他们九人的修为都在蜕变境巅峰以上,包括带头人在内,甚至有四名大圆满级别的修者。 对方一个是蜕变境中期,另一个还只是堪堪低阶,却逼得他们不得不用出剑阵来保全万一,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耻辱。 但只要能把这两个邪门的敌人铲除,这份耻辱也就自然会由此二人的鲜血所洗刷。 反之,要是因为一时不慎,像那几个侍从一样死在了对方剑下,那才是耻上加耻! 而在他们移动的时候,剩下的三个侍从也先后丧命于聂曦与拓跋凛的剑下。 尤其是最后一人,前有一剑刺破喉咙,后有一剑洞穿心口,简直惨的不能再惨。 正当两个人先后将自己的剑从尸体身上抽出时,外围的清宁宗弟子们也发动了攻击。 由剑气交织成的绝杀之网,从三个方向朝他们袭来! 毫无迟疑,聂曦反手抽出古剑。 透明剑气****而出,将那三道淡绿色的剑气拦腰截断! “怎么回……”见她一个低阶修者居然能够发出剑气,正对着聂曦的三名内门弟子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呆愣的表情。 而另一边,拓跋凛也做出了反应。 如聂曦一样以剑气挡下了来自一个方向的攻击,青年在同时足下轻点,身子如同离弦之箭一般,朝着最后一组敌人杀去。 还剑入鞘,他将手按在自己的丹田处,掌心亮起了微弱的暗红色光芒。 下一瞬,一道月牙形状的血色剑弧亮起,将迎面袭来的三道剑气击得粉碎,去势依旧不减,朝着前方的三人飞驰而去! “砰——!!” 轰然巨响,其中还夹杂着一声金铁相交的锐鸣。那三人所站着的土地、以及身后的大树猛然爆炸开来,腾起无数枯枝败叶,如惊蝶一般纷纷洒落而下。 在落叶的后面,两名巅峰级别的内门弟子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生死不知。仅剩下的一名大圆满修者虽然在那道剑弧的攻击之中存活了下来,但现在的样子却也没比自己的同伴好上多少。 拓跋凛手中长剑的剑尖,离他的喉咙不过半寸。若不是他堪堪格挡住了对方的去势,这一剑便要洞穿他的喉咙! 但令人瞩目的却不仅仅是这惊险万分的战局。包括聂曦在内,所有人的视线都被青年手中出现的另一把剑所牢牢吸引。 这即是他刚才从丹田中抽出的那一把,也是他的本命法宝。 在丹田中温养本命法宝,这通常是法修的做法,剑修则更惯于将剑时刻佩戴在身上,随着自己行走天下。 但是对于拓跋凛反其道而行之一事,众人却一点都不感到奇怪。 原因无他,只因为这把剑,实在是太过邪门了! 283.第283章 子母邪剑 这是一把很漂亮的剑。长且直,双开刃,边锋反射着泠泠寒光,森冷而耀眼。 剑身是凝实的深红色,色彩浓重得有些过分,以至于让人产生了一种不适的感觉。 看到它的时候,聂曦突然在心中打了个冷战。 一个荒唐的念头毫无道理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之中,根深蒂固,挥之不去。 这把剑,是由活人的鲜血浇铸而成的。足足需要将一个成年人体内的血液完全抽干的数量,才能铸成这样的一把剑。 剑者凶器也,剑的一生是杀戮的一生。只有在剑成开炉的那一刻,它们才尚且纯净无暇,不染半点尘埃。 可这一柄剑却不同。从诞生之日起,它的身上就已经背负了一条人命! 耳边仿若传来女子的轻声娇笑,忽近忽远,留神追寻时却又隐没无踪,徒令人背后发凉。 聂曦相信,会产生这种幻听的,绝对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 被这把古怪邪门的剑迫近要害,那名清宁宗弟子的脸色已经十分苍白,冷汗不住地从额头上渗出,顺着脸颊滑落。 “哈……哈哈……”他勉强地扯开嘴角,想露出一个不屑一顾的笑容,可给人的感觉却只是外强中干,“你……你的剑法,最重要的不就是‘快’吗?一旦行动被看破并阻挡,以你那低微的修为,绝无可能再伤到我分毫!” 说罢,他霍地抬手,掌心之中赫然藏着一枚火雷符,便要朝着拓跋凛的头顶拍去! “扑!” 锐气刺穿皮肉的声音响起,那只手掌在青年的头顶上方猝然停住。清宁宗弟子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视线缓缓下移,看向那柄指向自己颈间的剑。 从剑身前端居然又伸出了一截黑色的利刃,薄如蝉翼,轻而易举地穿透了他的咽喉! 这竟是一把子母剑。母剑中空,子剑藏于母剑之内,可以出其不意。 但更加诡异的事情还在后面。 咽喉被刺,鲜血本应喷涌而出,此时却都顺服地贴着那一截黑色的剑刃流下,最终被母剑所吸食。 而这名弟子的身体也在这个过程之中迅速地消瘦,干瘪,最终萎缩成一具可怖的干尸。 当子剑现身时,聂曦便感觉到了比先前更甚数倍的不适感,全身的寒毛仿佛在一瞬间根根竖起。 怨恨、嫉妒、绝望、疯狂……从子剑上传来复杂而强烈的负面情绪,庞大得恍若实质。 而剩下的几名清宁宗弟子此时也终于坚持不住,个个神情惊恐,面色惨白。甚至有人弯下腰去,干呕起来。 在这种情况之下,唯有拓跋凛一人能够自如行动。 只要他想,完全可以将在场的所有人毫不费力地一一斩杀! 手腕一抖,青年将干尸甩到一边。 他转过身来,冰冷的视线在剩下的六名内门弟子身上逐一扫过。 眼看着下一轮虐杀就要拉开序幕,此时,一直站在不远处静观其变的某个人,终于做出了行动。 樱色薄唇微启,吐出四个轻且清晰的字: “七杀莲音。” 284.第284章 是友非敌(加更) 刹那间,一股雄浑迫人的气势降临在这一小片空地之上。 耳边响起一阵古朴清幽的琴声,袅袅动听,将刚才因为那把子母剑所带来的阴冷感觉一扫而空。虽然在气势的压制之下无法动弹,但聂曦却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她能听得出来,这琴音对自己并无恶意。 但对面的几名清宁宗弟子显然不是这样认为的。他们仿佛听见了这世上最难听刺耳的声音一样,个个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龇牙咧嘴,一副苦不堪言的表情。 身体蜷缩起来,不断地抽搐着,最终这几人似乎终于禁受不住魔音灌耳的折磨,全都两眼一翻,晕倒在地上。 聂曦以余光瞥向拓跋凛。青年显然也被这气势所压制,比起她来说程度更甚三分。他以剑拄地,竭力挺直脊梁,扬起头,死死盯着林中的某处地方。 聂曦顺着他的目光方向看去,便见从一棵粗壮的大树后面缓步走出一个人来。 君卿。 在他现身的那一刻,耳畔的琴音与肩头的重担都在一瞬间消隐无踪。 刚才的事情,是他做的? 青年这一出手,看上去像是给他们二人解围,但实际上却是从拓跋凛的剑下,救了这几个清宁宗弟子的性命。 他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又在暗处旁观了多久?他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 心中疑窦丛生,聂曦警惕地看着君卿。 “虽说清宁宗的上层不会对这场选拔投注太过关注,但若是有将近十名内门弟子同时死在了一个地方,想必事后他们还是要查一查原委的。若是事态发展到了那个层面上,在下觉得,对你们二位来说都不是一个好消息。”迎着两个人算不得友善的目光,君卿的嘴角依旧噙着温雅的微笑,缓声说道。 “在醒来之后,这些人不会留有半分关于二位的记忆,也就不会给二位带来任何麻烦。既然如此,何不就此收手,也免得惹火烧身呢?” 聂曦看向拓跋凛。后者并不答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君卿。 一者目光凛冽,一者神色从容。两人对视良久,拓跋凛终于做出了让步的表示。 子母剑在他的手中化作点点荧光,回归丹田之内。 “一个月内,我来找你。”丢下这句话,黑衣青年转身便走,身形很快隐没在树林之内。 直到他的脚步声都听不见了,聂曦才反应过来,这句话原来是对着自己说的。 ……原来他还记着那个单方面定下的比试之约? 一时间聂曦无奈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君卿将她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微微挑眉,调侃道:“看来聂姑娘与拓跋兄,倒是结下了一段并肩作战之谊。” “我姓宁,不姓聂。”听到他以真名称呼自己,聂曦心中越发戒备,淡淡道。 “聂姑娘不必紧张。”君卿唇边含笑,“在下与你们二位之间,是友非敌。” 说罢,他看向聂曦手中的古剑。 “这一带已覆盖在在下的神识之内,不会有暴露之虞。镜心前辈,何不现身一见?” 285.第285章 帝尊本相 他这一句话说出口,便见古剑上散发出一阵微光。剑灵的虚影从剑中飘出,渐渐凝成实体,翩然落地。 镜心双手抱臂,仰起头来看着君卿,轻哼道:“你倒是识相。” 君卿听得明白,他这“识相”二字所指的并非是现在请自己出来,而是在聂曦面前隐瞒下了镜心与陆夙同为一人的事情。于是便笑着一拱手,却并不多言。 “等等,”聂曦此时却回过味来了,看向镜心,“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就在昨晚。”剑灵撇了撇嘴,“这家伙来头可不小,连我知道了,都多少有些吃惊。但此番他来清宁山的目的,却是和那只傻鸟一样的。” “在下的身份与这件事并无关联,在此不加赘述。”君卿接过话头,将自己的事情一语带过,显然是不想多提,“简言之,聂姑娘,在下是受明月道尊之托,专程为你而来的。” 迎着聂曦讶然的目光,他从怀中取出一件物事,双手奉上。 “这是信物。那位大人说,如果是聂姑娘的话,一定会明白它所代表的含义。” 聂曦疑惑地接过。低头一细看,不禁心中一颤,脸上也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那是一块玉佩,纯净剔透,不带半点瑕疵。触手温润,隐隐又有一丝凉意,仿佛顺着她的手掌流入经脉,沁透四肢百骸,令人神思清明,精神为之一振。 让她如此诧异的,则是那玉佩上所雕刻着的图案。 那是一头奔驰之中的雄鹿,体态优雅,身姿矫健,头顶螺旋状的鹿角仿佛闪烁着熠熠光辉。雕者的技巧极其精湛,将这只兽身上所存在的力与美刻画得栩栩如生,分毫毕现。 这不是……她先前在幻境之中看到的那只巨鹿吗? “你刚才说明月道尊?”握紧那块玉佩,聂曦蓦地抬头,看向君卿,“他与这玉佩上所雕的雄鹿有何联系?” “聂姑娘不知道么?”这下子倒像是轮到君卿诧异了,“旋角银鹿之异兽,这正是明月道尊皎的本相。” 脑海中的猜测被证实,聂曦反倒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为什么她会在那幻境之中看到明月道尊?又为什么会觉得对方如此熟悉? 她聂曦,抑或是这具与她同名同姓的身体,究竟是谁? “你难道见过皎的这副模样?”见她脸色异常,镜心立刻就猜到了八分缘由。双眸微微眯起,他看向聂曦的神情之中带了点点探究,“他已有万余年不曾现出真身,你是在哪里看到的?” “……这不重要。”聂曦心烦意乱地回答。 先前在云水国时,她还有将幻境之中的经历讲述给镜心听的打算,但现在她已经改变了主意。 并非是她不再信任剑灵,只不过现在看来,自己身上的谜团之复杂,隐情之重大,远超出她原本的想象。 在自己查清楚真相之前,聂曦暂时不准备对镜心吐露半点口风。 剑灵本身倒是无所谓,但是他的身后,却一直有那个男人的影子—— 陆夙。 286.第286章 万年前的谜团 直至此时,聂曦已经可以肯定,早在上古时代,自己便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了存在过的痕迹。 虽然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当初的身份究竟是什么,但既然连明月道尊都能惊动,想必地位定然不容小觑。 再联想起自己对于皎、帝梧桐等人的莫名的熟悉感,聂曦觉得,当年的自己,多半和这些人关系匪浅。 而这也就意味着一件事。 万年之前的她——或者可以说,她的前世,很可能也是与陆夙相识的。 他们曾是同伴,是敌人,还是彼此闻名,却从未有过交集的陌生人?她不清楚。 也不敢去轻易试探。 她不了解陆夙的过去,不了解他与皎、与帝梧桐之间的恩怨纠葛,所以也不敢轻易暴露自己与他们之间、可能存在的密切关系。 并且,除去至圣与明月道尊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如果说,幻境中的那只银色巨鹿是皎的话,那么那条生有双翼的金环黑蛇,他的真实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血池道尊,燮。 也是陆夙曾明显表露出过憎恶的对象。 哪怕仅仅是因为燮的关系,聂曦也不能将自己对于身份的猜想,贸然告知于剑灵。 见聂曦摆明了是要回避自己的询问,镜心眯起了双眼,眸底隐隐有情绪翻涌。 “对了。”一片冷场的寂静之中,君卿突然开口,“明月道尊还有一句口信,托在下代为传达。” 这一句话打破了另两人之间的僵局,让他们齐齐转过头来,将视线投向青年。 “他说,‘假如你想了解真相的话,就在修为提升到明心境之后,来妖界寒清宫寻我吧。’” “我知道了。”沉默半晌,聂曦说道。她的神情恢复到了往常的平静,双眸之中却透着强烈的执着与坚决,“等到我的修为足以穿过两界通道之后,我一定会去妖界拜访他的。” “如此甚好。”君卿微笑颔首,“这样一来,在下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一半。”他微微抬眼,望着通过树叶间缝隙洒下的星点光斑,“虽说这场选拔内情重重,但是以清宁宗的地位来讲,相信他们还是会依照约定,将前三十名抵达南一峰的候选者收入门下的。小楼已经被在下派去前面探路,二位,我们不妨就此出发?” “走吧。”聂曦点头,“事不宜迟。” “收起你的神识吧。”这时,镜心忽然出声,“反正有你在,也用不着我再去操心什么了。” 向君卿说完这句话,也不等其余两人如何反应,他已径自化作一道流光,隐入古剑之中。 君卿询问地看向聂曦。后者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率先朝着目的地的方向迈开了步子。 君卿走在聂曦的身后。离开之前,他回过头,看了一眼依旧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内门弟子们。 一直挂在嘴角的微笑,于此时悄然敛去,只余下一声低语,微不可闻: “顾澜景……你也该适可而止了。” 287.第287章 陈年旧事 百里之外,清宁宗西一峰。 一方清静的小小院落,院中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面,有两人相对而坐。面前的矮桌上摆着一盘围棋,黑白子正厮杀到关键之处,战况尤为激烈。 这两人的外貌年纪都在三十岁上下,左边一人执白子,神态悠闲漫不经心,正是这西一峰的峰主成睿,修为超凡境初期;右边一人执黑子,面容冷肃不苟言笑,双眉紧锁好似心事沉沉,则是清宁宗四长老之一的秦放,修为超凡境中期。 除了各自的头衔之外,这两人还有另外一层关系,便是同门的嫡亲师兄弟。 “今日的内门弟子选拔,也不知能不能挑上来一两个好苗子。”落下一子,成睿懒懒开口,“我们这边好久没来什么新面孔了,若是能有几个出类拔萃的后生,我就算拼着这张老脸不要,也要抢一两个回来。” “啧啧……就是可惜了那些外围候选。上一次活着爬上南一峰的,只有二十几个人,也不知这一次会不会稍微多一点?”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语气中听不出丝毫沉重,轻快得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闻言,秦放的眉头皱得更紧。 “以外围候选的性命当做内门弟子出头的踏脚石,大长老的这个决定,我始终无法苟同。”他淡淡道,“哪怕北方各国各派碍于清宁宗势大,敢怒而不敢言,一旦怨愤挤压到一定程度,也迟早是要出事的。” 成睿嗤了一声:“出事?一群穷尽毕生却无法突破到高阶的愚钝凡人,也敢向北宗发起挑战?蝼蚁再多,终究是蝼蚁,永远无法与猛虎相抗!” “若是师尊尚且在世,”秦放冷冷盯着他,“岂会容许宗主与大长老如此肆意妄为?” 听他提起故去的师尊,成睿脸上满不在乎的表情也消失了。 手中的棋子“啪”地一声化作齑粉,他抬起头来看向秦放,嘴角挑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师尊尚且在世?你难道真的以为,在师尊自动放弃了继任宗主的位置之后,他在宗门之中的声望,还能像从前那样崇高吗?早就不是了!只不过是当年宗主不曾表态,依旧在明面上把他当做师兄尊敬着,底下人才不敢造次罢了!” “若非如此,为何你接替他的位置之后,被大长老带头打压得话语权全无,连带着我们西方三峰的地位都跟着一同衰落,不得不看着东边的那些家伙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 “师弟!”听他越说越过火,秦放不禁脸色更加难看,低声喝道。 “你也别拦着我。老实说,这些话压在我心底有不知多少年了,我实在是不吐不快。”成睿烦躁地一摆手。提起陈年旧事,他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眼中都带上了几分戾气。“不过,对于师尊我顶多是有些不满,我所怨恨着的,是另外一个人。” “方讳言……要是那个小杂种没有出现的话,这一切就根本都不会发生!” 288.第288章 心存怨恨 听成睿提起方讳言,秦放的神色猛然一滞,顿时脸上便流露出了几分不自然。 成睿并没有错过自家师兄表情的细微变化,见状冷笑道:“你不是也明白的吗?如果不是师尊非要收养那个小杂种,他也不至于退出宗主之位的竞争。如果师尊做了宗主,那么现在在宗内地位高人一等的就不会是水晔那些人,而是我们了。” “对方讳言心存怨恨的,可不仅仅是我一人。西方三峰都是师尊的嫡系,如今也一并遭到打压,成天苦哈哈的过日子;提起他,没有一个人不恨得咬牙切齿的。反观那狼心狗肺的小杂种,自师尊死后,一年都不见他回来一次,镇日只知道在外面逍遥自在,惹是生非。什么五屠君,呵,他背着这个名号,心里也不亏得慌!果然是身上流着肮脏的血,从根源上就是坏……” “行了,留些口德!”秦放低声喝断他的话,“他好歹也是师尊的养子,你我的师弟。” “师弟?”成睿笑得越发讥诮,“一个怪物的师兄,我还懒得当呢!我遵照师尊的遗嘱,没有把他的身世公布于天下,已经是对他仁至义尽了,还指望我对他有什么好脸色?妄想!”说着话音一顿,斜睨秦放道,“得了吧师兄,你也别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来说教我。你敢说你对方讳言没有任何不满?若非如此,半个月前回到宗门时本是第一个来找你的,你为什么闭门不见?” 听成睿提起这件事,秦放的神情越发僵硬。他没有作答,只是垂下眼帘,盯着棋盘上的残局默然不语。 “哼。”见他终于无言以对,成睿才发出一声胜利的轻哼,语气总算不再像之前那样尖锐。“师兄,我好心劝你一句。事到如今,大长老与东方三峰得势已成定局,有宗主在背后撑腰,轻易无人能撼动他们。水晔新近死了得意门生和宝贝女儿,正是最火气上头、急需找个出气筒发泄的时候,随他去怎么折腾,别轻易搀和进这趟浑水中来。” “至于方讳言,明明和大长老与水晔不对盘,却还是去顶撞招惹他们;被关了禁闭又再次犯下大罪,现在落得这个下场,也是他咎由自取。而你我……明哲保身就好。” …… 次日晌午。 在林中跋涉了整整一天一夜,聂曦、君卿与霍小楼三人终于穿过了那片密林,来到了南一峰的山脚下。 站在密林边沿,聂曦的目光顺着那条长而窄陡的阶梯一路向上,最终落在了半山腰处。在那里,阶梯的尽头,是一间美轮美奂的宫殿,虽然半隐在云雾缭绕之中,看不真切,但仅仅是冰山一角,都已足以令人感受到它的宏大壮观。 这只是清宁山十三峰当中的一座。若是身在高空之中,得以俯瞰北宗全貌,又该是何等的雄伟秀丽! “聂姑娘,我们走吧。”正当聂曦打量着这座山峰时,君卿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289.第289章 避而不提(加更) “好。”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聂曦点了点头,“走吧。” 然而作为提议者的君卿却并没有率先动身。青年的视线下移,落在了聂曦腰间的古剑上面:“上了南一峰,就算是正式进入了清宁宗的内部,监控的力度也会大大加强。到那时,任何一点小小的风吹草动,都会有引来注意、进而暴露身份的危险,两位可要小心了。” 他虽然说着“两位”,但告诫的主体却明显是镜心。 换言之,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你还有什么需要面对面说的,现在趁早说完了事。等到上了山,再想像在下面时那样随随便便地现出身形,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但镜心并没有对他的这句话做出任何反应。古剑依旧好端端地挂在聂曦的腰上,就好像是一件无知无觉的死物一样。 “算了。”聂曦吁了口气,做出无所谓的样子,向着君卿扯了扯嘴角,“他就算不出来,我们也能交谈,不妨事。再说了,现在也没什么非得当面说不可的事情。” 说罢,她收回目光,在心中又加了一句。 况且,唯一事关重大到有必要面对面商谈的事情,只怕我们两个反倒都没有这个心思。 之前收下皎的信物时,虽然只是些许零碎的信息断片,但是聂曦相信,以剑灵的头脑,多半已能将真相推断得七七八八,只是没有能够证实的证据而已。 而从当时镜心宁可回到古剑中,也不愿意和他们一同在外面走的表现来看,只怕这个猜想也不是那么的令人愉快。一旦挑到明面上来,对于聂曦和他、和陆夙之间的关系,也只会起到恶化的反作用。 所以,在没到了不得不正视此事的时候之前,无论是聂曦,还是剑灵,都选择了对此事暂且避而不提的态度。 “也好。”君卿的目光在聂曦与古剑之间逡巡了几下,微笑道。“不过,还有一事,在下需要多言提醒聂姑娘一次。” “北宗上下素来厌憎妖族,血池道自不必说,就连明月道也在他们敬而远之的行列之中。这件事,聂姑娘可曾听说过一二?” “略有耳闻。”聂曦答道。似乎从前洛承云说过类似的话,不过她当时没太在意;君卿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提起这一茬,倒是让她有些好奇起来。“具体是怎么回事?” “清宁宗与妖界交恶,缘起于三千年前的三界大战。”君卿娓娓道,“当年的情况略有些复杂,细究起来两边都无大错,却也都有做得不妥当的地方。矛盾在结怨八百年后达到了最顶峰,并且爆发了流血冲突,虽然旋即被当时的中宗宗主与明月道尊联手调解,但双方的关系却就此降到冰点,并且这么多年来都没能得到多少缓和。” “当然,这不是在下突然提及此事的重点。重点是,哪怕清宁宗可以对在北方安分守己的妖族视而不见,却绝对无法容忍任何妖族进入他们的领地之内。” 290.第290章 登天梯 “你是说我?”联想到先前的对话,聂曦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正是。”君卿说,“时至今日,想必聂姑娘也已有所察觉。你虽然是人族出身,却与妖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更甚者,在下还感觉得到,你的身上带着妖族的气息。” 见聂曦皱眉,他又补充道:“当然,只是很细微的气息波动。若非刻意留心,哪怕是高阶的修者,也很难嗅出这一点点异样。在下是因为事先知道内情,又恰巧结交了一位人族与妖族混血的好友,才会对此格外敏感罢了。” “不论如何,请聂姑娘千万谨慎行事。你所掌握的、不同于一般人的各种神通,也最好不要在高阶修者的面前贸然展露出来。” “多谢你的忠告。”聂曦点点头,“我会铭记在心的。” 君卿微笑颔首。 三人不再多言,朝着南一峰底的山门走去。到了近前,只见山门两侧站着两名守门弟子,修为都在蜕变境巅峰级别。 君卿快行几步上前,拱手道:“敢问两位仁兄,在我们三人之前,共有几人登上了这山峰?” 那两人对视一眼。左边的守门弟子回答:“不到十个。你们既然能安全来到此地,也算是有几分运气和本事。爬天梯的途中不会有人攻击你们,快快上去吧!” “那就太好了,多谢仁兄告知。”君卿谢过,又回头看向身后两人,“聂姑娘,小楼,我们走吧。” 聂曦应了声。她走在最后,看着霍小楼风风火火地小跑过去,扯着君卿的袖子,非要他答应让自己搀着,这才笑逐颜开地登上阶梯。 外围弟子候选们每一个都是竞争者,哪怕是出自同国同派也不例外。况且一个国家与门派最多只能有两个名额,他们这三个人不但不彼此防备,反倒是一副相处融洽的样子,不由得引得那两个守门弟子多看了两眼。 不知怎么的,聂曦总觉得,落在背后的目光有些怪异,好像是……带着点点怜悯。 怜悯?为什么?他们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上面的道路又是安全的,那么成为外围弟子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要同情,也该去同情那些遭了暗算、无端将性命丢在了密林之中的人们吧? 将这个疑惑压下心头,聂曦抬起头,看向前方漫长得仿佛望不到尽头的阶梯。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上去吧。 这台阶虽然既陡且窄,又是从头至尾一气呵成,没有半个休息的地方,但毕竟也只是纯粹的体力消耗,还难不倒他们这些修者。 聂曦一面走着一面在心中默默记数,等她走到了第两千两百二十二个台阶上时,原本笔直向上的石梯突然往右一拐,变成了环绕着山峰的盘山路。而就在这拐弯处,则立了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十二个大字—— 自此路,断世俗,除凡念,求长生。 说得还真是好听……心中嘀咕了一句,聂曦收回目光,再次迈开脚步。 谁料她刚踏上下一级台阶,便立刻感到肩头一沉! 291.第291章 突破瓶颈 这股压力来得毫无预兆,幸亏聂曦反应得快,及时稳住身体,否则恐怕是要膝盖一弯,直接跪坐在台阶上。 “聂姑娘小心了。”头顶传来君卿的声音。聂曦抬眼看去,便见那主仆二人站在高出她十几个台阶的位置,正回过头来望向这边。 青年看着她,唇边带笑,眼中却透着点狡黠的光芒,“看来,清宁宗是没打算让我们一路顺风地上去呀。” 事后才来这么一句提醒,你的居心也是很可疑啊。腹诽了这么一句,聂曦调动起全身真气,果然觉得身上的压力有了少许减轻。 稳稳迈上台阶,她平静地说:“继续走吧。” 见她这么快就想到了应对之法,青年的双眸之中闪过一丝赞许。 不复多言,三人继续上行。 这里显然是北宗为外围候选们设下的最后一道考验。一路躲避着埋伏与偷袭,日夜兼程地从密林中来到南一峰脚下,他们的体力多数都耗掉了大半,甚至不乏有伤在身。 能不能坚持在这股重压之下抵达终点,这是一说;会不会因为速度过慢而被后来者超越,导致最终落选,这又是另一说了。 好在现在时间尚且充裕,名额已是囊中之物,只要度过这一关就行了。 君卿的实力在超凡境巅峰以上,霍小楼的真实境界也在筑魂境初期。对于这两个高阶修者来说,哪怕压制了自己的修为,想要通过这场试炼也是小菜一碟。两人在前方走得十分轻松,甚至还有心情交谈说笑。 可对于聂曦来说,就没那么简单了。 又过了一千一百一十一阶,她明显感到身上的沉重感又多了三分。按照这种规律下去,只怕在到达终点之前,她还要再经历两次压力的升级。 现在的情形,倒是和当初在镇邪塔中、穿越风之迷宫时有些相似。 体内的真气加速运转,消耗的速度也变快了。身为一名低阶修者,无论是丹田大小,还是全身可以储存的真气容量,聂曦都要远远低于其他蜕变境的修者们,这令她不禁开始隐隐有些担忧。 这时,她突然感觉到脖子上挂着的小黑石头变得温热起来。 从皮肤与挂坠相接触的一点起,一股强势却不失柔和的真气灌注入聂曦的经脉之中,令她不禁精神为之一振,虚弱疲惫之感也在瞬间一扫而空。 “心神合一,全力运转功法。”一直沉默着的镜心,也终于在此时开口出声,“在这种重压的环境之下最适合突破瓶颈,你的修为也是时候再进一步了。不用担心真气的耗损,有我在!” 剑灵的声音犹如一颗定心丸,药到病除,立时消解了聂曦的忧虑。抛开一切杂念,她将自己的精力专注在真气的运转与面前的道路上,一步步向上攀登。 又不知过了多久。当南一峰的宫殿最终出现在聂曦的视野之内,压力忽然全数卸去、周身为之一轻的同时,她也感受到了自己的境界变化。 炼体境巅峰! 292.第292章 试炼通过 察觉到自己境界的变化,聂曦不禁暗自舒了口气。 粗略检视了一下等级提升后、自己体内的状况,她抬起头来,端详四周。 这里是一片极其空旷的广场,地面上铺着一丈见方的白色石板,尽头便是南一峰的宫殿。 从近处看去,这座宫殿更显巍峨壮观。整个建筑半嵌在山体当中,人工的造物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完美地融合在一起,透出和谐的美感。 在这片广场上零零散散地站着十来个人。除去几名穿着清宁宗内门弟子服饰的修者之外,剩下的,显然就是和他们一样通过了这场试炼的外围弟子候选了。 聂曦一眼扫过去,不出意外地看见了两张熟面孔。 拓跋凛独自一人站在广场的边沿,与其他人之间隔着好大一段距离。他背对人群,怀中抱剑,俯瞰着下方的云层与树海。 山风猛烈,将他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人却不见有任何摇摆晃动,身姿挺拔孤傲如松。 在聂曦登上广场的时候,黑衣青年仿佛心有所感一般,回过头来,向这边投来目光。 他的视线与聂曦的在空中短暂交汇,却又很快转了开去。眼中寻不到半点情绪的波动,仿佛两人根本不曾并肩作战一般。 相比起拓跋凛事不关己的淡漠态度,另一股视线就强烈得令人难以忽视了。 看到聂曦出现在终点,宋凝凝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眼珠几乎要脱框而出。 不可能!自己的七个侍从,再加上九名内门弟子,难道还没能把这个小贱人弄死? 先前她看到拓跋凛一个人上来,还以为青年定是抛下了聂曦独自脱身,心中还在拍手称快;哪知这才过了不到一个时辰的光景,聂曦居然也过来了,并且看她那副样子,分明是毫发无伤! 震惊,疑惑,愤怒,不甘。种种情绪在宋凝凝的心中酝酿升级,溢满她的胸膛,几乎要喷薄而出。她死死地盯着聂曦,仿佛想要用自己怨毒的视线将对方大卸八块。 对于宋凝凝的瞪视,聂曦安之若素,只当做她不存在。 正式进入了清宁宗内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做,怎么能在这个小角色身上过多浪费时间? 当然,如果宋凝凝今后依旧死心不改,还继续来找她的麻烦的话,她也会让对方再次付出代价的! “恭喜宁姑娘突破。”君卿走了过来,向聂曦拱手贺喜。 先前在攀天梯的过程之中,聂曦落在最后,渐渐与君卿和霍小楼拉开了距离。两人就站在广场入口这里,显然是在等她。 “多谢。”聂曦注意到青年再次对自己以假名相称,这份细心她当然领情。 “先于我们抵达终点的共有九人,看来我们到得还算不晚。”君卿环视四周,说道,“现在就一面歇息,一面等待其他入选者吧。” 说罢,只见他一拂袖,那架轮椅便出现在了身旁。 在聂曦无语的注视下,青年整整衣衫,堂而皇之地坐了上去…… 293.第293章 谁是最后一名 看着君卿操纵着轮椅,朝霍小楼的方向施施然移动了过去,聂曦无奈地摇了摇头。 对于青年这种奇葩的示弱举动,这一路走来她已经有点司空见惯了。 不再去看那主仆两人,她也找了处离旁人较远的地方盘坐下来,运功调息。 清宁山周边的灵气已经十分充沛,但是和山上一比,却又是大大地落了下乘。 怪不得每年都有这么多人挤破了头地想要拜入北宗门下,单凭这份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哪怕是全凭自己修炼,也比在其他地方要事半功倍得多了。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在这期间,陆陆续续又有几名外围候选登上天梯,来到这片广场,个个都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甚至是身负轻重不一的伤势;一脸的疲惫,眼中却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的光彩。 毕竟,到了这里,就已经证明自己能够留在清宁宗了。 天色渐晚,夜幕降临时,通过最终试炼的外围弟子候选已经达到了二十九名。也就是说,再来最后一个人,这场选拔就要宣告结束了。 自然而然地,所有人都将目光移向了天梯的终点,想要看看这最后一个幸运儿究竟是何方神圣。 聂曦此时也已结束了运功,站起身来。她刚活动了几下身体,就看到一个单薄纤细的身影从天梯上一点点攀爬了上来。 目光落到对方的脸上,聂曦微微挑眉:她居然能够来到这里? 登上天梯终点的少女脸色苍白,双颊却带着过度疲累而产生的潮红。甫一登上广场,她便弯下了腰,双手撑在膝盖上,气喘吁吁地呼吸着。 腰间挂着的小巧铭牌,上面刻着“二十二”的数字。 正是当时按号分组、聂曦与宋凝凝第一次交锋时,被无辜殃及的那名女孩。 聂曦记得,这个二十二号的修为只有蜕变境中期。本来以为她早在最初的对抗之战中就被淘汰,却没想到她居然能够成功晋级,并且一路来到了这里。 常言道人不可貌相,看来是我也犯了以修为取人的错误啊。聂曦在心中暗忖。 气息稍稍喘匀,二十二号直起身来。她依旧是那副怯生生的模样,微微低着头,只抬着一双眸子,谨小慎微地观察着其他人。 正在这时,从空中突然传来了一阵呼呼的风声。 众人纷纷抬头望去,只见一名身着浅紫色衣衫的女性修者踏在一根青竹杖上,乘风而来。 她看上去年龄在三十岁上下,容貌仅仅算得上是中上,气质却是清雅脱俗,衣袂飘摆间自然带了一股仙气。 见这名修者现身,原先站在广场上的几名内门弟子纷纷弯身行礼,恭恭敬敬地打招呼道:“见过印师姐!”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紫衣女子稳稳地落在地上。收起青竹杖,她亮出自身修为,赫然是筑魂境中期。 若是说明心境修者还有可能是内门弟子的话,那么身为一个宗门的中坚力量的高阶修者,其地位绝不可能如此之低。 也就是说,这紫衣女子,竟是一名亲传弟子! 294.第294章 分组 “我是印晓青,南一峰许峰主座下四弟子。”环顾四周,紫衣女子开口朗声说道。 “各位候选者,恭喜你们通过了试炼,正式成为清宁宗的外围弟子。在接下来的八年之中,希望诸位能够谨守门规,莫要做出令你们的祖国与门派蒙羞的事情来。” 先说了这么一通场面话,她顿了一顿,又道,“你们一路走来,想必已经都很疲惫了。今天先去歇息,身在北宗所要遵循的种种细则,日后自会有人向你们一一讲解。” 说罢,她回过头去,向站在自己身后的几名内门弟子一招手。 那些内门弟子会意上前,吆喝道:“都过来都过来,现在要给你们分组了!” 三十名新出炉的外门弟子纷纷聚拢了过来。几名内门弟子在人群中走动,很是随机地将众人分成了三组,每组十人。 聂曦遥遥看过去,见拓跋凛被分到了左边一组,君卿与霍小楼在中间的一组,而自己则与刚才的那位二十二号,还有宋凝凝,一同被归到了右边这组。 还真是个最糟糕的结果。感觉到宋凝凝针扎一样的目光打在自己的后背上,她有些腻烦地想。 那名叫印晓青的女子似乎也只是代表清宁宗的上层阶级来走个过场,见分组完毕,便再次踏上青竹杖,径自离开了。内门弟子们则两两一组,带着自己身后的十名外围弟子,各自向着宫殿的方向走去。 二十二号走在聂曦的前面。她依旧低垂着头,两只手交握放在身前。虽然并没有谁特别注意着她,但她似乎看上去仍然十分紧张,走起路来都是颤悠悠的,步子迈得很小。 走着走着,她突然一个趔趄。眼看着就要栽倒在前面一人的身上,后面突然伸出来一只手,拽住她的手臂,帮助她稳住了身形。 收回手去,聂曦并没有看向二十二号。她只是随手帮个忙,并没有和对方交流的意图。 但二十二号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她放慢几步和聂曦并排,用充满着感激的目光看着她,小声道:“谢谢你。我是叶铃儿,你叫什么名字?” 她的嗓音也是又轻又细的,就像羽毛一样。 “宁汐。”都问到了自己头上也不好不回答,聂曦只得把假名抛了出去。说完这两个字,她便刻意将视线转向他处,做出无意攀谈的姿态来。 宋凝凝,拓跋凛,君卿,来到清宁山短短几天,自己招惹上的人已经够多的了,她可不想再来一个。 好在叶铃儿并非不会察言观色的人。见聂曦不再说话,便也再次低下头去,安静地走自己的路了。 三支队伍跨越了整个广场,来到了宫殿门外。然而,除了拓跋凛所在的第一组径直朝着殿门走过去之外,其他两组则拐上了旁边的一条小道,朝着山体后面的方向走去。 又走了一阵子,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稍微小一点的传送阵。 难道他们的目的地,是南一峰以外的地方? 295.第295章 去往何处 两组队伍一同在传送阵前停下。带领中间那组的内门弟子之一率先走上石台,他从袖中取出一道符咒,按在立于传送阵旁、一根半人高的石柱顶上。 传送阵亮起幽幽的蓝色光芒。剩下的那名内门弟子带人走了上去,当十二个人全部进入传送阵时,蓝光突然变得强烈起来,再度黯淡下去的时候,这一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回又轮到了聂曦所在的这一组。站在队伍最前方的一名内门弟子同样走上前去,取出纸符贴在石柱的顶端。 “等等。”从队伍后面突然响起一个毫不客气的声音,果不其然是宋凝凝。 “你要把我们送到哪儿去?刚才的那些人又去了哪里?”她双手环胸,盯着那名站在石台上的内门弟子,眼中是明显的怀疑与不信任。 “进去不就知道了?这么多人都安安静静规规矩矩地等候安排,就你啰嗦,事儿多!”谁料那内门弟子也不是个吃素的,不耐烦地一句话堵了回来,“再多废话半句,就给我滚下山去!” “……你!你居然敢叫本宫滚!”没料到自己居然会得到这样的一句回答,宋凝凝气得杏眼圆瞪,涨红了脸,“你知道本宫是谁么!” 可能是在山下的时候连番吃了亏,她现在也总算长了点脑子,知道不能将那陈雨泽的命牌招摇得太过分。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看到她这副忍气吞声的吃瘪模样,其余人也都向着她投去幸灾乐祸的揶揄目光。 “是谁?不就是个小小的外围弟子?”那内门弟子更是讥讽地看了宋凝凝一眼。说罢又催促道,“行了行了,别磨蹭赶紧都站过来,把你们送过去我俩好回去歇息!” 众人都依言快步走了过去。在经过那名内门弟子身边时,宋凝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日后本宫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 “付出代价?”那内门弟子嗤笑了一声,“等你将来还剩下几分多余的力气,再来大放阙词吧!” 剩下多余的力气?耳中听着这两人的对话,聂曦不禁扬眉。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她多想,内门弟子已经启动了传送阵。只见眼前一暗又一亮,下一瞬,他们已经出现在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里看起来像是一座山谷的入口。山谷内部以两丈多高的围墙封住,围墙正中是一扇古朴粗糙的石门,门扇紧闭。 在围墙与石门的上面都雕刻着复杂的花纹,看上去像是某种阵法。 但更令人在意的,则是从围墙后面不时传出的、各种兽类嚎叫嘶鸣的声音。 衬着沉沉夜色,这副场景不禁让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在传送阵外站着一名瘦高个子的中年人,看衣服的式样应该是这里的管事。他和那两名内门弟子低声交谈几句,又看向正在四下张望的十名外围弟子,嘴角一咧,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各位新人,”他说,“欢迎来到南三峰。” 296.第296章 南三峰 那两个内门弟子完成了引路的任务,便从传送阵原路返回了南一峰。 在那位姓王的管事的带领之下,十名外围弟子穿过石门,来到了围墙的另一端。 越过围墙,各种野兽的嚎叫声听得更加清楚,并且因为地形还产生了阵阵回音。冷风顺着两座山峰之间的夹道从山谷深处吹过来,不少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脸上也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情。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大家的心中都萦绕着这样的困惑。 将这些新人的反应看在眼里,王管事的笑容越发扩大。在他手中灯笼的映照之下,这副笑容看上去也变得格外阴森,不怀好意。 “想必你们在来到清宁宗前,也曾有所耳闻。”一边在前面带路,他一边慢悠悠地说道,“我们南方三峰,是分别掌管炼器、炼药与驭兽的三座山峰。南一峰内有仙品矿脉,掌炼器与铸剑;南二峰土壤肥沃,设置了大片的药草园,掌炼丹炼药;至于这南三峰,嘿嘿,当然就是各类灵兽的大本营了。整个清宁宗,乃至北方大部分的驭兽师,少不得都要拥有一两只从我们这儿训练出来的灵兽。” “东一峰水峰主的名号,你们都听说过吧?他的千金水韵大小姐身边带着的几只灵兽,就都出自于这片灵兽园!”说到这里,王管事的声音中带了几分骄傲;但他的兴致却又很快低落下来,咂咂嘴补充了一句,“当然,那是她过世之前的事情了。” 听到这句话,聂曦心中不禁一动。 这么一个小小的管事都知道水韵已死,看来当初厉都峰上发生了变故一事,在清宁宗内应该是已经传开了的。但是一路走来,看着这些清宁宗弟子们毫无紧张之感的模样,又不像是已经知道了魔族已经能够突破剑屏、渗入中原,甚至还在北宗内部卧底了许多年的事情。 那么江寰的身份到底有没有暴露呢?水韵出事,前往北方边境调查的人大概就是水晔了,看到厉都峰上的一片狼藉,他又得出了什么结论? 方讳言的下落不明,以及他送来的那只写着警告的纸鹤,又和清宁宗的现状有着怎样的联系? 她正在径自思索这些事情,突然听见旁边的同伴们发出了小小的骚动声。聂曦抬头向前方看去,只见又一队人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这一支队伍有二十个人左右,看上去年纪和他们差不多大,个个灰头土脸,身上脏兮兮的。他们大多手中拎着一个木桶,有的里面是空的,有的里面放着毛刷之类的清洁用具,还有的桶中盛着小半肉糊一样的东西,里面还插着一柄大木勺子。 不论手上拿着什么东西,这些人的脸色都是一样的麻木疲惫,慢吞吞地拖着脚步,像是行尸走肉一般。 “磨磨蹭蹭干什么呢?脚步都麻利点!”看见这一队人,王管事立刻一瞪眼,大声呵斥起来,“要是让我发现谁敢偷奸耍滑,明日的杂务加倍!” 297.第297章 败者为仆 听到王管事的训斥,那一队人明显加快了脚步。 双方在一处岔路口狭路相逢。一个往左拐,一个往右拐,正巧拐到了同一条小道上,并做一路。 这时,走在聂曦前面的一名外围弟子突然颤着声音开口,语气中满是不敢置信的震惊:“张……张师兄?” 众人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另一边队伍的一员。那人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注目礼,一张脸在昏暗的灯火光下以可见的速度涨红起来,难堪地将头扭向别处。 “张师兄!真的是你!是我啊!我是小周啊!”那名外围弟子激动起来,要不是顾忌着走在前面的王管事,只怕是要直接窜到旁边的队伍中去,抓住故人,“你……你不是两年前就来北宗了吗?怎么……” 他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话音戛然而止,脸色也随之变得苍白。 王管事好整以暇地欣赏着这场师兄弟相认的戏码,将众人各自异样的神情尽数收入眼底,这才不慌不忙地开口:“行了,快去收拾收拾早点歇息,明天还有好多活儿要干呢!” 他的这句话显然是对那位张师兄所在的队伍说的。或许是受到了这一出认亲的刺激,那些提着木桶的人们这次走得飞快,很快就越过了新来的外围弟子们,身影渐渐没入小路尽头的黑暗之中。 剩下的这支队伍陷入了一片安静。沉默着走了一会儿,之前那名姓周的青年这才轻声开口:“王管事,他们……他们是……” “他们?”王管事没有回头,语气平淡地回答,“他们和你们一样,都是外围弟子啊。” 不祥的猜想被证实,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他们这些人,能被自己的国家门派送到这里,又通过了之前种种困难严酷的考验,论资质与能力,自然都是一等一的上乘人才。既然是人才,那当然也就都有几分自命清高的傲气。 可方才的那一幕算什么?那些比他们更早来到清宁宗的外围弟子,那些他们以为正在清宁宗内潜心修行的前辈们,居然在做着下人一般的肮脏繁重的杂役! 难道……我将来也会变成那副样子么?所有人的脑海中不约而同地冒出了同一个想法。 “嘿嘿……你们也犯不着太过担心。”仿佛是将众人的心思全然看透,王管事突然回过头来,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如今在清宁宗内的外围弟子足有四百多名,你们所看到的,只不过是很小的一部分而已。而且,这些人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也是他们自作自受的结果,怨不得旁人。” “本来之后也会细说的,不过还是现在就告诉你们好了。每逢双数月的月初,所有的外围弟子都会被集中到主峰,进行比试。成绩最好的前十人,可以升格为内门弟子,这也是你们唯一的进身之阶。” “而成绩最差的六十个人,则会落得刚才你们所见的那个下场!” 298.第298章 免费劳力 留下这样一句让人禁不住多想的话,王管事便转回身去,继续在前方带路,不再吐露半个字。 一行人在沉默中心思各异地前行。又拐了两三处岔道,不多时,他们来到了一排排房屋面前。这里和山下的风格差不多,想必就是他们接下来所要居住的地方了。 “这是你们的新号牌,去找对应的房子住下。”王管事将十个牌子一一发放给众人,又从乾坤戒中取出十支卷轴,也同样散发出去。“这里面则记载着你们所需要知道的一切东西,包括清宁宗的规矩、周边的地图、每日的作息等等,尽快牢记在心。” “明日按照卷轴上所说的时间,在指定的地点集合,迟到者将会受到责罚。解散吧!” 聂曦看向自己手中的新号牌,上面刻着一百二十八这个数字。 “我……我们可以一起走吗?”胆怯的声音忽然在身侧响起。聂曦一抬头,便看到叶铃儿站在旁边,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 见聂曦望过来,她露出一个怯懦的笑容,将自己的号牌举到胸前。 一百二十九,恰好和聂曦相邻。 “走吧。”虽说聂曦不想和旁人有过多交集,但是接下来估计要在这里呆上不短的一段时间,太过独来独往恐怕反而会引人注意。考虑到这一点,她简短犹豫了片刻,还是点头应下。 听见她答应,叶铃儿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小小的开心笑容。她也没有再说话,只是在聂曦按照地图指示,朝着他们的房屋所在的方向迈开步子时,安静地跟在她的身后。 这一片住宅区并不大,两人走了没几步就找到了一二八号与一二九号房。叶铃儿向聂曦细声细气地道了声谢,便一溜小跑进了自己的屋子,并且将门窗关的严严实实。 这种小白兔一样的性子,亏得她的国家或是师门也能放心把她送过来……见状,聂曦摇了摇头,也走进了隔壁的房间。 屋内的陈设十分简单,只提供了最低限度的、起居生活所必需的各项用具。聂曦对这些倒是不怎么挑剔,简单梳洗打理了一番之后,她在桌边坐下,摊开那支卷轴,细细地阅读起来。 粗略扫了一眼南三峰的地图和繁复冗长的门规,她将关注的重点放在了作息相关的说明上面。 根据卷轴上的内容,外围弟子每日白天都要在管事的指挥之下处理各种杂务,日落后的时间则可以自由支配,用作修炼。 全员采取轮休制度,每五天之中有一天可以完全休息。在休息日中,只要和管事汇报,就可以通过传送阵前往主峰,参加清宁宗对于内门弟子的统一授课。 所有外围弟子的活动范围都受到严格的限制,平时只可以呆在自己所在的山峰上,去主峰时也只准前往演武场与大讲堂这两处建筑,其他的地方一概不准涉足。 将后面附着的各项细则也一一看过,聂曦终于心中了然。 什么外围弟子,清宁宗这根本就是给自己找了一群免费的劳力! 299.第299章 一个半月的倒计时 在一个规模中等以上、结构完整的门派之中,若是要问哪里的杂活最多,回答肯定是矿洞、药草园,与灵兽园这三个地方。 虽然炼器炼药所用的材料也都可以从外界购得,灵兽也可以去各地专门捕捉,但是自家手中有一笔不小的资源,总比时刻需要倚仗外界贸易要来得有底气。 因此,采矿、照料药草与灵兽等这些琐事,就成了这些大门派无法避免的繁重杂役。 虽然不知道那另外四宗在这件事上采取怎样的政策,但是将外围弟子盘剥欺压到这种程度的,聂曦觉得,北宗怕是独一份儿了。 而看过了这一份说明之后,她也已经能够断定,今天会在路上碰见的那一小队人,这件事绝非偶然。 多半,是王管事特地安排他们在那个时候经过那个地方,为的就是给这一拨新人来一个下马威! 不过,这些倒也不是聂曦烦扰忧虑的重点。 清宁宗的规矩虽然多而严苛,但总算还没达到奇葩不讲理的程度,只要她处处留心,倒不会有出错被罚的可能。至于每两个月举行一次的全员比试,四百多个人,她也不觉得自己会差到垫底。这样说来,至少她不会沦落到去整日忙于劳役、无暇他事的程度。 但是活动范围太过受到限制,这就着实令人伤脑筋了。 她想方设法潜入清宁宗,可不是打算在这里安安分分混上八年的。想要调查江寰与方讳言的事情,聂曦就不可能一直安安分分地待在南三峰上,总是要去别的地方查探一番的。 可这事儿说起来容易,真正实施却绝没有那么简单。君卿也曾说过,山上不比山下,不时便有高阶修者的神识在四处往来巡视。她又没有完全隐匿气息的神通,想要瞒天过海暗度陈仓,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能够达成你的目标的途径,只有一条。”聂曦正在蹙眉思索,忽然听见镜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就是在一个半月之后的选拔大比之中胜出,成为一名内门弟子。” “不过,若是你还想要凭借着这身连中阶都不到的修为去参加的话,只怕会败得很难看。” “你所说的我也明白。”聂曦叹了口气,“我现在既无神识,又不能御空,碍于水晔灵兽也拿不出手,操纵草木的能力更不能显露得太过明白,惹人注意。这样一来,处处自断臂膀,能够倚仗的仅剩了唯我剑法,想在四百多人之中夺得前十,着实有些困难。” “就算是唯我剑法,你也只会了第一式。”镜心轻哼一声。 “就算再多一式,难道就能扭转劣势么?”聂曦反问,“我看未必。归根结底,技巧与神通都只不过是锦上添花,只有实打实的修为,才是致胜的根本所在。所以……” 她说着,曲起指节,在桌子上重重一叩。 “为今之计,最首要的目标,就是在下一次比试到来之前,突破到蜕变境!” 300.第300章 灵兽园 虽然是给自己定下了近期目标,但究竟要如何实现,聂曦还是毫无头绪。 从炼体境后期提升到巅峰,与从炼体境顶峰提升到蜕变境,虽然都是上升一个等级,但是其难度却绝不可同日而语。 的确,在她来到清宁宗后,一路上遇到的绝大多数人修为都在蜕变境,看上去像是达到这一等级毫不困难一样。但北宗原本就是人界将近五分之一的精英修者所汇聚的地方,根本不能当做普遍样本来参考。 且看那星罗棋布的各国各派,有多少人穷尽一生,都死死地卡在炼体境巅峰上面,直到寿终都无法突破初阶与中阶之间的界限,再进一步? 当然,对于自己的资质,聂曦是放一百个心的。如果给她充足的时间,让她慢慢修炼,哪怕是不借助任何外力,没有任何奇遇,她也相信自己可以慢慢突破到蜕变境初期。 但她最缺的恰巧也正是时间。 这一宿休息得并不算安稳。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聂曦就醒了过来,梳洗一番,准备出门。 虽然卷轴上对于各处地点都有详细的标识,但她毕竟是初来乍到,还是早一点出发,先认认路为好。她可不相信王管事的概念中会有什么“念你初犯”,万一真的因为迷路而迟到了一时半晌,等待着她的可就是长达一个半月的脏活累活了。 房门在身后关上。聂曦仰起脸,望着山谷两侧苍翠巍峨的山峰,深深吸了口气。 虽然北宗不怎么样,但是不得不说,这清宁山的确是一座洞天福地。聂曦能够轻而易举地感觉到,空气中的灵气含量浓郁得几乎像是要溢出来一样,就算她不刻意运转功法进行修炼,灵气都会随着呼吸吐纳,自行钻入她的身体。 “宁……宁姑娘?”细如蚊蚋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聂曦一转头,便看见叶铃儿也出现在了自己的房屋门前。见聂曦看过来,她羞涩地笑了一下,小声说:“早上好。” “早。”聂曦向她点点头,“一起走吧。” 两人不再交谈,一路向着卷轴上所指定的地点走去。 一边前行,聂曦一边回忆着卷轴上有关灵兽园的信息。 整座南三峰其实是双峰结构,两座山峰当中留出一片中间宽,两头窄的纺锤形山谷,这里便是灵兽园。除了峰主及其亲传弟子住在双峰峰顶之外,负责灵兽园平日运作的管事们,还有被分配到此处的外围弟子们,都统一住在位于山谷北段的入口附近,这里又被称作外园。 山谷中央叫做中庭,是灵兽园的主体,所有凡品与仙品灵兽都被安置在这里。而山谷最南端,又被称作灵兽园的内园,据说则豢养着清宁宗从各地捕捉回来的、屈指可数的几只圣品灵兽。 哪怕是在北宗内部,也只有宗主、各位峰主长老、以及全北宗明心境以上的驭兽师,才有资格进入内园,对于一般的内门与外围弟子来说,那里是绝对的禁地。 而聂曦他们的目的地,便是外园与中庭的交界处…… 301.第301章 辟谷丹 还没到日出的时候,山里尚且有些阴凉,谷内更是弥漫着一层迷蒙的薄雾。 两人又走了片刻,渐渐地,透过雾气已能依稀看到中庭建筑的轮廓。 “宁姑娘。”叶铃儿突然轻声开口。她取出一个小巧的羊脂玉瓶,递了过来,“这个……希望你不要嫌弃。” 聂曦看去,只见那玉瓶的表面上篆刻着三个小字:辟谷丹。 修者到了中阶之后,对吃饭喝水的需求也会大大降低,这就是俗称的辟谷,但低阶修者却依旧需要依靠进食来补充体力。于是后来就有炼药师研制出了辟谷丹,服用后可以十天半个月不用再吃一粒米。 但问题是,叶铃儿已经到了蜕变境中期,她怎么身上还会带着辟谷丹? 似乎是察觉到了聂曦的迟疑,叶铃儿的脸红了起来,低声道:“我……我从前在门派中时,常常带着低阶的师弟师妹们一起修炼,身上也会备着一两瓶辟谷丹,所……所以……” 在聂曦探究的注视之中,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原来是这样。”收回审视的目光,聂曦将那瓶辟谷丹接了过去,“那就多谢你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她却并没有马上取出一粒服下,而是将小瓶子直接收进了乾坤戒中。 防人之心不可无。虽然叶铃儿的说辞合情合理,但两人毕竟昨晚之前还只是陌生人。对于这种入口的东西,就算多么小心都不为过。 见聂曦收下,叶铃儿的眼睛一亮,露出了些欢欣的神情;可看到她却没有立刻吃,目光又有一瞬的黯淡,再次轻轻地低下了头。 两人说着话的工夫,集合地点已在眼前。 在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昨晚和聂曦同一批过来的新人,也有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的前辈们,足有六七十个。 看来,与她一样抱着“早一事,少一事”的想法的人,并不在少数。 而在这些人当中,最为醒目的,无疑便是站在最前面,一脸趾高气昂的宋凝凝,以及她旁边点头哈腰百般奉承的王管事了。 对于此情此景,聂曦真是一点都不感到奇怪。昨天能忍下那名带路弟子的冷嘲热讽,对于宋凝凝来说已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眼下还要在灵兽园呆上至少一个多月,她怎么会不利用自己的裙带关系搞些特权出来? 而就在这时,宋凝凝的目光也越过人群,看到了走过来的聂曦与叶铃儿。 她唇角傲慢的弧度立刻收敛,又在下一刻化作恶毒的冷笑。 在众人的瞩目之下,天霜国四皇女穿过人群,来到了聂曦面前。 “啧啧啧。”脸上带着令人厌恶的优越表情,宋凝凝蔑视地看着聂曦,用只有她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伺候畜生,这种下贱的活计,真是再适合你不过了。” “手里攥着一块超凡境修者的命牌,却连用都不敢用。有或没有,对你来说也没什么两样了!” 302.第302章 看谁玩死谁 看着面前这张令人生厌的脸,聂曦在心中不禁叹息一声。 这就叫做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 或者换种通俗点的说法,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宋凝凝祸水东引,让鹤见前往云水国,导致了之后一系列的祸乱,这笔账,她是势必要替洛家兄妹好好讨回来的,只不过不是现在而已。 但既然这人吃了几次亏依旧阴魂不散,还来锲而不舍地找她的麻烦,那就也别怪她抓住送上门来的机会,好好让对方再栽几个大跟头了! “只有自身实力渺小的人,才会一味地借助旁人的声势来提高自己的地位。”毫不示弱地回视宋凝凝,聂曦淡淡道,“这种狐假虎威的弱者行径,四殿下真是又钟爱又擅长啊。” “……哈!”听到她的话,宋凝凝的脸色有了一瞬间的阴沉,但很快又恢复了先前嚣张跋扈的模样,冷笑道,“姓宁的,你想打肿脸充胖子是你自己的事,将来被本宫玩死了,可不要抱屈就是!” 说罢,她骄傲地一转身,扬长而去。 “宁……宁姑娘?”聂曦还没怎么样,叶铃儿倒是受惊不小,扯了扯聂曦的袖子,颤颤巍巍地开口。 “没事。”聂曦随口安抚了她一句,“我的命向来硬得很,她想要玩死我,可没那么简单。况且……” 话音一顿,她微微眯起双眸,眼底划过一丝凌厉的寒光。 “究竟谁才是被玩死的那一个,还说不定呢。” 这个小插曲很快被揭过。大家又等了一阵,待到东方旭日初升,所有人都到齐了的时候,王管事终于清了清嗓子,开始分派任务。 身在灵兽园,所要做的杂役自然都离不开伺候这群灵兽。用一种不留情面的说法来讲,恐怕在北宗的那些高层眼里,他们这些外围弟子,恐怕都没有那些仙品的飞禽走兽们来得珍贵。 听着王管事按人头将要做的事情逐一分配下去,聂曦稍稍有些放心。看样子,除了那二十多名受罚者之外,其余人的活计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繁重,并且如果效率高,能够提前做完的话,也可以早早地回去歇息。 这样看来,清宁宗虽然对外围弟子们极尽剥削压榨之能事,却也知道涸泽而渔的道理。毕竟,这么多的免费劳力也不是随手就能弄来的,还是得给个喘口气的机会,才能让他们继续任劳任怨地工作下去。 大半的人都领到了自己的任务,陆续走进中庭。叶铃儿接了个喂食的活儿,她担忧地看了一眼聂曦,走出人群,拿起装着食物的木桶离开了。 又过了一会儿,空地上只剩下了三个人。 聂曦,宋凝凝,与王管事。 “你就是宁汐?”捋了捋下巴上的几绺山羊胡,王管事抬起眼皮,将聂曦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四殿下向我特地举荐你,说你对驯服灵兽很有一套。” “正好,我这儿现在恰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就缺你这样的人才来帮忙解决呢!” 303.第303章 不按套路出牌 有宋凝凝摆着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站在旁边,聂曦又不是傻子,当然猜得出来是怎么回事。 很显然,她刚才所说的“玩死你”,现在就已经被付诸实施了。 而那所谓的举荐,可想而知,也只不过是一个粉饰阴谋的借口罢了。上一次在山下的演武场中,聂曦虽然用隐蛇暗算了她,但却从未明白地显露出自己驭兽的能力,宋凝凝自然也绝不可能知道这件事。 呵。看着面前王管事道貌岸然的嘴脸,聂曦在心中轻嗤一声。真不凑巧,这驯服灵兽一事,还正是我所拿手的。 怕就怕,我这个人才,不是你这区区一个小管事能用得起的! “是么?”微一挑眉,她泰然自若地开口,“既然如此,就带我去看看吧。” 没有看到预料之中、聂曦大惊失色连声辩解的狼狈模样,宋凝凝的神情顿时变得僵硬起来,眼中透出带着狐疑与不甘的愤怒光芒。 而王管事的假笑则更是在瞬间凝固在了脸上。他还打算着在聂曦辩解自己并不会驯服灵兽的时候,佯装发怒,把一顶“不愿为北宗效力”的大帽子给扣下去,却没想到这小丫头居然十分随意地答应了! 这个该死的宁汐,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两个人同时在心中恼火地想。 不!她一定是在虚张声势,装出一副镇定淡然的模样,实际上已经怕得要死了!紧接着,这个念头也在他们的脑海中一齐浮现出来。 “哈……哈哈!”干笑了两声,王管事转过身,率先朝中庭的方向走去,“你能答应那就太好了。随我来吧!” 本宫等着看你葬身兽口!狠狠地瞪了聂曦一眼,宋凝凝抢先一步,跟在王管事的身后。 望着这两人的背影,聂曦轻蔑地扯了扯嘴角。 三人顺着中庭内的主干道一路向前。两旁不时能看到在各自干活的外围弟子们,见到他们这一行人,无不投来好奇的目光。 走了一段时间,几乎跨越了大半个中庭,王管事这才向着右边一拐,走上了一条小路。 小路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深坑,从里面传来一声声足以令人心胆俱裂的嘶吼,震耳欲聋,连大地仿佛都跟着微微颤动。 坑边的地上刻画着防御的法阵,显然是为了阻挡里面的猛兽跳出来伤人。旁边守着多达七八名内门弟子,个个绷紧着脸,神情都有些紧张。 “到了。”在不远处停下脚步,王管事回过头来,看向聂曦,“这里面所养着的,乃是一只仙品八阶的蝎尾紫睛兽。从三日前起,不知怎么了,它突然变得狂暴起来,我们的人在猝不及防之下,被它伤到了好几个。” “说来也是不巧,七日前,峰主刚带着亲传弟子们离开了清宁山,外出去捕捉稀有的灵兽;而剩下的驭兽师们,能力又不足以安抚它。” 说到这儿,王管事话音一顿,脸上露出了恶意的笑容。 “所以,就请你帮帮忙,让它乖乖听话吧!” 304.第304章 放我进去 既然所有的亲传弟子都被峰主带走了,那么剩下的驭兽师们,其修为最多也只不过是蜕变境大圆满。 连他们都无法制服的凶兽,就更不要指望一个只有炼体境的低阶修者能够安抚了。 哦,对了,莫说修为,在王管事他们的眼里,聂曦还是只是一个普通的剑修,一点驭兽的天赋都没有呢! 到了这一步,宋凝凝和王管事都认为,聂曦九成九是要认怂了。 这样也好,更加正中他们的下怀。你刚才不是装作出一副淡定的模样么?还以为这所谓的麻烦也只不过是一句空话不成?现在麻烦都端到你的面前了,看你还怎么装下去? 目光一扫,聂曦将这两人的神色变化,以及自以为隐秘的眼神交流,尽数收入眼底。 嘴角轻挑,她没说什么,直接越过王管事,走向那个深坑。 从深坑边上向下看去,只见里面足有三丈多深,坑底盘踞着一只形似狮子、皮毛金黄的猛兽。 它高昂着头,铜铃大小的紫眸之中透着野兽特有的凶性。深棕色的蝎尾高高竖起,全然一副敌视戒备的姿态。 聂曦看了一阵便收回了目光。她望向站在一旁的一名内门弟子,平静开口:“把护罩解除掉,我要下去。” 听到这句话,在场的所有人齐齐瞪大了眼睛,下巴差点没砸到脚背上。 我们没听错吗?她居然说要进到那坑里去! 王管事的脸色也飞快地难看了下来。那可是以残暴著称的蝎尾紫睛兽啊,就算是之前没发狂的时候都够难管教的了,这小丫头难道疯了不成? “让她进去!”他正在愣神,冷不防听见旁边宋凝凝恶狠狠地低声开口。“她想打肿脸充胖子,那就让她充到底!反正死了也是她自找的,怨不得旁人!” “好……好。”王管事这才回过神来,擦了擦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流下来的汗珠,连连点头。 他又看向那几名内门弟子,高声吩咐:“先……先把法阵撤了,让她进去!” 虽然觉得这件事太过荒唐,但既然管事的已经发话,说要下去的聂曦本人又是一副成竹在胸的笃定模样,其余人也就不再多话。他们依言而行,解除了地上的法阵。 透明护罩在眼前消隐无踪,聂曦脚下一点,轻盈地跳了下去,稳稳落在蝎尾紫睛兽的对面。 此时一人一兽之间,仅有一丈来远。这么短的距离,只要蝎尾紫睛兽一个跳扑,便能将聂曦按在爪下! “吼——!!”自己的领地之内突然出现了一个陌生的侵入者,原本就处于烦躁之中的蝎尾紫睛兽顿时被激怒。它用两只大眼睛死死地瞪着聂曦,龇着锋利的牙齿,发出威胁的低吼。 上半身下伏,它做出了一个蓄力的动作。 聂曦见状也不防备,反倒将手背在了身后,一脸淡然。 见状,上面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在他们看来,一旦这危险的对峙被打破,就是聂曦的丧命之时! 305.第305章 驯兽 在所有人眼中看来,聂曦葬身蝎尾紫睛兽之口,这件事已成定局。 深坑内外都是令人压抑的安静。蝎尾紫睛兽的身体越发伏低,蓄势待发。 王管事脸上的汗流得更凶,不住地抬起手用袖子擦拭。 宋凝凝则一个箭步冲到了深坑旁边,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下面,脸上快意解恨的表情太过露骨,以至于都已经狰狞地扭曲了起来。 “吼——!!” 突然,蝎尾紫睛兽发出一声凶戾的咆哮,用两条粗壮的后腿一蹬地面,庞大沉重的身躯腾空而起,朝着聂曦飞扑了过去! “啊!!”上面的围观者们情不自禁地发出了惊呼。 甚至有人闭上眼偏过头去,不敢看那鲜血四溅肢体分离的惨景。 而此时,聂曦终于动了。 抬起手,她竟是对着向自己汹汹袭来的巨兽,做出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没有人认为她的这个举动能有半点效果。畜生怎么能看得懂人的意思?更何况是一只发狂的畜生! 可是下一刻,令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 在空中奋力扭转身体,蝎尾紫睛兽竟是硬生生改变了自己跳跃的轨迹,避过了聂曦! “砰!”四只爪子在少女的身侧重重落地,扬起一阵沙尘。 气浪将聂曦的衣袍吹得鼓了起来,她却依然站在原地,没有半点避让退缩! “这……这怎么可能?!”一片死寂之中,宋凝凝突然高声叫了起来,由于太过失态,连嗓音都变了调。 她也正道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中所想。 是啊,怎么可能!那可是数名蜕变境修者联手才能堪堪压制的凶兽啊,怎么可能因为这一个简简单单的手势,就乖乖地放弃了攻击! 别说他们,就连蝎尾紫睛兽自己都是一副迷惑的样子。摆了摆尾巴,它绕着聂曦走了几圈,还低下头嗅了嗅她的衣裳。 这个人类和其他的不同。她的身上有一股特别的气息,让它想起了透过树枝缝隙投下的散碎阳光,与林间欢快的鸟叫,和从前在森林中无忧无虑地奔跑时的日子。原本躁动不堪的心,也跟着平静了下来。 见到蝎尾紫睛兽眼中的狂躁渐渐退去,聂曦伸出手去,拍了拍它的大脑袋。 “嗷呜……”蝎尾紫睛兽眯起眼睛,一副很是受用的样子,甚至发出了撒娇一样的声音。 “你们难道平时只把它关在这里,从来不带它出去放放风的吗?”聂曦抬起头,望向站在上面、呆若木鸡的王管事,扬声问道。 “啊……啊?!怎么会!”王管事正愣愣出神,闻言迟钝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下意识迅速回答,“我们明明每三天就会带着它到山下走一圈的!” “是么?”聂曦眯起眼睛,“但事实好像并不是这个样子呢。” 通过刚才的短暂互动,她已经感觉到了身旁这个大家伙的委屈情绪,它已经至少有半个多月没看过外面的风光了。 当然,为了不过于暴露自己的能力,这么精确的信息,她是不可能如实告诉王管事的! 306.第306章 你敢下来吗 “肯定是负责带它遛弯的人偷懒了!”王管事也不是笨人,略一琢磨就猜到了真相,不禁气得咬牙切齿。 “去给我查!看看前几次被派了任务的都是谁,统统罚两个月的苦役!”他朝一名内门弟子喝令道,“这些该死的外围弟子,一不留神就偷奸耍滑!” 这一句骂出口,王管事这才反应过来,下面站着的聂曦也是一名外围弟子。脸上微微露出些尴尬,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和颜悦色地问:“呃……宁姑娘,只是因为这个吗?还有没有别的原因了?” 虽然捧高踩低在北宗是常态,但是实力为尊,毕竟还是这世道的通则。刚才聂曦在众人面前露了一手,轻而易举地解决了困扰他们多日的难题,王管事的态度自然客气了许多。 将他刚才的话听在耳中,聂曦不禁在心下冷笑。虽然在自己手下温顺得像只大猫咪,但蝎尾紫睛兽毕竟也是一等一的猛兽,若是发起飙来,单凭一两个外围弟子是绝对制不住的。 旷工被发现只是去做苦役,乖乖干活反而要担心有性命之忧,也不怪那几人会选择前者了。 “没了。多喂几顿好的,再带出去跑两天,等它心情舒畅了,自然就恢复正常了。”又摸了摸蝎尾紫睛兽的脖子,聂曦说道,“我可以上去了吗?” “当然,当然!”王管事忙不迭地开口,“快请快……” “慢着!”他“请”字还没说完,突然被旁边一人厉声打断。 聂曦扬眉,将目光移向开口的那个人,心道:果然。 是宋凝凝。她像是现在才从震惊之中缓过来一般,拿手指着王管事,满脸的恼怒仇恨,尖声道:“好啊,你居然敢和她联合起来蒙骗本宫!那畜生只是看着吓人,实际上肯定温顺得不得了,这一切都是演戏!” “怎……怎么可能!”王管事被这劈头盖脸的指责弄懵了,缓过神来连忙反驳,“蝎尾紫睛兽生性凶暴,这是常识!而且我之前根本就不认识她,要不是四殿下你提起,我也不会……” “还敢装蒜!”他的辩白再一次被宋凝凝蛮横地打断,“昨天一晚上的时间,足够她找上你了!她手里可是攥着一块超凡境强者的命牌呢,你知道了这一点,当然要忙不迭地跪舔她了!” “啊……啊??”聂曦手里也有块命牌的这件事,王管事是真的不知道。听宋凝凝这么一说,心中不禁升起一阵后怕:还好这位宁姑娘出手不凡,漂亮利落地解决了问题,不然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可就惨大发了! 这样一想,他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冷汗“唰”地流了下来。 见王管事这副反应,宋凝凝越发认定他是做贼心虚,心中更是恼怒。张口正待再骂,这时,一直站在深坑中的聂曦突然出声了。 “既然你说这是演戏,”抬眼看着宋凝凝,聂曦的嘴角勾起一丝诡诈的笑容,“那么,你敢下来吗?” 307.第307章 你倒是下去啊 自从宋凝凝和聂曦杠上开始,几次交锋,无不是以她的失败而告终。 特别是之前在山下演武场上的那一次,简直是让她颜面扫地。 眼下,相似的情景再度重演,并且这一次自己似乎还被人蒙在了鼓里,傻傻地让人看了一出猴戏。这种猜想让宋凝凝怒不可遏,火冒三丈,已经几乎到了理智全无的程度。 当然,毕竟只是“几乎”。 听到聂曦的话,宋凝凝先是一愣,头脑终于稍稍冷静了下来。 “哼!”冷哼一声,她做出不屑一顾的表情,“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指挥本宫!” “有的人呐,平时摆出一副威风八面的姿态,落实到行动上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像是逗弄宠物一样给蝎尾紫睛兽顺着鬃毛,聂曦悠悠说道,“不过,我也理解。” 话音一顿,她看向宋凝凝的目光之中多了几分讥诮。“毕竟,某人本来就是个仰仗着别人的声势,才能耀武扬威的草包啊。” “……你!”宋凝凝的脸色越发难看。 “‘它只是看着吓人,实际上肯定温顺得不得了’,这话不是你亲口说的吗?”聂曦一摊手,“怎么,就算知道它温顺,也不敢下来吗?那么骂你一句懦夫,你还真就只能乖乖受着了。” “是啊,你不是说它温顺吗?”聂曦话音刚落,宋凝凝还没开口,倒是旁边的一个内门弟子突然插话了。他看向宋凝凝,脸上也带着几分嘲讽,“那你就自己下去体验体验吧!” 这一句说出口,其他的内门弟子也纷纷应和。 “就是!人家宁姑娘刚才二话不说就下去了,你要是觉得自己比她还厉害,就也下去试试呗!” “看她那样子,也就是嘴上说得好听,心里肯定怕得快要跪下了!” “承认自己是个怂包很难吗?对于她这种死要面子的人来说,大概真是挺难的吧!” 这些人之前都深受蝎尾紫睛兽所苦,有几个现在身上还带着伤。聂曦帮他们解决了大难题,他们自然是感谢的。而这时宋凝凝突然却来了一句“温顺”,顿时让这些内门弟子们几乎气炸了肺。 温顺?它要是温顺,那这世上就没什么灵兽是凶残的了! 它要是温顺,我们身上的伤口难道是自己抓出来的不成? 刚才宋凝凝骂王管事的那些话,他们也听在了耳里。这个嚣张跋扈的女人似乎有点来头,但是这来头却远不如现在在下面的那位宁姑娘大。 既然如此,他们莫不如就做个顺水人情,替这位宁姑娘出一口恶气! “下去!下去!”不知是谁先起了个头,所有人都整齐一致地喊着这两个字。 在这片起哄声中,宋凝凝越发觉得下不来台,眼中终于忍不住透出了几分慌乱难堪。 她向下看去,恰巧对上聂曦的视线,冰冷又轻蔑。 被这仿佛在看垃圾一般的目光一激,宋凝凝顿时又是一股怒火上头,话语先于理智脱口而出:“下去就下去,谁怕谁!” 308.第308章 四殿下艳福不浅 “光说不练假把式。”聂曦一挑眉,继续激将道,“说了要下来,你倒是跳啊?” “跳就跳!”宋凝凝气得脸通红,说罢便提气纵身,朝着深坑中一跃而下。 她毕竟是个蜕变境大圆满级别的修者,身手还是不错的,稳稳落在了地上。 支起身来,宋凝凝看向对面的聂曦,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本宫都下来了,你还有什么好说……啊!!” 这一句话还没说完,她已是花容失色地大叫起来。 “吼——!!”原因无他,当然是因为刚才在聂曦手下还乖顺无比的蝎尾紫睛兽,此时却突然凶相毕露,大吼一声朝着她扑了过来! 身为一只具有独居习性的高阶灵兽,蝎尾紫睛兽的领地意识极强,对于闯入自己地盘的一切生物大多都抱着敌视的态度。 也只有聂曦这样天生对自然万物具有强大亲和力的人,才能被它毫无芥蒂地接纳。 见到一个讨厌的人类入侵了自己的领地,并且还对自己的新朋友指手画脚,蝎尾紫睛兽立刻就愤怒了起来。 虽然身躯庞大,但它的动作却是敏捷而矫健,一下子就把躲闪不及的宋凝凝按倒在了地上,向着她威胁地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满嘴锋利的白牙。 “行了!什么随便的东西都要吃,吃坏了肚子怎么办?”眼看着蝎尾紫睛兽就要冲着宋凝凝的脖子咬下去,聂曦才适时出声。 “嗷呜——”蝎尾紫睛兽乖乖收起了牙齿,朝着聂曦委屈地叫了一声。 我才没想吃呢,就是吓唬吓唬她而已! 安抚地拍了拍巨兽的身子,聂曦背起手,踱着方步来到宋凝凝面前。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地上、衣衫不整鬓发散乱的四皇女,嘴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哎呀哎呀……先是赤岩国的皇子,后是仙品八阶的灵兽,四殿下您真是艳福不浅,雄性通杀呀。” “别动!”见宋凝凝伸手要抽出腰间长剑,她出声喝断,“伤了珍贵的灵兽,你赔偿得起吗?你可想好了,这可是清宁宗的财产,就算王管事买你的帐,这南三峰的峰主可未必会卖那陈雨泽情面!” “是……是你搞的鬼!”宋凝凝又惊又怕又怒,两只眼睛瞪着聂曦,目眦欲裂,几乎要喷出火来。 “是你骗本宫下来,又指使这畜生来咬本宫!”她嘶声叫着,“来人呐!把这个贱人罚去做苦役,不,直接把她逐下山去!” “还什么‘来人呐’,你真当这里是你们天霜国的皇宫,这里的人都是你的下人,能任你呼来喝去不成?”收敛了笑容,聂曦轻哼一声,“我现在倒是有点同情那陈雨泽了,怎么就定下了你这样的未婚妻……” 她话音未落,忽然听到身后头顶传来尖锐的破空声响。 心头警兆突生,聂曦脚下一点,飞身退出数尺开外,同时抬起头来,望向上空。 只见从远处天边飞来一道金光,正正打在了蝎尾紫睛兽的背上! 309.第309章 强敌现身 “嗷!!”后背遭到重重一击,蝎尾紫睛兽发出一声痛叫,一个打滚从宋凝凝的身上翻了下来。它没有起身,而是趴伏在旁边,耳朵尾巴都垂了下来,做出了臣服的姿势。 野兽的感觉最为敏锐。它能清楚地感知到,发出这一击的人,其能力之强大,远在自己之上! 事发突然,不要说聂曦和宋凝凝,就连站在深坑外面的王管事等人也没反应过来,个个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 聂曦最先回神,连忙看向蝎尾紫睛兽。她毕竟借了这个大家伙之手,将宋凝凝戏弄了一番,要是因此害得它受伤,那她可是要过意不去了。 一看之下,她发现巨兽后背上的长毛虽然被燎得有些焦黑,但却没有流血,显然这一击只是警告,并没有下狠手。 确认它无事,聂曦提起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些许,但很快就又再度悬了起来。 发出这一击的,是谁? 脑海中冒出这个疑问的瞬间,她仿佛心有所感,猛地抬起头来,向上看去。 只见深坑正上方的半空之中,蓦地多了一个人。 那是个年纪在三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面容儒雅,神色平淡。衣袂在微风之中徐徐飘摆,看上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姿。 但是聂曦却眼尖地注意到,他向着下面众人投来的目光何其冷漠,和看着路旁的一棵树、一粒小石子,并没有什么区别。 “管事,”那男人的目光在聂曦与宋凝凝身上一扫而过,移向站在坑外的王管事,“你便是这样管理灵兽园的?” “啊……啊啊……”从这人出现开始,王管事就一直处于目瞪口呆的状态,两只眼睛睁得溜圆,几乎要脱框而出。 听见男人的质问,他这才终于从像是被石化一样的状态之中缓过神来,双膝一弯,竟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水……水晔峰主!小人不知您老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水晔? 东一峰的峰主,水韵的父亲江寰的师尊,方讳言在信中提醒她要小心的那个人? 聂曦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才正式来到清宁宗内的第一天,就会和这位潜在的敌人迎头碰面! 根据方讳言先前所说,水晔的修为和他相同,都在超凡境初期。现在的她对上明心境的修者尚且难有胜算,就更不要说超凡境了。 况且,一旦和水晔发生冲突,她也别想在清宁宗再待一时片刻了! 精神在一刹那绷紧到了极致,聂曦连忙低下头去,尽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千万不能让水晔注意到自己。 “行了,起来说话。”水晔一拂袖子,王管事顿时感觉周身一阵清风萦绕,把他从地上托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呃……”王管事为难起来。水晔当然是顶顶不好惹的,但那位宁姑娘身后还站着一名超凡境高手做后台,哪怕势力不及水晔,也绝不是他这个小小管事能够吃罪得起的。 这……可要他怎么回啊? 310.第310章 逐出灵兽园 王管事正在搜肠刮肚地想说辞,那边倒是有人按捺不住了。 “水峰主!”宋凝凝从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指着聂曦高声说道,“这小贱人骗我下到这坑里,又唆使那畜生来咬我,请你给我一个公……啊!” 最后一声惊叫,却是水晔抬手又发出一道金光,正打在了宋凝凝的脚边,吓得她向后跳去,话音也戛然而止。 “我在问管事,谁准许你说话了?”水晔淡淡一眼扫来,“不懂规矩,言辞粗鄙。这样的人也能拜入我北宗门下,看来外围弟子的选拔标准,是时候再严格一些了。” “……”听到这样的斥责,宋凝凝又是尴尬又是难堪,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好不精彩。 但她毕竟还有些脑子,知道面前的人是自己绝对惹不起的,于是也只能咽了这口哑巴亏,低下头去,不敢再说半个字。 水家世代掌管东一峰,是北宗最为古老高贵的几个家族之一。别说一个陈雨泽了,就算是他所属的北二峰的那位林峰主亲至,也未必能让水晔卖三分薄面。 更不要说若是真正让这位不满了,只要他挥挥手,整个天霜国都要倒大霉! 虽然训斥了宋凝凝,但水晔也没有完全把她的话当耳旁风。 他将目光移向聂曦,问道:“她所说的,可是属实?” 知道这一茬躲不过,聂曦只得飞快地组织语言,试图尽量将自己的作用轻描淡写地一笔揭过。 “王管事说这头蝎尾紫睛兽近来不知为何烦躁不堪,频繁伤人,而她就向王管事举荐了我。”聂曦回答道,语气冷静,不卑不亢,“无奈之下,我只得进入深坑之中,倒是侥幸得以让它稍稍平静下来,没有被伤到。本来这就已经结束了,谁料她跳下来后,又激起了蝎尾紫睛兽的凶性,这才发生了刚才的一幕。” “至于她说是我骗她下来的……腿长在她身上,我修为又不如她,还能强迫她不成?” 听到聂曦只用了三言两语,就将自己的责任摘得干干净净,宋凝凝只觉得一口老血涌上喉头,哽在那里吐不出又咽不下,当真难受。 可慑于水晔的威势,自己一时间也确实找不出什么有力的反驳之词来,她也只能忍气吞声地保持沉默。 而水晔听了聂曦的回答之后,关注的重点却转向了另一个方面。 将下方的少女审视了一番,他开口道:“你是个驭兽师?” 他为什么要问这个? “我是剑修,同一批的外围弟子都可以作证。”心中生疑,聂曦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甚至装出了点点困惑的表情,“所以,为什么她会向王管事推荐我来安抚这只灵兽,对于此事我也是很想不通。” 谁料,水晔听见这句话,脸色却一下子沉了下来。 “不是驭兽师,也敢贸然接近高阶灵兽?不知轻重深浅!”他呵斥道,手指向聂曦与宋凝凝二人,“管事,把她们二人逐出灵兽园,分别送到南一峰与南二峰去!” 311.第311章 意外的消息 在聂曦说自己成功安抚了蝎尾紫睛兽的时候,水晔就明白了,面前的这名少女一定拥有不俗的驭兽师才能。 无法克制地,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儿水韵。她曾经也是这样风华正茂,年纪轻轻就显示出了无穷潜力。 可这一切却随着厉都峰上的那一场变故,永远定格在了过去。 时至今日,一想起自己在剑屏附近的密林之中,发现爱女尸体的那一幕,水晔依旧觉得悲痛万分,心如刀割。 若是换成旁人在他的立场上,多半都会因为移情作用,爱屋及乌,对聂曦也产生些许怜惜照顾之心。 但水晔却并不是这样。高人一等的出身地位,以及自小耳濡目染的、清宁宗内森严的上下之别,在他的脑海中形成了根深蒂固的等级观念。 在他眼中,如聂曦这样的外围弟子,是绝对不配和他的女儿相提并论的。 所以,看到她展露了驭兽师的才能,水晔胸中充溢着的,唯有满腔的嫉恨与不平! 他的掌上明珠已长眠于冰冷的地下,曾经描绘过的辉煌未来尽数成空,他又怎能容忍这个低贱的外围弟子,有获得本该属于她的成就的可能! 将她远远地调离灵兽园!几乎在第一时间,他就做下了这样的决定! 当然,水晔这些复杂的心理活动,聂曦是无法一一得知的。 但是以她的聪敏头脑,对方这样做的动机,她却能猜出七八成。心中不禁冷笑:若今日遇上这件事的不是她,而是另外一名普通外围弟子,岂不就是在懵懵懂懂的情况之下,便被水晔断送了大好前程! 身居高位,心胸却如此狭窄。果然和水韵是父女俩,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不过,单纯说离开灵兽园这件事,聂曦倒没有什么不满。 在已经和水晔打过照面的情况下,再继续留在这里,只会增加对方注意到自己的可能。而按照水晔这嫉贤妒能的性子,只要他表露出一点态度,下面的人自然会争先恐后地给她穿小鞋,那样可就永无宁日了。 况且水晔为了掩饰自己的用心,还要求把自己和宋凝凝分别送到不同的地方去。能摆脱这个天天跑出来膈应人的女人,她也挺愿意的。 “是是是,小的立刻照办,下午就将她们送出去!”王管事诚惶诚恐地回答。见水晔的脸色似乎稍微和缓了些,他顿了一顿,又赔笑着问道,“还不曾问过水峰主,您大驾光临,是……” “我来提几只寻宝兽。”水晔瞥向他,答道,“园中灵兽进出都要由你作登记,我自然是要来找你的。” “您派人传小的过去便是,何必劳烦您亲自跑一趟!”王管事笑得越发谦卑起来,“呃……敢问水峰主,您要寻宝兽是做什么呢?” 水晔的回答却令一旁听着的聂曦大吃一惊。 “自然是利用它们的鼻子了。”他淡淡道,“方讳言于禁闭之中杀害同门后潜逃,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312.第312章 重罪犯 方讳言……杀害同门后潜逃? 听到水晔的话,聂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虽然和方讳言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对方曾经从金阁侍女手中救下自己的命,又在帮助洛氏兄妹的事件中默默出了很多力,最后更是替自己做了引见人。所以,虽然五屠君在外的名声负面远多于正面,对于他,聂曦还是有几分好感的。 另外,她也看得出来,方讳言不但为人正派仗义,对清宁宗也怀有很深的感情。 不然他明明常年游历在外,又怎么会一听说了魔种的事情,就不顾自己奔波许久,立刻马不停蹄地回到了清宁山? 这样的一个人,如何能做出杀害同门的事情来?还有,他似乎还被关了禁闭,这又是怎么回事? 想起了那份警告,聂曦不由得心头一紧。 难道,这件事和自己也有关系?方讳言是受了自己的牵连? 不管怎么说,想要查明真相,并且帮助对方的话,她就一定得尽快成为内门弟子,获得在清宁宗内自由活动的资格! 聂曦这边脑海中转过数个念头,那边的王管事已经替水晔开出了提灵兽出园的凭证。 将凭证收好,水晔脸上露出了满意的表情。他又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下方低着头的众人,扬声道:“你们听好了,若是有谁发现了方讳言的踪迹,立刻上报,重重有赏。他犯下重罪,若有人胆敢包庇,按从犯处理!” 说罢,他的身形便化作一道流光,转瞬就消失在了天际尽头。 见他离开,王管事脸上谄笑的表情便一下子垮了下来,哭丧着脸嘟囔道:“那可是方讳言吶,若是我们这群小虾米碰上了,不得统统落得个被灭口的下场?” 他说罢,又看向还站在坑底的两人,有些阴阳怪气地开口:“我说两位姑奶奶,事儿都了结了,你们还不快上来?” “管事,给你添麻烦了。”不管宋凝凝如何,聂曦先行一跃而上,来到王管事面前。 她还打算从这人口中套点话出来,不妨先客气一些。 “哎哎,当不起当不起,宁姑娘您言重了。”聂曦本来就是受害者,背后还有大靠山,而且确实帮自己解决了蝎尾紫睛兽的难题。王管事的怨气本来主要也不是冲着她来的,见她态度如此和善,心中那一点点小埋怨也消失了,立刻变得笑容满面起来。 瞄了一眼随后从坑中出来,依旧摆着一张臭脸的宋凝凝,王管事压低声音,在聂曦耳边道:“宁姑娘,水峰主既然没有具体指定,你们二位的去处就由小的来分配了。这南一峰管矿脉,南二峰管药草,您想去哪一边?小的虽不济,也和那矿洞与药草园的管事有些交情,帮您打点一二还是不在话下的。” 不光是言语奉承,还能拿出点实际的好处来,这人倒是比山下那只会满口拍马屁的中年修者上道多了。 聂曦心想着,一挑眉,向王管事笑道:“既然如此,就把我送到南二峰去吧。” 313.第313章 你在担心他吗 矿洞与药草园,去哪一个? 聂曦自然当仁不让地选择了后者。她有神通在手,照顾植物是最轻松不过了。 况且君卿也在南二峰,和熟人在一起的话,今后再发生什么事情,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那好。”王管事爽快地点头,“您先回房间歇息,等小的把这边事情安顿好之后,就带您去南二峰!” 聂曦谢了他一句,离开了。 回到外园的住宅区,因为现在还是白天,所有人都在中庭干活,所以这里很安静。四顾无人,聂曦进了房间,将门紧紧关上。 “刚才水晔说的那件事,”在椅子上坐下,她沉默了片刻,突然轻声开口,“你怎么看?方讳言会是被我所牵连了吗?” “是,也不是。”镜心抛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怎么说?”聂曦问。 “女儿葬身他乡,水晔想必会把厉都峰翻个底朝天。当日在场的守心派与清宁宗弟子之中,只有你和江寰两人生还,他必定会将你们作为水韵死因的突破口。” 说到这里,剑灵顿了顿,轻哼一声,“江寰是水晔的得意弟子,他下落不明,水晔多半会倾向于他是被魔族掳走,或是发生了其他意外。而你,自然就是那个和魔族勾勾搭搭,将他们引入中原的内奸了。” “这也就是方讳言警告我不要暴露身份,还有小心水晔的原因了。”聂曦说。 “正是。水晔回到清宁宗后,一定会主张将你当做重大嫌犯,全力搜查你的下落,而方讳言大概就是在这个环节上与他起了冲突,最终被关了禁闭。所以在这一点上说他受了你的牵连,也不为过。” “那杀害同门又是怎么回事?” “你难道忘了?”镜心不答反问,“杀死清宁宗弟子,之前他也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情。” “……我明白了,你是说魔种?”头脑中灵光一闪,聂曦恍然大悟,“清宁宗内被江寰植入了魔种的不只是秦康一人,而他们则对方讳言发动了袭击?” “事实就算不完全如此,只怕也相去不远。”镜心说,“至于求证的事情,就只能等你见到他,亲口问个明白了。” “你说得倒是简单。”聂曦叹了口气,“我的活动被限制,他要躲避水晔等人的追捕,势必也不会在人多的地方露面。哪儿有那么容易碰到。” “对了,还有一件事。”她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一下子变得严肃,“水晔既然在厉都峰仔细搜查过,那他会不会也知道了陆夙重回世间的事情?” 她以为剑灵听到这个会和自己一样紧张起来,但对方却突然陷入了沉默。 “你,”过了半晌,镜心才终于有了反应,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在担心他么?” “我……”没想到会被塞回来这样一个问题,聂曦顿时怔住。一个字脱口而出,后面却是怎么都接不下去了。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响起了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314.第314章 方讳言其人(加更) 房门被轻轻叩了三声,随即,王管事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宁姑娘,可以出发了吗?” 他这一打岔,也恰好把聂曦从刚才有些尴尬的氛围之中解救了出来。干咳一声,她站起身来,扬声道:“可以,走吧。”说罢便走过去把房门推开了。 昨晚才来到这里安顿下来,少量的行李都还放在乾坤戒中,聂曦也没什么可收拾的,轻装启程。她跟在王管事身后,两人顺着昨日来时的小路,朝传送阵的方向走去。 “说起来,有件事我挺好奇的。”走了一会儿,聂曦做出随意的样子开口,“那位水峰主临走前说,如果发现了那个叫方讳言的人的踪迹的话,就要立刻报告上面。看你听了这句话之后的反应,好像对那人有点畏惧。” 王管事闻言神色一滞,片刻后才干笑道:“岂止是有点畏惧。不瞒宁姑娘讲,若是那煞星当真出现在小的面前,别说报告上级了,小的能撑住别吓晕过去,就已经是万幸了。” “哦?他是这么可怕的人吗?”这下子聂曦倒是真的好奇起来了。虽说方讳言性子不太好惹,动起手来也确实从不留情,但他毕竟是个青葱少年的模样,要是不动不说话,那张可爱的娃娃脸还真有几分欺骗性。 再说清宁宗是方讳言的师门,除非魔种那样的特殊情况,他也不可能向自己的同门刀剑相向,又怎么会在北宗内部也得了个煞星的名号? “其实……”王管事支吾了半天,讪讪道,“有关他的多数传闻,小的也只是道听途说罢了。毕竟哪怕名声再不好,人家也是宁潇长老的养子,先天地位就高人一等。像我们这种小人物,也没什么能和他真正碰面的机会。” “宁潇?” “您不知道?”这下子倒轮到王管事惊讶了,“给您命牌的那一位,难道从未和您说过任何北宗内部的事情么?” “确实很少提及。”聂曦面不改色地回答,“他生性低调,不喜张扬,也不愿我凭借着和他之间的关系搬弄特权,所以也鲜有和我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因此,除非万不得已,我也是不愿意拿出命牌压人的。” “不愧是超凡境的大前辈,觉悟品行就是不一般!”王管事立刻肃然起敬,“您与他,还有那陈雨泽和宋凝凝,放在一处两相对比,真是高下立见!” “嗯。”聂曦含糊地应了一声。私下却不禁心道,要是你知道你所盛赞的大前辈正是那位煞星,又会作何感想? “哦,对了。宁潇长老是我们顾澜景顾宗主的师兄,两人一同拜在已故的沈宗主门下。他是超凡境大圆满级别的顶尖高手,在宗门内人缘好,名望高,大家都十分尊敬他。” “既然他地位如此之高,这次那方讳言闹出如此之大的事端,想必他也难以置身事外了。”聂曦道。 “那倒没有。”王管事叹了口气,“早在十多年前,宁长老便已经去世了。” 315.第315章 处处成谜的过去 宁潇已死,其实在听到王管事介绍这位大人物的时候,聂曦就已经隐隐有所猜测。那样问,只不过是为了引着他将话题进行下去而已。 方讳言虽然性情孤僻,在北宗内的人缘似乎也极度糟糕,但他却依旧对清宁宗抱有极高的忠诚心。究其根源,想必也就是这位宁潇长老了。 而他如今宁可时时在外飘荡,也轻易不肯再回到清宁宗,其原因亦不言自明。 因为在这里,最后、只怕也是唯一一个真心善待他的人,已经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宁长老在世时曾掌管西方三峰,有关方讳言的种种传闻,最初也是从那边流出来的。”王管事继续说道,“听说他被宁长老捡回来时已经有七八岁大,但是行为举止却像是完全没接触过人类社会一般,一身难驯的野性。不少人都在私下悄悄说,他是被灵兽从小养大的。” “有这等事。”聂曦讶然。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他资质又极高,再加上有宁长老亲自指导,修为进境极快,从入门到追上那些修炼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弟子们,只花了几个月的时间。” “您也知道,那些亲传弟子们,个顶个都是心高气傲的人物,轻易看不起别人。明明是一个说话还没学利索,吃饭穿衣也是磕磕绊绊,对各种礼仪规矩更是完全不懂的野小子,天赋却是自己连拍马都赶不上的,这叫他们如何能甘心?所以方讳言自然而然地就被疏远了。” “不过,真正让他成为众矢之的,被所有人排斥在外的,则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 “什么事?”聂曦追问。 可王管事的话头却在这儿停了下来。他挠了挠脑袋,讪笑道:“不是小的不想讲给您听,只不过当时的事情被宁长老下了封口令,具体是怎么回事,也只有西方三峰上的极少数人知道。反正从那之后,方讳言的种种事情就也越传越离谱,连什么逢满月必发狂,吃人肉喝人血之类的都出来了。” “那时他的修为已到了筑魂境,在封口令事件过后没多久,便下了清宁山去外面闯荡。每次回来也只是去看看宁长老,停留一两日即走。再后来,他被外界的人送了个‘五屠君’的名号,又不断有他在哪哪哪又大开杀戒的消息传回来,渐渐地,就变成了大家口中的煞星了。” 前方就是传送阵,王管事的讲述也到此为止。但是聂曦心中有关方讳言的疑惑不但没有被解开,反倒随着情报的增多而变得越发复杂起来。 不过,正如王管事所说的那样,北宗内部关于五屠君的流言数不胜数,就连他今日讲出来的事情都只是传闻,其中有几分真几分假,也都难以辨别。 两人穿过传送阵,来到了南二峰。王管事说自己要去找药草园的管事,让聂曦在这稍候,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聂曦正在百无聊赖,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自己:“宁姑娘?” 316.第316章 跟着沾光 聂曦回过头去,果不其然看见了君卿站在自己身后。 青年两手空空,周身清爽,一点都不像是干过活儿的模样。 “君兄还真是无处不在。”经过了上一次的事情,两人之间的关系算是拉近了一些,聂曦出言调侃道。 “哪里,在下只是从小楼那儿回来,刚巧路过此地。”君卿笑笑,“聂姑娘怎么在这?” “详情一言难尽,总之是被上面的大人物赶出了灵兽园,发配到这边来了。”聂曦耸了耸肩,将事情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 不料君卿闻言,竟是问道:“是水晔?” “你怎么知道?”聂曦愕然,“还有,你认识他?” “多年前曾见过一面,不过对方大概早已忘记了我的模样,并不妨事。”君卿回答,“刚才感应到了他的气息从南三峰那边过来,在此地上空掠过,故而在下猜测,是不是他将聂姑娘遣了过来。” “就是他。”聂曦点点头。 两人正说着话,便见不远处有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过来。为首者是王管事,后面一人和他打扮相仿,想必就是这药草园的负责人了。 “聂姑娘,这位是赵管事。”王管事将那人介绍给聂曦,又压低声音凑近她耳边低声道,“您身后的那位前辈既然不愿张扬,小的就自作主张,只推说您与我有些沾亲带故,劳烦他照顾一二。希望您别见怪。” “正合我意,多谢。”聂曦向他道谢。 赵管事长了张红光满面的圆脸,看上去很是喜庆和善。他打量了一下聂曦,笑眯眯地说道:“王师弟和我是多年的老交情,你来我这儿,大可放心。” 说罢,目光在聂曦与她身侧的君卿身上来回看了看,说道:“你与君公子也是熟人?那正好了,你们二位就一起做事吧,活计也轻省。” 君卿颔首:“好的。” 王管事还要赶回去把宋凝凝带去南一峰,直接从传送阵回南三峰去了。赵管事也有事要做,和聂曦简短客套几句,便顺着原路离开了。 “君公子?”这两人走后,聂曦扬起眉毛,上下打量着君卿。“才不过一天就能让这管事对你客客气气的,君兄还真是有手段。我都禁不住要猜测,是不是你手里也握着一块命牌了。” 君卿莞尔:“聂姑娘这可就错怪在下了,我现在能这么轻松,全都是多亏了小楼。” “多亏了他?” “小楼出身炼药师世家,一身的家学渊源,比寻常的炼药师高明不知多少。”君卿解释道,“那赵管事是个不甘平凡的,守着这样一块药草园,每天便禁不住去钻研些制药炼丹之事。昨日小楼随口点拨了赵管事几句,令他茅塞顿开,他现在是恨不得将小楼当做师父给供起来。自然,我也就跟着沾光了。” “原来他竟是有如此的能耐。”聂曦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那么,能让这样一位优秀炼药师心甘情愿服侍的你,又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份呢?” 317.第317章 不能暴露的身份 闻言,君卿无奈地笑了笑。 “并非在下不信任聂姑娘,”他恳切道,“只是在下的身份特殊,一旦曝光,所引起的后果将非同小可。故此,除非迫不得已,在下绝不能允许自己有一丝一毫暴露的可能。” 他说着,向聂曦很郑重地一拱手。 “有朝一日他地重逢,在下必定以实情相告。” “你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我若是再逼问不休,倒是在无理取闹了。”聂曦笑道。 “多谢聂姑娘。”君卿称谢。 这一日接下来的事情乏善可陈。休息一夜,第二天清晨,聂曦便正式开始了她在南二峰的新生活。 药草园建在南二峰半山腰至山顶处的扇形梯田上,梯田由低至高共九层,药草的数量依次减少,品阶依次增加。照看药草园的弟子们住在扇形的两边,和自己所负责的田地在同一个层面上。 聂曦与君卿被安排在了从上往下数的第四层,这里所栽种的都是仙品五阶到七阶的药草。他们两人负责的田地面积并不大,每天浇浇水除除草,一般只需要半天就可以做完。 当然,这是普通人的速度。 有君卿在旁边帮忙打掩护,聂曦可以放心地施展神通。浇水?药草自己伸出叶子进桶里喝!除草?招招手,杂草自己就从土里跑出来了! 这样清闲的日子过了三天。第三天的晚上,赵管事找上了门来。 “从这里下山向西南行三百里,有一处寒冰洞,里面结着的霜灵果已经到了成熟的时候。”他开门见山地道出来由,“明日你愿不愿意去跑一趟,把收成取回来?” 这几天通过多方打听,聂曦也基本对药草园的各种事情有了个初步的了解。像是赵管事所说的这个任务,实际上十分轻松,从采摘到整理装箱都有寒冰洞那边的人来做,她只需要当个督工就可以。 不需要自己出力,还能下山放放风,赵管事把这种美差给了她,摆明了是对她的照顾。 三百里外离清宁山已经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一直窝在剑中不得自由的镜心也能出来放放风,这样的好机会聂曦自然不可能放过,爽快答应下来。 次日一大早,她便通过传送阵去了寒冰洞。那边负责的内门弟子告诉聂曦,采摘大概在中午时分能够结束,在那之前她可以自己四处逛逛。 信步走在四通八达的寒冰洞中,聂曦做出到处好奇观望的样子,实际上却是在寻找一处隐蔽无人的地点 转过一处拐角,前面似乎是一处死胡同,霜灵果冰蓝色的藤蔓攀附在岩壁上,葡萄一样的果实沉甸甸地坠着,看上去是十分可喜。 聂曦正要确认周围是否安全,突然腰间的古剑发出一阵微光,随即镜心的身影便在空中显现出来。 “你怎么这么着急就出来了?”聂曦吓了一跳,连忙压低嗓子道。 “这又不能怪我,”剑灵黑着脸抬起手臂,只见他的袖子无风自动,抖得十分厉害。“是它非要出来!” 318.第318章 长大的雪狻猊 随着镜心话音刚落,只见一个冰蓝色的光团飞快地窜出了他的袖子,在空中膨胀,变大,最终化作了一只猛兽的形状,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原本就很寒冷的洞窟之内,温度瞬间又下降了几分。 聂曦连忙后退几步腾出空间。还没等她站直身体,一个大脑袋就拱进了她的怀里,伴随着一声欢快的撒娇:“嗷呜!” “这是……雪狻猊?”此时光芒已经完全散尽,聂曦抱着那颗毛茸茸的大头,惊异的声音脱口而出。 不怪她诧异,这才两个多月没见,原来那巴掌大小的白团子,怎么就一下子长成了庞然大物? 面前的猛兽长着一身厚厚的雪白毛皮,颈部的长毛却和一般的雪狻猊不太相同,是冰蓝色的。 它像极了它的母亲,身姿挺拔,威风凛凛;可那双大眼睛之中却还闪烁着幼时天真可爱的光彩,尾巴也在身后欢快地摆动着。 “看来它是把那块万年冰玉髓给消化了。里面的能量过于庞大,让它跳过成长期,直接成年了。”镜心从雪狻猊的另一边绕过来,走到聂曦面前。 “真是什么东西都敢吃,这次算你侥幸走了好运,下回当心点!”剑灵说着,便抬起手,想要教训似的拍一下雪狻猊的脑袋。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哪怕自己把胳膊伸得再直,也只能够得到对方的下巴颏! 意识到这一点,镜心的动作一僵,表情顿时更加难看了。 “……咳咳,”见状,聂曦忍不住偏过头去闷笑了几声,这才转回脸来,清清嗓子问道。“这种违背自然规律的生长,对它的身体会不会造成什么隐患?” “那倒不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缩回了手,镜心哼了一声,“万年冰玉髓是天地间自然孕育的绝顶灵宝,只要能撑过吸收这一关,不被撑得爆体而亡,对它只会有益,不会有害。” 他说着,扯了扯雪狻猊颈间的蓝色长毛。“虽然依旧是仙品七阶,但是论战力,它已经足以和圣品三阶的灵兽媲美了。” “那就好。”聂曦松了口气,“它的母亲死前把它托付给了我,后来在禁地时它又救了我一命,我可不希望它有什么闪失。” “在禁地救了你的难道不是……陆夙?”听她这么说,醋劲发作的镜心忍不住给自己邀功。一个“我”字差点脱口而出,还好最后及时改了口。 “他让我从十来丈的高处直接掉了下去。”聂曦摊开手,“那时的我毫无修为,他以为一个凡人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也能活吗?” “……”万年前打交道的向来都是些飞天遁地的大能力者、当初一时间居然忘了这一茬的某剑灵,无言以对地闭上了嘴。 两人正说着话,一旁东张西望的雪狻猊突然看到了挂在岩壁上的霜灵果。它惊喜地嗷了一声,朝着那边颠颠跑了过去。 它这一动弹,从身上的长毛里面突然掉出了一本小册子,“吧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319.第319章 阳极药典(加更) “这是什么?”听到声音,聂曦走过去,把那本小册子捡了起来。 “阳极药典?”她念出封面上的四个字,心中不禁有些疑惑。他们什么时候得到过这样一本东西? 阳极……阳极……总觉得听上去有些耳熟…… “宁姑娘?”聂曦正蹙眉思索,突然听到洞穴外面传来有人呼唤自己的声音。八成是采摘工作已经结束,要把霜灵果运往南二峰了。 顾不得多想,她与镜心相视点头。两人迅速分头行动,一个将还在大吃特吃的雪狻猊收入袖中,自身隐入古剑;另一个把阳极药典放入乾坤戒内,又操纵着那一支霜灵果的藤蔓缩到暗处,把上面被咬得乱七八糟的果子全部藏了起来。 他们在这儿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没有把人吸引过来已是万幸。现在没有过多的时间来消灭“罪证”,也只能暂时先这样了。 聂曦向着出口的方向迎了过去,果然是负责人找了过来。点好数量,她将霜灵果放入赵管事交给自己的、刻着特殊阵法,可令果实保持新鲜的乾坤戒中,便启程回到了南二峰。 去赵管事那儿交付了差事,又和他客套两句,聂曦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一关上门,她便低声说道:“我想起来了!” “正巧,我也想起了一件事情。”镜心接道,“你先说。” “还记不记得在镇邪塔火之界中,我们最后看到的那口大鼎?”聂曦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上面所刻着的,正是‘阳极鼎’三个字。会不会和这阳极药典有些联系?” 她顿了顿,又皱起眉头来,“不过,这药典又是从哪儿来的?” “这个我知道。”剑灵的声音有些得意,“当初在曲江镇,你曾用几株药材和那开医馆的老者换了一本叫做无上丹方的残卷。刚才我检查了一下袖内空间,发现别的东西都在,唯独这玩意不见了踪影。” “居然是它?”聂曦讶然,“也就是说,那残卷只是个幌子,在我们到了那个炼丹房后,因为感受到了与其配套的阳极鼎,所以这药典才会褪去伪装,恢复本来的面目。” “大概就是这样。” 心中不免惊异,聂曦取出那本阳极药典,打开看了起来。 果然,里面的内容也发生了变化。第一页写满了蝇头小字,看上去像是著者的自述。 此人是一名通神境中期的炼药师,自称是古往今来第一丹学天才,字里行间充满了自夸自赞,透出的尽是睥睨众生的狂傲意味。 倒是和原本那无上丹方的名字相得益彰。 略过这些溢美之辞,聂曦看向后面的正文。里面共分两部分,前半部收录了许多珍奇名贵的植物,品阶、生长环境、药性等等,记载得十分细致;后半部分则是一些丹方,其效用五花八门,稀奇古怪,多数都是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又翻过一页,聂曦的目光落在一篇丹方上面,眼中突然亮起了惊喜的光芒:“有了!” 320.第320章 醍醐丹 那一页上面所记载的,是一篇名叫醍醐丹的丹方。 据著者所说,此丹专门为炼体境巅峰的修者冲击蜕变境时所用。当服药者的感觉到自己的修为已经到达了晋升的临界点,有了瓶颈的感觉之后,便可将此丹服下,借力突破。 越过瓶颈,便好似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故而得名。 这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然而,在效用的下面,著者还添加了一行警告。上面说,此丹虽好,但却只能供资质中上之人服用。 换句话说,这丹药就好比是一个机遇,本来凭借自身能力也能突破的人,获得了这个机遇才有意义;若是本身资质就不足以达到中阶,哪怕遇到了机遇也抓不住,只能看着它从手中白白溜走。 并且,假如强行服用,那么这丹反倒会变成穿肠毒药,致人死亡。 这是一场关乎性命的豪赌,赌的就是修者对于自己的天赋水平有没有一个清醒的认识。一旦输了,赔上的将是自己的性命! 令人有些好笑的是,在这行警告的下面,作者还草草地写了一行小字。大意是说,如果是连自己有几斤几两都不清楚的蠢材,早晚也是个四处惹事,被人弄死的命,还不如早死早超生的好。狂傲,也是要有狂傲的资本的! “若是陆夙见了这炼药师,”笑着摇了摇头,聂曦打趣道,“怕是会和他志趣相投,一见如故。” “……哼。”闻言,剑灵沉默许久,才发出一声心虚的轻哼。 “不过,这醍醐丹虽好,可我却对炼丹一窍不通。”将阳极药典收好,聂曦蹙眉道,“但将这丹方交给别人去炼,又不是很放心。” “想学炼丹,你身旁不就有一个现成的老师?”镜心道,“那君卿的侍童是炼药师世家出身,你去请教他,不就得了?” “你是说霍小楼?”聂曦有些犹疑。她并不迟钝,能够清楚地感觉出来,那个猫眼少年对自己似乎抱有某种成见。 虽然知道这多半是因为他太过紧张君卿的身体,不愿青年总是搀和进自己的事情所致,但她也没道理去拿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不过眼下看来,倒是也只有这一条路子可走了。 第二天恰好是休息日。清早过后,聂曦便出了门,前去拜访君卿与霍小楼。 赵管事果然对那主仆二人十分恭敬照顾,给他们特地安排了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院门是半开着的,聂曦在外面叫了几声也不见有人来应,只得自己走了进去。 屋门倒是关得严严实实,窗户也是紧闭。聂曦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霍小楼终于出现在门口,一脑门的汗,口气很不好:“干什么?” 聂曦还没等说话,就被从门里冲出的热浪扑了满脸,不禁疑惑:怎么把屋子里弄得这么热? “小楼。”这时,屋里突然传出两声轻咳,随即君卿虚弱却温柔的嗓音便响了起来,“请聂姑娘进来吧。” 321.第321章 君卿的病 听到自家公子的话,霍小楼脸色一僵,这才不情不愿的后退一步,让出路来。 聂曦走了进去。房间里面果然酷热难当,又热又闷,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不过分地说,就算是和当初火之界的环境相比,也是不遑多让。 这屋子分成内外两间,外间靠墙摆着一张矮榻,显然是霍小楼睡觉的地方。矮榻前的空地上用朱砂画了一个简易的阵法,当中一团青白色的火焰熊熊燃烧,火焰上方则凭空悬浮着一口青铜小鼎,从盖子上的气孔之中隐隐透出红色的光芒。 君卿的声音是从里面传来的。聂曦走进内间,见了他的样子,不禁愕然:“你……怎么了?” 青年裹着狐裘,身上压着好几层厚厚的被子,靠坐在床头。他没有戴冠,鸦羽一般的墨黑长发披散下来,更衬得病容憔悴,脸色苍白如雪。 哪怕里屋足足摆了八个小炭炉,他依旧是一副极冷的模样,连嘴唇都冻得微微现出些青紫色来。 聂曦弯腰碰了碰他放在外面的手,触感冰凉彻骨,仿若寒玉,简直不是活人所能拥有的温度, 直到此时,她才真正意识到,面前的青年确实是一位病人。而霍小楼为什么会显露出那样恶劣的情绪和态度,其原因也不言自明。 “旧疾重犯,让聂姑娘见笑了。”看到聂曦眼中带着的少许担忧,君卿微微勾唇,露出了一如往常的温和笑容,“不知来访所为何事?” 这两人一个卧病在床,一个忙着照顾,显然不是适合叨扰的时候。反正自己的事情也不算十万火急,聂曦就打算暂且告辞,改日再来。 “也没什么要紧的。”她说道,“既然你们都不太方便,我过两天再来便是。” 君卿却像是洞察了她的心思一样,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许。 “聂姑娘不必有所顾虑。在下既然受了皎阁下的托付,就一定会尽我所能地帮助你。况且……” “别看在下现在病痛缠身,就算水晔下一刻杀来,也无法在我手下活过半个回合。” 说着这话的时候,他的神情依旧云淡风轻,却从语气之中透出不容置疑的强大自信。 自相识以来,君卿给聂曦的印象都是温雅谦谨的,这般强势的姿态和宣言,倒是她头一次见识到,一时间竟有些晃神。 “……那就恕我不客套了。”回过神来,聂曦说道。青年都这么说了,若是再推三阻四,反倒像是看轻了对方的实力。“我有一味急于获得的丹药,希望能向霍小楼请教炼丹之法。” “原来是这样。”君卿听罢并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点了点头道,“聂姑娘有所不知,小楼实际上与在下并非主仆,侍童只不过是方便混入清宁宗的身份而已。因此,在下也不能罔顾他的意愿,越俎代庖,替他贸然许诺。所以……” 他说着,目光越过聂曦的肩膀,含笑看向她的身后。 “还是请聂姑娘自己去问他吧。” 322.第322章 炼丹入门 聂曦回头望去,果然看到霍小楼正站在内间的门口。 他显然是听见了两人刚才的谈话,板着一张脸,看上去并不是很高兴。 “公子既然说要尽他可能地帮助你,那我也会尽我所能的支持他的决定。”瞥了一眼聂曦,霍小楼转过身,朝着外间走去,“只要是他的愿望,我哪怕赴汤蹈火,也会为他实现。” 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要不是因为君卿,他才懒得去帮聂曦的忙。 对于他这种态度,聂曦倒不觉得有何不妥,毕竟对方和自己非亲非故,又不欠自己什么。 或者反过来说,对方答应教自己炼丹之法,倒已经是她欠了人家的情了。 “多谢。”道谢一声,聂曦又向君卿点了点头,便随着霍小楼一同走到外间。 “在炼丹师的眼中,丹药除了分为凡品,仙品,与圣品三个品阶之外,还要根据丹药的品质高低,进一步分为下下乘、下乘、中乘、上乘、上上乘五个等级。”从乾坤戒中取出朱砂笔,霍小楼一边在地上画阵,一边说道,“同一篇丹方,由不同的炼药师以不同的药鼎炼出的丹药,其价值也可能达到天差地别。” 虽说刚才还有些不情不愿的,但是一提起炼丹,他的姿态却突然一变,收起了平时孩子气的模样,严肃而郑重,倒是真有几分前辈师长的风范。 “类似的功效之下,下下乘的仙品一阶丹药,或许还抵不过上上乘的凡品九阶丹药。而影响丹药品质的最主要因素,便是其中所含的杂质多少。就连通神境级别的炼药大师,也无法炼出毫无杂质的丹药,所以丹药一旦过量服食,杂质就会在体内积淀,也就是所谓的丹毒。” 说话间,霍小楼已经将法阵画成。他掐了道诀,向那阵中一指,一团青白色的火焰便在阵中无声地燃烧了起来。 “炼丹是一门精细的学问,力道,火候,时间,都要拿捏得分毫不差。”又取出一口小药鼎置放在火焰上方,少年在法阵旁边盘膝坐下,“你今日既是入门,便先炼一味最基础的清心丸试试。这是凡品五阶的丹药,从起炉到丹成只需要两刻钟。你且看着。” 聂曦也在对面坐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演示,将每一个步骤都默默记在心里。霍小楼的动作娴熟而流畅,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就算是她这个外行也能瞧得出来,他于这一道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行家。 “现在你学着我的样子,把双手置于药鼎两侧,以真气操纵鼎炉里面的药汁,使其逆向旋转。”收回手去,霍小楼指挥聂曦。 聂曦依言行事。那药鼎虽然受着火烤,可触手却只是温热。她按照霍小楼所说,将真气缓慢均匀地注入鼎内。 看着鼎中的青白色的药汁缓缓旋转,聂曦突然产生了一个异想天开的念头: 丹药之中所用的主要材料都是各种草药,那么,可以操纵植物的她,能不能将这种神通融入炼药之中呢? 323.第323章 难道她是个天才 请教霍小楼是没有用的,因为操纵草木是聂曦的独门绝学,谁也不知道能不能被运用到炼丹上来。 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做个尝试。就算失败了,这清心丸所用的也都是最普通的药材,并不会造成大的损失。 主意已定,聂曦便凝神闭目,将自己的意识沉入炉鼎中的药汁里面。 哪怕被研磨成了粉末,与灵泉水混合在一处,草药终归也是草药。很快地,聂曦就感应出了药汁当中的种种成分,尽管并不如触摸成株的植物时那么明晰,却也已经足够。 根据霍小楼所说,力道、火候与时间拿捏得越好,杂质就会越少,丹药的品质就越高。那么,从理论上来说,只要她能从始至终严密监控着草药的变化,就可以让这三者达到最完美的状态,进而炼出最为上乘的丹药。 手中的药鼎继续缓慢旋转着。少女双目紧闭,秀眉微蹙,额头与鼻尖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霍小楼诧异地看着聂曦。炼药师需要摒弃外界干扰,心神合一,闭眼炼丹并不稀奇,只要用神识探入鼎炉之内,就依旧能“看”到药汁的变化。 可聂曦只是个没有神识的低阶修者啊,难道不需要用眼睛盯着炉鼎的吗? 他刚要开口出声,肩上突然轻轻地搭上了一只手。 霍小楼恍然抬头,却见君卿竟是不知何时从内间走了出来,正站在他的身后。 轻轻摇了摇头,青年示意他不要打搅聂曦。 时间一点点流逝。鼎内的清心丸开始逐渐凝成形,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也在屋子内四散弥漫开来。 聂曦的神情越发凝重,脸色也开始变得有些苍白起来。 终于,离两刻钟还有不到半盏茶的光景时,她突然眉头一松,猛地睁开双眼,吐出两个字来:“成了!”说罢也把手松了开去。 对于她这种擅自提前结束的行为,先前三番五次强调时间的重要性的霍小楼,却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对的表示。 他只是表情微妙地盯着聂曦,像是能从她的脸上看出一朵花来一样。 “你……”过了许久,他终于开口,心情之复杂在声音中暴露无遗,“真的是第一次炼丹?” 他是炼丹的老手,刚才一闻那味道就明白,这炉丹药的品质错不了,绝对已经达到了上上乘的标准。 遥想当年,他也是在炼体境巅峰时第一次接触炼丹,学会的第一道丹方,也同样是这味清心丸。 当时他炼出了一炉中乘丹药,他那向来不苟言笑的严厉老爹,居然破天荒地露出了欣慰的表情,并且称赞他孺子可教,足以继承自己的衣钵。 想他霍小楼向来自诩天才,从小又跟在有药王之称的父亲身边耳濡目染,就算不敢和那些超凡境与通神境的老怪物们比肩,但是水平通杀筑魂境以下的所有炼药师,还是没有问题的。 却没想到,今日却在一个刚入门的初学者手上,尝到了巨大的挫败感! 324.第324章 药痴 “品质怎么样?”虽然对自己的能力有七八分把握,但是在听见对方亲口肯定之前,聂曦还是有点不放心。 “好,好得很,好得不能再好了!”霍小楼没好气地说。他从药鼎中拈起一枚药丸,“形状浑圆,外表莹润,光滑如玉,单从品相来说就是上上乘。果然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服了!” 听他这样说,聂曦才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绷紧的精神一放松,她顿时感到头脑传来轻微的刺痛,疲惫感也随之袭来。 看来这办法虽好,却也不是能毫无限制地使用的,她想。这清心丹的炼制只需要两刻钟,若是换了那些需要两个时辰甚至两天的丹药,她岂不是要累死? “小楼,你也不必如此挫败。”这时,君卿含笑开口。他望着聂曦,“若是在下没有猜错的话,聂姑娘是用了自己的独家本领,才能第一次上手就练就如此上等的丹药。”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聂曦由衷地称赞道。 “不管用的是什么方法,炼丹只看结果,不看过程。好就是好,我霍小楼又不是输不起的人。”少年哼了一声。再看向聂曦,眼中已少了几分往日的挑剔,多了几分真诚,“我家老头子常说,身为炼药师,人生第一大乐事,是炼出尽可能完美的丹药;第二,便是将自己的平生所学传与后人。” “遇上一个资质优秀的学生,也是教导者的幸运。你若想学,我必倾囊相授!” “那就多谢了。”聂曦大喜过望,拱手相谢。“不过我想知道,以我现在的水平,要多久才能炼制仙品四阶的丹药?” “仙品四阶?你有想什么想炼的丹药不成?” “是的。”聂曦从乾坤戒中取出抄录的醍醐丹丹方,递了过去,“就是这个。” 霍小楼疑惑地接过,只扫了一眼最开头,脸上就露出了惊异且激动的神情:“醍醐丹?竟是有这等好东西?连我都没听说过!” 说罢,他便捧着那薄薄的一张纸,如痴如醉地细细研读起来。 “小楼家中藏有丹书上万卷,他若是说从未见过,那定是极稀有的了。”君卿对聂曦说,“虽然他从不肯承认,但他和他父亲一样,都是个不折不扣的药痴,还请聂姑娘不要见怪。” 聂曦表示自然不会。 两人等了好一阵,霍小楼才终于肯把视线从醍醐丹的丹方上移开。他目光转向聂曦,叹道:“要是在见识到你炼出的成品之前拿到了这丹方,我就要说替你炼了算了。可既然你有此能耐,还是亲自动手的好。有我在旁边看着,想来问题不大。” “那就好。”有他这句许诺,聂曦心中就安定了下来,“这几天我抓紧修炼,等感受到了瓶颈之后,便来寻你,开炉炼丹。” “可以。”霍小楼点头。迟疑了一下,他又说道,“我能不能冒昧问一句,你这丹方……是不是从什么秘境中寻来的?” 325.第325章 我愿为奴为仆 “小楼。”聂曦还没有回答,君卿便已开口。他看向少年,眼中带着不赞成的神色,“这等问题,怎好轻易相问。” 被他训了一句,霍小楼一缩脖子,又孩子气地吐了吐舌头,嘟囔道:“那……那就算了。抱歉聂姑娘,是我唐突了。” 聂曦刚要说一句“不碍事”,冷不防腰间的古剑突然发出一阵微光,随后,剑灵的身影便在空中幻化了出来。 “镇邪塔。”镜心看着对面的二人,淡淡道,“这个地方,你们可是听说过?” “镇邪塔?”霍小楼眼睛一亮,抢着说,“我知道我知道!通向镇邪塔的门就在……在中原腹地,离莲华山相距不远。每隔五年的三月三日会开启,为期一个月,到四月三日又会关闭。难不成这丹方是你们从那里得到的?” “也算是,也不算是。”镜心含糊其词地回答。 “你对镇邪塔很熟悉?”聂曦问。 霍小楼脸上兴奋的神情消去了些许。他偷偷瞄了一眼君卿,期期艾艾地道:“也……也曾有幸赶上过那么一两回。对了,你们既然进过镇邪塔,就该知道在火之界有一口生锈的大鼎。我家老头子说那是于上古时代便已遗失的阳极鼎,费尽心思想把它搬回家去,可惜每每还是没能成事。” 说罢,他脸上又现出几分愁容:“要是它真的是阳极鼎就好了。那样的话……唉!”他的话讲到一半,却又停住,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那确实是阳极鼎。”和镜心相视一眼,聂曦说道。 霍小楼猛地抬头:“真的?你怎么知……”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睛睁得溜圆,“你……你难道拿到了阳极药典?醍醐丹也是来自于那药典,对不对?” “你连阳极药典也知道?”聂曦讶然。她从乾坤戒中取出那本丹书,递了过去。 这一次,霍小楼却没有马上去接。他盯着那封皮上的四个大字看了半晌,拳头握紧又松开,来来回回了好几次,才伸出手去,双手接过那本丹方。 聂曦注意到,他的手竟然是在微微发抖的。 “姓君的。”这边镜心则径自向君卿开口,“镇邪塔的第七层,你可曾去过?” 君卿正看着霍小楼,眼中涌动着些许晦暗复杂的情绪。闻言,他才转过眼来望向剑灵,微微摇头:“不曾。镇邪塔内的凶险一层胜过一层,在下最多只去过第五层的木之界。相传土之界已经被封印在最下面的黑蛟龙所侵蚀,即便是通神境的修者,下去也难保能够全身而退。” 镜心闻言微微挑眉,却没有再说什么。 “聂姑娘!”这时,另一旁的霍小楼突然高声叫道。 众人都向他看过去。只见少年将那本阳极药典紧紧捧在胸前,改坐为跪,面向聂曦,眼中竟是近乎哀求的神情。“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倘若你能答应,从今往后,我愿为奴为仆,任你驱使!” “霍小楼!”闻言,君卿勃然色变,厉声道,“不可!” 326.第326章 不要提起那个名字 “公子!”霍小楼委屈地看向君卿,“我并不是想要那阳极药典,只是……” “不行。”君卿的脸色已堪称冷冽,抬手直接将霍小楼从地上扯了起来,“无论你想要说什么,都不许再吐半个字。” 听他以如此严厉的口吻警告自己,霍小楼终于不再出声了,神情却显得越发沮丧。 “两位,抱歉了。”君卿将阳极药典从少年怀中抽出,递给同样站起身来的聂曦。他的神态再度恢复到往日的云淡风轻,仿佛刚才声色俱厉的是另一个人一般,“刚才的事情,就请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眼下的气氛显然不适合再继续交谈,聂曦看了镜心一眼,道。后者没说什么,直接化作光芒,重新隐入了古剑之中。 向君卿与霍小楼点了点头,聂曦转身离去。 少女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房间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最终,还是君卿的一声叹息打破了沉默。“别站着了,”他在矮榻上缓缓坐下,“坐吧。” “公子。”霍小楼看着他,眼圈竟是微微发红,“刚才为什么不让我把话说完?您明明知道,那口鼎与那本药典,是咱们最后的希望了!” “我也不隐瞒您。若是聂姑娘手中握着无上丹方却不知其为何物,哪怕是用骗的,抢的,我也要把它弄到手里。但药典既然已经显露真容,就说明阳极鼎已经认她为主,这世上能炼成阳极丹的人,也只有她一人了。” “而阳极丹……是能治疗您唯一的解药啊!” “我又何尝不知。”轻轻阖上眼帘,君卿的脸色苍白之中透着疲惫,“只是小楼,你也明白,阳极丹非比寻常,是超越了圣品九阶的绝世灵药。就连你父亲那样的顶尖炼药师,也没有把握能将其一举炼成。” “聂姑娘虽有资质,可想要达到你父亲的层次,却又不知要耗费多少光阴。且不说我是否等得起,我们又有什么权力,能要求她将大量的精力,投入到一件还不知道是不是能成功的事情上来?” “再说……我的问题,也不是只有阳极丹便能解决的,这一点你比谁都清楚。而且这么多年来……我也已经习惯了。” 听到青年最后一句故作释然的话,霍小楼不觉鼻子一酸,眼泪便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为什么?他已不记得,自己有多少次这样在心中无声质问,为什么偏偏是他们家公子,要遭遇这样的不幸,忍受这样的痛苦?难道真的是苍天妒英才,见不得世间有完美,所以才降下此等横祸? “卫无邪……那个该死的女人!”低沉的声音自喉咙中响起,霍小楼的双眼之中透出刻骨的仇恨和杀意,“有朝一日,我定要将她剥皮剔肉,挫骨扬灰!” 听到那个三个字,君卿的身体微微一僵。青年睁开眼来,眸中头一次显露出了厌恶的神色。 “够了。”他低声道,“不要……再提起那个名字了。” 327.第327章 又一件美差 那一日回去之后,镜心告诉聂曦,君卿身体虚弱的根源并不是病痛,而是毒。 以君卿的修为之高,性情之谨慎,若是有人能暗算得了他的话,那人不是强大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便是他曾经十分信任,并且不加设防之人。 得知了这一点,霍小楼当时想说什么,自然也不言自明:阳极药典上,肯定记载着能够破解此毒的灵药。只是不知为何君卿要拦下霍小楼,不让对方将话挑明。 不过这也是他们自家人的事情。在青年已经明确做出表示,不希望将自己卷入这件事中的情况下,聂曦也不好贸然插手。 不过,一旦有朝一日,那两人重提此事的话,只要在她的能范围之内,她还是希望能够帮得上忙的。 第二天。聂曦本来想先等个把日子,待这件事完全揭过,再去拜访,没想到霍小楼倒是带着药鼎自己过来了。 少年的神色一切如常,也没有再对那一日的谈话提及半分。 有了炼丹这个共同话题,两人迅速地熟稔起来。霍小楼本来就有几分爱玩闹的小孩子心性,再加上确实是对聂曦的这一手独门炼丹术甘拜下风,因此没过几日,竟是亲热地叫起她“聂姐姐”来。 虽然聂曦知道他这个高阶修者年纪绝不可能比自己小,但是见对方喊得欢快,也就随他去了。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风平浪静。聂曦每日的生活很规律,上午和君卿一同照顾照顾药田,下午跟着霍小楼学炼丹,晚上便潜心修炼,争取早日到达炼体境巅峰的临界点,便可以为炼制醍醐丹做准备了。 这一日中午,许久不曾露面的赵管事突然出现了。 霍小楼前几日帮着赵管事炼成了一味丹药,赵管事将它献到了上面,很是得到了一番嘉奖。因此他这几日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对着和霍小楼交好的聂曦也就更加和蔼可亲了。 “每一季度例行去上善城采买的日子又要到了。”他笑眯眯地对聂曦说,“这可是个比去寒冰洞还好上不知多少倍的美差,就连内门弟子们都是挤破了头也想去,我打算留给你了。” 他话中提到了一个闻所未闻的陌生地名。聂曦虽然疑惑,却也谢过赵管事,应下了这门差事,打算下午等霍小楼来时问问他,有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 “上善城?我当然知道。”听到了聂曦的问题,少年立刻变得眉飞色舞起来,“公子和我来到北方,用的就是设立在上善城的传送阵呢!” “哦?那是个什么地方?”聂曦闻言,不禁有几分好奇起来。 “聂姐姐听说过往来阁吧?”霍小楼解释道,“上善城便是往来阁在北方的总部,是一座商业之城。在那里有北方最大的拍卖行,还能买到来自人界各地的奇珍异宝。” “只要你肯花时间去慢慢淘,绝对能找到意想不到的好东西。赵管事把这个差事给你,确实是对你的照顾了!” 328.第328章 往来阁之主 “哦?”听他说得这么好,聂曦也来了兴致,“那我可要好好去逛一番了。” “上善城的厉害,还远不止于此呢。”霍小楼突然话锋一转,露出一个有些狡猾的笑容,“它在北方具有独立超然的地位,并不受清宁宗管辖,也不对其上交任何供奉。据我所知,清宁宗可是眼馋这块肥肉好多年了,只可惜却偏偏动不了它,又反过来要依赖对方来进行大宗交易。嘴里说着互惠互利,井水不犯河水,面上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实际上私底下怕是早就急红眼了吧!” 清宁宗在北方的一手遮天,聂曦可是早就有了深刻见识的。这上善城坐拥金山,手里攥着如此庞大的利益,却竟能令北宗投鼠忌器,奈何不得,究竟是有什么倚仗? “聂姐姐,你难道不知道往来阁主是什么人吗?”聂曦将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得到的是少年吃惊的瞪视和张大的嘴巴。“那沟通人妖两界的生、死、阴、阳这四门,你总听说过吧?” “这是自然。”聂曦点头,“不过这和往来阁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霍小楼道,“暂且抛开位于妖界的阴阳二门不提,在人界的这两扇门中,死门的位置早已成千古之谜,更有人说死门背后的通道早已坍塌,门如其名,只是死路一条。所以,想要从人界去妖界,生门就是唯一的途径。” “生门坐落于人界西南边境的一处奇地,名为麓海幻境。那里的掌管者名叫沐轻罗,是人族与妖族异兽的混血,亦是一位通神境中期的超级强者。而他,也正是往来阁的背后主人。” “清宁宗的现任宗主顾澜景,修为不过通神境初期,还不足以做沐轻罗的对手。就算不比他二人,单论麓海幻境与往来阁的顶尖战力加在一处,也不逊色于五宗之中的任何一个。更不要说沐轻罗曾师从明月道尊,又与……与中宗宗主是至交好友,有这样盘根错节的关系在,顾澜景哪里还敢打上善城的主意呢!” “原来是这样。”聂曦恍然,“这倒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霍小楼小心地瞄着她。见她似乎没有察觉到自己差点说漏嘴的地方,这才悄悄松了口气,连忙站起身来道:“炼制醍醐丹的材料,我们手上现在还缺几样。这次去上善城,你也可以顺手一同买齐了。既然你过两天就去上善城,那就好好准备一下吧。我先走了,再见!” 说罢,他便像是怕被聂曦追问一般,急匆匆地离开了。 两日后。 从传送阵中踏出,聂曦以欣赏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城市。 街道宽广干净,足以供十架四轮马车并排奔跑。两旁商铺林立,鳞次栉比,行人往来如织,一派欣欣向荣的繁华盛景。 抬起头望去,不远处的前方,高达十三层的巨大宝塔形建筑坐落在城市正中央,富丽堂皇,引人注目。 这里便是北方的商业之都,上善城! 329.第329章 初临上善城 没有在两旁的商铺停驻逗留,聂曦直奔此行的最大目的地——往来阁而去。 除了清宁宗的差事和购买醍醐丹的材料之外,这些天来她在霍小楼的指导下,也炼了不少丹药出来,现在正好可以将它们卖掉。 不多时,她便来到了那座宝塔型建筑的门前。 当初在曲江镇,聂曦就惊讶过往来阁的财力。后来在云水国都逗留时,她也去过那里的往来阁,两相比较之下,曲江镇的自是黯然失色。但是拿云水国都的往来阁和上善城的这一处相比,却又是小巫见大巫了。 站在门外向里面看去,大厅内有不少人在往来走动,挑选自己中意的东西。身着青衣云纹的往来阁侍者们跟随在客人身边,轻声慢语地向他们介绍商品。 聂曦注意到,这些侍者的修为,竟然个个都在蜕变境后期上下。 “客人您好。”在她四下打量的时候,一名侍者已经款款走来,向她欠身行礼,微笑道:“请问我有什么能帮您的吗?” “我来自清宁宗南二峰。”聂曦拿出赵管事先前交给她的一块令牌,“每一季度我们与贵方都有定额的交易,我是来取走货品的。” 她敏锐地注意到,在自己说出“清宁宗”三字时,面前女子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些许。 看来就算是往来阁素来注重的服务素质,也敌不过他们对北宗的厌恶啊。聂曦不由得在心中暗道。 不过自己居然也有作为清宁宗的一员而被人反感的一天,这倒是令她有些啼笑皆非。 “原来是北宗的贵客。”侍者很快将自己的表情调整回无懈可击的状态,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请随我来。” 聂曦点点头,跟在她的身后。 虽然规模不同,但往来阁内部的结构却是大同小异的,由下至上分别是贩卖区、自由贸易区、议价区、寄售区和仓库。另外多了一处贵宾区,在顶层;又多了一处拍卖行,在地下。 两人一路向上,来到了仓库。那侍者与守卫交谈几句,得到了一枚钥匙,便继续领着聂曦向里面走去。 “就是这里了。”来到一处房间门前,侍者打开房门,将里面的存放着的各种物品展示给聂曦看。“货款已付,您可以清点一下货品有无错漏。” 货品的名目实在繁多,凭聂曦一人要想一一对账,恐怕得忙到天黑去。赵管事也知道这一点,事先便嘱咐她说,只要没缺哪一样,数量看上去也差不多,就足够了。反正往来阁作为商人最重视名声,还犯不着在这点小地方给清宁宗添堵。 粗略走了一圈,聂曦大致对照了清单,基本没有什么问题。于是取出赵管事给的乾坤戒,将屋内的东西全数收了进去。 “可以了。”她望向等候在门边的女子,“除此之外,我自己还有一些东西,想要在你们这儿卖掉。” 她看到,在自己说出这句话后,侍者的笑容顿时真诚了一倍…… 330.第330章 全都是上上乘 两人离开了仓库,侍者带着聂曦前往议价区。 顺着环形的长廊走了将近一个半圆,两人在一扇门前停下。 侍者在门上轻叩三声,将其推开,对聂曦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孟老是往来阁坐镇上善城的三位高阶炼药师之一,他定会为您开出满意的价格。” 说罢,还悄悄向那坐在屋内的老者使了个眼色。 看这样子,她八成是将我当做了南二峰内门弟子,担心我一会儿不满意价钱,胡搅蛮缠起来,说他们的定价师水平不行,开价太低。告诉我对方是高阶修者,一来是表明水平,二来也算是变相警告我不要乱生事。 将这一切尽数收在眼里,聂曦不由暗暗发笑。 那姓孟的老者自有地位在身,一个小小的炼体境修者,哪怕是清宁宗的弟子,也不值得他顾忌对方颜面。接收到了侍者的暗示,他原本和蔼的神情立刻冷淡了不少,撇了聂曦一眼道:“坐下吧!” 聂曦也不生气,点点头,径自走上前去,在桌子的另一端坐下。 见她神态沉稳自若,落落大方,孟老的神色倒是缓和了些许。轻咳一声,说道:“客人是想要将商品卖给我们往来阁,还是在此寄售?” “如果我说,我想要参加晚上的拍卖呢?”聂曦反问。 “参加拍卖?哈哈!”孟老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笑声中带着几分骄傲,“客人,拍卖行可是我们往来阁的金字招牌,除非商品本身品质过硬,否则是不够格参与拍卖的。” 聂曦淡笑:“既然如此,那就请前辈看看这些丹药是好是坏吧。” 说罢,她将手在桌上一拂。只见乾坤戒亮起微光,随即,十数个白瓷小瓶便在桌上整齐地一字排开。 孟老收起了笑容。他有些狐疑地看了聂曦一眼,拿起最左边的一个小瓶。 才一打开瓶塞,将里面的丹药倒出来,他的脸色就变了。 “这是灵火丹……药丸滚圆饱满,色泽鲜红透亮,触手有温热之感……上乘,不,上上乘!” 盯着那枚小小的丸药看了半晌,他才恋恋不舍地将其放下,又拿起另外一瓶。 “这是幽兰露……气息芳香,无色无垢,稠而不凝……也是上上乘!” “清心丸,冰魄散,紫金丹……全是上上乘!”孟老查看丹药的动作越来越快,神情也越来越兴奋,“小姑娘,这些丹药……难道是你自己炼的?” “正是。”聂曦点头,“敢问前辈,这些丹药可是够格参与拍卖?” “哈哈哈哈,真是后生可畏呀!够格够格,绝对够格!”孟老连连点头,笑逐颜开,“若是上上乘的仙品丹药还不够格的话,我们往来阁一半的拍卖品就都要拿下架了!” “这样我就放心了。”聂曦微微一笑,“那么,请您再看看这个。” 说着,她又取出一个羊脂玉小瓶,轻轻地放在桌面上。 “这一瓶丹药,值不值得成为你们的压轴商品呢?” 331.第331章 失传的阳灵丹 这些日以来,霍小楼不但教着聂曦如何炼丹,还告诉了她很多有关阳极药典的事情。 相传,现今炼药师们所掌握的丹方之中,很大一部分都是从阳极药典上记述的丹方所衍生出来的。 并且,在漫长的传承之中,药典当中曾被抄录出来的丹方,有很多如今都已经散佚,令无数人扼腕叹息。也正因为如此,阳极药典原版才显得格外珍贵,引得无数人垂涎欲滴。 而聂曦现在拿出来的这一瓶丹药,便是曾经流传广泛、如今却不幸失传的一味丹药,阳灵丹。 其实说起来,阳灵丹的品阶并不算太高,是仙品五阶。它所能作用的人群范围也很狭窄,只对中阶的修者有效。 但是它的效用却十分了不得。服下丹药之人,修为会暴涨一个境界,并且持续足足三个时辰! 一个境界是什么概念?如果是一名蜕变境大圆满的修者,吃下丹药后可以直接跨越到明心境初期;如果是一名明心境大圆满的修者,虽然无法达到与筑魂境等同的地步,却能得到强于同阶级修者将近两倍的力量! 最为重要的是,和那些直接帮助永久提升境界的丹药不同,阳灵丹不会对修者的后续修炼埋下任何无法祛除的隐患。品质越高,越是如此。 尽管在药效过后会经历三到七天不等的虚弱期,但是比起将来修为难以寸进来说,这个代价简直轻得不能再轻了! “阳灵丹……居然真的是阳灵丹!”孟老捧着那粒小药丸看了许久,方才颤声开口,因为过于激动,连胡子都微微抖了起来。 他猛地抬起头来,紧盯着聂曦,仿佛生怕她逃跑了一般:“小姑娘,这……也是你研究出来的?” “那倒不是。”聂曦摇头,“这药虽然是我所炼,但丹方却是家师遍寻古籍,将其尝试着复原的。” 来之前霍小楼就嘱咐过她,阳极药典上独有的丹方,一概假托一个子虚乌有的师父出来。不然,她身为一个低阶修者,能炼出上上乘的丹药已经足够引人注目,要是再来一个失传古方,那也太惹眼了。 “哦。”听说这丹药不是聂曦自己研究出来的,孟老这才松了口气,“那……敢问令师尊,可是那南二峰的孙峰主?” “也不是。”聂曦又摇头,“实不相瞒,我只是一介外围弟子而已,只不过和那药草园的管事交好几分,才捞了这么个差事,得以前来上善城一观。家师并非北宗之人。” “那……”孟老糊涂了,“你师尊既然有此等能耐,又为何要将你送进北宗之内?” “这您难道还不明白吗?”这老头也是个药痴,倒是有几分可爱。聂曦有心逗一逗他,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啊。” “哦——!”孟老恍然大悟,哈哈大笑起来,“高,实在是高!” 一老一小相视,脸上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狡猾笑容…… 332.第332章 黑市 从房间里出来时,聂曦的眼中带着满意的神色。 孟老开出了优厚的价格。拍卖将于晚上日落后开始,根据往来阁的规矩,聂曦可以先行拿到与起拍价等量的钱财作为定金,剩下的货款将会在拍卖结束后补齐。 和侍者一齐向楼下走去,聂曦问道:“我初来乍到,对上善城并不熟悉,可有什么推荐的地方?” “上善城是商业之都,城内最多的自然是商铺。”侍者刚才也在房间之中,听了聂曦和孟老的对话,此时对她的态度更是多了几分热情,“除此之外,城中还有几家以灵草灵果做膳食的特色酒楼,客人可以去看一看。” 说着,她递来一支卷轴。“这是城内的详细地图,客人不妨收下。” 聂曦谢过,刚要展开一览,却听她又道:“对了,还有一个地方,不知客人是否感兴趣,那便是位于城西北角的黑市。” “黑市?”聂曦一怔,“你们往来阁作为上善城的经营者,也允许黑市的存在么?” “说是黑市,其实是过了明路的,和自由贸易区相差无几,都是修者之间自发形成的交易市场。”侍者解释道,“只不过在黑市流通的货物,大多来路都不是那么清白正经,也容易引起冲突。我们往来阁是做生意的,宁可放弃一小部分利益,也不愿沾染太多恩怨纠纷,所以便划下这样一块地方,全凭修者们自行交易,不承担任何责任。” “虽说如此,可这黑市毕竟建在城内。一旦有人当场动手,岂不是整座城的秩序都要受到影响?”聂曦问。 侍者笑了,神情中带着点点骄傲:“当然不是半点不管的。黑市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便是哪怕再大的仇恨和矛盾,都必须在离开上善城后再行解决。若是有人在城中撒野,城主大人可不是吃素的。一旦连她这超凡境中期的大高手都不管用,那阁主大人可就要亲自出马了!” 原来如此,果然拳头大靠山硬,就是底气足。聂曦了然。 至于这黑市,她也有几分兴趣。反正回清宁宗的期限是三天,时间尚且充裕,她完全可以去逛一逛。 钱取到手,又得了一块象征着卖主的玉牌,聂曦辞别侍者,前往位于第五层的自由贸易区。 离拍卖开始还有一个时辰左右,她决定先只在往来阁里逛一逛,看看能不能淘到什么好宝贝。 自由贸易区鱼龙混杂,为了保险起见,她又拿出来一件斗篷穿在身上,将自己的容貌遮得严严实实。 走进自由贸易区,里面果然人山人海,商品的珍贵程度也和在云水国都和曲江镇时见到的有着天壤之别。 当然,价格也是水涨船高就是了。更有人明明白白地立了牌子,点名要以物易物。 除了炼丹的材料,聂曦倒是没什么需要买的东西。她正信步逛着,冷不防从左前方的一处摊子前面传来一个讨厌的耳熟声音: “表哥,把这个买给我,好不好?” 333.第333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习惯了宋凝凝那副嚣张傲慢的语气,冷不防突然听见她用这种捏着嗓子,过分发嗲的腔调说话,聂曦简直竖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迅速地转过身去背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聂曦站在一处摊子面前。她佯装出对摊子上摆着的铜镜很感兴趣的模样,将其拿起,实际上却是在通过镜面,悄悄观察身后不远处的那一对男女。 事先穿上斗篷还真是做对了……她心中暗想。 就在这时,那两个人恰好都半侧过脸来,恰好方便聂曦看清他们的长相。 那女子果然是宋凝凝。她今天显然是精心妆扮了一番,还换了一身浅绿色的素雅长裙,看上去似乎连盛气凌人的气势都收敛了不少。 而她对面的那男人,也算是仪表堂堂,有几分风流倜傥,只可惜总是一副从鼻孔里看人的架势,从头到脚都写满了妄自尊大的傲慢。 他被宋凝凝称作表哥,身份自然不言自明。 陈雨泽,北二峰的亲传弟子,宋凝凝的未婚夫,以及她手上那块命牌的主人。 本来聂曦还想着,若是那陈雨泽本身是个谦逊谨慎的人,结果却因为看人看走眼,让宋凝凝打着自己的招牌在外面作威作福,他却一直被蒙在鼓里,那可就真是引人同情了。 但是现在看来,这俩分明是夫唱妇随臭味相投,“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嘛! 聂曦听着这两人交谈了几句,买下了什么东西,随即宋凝凝便欢天喜地地挽住了陈雨泽的手臂,两人一起走了。 直到他们的身影渐渐淹没在人群当中,聂曦才从那间摊子旁离开,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她可不想又和小人起了冲突,平白给自己找麻烦。 被这件事这么一搅合,聂曦也没心情继续留在自由贸易区了。她离开了这一层,先去从往来阁买了炼制醍醐丹需要的各种材料,随即便拿着刚才得到的那块玉牌,进了拍卖场。 拍卖场建在地下,是一个十分宽敞的扇形大厅,总共能容纳多达六百人。座位以阶梯式排布,最低处、也是扇形的中心是拍卖台,外围的最高处则是一排为贵宾所准备的包厢,共有十个。 整个大厅内不见半盏灯烛,取而代之的是在墙上大片镶嵌着的、闪闪发光的各色晶石,以及角落里摆放着的、高达八尺的巨大荧光珊瑚树,让人不禁感叹往来阁的奢侈。 作为提供了一大批拍卖品、甚至有一件是压轴商品的卖家,聂曦自然获得了一个贵宾的名额。她的位置还不错,在中心偏左的地方,是六号包厢。 领路的侍者恭敬地将房门关上,退了下去。为了保护贵宾的隐私,所有包厢都设下了拒绝神识探测的法阵,包厢前端的水晶窗也是只能单向透光的,从里面可以看到外面的一切,外人却无法窥探里面分毫。 站在水晶窗前,聂曦将下面的拍卖场尽收眼底。 “有什么想买的吗?”她突然问。 334.第334章 隔壁的土豪 “我能有什么可要的?”镜心的声音在聂曦耳边响起,透着一股百无聊赖的气息,“整日待在这剑中,衣食住行乐都省了。” “明明是你自己说上善城人多眼杂,不方便贸然露面,现在怎么又委屈上了?”聂曦戏谑道。 “是我说的,所以难道我连抱怨一句都不行了?”剑灵反驳。说罢顿了一顿,又道,“想要的东西……倒不是没有,只是未必能在这里遇上就是了。我对那个黑市倒是有几分兴趣,一会儿若是散场得早,不妨去看一看。” “好。”聂曦应下。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外面的散席不断有人入场,不多时竟是坐了一多半。 要知道这拍卖可是每七天就举行一次,次次都能有这么多人参加,也足见上善城和往来阁的人流量之大、名声之广。 不过贵宾入场的通道是在包厢的后方,从外面又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况,所以也不知道这些包厢会不会同样坐满了人。 又过了一会儿,场中已是座无虚席。而此时,拍卖也正式拉开了序幕。 聂曦是不打算在这里买什么的,她没有当着别人的面一掷千金的兴趣。只是看着那一件件五花八门的商品,听着拍卖师舌绽莲花一般的介绍,倒也挺有意思。 卖出了几件商品之后,就轮到了她的东西。上上乘的仙品丹药自然是不愁买主,一经宣布起拍便不断有人往上加价,最终都以高出起拍价六七倍左右的价格成交。 没有人会嫌钱太多,看见这样的局面,聂曦心中自然是满意的。而同时,一件事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十种丹药,每种两瓶,共二十瓶。二十次拍卖,出得最高价,将丹药拿到手的,居然有十次都是旁边五号包厢的主人,正好每种丹药都买了一瓶。 而且这个出手阔绰的买家每一次喊价,都会将价格直接提高到一个令一般人望而却步的高度。若是有人和他争起来,他每次加价也都毫不含糊,没有半点犹豫。 这样一来,聂曦不禁有些好奇:作为压轴商品的那瓶阳灵丹,最后会不会也落入此人之手? 一件件商品陆续被卖出。这时,拍卖师宣布道:“各位客人,接下来将要拍卖的,是本次的压轴商品。相信诸位当中的不少人都是冲着紫阳剑的名号而来,但是在请出紫阳剑之前,请容许我宣布一个令人惊喜的消息。” “就在今天上午,本店又收到了一件极其珍贵的宝物。也就是说,今日的压轴商品,一共有两件!” 这紫阳剑显然是先前已经做过一番宣传,在听到这三个字时,不少原本都只是闲坐在座位上、毫无出价意向的买家们都来了精神,不约而同地坐直了身体。 而在听到拍卖师刚才的一番话后,台下更是响起了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紫阳剑已是天下少有的极品宝物,他们不少人是专程为其而来。这第二件压轴商品,又会是什么呢? 335.第335章 紫阳剑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一名侍者捧着剑匣从幕后走了出来。 看到那长条形的盒子,下面的骚动戛然而止。 “紫阳剑,剑长二尺七分,由‘戾夫人’拓跋琏珂所铸,仙品九阶。”拍卖师以严肃的口吻说道,“戾夫人身为当世少见的女性铸剑大师,以及一名超凡境巅峰的强大剑修,她的名号,想必在座各位早已有所耳闻。若是您一时忘了,请容我提及一个人。” “那便是西方天崇宗的当代宗主,凌御。他的本命佩剑,圣品五阶的‘长生’,便是戾夫人早年所铸,相传也是她一生中最为得意的作品。至于戾夫人是否曾为凌宗主的红颜知己,铸剑以赠情郎,那就见仁见智了。” “本商品竞价单位为仙品高阶内丹,底价为五十枚,每次加价不少于十枚。现在起拍!” 随着这一声宣布,台下的买家们立刻如滚水一般沸腾起来。价格以令人咋舌的速度飞快攀升,很快就达到了五百枚。 “当初在镇邪塔的铸剑工坊拿到的那一盒灵兽内丹,已经被你全部用掉了吧?”看着下面的竞价盛况,聂曦开玩笑地说,“当时我还不觉得如何,现在一想,你还真是挥金如土啊。” 除了来自凡俗世界的银两之外,灵兽内丹也是修者之间广泛认可的硬通货。因为凡品的太不值钱,圣品的又太稀少,所以一般都以仙品的内丹作为货币流通。 仙品一到三阶为低阶,四到六阶为中阶,七到九阶为高阶。一枚仙品低阶的内丹相当于于一千两白银,一枚仙品中阶的内丹则等于一百枚仙品低阶的内丹,以此类推。 也就是说,紫阳剑如今的价格,五百枚仙品九阶内丹,就是五十亿两白银! 镜心哼了一声:“用灵兽内丹来当做货币,本身就是一件很荒谬的事,也不知道是怎么在一万多年之中,演变成约定俗成的规矩的。” 见聂曦盯着匣中那把熠熠生辉的宝剑出神,他不悦地抬高了声音:“有什么好看的?你手边都有两把剑了,还想要第三把不成?别忘了,你还有一块圣品四阶的广寒铁放在我这儿呢!” “而且和什么西宗宗主的佩剑是同一个人所铸,这有什么可稀奇的?沉炎还是唯我道尊亲手所铸的呢,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要亮瞎那群没见过世面的蠢材的眼!” “你嫉妒了?”剑灵语气中酸溜溜的味道简直要从挂坠里面溢出来了,聂曦忍俊不禁,“好好好,它连沉炎都比不过,更无法和您老人家相提并论,可以了吧?” “不过我也挺好奇的,你又算是什么品阶的呢?圣品九阶?” “帝梧桐的作品,陆夙的本命佩剑。”镜心冷笑,声音中充满了骄傲与不屑,“由人族的两位帝尊所经手,后人所定下的三六九等,也配套在我的身上?”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听见下面传来一声高喝: “一枚圣品一阶内丹!” 336.第336章 气死人的竞价 这一嗓子喊出来,原本吵闹的大厅顿时诡异地静了一静。 一枚圣品一阶等于一千枚仙品高阶,也就是说,这个出价将紫阳剑的价格整整翻了一倍!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声音来处,想看看这位一鸣惊人的人物究竟是何方神圣。 聂曦也循声望去,然后…… 她就瞧见了两张前不久才刚刚见过、并且绝对不想再见第二遍的脸。 “看来他们两个会来到上善城,多半也是为了这把剑了。”看着陈雨泽和宋凝凝得意洋洋的模样,聂曦皱眉道。“不过没想到的是,那陈雨泽的身家居然如此丰厚。” “倒也未必。”镜心轻嗤,“他或许只是个跑腿的,真的要买这把剑的,也不一定就是他本人。” “圣品一阶,圣品一阶!”价格的暴涨出乎所料,拍卖员兴奋地大声喊道,“还有哪位客人想要加价的吗?圣品一阶一次!” 陈雨泽脸上的笑容越发志得意满。 “圣品一阶两次!” “再加十枚仙品高阶。”就在马上就要一锤定音的时候,从拍卖场的最后方突然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这一声是从五号包厢里面传出来的。先前的普通拍卖,坐在里面的神秘买主只是通过守在外面的侍者来传递价格,不曾想这次竟是自己出声了! 圣品一阶内丹,这个价格或是超出了财力范围,或是超出了心理预期,总之在刚才陈雨泽喊出这六个字之后,在场的绝大多数买家都已经放弃了竞拍。 见一直出手豪迈的五号包厢突然加入了战局,众人不禁看客心理齐齐发作,开始暗自猜想,究竟这两人谁能最终夺得紫阳剑。 在五号包厢出价的瞬间,陈雨泽的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他的神情以可见的速度阴沉了下来,回头瞪了一眼那包厢,恶狠狠道:“再加五十枚仙品高阶!” “再加十枚仙品高阶。”几乎是他话音刚落,那老者便再次发声。 “再加五十枚!” “再加十枚。” “……再加五十枚!” “再加十枚。” 听到后面一成不变的加价,和旁边隐约响起的窃笑声,陈雨泽气得火冒三丈,几乎想要破口大骂。 这把紫阳剑,是他的师尊为他的师祖、亦是北二峰峰主林乘风所准备的贺寿之礼。他的师尊名叫邱博远,修为筑魂境后期,在北方也算有几分名号。因为往来阁和清宁宗关系冷淡,不便在此抛头露面,故而才派了陈雨泽过来。 临行前邱博远给了他一枚圣品一阶内丹,还有五百枚仙品高阶内丹。陈雨泽本来以为,只要自己这枚圣品内丹一出,紫阳剑定是再无二主,乖乖被自己收入囊中。 却没想到,眼看这就要大功告成,面前却跳出了一只拦路虎! 现在竞价的总数已经达到了一枚圣品一阶加上一百八十枚仙品高阶。客观来说,哪怕紫阳剑确实足够珍贵,价格开到这种程度也算是高得有些离谱了。 他,还要再向上加价吗? 337.第337章 宝剑的归属 其实陈雨泽自己也有些骑虎难下。 那人像是故意要恶心他一样,每次只按照最小的额度加价。而他先前一下子把价格拔高了一倍,后来又为了逞一时意气,一下子加了五十枚。 但是,要将身上的全部家当都扔进去,陈雨泽也是做不出来的。 他心里明白,邱博远虽然给了自己一笔巨款,但却并不是要他把这些全部花出去。 能用仙品高阶内丹拿下这把剑,那是最好;如果价格超出了五百枚,那就甩出圣品内丹,压下其他的竞争者,夺得宝剑。 在圣品一阶的基础上再加上数枚仙品高阶,这个数目其实已经超出预期了。 “一枚圣品一阶以及一百八十枚仙品高阶一次!”拍卖员已经开始宣布。 陈雨泽阴沉着一张脸坐在那里,连宋凝凝摇他的胳膊也不理会。 “两次!”拍卖员又喊道。 “再加五十枚!”陈雨泽突然起身出声。 说罢,他又回过头去,向五号包厢投去挑衅的一眼。 “再加十枚。”果然,那老者再次追加了价码。 但听见这一声加价,陈雨泽的脸色却反倒在一瞬间多云转晴。 “既然尊驾如此喜爱这把宝剑,甚至不惜花费远超出其真实价值的高额财富,本公子就不夺人所好了。”做出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他款款说道。 你不是喜欢抬价吗?那本公子就让你白白多花一大笔冤枉钱!他恶毒地想。 “呵。”沉默了一下,那老者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小兄弟让步了。” 他若是真的和陈雨泽都斗起嘴来,说自己不差这些钱,或是反诘陈雨泽最后关头打退堂鼓,那反倒说明他对这件事心中在意,花了这么多钱也是觉得肉疼。 但偏偏就是这样云淡风轻,看上去像是顺着对方意思的一句话,却正巧令双方的格调高下立见! 闻言,陈雨泽的脸色一下子又变得黑如锅底,气冲冲地坐了下去。 而这时,侍者已经将今日拍卖的最后一件商品带到了台前。 “接下来要拍卖的这件商品,它的本身价值或许不如先前的紫阳剑,但是定价师依旧给出了与其等同的价格。至于原因,相信等我说明这是何物之后,在座的各位都会明白。” 将那个小小的玉瓶展示给众人,拍卖师扬声道:“仙品五阶,阳灵丹。服下丹药之人,修为会暴涨一个境界,持续三个时辰。事后虽有三到七日的虚弱期,却不会对未来修行埋下任何隐患。” “本商品竞价单位为仙品高阶内丹,底价为五十枚,每次加价不少于十枚。现在起拍!” 在阳灵丹三个字被报出来的那一刻,不少识货的人已经激动得几乎要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等拍卖师说完这一段话,整个大厅便在一瞬间陷入了加价的狂潮之中,比起刚才拍卖紫阳剑时的热烈有过之而无不及。 拍卖师说得没错。这一小瓶阳灵丹的意义和价值,可绝非只是它本身这么简单! 338.第338章 阳灵丹的价值 一个门派之中,地位最高、最为重要的,当然是作为顶尖战力的高阶修者,但是能让这个门派持续发展、世代传承的中坚力量,却是广大蜕变境与明心境的修者们。 在这个前提下,为什么阳灵丹会如此受人推崇,原因也就不言自明了。 通常一个小瓶之中只能装十枚丹药,哪怕每人只使用一次,也只能惠及十个人。 但是俗话说得好,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 毕竟只是仙品五阶,用来炼制阳灵丹的材料并不是什么特别珍贵的草药,对于环境、器皿乃至炼丹师的水平的要求也不至于极度苛刻,中等以上规模的门派都可以轻松达到。 这也就意味着,只要获得了一枚丹药成品,再有一位对丹药研究深刻的炼药大师在场,想要将丹方推演出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到了那时,这一瓶丹药就可以变成一百瓶,一万瓶,一百万瓶! 当然,所有人心中也都不约而同地产生了好奇,能拿出这样一瓶失传丹药来拍卖的,究竟是何等人物。 难道是无门无派,孑然逍遥的散修?也只有他们,不受门派利益的拘束,可以随心所欲,将这样一件奇货可居之物毫不吝惜地甩手出卖。 招揽!在得到这样一个结论的同时,不少人的心中都冒出了相同的两个大字。 那名炼药大师很可能现在也混在拍卖场的人群之中,或许就躲在某一个包厢里面,偷偷地观察着他们! “这么一小会儿就涨到了八百枚?”聂曦有些吃惊地看着下面的盛况,喃喃道,“孟老坚持要定下这样一个价格,看来果然有他的道理。” “你难道不懂么?这八百枚不是用来买这丹药的,是用来讨好你的。”镜心哼了一声,“不信你就瞧着吧,最终拍到这瓶丹药的人,一定会请求与你见面的。” 聂曦还没等说话,便听见外面再次传来了陈雨泽的声音—— “一枚圣品一阶内丹,再加上五百枚仙品高阶内丹!” 这一次,他竟是将全部家当都压了上去! 从没能成功拍下紫阳剑的愤懑与失望中缓过身来,陈雨泽一听见阳灵丹这三个字,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和阳灵丹背后的价值一比,紫阳剑又算得了什么?如果自己能将其买下,献给上面,那么能造福的又岂止是他北二峰一脉,而是整个清宁宗! 到那时,别说是峰主了,就算是大长老,甚至是宗主,说不定都要亲自嘉奖他呢! 这个价格喊了出去之后,其他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他们之中当然有人身家不止这些,但拍卖品的货款是一定要即时付清的,没有先拍下再回去取钱的一说。 紫阳剑毕竟只是一把剑,得到了自然是锦上添花,没得到也不会懊丧太久;可阳灵丹却是只要看见了,就有必要一定拿到手的。 但关键是,在今日入场之前,谁也不知道会有这样一件大宝贝! 339.第339章 相同的结果 见自己的价格再次压过了全场人,陈雨泽不禁觉得神清气爽,刚才因没能拍到紫阳剑而生出的抑郁之气,也在瞬间一扫而空。 见众人都不吭声了,他越发地得意洋洋起来。回头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五号包厢,脸上嘲讽之意更甚。 你不是有钱吗?你不是一掷千金也要买下那把剑吗?现在看见阳灵丹却不能买,把肠子都悔青了吧! “一枚圣品一阶以及五百枚仙品高阶一次!”见一时间不再有人继续向上加价,拍卖师进入了最后的唱价阶段。 无人应答。 “一枚圣品一阶以及五百枚仙品高阶两次!” “老前辈,先前那把紫阳剑已经拱手相让,这次的阳灵丹,本公子可就不客气啦!”只差一步就可以将阳灵丹收入囊中,陈雨泽耐不住心中幸灾乐祸的情绪,朝着后面的包厢扬声说道。 “一枚圣品一阶以及五百枚仙品……” “且慢。”眼看着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唱价即将结束,那名老者的声音突然再次响起。 陈雨泽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僵硬,随后脸色也转为铁青。 “老夫这人没别的毛病,就是喜欢争强好胜了些。”一片安静之中,老者的声音悠悠响起,“既然小兄弟你放出话来,老夫若是不接着,倒是失礼了——” “一枚圣品二阶灵兽内丹。” 这个价格一报出来,不少人都暗自吸了口冷气。 这老者,居然当真将不止一枚圣品灵兽内丹带在身上! 需知圣品灵兽灵智已开,除了不能言语之外思维已与人族妖族无异。它们也明白两族捕杀自己是为了内丹,所以很多圣品灵兽在濒死之时,都会选择将自己的内丹引爆,让捕猎者一无所获,作为他们最后的报复。而这,也是圣品灵兽内丹无比稀少的主要原因。 反观这老者,却是先后两枚圣品内丹出手,毫不含糊,没有半点犹豫。单凭这份气魄,他们输得也不冤了! 当然,也有一个人不是这么想的。 “这不公平!”从震惊当中缓过神来的陈雨泽,如同一只输掉了比赛的斗鸡,气急败坏地跳脚大喊。“两件压轴商品都被他一人得去,凭什么!” 原本还有几人同情他两次竞价,都是在最后一步铩羽而归,结果听到这句话,脸上也都露出了无语的表情。 凭什么?当然是凭人家财大气粗了!往来阁又没有限制每个人能够拍下物件的数量的,当然是价高者得! 不管怎么说,这场拍卖已在峰回路转之中顺利结束。众人纷纷起身离去,陈雨泽还站在原地牢骚不休,可是除了站在他身旁的宋凝凝之外,没有人再向他投去半点关注。 见到尘埃落定,聂曦也松了口气。要是阳灵丹真的落在陈雨泽手里,进而让整个清宁宗都跟着获利,她非得气得吐血三升不可。 “这拍卖虽然暴利,可过程也真是让人够捏一把汗的。”摇了摇头,她感慨道。 正当此时,突然有人敲响了包厢的门…… 340.第340章 请求一见 “进来。”聂曦扬声道。 门开了。从外面走进来一名往来阁的侍者,手上捧着一方精致的红木匣子。 “尊贵的客人,这是您此次拍卖获利所得,共计一枚圣品二阶内丹,以及二十八枚仙品高阶内丹,请您过目。”她恭敬地说着,将匣子打开来。 只见那匣子当中躺着数十枚圆滚滚的珠子,个个莹润透亮,散发着柔和的光泽。这些珠子大多都是婴儿拳头大小,唯独有一枚淡青色的最为显眼,个头也稍大一些,表面隐隐有流光闪烁,显然就是那枚圣品内丹了。 可聂曦却没有马上接过。 “我记得,除去阳灵丹,再减去我已经支取的起拍价与中介费用之外,剩下所有丹药的利润总和应该只有十八枚仙品高阶内丹左右。”她说道,“多的那十枚是怎么回事?” 那些丹药的起拍价大多在二十枚仙品中阶上下,总和绝对不可能这么多。 “是这样的。”她会有此一问,侍者并不奇怪,笑着说道,“拍下阳灵丹的那位客人,希望能够与您一见,这便是他的见面之礼。” “哦?”聂曦挑眉。 “那位客人还说,他自知请求唐突,所以若是您拒绝相见,那么这十枚内丹也无需收回,只当做是冒犯的赔礼。若是您有所顾虑,也尽可以选择不暴露自身身份,并且在往来阁人员的见证陪同之下进行见面。” “在往来阁的见证之下?” “是的。事实上,炼器师与炼药师来拍卖自己的作品,事后被买主邀请相见一事,在我们这里已是数见不鲜。”侍者解释道,“因为买卖双方都是我们的贵客,所以往来阁也有义务保证会面不会给两边带来任何麻烦。” “因此,若是您担心自己的安全,往来阁将派出两名筑魂境修者陪同您一齐前往。我们的护卫已发过心魔誓,绝不会泄露客人们的谈话内容,所以您大可放心。” “你们想的倒是周到。”聂曦沉吟片刻,点头说道,“那好,我便去见他一面。不过拿人手短,那十枚内丹,还是请他收回吧。” “明白了,请您稍等。”侍者躬身一礼,退了出去。 聂曦等了片刻。不多时,侍者再次回来,将那方匣子交给聂曦。聂曦收下,随着她出了包厢,前往往来阁安排的会面房间。 “孟老?”房门前站着两名高阶修者,其中一人聂曦认得,正是先前为自己定价的孟姓老者。见他也在,聂曦不禁有些惊讶。 “聂丫头,你来了。”孟老拍了拍聂曦的肩膀,“老夫是来帮你压阵的。放心吧,那人老夫已探查过,修为只在明心境巅峰,是敌不过我与老周的。”说着朝另外一名高阶修者一努嘴。 “有劳两位前辈。”聂曦谢过。她取出斗篷披上,将自己的周身遮盖得严严实实,这才向关闭着的房门伸出手去。 到了这个地步,她也有几番好奇。这个出手如此阔绰的神秘买家,究竟是什么人物? 341.第341章 一桩交易 和往来阁其他地方处处透着豪奢的风格不同,这间会客室倒是布置得恬淡却精致,颇有几分宁静雅趣。 房间的正中摆着一张方桌,面对面放着两把椅子。而此时,其中的一把上面已经坐了一个人。 这位五号包厢主人的打扮倒是和聂曦十分相似,都是将头脸身体全部裹进一件厚厚的斗篷之中。甚至,聂曦好歹还露出了下面的半张脸,对方却把兜帽压得极低,根本看不到任何部位。 聂曦都要怀疑,他穿成这样,只怕都得靠神识而不是眼睛来感知外界了。 这人虽然是坐着,却也能看出个头分外矮小,大概只到聂曦的肩膀。身体也十分纤细,整个人几乎是窝进了宽大的座椅里面。 听到房门开启的声音,他微微抬起头,朝着聂曦等人的方向转过脸来。 低沉的嗓音从斗篷下面飘出,苍老却和善,十分客气:“阁下肯同意会面,老夫十分感谢。只是这见面之礼,为何要退回来呢?” “常言道无功不受禄,尊驾若是有事情相商,不妨直说。”见孟老二人在一旁各自落座,聂曦也在方桌的对面坐了下来。她刻意将声音压低了三分,让自己听上去比实际的年纪要再大一些。 “说的也是,倒是老夫失礼了。”老者颔首,“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直入主题吧。” “请。” “今日拍卖会上,老夫收获甚丰。只是不知,除了那瓶阳灵丹之外,今日拍卖的其他丹药,是否也出自阁下之手?”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聂曦不答反问。 老者低低笑了几声:“如果是,那最好,说明老夫果然没有看走眼;如果不是,那也无妨,阁下既然能炼出上上乘的阳灵丹,想必接下来的这一桩交易,对阁下来说也是轻而易举。” 他说着,将缩在袖子中的手一扬。只见一个半尺见方的扁平盒子凭空出现在方桌上,并且无声地朝着聂曦那边滑了过去,恰好在她面前停下。 “‘聚气丹’,对于这一味丹药,阁下应该是不陌生的。” “当然。”聂曦应答,顿了一顿,有些了悟地说,“难道,尊驾是想让我……” “正是。”老者一点头,“原本还以为要花上一番工夫才能寻到合适的人选,不料竟是有幸得见阁下的高超技艺,这也算是有缘了。” “老夫所希望的,便是能有一位出色的炼药师,能够最大限度地利用这些珍贵的材料,尽可能地减少不必要的耗损。不求上上乘,只要阁下能炼出上乘的聚气丹来,其中的两成,老夫愿双手奉上,权作谢礼。” 他的话音刚落,那个盒子自动缓缓开启,将其中的内容展示了出来。 饶是聂曦听了他的话,心中已隐隐有所预料,但当她真正看清盒子里面的东西时,双眼依旧忍不住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 整整齐齐排列在盒子里的,居然都是一枚枚圣品一阶灵兽的内丹! 342.第342章 交易成立 所谓的聚气丹,就是以灵兽内丹为主,辅以数种药草,炼制而成的丹药,可以迅速为服用者提供大量的灵气补充。 这是修者之中使用最为普遍的丹药之一,同样地,也是极少数的几种无法确立品阶的丹药。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用作原材料的灵兽内丹本身就品阶不一,不同的两枚内丹所炼成的聚气丹,其中所蕴含的灵气自然也不可同日而语。 而聚气丹品质的评定标准,自然就是内丹中能够成功转化的灵气量的多少。 品阶越高的内丹,其中蕴含的能量也越庞大,转化起来也越困难。 一般来说,如果是圣品低阶的内丹的话,能够将七成以上的能量成功转化,就可以算得上是上乘了。 看着面前足足近百枚的圣品内丹,聂曦不禁在心中感慨,这位老者还真是财大气粗。 陈雨泽会两次败在他的手上,真是一点都不冤了! “如何?这笔生意,阁下可愿意接受?”见聂曦默然不语,老者开口道,“自然,假如阁下答应,除了内丹之外,其余需要的原料老夫也会一应备齐。” “那倒不必。”沉吟片刻后,聂曦抬起头来,看向他,“两成的圣品聚气丹,这么丰厚的报酬,已经远超出我所需要付出的劳动。炼制聚气丹要用的其余药草,都不是什么珍稀贵重的品种,凭我自己也可以轻易获得,无需尊驾再破费了。” “这么说来,阁下是答应了?”老者的声音微微上扬,从中透出几分喜意。 聂曦利落点头:“尊驾出手如此爽快,我也不能拖拖拉拉的。” 当然,对方让陈雨泽两次吃瘪,自己看了觉得很出气,因此对他产生了几分好感这种事,就没必要拿出来说了。 “甚好,甚好。”老者欣然道,“既然这样,我们不妨就请往来阁做这个中介吧。阁下炼成丹药后,带来上善城即可,只要往来阁的炼药师证明成品均为上上乘,便可留下其中两成。至于中介的费用,等老夫来取药时,自会交付。些许小钱,阁下就不要再与老夫谦让了。” “恭敬不如从命。”聂曦道,“以三月之期为限,尊驾意下如何?” “可以。” 两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就此定下了这桩买卖。这样的结果自然是往来阁所喜闻乐见的,孟老取出了事先准备好的交易协定,填好内容,请两人分别签字画押。 “此事已了,老夫也就不多叨扰了。”将自己的那一份协议收好,老者说道,“宁姑娘,就此别过。” “蒙老先生,请。”聂曦道。老者在协议上只留下一个蒙字,想来是他的姓氏。 对方不留全名,她留的也是假名,双方半斤八两。再说那内丹绝对是真货,要是对方单方面毁约,倒是她平白赚了大便宜。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会面室。不料,刚走出没几步,从旁边突然跳出两个人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343.第343章 自我感觉太良好 看见站在面前的一男一女,聂曦心中一阵说不出的腻烦。 虽说是冤家路窄,但一天之中三次碰面,这路都窄成头发丝了吧! “你们这是……”孟老这时也从会面室中走了出来。看见陈雨泽二人,他脸上原本挂着的笑容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面色随即便沉了下来。 他扫视了一圈不远处站着的几名侍者,呵斥道:“是谁把不相干人等带到这边来的?”见其中一人面色慌张,顿时又提高了声音,“是你?” “老前辈,你也犯不着为难一个小人物。”陈雨泽横跨一步,挡住了孟老严厉的目光。他的脸上带着自鸣得意的笑容,令人生厌,“毕竟,你们往来阁哪怕势力再大,在北方这里也只是客人,而不是主人。至于主人是谁……就算本公子不说,想必你也是明白的。” “上善城与清宁宗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这是几百年来的规矩。况且上善城外我们管不着,在这城内,往来阁就是主人。”孟老硬邦邦道,“你这后生年纪轻轻的,难道是想挑起两大势力之间的争端么?” “岂敢岂敢。这么大的罪名,本公子可消受不起。”陈雨泽装模作样地摇头,振振有词,“那好,就算本公子是客人好了。你们往来阁不是向来奉行将客人的需要放在第一位的么?那么本公子要他带我来找那位炼出阳灵丹的炼药师,他领我来了,又有什么不对的?怎么,许那拍下了阳灵丹的老头见,本公子就不能见了?” “老夫求见炼药师,遵守的是相请的礼仪,和你这种不请自来、野蛮拦路的小子可不一样。”蒙姓老者开口道。 他与聂曦都穿着相似的斗篷,也是一开口,陈雨泽才分得清谁是谁,当即嗤笑一声:“现在可不是在拍卖场,本公子要来找这位炼药师,你可管不着。” 说罢,目光移向聂曦,脸上堆起了假惺惺的笑容,拱手道:“想必这位就是炼成了阳灵丹的那位炼药师吧。在下陈雨泽,来自清宁宗北二峰,林乘风林峰主是我的……嗯?” 话说到一半,他才察觉到聂曦的修为只有炼体境巅峰,表情顿时一僵,随即就露出了轻慢的表情。 两只手一甩,陈雨泽不耐烦地道:“你只是个药童吧?本公子要找的是你的主子!” 见到他露面以来的一系列做派,聂曦险些忍不住要冷笑出声。 她本以为宋凝凝就已经够不知天高地厚,却没想到和这陈雨泽比起来,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以为是清宁宗弟子,就能在这北方横着走了不成?所有人就都要对你卑躬屈膝,无原则跪舔了不成? 连高阶修者都不是,只是个明心境巅峰的修者,要不要自我感觉这么良好! “你既然不信我是阳灵丹的炼制者,那其他事情也不用谈了。”她淡淡开口,“不过没差,反正我本来就没打算和你做交易。” “与其把丹药卖给你,我宁可拿去喂狗!” 344.第344章 斗篷下的真面目 大概是没预料到自己竟会遭遇如此彻底的拒绝,在听见这一番话之后,陈雨泽一时间竟是没有反应过来,只顾着张口结舌地瞪着聂曦。 倒是旁边的宋凝凝跨前一步,指着聂曦尖声叫道:“你说什么?嘴巴放干净点!” “还想再听一遍?”聂曦慢条斯理地重复,“我宁可拿丹药去喂狗,也不想卖给你们。还是说你们耳朵不好使,听不懂人话?” 在清宁宗内她有所顾忌,不希望引起太大的冲突,但是现在是在上善城,宋凝凝又不知道她的身份,聂曦也懒得和这两人多费口舌了。 “臭女人,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陈雨泽这时才缓过神来,看着聂曦的眼中顿时又多了几分怨毒,“本公子是为了筹备师祖他老人家的贺寿之礼,才来光顾你的生意。几瓶破丹药能被送到北宗十二峰主之一的强者面前,是你几辈子的荣幸,不要不知好歹!” “本公子就把话放在这儿了,今日你想卖得卖,不想卖也得卖。再不乖乖听从吩咐,本公子就在这扒光了你,强行从你身上把丹药搜出来!” “无耻小子,竟敢在往来阁内放下如此狂言,当老夫是死的么!”听他越说越过分,孟老忍不住怒喝出声,便要上前出手。 但有一人的动作比他更快。 从蒙姓老者的袖子之中突然窜出两条碗口粗细的火龙,朝着陈雨泽猛扑过去! 陈雨泽倒也不是吃素的,推开宋凝凝脚下一点,朝着后方飞速退去,避开了火龙的攻击。 老者在地上重重一踏,身体如箭一般弹射出去,朝着他飞快逼近—— “砰!”只听一声巨响,便见两个身影撞破窗户,跃到了外面的半空之中。还没等落到地上,便已是拳脚相交,激烈地缠斗起来! 聂曦与孟老等人连忙跑到窗前,向外看去。 天降斗殴,路上的行人已是都远远散开围观。这两人的修为都是明心境巅峰,在闹市区又施展不开大动作,交起手来倒是势均力敌。 “小子嘴这么脏,莫非也是你师尊教你的?”蒙姓老者在攻击的间歇低喝道,“不愧是北宗,简直是应天道……不,人族之耻!” “你说什么?”听他辱及清宁宗,陈雨泽的怒火也更胜三分,“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老东西,让本公子看看你斗篷下面的脸,究竟长得什么样!” 说罢,他变拳为爪,便朝着老者头上抓去。 两人的动作越来越快,出拳踢腿间甚至带出了道道残影。突然,老者一时不备,竟让陈雨泽抓住了自己的衣襟。 “破!”眼中迸射出得逞的光芒,陈雨泽向斗篷内灌注真气,一眨眼就将其炸成了无数碎片! 在斗篷炸开的瞬间,里面的人则连续三个灵活的后空翻,飞速与他拉开了距离,在十几步外站定。 而一旁围观的众人看到老者的真面目,竟是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惊呼—— “高……高等妖族!” 345.第345章 高等妖族 五号包厢的主人,出手大方的神秘买家,其真容并不是什么老者,而是一名年幼的少女。 她看上去顶多十一二岁大,生得娇俏玲珑,玉雪可爱。一双眼睛尤其漂亮,眼形狭长,眼角微微上挑,瞳仁如同红宝石一般瑰丽,夺人心魄。 然而,更引人注目的,则是她那双立在头顶两边、毛茸茸的尖耳朵,以及身后拖着的一条火红而蓬松的大尾巴。 这两者也表明了她的身份,即是刚才被围观者道破的那四个字——高等妖族。 与人族根据地位、势力而后天形成的等级制度不同,妖族从一生下来,就在血统上分出了高下。 位于整个种族最顶端的自然是异兽,天地孕育,资质卓绝,寿命悠长;最下层、也占据了最大比例的则是普通妖族。而介于两者之间的阶级,便是所谓的高等妖族。 区分高等妖族与普通妖族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看他们在化成人形的时候,身上会不会保留一部分兽形的特征。这并不意味着化形的不完全,相反,这种介于人形与兽形之间的状态,反倒会给他们带来犹在这两种形态之上的力量。 一名高等妖族出现在人界,并且还是在北宗的地盘上,这种情形不得不说是极为罕见的。 对于众人的指指点点,少女丝毫不为所动。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毫无表情,她只是用那双漂亮的眸子盯着陈雨泽,眸底隐隐透着冷意。 “……你是妖族?”陈雨泽也没料到会是这样,愣了半晌才终于回过神来,脸色迅速阴沉了下去。“来我人界北方,是何居心?难道是要刺探我清宁宗不成?” “刺探?你也太高看你们宗门了。”少女的声音如出谷黄鹂,音色还带着几分稚嫩,但话语中的气势却是半点不弱。“五宗里面实力最差的一个,唯我道黑旗盟将总坛设在北方,不就是看中了你们是个可以随意揉捏的软柿子?当年对我妖族大行驱逐之事,现在对他们倒是视而不见了。” “背信弃义,欺软怕硬,明明自诩正道,做起事来却比谁都要卑劣。假若有朝一日三界重燃战火,没了妖族的援手,这北方莫不如就拱手送给魔族吧!” “大胆妖物,竟敢口出狂言!”陈雨泽闻言恼怒,大声喝道,“当年明明是你们得寸进尺,却在这里颠倒黑白!” “我从前也听说过,清宁宗和妖族两道关系十分恶劣。原以为只是看不惯异类,但是刚才听他们的话,好像其中另有隐情。”俯视着下面对峙的两人,聂曦看向孟老,“那少女所说的驱逐是怎么回事?得寸进尺又是怎么回事?” 孟老叹了口气:“这可就说来话长了。两千年前,以清宁宗为首的北方门派,和当时留在这里的一些妖族发生了剧烈的冲突,甚至不乏有高阶修者在争斗中死于非命,闹得极大。” “而这一切的根源,则要追溯到两千八百年前,剑屏松动之时……” 346.第346章 妖祸 “你是说……那次三界大战?”听孟老说起剑屏松动,聂曦立刻就想起了当初在厉都峰禁地时,赤魈所说过的话。 “正是。”孟老点头,“由于北方与魔界接壤,所以成了主战场。在明月道尊的组织下,许多妖族通过界门来到这边,支援人族。但是在战后,有一部分妖族因为受伤等各种原因,能力不再足以穿越两界之门,只能留在了人界。清宁宗接纳了这些妖族,准许他们在北方自由活动。” “然而,由于生活习性、资源分配等问题,人族与这些妖族时常会爆发出小小摩擦。虽然最终大多数能在调停后和平解决,但双方对彼此的好感却在这个过程中飞速消耗,怨气反而累积了起来。” “就这样过了八百年。这些年来,妖族也开始变本加厉,他们的存在对北方所有宗门和国家都造成了威胁。在又容忍了一两百年,得到下面的不少抱怨后,当时的清宁宗宗主终于决定,动用强硬手段,驱逐这些妖族。于是,双方的正面冲突就此开始。” 聂曦道:“那又是怎么解决的呢?” “这就要多亏了当时的中宗宗主了。”孟老回答,“他得知此事后,迅速联络了明月道尊。这两位强者一齐出面,才总算在事态彻底失控之前将其遏制。最终妖族的两位帝尊联手,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妖族们全部带回了妖界。” “当然,尽管事情解决,但是两界的关系还是因为这件事冷淡了下来。妖族认为人族卸磨杀驴,忘恩负义,连这样一点生存的空间都不能给他们;清宁宗为首的人族则认为战时是特殊情况,战后让这些妖族在北方生活了千年,已经是仁至义尽。” “不管怎么说,至少清宁宗从此对妖族的容忍度降到了最低,并且这种感情也一代代地传了下去。” 听过了孟老的讲解,聂曦终于了然。其实论道理,当年清宁宗与妖族的做法各有不妥之处,甚至妖族的过错更大一些;但是从情感上来说,她对北宗实在难以生出半点支持的想法。 就在两人说话的当口,楼下又起了骚动。陈雨泽和那妖族少女似乎结束了唇枪舌战,打算发起第二轮的搏斗。并且这一次,谁都看得出来,这两人都是要动真格的了。 “不去阻止吗?”聂曦看向孟老。 “老夫就站在这看着便好。”明明事态越发严重,孟老的脸上却反倒带了几分悠闲,“反正闹到了这个地步,城主是不可能坐视不理的。” 城主?聂曦挑眉。 而此时下面的两人也再度交战起来。呼啸的风刃与咆哮的火龙,同时从双方手中发出,朝着对面直直杀去! 眼看着剑气与火龙就要撞在一起,突然间只听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响,一把利剑从天而降,恰好插在两者当中。 这两道攻击打在剑身上,竟是半点响动都没有,便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与此同时,上空也响起了一个嘹亮的女声—— “到此为止!” 347.第347章 上善城主 随着这声高喝,一抹红色身影自上空翩然而下,足尖一点,轻而稳地落在了地上。 那是一名看上去年纪稍长的女子,容貌昳丽中透着英气,横眉淡淡一扫,眼波流转间自然带了几分威严。 释放出来的气势昭示着她的修为——超凡境中期! “那一位就是我们上善城的城主,岳绮红。”孟老向聂曦介绍道,向楼梯走去,“我们也下去吧!老夫正好为你向她引见一下。” “两位远来是客,上善城欢迎之至。”分别看了眼因为自己的介入而停下手来的两人,岳绮红淡声开口,“然而在这里公然大打出手,也未必太不把我们往来阁放在眼里。” “一时冲动,失礼了。”妖族少女率先收了攻击的架势,说道。 “多谢。”岳绮红向她一点头。说罢视线又移向陈雨泽,“这位呢?” 陈雨泽虽嚣张,却也不至于半点眼色都没有。面前的女人地位非凡,修为又高,绝不是他能轻易得罪的。但是就这样乖乖认错他却又不甘心,便道:“岳城主,晚辈无意冒犯。只是这妖物辱及我师门,身为北宗门人,晚辈无法视而不见。” “先前她还大放厥词,说若是三界大战再开,这北方莫不如拱手送给魔族。你我同为人族,这等狂言,岂能忍得?” “三界一旦开战,北方大地何去何从,究其根本还要倚仗贵派统率群雄,共御外敌,不是旁人所能断言的。”岳绮红却不肯和他同仇敌忾,“至于贵派与妖族之间的恩怨,往来阁从前无意插手,今后也是一样。” 吃了枚不软不硬的钉子,陈雨泽一噎,脸色有些难看起来。恰好此时余光瞥见聂曦与孟老从往来阁内走出,顿时扭过头来,冲着聂曦恶狠狠道:“哼!今日之事,本是因你而起。你等着,这笔账本公子迟早要算!” 说罢,拉过先前早已跑下楼来的宋凝凝,两人从围观的人群中挤出一条路,离开了。 “还是要城主出马才镇得住场面!”孟老乐呵呵地迎上前去,“那小子实在跋扈,若是下次再让我碰到了,非得把他按在地上揍一顿不可!” “这种气话,等回头关起门来再说吧。”岳绮红严肃的面容柔和了些许。目光转向聂曦,“这位是?” “这是……宁汐宁姑娘。”孟老正要道出聂曦本名,眼角却瞥见那妖族少女向这边走来,临时便改了口,“今日新增的拍卖品,就是她带来的。” 几人还站在往来阁外,不时有人向这边投来目光,他也不好说得太明显。 “幸会。”岳绮红向聂曦点了点头。又看向那位妖族少女,“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两位,请随我来。”说罢便率先向着往来阁内走去,孟老跟在她的身后。 聂曦与那妖族少女并排走在最后面。她刚要开口感谢对方替自己出头,突然发现了一件蹊跷的事情。 这少女的修为居然没有跌落,而是依旧稳稳地保持在明心境巅峰! 348.第348章 没有跌落的修为 在经君卿之口得知自己与妖界的两位帝尊各有渊源之后,对于自己能够压制妖族修为一事,聂曦已深信不疑。 那么,面前的这个妖族少女,为什么竟不受她的影响?从她的外表来看确是妖族无疑,难道身上带了什么强大的法宝,居然能够抵抗她的镇压? 带着这样的疑问,聂曦跟着岳绮红来到了另外一间用来招待客人的房间。 “我叫蒙萌。”四人各自落座,妖族少女开门见山,自报家门。“我的父亲是蒙羿,血池道的两名妖相之一,天狐一族的族长。” 妖界自两位妖皇以降,分别有四相、八上将,十六先锋,明月道与血池道各半。作为仅次于妖皇的大人物,修为自然也是非同小可,至少在超凡境后期以上。 不过令聂曦更为惊讶的,则是她居然是血池道的妖族。与鹤见打过交道,又受了镜心与陆夙态度的影响,她还以为血池道都是一群魑魅魍魉,今日一见似乎倒也不尽然。 不过想来也是。三正道未必都是好人,清宁宗就是例子;而三邪道也未必都是坏人,远的不说,某帝尊自己不就是三邪道的大首脑么? “原来是蒙三公主。”岳绮红闻言,脸上倒是没显出什么诧异的神情,显然是早已看破了少女的出身。“三公主大驾光临,上善城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无妨。”蒙萌虽然看上去年幼,但一身的从容气度却是非同一般,言谈举止也颇为得体,“我等妖族不好在人界抛头露面,故此隐瞒身份来此。先前还给岳城主与往来阁的各位添了麻烦,是我的失礼。”说罢欠身一礼。 “三公主言重了。”岳绮红修为与年纪都长于她,地位也是不低,因此只一颔首,便作回礼。“您千里迢迢来到北方,不知是所为何事?若是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倒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不然我也不会有空闲来这儿拍买丹药。”蒙萌婉言谢绝,说罢又看向聂曦,微微一笑,“倒是结交了一位新朋友,也算是个意外收获。” “三公主客气。”聂曦也摘下兜帽,看向她,“刚才还要多谢你打抱不平。” “不敢。宁姑娘若不介意,就称我一声蒙萌便好。”先前对岳绮红对自己的称呼坦然受之,到了聂曦这里,蒙萌反倒做了纠正。 说罢也不待聂曦回答,径自站起身来道:“我还有事,就不多耽搁了。三位,他日再见。” 言毕,又向岳绮红与孟老分别一点头,便施施然出了房间。 房门在身后关上。天狐族的少女却没有马上走开,而是从怀中取出了一件物事。 那是一枚龙眼大小的珠子,闪烁着魅惑的紫光。但是仔细看去,却能发现珠子的表面已是裂痕遍布,似乎已经到了极限。 蒙萌手指微一用力,只听“喀嚓”一声轻响,那珠子便碎成了齑粉,顺着指缝飘落。 而她的修为也在瞬间飞速下降,一直到了炼体境巅峰才堪堪停下! 349.第349章 贵宾令(加更) 察觉到自己修为的变化,蒙萌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就连尊上赐下的法宝都无法坚持太久的时间,看来屋子里面的那一位,果然就是“她”了。 原本以为还要花些时间去打探“她”的行踪,却不曾想竟是在往来阁恰巧遇到,又借着丹药一事搭上了关系。得知这个结果,想必尊上一定十分满意。 接下来……就只差去厉都峰走一趟了。 用斗篷将自己周身严严实实地裹好,只听“砰”地一声,少女的身形凭空化作一阵黑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状似无意地瞥向门外又很快收回视线,岳绮红看着聂曦,微笑道:“聂姑娘年纪轻轻,却有如此高超的炼丹天赋,想必将来必定是前途无量。我代表往来阁,有意与你缔结长期合作,不知你意下如何?” “长期合作?”聂曦扬眉。 “是。”岳绮红取出一枚精致小巧的令牌,“这是我往来阁的贵宾令。凭此令牌,你可以在全人界的任意一家往来阁获得最上乘的服务。拍卖与寄售将不再收取中介费用,卖价提升五成,买价降低五成,并且随时支取当地库存三成以下的钱财。” 聂曦一听,就知道这是相当优厚的待遇,将来的交易越是大宗,她能占到的便宜也就越大。 不过就是因为太优厚了,反倒让她的心中生出了点点怀疑。 听岳绮红的口气,这贵宾令应该不是只她一人所有的。但要是所有贵宾令的持有者都能享受这样的折扣,哪怕全人界只有一百个人,往来阁也要亏大了,这不符合商人逐利的本性。 可如果这样的待遇只是她一人独享,那么岳绮红又为何要对自己另眼相看?再说这样的事情,就算她贵为上善城主,只怕也不是能乾纲独断的,难道……竟是那位神秘的往来阁主的意思? “我需要履行什么义务?”心中瞬间转过千般念头,聂曦面上却不动声色,冷静道。 岳绮红嘴角的弧度扩大,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很简单,只要将来你的一切售卖交易,都通过我往来阁便可。” 义务如此轻松,这就更可疑了。聂曦正打算措词拒绝,却听到镜心在自己耳边懒洋洋开口:“她没有害你的意思,用不着想东想西的。” 你怎么知道?聂曦疑惑。 仿佛是听到了她的心声,剑灵发出一声很不给面子的嗤笑:“人家家大业大,你瞧瞧你浑身上下,除了两把剑和一本破药典,还有什么可图谋的?” ……这叫什么话! 不过聂曦也清楚,镜心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她一向对剑灵抱有充足的信任,便也就决定放下顾虑,答应下来。 “既然如此,那就感谢岳城主厚爱了。”聂曦点头称谢。 “客气。”见她答应,岳绮红显然很是满意。一扬手,旁边便有侍者上前,接过那枚令牌,双手递到聂曦面前。 “今日天色已晚,你不妨就在贵宾区歇息一宿,明日再去城内游玩。” 350.第350章 不要过度插手 岳绮红盛情邀请,聂曦也不好拒绝。于是便谢道:“那就麻烦岳城主了。” 岳绮红笑笑,一指还站在原地的侍者:“就由她带着你过去吧。” 聂曦点头,又和孟老道了声再见,便随着那名侍者一同离开了这个房间。 “城主,你对聂丫头……是不是有点太看重了?”房门刚一关上,孟老便探过身来,疑惑地开口。“我确实欣赏她,也希望你能给她点优待,但是……” “老孟,你还没反应过来吗?”岳绮红嘴角扬起,“公子托我们照顾的那个人,就是聂曦啊。阁主也知道这件事,没有他的默许,你以为我敢擅自拿出一块贵宾令来,并且提出那样的折扣吗?” “难怪!瞧我这记性,倒是把这一茬给忘了!”孟老一拍脑门,恍然大悟。“不过清宁宗的那两个人再来找她的麻烦怎么办?需要我们这边先下手打发走吗?” “那倒不必。”岳绮红摇头,“按照公子的意思,往来阁毕竟是第三方势力,要是公然牵扯进去,恐怕反倒会给聂曦带来麻烦。只需要派人盯着,事后帮忙收拾残局便好。” “毕竟她的身边,可是跟着一位传说级的大人物呢。” 次日清晨。 睡了个好觉,又吃了顿丰盛的早餐,聂曦开始了新一天的生活。离回去的期限还有整整两天,她决定用来在上善城内好好逛一逛,见识见识这座商业之都的繁华盛景。 而第一站,当然就是那个传闻中的无比神秘的黑市了。 出了往来阁,聂曦花了笔小钱雇了辆马车。车夫当然是知道黑市在哪里的,鞭子一甩,便轻车熟路地朝着城西北的方向而去。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马车在一间破旧的小院外面停了下来。里面十分安静,听不见半点人声。 “姑娘,到了。”车夫掀开帘子,对聂曦说道,“从门里面进去就是黑市啦!” 心中明白这定然又是什么空间叠加的阵法,聂曦也没表现出什么惊讶神色,谢过他,跳下马车,向着那小院走去。 指尖试探着碰上那两扇紧闭的院门,黑漆木门的表面竟荡漾起层层波纹,一圈圈扩散开去。 聂曦不再犹豫,迈开步子,一鼓作气穿了过去。 眼前一暗又很快明亮起来,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处好似露天集市的地方。 这里看上去和往来阁的自由贸易区很像,却有一处鲜明的不同。 自由贸易区里面吵闹非凡,时不时能听见买卖双方讨价还价的声音;但是黑市尽管一样人潮汹涌,每个人却都是安静非常,就连偶尔议价,也是头凑在一起低声谈话,甚至是用传音入密的方式交流。 而且这里的每一个人几乎都以各种方式掩盖住了自己的容貌,聂曦这样在外面有些扎眼的装扮,到了这里反倒成了平常了。 她正四下观望,寻思着自己要从哪里开始的时候,镜心的声音突然在她的耳边响起,透着满满的迫切: “快,去那边!” 351.第351章 残缺的玉灵芝 “怎么了?”聂曦一边顺着剑灵的指示在人群中穿梭,一边小声问道。 “我刚刚感应到这里有一株圣品七阶的玉灵芝,正是重铸剑身所需的另一件材料。”镜心回答,“引魂石已到手,剩下的两件我早就心中有数,只要再拿到这玉灵芝,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听出剑灵的声音中的喜悦之情,聂曦也不禁为他高兴起来。于是便加快脚步,朝着所说的那间摊位赶去。 然而真正来到摆着玉灵芝的摊位前时,现实却给他们两个迎头泼了一盆冷水。 触碰后得到的信息告诉聂曦,眼前的植物确实是玉灵芝无疑。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株药草几乎已经完全失去了它本应有的价值。 表面暗淡无光,从菌柄开始出现了枯萎的征兆,菌盖上甚至还被咬下了一大块。品相差成这样,也难怪会可怜巴巴地躺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就算聂曦擅自出手去摸,卖家也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 镜心陷入了沉默。聂曦有心安慰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两人结伴而行到现在,她只见过剑灵在两件事上表现出过激烈的情绪。一是帝梧桐,二是寻找重塑剑身的材料,显然这件事对于他来说至关重要。 要是从始至终都没有线索还好说,明明以为看到了希望,却又在下一刻遭遇更大的失望,这种落差才是最令人难以忍受的。 聂曦在这摊位前站得有些久了,而且只盯着那株玉灵芝看。卖家起初不把她这个小小的低阶修者放在眼里,但见她久久徘徊不去,也开始向她投来疑问的目光。 “走吧。”过了片刻,镜心淡淡开口,声音中听不出情绪。 “其实我可以试试,说不定……”聂曦低声开口,她知道剑灵会懂得自己的意思。 当初在镇邪塔中,她运用自己的力量,曾经强行催熟过一枚未成熟的醉仙草,依靠着它才诱捕到一匹炎蹄马,带着自己跨越了火蚁之河。 “不行。”几乎是在听到她的话的瞬间,剑灵便断然拒绝,“醉仙草只是圣品一阶,玉灵芝却比它足足高出六个等级。当初催熟醉仙草尚且让你用尽了所有的真气,你以为自己新近提升的那点可怜的修为,能够弥补这巨大的差距么?” “况且,让时间逆转,死物重焕生机,是比加快成长更加艰难的事情,就算是你,也未必……”他说到一半,便收住话头,再一次沉默了下去。 听到剑灵的话,聂曦抿了抿唇,她没有再坚持,最后看了一眼那株玉灵芝,离开了这个摊位。 因为这件事,两人的兴致都被降到了最低点。只草草在黑市里逛了一圈,聂曦便向着出口走去,而剑灵也没有提出阻拦。 出了那间小院,聂曦并没有再雇一辆马车,而是顺着来路慢慢前行。 走了将近一半的路程,她突然在一家店铺门前停下脚步。 “我要进里面看看。”她平静地开口,“你……不方便进去吧?” 352.第352章 想为他做点什么 这是一家专卖女子成衣的店铺。 铺子门口挂着垂帘,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但不时有女性的修者笑容满面地走出门来,想必生意是不错的。 店铺门口立着一块大牌子,上面写着“男客免进”四个大字。 “虽然你不是人,只是个剑灵,但是把你带进去总觉得不太好。”聂曦摸着下巴,慢悠悠地说,“而且万一我看上了什么衣服,想要换上试一试……你在的话也有点不方便,对吧?” “……无聊!”镜心无语半晌,憋出两个字来。 “像陆夙那样一年到头……不对,一万年到头都穿一件衣服的,我还觉得无聊呢。”聂曦一边小声说着,一边向旁边一处无人的小巷走去,“你看,连带着你也跟他有样学样,就是小了一号。” “我乐意!”镜心从剑中幻化出身形,瞪了她一眼。他如今神魂虽在,肉身却已毁掉,严格来说并非人类而是灵体,双鬓的白发便是两者有别的证据。只不过因为足够强大,才能保持着实体的状态行走于世。 至于衣服,当年陨落的时候穿的就是那一件,他有什么办法? “……天黑之前必须回来,别忘了时间!”别扭地丢下一句嘱咐,剑灵走向外面的街道,小小的身影很快隐没在往来的人群当中。 聂曦目送着他离去,脸上的表情渐渐严肃了下来。 轻轻吐出一口气,她将斗篷重新裹紧。没有进成衣铺,而是在路边拦了一辆马车。 “去黑市。”将银两递给赶车人,她简短地说道。 半个时辰后。 聂曦再一次从黑市的小院里走了出来。那株枯萎的玉灵芝,此时正静静地躺在她的乾坤戒中。 一枚圣品二阶内丹。蒙萌为阳灵丹所开出的价格,正好作为玉灵芝的付账。 当然,正如镜心所说,自己现在的能力还不足以让玉灵芝起死回生,这一点聂曦也是十分清楚的。 甚至于哪怕自己修为提升到了足够的高度,这株玉灵芝是否真的能救回来,也是个未知数。 但她还是想要试一试。 从厉都峰一路南下,剑灵一直跟在她的身边,为她做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所以,作为回报,她也想为他做点什么——在镜心离开之前。 在来到清宁宗前,外围弟子选拔前的那个夜晚,两人曾有过一场谈话。虽然后来聂曦并没有再提起这件事,但这不代表她已经忘记。 事到如今,她也想通了。没有人有义务一直陪着自己走下去,就算是镜心也一样。 陆夙才是他的主人,那个男人的身边才是他该去的地方。 所以,这株玉灵芝,就作为临别时的赠礼吧。 一想到这些事情,聂曦的情绪不禁有些惆怅。没有叫马车,她心不在焉地往回走着,不知不觉间竟拐进了一条僻静无人的小巷。 走到小巷中段,她突然停下了脚步,手指无声地按在了古剑的剑柄上。 “谁?”她冷冷发问,“出来!” 353.第353章 蹲点埋伏辛苦了 随着聂曦一声喝问,从小巷两侧的高墙外突然跳出两个人来,一前一后堵住了她的去路。 “果然是你们。”看着拦在面前的宋凝凝,聂曦心中并没有多少惊讶,沉声说道。 宋凝凝是个斤斤计较的小心眼,那陈雨泽看上去比她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昨天在拍卖场以及后续的一连串冲突当中,他大大地丢了面子,临走前还放了狠话,自然是要兑现的。 只不过现在镜心不在身边,这俩人来得也未免有些太不是时候。宋凝凝尚且不提,陈雨泽是明心境巅峰修为,高出聂曦整整两个境界,想要正面对敌胜过他们两个,显然不太现实。 现在最紧要的,是不能让宋凝凝认出自己是谁,否则事情绝对会变得更加麻烦。 然后就是争取制造机会走为上计,如果当真溜不掉的话,那就只能坚持到剑灵察觉出不对赶回来了。他与陈雨泽的修为相当,至于自己对上宋凝凝,想要胜利应该还是不难的。 “小药童,本公子说了要找你算账,就一定会说到做到。”站在聂曦身后的陈雨泽洋洋得意地开口,“那妖物命好,昨日本公子在往来阁外守了一晚上都不见她出来,她的账只好也算在你的头上了!” “能把睚眦必报说得这么坦坦荡荡,不以为耻,我也是佩服。”聂曦淡淡讽道,“两位不辞辛苦风餐露宿地在外面蹲点,还真辛苦你们了。不如你们去问问岳城主,兴许她还能给你们几两银子,作为看大门的酬劳?” “哼!你牙尖齿利也就只在这一时了!”陈雨泽面色一僵,随即冷笑道,“你和那妖物害得本公子买不到称心的礼物,无法回去向师尊复命。既然如此,那就把你手上的那颗圣品二阶内丹抢夺回去,作为给师祖祝寿的贺礼,也算是勉强够格了!” 说罢,他便伸出手去,要向聂曦肩头抓去。 听得身后风声,聂曦心中微凛,忙一矮身避过。可她前面还站着宋凝凝,正紧盯着她的动作。见她闪避,登时便掐起法诀,数道风刃便朝着聂曦呼啸着飞来! 眼见着那风刃快要到达聂曦眼前,从宋凝凝的身后突然飞过来一物,后发先至,正巧挡在风刃的飞行轨迹上。 只听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几道风刃被尽数击散,而那东西也“哧”地一声插在了聂曦脚边,露在地上的部分还在兀自微微颤动着。 这一下变故来得突然,三人都下意识停住了动作,不约而同地低头看去。 那竟是一把古朴到堪称破旧的长剑,从剑柄到剑身都十分朴实无华,看不出半点稀奇之处。 这剑……有点眼熟。 眉头微挑,聂曦抬起头来,越过宋凝凝看向她后面。 果不其然,她在小巷的尽头看到了那个面色冰冷的黑衣青年。 “……拓跋凛?”宋凝凝此时也回过头去,见了来人,顿时惊诧出声。“你……怎么在这?” 她是托了陈雨泽的关系才能离开南一峰的,可这家伙为什么也会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这里? 354.第354章 她与我有约 宋凝凝所问的问题的答案,也是聂曦想知道的。 她自己能出来是托了霍小楼的关系,至于宋凝凝能来到上善城,想也知道是跟着陈雨泽沾的光。但拓跋凛可是个独行侠,既没什么能让管事另眼相看的同伴,又没有什么身为内门弟子的未婚妻。 清宁山距上善城足有数百里的距离,想要来到这里,除非是通过设置在山上的传送法阵。要使用传送法阵就需要有上面发下来的定向符,也就是说,青年也不可能私自下山。 等等。王管事说过,南一峰专管炼器铸剑。拓跋凛……拓跋……拓跋…… 先前拍卖的那把紫阳剑的铸造者,可不就是姓拓跋? 难道……拓跋凛和那拓跋琏珂之间有什么关系?是这关系不知怎么的暴露了出来,因此他的地位今非昔比了,还是说他也有一手精湛的铸剑技能,因此被人高看了一眼,得到了特别优待? 聂曦觉得,还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但不管怎么说,能和对方在上善城重新聚首,也算是巧到不能再巧的巧合了。 不过她还有另外一个疑问。 她掩盖了容貌,又刻意压低了声音,宋凝凝和自己杠上过那么多次,都没能识破她的身份,显然这份伪装还算成功。也就是说,拓跋凛应该也是不知道自己是谁的。 那他为什么要出手相助?虽然说救自己这个理由也挺牵强的,但是总比他正义感发作、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更说得通吧? “小子,你又是谁?外围弟子吗?”在聂曦思索这些事情的当口,陈雨泽开口说道。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作势要驱赶拓跋凛,“识相就快快滚开,否则等回到清宁宗,本公子让你好看!” “她与我有约。”对于陈雨泽的威胁视若罔闻,青年迈着刻板的步伐一步步走进,声音淡漠,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决。“在此负伤,来日我胜之不武。” “什么?”陈雨泽和宋凝凝都听得一头雾水。 聂曦当然是听懂了。听懂是听懂,掩盖在兜帽下面的脸上却露出了十分无奈的表情。 原来这老兄还真的认出自己了!而且他还记着那个单方面下的战书! ……好吧,因为这战书他才会插手,自己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满口的胡言乱语!不过听上去你像是和这小药童相识,那就是她的同伙了!”陈雨泽一摆手,“既然是同伙,本公子今日就连你一起教……啊!” 他的话音在下一刻戛然而止,化作一声惊叫。 从聂曦的角度看去,原本还在慢悠悠走路的拓跋凛,身形突然化作一道残影,以极快的速度掠过了宋凝凝与自己,冲向了站在最后面的陈雨泽。 “当——!!” 剑刃相撞的声音响起。同时,一阵似曾相识的阴冷感也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爬上了聂曦的后背。 刚刚被丢过来的那把剑依旧插在地上。青年现在所使用的是他的本命法宝,那把邪气的子母剑! 355.第355章 我也和你算算账 “这……这是什么剑!”盯着离自己面门不过半尺距离的血红色长剑,陈雨泽的声音中透着几分惊魂未定。 刚才拓跋凛袭来,他拔剑格挡,本以为便已是将青年的攻势拦下,却不曾想从这剑的尖端竟是又冒出一段细小的黑色剑刃,朝着他眉心直直飞来。 要不是他躲闪及时,只怕现在脑袋就要被捅个对穿! 但是更令陈雨泽在意的还另有其事。 他能感觉得到一阵透骨森寒的杀意向着自己直扑过来,不单单是来自于持剑的青年,更是来自于这把剑本身。 这把剑,简直就像是一个活物! “养着如此邪门的本命法宝,小子,你当真是应天道众不成!”陈雨泽抬头看向拓跋凛,喝道,“莫不是唯我道的不法之徒,混入了我清宁宗吧!” “废话太多。”拓跋凛当然不可能顺着他的话辩解自己到底是属于哪一道的,只是冷冷吐出了这四个字权作回答。 下一瞬,刚才擦着陈雨泽脸颊飞出去的黑色小剑突然出现在他的左手之中。脚下一点,青年揉身上前,再度发动了攻势! “不过是个蜕变境中期的外围弟子,居然如此狂妄!”抽身飞退出十数步,陈雨泽的脸上现出了怒意。“既然如此,本公子就醒行使一下身为师兄的职责,好好教教你尊卑上下的道理!” 两人就此缠斗起来,一时间刀光剑影,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而这边,聂曦与宋凝凝还在对峙。 盯着面前的女子,聂曦的思绪转得飞快。 陈雨泽尽管为人差劲,但毕竟是清宁宗年轻一辈中最出众的佼佼者,修为与实力还是无可挑剔的。拓跋凛虽然和她一样也有跨越等级挑战的能力,但境界越高,每一级之间的差距也就越大。指望着拓跋凛能够只身打倒陈雨泽,显然也是不太可能的。 那么剩下的路子就只有一条。先下手击败宋凝凝,然后合两人之力,一起对抗陈雨泽,并且设法脱身! “炼体境巅峰,又是个炼体境巅峰。”见面前的斗篷人沉默不语,宋凝凝露出了厌恶的表情。“拜你所赐,本宫想起了一个十分讨厌的贱人,她这些日子来给本宫添的堵,也由你来偿还吧!” “是么?那我还真想结识一下这位患难之交呢。”聂曦不动声色地说道。 不过说起来,从清宁山下结梁子起一直到现在,她和宋凝凝虽然数度交锋,但是真正刀剑相向的场合,这倒还真是头一次,并且还是她以另外一个身份和对方起的矛盾。 不过这也正好。之前在清宁宗,她有所顾忌不能大打出手,现在可没有这个担心了。虽然宋凝凝从来没在自己身上讨得过好去,但是这么一次次地跳出来扰乱自己的生活,也真是够膈应人的。 古剑铮然出鞘,聂曦抬手,剑尖直指宋凝凝咽喉,心中暗暗说道。 今天,在这里,就让我也和你好好算个总账吧! 356.第356章 雷灵剑与灵剑修 “哦?你不是炼药师么,居然也是个剑修?”见聂曦拔剑,宋凝凝惊讶地一挑眉,但随即就冷笑起来。“罢了,也无妨,反正你是不可能胜过本宫的!” 说着,她也将腰间的长剑抽了出来。 之前外围弟子选拔时,宋凝凝的对手不战而降,因此这还是聂曦第一次见到她的兵刃。青锋三尺,剑刃冰冷,闪烁着泠泠寒光,一看就不是凡品。 不仅如此,在那剑身上竟是有几道蓝紫色的剑弧缠绕其上,若隐若现,发出噼啪轻响。 “雷灵剑?”聂曦双目一凝。 有一部分铸剑师会在铸剑师使用特殊的材料与技法,从而让铸造出来的剑带有某种特殊的属性。 这类剑一概被称之为灵剑,以其属性为前缀,通常以火灵剑与雷灵剑这两种攻击性强的较为常见。 既有剑的特性,又可以当做法宝使用,使用灵剑的剑修已经不能算是纯粹的剑修,而是介于剑修与法修之间。对于这一类人,世间也是说法纷纭,褒贬不一。 但不管怎么说,面前的宋凝凝,便正是一位灵剑修! “看来你还有几分识货。本宫这把剑名为雷霆,足足有仙品六阶。”宋凝凝面露得意之色。她瞥了一眼聂曦手中通体漆黑的古剑,轻蔑地哼了一声,“不是你那破铜烂铁能比得上的!” “破铜烂铁……呵,你还真是又一次暴露了自己的目光短浅。”听她把镜心叫做破铜烂铁,聂曦不禁轻笑,“也算你运气好,这句话要是让某个人听见了,非得让你付出更惨痛的代价不可。” “也罢,那就让你见识见识吧,你所说的破铜烂铁,与你那神兵利器之间的差距!” 一声叱喝,聂曦足下轻点,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向宋凝凝杀去! “一个连剑气都没有的低阶修者,找死!”宋凝凝扬起手臂,一道伴着电光的剑气从雷霆上射出,直奔聂曦。 眼见着剑气袭来,聂曦伸指一弹,将数枚金绳草籽弹射出去。下一刻地面开裂,巨大的金绳草破土而出,层层叠叠地交织成一道密集的防护网。 那道带着雷光的剑气直直地打在了上面。虽然破开了草网,可去势却难免大大受阻,速度与力道都打了折扣。 “这……这是什么鬼玩意?”宋凝凝瞪大了眼睛。她起先以为这小个子是炼药师,可对方却拔出了剑;她又以为对方是剑修,可现在这草网显然不是剑修能用出来的招数! 正当她怔愣的当口,忽然听见头顶传来呼啸声响。回过神来猛地抬头,便见聂曦竟是不知何时跳到了上空,双手持剑,向她迎头刺下! 唯我剑法第一式! 那金绳草网所阻挡的可不仅仅是剑气的去势,同样也是宋凝凝的视线。在宋凝凝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前方时,聂曦已借助两边的墙高高跳起,越过草网,向她发起了突袭。 这一下若是中了,宋凝凝不死也要重伤! 357.第357章 唯我剑法第二式 “啊!!” 剑锋袭来,宋凝凝一声惊叫,抬起左手臂挡在身前。 她手腕上的一串紫色珠子突然爆发出强烈的光芒,形成了一个蛋壳形状的护罩,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在了里面。 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一阵火花当中,古剑虽然突破了护罩,但剑尖只进去了两寸多便被迫停了下来,无法再前进半点! “……哈!”逃过一劫,宋凝凝回过神来,发出一声色厉内荏的尖笑。“仙品七阶的定宁珠,可不是你这小小的低阶修者能轻易破坏掉的!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吧!” 聂曦蹙眉。她正待将古剑抽回,突然仿佛心有所感,抬头朝宋凝凝身后的方向看去。 “想诱本宫分心吗?真是可笑!”宋凝凝只当她是在使诈,“你还真是黔驴技穷,连这等不入流的小伎俩都用上了!” 聂曦低下头,看向她。 “过分注重外物,却忽视了自身的提升,像你这种人,说一句草包还真不为过。”她轻声道。 “想知道我还有什么招数?死后再去后悔你的好奇心吧!” 一声厉喝,少女手臂后撤,将古剑收至胸前。紧接着,她以脚尖为圆心,身形回旋,以全身的力量牵动手臂,长剑横扫,带起呼啸风声,朝着那定宁珠的护罩直直劈了过去—— 唯我剑法第二式! “喀嚓!”清脆的碎裂声响起,那护罩应声碎成万千碎片。宋凝凝胸前的衣服也被划破,露出下面的贴身软甲。可此时那软甲也破开了一个大口子,鲜血从里面喷涌而出。 “你……怎……”雷灵剑脱手,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天霜国四皇女的身体向后仰去,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在小巷的另一边,陈雨泽与拓跋凛的激斗似乎已经分出了胜负。黑衣青年单膝跪地,以剑支撑着身体,脸色前所未有的苍白,嘴角还带着血迹。 那把黑色小剑在他身边盘旋,发出嗡嗡的蜂鸣声,仿佛在担忧他的伤势。 陈雨泽的样子也有些狼狈,衣服上破了数道口子,脸上手上也有擦伤,但比起拓跋凛显然好了不知多少。 他是面向小巷深处的,余光一瞥看到宋凝凝倒在地上,顿时变了脸色。 “……你居然敢!”望向发出这一击后就站在原地、不再动作的聂曦,陈雨泽眼中透出几分杀意,“去给她抵命吧!” 说话间他已挥剑发出三道剑气,朝着聂曦直冲而去!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一道耀眼的白色剑芒仿佛从天际尽头直射而来,那三道剑气撞在上面,连个水花都没激起,便已无声无息地消弭了。那剑芒去势不减,擦着拓跋凛的头顶飞过,在陈雨泽惊骇的目光当中,直直撞上了他的胸口! “咚!”一声巨响,沙尘滚滚而起。待烟雾散尽,陈雨泽已是倒在了一片断垣残壁之中,满身是血,生死不知。 而那边的聂曦身体晃了几晃,终究是一头朝着前面栽去。 眼看着少女就要结结实实地摔到地上,下一瞬,银纹黑衣的男人已出现在近前,将她稳稳拥入怀中! 358.第358章 舍身剑 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转瞬便已是尘埃落定。 拓跋凛猛地转过身来,看着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他的眼中透着警惕,还有几分掩藏得不是很好的迷惑。 可陆夙却没有立刻理会他。金眸低垂,男人凝视着怀中不省人事的少女,探出两指搭在聂曦腕上。 发现聂曦似乎只是因为未知原因沉睡过去,并没有受伤后,他的表情终于有了些微的缓和。这才抬眼,瞥向黑衣青年。 四目相对,拓跋凛握着剑柄的右手五指蓦地收拢,全身的肌肉紧绷起来。 面前的这个人,不要说去战胜,现在的自己连挑战的资格都没有——他在一瞬间得到了这个认知。 察觉到青年的紧张,陆夙勾起唇角,露出一个邪气的笑容:“小辈,你并非应天道众,而是唯我道中人。你那剑法,是舍身剑吧?” 舍身剑。 曾经在清宁山下密林之中,拓跋凛看着聂曦的剑法所说出的三个字,此时竟是被陆夙所重复。 和陈雨泽的疑问不同,男人的口吻是肯定的,对自己的判断没有半分迟疑。 听他一语道破自己的出身与流派,拓跋凛的双目微微瞠大,眸中流露出了几分惊异。 “舍身剑。”陆夙一扬手,躺在地上的古剑凭空飞起,落进他的手中。“最极端的剑道,一意孤行,一往无前,非胜即败,非生即死。” “故此,只能将自己先行逼入绝路,将每一战都当做最后一战,方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悠悠说罢,男人的目光陡然凌厉起来,金眸之中迸射出森冷的杀气,剑尖直指拓跋凛眉心! 刹那间仿佛有一阵刺骨寒风自小巷中席卷而过。黑衣青年的瞳孔骤然缩至针尖大小,他赫然发觉,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敏锐反应竟是全然失去了用处,只知道呆呆地跪在原地,任凭这彻骨的冷意扑面而来,浸透他的四肢百骸。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拓跋凛恍然回神,心中竟是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了悟。猛地抬头,却见那男人已经还剑入鞘,将聂曦小心抱起,转身意欲离开。 “等等!”他盯着那高大的背影哑声开口,“你……究竟是谁?” 陆夙没有回头,只是发出了一声轻笑。 “如此惊艳的练剑奇才,如此纯粹的舍身剑,就连本座也是平生仅见。可惜本座曾立誓不再收徒,这点拨就当做你出手帮她的谢礼罢。能参透多少,走到什么地步,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至于本座是谁……你无需知道。” 说罢,男人的身影已化作一道流光,转瞬消失得无影无踪。 …… 往来阁顶楼,贵宾区。 一阵狂风自敞开的窗户吹入,下一瞬,金眸男人的身影赫然出现在卧室之内。 将怀中少女轻柔地放在床上躺好,他转过身来,脸上已带了几分冷意。 “出来吧,岳绮红。”唯我道尊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内回荡,透着令人胆寒的压迫力,“你跟了一路,当真以为本座没有察觉不成?” 359.第359章 我只是为了她 随着陆夙话音刚落,下一瞬,上善城主已是出现在他的面前,单膝跪地,垂首恭声道:“唯我道岳绮红,拜见尊上!” 身为唯我道众,哪怕与陆夙并无直接的上下属关系,面对这位帝尊,她于情于理,还是要称一声尊上的。 “倒是个守规矩的。”陆夙脸色稍霁,瞥了她一眼,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他伸出一指在床边布下禁制,隔绝掉两人的谈话声,这才说道:“起来罢!本座没有看着人头顶说话的习惯。” “是。”岳绮红应道,站起身来后退几步,依旧恭恭敬敬地低着头。 哪怕她现在修为甚至还比陆夙高一头,面对这位留下了无数传说的大人物,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紧张。 “那宋凝凝虽是个蠢材,倒带了一身的法宝,受了一剑只是重伤。至于陈雨泽,本座下手自然是有分寸的。”陆夙淡淡开口,“你的人若是手脚麻利,还能赶在那两人断气之前,捡回他们的小命。” 闻言,岳绮红心中不禁松了口气,于是谢道:“多谢尊上手下留情。” “本座这样做不是为了你,更不是为了他们。”陆夙哼了一声,“若是按本座自己的意思,是将他们两人杀一万遍都不解恨的。只是顾及到那陈雨泽毕竟是个亲传弟子,他若一死,清宁宗必定派人来查,也会和你们对上。到时候你们若是顶不住压力将她供了出去,”他向着聂曦的方向一扬下颌,“这种发展可不是本座想看到的。” “尊上多虑了。”岳绮红连忙澄清,“聂姑娘是我等的贵宾,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是绝对不会出卖她的。” “呵。”不料陆夙听了这话,居然露出了一个戏谑的笑容,“那是自然。虽然你现在一口一个尊上叫得恭敬,但是实际上若是将本座与这丫头放在一处衡量,你定是更看重她的吧。” “毕竟,那姓君的可是托了关系,让你们来照顾她呢。” 他果然看出来了! “不敢。”心中一凛,岳绮红腰弯的更低,“晚辈绝不敢对您有半点轻视之意。不过君公子的嘱托也是事实,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 “怕什么?你们将她看得比本座重要,本座又不会因此而生气。”陆夙轻笑。“罢了,”他一摆手,“退下吧。待聂曦醒来后,我们就返回清宁宗。” “是。”岳绮红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 聂曦正身处一片黑暗之中。 在与宋凝凝的战斗之中使用唯我剑法第二式,起初并不在她的计划之内。这一招虽然威力强大,足以克敌制胜,但胜利后自己也一定会昏过去,那样烂摊子可就全都砸在拓跋凛的手上了。 后来改变了主意,是因为她感应到了镜心的靠近。 现在剑灵大概已经将事情了结了吧。这样想着,聂曦迈开脚步,摸索着朝前方行去。 她心中明白,自己即将进入的,正是陆夙的第二段记忆! 360.第360章 第二段记忆 聂曦记得,第一次进入陆夙的记忆时,她刚一睁眼,就发觉自己站在了那个古朴的小村庄里。并且从始至终,她都无法移动,只能被动地看着一桩桩事情在自己眼前发生。 而这一回,竟似乎是需要她自己走入那段回忆当中。这是不是意味着她能自由活动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上次和在那次幻境之中,一直没能看到帝梧桐的正脸,她可是一直觉得十分遗憾呢。 聂曦正径自想着这些事情,前方突然出现了一道白光,向着她扑面而来。没有闪躲,聂曦只是用手臂遮住眼睛,任凭这道光将自己笼罩在内。 …… “好!好!” “再来!” 蓦然在附近响起的叫好声让聂曦回过神来。她放下手臂睁开眼,发现周围竟是已经换了一个天地。 这里是一座山峰的半山腰处,开拓出了一大片平台,建造成了类似演武场之类的地方。而此时,在她的左前方不远处的一块高台上,正有两名剑修在交手,战况如火如荼,激烈非常。 台下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们,不时高声喝彩,刚才听见的声音也是从这边传来的。 定了定神,聂曦迈开步子,向那边跑了过去。人群挤在一起,她又无法触碰到其他人,只能站在最外围,遥遥观望。 面对着她的是一名看上去年纪在二十四五的青年,相貌端正,仪表堂堂。只可惜他现在的模样实在有些狼狈,衣袖被划破了一道口子,发髻也散了些许。 他紧握着手中剑,瞪着对面的人,神情中有几分恼羞成怒的窘迫。 而他的对手,也就是背对着聂曦的人,则是一名少年。 他穿着一身黑色短打,如墨长发扎成马尾垂在脑后。腰带勾勒出纤细瘦削的身形,脊背挺拔如松,脚下站丁字步,手中一把长剑向下斜指。 只是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姿势,便从中透出了几分傲气凌然的气概! “五师兄,你是要认输了吗?”少年开口,声音清亮,带着几分轻佻戏谑,“师弟我可还没认真起来呢!” “……臭小子,你别得意忘形!”被称作五师兄的青年闻言,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今天我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你不可!看招!” 大喝一声,他提剑朝着少年直冲过去。 少年纵声长笑,不退反进,悍然迎上! 两人迅速又缠斗在了一起。这一次双方显然都动了真格,一时间只见刀光纷飞剑影纵横,气势对冲碰撞出澎湃气浪,四下散去,逼得台下围观者无不纷纷后退。 脚下步伐轻盈如鬼魅,少年的身形在试炼台上划出一道残影,刹那间绕至青年身后。他回头,看向还没来得及做出的反应的青年,嘴角扬起一丝狡黠而骄傲的笑意。 而这一下子方位变换,也让聂曦看清了他的正脸。 尽管已经有所预感,但是当心中猜想被证实时,她还是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 那果然是少年时代的陆夙! 361.第361章 他们竟是师兄弟 上一次记忆中,陆夙还是个受人冷落疏远,被喊做妖怪、被丢石子的沉默幼童;似乎也没过去太长年月,居然就成了这样说笑恣意、带着几分小傲气的活泼少年。 看着那双在阳光下熠熠发亮的金色眸子,聂曦不禁扶额。这前后落差未免也太大了点! 不过……想起现在某帝尊那副“天大地大本座最大”的狂傲架势,倒也没什么不难理解的了。 果然性格突变什么的,早年就有征兆了,她默默地想。 不过腹诽归腹诽,陆夙刚才与对方过招时表现出来的身手,还是很令聂曦惊艳的。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陆夙和与他交手的那名青年都是高手中的高手。无论是身为修者的境界,还是单纯作为剑修的造诣,两人都足以跻身顶尖者的行列。 不愧是那位人族至圣帝梧桐教出来的徒弟……聂曦不禁在心中感慨。 她在脑海中转过这数般念头的时候,试炼台上的对决也到了关键时刻。趁着青年还没有完全转身,陆夙扬剑,一记横扫,便要向他后颈劈去。 这一下招式虽然还透着几分青涩,但已能看到来日唯我剑法第二式的影子! 台下惊呼声四起。虽然这对师兄弟平日里就不太对付,但毕竟只是个切磋比武,难道要出人命了不成? 此时那青年已经半拧过脖子来。他自然也看到了朝着自己袭来的雪亮剑光,但已经躲闪不及,眼中自然无法抑制地出现了几分慌乱—— “到此为止。” 说时迟,那时快,突然间,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众人的头顶响起。 下一瞬,一个雪白的身影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二人的身边,两根修长手指稳稳夹住剑身,在离青年脖颈还不到一寸的位置阻止了它的去势! 场面一下子从极动转为极静,台上台下一片鸦雀无声。微风拂过,悄然挑起白衣男子耳畔的一缕银发。 聂曦倒抽了一口冷气。她盯着那面容俊美无俦、神色却淡漠非常的银发男子,久久不能回神。 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和当初在幻境中时,那只银色巨鹿带给她的感觉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他是…… “……大师兄!”正当聂曦震惊的当口,那逃过一劫的青年终于回过神来。 他尚且心有余悸,见银发男子出现好似看到了救星一般,充满委屈地喊了一声。 这一句“大师兄”当即道破了聂曦的疑问,却也给她带来更大的震撼。 陆夙称这青年为五师兄,青年又称皎为大师兄,显然他们都是同门的师兄弟。 恍然间,聂曦又想起曾经听过的古老传闻。 据说帝梧桐一生共收了九名弟子,其中七人继承了他的意志,在各地开宗立派。时光流转,其中的两支湮没在历史长河之中,剩下的五支则逐渐繁衍壮大,最终成了当今的应天道五宗。 那么,剩下的那两名徒弟,就应该是陆夙与皎了。 亦是日后的唯我道尊与明月道尊! 362.第362章 小九 “大师兄,你来得还真不凑巧。”见皎突然出现,陆夙露出了扫兴的表情,咕哝道。 “什么不凑巧,依我看是正凑巧!”五师兄闻言,立刻向他怒目而视,“要不是大师兄及时赶到,我的脑袋就保不住了!” “不会不会。师尊平日时常教导我们,同门之间要互、相、友、爱,”陆夙煞有介事地摇头,把后四个字咬得极重,“我怎么敢伤了师兄您呢?至于刚才的那一击……我这剑,本来也只开了单刃啊!” 说着,他竟是趁皎与五师兄不备,“唰”地将剑抽回,反手直接在自己的脖子上来了一下! “你看,没死不是?”在台下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中,少年一脸无辜地摊开双手,颈间自然毫发无伤,“连我都没事,师兄你这出了名的硬脖子,就更不可能有事啦!” 这一句说出口,四下立刻响起一阵窃笑,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 原来这五师兄性情固执,认死理不肯变通,因此不少人都在背后偷偷叫他“硬脖子”。陆夙所说的硬脖子虽然意思不太一样,但一语双关,却是正好调侃了对方。 “……你!”满堂笑声之中只有五师兄气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扑过去将陆夙按在地上打一顿。 “五师弟。”皎适时开口,“师尊在传唤,你先过去吧。” “哼!看在大师兄的面子上,这次就放过你!”皎虽是妖族,但在师兄弟当中威望甚重,他发话了,五师兄不敢不听。青年又瞪了陆夙一眼,这才身形化作流光,朝着山顶的方向去了。 “看在大师兄的面子上……呵,你还真会借坡下驴。”见他离开,陆夙脸上玩世不恭的表情也消失了。少年露出一丝冷笑,金眸当中的光芒暗沉,透着寒意,“仗着自己年长,平日对我百般贬斥挑剔,不和你动动真章,还真以为我好欺负了不成?” “小九,”皎开口,语气中竟能听出几分温和,“他毕竟是你的师兄。” “除了你与二师兄之外,其他那六个,我才不稀罕。”陆夙哼了一声,“算了,不说这个。既然师尊在传唤,我们也快点去吧。” 皎点头,两人运起御空法诀,同样朝着山顶的方向而去。 在皎与陆夙离开的瞬间,聂曦突然也感到一阵莫名的拉扯之力拽着她腾空而起,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前方的两人,一高一矮,一长一少,却是同样的风姿卓然,秀逸出尘。看着他们的背影,聂曦的心中一时间百感交集,情绪复杂,不知从何说起。 还没等她做过多感慨,三人已到了山顶的目的地。前方是一间巨大的凉亭,四面无墙,垂下的竹帘随着风轻轻摇摆。亭中摆着十个蒲团,九宫格再多出前头一个;现下八个上面都坐了人,恰巧剩了两个空的。 跟在皎与陆夙的身后,聂曦也走进了凉亭之中。 待她看清坐在上首的男人的容貌时,终于还是没能忍得住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惊叫出声! 363.第363章 容貌相似的两人 从最初在陆夙的记忆中看到帝梧桐的身影起,关于对方的模样,聂曦已经做过无数次想象。 应天道尊,上古圣贤,带给她家人般感觉的这个男人,究竟生就一副怎样的容貌? 此时此刻,她终于得知了真相,却是比所有的假设都要离奇百倍。 “……大哥……”凝视着眉眼含笑的俊雅男人,聂曦不由自主地喃喃低语。 那一袭白衣端坐上首的不是旁人,正是聂观! 听到自己的声音,聂曦才从极度的震惊中回神。闭上眼狠狠摇了摇头,她强行说服自己稳定心绪,这才第二次睁开眼来,抬头去看。 这再一端详,她却又愣住了。 面前的这张脸看起来突然又有些陌生。和记忆当中聂观的样子虽有六七分神似,却再也找不回第一眼时的那种无比震撼的心情。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站在那里,心中颇有几分惶惑。 “你们来了。”这时,帝梧桐向自己的两个徒弟点了点头,“坐下吧。” 他的声音温润醇厚,令人听在耳中便觉得内心安宁。 聂曦又皱了皱眉,如果说两个人的脸有六分相近的话,那么声音的相似最多只剩下三分。 然而不论如何,哪怕仅有一分的相像,也是一件令人深究的事情。 从原主的记忆中,聂曦可以肯定,聂观确实是聂掌门的亲生儿子,而原主,也确实是他在山下偶然发现,捡回守心派的。 可这一系列的巧合又该怎么解释?她与原主,帝梧桐与聂观,两两之间难道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 本来以为透过陆夙的记忆,可以为自己对身份的疑问找到某些关键的线索,但是现在聂曦却发现,线索虽有,可往往随后牵扯出来的,则是更大的谜团。 此时皎与陆夙已经各自落座。尽管知道谁都看不见自己,聂曦还是自觉地退到了角落里,默然观察着在座众人。 这些人当中,有三位帝尊,还有未来应天道五宗的初代宗主。 帝梧桐开始讲学,所传授的内容是应天道的要旨。聂曦在一边听着,起初还抱有莫大兴趣,渐渐却觉得枯燥无味。哪怕她对于至圣本人充满好奇,也抵不住这长篇大论当中催眠一般的魔力。 无聊的间歇她不禁想:明月道与应天道一脉相承,应天道我觉得乏味,那么万年前的我应该不是明月道这边的了。难道是血池道? 想起陆夙和镜心提起血池道尊时,那一模一样的厌憎表情,她又觉得微妙起来。 将这些胡思乱想抛到脑后,聂曦开始观察下面的九个弟子们。绝大多数人的神态都十分专注,脸上的神情近乎虔诚,仿佛听到的是世间至理。 唯有一人例外。 身为小师弟的陆夙坐在第三排的左边角落里。少年确实是在认真地听,但是从那不以为然的表情上来看,他对这些道理显然并非完全信服。 “师尊,我有一事不明。”在帝梧桐的讲学告一段落后,他突然开口出声。 “我命自当由我,为何由天?” 364.第364章 假使天道不公 他这一句话说出口,凉亭内顿时陷入了一阵难言的沉寂。 聂曦将在场众人的神态一个个打量过去。皎依旧神态清冷,目不斜视,看不出任何特别的反应。 坐在皎身边的是一个容貌俊逸、气质儒雅的陌生青年。听到陆夙的话,他微微偏过头去,似乎像是想看这个小师弟一眼;但最终还是收回了视线,只是脸上带了几分担忧。 聂曦推测,这便是陆夙所说的二师兄,只不过不知道他是哪一宗的初代宗主。 而其他师兄则都毫不掩饰地瞪着陆夙,仿佛听见他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疯话。 至于坐在最上首的帝梧桐,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依旧带着温和的微笑。 “假如一切都是上天注定,那么努不努力又有什么分别?”陆夙好像根本没注意到师兄们的瞪视,又或者注意到了,却是全然不屑一顾。 “你……你平日里到底有没有好好听师尊讲学,居然放下此等狂言!”还是那五师兄最先忍不住开口,“命运自由天注定,故此我等唯有克己苦修,潜心向道,才能求得上天青睐,赐予气运加身。若是如你这般怠惰惫懒,不敬天道,自然也不会得到天道垂青!” 他一说完,除了皎与那二师兄之外,其余几名弟子都是连连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 “呵,说到头来不还是一切由天道注定?可谁又能保证天道便是公平的?”陆夙嗤道,“天道若公平,缘何世间还有这么多不平事,这么多可怜人?” “凡人从生至死不过寥寥数十载,修者虽能长久一些,可也终有油尽灯枯之时。人生已有诸多苦楚,何必再为自己画囚牢,添枷锁,自寻负担?” “我习得一身修为本领,为的是在这天地间纵横快意,可不是为了向那虚无缥缈的神明摇尾乞怜!” “陆夙,你平日里大放阙词,我们念你年幼无知,不与你计较,可你今日之言未免有些太过分了!”五师兄身旁一人愤愤开口,“你这话,是打算将你的师兄们,甚至是连同师尊一起骂进去吗?” “小九。”眼见着陆夙又要反驳回去,突然,帝梧桐开口出声。 “假如天道当真不公,你又待如何?” 没想到身为应天道尊的男人会说出这种话,一时间包括皎在内,其余所有弟子脸上都露出了程度不一的惊诧表情。 陆夙却没有。他昂着头,与那双琉璃一般的墨色双瞳对视,神态决然,没有半点犹豫。 “师尊。”众人听见他朗朗开口,“我不是您,没有您那样悲天悯人的胸怀。我只管我想要管的不平事,保我想要保的可怜人,其余的不会主动沾染。不求渡尽苍生,只求问心无愧。” “那么,若是这不平事落在了你头上呢?”帝梧桐缓缓道。 闻言,少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金眸中闪烁着慑人光华,竟是隐约有几分成年后桀骜的模样。 “假使天道不公于我,哪怕是日月倾堕,山河颠覆,我也要逆天而行!” 365.第365章 布下封禁的人 从记忆中回到现实,聂曦还沉浸在刚才的经历当中,久久不能回神。 这第二段记忆虽然短暂,但其中包含的信息量之大,却是十分值得仔细琢磨的。 暂且抛开她、聂观与帝梧桐的事情不提,单说陆夙与皎之间的关系便很耐人寻味。 这两人是同门师兄弟,这件事已经足够聂曦惊讶,他们曾经感情很好,这一点更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因为无论是从与陆夙的几次短暂接触,还是从平时提起明月道尊时镜心的反应,她都看不出,这两位帝尊之间曾经有过这样一段友好的时光。 而且,还有一件事聂曦没有忘记。 当初在禁地,魔族的指挥官赤魈曾说过,三千年前剑屏松动导致三界大战爆发,最终在战乱平息后出手修复剑屏裂隙的,便是明月道尊。 而在云水国皇宫时,短暂现身的陆夙也曾经对长痕说过“我迟早要亲上寒清宫,和他好好清算三千年前的那笔帐”这种话。 联想起剑冢石台上那一层叠着一层的咒印刻痕,聂曦不难推断,所谓修复剑屏的方法,大概便也是在上面再加上一道封禁,将陆夙更加彻底地镇压在古剑当中。 陆夙曾说过古剑上共有三层封禁,她当初闯入剑冢时解除了一层,其余两层大概是后来在与魔族对峙时,被一并解开了。 如果说封禁布下的顺序应是与被解开的顺序恰好相反,那么最初解开的那一道,便应该是三千年前皎设下的。自己与妖族、与皎关系匪浅,所以她的血能解开对方的封禁。 可剩下的那两道封禁又是谁设下的? 据说剑屏在万年之中只松动过这一次,这就证明其余的两道封禁在剑冢落成后便已存在,与剑冢同出一人,不,两人之手。 唯我道尊即便陨落,也毕竟是帝尊之身,寻常修者的能力不足以布下将他封印的禁制。这样一来,人选的范围就缩小了很多。 是帝梧桐和燮?但是目前还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血池道尊与这件事情相关,哪怕他和陆夙似乎确实有一段恩怨纠葛。 还是说…… 一个看似荒唐、细想却又并非完全不可能的猜测,突然在聂曦的脑海中浮现,令她猛然睁开眼来,心脏也加快了跳动。 她还记得自己做过的那个梦。梦中的自己站在一处断崖上,看着划下了无尽剑屏的陆夙从空中坠下。 如果那个梦是真实的,难道其中一道封禁的主人……是万年前的她自己? 那么,够资格与至圣联手,封禁唯我道尊,甚至让妖界两帝尊舍命相护的她,又是什么身份? 地位如此之高,能力如此之强的她,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正当聂曦震惊于自己推导出来的新结论,并且为随之而来的谜团而感到疑惑的时候,倚在床头的古剑突然发出了一阵微光。 下一瞬,剑灵飘然而出,双手环胸悬浮在床头上空,板着小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大半夜的瞪着两只眼睛,你是先前睡多了不成?” 366.第366章 闭关冲击蜕变境 被剑灵这么一打岔,聂曦这才从思绪中抽身出来。 见她眨了眨眼,双眸中的光彩总算灵动起来,不再像是先前那副魂游天外的模样,镜心哼了一声,皱着的眉头松开了大半,只是嘴上的关怀之言依旧别扭。 “我说你可真能耐。去买个衣服也能被人埋伏,和那样的蠢材打一场也能把自己搞昏倒了。要不是那姓拓跋的小子和我一前一后地赶到,你要怎么收场?” 第一点我无话可说,第二点……我难道还能说是被强行拉去参观你主人的童年了吗?聂曦在心中默默说道。 不过谁都知道面对剑灵这个时候就得顺着毛摸,于是她看着镜心的双眼,真心实意地回答:“多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哼!你以后让我省心点,比什么都强!”受到了这样郑重的道谢,剑灵反倒不自在起来,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我还没来得及问你,”见他是这个反应,聂曦不禁莞尔。她从床上坐起身来,“后来事情是怎么解决的?宋凝凝和陈雨泽怎么样了?拓跋凛呢,他受伤了吗?” “那宋凝凝身上穿着仙品护甲,救了她一条小命。陈雨泽我也留了他一口气,免得他一死,清宁宗那边又要横生事端。”镜心也从空中飘飘悠悠地落了下来,坐在床边,“至于那拓跋凛,受了点轻伤,并无大碍,见你无事已经走了。” “原来是这样。”听说拓跋凛无事,聂曦才放下心来,“改日我也得好好谢谢他。” “我已经替你谢过了。”镜心道。见聂曦投来询问的目光,他又转开了话题,“没什么。时候尚早,你再歇息一阵子,天亮就出发。” “也好。”聂曦这才知道自己原来只睡了半天。想来上一次是身上还负着伤,这回倒只是因为被拉进了记忆之中而已。 见她依言躺下,镜心便也跳下床去,化作光芒回到了剑中。 …… 与岳绮红与孟老等人道别,聂曦回到了清宁宗。 向赵管事交了任务,她又去看望了君卿与霍小楼二人,讲了讲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这趟上善城之旅便算是正式告一段落。 在经过与宋凝凝一战后,聂曦觉得自己差不多已经到达了炼体境巅峰的极限,只差一个契机,便能突破瓶颈,成功晋级到蜕变境。 此时离内门弟子选拔还剩下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事不宜迟,聂曦决定立刻起炉炼丹。 有了霍小楼在旁边保驾护航,醍醐丹的炼制格外顺利,只用三天便出了成果。 虽然精神非常疲惫,但是看着霍小楼亲口鉴定为上上乘的乳白色药丸,聂曦还是觉得十分满意。 毕竟这是关系到自己能否顺利晋升的关键大事,丹药的品质越高,她便能更多一份把握。 然而,正当她准备和赵管事告假,闭关冲击蜕变境的时候,却被君卿拦下。 “依在下之见,”青年道,“聂姑娘,你还是暂时离开清宁宗,另寻一处地方闭关的好。” 367.第367章 为你护法 “怎么说?”聂曦问。 “只是保险起见。”君卿回答,“在下曾与镜心阁下谈过此事,他也对此表示赞成。” “好像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们偷偷达成了某种共识。”聂曦狐疑地看着他。 青年微笑:“本来是没打算避着聂姑娘的,但是当时你和小楼忙着炼丹,在下也只好和镜心阁下一人商谈了。” 胡说!绝对是故意挑我走不开的时候!聂曦腹诽。 不过青年这样卖关子早不是一回两回的事,对此聂曦也已司空见惯。反正知道对方肯定不会害自己,那么她照着做就是了。 于是聂曦去找赵管事。有霍小楼在一旁帮腔,赵管事不但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还体贴地给了聂曦一张附近的地图,方便她去寻找一个合适的地点。 拿着地图研究了半晌,最终几人圈定了一处名叫瑶山的地方。此山位于清宁宗西南三百里处,往返大概需要一天时间。周围荒无人烟,就算闹出大动静来,只要不是有人凑巧路过,也不会引起注意。 选好地点,聂曦又养精蓄锐了一个晚上,次日便启程了。 这一次用不了传送阵,镜心也不可能现出真身带聂曦飞过去,更不可能用脚走,所以最后还是得依靠飞行法器。 出发前,聂曦正要拿出当初方讳言所赠的大纸鹤,却见君卿从袖中取了什么东西,向地上一抛。 那东西见风就长,很快长到了六七尺的长度。聂曦看去,发现那竟是一片白里透粉的莲花瓣,弯弯的如同一只小船。 “这莲瓣由在下的本命法宝所化,比一般的飞行法器要快些。”青年解释道,“一旦遭遇什么变故,聂姑娘可将其毁去,在下便会收到消息,尽快赶来。” “他想得倒是周到。”镜心在聂曦耳边不是滋味地说了一句。 聂曦只当做没听见,笑着谢过君卿,与他和霍小楼道了别,就此踏上去瑶山的路。 出了清宁宗的地界,镜心便从古剑中现出身形,接手了莲瓣的操纵权。由他来驱动,自然比聂曦更快了几分,两人在夕阳落下之前成功赶到了瑶山。 绕着这座山飞了一圈,剑灵以神识查探,在山上找到一处没有被野兽所占据的山洞,便降落在了那里。 “我来为你护法。你只需专心闭关冲击瓶颈,其他的事情都不用理会。”聂曦在洞穴深处盘膝而坐,镜心以古剑在她面前的地上划下一道长痕。 他抬眼望向聂曦,双曈之中竟是隐隐有一抹金芒闪烁。 “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无法跨越这条界限。” “我相信你。等着我的好消息!”聂曦向他郑重点了点头。 看着镜心在那条线的前面抱着剑坐下,聂曦压下心中翻涌的思绪,将醍醐丹送入口中,闭上双眼。 剑灵担负起了她的身家性命,她所能做的,便是全心全意地信任对方,并且尽快突破晋级,不要让对方等太久。 默念功法,她很快进入了心神合一的入定状态…… 368.第368章 识海中的神秘女子 当聂曦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繁茂的密林当中。 在来时的路上她已听镜心说过突破到蜕变境的过程。低阶修者与高阶修者的最大区别,就是识海与神识。 识海和丹田,是修者身上最为关键的两处。如果这两处受损,不但极难修复如初,还会影响将来的修为进境。 也就是说,晋升到蜕变境,生成识海的这个过程,对于修者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如今聂曦已身处自己的识海当中,就表示她已经成功了一大半。下一步,就是如何从识海中出去了。 对此,镜心并没有给出具体的指引。每个人的识海呈现出来的形态各不相同,展示给主人的试炼也是五花八门,没有任何规律可循。 在这一点上,别人的经验没有任何参考的价值,一切只能靠自己摸索。 摸索就摸索。反正识海里面的时间是静止的,就算她花上个把月,于外界也只是弹指一瞬。 况且,聂曦还有件事正记挂着。 那就是当初在镇邪塔中试图对她使用夺舍之法,最终却不知去了何处的铸剑师。如果对方当真潜伏在了她的识海当中,那么现在也该是正面迎敌的时候了。 深吸一口气,聂曦闭上双眼,尝试着将自己的意念四散开去。 哪怕现在真实世界的她还没有完全晋升,但是在这里,她已经可以动用一切中阶修者的神通。 神识迅速遵从她的命令,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明明已到了视野之外,聂曦却能清楚地在脑海中描摹出那里的一草一木,并且比视觉还要清楚明晰,不会错过半点风吹草动。 心情豁然开朗,她凌空而起,在这片无边无际的树海上空尽情翱翔。 信心空前高涨,聂曦产生了一种强大的预感。哪怕那铸剑师当真如他所说是通神境,只要在这片识海当中,就没有人能战胜得了她! 这里就是她的领地,她的王国。她是这里的主宰,是这里的神! 急速飞行带起猎猎风声。聂曦一路向前,绕过一片直入云霄的参天巨木,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处陡峭的断崖。 而从神识传递回来的信息则告诉她,那断崖之上正坐着一个人! 会是那铸剑师么? 心中警兆陡升,聂曦放慢了速度,谨慎地步步前进。 待到离断崖还有数十丈的距离时,她终于看清了那个人影。 那竟是一名女子。她坐在断崖边上,墨一般的长发在身后披散,甚至铺到了地上。绣着草木走兽的深绿色的长裙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躯体线条,头上的银色花冠在阳光下闪烁着神秘的微光。 女子望着远方,口中哼着不知名的古老歌谣,调子低沉婉转,仿佛能拨动人的心弦。 她是谁? 在不远处停下脚步,聂曦的神情惊疑不定。她能感觉到对方对自己并无敌意,但是居然有另外一个人出现在自己的识海当中,这种事也未免太过蹊跷。 就在这时,那名女子突然转过脸,向她望了过来! 369.第369章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四目相对的瞬间,聂曦的瞳孔骤然缩小。 她怔怔望着那张与自己前世一模一样的面孔,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那女子从断崖边上站了起来,身形缓缓升空,在她的对面停下。 两人相距不过半尺,聂曦甚至能从对方墨绿色的双瞳之中看见自己的身影。 “你……”双唇翕动,她下意识开口,却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 那女子却露出了一个浅淡的微笑。 “你终于来了。”她说,声音也与前世的聂曦毫无二致。“我已经等待了太久。” 说罢,她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探过来在聂曦的眉间轻轻一点。 刺痛的感觉从碰触的那一点蔓延开来,聂曦发现自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能力。 她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一切变得模糊,扭曲,随后便仿佛像是时间回溯一般,从她的身边飞速后退。 聂曦僵立在这条时间隧道之中,注视着无数散碎的景象掠过身旁,一闪而逝。余光瞥见几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可等她刻意去看,却又如同白驹过隙,再也无法寻到任何踪迹。 然后她看见了那名女子。 数不清的纷乱影像当中,只有关于她的格外清晰,流逝的速度也极为缓慢,就像是故意要让聂曦看清一样。 聂曦看见她漫步在一片荒芜的原野之上,口中低吟浅唱,依旧是那曲古老的歌谣。 她以手指天,转眼间雷声消隐,乌云散尽,阳光普照大地;她以手指地,从荒土中开出五彩斑斓的绚丽花朵,绿草像毯子一样朝着四面八方铺开。 她以手指山,山上生出点点苍翠,覆盖住嶙峋怪石;她以手指河,清澈的水流从干枯开裂的河床中涌出,欢快地向前奔流,滋润两旁的土地。 女子继续哼着歌谣前行。有野兽追上她的脚步,将头伸到她手下,温顺地接受爱抚;有鸟儿落在她的肩头,衔着小花装饰她的花冠,在她的耳边放声歌唱。 她所走过的路,两边有参天大树拔地而起,眨眼间果实缀满枝头,累累垂下。 不过是短短数息时间,先前还犹如末日降临一般的废土,转眼已成了生机勃勃的乐园。 毁灭与新生——这两个词蓦地在聂曦的脑海中浮现。 仿佛是觉察到了她的领悟,那影像突然和其他的碎片一同加快了速度,刹那间与聂曦擦肩而过。但是在碎片的河流之中,聂曦却看到了更多相近的场景,相似,却并不相同。 “……轮回。”她盯着那些碎片,口中不自觉地喃喃吐出这两个字。 耳边幽幽响起一声叹息。 这一声将聂曦猛地惊醒。恍然回神,她发现自己还站在原地,那处断崖的上空。没有什么时间隧道,也没有什么影像的碎片。只有那名女子站在对面,默然凝视着她。 两人对视,仿佛在看着自己的过去与未来。 “你是谁?”良久,聂曦艰涩地出声。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女子回答。 “那么我又是谁?” “你是……万妖女王。” 370.第370章 成功晋升 而此时,在外界。 巨大的灵气气旋在瑶山上空汇聚成形,缓缓旋转。原本无形的灵气在极度的压缩之下,几乎成了流水一样的透明液体。 陆夙手持长剑,立于半空之中。他剑眉紧锁,神色凝重,一双金眸紧紧盯着半山腰上的那处洞穴,不曾有半点放松。 还真是让那姓君的说中了。要是随便在清宁宗闭了关,这样的奇观凭空现世,想不引人注目简直是白日做梦。 他已在周围布下了禁制,至少用神识无法探测到此地的异常状况。现在只能盼望着不会有人经过此地,否则…… “否则本座可就要为你杀人灭口了。”握着剑柄的手指紧了紧,男人自言自语道。 就在这时,那处洞穴之中突然爆发出耀眼的绿光。陆夙一惊,连忙抛开思绪,向那边飞去。 双脚落在洞穴入口时,他已恢复到了镜心的模样。那绿光仿佛感受到了他的到来,十分有灵性地分开了一条缝隙,供他进入。 双唇紧抿成一条线,剑灵将古剑负在背后,一步步朝着洞穴深处走了进去。 聂曦依旧盘坐在原地,双目紧闭,眉头微蹙,身体被笼罩在那团绿光当中。 镜心刚刚在她面前几步开外站定,突然,少女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直愣愣地看着前方,双目无神,看样子身体虽然苏醒了,但神思却还没有归位。 剑灵眼尖地发现,她的瞳仁竟是从墨黑变成了浓重的深绿色。虽然乍一看没什么分别,但若是有心人仔细观察,却定能发现两者的不同。 而此时,那团绿光也慢慢凝聚成一束细线,飞快地没入了她的心口。 打了个激灵,聂曦的身体猛地向前倾倒,恰巧被反应过来的镜心适时伸手接住。 上身被两条纤细的小胳膊半搂着,下巴枕在剑灵小小的肩膀上,聂曦定了定神,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从识海回到了现实之中。 “……多谢。”根据两人身高体型之间的对比,这姿势实在有点滑稽。“我这是……成功了吧?”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镜心露出了复杂的神情。他张了张嘴,似乎要询问什么,但最终却只吐出了这样的六个字: “……起来,你太重了。” …… 在来时的路上,镜心主动提出要聂曦在成功突破之后,告诉他自己在识海中经历了什么,聂曦也点头同意。 然而实际上,两人一个没有说,另一个也没有问。 出于某种莫名的心思,聂曦选择性地忽略了那个约定。而剑灵也仅仅确认了一下那个铸剑师的存在,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后,便不再就这个话题多做交谈,只是催促着她快点起程回去。 各自怀着心事,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向着山洞外走去。 时间已经过了一整个夜晚,此时正是清晨,朝阳自东方冉冉升起。 双眼重新适应了光线,聂曦随意地向四下看去,却在看到映入眼帘的景象时,忍不住面露惊讶。 这是……怎么回事? 371.第371章 你曾救他一命 只不过短短一个晚上,瑶山就完全变了个模样。 聂曦记得,这座山上的植被虽然算不得稀疏,也绝对称不上茂盛。坐在莲花瓣上向下俯瞰时,虽是大片翠绿入眼,但透过树与树之间的缝隙,却不难看到裸露的沙石与泥土。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这儿简直像是个从未有人踏足过的远古密林! 聂曦正仰望着洞穴外那棵树冠大如华盖的榕树,冷不防听见镜心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但一字字却仿佛别有深意: “现在你想起来自己是谁了吗?” 收回视线,聂曦缓缓转过身来。 “你知道我是谁?”她问。 “呵……其实我早该想到了。”剑灵垂下眼帘,语气淡淡,却带着几分对自己后知后觉的自嘲,“操纵草木,驾驭万兽,又对妖族先天具有修为压制。全部符合这几点的,从太古到现在,也就只有一个人选。” 他说着,抬起头,看向聂曦,眸底翻涌着晦涩不明的情绪。 “对吧?万妖女王。” “你,认识万年前的我?”没想到镜心会突然点破自己的身份,聂曦沉默片刻,才终于再次开口。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不显露出半点心情的波动。 ——陆夙与曾经的我,是否有过什么交集?其实她更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是无法问出口。 但镜心却听出了她的潜台词。 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剑灵抬手,发出几道透明剑气。 在聂曦的身后,高大粗壮的榕树应声而倒,阳光终于得以透过缺口,洒向被树荫牢牢遮蔽的大地。 将莲瓣丢出,镜心朝着那一块被照耀着的空地走去。 “别多想。”越过聂曦时,他轻声说道,“你只是曾经救过他一命。” …… 直到坐在莲瓣上,启程返回南二峰,聂曦都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当中。 虽然之前在识海里,她已经知道万年前的自己大概是个很厉害的角色,但救过陆夙一命这种事,怎么说也太超出她的意料之外了。 镜心似乎突然心情变得很好,就连平素绷着的小脸都放松了下来。可当聂曦询问他自己救过陆夙的细节时,剑灵却又卖起了关子,避而不答。 “皎不是约你将来去寒清宫叙旧么?等到了他那儿你自会明白。”他只是这样说道。 那还要等多久!聂曦泄气地瞪了他一眼。 不管怎么说,经过了这一番进阶突破,她倒是误打误撞地清楚了自己的身份,算是个意外惊喜。 但是不知为什么,聂曦总觉得,识海中自己的那一抹前世残影,并没有将一切都说出口。 她隐隐有所预感,在万妖女王这个头衔的下面,还潜藏着什么更深的、不为人知的真相。 但是很显然,这真相并不是现在的她便有能力发掘出来的。 将思绪暂且压下,聂曦告诫自己先不要去想这些东西,专心应付面前的事情。 五日后,就是外围弟子的考核与晋升选拔! 372.第372章 内门弟子选拔 五日后。 所有的外围弟子都聚集在了南一峰的广场上。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足有四五百号人,颇为壮观。 尽管人多,但广场上的气氛却十分安静,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压抑。人人神情严肃,有的还面色发白,紧张的心情显而易见。 不过倒也是情有可原。每隔两个月的一次选拔,仅有十人能够入选晋级,竞争不可谓不激烈。更何况,若是成绩落到了后六十名,接下来的两个月内,可就要起早贪黑,做牛做马,担负起那些又脏又累的杂役了。 当然,对于自己能否成功晋升为内门弟子一事,聂曦还是比较有信心的。 从瑶山回来后的五天之内,她一方面继续运功吸收灵气,巩固修为,一方面对于自己新掌握的各种神通一一作了尝试。 从炼体境到蜕变境,跨越的不仅仅是一个等级,一个境界,而是身为修者的实力的全方面提升,这一点她现在已是深有体会。 而且,方讳言的事情还悬在心头,也没有时间去供她养精蓄锐了。 聂曦此时正与君卿和霍小楼站在一起。起初君卿提出同行邀请时,她还有点犹豫,后来青年看破了她的心思,笑着表示自己这回不会再坐轮椅过去了,她才放心地答应下来。 然而……看了眼头顶那把引人注目的、简直就像是明晃晃标着“土豪专用”的鲛绡伞,聂曦默默地低下了头,向旁边挪出了一段距离。 移开视线,她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周围的人群。这里的外围弟子不仅仅是与她同来的这一拨,还包括先前已经在清宁宗待了几年的前辈们。 哪怕是在南二峰时,除了君卿、霍小楼以及赵管事外,她也很少与其他人打交道,因此一眼望去尽是些毫无印象的生面孔。 不过在这些生面孔之中,倒是也有几个眼熟的人物的。 无需通过传送阵过来,因此南一峰的外围弟子到得最早,大多数都集中在广场前部。聂曦在那边看见了宋凝凝,面色苍白,一副病容憔悴的模样,显然伤势并未完全痊愈。她沉着脸,双眸之中的神色阴鸷又狠毒,紧紧盯着一个方向。 聂曦顺势看过去,顿时了然:拓跋凛。 找不到当日在小巷里将她一击重伤的神秘炼药师,她的怨气,自然都跑到了半路插手的黑衣青年身上。 拓跋凛的样子一如平常,双手环胸,抱着剑,神情孤冷。他的气色看上去尚可,那天与陈雨泽的交手似乎并未对他造成严重的损伤。 青年双眼盯着地面,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当中;但是当聂曦暗自打量他时,他却在一瞬间有所察觉,抬眸向这边看了过来,视线越过无数人的肩膀,精准地与聂曦的相遇。 还是这样敏锐到可怕的直觉啊。聂曦在心中感慨道,向他微微一点头,权作致意。 正当这时,她突然听见身后响起一声怯怯的呼唤:“……宁姑娘?” 373.第373章 不走运的分组 聂曦转过身来。 站在身后不远处的,是多日未见的叶铃儿。她依旧是那副羞涩拘谨的模样,双手绞在一起,神情忐忑不安。 “好……好久不见!”见她转过头来,少女立刻露出欣喜的笑容,小步快走来到她的跟前。“那天回到住处后,我才听别人说了发生的事情。我有点担心,想问问王管事你的情况,可又……不太敢去和他说话。” 说到最后,她垂下脑袋,声音也低了下来。顿了顿,才复又抬起头看向聂曦,目光中含着点点关切,小声问,“你……最近还好吗?” “……我挺好的,谢谢关心。”聂曦有些不自然地回答。 老实讲,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她都快要把这个女孩子忘到脑后去了。 “宁姑娘,这位是你的朋友?”正当她犯愁要说些什么来叙旧时,身侧适时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 下意识扭头看去,却是君卿与霍小楼走了过来。 “她叫叶铃儿,是我在南三峰时认识的。”他的插嘴正好打消了目前尴尬的气氛,聂曦松了口气,神情也自然下来。说着又转向叶铃儿,“我向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君卿君公子,旁边的是……” 她的话没说完,却见身旁的少女像是怕生一样,挪着步子躲到了自己的身后,低下头,避开对面二人的视线。 君卿见状,眉头微挑,眼中闪过一抹若有所思的光芒。 就在这时,周围的人群突然开始骚动起来。 四人暂且放下寒暄,纷纷抬头看去,只见有五六人从南一峰大殿的方向凌空而至,最终在广场正上方稳稳停下。 为首的紫衣女子有些眼熟,聂曦认出她是当日外围弟子选拔结束后,出面主持分组的那名亲传弟子,印晓青。 “各位,今天便是每两个月一次的考核之日。”印晓青环视一周,朗声开口,“想要脱颖而出成为内门弟子,又或是摆脱每日繁重劳累的苦役,就凭你们各自的本事了。” 说罢,她将袖子一扬。只见无数光点一样的东西从袖口中飞出,洒向广场,最终精准无误地落在了每个人的手里。 聂曦低头一看,那是一块指甲大小的玉石,上面刻着一个“六”字。 与此同时,广场的地面上也浮现出了一个个巨大的数字,散发着幽蓝的光芒。 “按照往例,第一轮依旧是十人混战。”印晓青继续说道,“在场四百五十七人,共分为四十五组,每组最后有两人胜出。现在请诸位站到各自对应的区域!” 她话音刚落,下面的人们自发地动了起来。 聂曦还没来得及和叶铃儿再多说一句,两人已被人群冲散。倒是君卿叫住了她:“聂姑娘。” 聂曦回头,青年亮出手中的玉石,恰巧也是一个“六”字。 “这倒方便了。”她扬起嘴角。有君卿在,这两个名额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了。 可等到了六组的位置上,看到同组的竞争者时,聂曦就笑不出来了。 除了她与君卿之外,拓跋凛居然也在这一组! 374.第374章 让步的理由 聂曦,君卿,拓跋凛。 十人混战,胜出名额只有两个。这就意味着,他们三人之中至少有一人将会被淘汰。 拓跋凛先后救过自己两次,君卿更是一直以来帮了自己很大的忙,无论谁出局,聂曦心里都会替对方感到惋惜。 当然,她更不希望被淘汰的那个人是自己。 “碰上都碰上了,只能怪你们运气不佳。在这儿摆着张哭丧脸有什么用?又不能让清宁宗的人把分组给改了。”聂曦正纠结着,镜心的声音突然在她的脑海中响起。 自从晋升到蜕变境,聂曦自然也领会了传音入密的能力。不过现在她与镜心的交流,所采取的却又是另外一种方式——直接通过识海,以神识做沟通。 这种方式比传音入密来得还要保险,绝不会被人察觉或窃听,但是普及的范围却小之又小。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交流的两人需要将自己的识海毫无保留、不做任何防御地展示给对方。因此,会选择这种方式的人,无不是至亲好友,生死之交,能够放心托付极大信任与身家性命。 “你说的倒也是。”抚摸着依旧被挂在颈间的小黑石头,聂曦回答,“不过比起这个,我突然觉得有些侥幸。” “什么意思?” “当初多亏我们图省事,只向洛承云要了一个名额。” “……那难道不是因为我在外面晃会太扎眼?” 对于被分到同一组这件事,君卿与拓跋凛则显得十分从容淡定。 “山下密林一别,拓跋兄的气势更胜往日,实在令在下折服。”君卿一拱手,“依在下看来,拓跋兄不日便可突破到蜕变境后期,真是可喜可贺。” “谁胜谁负,各凭本事。”拓跋凛却不领情,双眼盯着他,冷冷道。 “那是自然。”君卿微笑。 下一刻,他的声音却在拓跋凛的耳畔响起:“在下要保证聂姑娘能够胜出,是因为受了他人的托付,对她照顾一二。可拓跋兄让步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剑眉微扬,拓跋凛审视着面前的青年。 “那个男人。我欠他一个人情。”半晌,他回答道。 他说的语焉不详,但君卿却听明白了,顿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两个人对视片刻,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站在一边的少女。 刚和镜心交流完毕、不明所以的聂曦:“……??” …… 此时四十五个队伍已经全部集结完毕。印晓青一声令下,众人浩浩荡荡地开拔,前往位于主峰的大演武场。 看着一左一右走在自己身边的两名青年,聂曦总觉得,刚才在自己没有觉察的情况下,他们两个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 她有心相问,可这两人一个嘴紧得就像是闭合的蚌壳,只要自个儿不愿意,就没人能撬出半个字来;另外一个又是转移话题、顾左右而言的高手,谁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所以,在已知必然失败的情况下,聂曦觉得,自己还是放弃尝试比较好…… 375.第375章 比试还是消遣 一行人鱼贯穿过传送阵,来到了清宁山主峰,朝着大演武场的方向走去。 外围弟子每隔五天会轮到一次休息,在这一天可以向自己所在山峰的管事申请,到主峰参加大讲堂的授课,或是在演武场操练。绝大多数外围弟子在来到清宁宗的第一次休息日时,就会迫不及待地前往主峰参观一番,像聂曦这样完全没有来过的,倒还真是个例中的个例。 放眼望去,山峰陡峭奇峻,如同利剑一般直指天际。峰顶笼罩在云雾之中,仰视只见一片迷蒙飘渺,令人看不真切。 大殿位于主峰的上半段,这里是清宁宗各位长老与峰主议事的地方。整座建筑由巨大的白色花岗岩石砖堆砌而成,在万年之中经历过不少次扩建。亭台楼阁层出不穷,结构繁复却不凌乱,称得上是美轮美奂。 传送门就设在大殿外不远处的空地上,到演武场还有一段路。清宁宗有一条严规,除紧急事态之外,峰主与长老级别以下的任意门人,不可在主峰上御空飞行,或者使用任何飞行法器。因此,哪怕在场众人都已是中阶修者,却也都不得不规规矩矩地用脚走路。 沿着盘绕着山体的栈道一路向下,来到半山腰,便是大演武场了。除了用途特殊的南面三峰之外,东、西、北三方的九座山峰也设有各自的演武场,但规模显然不可与主峰的同日而语。 此时演武场上、试炼台旁已经聚集了不少的内门弟子,甚至有少数亲传弟子也在其列。在山上的修炼生活单调而枯燥,每两月一次的外围弟子选拔,是他们少有的消遣。 只不过,被当做消遣的一方心里怕是就不那么愉快了。 在印晓青的指挥下,众人按照各自的分组,登上了对应编号的试炼台。 一在台上站好,看客们便立即围拢过来,毫不避讳地对他们指指点点,品头论足: “你觉得哪个能赢?” “嘿看那边那个小瘦子吓得都快尿裤子了,他一准最早被踢下台!” “我觉得那傻大个能站到最后,不信的来赌!” “来来来,下注下注,买定离手!” 下面吵吵嚷嚷的,居然还有人公然开起了赌局。印晓青等人看在眼里,却也不阻拦,只是放任自流。 这哪还像是位居五宗之一的正道名门?简直就像是俗世乡野之中的角斗赌场!而他们这些外围弟子,也成了供人观赏取乐的小丑! 聂曦的视线在四周飞快掠过,收回时无意间瞥见了君卿的脸色。 青年隐去了笑容,垂眼淡淡看着台下乱象,眸中竟带着令人陌生的冷意。 聂曦正待细看,青年却像是觉察到了她的注视,抬起头来,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仿佛刚才的冷意都是错觉。 而此时印晓青也开始大声宣布规则:“不得致人残疾,伤人性命,违者除去比试资格。下台即视为淘汰,时限为一炷香,一炷香之内若是有超过两人站在台上,整组出局。” “现在,开始!” 376.第376章 三对七 在印晓青说话的功夫,她的身后已立起了一根手臂长短,筷子粗细的香烛。 旁边的内门弟子掐了个法诀,便见其顶端冒出了丁点火星,一缕烟气袅袅升起。 见状,台上的外围弟子们也开始紧张起来。 奇怪的是,却没有人率先动手,所有人都四下散开,与其余竞争者保持着一定距离,后背朝外,谨慎地打量着同台的其他人。 这一场比试的设计,看似简单粗暴,实际上却是暗含深意。混战意味着敌人众多,可能从四面八方来袭,不能专顾一处;而最终有两人胜出,则意味着同一处高台上的人们,在彼此竞争的前提之下,未必不可以选择与旁人合作。 大多数人的修为都在蜕变境后期与巅峰上下,相差并不多,并不存在碾压级别的差距。所以,如果有两人选择联手,想要迅速击败第三位落单的竞争者,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但这也就意味着,一旦出现了合作的先例,其余的八个人就必须被迫结成两两同盟,否则自己绝对会成为被淘汰出局的第一人。 因此,选择一个合适的搭档,就成了摆在所有人面前最首要的问题。他们需要时间来掂量其他竞争者的实力,进而决定恰当的人选,可他们最缺少的也正是时间! “哎呀——!!” “砰!” 突然间,一声惨叫伴着重物落地的声音,打破了演武场凝重的气氛,也在附近激起一阵惊呼声。 台下的看客们自然纷纷循声望了过去,就连台上的竞争者们,也有几人耐不住好奇之心,偷偷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这一分心,自然就露出了破绽。其余人可不会放过这难得的可乘之机,刹那间数处高台上的混战齐齐发动,整个演武场立刻陷入了乱斗之中! 而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的六号台上,现在却呈现出一副古怪的局势。 并不是分成五组各自对峙,而是分成了两组,三对七! 更离谱的是,刚才被打下台去的那名修者,竟是属于人多的一组! 两名青年与一名少女彼此护卫着背后,站在试炼台的正中央。那两个青年一孤冷一温雅,气质虽不同,容貌却俱是俊逸不凡;那少女虽然身形娇小,但俏丽的面容上却也是一派沉着冷静,令人不容小觑。 反观散站在试炼台边缘,将这三人团团围起的六名修者,则是个个如临大敌,脸上带着惊疑不定的神色。 先前在南一峰的广场,刚刚分好组时,他们便已经注意到,这三人竟是彼此相识的。 但三人却只有两个名额,而那名黑衣青年又似乎与其他两人交情不深,因此他们不约而同地判定,大概那少女会和与她同来的温和青年组成同盟。 可谁也没有想到,在上面一声令下过后,率先动手的居然就是那穿黑衣的小子。 他的动作实在太快了,连看都来不及看清,离他最近的一人就被剑鞘捣中了心口,重重摔下了台去! 377.第377章 无我不可去之处 当剩下的六个人从“已有一人出局”这个事实中缓过神时,聂曦、君卿与拓跋凛已经迅速聚拢在一起,结好阵型。 一看这架势,另外六人也反应了过来:哪怕最后这三个人要窝里斗,淘汰掉一个,在那之前,他们也准备把其余人先行全部干掉! 出于危机感,他们在瞬间作出了结盟的决定,先干掉这个小团体再说! 然而冷静下来之后,这些人又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了。看看他们六个,不是蜕变境后期就是蜕变境巅峰,甚至还有一名大圆满的修者;而这三人,也就那修为在后期的小白脸,还算得上是个麻烦,剩下的黑衣小子和那小丫头,根本构不成什么威胁。 至于那黑衣小子刚才打下去了一个人?那肯定也是因为那个倒霉蛋自己修为不高! “聂姑娘,拓跋兄,看来这几位老兄对我们是又忌惮,又轻蔑啊。”君卿是何等心思玲珑的人,只看那几人的神态变化,便能将他们的心态摸出个七七八八,当下微微扬起嘴角。 “看不起我们?被打下台去就看得起了。”聂曦轻嗤。 “上!”拓跋凛只回了简短的一个字。 这个字仿佛一个信号,下一瞬,三道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同时朝着外围的六名修者扑去! 万万没想到是这个发展,无论是那六名修者,还是台下的看客们,都露出了一副呆傻的表情。 我的眼睛没花吧?他们人数都处于劣势了,还不聚拢在一起,反倒主动散了开来,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一对二,修为还不占优势,怎么看都不可能敌得过啊! 可接下来的发展却更出乎他们的预料。 只听“砰砰啪啪”几声连贯的巨响,快得连动作还来不及看清,战斗便已经结束。 六道黑影向着不同方向倒飞出去,重重落在地上,哎呦哎呦地痛叫起来。 而试炼台上还站着的,便只剩下了聂曦、君卿与拓跋凛这三个人! “咝——”一片寂静之中,不知是谁先倒吸了一口凉气。 内门弟子们大多也是蜕变境修为。他们心中明白,哪怕外围弟子在综合素质上略逊一筹,但是想要在一个呼吸的时间内,瞬杀两名修为高于自己的对手,这显然不是谁都能轻易办到的。 不过,比起这个,现在大家更好奇另一件事情:这三人之中,又将有谁会被淘汰出局呢? 高台上,君卿看着其余二人,嘴角突然泛起一抹笑容。 “君兄,你……”聂曦瞬间意识到他要做什么,脱口而出。 “聂姑娘请放心,是不是内门弟子,对于在下来说并无分别。”君卿向她眨眨眼,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语气温和,一字字却透着非凡的魄力。 “只要在下愿意,这清宁宗内还没有在下去不得的地方。” “拓跋兄,承让了。”聂曦还没有回神,青年已经一拱手,向着拓跋凛扬声道。 下一瞬,他纵身一跃,竟是自行跳下了试炼台! 378.第378章 翻盘的机会 这一出来得太过突然,直到君卿在台下稳稳站定,笑着回头望向高台,台上的两人与周围的看客们才终于反应过来,不禁纷纷哗然。 一片议论声中,反应最平淡、却也最激烈的,自然是拓跋凛。 虽然他依旧冷着一张脸,可站在一旁的聂曦却能清楚地感觉到,在君卿跳下台后,黑衣青年的身上骤然腾起一股蓬勃的怒意。 也难怪。合作归合作,剩下的这一个名额,他原本是要堂堂正正地与君卿比试来确认归属的。但现在君卿却不战而退,自己头上也扣了一顶“捡便宜”的帽子,这让拓跋凛如何能忍? 握着长剑的五指紧了紧,黑衣青年迈开步子,朝站在台下的君卿走去。 才刚迈出一步,却被后面伸来的一只手扯住了衣袖。 “等等。”聂曦以传音入密向他说道,“我知道你心中不忿,但是君兄他有自己的考量,还望你……多多包涵。”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聂曦心里也明白,君卿对内门弟子的头衔没有执着,所以情愿将机会留给自己二人。但他单方面做出的决定,在拓跋凛看来却并非好意,而是对尊严的打击。 不过也不能让这两人再打起来不是?毕竟就算拓跋凛再厉害,也绝无可能胜过修为接近通神境的君卿。 黑衣青年顿住了脚步。他没有回头,只是沉默地从聂曦手中抽出自己的衣袖。还剑入鞘,他抱着剑就地盘膝坐下,倒是真的放弃了去找君卿较真。 见他居然听了自己的话,聂曦诧异之余也松了口气。 他们这一组是最早结束的,此时香烛还剩下半根左右。又等了一阵,等香烛终于燃尽后,印晓青便扬声开口:“时间到!所有弟子不得再行攻击之事,违反者直接除去晋级资格!” 此时大多数小组的比试都已结束,但也还剩下三两个高台上还站着两个以上的竞争者,大概实力相当激战正酣,一不留神就忘了时间。听到这一声喊,他们才如梦初醒,沮丧地低下了头。 印晓青带来的内门弟子走下演武场,开始统计每一组的胜出人选,聂曦向其余的高台上望过去,先瞧见了宋凝凝,不禁眉头一皱;又看到了叶铃儿,稍稍有些惊讶;最后发现了霍小楼,瞪着一双圆圆的猫眼,正朝着这边拼命地摆手做口型,像是在问为什么他家公子居然会被淘汰掉。 ……我能说你家公子舍己为人了吗?聂曦心虚地转开目光。 而此时胜出者的统计也结束了。印晓青拿过名单扫了一眼,复又抬起头来,宣布道:“胜者共八十四人,败者三百七十三人。原本你们这些人是要全部被淘汰的,然而……” 她抬起手,指向演武场另一侧的广阔空地。 “给你们一次翻盘的机会。规则照旧,不得致残或伤人性命。目标是打倒一切对手,最后还站着的十六个人,将会获得进入第二轮比试的机会!” 379.第379章 混进第二轮比试的人 半个时辰之后。 聂曦与霍小楼站在一处,看着君卿朝这边走来。他衣着整齐干净,连鬓发都丝毫未乱,完全不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上百人参与的混战。 “这还真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青年的脸上带着笑容,“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补救机会,在下还真是幸运。” “公子,拜托您以后来这一出之前,先和我通个气好吗?”霍小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看到聂姐姐身边站着的不是您,而是那个黑乌鸦,简直吓了我一跳!” “事出突然,我也不曾料到竟会与聂姑娘和拓跋兄同在一组。”君卿眨眨眼睛,看上去很是无辜,“君子不夺人所好,仅仅有两个名额,我也只能拱手相让了。” “您要不要这么高风亮节啊……”霍小楼泄气地垮下肩膀。 ……我怎么觉得这人早就看穿了一切呢。站在一旁看着这主从二人斗嘴,聂曦默默地想。 但不管怎么说,君卿重新获得了晋级的名额,也算是皆大欢喜了。这时印晓青开始召集全部一百名胜出者前往传送阵,三人便一面闲聊着,一面跟在大队伍向山上走去。 而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一束怨毒而阴冷的视线越过人群,牢牢盯在聂曦的后背上。 “等着吧,姓宁的贱人。”喃喃低语着,宋凝凝的脸上露出了扭曲的狞笑,“想成为内门弟子?本宫这一次就让你连外围弟子都做不成!” …… 站在传送阵上,周围一暗又很快明亮起来。聂曦睁开眼,发现众人来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 举目四顾,满眼苍翠,他们竟是来到了一片茂密的森林当中。 “这里是北二峰的树海迷宫,也是进行第二场比试的地点。”正当众人都忙着观察周围的情况时,印晓青开口说道,你们现在所处的位置,便是树海的正中央。 “第二场试炼的规则较为复杂,请各位仔细听好。”随她一同来的两名内门弟子开始向众人发放号码牌,“你们的目标有两个:其一,尽可能多地夺取其余人手上的号码牌;其二,在三天之内走出树海迷宫。” “你们最后的成绩将以分数的形式结算,每一枚号码牌计为二分。同时,最先走出迷宫的前十人,每个人加五十分,第十一人到第二十人加四十分,以此类推。五十名之外的将不会获得加分。当三天期限结束,或是所有人都走出迷宫后,分数最高的十人将会成为内门弟子。” “手段无任何限制。树海迷宫当中潜藏着许多危险,若是丧命在此,也只能怪你们自己时运不济。”目光扫过因为自己的这一句话、而露出各异神态的外围弟子们,印晓青淡淡开口,“还有什么不懂的吗?” 与此同时,树海迷宫的边缘。 一个身穿斗篷的黑影站在迷宫的一处出入口前面。他鬼鬼祟祟地朝着周围看了一圈,见四下无人,便立刻快走几步,身形很快隐没在树丛之中…… 380.第380章 有神识,这都不是事 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聂曦坐在一根粗壮的枝桠上,随意地拨弄着手中用绳子串起的一连串号码牌。 十六个,这是她从昨天上午到现在为止的全部战果。 当然,她没有笨到去一个个找人夺取号码牌的程度。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要盯住已经小有成果的人,伺机将其拿下,那么对方手中的号码牌,就全部变成她的战利品了。 从昨晚到现在,聂曦一共只“打劫”了三个人,便到手了这十六枚牌子。树海迷宫如此之大,竞争者也只不过百人,这个效率已经堪称惊人。 号码牌上下了禁制,无法装入乾坤戒之类的储物法器之中。聂曦将这一串牌子收进怀里,从树枝上轻巧地跳了下来。 “已经有人开始向迷宫外围行进了。”她在地上站定,环视一周,神情严肃,“我是不是也该去找找出口了?” 一枚号码牌是两分,最先走出迷宫的十个人则可以一举得到五十分,也就相当于整整二十五枚牌子。 这就让外围弟子们陷入了一种两难的境地:出去得太早,就相当于放弃了收集更多牌子的机会,即使有时间分数的加成,也未必能跻身前十名;一味专注于收集牌子,又会放弃掉时间分数的加成,要是再倒霉点,在三天内根本没来得及找出通向出口的路,那么一腔心血可就都白费了。 只有离开迷宫,才能知道有多少人先于自己脱出,在那之前,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获得时间分数,又会获得多少。不确定、又无法控制的因素太多,这种惴惴不安的情绪会一直笼罩在受试者们的心头,直到整场比试结束。 当然,还是会有少数例外的存在的。 “你还用得着‘找’出口吗?”听见聂曦的问话,镜心懒洋洋地回答,“这整个迷宫,包括在里面活动的所有人,哪一处能躲得过你那变态神识的感知?” “变态也太难听了。我凭借的也是自己的本领,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像是作弊了一样?”聂曦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一句,脸上故意做出的凝重表情却是绷不住了,嘴角微微上扬。 正如剑灵所说,聂曦的神识之强大,远超于一般修者,树海虽有方圆百里,却依旧被她轻松地笼罩在内。并且,在提升到蜕变境后,她在与植物沟通的方面,能力也再上了一个台阶。 有这两手神通双管齐下,迷宫中的路该怎么走,哪里又有人交手了,这些事情聂曦不费吹灰之力,就能了解得清清楚楚。 不然,她又怎么可能在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之内,收集起这么多块牌子呢? 这座迷宫在她的面前,已经毫无秘密可言。 “确实出去的路不需要担心,”笑容稍稍收敛,聂曦抬起头,目光投向远处。“但是送上门的麻烦,却不能坐视不理。” “那个混进来的人,如果他的目标真的是我的话,也差不多是时候下手了。” 381.第381章 高难度重伤 早在昨天刚刚进入树海迷宫,第一次将神识散布开去的时候,聂曦就感觉到了迷宫中潜藏着的小小异常。 外围弟子的修为都在蜕变境,但是聂曦却无法探知此人的能力深浅,显然他的修为至少在明心境初期。 那人也有几分机警,只暴露了极短暂的一小会儿,便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自己的存在完全隐匿了起来。从那之后,即便聂曦再留心搜索,也依旧没能再次发现对方的影踪。 而北二峰与明心境,单单这两个关键词,就足够她联想到一个令人不快的人选。 只可惜无法直接通过神识锁定其余人的身份,不然只要瞧准了宋凝凝,她便能很轻易地判断出来,混进来的这个人究竟是不是陈雨泽。 “看来当初在上善城,你没把他伤得太重。这不,才过了半个月,就又活蹦乱跳地出来恶心人了。”手指搭在古剑的剑柄上,随意地叩着节拍,聂曦悠悠说道。 “……哼!”镜心底气不足地哼了一声,心中却是有口难言。 对于现出真身的他来说,连高阶修者都不是的陈雨泽,实在是个动动手指就能碾死的弱小存在。 想杀他很容易,想留他一命也不难。但是要在仓促的一击之中,恰到好处地让对方被打得奄奄一息,只剩一层血皮,并且之后三五个月都站不起来,哪怕对于是身为帝尊的陆夙来说,这要求也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可一旦涉及到本尊的事情,他又不能对聂曦吐露真相。 “别多想,我不是在怪你。”听出剑灵声音中若有若无的怨气,聂曦不禁失笑,“只是觉得这陈雨泽和那宋凝凝真是天生一对,生命力都跟蟑螂似的,顽强得让人讨厌。再说你和他修为相当,当时能把他打败并救下我和拓跋凛,已经很厉害了。” ……你前脚把那姓陈的比作蟑螂,后脚又来拿本座来和他作比较?而且这种夸奖本座听了一点都不高兴!镜心在心中默默咆哮。 …… 陈雨泽觉得,自从自己去了一趟上善城,回来后简直就是晦气缠身,喝口凉水都塞牙。 去往来阁拍紫阳剑,没买成,被人横插一杠抢走了;又去拍阳灵丹,又没买成,又被同一个人横插一杠,抢走了。 和这个两次截胡自己的混蛋打了一场,发现对方居然是个血池道的妖族。本来打算把这妖物狠狠教训一番,没想到那上善城主居然拉偏架,害得自己反倒闹了个没脸,灰溜溜地离开。 等他带着宋凝凝,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药童堵在巷子里时,对方居然还敢反抗,反抗不说,居然还先后招来了两拨救兵。 那个黑衣小子虽然带了把诡异至极的剑,但毕竟修为相差悬殊,虽然让他一时有些手忙脚乱,但很快就夺回了上风。重点是后来的那个人。 只是轻飘飘的一击,就把他打成了重伤,可他到现在也不知道对方长成什么模样! 382.第382章 倒霉的陈雨泽 一想起那道仿佛自天外飞来的白色剑芒,陈雨泽就觉得惊魂未定,就连胸口处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仿佛也跟着隐隐作痛起来。 同为剑修,他自然看得出,那道剑芒的主人,无论是修为还是剑道的造诣,都远远凌驾于自己之上。他之所以没有死掉而只是重伤,还能撑到被往来阁的人捡回去救治,也不是因为自己命硬,而是对方在手下留情。 被敌人刻意放过,对于一向骄傲自满、眼高于顶的他来说,当真是一件既侥幸、又可耻的事情。 但是这一连串的倒霉还远远没有结束。 眼看着返回清宁宗的日期将近,师尊吩咐的贺礼还没有备好,陈雨泽顾不上自己伤重未愈,拖着身体跑去了黑市。 不求能寻到诸如紫阳剑、阳灵丹这样的至宝,至少也要弄一个差不多级别的,在师祖他老人家那里才说得过去。 可谁想得到,他在黑市用那枚圣品内丹买下的、据说是上乘的仙品九阶的凝华玉露丸,拿回来被那姓孟的老头无意瞧见,居然说他是被人骗了。这根本不是上乘丹药,而是下下乘的做了假! 怕他不信,孟老还亲自从库里取了一瓶真的上乘凝华玉露丸,展示给他看。两者放在一起,高下立见。 意识到自己被黑心卖家坑了,陈雨泽顿时火冒三丈。他怒气冲冲地跑回黑市,想要找那个混蛋算账,结果却发现人走摊空,对方行骗成功早就溜走了! 于是他又折回往来阁,扬言要见岳绮红,让她为自己讨个公道。清宁宗的弟子在上善城内被人坑了,她这个做城主的,难道不应该负起责任来吗? 可想而知,岳绮红根本就懒得见他。黑市本来就是个灰色地带,只要不在城内大打出手,销赃,行骗,这些事情上善城一概不管。东西又不是在往来阁内买的,本来就是他自己看走了眼惹出的祸端,还要让别人替他承担不成? 对面是一位超凡境中期的修者,加上数位筑魂境的修者,陈雨泽心中再窝火,也不敢太过造次。叫嚣了几回,见往来阁的人都不搭理自己,也只好灰溜溜地放弃了。 但是这下子财物两空,不但贺礼没买到,师尊给的钱也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可把他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走投无路之下,陈雨泽把最后的主意打到了因为受伤,目前还一直在昏睡着的宋凝凝身上。 他可是知道的,天霜国富得流油,他那皇后小姨和皇帝姨丈又对这个女儿宠爱备至,什么好东西都舍得花在这丫头的身上。且不论乾坤戒中藏着的宝贝,就单说她这一身上下的戴着的法宝,就有不下五六件,并且件件都在仙品六阶以上。 那还等什么?这就是现成的钱呐!反正这人都是他的了,这些东西要怎么处置,他不是很有话语权的吗? 于是,当宋凝凝醒来时,看到自己一穷二白的模样,彻底傻了眼…… 383.第383章 某某某某,天长地久 替她挡了一剑的仙品七阶定宁珠,不见了;救了她一命的仙品八阶天蚕冰丝甲,不见了;还有身上那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全被搜刮了个一干二净,没有半件剩下的。 然而最让宋凝凝难以接受的,是她那把心爱的雷灵剑‘雷霆’,居然也不见了踪影! 和宋凝凝的愁云惨雾正好相反,陈雨泽坐在一旁,捧着一瓶真正的上品凝华玉露丸,喜笑颜开,爱不释手。 当被未婚妻问到身上东西的去向时,陈雨泽支吾了半晌,最后眼神闪烁地回答,大概是在两人昏迷的时候,被那个小药童给趁火打劫,全拿走了。 宋凝凝不疑有他,口中连番咒骂出恶毒的字句,诅咒那炼药师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陈雨泽心中有鬼,在一旁听着就觉得刺耳,连忙做出温暖贴心的样子柔情抚慰,总算哄得宋凝凝暂时嘴下留人。 贺礼已经弄到手,陈雨泽生怕留在往来阁会夜长梦多,便以误了期限会惹师尊生气为由,一股脑地催着宋凝凝赶紧回去。 宋凝凝伤得挺重,本来该再卧床静养几天。但是终究拗不过他的催促,也就强撑着下了床,随他回去。 两人离开房间,下了楼。眼看这就要出往来阁的大门了,宋凝凝的脚却突然像是钉在了地上一般,迈不动了。 重新蓄满真气的定宁珠,被修复完好的天蚕冰丝甲,还有雷灵剑,全被摆在了一楼货柜最显眼的位置,她想装看不见都办不到! 从目瞪口呆中回过神来,宋凝凝罔顾陈雨泽的拉扯,朝着曾经属于自己的宝贝扑了过去。 可还没等她的手碰到货柜,从旁边突然冒出两名侍者,一左一右地拽住了她的手臂。 “放开!宋凝凝现在还是个重伤员,挣脱不开她们的牵制,大声叫骂起来。“本宫可算是知道了,什么往来阁,我呸,就是个销赃窝!” “客人,请您说话注意一点。”侍者的笑容僵了僵,“这几件东西可都是那位陈公子卖给我们的,销赃二字从何谈起?” 这一句话好似晴天霹雳,瞬间让宋凝凝愣在了原地。 她怔怔地转过头去,看到的便是陈雨泽面红耳赤的一张脸。 “我……呃……”接触到宋凝凝的目光,陈雨泽想辩解,却又找不出任何说辞,急得抓耳挠腮。 “哈哈哈!陈公子,那瓶献给令师祖的凝华玉露丸,可要记得好好收起来呀。”就在这时,孟老突然从人群里钻了出来,笑呵呵地开口,“毕竟这回要是弄丢了,宋姑娘身上可再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供你卖掉换钱,再买一瓶的喽!” “你……你们是故意的!”见他出面,陈雨泽才终于反应了过来。他气急败坏地大吼,甚至忘记了两人修为之间的差距,想要和孟老打上一架。 可就在这时,身后却传来了一阵惊呼。 心中“咯噔”一声,陈雨泽回过头去。 果然,宋凝凝承受不住接二连三的欺骗与打击,被硬生生气晕了过去…… 384.第384章 鸡飞狗跳撕破脸 那一天后来发生的种种事情,简直就像是一出没品的闹剧。 往来阁坑人救人两手抓,宋凝凝被气晕过去了之后,很快又被送回了楼上的房间休养。陈雨泽有心先逃一步,可周围人的鄙夷目光与指指点点,却令他如芒在背,无地自容。 他前两天在往来阁外和蒙萌打过一架,不少人都知道他是清宁宗的人。可想而知,要是今天他真敢抛下宋凝凝一走了之,明天他的劣迹绝对会和清宁宗捆绑在一起,臭飘万里。 再给陈雨泽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做出抹黑宗门的事情来。纵使心中再是不愿意,他还是磨磨蹭蹭地上了楼。 往来阁的丹药自然没有差的,宋凝凝很快再次转醒。当她慢慢转动目光,看到一脸赔笑的陈雨泽时,原本木然的表情立刻变得狰狞起来。 “你这个混蛋!”她尖叫着,疯子一样地从床上蹦起来,扑过去挠他的脸,“你居然敢把我的东西偷偷卖出去,还敢骗我!” 身为皇女的矜持、与身为修者的高贵,在这一刻被宋凝凝全部抛在了脑后。盛怒之下的她如同一个市井泼妇,只懂得用最低级、最本能的行为发泄自己的怨气。 猝不及防之下,陈雨泽被她的指甲划中,脸上顿时多出了一道口子。 哪怕碍于大众观点,觉得心虚理亏,但是在陈雨泽的内心深处,他还是认为自己没有错。宋凝凝人都是自己的了,她的东西,他本来就拥有处置权。所以,被这么抓了一下,他心里也火了。 “泼妇!”将宋凝凝推倒在一旁,他愤愤骂道,“不就是卖了你两件破玩意,有什么了不起的,值得你和本公子这样大呼小叫!你能进到清宁宗里,能在那些地位高于你的内门弟子面前昂首挺胸,还不都是多亏了本公子!” “哟,想算总账是吗?那本宫就陪你好好算算!”宋凝凝披头散发地爬起来,声音尖厉,语气讥诮,“当年你的那位好爹爹,为什么要死皮赖脸地把他的妹妹嫁给我父皇?不就是图我们天霜国国富力强,而你们疏影门穷得叮当乱响!” “卖妹妹还不够,等本宫一出生,又缠着父皇定什么娃娃亲,非要把你和本宫绑在一起!父皇心软,答应了这门亲事,后来又为了你尽心尽力,替你打点引见人,送你进清宁宗。谁知你撞大运当了亲传弟子,飞黄腾达之后,也不把我们天霜国放在眼里了!” “你……一派胡言!”被她劈头盖脸一番指责,陈雨泽气得脸红脖子粗,“本公子要是不把你放在眼里,何必把命牌借给你,又何必屡次托人帮你!” “哈!”一抖肩膀,宋凝凝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你心里是如何想的,本宫又怎么会清楚?不过啊,多半也就是怕被骂作负心汉薄情郎,损了你的名声呗!我可听说了,那北二峰的林峰主,对门下弟子的操行可是十分看重呢!” 385.第385章 你不仁我不义 听宋凝凝提起自己的师祖林乘风,陈雨泽心头一跳,原本被怒火冲昏的头脑总算冷静了下来。 他一直知道,虽然师尊邱博远觉得他资质出众,对他十分纵容,但师祖却一直不太喜欢自己。 在东一峰的江寰意外身亡之后,他成了宗门中年轻一辈的翘楚。那些师兄师弟、师伯师叔,原来看不起他曾是外围弟子,这回也变得热络起来。但只有师祖的态度依旧是淡淡的,和从前没什么改变。 这次为师祖筹备贺礼,也是邱博远特地让这个差事交给他来办的。为的就是希望他能在林乘风面前多露露脸,增进一下两人之间的关系。 “怎么,被我说中了?害怕了?”见陈雨泽沉吟不语,脸色连番变幻,宋凝凝不禁一声冷笑。“也难怪嘛,林峰主是个最古板保守不过的人,你却在那儿莺莺燕燕左拥右抱。虽说是你情我愿,却也把个北方三峰都弄得乌烟瘴气,他自然要看不惯了!” “你……你怎么连这些都知道?”陈雨泽大吃一惊,猛地抬头看向她,脱口而出。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宋凝凝拢拢头发,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本宫有的是钱,想打听点情报出来,还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想当初还没来到清宁宗前,刚刚得知陈雨泽在清宁宗内的糜烂作风时,她可是快要气炸了肺,恨不得提着剑冲上北二峰,捅这个花花公子一个透明窟窿。后来还是父皇母后轮番上阵,劝说她男人难免三妻四妾、陈雨泽太优秀才会招蜂引蝶、你是正宫你最大云云,这才让宋凝凝咽下了这口气。 宋凝凝再如何,毕竟还是个未嫁人的少女,对婚姻与未婚夫还抱着一丝幻想。她觉得来日方长,与其上来就兴师问罪,不如装着对这些事浑然不知,等见了面,朝夕相处后,再慢慢把对方调|教成只围着自己转、野花看都不看的忠犬。 可现在?记起自己的愚蠢想法,宋凝凝只想大笑三声。陈雨泽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她也是时候清醒过来,别再做可以让对方回心转意的美梦了! 爱情虽然幻灭了,这块踏脚石却还得踩住了。等她也成了亲传弟子,两人地位平等后,再把这个臭男人一脚踢开不迟! “单是生活不检点也就罢了,若是今天这档子事被捅到了你师祖那里,结果会是什么样,我想你心里清楚。”见陈雨泽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宋凝凝得意地勾起嘴角,“想让我保守秘密,方法也很简单,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去做就行了。” 这个该死的毒妇,居然还敢威胁本公子!陈雨泽心中暗骂,可软肋被对方捏在手里,也只得挤出一丝谄媚的笑容,讨好道:“想要我去做什么,凝凝你尽管说。” “是么?那我就不客气了。”眯起双目,宋凝凝的眼中流露出一丝阴冷怨毒的神色。 “有一个贱人,我想要她生不如死!” 386.第386章 迁怒是不对的 从回忆中抽身出来,陈雨泽忍不住懊丧地叹了口气。 就这样,把柄被宋凝凝捏在手里,他不得不遵照对方的吩咐行事。 树海迷宫虽然是他北二峰的地盘,但是如今正在进行对外围弟子的选拔考试,按理来说其余人是严禁进入的。 但是宋凝凝威胁他必须趁着这个机会把那个叫宁汐的小丫头干掉,否则就把当初在上善城发生的事情捅到林乘风那里。 前几天林乘风刚刚办过寿宴,得了那瓶凝华玉露丸还算满意。又见陈雨泽这几日来收敛不少,不再拈花惹草,破天荒对他和颜悦色了几分,还拍着他的肩膀说了几句勉励之言。 回来后邱博远对他的表现也很满意,叮嘱他一定要继续保持自己现在的良好形象。陈雨泽哪敢说自己是碰上了糟心事,没心情游戏花丛,只得诺诺答应了。 有了这一出,他就更不敢不顾忌宋凝凝的威胁了。 他身上带了帮助隐匿气息的法宝,可以逃避神识的查探。不过在刚进入树海迷宫时,他因为心烦意乱而忘记用真气将其启动,走出几步后才发现。 不过也只是那短短一瞬的功夫,树海如此广大,监督试炼的亲传弟子们大多只是筑魂境初中期的修为,神识还不足以覆盖整个迷宫,只能在到处漫无目的地逡巡。正巧就发现了他的行踪这种事,基本是不可能出现的。 他们北二峰的弟子常常进入树海迷宫,对这里的地形已经十分熟悉。为防万一,陈雨泽先找了处偏僻的地方,悄没声地躲了半晌。见果然没人来寻自己,这才放下心来。 趁着天色渐晚林中昏暗,他一连袭击了好几名外围弟子,将夺来的号码牌都送到了宋凝凝手里——不用说,这当然也是四皇女的吩咐之一。 一下子多了数枚牌子,宋凝凝却不领情,得知他还没有干掉宁汐,更是一通冷嘲热讽。陈雨泽心中更加怨恨,却不得不忍气吞声,跑出来继续寻找聂曦的踪迹。 他满腔的火气不敢对宋凝凝发作,便全部迁怒到了对方指派的这个目标——宁汐的身上。 “等着吧,”他恶狠狠地想,“等本公子抓到你了,非得把这一阵子受的怨气全都发泄出来不可!” …… 对于自己无缘无故被迁怒了一事,聂曦尚且毫不知情。 不过就算知道了,恐怕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毕竟在她的眼中,宋凝凝和陈雨泽,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疯子,无论他们做出什么不合常理的举动都不稀奇。 为了谨慎起见,哪怕劳累一点,她也依旧继续源源不断地放出神识,持续监控着树海迷宫内的一切风吹草动。 除此之外,她还时不时地与周围的草木植物作交流,请它们做自己的哨兵,替自己警戒着那个无法用神识探测到的人。 很快,在触碰了一株藤蔓后,聂曦得到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一个裹在斗篷里的身影,正朝着这边飞速赶来! 387.第387章 早不来晚不来 “对我这么紧追不舍的,看来是陈雨泽没跑了。”向周围的树木下达指令,指挥他们继续监视斗篷人与之类的距离之后,聂曦对镜心说。 “那我还真要可怜可怜那个蠢材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到你万事俱备,却正好自己送上门了。”话虽然这么说着,但剑灵的语气之中却听不出任何的怜悯之意。 “是啊。”聂曦煞有介事地点头,表示赞成,“要是他再早来哪怕半个时辰,我都要发愁要如何把他打发走呢。” 当日在上善城时,虽然聂曦并没有和陈雨泽直接交手,但自己与宋凝凝的战斗,他多半也会从余光瞥见一点。 毕竟对方是个实战经验丰富的剑修,如果被他看穿了自己的剑法路数,和当日在小巷中的炼药师是同一人的话,那么聂曦之前苦心隐瞒身份的努力就白费了。 而且,现在也不是杀了陈雨泽的好时机。首先,哪怕伤重未愈,他也毕竟是个明心境巅峰的修者,如果真的拿出拼命的架势来,聂曦并不能保证,自己可以在正面对决当中杀死对方,而不会有任何被他逃脱的风险。 其次,如果陈雨泽真的死在了树海迷宫里,哪怕他违反规矩在先,只怕所有的外围弟子也会一并遭到调查。就算抛开被查出下手者是自己的风险不提,一旦清宁宗的上层认为这件事关系重大,将所有人的晋升资格一并取消,那么她可就是因小失大了。 外围弟子虽然地位低下,但也是包括在了北宗门人的范围之内。杀害同门会落到什么样的处境,看看方讳言现在的情况就知道了。 因为这些错综复杂的原因,从觉察到可能是陈雨泽混进了树海迷宫,受宋凝凝之托来对付自己后,聂曦就在思索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要将陈雨泽赶走,让他至少在试炼期间内,不再过来骚扰;又不能把他伤得太重,以免今后因此再横生枝节。 聂曦的忧虑心情,镜心自然能体会得到。见她为了这件事一直冥思苦想,剑灵不禁开始有些不耐烦起来。 几次他都想提出,干脆你躲的远远的,把事情交给我来处理。但是想到可能会引来的一系列后续麻烦,最终他还是闭上了嘴。 而就在半个时辰之前,一个转机却突然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在漫无目的的闲逛之中,聂曦碰巧发现了一个地洞——又或者说,是某种爬行动物的巢穴。 用神识向里面一打探,聂曦不由得悚然而惊:这里竟是一个蛇窝,里面密密麻麻地盘踞着许多种蛇类。单单是她探测到的一小片区域,就有至少上百条! 不过这蛇窝倒是也让她记起了自己的一个小帮手——从水韵那里抢来的那条隐蛇。自从进了清宁宗,特别是和水晔打过照面后,聂曦就格外小心,不敢再把它随意拿出来,因此这小家伙便一直窝在镜心的袖内空间之中,舒舒服服地睡大觉。 不过现在,似乎是它出马的时候了! 388.第388章 蛇窟与王蛇 多日没见到主人,隐蛇亲密地盘上聂曦的手臂,发出欢快的咝咝声。 聂曦逗弄了它一会儿,蹲下来凑近那个地洞,指示隐蛇进去。“向你的同胞打打招呼,问问它们,能不能帮我一个小忙。” 隐蛇听话地从她的手臂上爬了下来,扭着细长的身体游进地洞之中,很快不见了踪影。 聂曦等了一阵,终于又听见地洞里传来窸窸窣窣的爬行声,随后隐蛇的身影就重新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中,并且跟在它身后的,还有另外一条和它差不多长短粗细的小蛇。 这条小蛇非常漂亮,鳞片是瑰丽的玫红色,在夕阳的照耀下仿佛闪烁着粼粼亮光。它从洞口探出半个身子,直立起来,睁着一双黑豆一样的小眼睛,仿佛在打量着聂曦。 聂曦尝试着向它伸出手去,表示自己的友好。那小红蛇盯着她的手指看了半晌,这才将冰凉的蛇吻凑过来,在指尖轻轻蹭了两下。 与小红蛇相触的瞬间,聂曦的脑海之中出现了这样的信息:飞遐,仙品九阶灵兽,剧毒。不与同类群居,只与其他仙品蛇类混居,并常常被奉为王蛇。 在晋升到蜕变境后,聂曦无意中发现,现在不单单是植物,自己在触碰陌生灵兽的时候,也会自动辨别出对方的名称与特性。 而在了解到了这条小红蛇的情报后,她也明白为什么对方要跟着隐蛇出来了。 “有一个人想要找我的麻烦。”用手指轻轻抚摸着飞遐的小脑袋,聂曦说道,“能不能请你帮帮忙,把你的手下们暂时借给我?” …… 停下脚步,陈雨泽恼怒地一拳捶在了旁边的大树上。 刚才他明明已经用神识锁定了那个宁汐,可对方像是中途察觉了一样,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居然甩开了自己的神识,害得他失去了目标。 奇怪的还不只是这一点。自打进入了这一片区域后,陈雨泽总觉得,平日里已经见惯了的树海有些怪怪的。膝盖高的锯齿灌木总会偷偷扯住他的衣角,头顶垂下的藤蔓也在悄悄勾缠他的肩膀。而平日里站得笔直的大树们,也变得东倒西歪起来,甚至还伸出枝条将通路挡得严严实实,迷惑他的脚步。 眼见着暮色笼罩大地,身处这样一片“活过来”了的树林之中,哪怕陈雨泽修为够高,也不免有些觉得惴惴不安。 但更令他心里发毛的,则是不时在耳边响起的,若有若无、忽远忽近的嘶嘶声。 很少有外人知道,清宁宗的灵兽虽然绝大部分都养在南三峰,但是唯独蛇类是个例外。 这些冰冷的灵兽不稀罕人类的亲近与照顾,它们自顾自地盘踞在树海迷宫的下面,挖掘出四通八达的地道,构建起了一个独属于它们的庞大王国。 这座树海迷宫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蛇窟;更糟糕的是,他现在所在的这片区域,似乎就是蛇窟的最中心,也是王蛇平日里生活的地方! 389.第389章 有蛇!(十更) 因为有蛇窟在,北二峰乃至全清宁宗的弟子们,几乎没有人愿意在天黑之后再进入树海迷宫。 虽然几百上千年来,树海的蛇群都与众人相安无事,但是谁又能保证这些长虫不会突然发疯,对着人类亮出它们的毒牙? 也就是向来被排除在各种秘辛之外,对于这一切一无所知的外围弟子们,才敢毫无顾虑地在这座恐怖的迷宫之中呆上整整三天三夜。不过就算他们知道了,为了晋升到内门弟子的宝贵名额,恐怕也得咬着牙挺下去。 不管怎么说,陈雨泽是彻底后悔自己晚上还待在树海迷宫里面了。他就应该在日落之前离开这里,等到明天天亮之后再折回来! 但是现在懊恼也是无用。同样是因为防止蛇群爬出来肆意伤人,每到晚上,北方三峰都会派出弟子,轮番在树海迷宫的周边巡视,一直到明早破晓时分才会离去。 这可比印晓青他们的巡查力度大多了,要是自己一个不慎,被同门的师兄弟捉了个正着,那可就太丢人了。 咬咬牙,陈雨泽决定在树海迷宫里面忍一宿。现在的紧要目标,是找一处够高够安全的大树栖身。树海中的蛇习惯于昼伏夜出,并且很少离开地面活动,这令他深感庆幸。 然而,陈雨泽不知道的是,他退意萌生得容易,可真正能不能离开此地,却还要等到这片土地的主宰者点头才是。 更不幸的是,那位主宰者刚刚接受了另外一人的委托,要好好“款待款待”他。 尽管树林中伸手不见五指,但是这点视觉上的不方便,还不至于对陈雨泽造成阻碍。 他放出神识,想要探测一下周围的地形。但神识刚外放没多远,他的冷汗就“唰”地一下子流下来了,脸色也变得煞白。 蛇! 无数条长短、粗细、品种不一的蛇正潜伏在周围,瞪着一双双冰冷的竖瞳,默然注视着他。 在这样的全方位注视之下,陈雨泽甚至产生了一种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大块鲜肉的错觉。 喉咙发干,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装作毫无察觉的样子向前走去,可步伐却僵硬得活像木偶。 蛇群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脚步,寸步不离。 冷汗越流越凶,几乎浸透了背后的衣衫。强撑着走出十几步,陈雨泽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巨大压力,拔腿就跑。 可他的这个动作却像是一个发令的信号,一瞬间,无数条大大小小的蛇从灌木丛里窜出来,缠上了他的身体! “啊啊——!!!”冰凉的鳞片在皮肤上蠕动过去,陈雨泽发出一声变调的惨叫,伸手拽下一条盘在自己肩头的黑蛇,奋力甩了出去。 他甚至不敢杀死这些蛇。北二峰上早有传闻一代代地流传下来,说是那蛇窟中的王蛇记仇的很,只要有一条蛇死在了外来者手里,整个蛇窟中的蛇都会倾巢而出。在找到并杀死罪魁祸首之前,他们将会无差别地攻击所有身在迷宫之中的人类! 390.第390章 并非偶然的相遇 数十丈之外,蛇窟入口处。 聂曦站在树下,遥遥听着陈雨泽时远时近的嚎叫声,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杀也不能杀,甩也甩不掉,在树海里还没办法御空而行,叫得这么凄惨,她都要开始同情陈雨泽了。对方现在,只怕是宁可被人发现擅闯进这里,也不想再继续经受蛇群的折磨了吧。 “多谢你,飞遐,差不多可以了。”两条小蛇盘在她的手臂上嬉戏。聂曦点了点小红蛇的脑袋瓜,“结束前再附送他点临别赠礼,让没有毒性的蛇咬他几口好了。” 飞遐歪了歪小脑袋,张开嘴,发出咝咝的声音。附近的草丛中很快响起悉悉索索的响动,朝着陈雨泽的方向远去了。 又等了一阵,果然风中不再传来惨叫。一条碗口粗细的黑蛇游了过来,它的嘴里鼓鼓囊囊的,好像塞着什么东西。 这条蛇游到了聂曦面前,张开嘴,竟是“吧嗒吧嗒”吐出了四块号码牌。 这可是个意外收获了。不拿白不拿,聂曦自然毫不客气地笑纳。数了数,加上她先前四处收集所获,现在身上一共带了二十块牌子。 两成的数量。再加上那五十分的时间加成,就是一共九十分,足以稳操胜券。 把牌子收好,聂曦翻身跃上树枝,找了处平坦舒服的地方坐了下来,闭目假寐。 时间还多得是,明日一早再向外走也来得及,先歇一阵再说。 至于万一真睡着了会不会遭到袭击——还有比在王蛇身边更加安全的地方吗? …… 两个时辰后。 东方现出鱼肚白,林中已隐约能看到树木草丛的轮廓。 陈雨泽踉踉跄跄地前行。他此时的样子看上去格外凄惨,脸色苍白,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左手手背上还留着一处被蛇咬过的伤口。 被咬了那么多口,居然只是有些麻痹红肿,陈雨泽真不知道该说自己幸运还是不幸。 当然,为防万一,他还是吞了一颗解毒丸进去。 身上的轻伤还在其次,精神上的重压才是令他如此落魄的根源。昨晚一直跑出老远,直到再也听不见任何咝咝的声音,他却依旧觉得手臂上残留着冰凉湿滑的触感,令人不寒而栗。 又走了两步,他实在禁不住心中的疲惫,在一棵大树下面跌坐下来,闭上眼睛。 什么林乘风,什么宋凝凝,在这一刻全被陈雨泽抛在了脑后。他只希望好好休息一下,尽快摆脱噩梦的困扰。 等等……枯枝败叶被踩踏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有人在向这边走来。 陈雨泽没有睁眼,掩盖在袖子下面的手却悄悄捏了一个法诀。 蛇群他惹不起只能躲,这小小的外围弟子居然也敢来招惹他,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那脚步声的主人似乎对他的杀意毫无所觉,还在一步一步地靠近。 对方渐渐到了近前。正当陈雨泽打算突然发难,将来人一击毙命的时候,他突然听见了一个少女怯生生的声音: “请问……你没事吧?” 391.第391章 晋级的人选 次日上午。 当聂曦从迷宫中走出来时,她毫不意外地在外面的空地上看见了两个人。 君卿,霍小楼。 笼罩整个树海迷宫的神识,以及操纵指挥植物的能力。如果说有谁能胜得过拥有这两种神通的聂曦的话,大概也就是这位深不可测的君公子了。 “聂姐姐!”霍小楼率先欢快地打起了招呼。“你看,我在里面发现了好几株珍稀的药草呢!”说着还献宝似的将自己的收获展示给聂曦。 还真是个药痴。聂曦笑着点点头,看向君卿:“你们拿了多少块牌子?” “不多。”君卿谦虚道,“我与小楼各十块而已。” 每人十块,加起来也就是二十块,与聂曦恰好相等。 她有独门神通帮忙,只是不知道这人又是用了何等手段,才取得了这与她不相上下的成绩。 除此之外,聂曦也有些好奇其他人的情况。他们三个人加起来就已经占了四十块牌子,余下的那六十块,又不知道会被集中到几个人的手上呢? 三人一边闲谈,一边等待其他人的出现。又过了一会儿,树丛中传出一阵响动,随即有个面生的外围弟子跑了出来;见只有他们三个在外面,顿时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负责统计分数的内门弟子从他的手上接过六块号码牌。那人向册子上探头一瞧,看到聂曦居然一个人就拿了二十块,顿时露出一副见鬼了的表情瞪着她。 “看来这一次是聂姑娘拔得头筹了。”君卿见状笑着说道。 下一个从树林里出来的是熟人。黑衣青年瞥了眼站在一起的聂曦等人,将手中的一串牌子交了上去。聂曦远远数了下,一共十四块。 “不愧是拓跋兄。”君卿又开始夸奖别人。 “拓跋兄可是一直想找你算算之前的那笔账呢。”聂曦戏谑地接了他一句。 接下来的几个又都是生面孔。比起抢夺号码牌,他们似乎都更加在意那五十分的时间加成,手中的牌子只有三两枚,甚至有一个人只拿着自己的号码牌。 很快,前十名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名额。这时树林中又传来了响动声,聂曦循声看去,不禁皱起了眉头。 宋凝凝。 此时细看聂曦才发现,在这短短半个月之中,天霜国四皇女的气质面貌,似乎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从前的她张扬又跋扈,活像一只高傲神气的孔雀;现在却是一副比君卿还病怏怏的模样,神情也变得格外阴冷,仿佛无时无刻都在筹谋着什么狠毒的算计。 这份变化难道和陈雨泽有关?这个念头只在聂曦的思绪中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她抛在脑后,她才没心情关心这对狗男女的感情纠葛。 而宋凝凝看到聂曦毫发无伤地站在那里,显然脸色变得更坏了。她用充满怨恨的目光盯着聂曦看了半晌,这才走过去,将自己手里的十块牌子交了出来。 五十分时间加成的十个名额,至此全部被用光了。还剩下十六块牌子,又会落在谁的手上呢? 392.第392章 最后的十块牌子 聂曦的疑问,也正是在场所有人的疑问。 下一个走出迷宫的人,只能获得四十分的时间加成。目前的最低分是只有一枚牌子的五十二分,如果想要跻身晋级者行列当中的话,这个人手中至少要有七块牌子。 十六块中取七块,这并不是一个容易办到的数字。 就连负责组织比试的内门弟子们都有些怔愣。虽然说时间加成确实会对能否入选造成极大的影响,但是这一次的影响也未免太大了点。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号码牌过于集中了在了少数几个人的手里,以至于无法形成逆转性的优势。 登记分数的那名内门弟子忍不住偷偷瞄了几眼聂曦与拓跋凛他们。要不是这些人一个个手里都攥着十块二十块的牌子,局面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这几个人好像都是最近两个月才拜入北宗门下的吧?现在的新人难道都这么可怕了吗? 就在此时,树林中又传出了响动,顿时引来了在场所有人的注目。 出现的是一个聂曦不认识的人。他数了一下在场的人数,顿时脸上露出了颓丧的表情,将手里的三块牌子交了出去。 还剩下十三块牌子。 过了一会儿,又陆续来了五个人。他们之中有三个人只拿着自己的牌子,还有两个连自己的牌子都丢了,双手空空;看样子是被人洗劫过,幸好还留得了一条命在。 聂曦有些好笑地看见,其中一个两手空空的人恨恨地偷瞄了拓跋凛一眼,脸上露出了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的表情。 行了,至少人家还给你留了一条命呢。她默默地想。 这下子就只剩下了十块牌子了。得了五十二分的那位修者先前一直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现在紧绷的表情终于放松了下来,露出了一个安心的微笑。 看他那副样子,八成是觉得这最后一个名额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就在这时,从树林中又走出了一个人来。 叶铃儿。 少女的衣裳是出乎人意料的整洁干净,浑身上下看上去似乎也是毫发无伤。她的样子和前面几人的对比太过鲜明,鲜明到简直诡异。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似乎有些害怕,缩了缩脖子,低下头,一路小跑地走到了负责登记分数的那名内门弟子跟前。 她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拿出了一叠牌子,正要交过去,手却突然一颤,那些牌子便稀里哗啦地掉了一地。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过去,顿时哗然——地上散落的牌子,不多不少,正好十个! 余下的这十枚牌子,居然都落在了这个小白兔一样的少女手里! 而这也就意味着,叶铃儿将超越那个五十二分的修者,成为晋升为内门弟子的人选之一! “聂姐姐,”聂曦正惊讶于这个事实,霍小楼突然凑了过来,在她耳边严肃地轻声说,“你要小心那个女人。” “临出树海之前,我和公子曾看到她与陈雨泽待在一起!” 393.第393章 叶铃儿 陈雨泽? 聂曦挑眉。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叶铃儿能拿到十块号码牌,也就不足为奇了。但这两人又是怎么凑合到一起去的? 不过,就算除去陈雨泽的因素,单论叶铃儿这个人本身,仔细想来也真是有许多古怪的地方。 她的修为只有蜕变境中期,又是一副小白花般柔柔弱弱的模样,好像谁都能轻易地欺负揉捏。 可就是这朵柔弱的小白花,却在当初的外围弟子选拔、以及现在的内门弟子选拔之中,一路过关斩将,最终成为了赢家。 能在残酷的淘汰竞争之中笑到最后的人,真的可能是这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吗? 如果这只是她的伪装的话,那么聂曦觉得,对方接近自己的动机也就很可疑了。 虽说最初结识的缘起是因为叶铃儿差点摔倒,聂曦伸手扶了一把,看上去似乎是聂曦主动;但要是没有摔跤这件事,她也不可能去自发地结识其他人。 也就是说,这一摔是真摔还是假摔,也成了有待商榷的问题。 不过,要是说叶铃儿对自己包藏祸心的话,聂曦又实在想不出从认识到现在,她对自己做了什么坏事。 事实上,两个人真正有交集的,也只是在刚到南三峰灵兽园的那一两天而已。 而叶铃儿曾送给聂曦的那瓶辟谷丹,在后来聂曦也曾请霍小楼帮忙查看过,那确确实实是辟谷丹,也没有添加任何不该加的东西。 处心积虑地接近自己,却又不表露出任何正面或负面的倾向,甚至针对自己所做出的行动都少得可怜,这让聂曦想要去分析推测叶铃儿的身份和动机,都显得十分困难。 不过,现在叶铃儿和陈雨泽突然凑到了一起。或许这件事便能成为一个契机,让她的真实身份与目的浮出水面。聂曦暗想。 至于自己,就暂且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好了。 而且……收回审视着叶铃儿的目光,她朝着站在人群后方的宋凝凝投去飞快的一瞥。 看来这对表兄妹兼未婚夫妻之间的矛盾,真的是闹的不小呀。 一百块号码牌至此被全数收回,后面的人无法再拥有翻盘的可能。也就是说,这一次内门弟子的选拔比试,已经算是出了结果。 在内门弟子的组织下,十名获得晋身殊荣的外围弟子走上前来。聂曦悄悄拿眼扫了一圈,其余九个人当中,竟是有足足五个熟人。 自己有目的在身,君卿和霍小楼另有身份,叶铃儿也在隐藏着什么,拓跋凛一看就是个有故事的人。好像唯有和她一直作对的宋凝凝,身世背景才比较单纯。 小小的一批外围弟子当中,已是各路龙蛇混杂。最近的清宁宗,果然正值多事之秋。收回目光,聂曦在心中暗想。 “各位师弟师妹,恭喜你们。”一直站在旁边的印晓青此时迎上前来。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对众人的称呼也有所改变。 “从今日起,你们就是正式的北宗内门弟子了!” 394.第394章 波折又起 听到这句话,十个人的反应各异。 那四个聂曦不认识的修者,都是一副喜出望外、谢天谢地的模样。君卿和拓跋凛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该微笑的继续微笑,该冷脸的继续冷脸。叶铃儿露出了羞涩的神情,把头埋得更低。霍小楼撇过头去轻哼了一声,似乎很是不屑一顾。宋凝凝的嘴角勾起一抹有些扭曲的笑容,依稀可见往日的骄傲,但更多的,却像是一种解恨的快意。 至于她本人……聂曦无聊地动了动嘴角,觉得自己看上去大概和君卿与拓跋凛的反应差不多。 印晓青转身率先朝着传送阵走去,一边说道:“从外围弟子成为内门弟子,或许你们已经十分满足,但是这却只是个开始。每隔三年,宗门内部会举行一次大考核,成绩较差的弟子将会被流放到山下之类的偏远地方,以后想要再得到各位长老与峰主的青眼,可就难上加难了。” “新晋的内门弟子统一住在主峰,在第一次考核之后才会决定最后的归属。各位峰主、长老会常常来到主峰办事,这也是你们表现自己的最佳时机。” “若是有幸能被哪一位看中,收作亲传弟子,那么地位便是更上一层楼了。” 说话间,众人已经踏上了传送阵。眼前一暗复又亮起,他们便已回到了主峰大殿外面。 在传送阵旁正候着两名内门弟子模样的修者,修为都在明心境后初期。见印晓青出现,立刻迎上前来:“见过印师姐!” “两位师弟。”印晓青点头致意。又看向身后的十个人,说道:“这两位是负责接引的师弟,会将你们带到住宿的精舍去。将你们交给他二人,我的任务也就此完成了。” 说罢,她便将另一张定向符贴在传送阵上,身影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 当晚。 聂曦倚靠在新房间的床头上,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手里的卷轴。 这一个和之前从王管事手中得到的卷轴相仿,里面都是诸如地图、门规、日常作息之类的讲解。 负责接引的两名内门弟子一个姓李,一个姓杜。那李师兄说他们刚刚通过了试炼,身心俱疲,今日便在精舍中好好休息一番;杜师兄则不吭声地将这卷轴发到了每个人的手里。 “真没想到,从云水国来到清宁山脚下,一直到成为内门弟子,居然也经过了这么多的波折。”聂曦感慨道,“这种历史悠久的大宗门还真是麻烦。不过不管怎么说,现在总算是可以在清宁宗内自由活动了。” “你可有什么打算?”镜心问。 聂曦颔首:“魔种和江寰的事情先放一放,暂时以方讳言那边为主吧。他在云水国帮了我们不少的忙,如今也是该投桃报李的时候了。” “而且,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两件事如果追查下去,线索终究会并到一处……”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被外面一声惊慌的叫喊打断—— “杜师弟……啊啊啊啊!!” 395.第395章 魔种再现 这一声惊叫划破了夜晚的宁静,在一片沉寂的精舍听得格外清晰。 心头一紧,聂曦跳下床来,抓起放在一旁的沉炎剑,便朝着外面跑去。 会是她所担忧的最坏情况发生了吗?她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前进,一面在心中暗想。 绕过一排房屋,在拐角处的空地面前,聂曦看到自己的不良预感成了现实。 李师兄跌倒在地上,右腿上的皮肉被撕扯下来了一大块,血流如注。他用剑横在胸前,奋力挡住扑过来的杜师兄。 而杜师兄则已经完全看不出白天时的模样。他的脸色在月光下呈现出死人一样的惨白,双眼却是通红,凶光毕露。他张着嘴,喉咙中发出“嗬嗬”的声音,听上去令人毛骨悚然。两只手臂直挺挺地向前伸着,想要掐住李师兄的脖子,将他扼死。 这副样子,和当初杀死了徐梁的秦康何等相似! “果然是魔种!”心中一沉,聂曦低声道。 没想到她刚进入主峰,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行动,祸乱便已经开始爆发了! 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被魔种侵蚀的修者力大无穷,如果坐视不管,李师兄被杜师兄掐死只是时间问题。 沉炎剑出鞘,聂曦刚想要上前帮忙,旁边却有人比她先动手了。 “七杀莲音。”青年好听的声音响起,却不复往日的温柔,而是透着凛然冷意。 在这四个字被说出口后,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变得滞涩起来。杜师兄的身体猛地一震,突然放弃了继续袭击李师兄,捂住脑袋,发出了野兽一般的惨嚎。 数道白色光点从君卿的手中飞出,弹子一样打在杜师兄手臂和大腿上。杜师兄的嚎叫又拔高了三分,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跌倒在地。 霍小楼跑过去,将魂不守舍的李师兄扶起来,搀到一边帮他处理伤口。聂曦将剑收回,与君卿相视点头,一同走过去查探杜师兄的状况。 杜师兄仰躺在地上,四肢扭曲成奇怪的角度。聂曦注意到,君卿打出的那些白色光点,竟是一片片小小的莲花花瓣,单从外观来看,完全瞧不出会有如此强大的威力。 这些莲花瓣依旧扎在杜师兄的身体上,鲜血流了一地,但却避开了人体周身的各处要害。这样的伤势看上去吓人,但是对于修者来说却只是皮外伤,只要休息一晚,便可痊愈—— 前提是这个修者还是个正常人。 杜师兄的两只眼睛已经变作通红,他龇着牙,凶狠地瞪着聂曦与君卿,从喉咙中发出低吼。突然,他挣扎着抬起手臂,按在了自己的心口处。 一簇小小的黑色火苗从他的胸膛中透出,在杜师兄的手指间跳动了几下,很快便无声无息地熄灭了。而在它熄灭的瞬间,杜师兄的脑袋也朝着旁边一歪,再也不动弹了。 “魔族的气息。”君卿的神情已是格外凝重。他盯着地上死不瞑目的杜师兄,喃喃自语,“居然出现在清宁宗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396.第396章 全面戒严 “实不相瞒,”聂曦说,“我正是为了这件事,才想方设法隐瞒身份,进入清宁宗的。” “聂姑娘知道?”君卿惊讶地看着她,随即恍然,“是了!你们从厉都峰来,曾与魔族打过交道,对于这件事自然了解。”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聂曦点点头,向周围扫了一眼。此时其他内门弟子也已纷纷赶了过来,现场乱哄哄的,一片嘈杂。“一会儿清静下来了,我再把我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你。” 君卿自然同意。两人接受了管事师兄们的盘问,如实叙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将最后发现魔种的事情隐瞒了下去。 堂堂北宗内部竟被魔族设下了潜伏的危险,这种事情太过耸人听闻,不该由他们这两个隐姓埋名、不想惹眼的人捅出来。 而李师兄这时也缓过了神来。有了他的证词,身在现场的聂曦与君卿等人也就洗脱了怀疑。 “这次多亏你们了。”主持场面的是一位姓高的师兄,他指挥着众人将杜师兄的尸体抬走,这才转过身来,看向聂曦与君卿。“杜师弟平日里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发起了疯……哎!” 他说着,叹了口气,面上愁云密布。想来也是,出了这种同门相残的事情,单单是要如何向上面汇报,就够令他头疼的了。 “请问高师兄,在今晚之前的几天内,杜师兄的行为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吗?”聂曦问。 “反常?”高师兄想了一下,“好像没有。他向来是个极其自律勤恳的人,负责的事情总会不声不响地很快做好,很让人放心……” “高师兄!”他正说着,突然被一声大喊打断了话头。 聂曦等人也循声看去,只见空中一道身影朝着这边疾飞而来,是另一名内门弟子。他一脑门子的汗,脸色苍白,神情惶恐,看上去十分焦虑紧张。 清宁宗的门规规定,除非特殊情况,否则峰主、长老以下级别的任何门人,都不得在主峰上飞行。这人如此堂而皇之地违反了规定,显然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发生了。 果然,接下来他所说的话,让听到的在场众人都变了脸色。 “东、西六峰有数十名弟子突然发疯,袭击同门,猝不及防之下,造成了不少死伤。大长老已下令,清宁山十三峰全部戒严,没有允许,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现在所处的地方!” ……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直到破晓时分,精舍内总算重新安静了下来,气氛近乎有些压抑。 杜师兄的死,东西峰的变故,以及突然下达的戒严令,这几桩事情都沉甸甸地压在众人心头,令他们又迷惑又惶恐。 聂曦去了君卿与霍小楼的房间。征得镜心首肯后,她将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原原本本地讲述了出来。 “原来如此。”听过她的叙述,青年沉吟片刻,开口说道,“如果在下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名叫江寰的人,便是魔界这一任的风神将了。” 397.第397章 四领主与四神将 “风神将?”聂曦问。 “是。”君卿点头,“魔族的等级体系与妖族相仿,都是阶梯式,但具体却略有不同。” “魔族以净魂道尊、鬼魇道尊这两位帝尊为最高首脑,下面有喜、怒、哀、惧四位领主,分管魔界的四方区域。每一位领主又有一位副官,分别掌握雷、火、冰、风四种秘术,被称作神将。” “惧之主麾下的风神将,正是一名掌握着风之秘术的强大修者。如果江寰真的是风神将的话,那么他的修为至少在超凡境后期。” 想起那个总是嬉皮笑脸,弯着一双桃花眼叫自己“小聂曦”的年轻男子,聂曦不禁有些恍惚。 她虽然想到江寰的修为和地位多半不会很低,却没有料到对方居然是站在魔界权力层顶端的人物之一。 “不动声色地混迹在清宁宗长达数十年,不但没有被人发现破绽,反倒在暗地里埋下了如此重大的祸端,这个人不容小觑。”君卿双眉蹙起,神情有些沉重,“更加棘手的是,他人虽然已经回到了魔界,但是是否还能通过这些被魔种操纵的清宁宗弟子,来监控北宗的情况,这一点我们尚且不得而知。” “就算北宗再有诸多不如人意之处,这里毕竟也是抵御魔族的最前线。假如北宗败落,则北方将群龙无首,迟早将沦为魔族侵攻人界的前哨站。”他停下脚步,看向聂曦,双眸中闪烁着坚决的光芒,“聂姑娘,恳请你助在下一臂之力,将这场灾难扼杀于萌芽之中!” “只要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我自然义不容辞。”聂曦毫不犹豫地点头,“原本我也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魔族杀我兄长,此仇不能不报。” 君卿一拱手:“多谢。” “你先回去,我有事情要与姓君的讲。”突然,镜心的声音在聂曦脑海中响起,语气十分严肃。 还没等聂曦反应过来,剑灵已经从古剑中飘出,在房间内化出身形。 见他现身,君卿立刻会意。轻声吩咐道:“小楼,去门口守着。” “那我就先离开了。”虽然好奇这两人有什么重大事情要谈,但是聂曦还是听从了镜心的吩咐。她向君卿点了点头,便和霍小楼一起走出了房间。 聂曦刚一离开,剑灵的身上便爆发出耀眼的白光。 下一瞬,唯我道尊已然现出真身。 “姓君的,明人不说暗话,本座就直接问了。”金眸盯着面前的青年,陆夙沉声道,“有关剑屏之事,你知道多少?” “您的意思,请恕在下不太明白。”君卿神色恭谨,语气如常地回答。 “本座现在可没心情与你打机锋!”不耐烦地一挥衣袖,男人恼怒地低喝。“你与皎走得那么近,若是说他从未向你谈及有关本座的任何事情,可是谁都不会相信的。” “本座与剑屏之间、此消彼长的联系,以及彻底修复剑屏的办法,难道他真的没有告诉过你吗?” 398.第398章 大长老 与此同时,清宁山主峰大殿,议事堂。 一名身着紫色锦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背着手在屋内兜着圈子。他紧紧皱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忽然,一道流光由远及近,从敞开的房门内飘然而入。光芒落地散去,现出当中一人的身形,正是东一峰的峰主,水晔。 “大长老。”他对那回过头来的老者躬身行礼。虽然礼节到了,语气却不咸不淡,听上去并无多少恭敬。 原来这紫袍老者竟是清宁宗的大长老,何然,修为超凡境大圆满的顶尖高手。在宗主顾澜景闭关修炼的当下,北宗最高主事人的头衔,便落在了他的肩上。 按理说水晔身为峰主,地位低于长老,修为又不及何然,见了他应该是毕恭毕敬的,可怎么会是这种态度?这就要从清宁宗的实际情况说起了。 凡是如五宗这般历史极其久远的大门派,其中总会有几支姓氏随着宗门一同代代传承。这些家族的兴衰荣辱都牢牢牵系在宗门上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因此其成员对宗门也抱有无可比拟的忠心。而他们的地位,也要略高于其他门人。 水晔所在的水家,以及顾澜景所在的顾家,便是清宁宗传承最为长久的两支家族。而且,这两家还是世交,水晔与顾澜景在私下常以叔侄相称。 而何然则是由顾澜景从底层一手提拔上来的。虽然是同样是宗主的嫡系,但下属与子侄之间,毕竟还存在着亲疏远近的差距。所以,哪怕地位与修为不足何然,也需要做些表面功夫,但是在心中,水晔还是依旧不把何然放在眼里的。 虽然对他这副态度已经司空见惯,但是每一次与水晔相见时,何然依旧会感到一阵憋屈。 压下眼中的不满,他做出一副热络的表情,迎上前去:“水峰主可到了。东方三峰的情况如何?” “原本我已亲自出手,将发狂的门人全部控制,”提起此事,水晔的表情立刻阴沉了下来,“却没想到,这些人居然一个接一个地自杀了。” “唉!四长老秦放刚刚从我这儿离开,西方三峰的情况也是相差无几。”何然重重叹了口气,“这些发狂的弟子之中,修为最低的也有蜕变境后期修为,最高的甚至达到了筑魂境初期。损失了这样一批中坚力量,对于我清宁宗来说可是个极大的打击。” “大长老特地叫我前来,恐怕不只是为了与我抱怨事态的严重****。”水晔却不陪着他一起唉声叹气,而是淡淡道。 “你这是说什么话!”何然眼底划过一丝尴尬与愠怒,“我受宗主之重托,代为管理宗门,自然要将宗门的前景放在第一位。其他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么!” “对于宗门来说未必,但是对于大长老来说,可就是件有些麻烦的事情了。”水晔面露讥讽,“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怎么样?” “方讳言之事……事到如今,大长老又要决定如何处理呢?” 399.第399章 替罪羊 听水晔提起方讳言,何然的眼中立刻闪过一丝不自在。却仍强自说道:“方讳言?他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么?” 水晔眯起眼看着他:“大长老,当日只有我们三人在场,所谈的话也不曾有第四人听见,你也不必再装傻充愣了。” “方讳言——他当日所说的事情都是真的,而死去那名弟子,只怕也是如这般发狂后袭击了他,不得已之下他才回痛下杀手。你我当日没有把他的警告放在眼里,不但不曾做到未雨绸缪,反倒使他蒙受了不白之冤。不是吗?” “……你现在说这种话,难道是要我昭告宗门上下,洗清他的罪名,再把他客客气气地迎回来吗!”他一句一句话里带刺,何然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了,压低声音咬着牙道。“你可别忘了,方讳言将怀疑的矛头指向你那好徒儿江寰时,最先对他发难的可是你呢!我只是顺着你的意思说话罢了!” “可下令将他送去省身崖思过的不还是大长老你吗?”见他事到如今只顾着推卸责任,水晔的眼中不禁露出几分轻蔑,“确实,正如你所言,最初是我与方讳言起了争执。而且江寰是我的徒弟,一旦证明了门人发狂一事是因他而起,我也要负起不可推卸的重大责任。” “所以……你以为我会放任事态朝着这个方向发展么?” “你……”何然瞪大了眼睛,“难道你要……” “没错。”水晔逼近一步,眼中闪烁着阴鸷的光芒,“没有比方讳言再好的替罪羊了。他现在本来就是畏罪潜逃之身,只要将事情说成是他不满宗门处置,伺机报复,就可以将责任全部推到他的身上。” “这……这说得通么?”何然难以置信地说,“也太牵强了点!” “那又如何?”水晔不以为然,“真相只握在你我的手里。你不说,我不说,又会有谁知道?只要给门人们竖起一个靶子,他们自然会乖乖把火力都对准过去。动机,手段,这些都不重要,极度的恐慌压抑之下,他们最需要的,只是一个情绪的发泄口。” “至于方讳言……宁潇已死,成睿从前就对他厌恶至极,秦放更是连见都不愿意见他。他早已势单力孤,众叛亲离,没有人会为他站出来发声的。哪怕他为自己拼命辩解,也不会有人相信他。” 看着水晔脸上带着冰冷算计的笑容,何然只觉得心头一阵发寒。 为了让自己撇清责任,哪怕明知方讳言是无辜的,这人也能毫不犹豫地将对方推向更加黑暗的深渊。 不过,现在说这个也晚了。他与水晔已经成了一条线上的蚂蚱,水晔若是在这件事上栽了跟头,他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好,我会帮你的。”下定了决心,何然说道。“不过,你也得配合我,将这场风波的传播范围压缩到最小的程度,最好不要向清宁宗外传出半点风声。” “宗主的脾气,你也是明白的。这件事……绝不能让中宗,让谢君倾知道!” 400.第400章 冤家路窄 魔种之事爆发的那天夜里,镜心究竟和君卿谈了些什么,聂曦始终不得而知。 当晚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剑灵又过了好一阵子才出现。他神色平淡,从表情上看不出任何异常,但聂曦却能敏锐地感觉出来,他有心事。 但既然镜心特意要支开她去和君卿相谈,就表示即使她问了,对方也不会吐露半点内容,所以聂曦也就放弃了追问的念头。 就这样又过了三天。众人被困在精舍内,哪里都去不得,每天只得靠冥想修炼来打发时光,过得十分无聊。 君卿原本似乎计划着晚上悄悄出去打探打探情况,但是十分不凑巧的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的旧疾却又复发了。现在只能虚弱地躺在床上,由霍小楼忙前忙后地照顾着。 管事师兄们每天都要巡视精舍各处,确保所有内门弟子都乖乖呆在这里,没有偷跑出去。聂曦见到了康复的李师兄,后者对她再次表示了谢意,并且给她带来了外界的最新消息。 据说到现在为止,发狂的北宗弟子人数已经超过了一百。这些人都集中在东西六峰,除了内门弟子之外,也有少数亲传弟子牵涉在内。上面也试图生擒一两个活口,追查出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这些发狂的修者们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一旦发现形势不利,就会马上选择自杀,让追捕者无功而返。 第四日时,精舍中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本人是北二峰林峰主座下弟子,陈雨泽。”站在一群板着脸的修者前头的,是一个让聂曦看一眼就觉得膈应的熟人。“奉大长老之令,从今日起,北方三峰调派一部分人手前来主峰,协同巡逻护卫。” 前几天在树海迷宫的狼狈出逃似乎已经彻底成了过去,陈雨泽又恢复了意气风发、得意洋洋的模样。聂曦注意到,他在说话的时候,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去向站在角落里的叶铃儿抛了个飞眼。 “至少我可以确定,陈雨泽绝对没有被魔种操纵。”她用神识对镜心说。 “为什么?” “因为他的言行之讨厌,已经远远超出了魔种能够伪装出来的极限。” “……” 不过让聂曦有些意外的是,她本来以为陈雨泽上次在树海迷宫中没来得及找自己的麻烦,这次又碰上了,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但事实上,陈雨泽却像是将这件事完全忘到了脑后一样,除了第一天将所有人召集到一起时见了一面以外,她连对方的人影都没再见过一次。 不过,据聂曦的留心观察,宋凝凝最近的脾气倒是更加狂躁了起来,脸色也一日阴沉过一日,身上的怨气与恨意几乎要喷薄而出,也不知是针对着谁。 几日后,倒是再一次碰面的李师兄给了她一个答案。 “那个和你同期的宋凝凝,似乎是陈雨泽的未婚妻子?”得到聂曦的肯定回答后,他啧啧摇头,“真是可怜呐,还没过门呢,丈夫的心就已经不在她身上了。” “自打驻扎进精舍后,每一个晚上,陈雨泽可是都睡在那个叫叶铃儿的女人的房里呢!” 401.第401章 狗男女再生事端 听到这句话时,聂曦最初的反应,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从这俩人认识到现在才几天?而且在树海迷宫之后陈雨泽都没再见过叶铃儿吧?怎么这才第二次碰面,两个人就干柴烈火到这个程度了? “看来你是不信了?”看到聂曦的表情,李师兄耸了耸肩膀,“不过也是嘛,那叶铃儿看上去乖巧文静的,谁能料到她私底下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不过,兴许是陈雨泽胁迫于她也说不定呢!” 这李师兄看上去一脸正气,内心中却意外地对这些小道消息十分感兴趣。聂曦心情微妙地听着他滔滔不绝了很久,这才带着倾诉欲得到释放、心满意足的表情离开了。 不过,对于叶铃儿是不是受陈雨泽所胁迫,聂曦倒是抱保留意见。自从开始怀疑对方的身份与动机之后,她已经将叶铃儿定位到了一个心机深沉的层面上。说不定,反倒是陈雨泽被她利用了,也未尝可知。 而在后来去君卿处探望病情时,青年的一句话,更是让聂曦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在下没有说过吗?那位叶姑娘,似乎也是隐藏了自己的真实修为呢。” …… 陈雨泽最近可谓是神清气爽,心情好得不得了。 清宁宗十二峰虽为一个整体,内里却也隐隐存在着竞争的关系。这其中,南方三峰负责炼器、炼药与灵兽,地位特殊,向来超然事外;而东方三峰和西方三峰之间则一直是较着劲儿要一比高下的关系,双方也一直是能人辈出,各领风骚。相比之下,北方三峰就显得有些中庸平淡,一直没什么存在感。 但是自从出现了门人无端发狂的事故以来,东西六峰损失惨重,整体实力有所下滑;北方三峰倒是风平浪静,逃过一劫。故此,上面也开始对他们更加重视起来,并且将巡卫、保护主峰的职责也交给了北方三峰的弟子。 那些剩下的东西六峰的弟子,现在看上去好端端的,可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突然犯病?还是不要轻易信任的好。 这样一来,一直被东西六峰压了一头的北峰弟子们,这下子可算是挺直腰杆,扬眉吐气了。不过,陈雨泽的好心情的最主要来源,却是先前大长老下达的那道戒严令。 他之前为什么要对宋凝凝投鼠忌器,任凭对方使唤自己?因为他怕对方一旦被自己激怒,就要想方设法把自己的事情揭露出来,最终传到师祖林乘风的耳朵里去。 但是现在他不怕这个了。宋凝凝的行动被限制在了主院精舍当中,没法再四处蹦跶;而师祖他老人家最近更是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闲心去关心这类鸡毛蒜皮的小事。 捏在手里的把柄没法再发挥作用,看宋凝凝这回还怎么对他颐指气使! 不但如此,听说上面要调派一批人前去协助护卫主峰精舍时,他还主动请缨,毛遂自荐,并且不意外地被任命为负责人。 没错,他就是要报复,就是要去宋凝凝这个疯女人面前耀武扬威! 402.第402章 美梦清醒的代价 除了气宋凝凝之外,陈雨泽选择来到主峰精舍还有另外一个目的,那就是叶铃儿。 这种菟丝花般柔弱、楚楚可怜的女孩儿,正是他最喜欢的类型。 想他那天在树海迷宫,费心费力给宋凝凝弄了好几块号牌,得来的却是一个白眼以及恶毒的冷嘲热讽;同样的事情换到叶铃儿身上,得到的却是不加掩饰的崇拜目光。 身为男性的虚荣心在这一刻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两相对比之下,陈雨泽更觉得宋凝凝简直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妇,而温柔小意的叶铃儿,才是他中意的对象。 他向来是个有了看中的女人,就要把对方搞到手的性子,来到主峰精舍后的第一个晚上,便偷偷摸进了叶铃儿的房间。 陈雨泽本来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哄骗这小姑娘自己乖乖躺平,没想到只说了三两句甜言蜜语,对方就含羞带怯地吐露了爱慕之意。自然,对他提出的胡来要求也只是羞赧了一下,便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这下子陈雨泽可是春风得意了。白天去宋凝凝那儿乱晃,把对方气得七窍生烟,晚上又沉浸在温柔乡里,乐不思蜀。一时间,他竟是希望外面的乱子继续闹下去,闹得越长久越好,这样神仙般的快活日子,他还远远没有过够呢! 但他不知道的是,美梦,有朝一日终究是要醒的。 而醒来的代价,也不是谁都能随便承受得住的。 …… 宋凝凝这几日的生活可谓是暗无天日。 那一日在上善城时,她被那可恨的炼药师一剑砍成重伤,要不是有天蚕冰丝甲护身,早就丢了一条小命。 这伤势虽然严重,但要是日后休养足够,也是可以完全康复的。但坏就坏在,当时她刚醒来,还虚弱着,陈雨泽就催着她赶紧动身回清宁宗,根本不给她卧床静养的机会。 而后来发生的那一场闹剧,更是令她的身体状况雪上加霜。 没事。她一直这样安慰自己,只要我能成为亲传弟子,上升到和陈雨泽平起平坐,甚至是高于他的地步,这些受的委屈与苦楚,总是可以让他连本带利地还回来的! 至于现在,哼,那个负心汉被自己牢牢拽住了小辫子,哪怕心里恨得牙痒痒,也绝对不敢违抗自己的命令! 可宋凝凝却没想到,在自己刚成为内门弟子,还没来得及大展拳脚的时候,一场席卷了整个清宁宗的重大变故便毫无预兆地爆发了。 而陈雨泽这个臭男人,居然还敢趁这个时候跑过来落井下石,给她火上浇油! 心情糟糕到了极致,之前受的伤本来都就没好利索,现在更是隐隐有复发的迹象。病痛令她每天只能病怏怏地缩在屋子里,连找个人来发泄怨气的精力都没有了。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某天深夜,宋凝凝一觉醒来,突然发现窗前不知何时多了一张小小的字条。 字条的上面,写着一句十分意味深长的话: 想知道你的未婚夫每天晚上在做什么吗?那就去第六十九号房看看吧。 403.第403章 捉奸在床 第六十九号房? 身为女人的直觉,让宋凝凝隐隐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但她还是有点难以想象:在这个宗门面临重大危机,人人惴惴不安的时候,难道陈雨泽还有心思勾三搭四,寻欢作乐不成? 等等。一个阴险的念头突然在她的脑海中冒了出来。这不正好是个大机会吗? 如果说前次在上善城时,她捏住的陈雨泽的把柄还不够大的话,那么这一次总该足够了吧! 或者干脆就直接把事情闹大了,让大家都看看这个所谓的“后起之秀”究竟是个怎样的荒淫货色,让他身败名裂,臭名远扬! 想象着陈雨泽将来成了过街老鼠,被人人鄙夷唾弃,走到哪里都抬不起头的模样,宋凝凝的眼中不禁亮起了狠毒而快意的光芒。 “我可是给过你机会的,”捏着那张小字条,她的嘴角翘起一个诡异而疯狂的弧度,喃喃自语,“是你自己不想把握。” “陈雨泽,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 披上外衣,她蹑手蹑脚地走出自己的房间,身影很快隐没在浓重的夜色之中。 其实,如果宋凝凝先前听过李师兄对聂曦所说的那一番话的话,她或许就会打消今晚的念头了。 在清宁宗内,虽然有林乘风这样能力与品德一并重视的人,但却毕竟是少数。更多的人,信奉的是纯粹的实力为尊。 只要有足够的实力与地位在,哪怕操行上有所不足,也是无伤大雅的。更何况,各人自扫门前雪,陈雨泽是个亲传弟子,又眼见着前途无量,有谁会犯得上和他过不去呢? 只可惜,宋凝凝毕竟在清宁宗的时日太短,没有摸清这正道宗门冠冕堂皇的外表之下,掩盖着的丑恶潜规则。 所以今夜,她注定会走上一条不归之路。 …… 另一边,六十九号房内。 一番云雨过后,陈雨泽搂着依偎在自己怀里的叶铃儿,脑海里还在回味刚才的快活。 “小心肝儿。”他心里一得意忘形,嘴上就开始没了把门的,什么恶心肉麻的话都往外蹦,“哥哥真要稀罕死你这个可人儿了。” “哎呀,陈师兄……”叶铃儿的小脸红扑扑的,轻叫一声,把脸害羞地埋进他的胸口。 陈雨泽最喜欢她这副娇滴滴的小模样,看着就觉得心痒痒。他一伸胳膊,正要把叶铃儿再度压在身下,突然,只听外面“砰”的一声,似乎屋子的正门被什么人给用力砸开了。 咚咚咚的急促脚步声在外间响起。很快,卧室的门也被人粗暴地推开。 陈雨泽和叶铃儿都下意识地抬眼望去,视线恰巧与闯进来的宋凝凝撞了个正着。 宋凝凝也没料到居然差点目击到了现场戏码,一时间也愣在了原地。 三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了半晌,最后还是叶铃儿线打破了沉默,尖叫一声缩进了被子里面。 这一声也唤回了陈雨泽的神智。他慌忙盖住自己露在外面的身体,恼羞成怒、色厉内荏地朝着宋凝凝吼道:“你……你怎么过来了!” 404.第404章 冲动是魔鬼(二十五更) 你怎么过来了? 这声底气不足的质问,将宋凝凝心头的怒火彻底点燃。 她原本以为,在看见陈雨泽胡天胡地的样子时,自己只会产生揭发对方不齿行为的快意。可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愤怒。 倒不是说她还对陈雨泽抱有什么感情或幻想,只是他们毕竟还是名义上的未婚夫妇,陈雨泽做出这种偷吃的行为,让她向来高傲的自尊心大大地受到了伤害。 “是啊,本宫还来的真不凑巧呢,搅黄了你的好事!”她阴阳怪气地冷笑起来,“真是对不住啊!” 顿了一顿,她将目光投向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的叶铃儿,语气越发刻薄:“哟,这不是叶铃儿吗?白日里一副清纯模样,原来到了夜里却变成了一个勾引男人的狐媚子!” 听见叶铃儿在被子里发出啜泣的声音,陈雨泽不禁感到十分心疼。被宋凝凝抓包的心虚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向着天霜国的四皇女怒目而视,高声喝道:“住口,你这妒妇!本公子告诉你,就算你已经过了门了,也没有任何权力来干预本公子的行为!本公子想喜欢谁,想疼谁,那都是本公子的自由!” “自由?”宋凝凝尖声大笑起来,“现在外面都乱成什么样子了,那你还在这儿追寻你的自由!好啊,”她转身欲向门外走去,“本宫就让大家都来参观参观你的自由!” “……站住!你敢!”见她作势要叫人过来,陈雨泽不禁大惊失色。这疯女人要是真的把全精舍的人都引过来了,自己的一世英名,可就毁于一旦了! 情急之下,他头脑一热,也顾不得其他,掐了个诀召唤出几道风刃,便朝着宋凝凝的双腿招呼了过去。 “……啊啊!!”宋凝凝没料到他竟是真的敢对自己下手,毫无防备之下被砍中了小腿,顿时跌倒在地,血流如注。 她猛地回过头来,表情狰狞扭曲,双眼布满血丝,看上去仿佛一条择人而噬的疯狗。 “陈、雨、泽……”她一字一字,恶狠狠地念着陈雨泽的名字,仿佛要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你居然敢……你居然敢!” 深深吸了口气,宋凝凝放开喉咙,大叫起来:“来人——呜呜呜!” 才喊出两个字,陈雨泽已经从床上蹦起,顾不得身上光溜溜的,便朝着她直扑过来,把她一把按到在地上。 “疯子,你再叫啊,我看你再叫啊!”一只手死死卡在宋凝凝的脖子上,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口鼻,不让她发出半点声音。陈雨泽此时的模样也变得十分骇人,面色赤红,重重喘着粗气,双目圆瞪,眼球几乎要暴突出来。 宋凝凝三番两次的行动让他失去了理智,此时他只想让这个该死的女人安静下来,别再发出半点刺耳的声音。 然而他却没有注意到,被阻断了呼吸的宋凝凝,此时已经身体抽搐,双眼翻白,眼看着就要断气了…… 405.第405章 杀人灭口 当掌下女子的挣扎渐渐微弱,最终趋于停止的时候,急红了眼的陈雨泽终于恢复了一丝理智。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的头脑中“嗡”的一声炸成了一片空白。他颤抖着缩回手去,看到的便是宋凝凝空洞无神、瞳孔扩散的双眼,以及颈间骇人的青紫掐痕。 我杀了她。 这个可怕的念头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他的心上。 “……不!我没想这样的!”陈雨泽发出一声惊叫,踉跄着从宋凝凝的身上摔了下来,连滚带爬地后退。 他虽然厌恶宋凝凝,并且十分乐于报复对方,但却从未想过要夺走她的性命。 她毕竟是他的嫡亲表妹,并且现在还是清宁宗的内门弟子。 残杀同门,而且是因为这样的一个原因……想到如今那方讳言被全宗门通缉追杀的落魄境况,陈雨泽不禁觉得眼前一片灰暗。 手脚冰冷,他无意识地后退,想要远离那具尸体。 直到后背“咚”地一声撞上身后的床,他才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一件事情。 这屋子里还有第三个人。 陈雨泽慢慢转过头去,恰好对上了叶铃儿惊惶的目光。 她依旧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脑袋在外面,似乎是刚才听见陈雨泽的惊叫后,这才探出头来一看究竟的。 屋内一片死寂。陈雨泽定定地看着床上的少女,脑子里一个更加疯狂的念头逐渐成型。 一不做,二不休,把她也杀了,就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了……不,甚至可以把现场布置成这女人和宋凝凝同归于尽的模样,这样就不会有人怀疑到我了…… 仿佛是从陈雨泽越发狰狞的表情中猜出了他的想法,叶铃儿眼中的恐惧愈甚。 “啊!!”终于,她发出了一声怯弱的尖叫,顾不上自己身上只穿了一件肚兜,便纵身跳起,从窗户一跃而出。 “……站住!”陈雨泽如梦初醒,低喝一声,披上外衣拔腿便追。 两人都跑得飞快,一前一后,你追我赶,很快就出了精舍的范围,朝着后面的一片丛林而去。 满心都想着杀人灭口的陈雨泽并没有注意到,之前每晚一直有人巡逻的精舍,今天竟是安静得出奇,他们两个公然跑到了外面,也不见有人阻止。 他更没有意识到,修为只在蜕变境中期的叶铃儿,其行动速度居然快到了连自己都无法轻易跟上的程度。 丛林并不大,很快就到了尽头,那里是一处山崖,下方云雾缭绕,深不见底。 叶铃儿一路狂奔到山崖尽头,终于停下了脚步。 “这回我看你还往哪儿跑!”见对方已经走投无路,陈雨泽终于放下心来。他恶狠狠地说着,一步步逼近。 随后,他便看见,面前衣不蔽体的少女慢慢转过了身来。 依旧是熟悉的眉眼五官,但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却再也找不到半点楚楚可怜的影子,而是满不在乎的轻蔑神情。 夜风拂起叶铃儿满头散乱的青丝,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诡谲的笑容。 “这句话应该由奴家来说呢……陈师兄。” 406.第406章 小白兔的真面目 最后这“陈师兄”三个字婉转妩媚到了极致,让人听在耳里简直连骨头都能酥了半边。 但这不应该是那个叶铃儿能说出来的话。 双脚僵在原地,双目瞠大,冷汗瞬间浸透脊背。陈雨泽如此惊恐的原因,只有一个。 他探知到了叶铃儿的真正修为。 不是蜕变境中期,而是筑魂境中期。 这是一位高出他整整三个境界的高阶修者。 “男人呐,就是这么好骗。装一装柔弱,扮一扮可怜,立马就上钩了。”用手指卷着自己的长发把玩,叶铃儿悠悠说道。“几百年了,个个如此,真是没有半点长进。” “如何?”她弯着眼睛看向陈雨泽,笑容得意,“奴家的演技,陈师兄觉得还成吗?” “你……你到底是谁!”陈雨泽死死盯着他,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为什么要混进清宁宗?又为什么要设计陷害我!” “陷害?”叶铃儿嘟起嘴,“这又是从何说起呢?宋凝凝之死,完全是陈师兄你一人所为,奴家可是半点都没有插手。不过,若是说她的死和奴家毫无关联的话,倒也不是真的。” 顿了一顿,她的嘴角扬起一抹恶意的笑容。 “毕竟,叫她过来捉奸的,就是奴家自己啊。” 话音未落,她突然眼神一凌,朝着陈雨泽张开五指。 细如发丝的银色丝线从她的手掌中喷出,瞬间将面前的青年缠了个结结实实,几乎成了一个雪白的茧。 身体动弹不得,更加令陈雨泽心惊胆寒的是,他发现这古怪的丝线居然在吸收他体内的真气,而他的力量也在渐渐流失? “想跑?”赤着雪白的双足,叶铃儿一步步走近。她踮起脚尖凑近陈雨泽张皇失措的脸孔,吐气如兰,“你见过回放走自己猎物的蜘蛛么?” “你问我是谁……‘桃花蛛’叶灵,春宵楼的副楼主,‘千面魔姬’许月怜的大弟子。这便是我的身份。” 听到这句话,陈雨泽顿觉心中一片死灰,脸色更是前所未有的颓败。 “千面魔姬”与“桃花蛛”的名号,他当然听说过。这对魔女师徒视天下男人为刍狗,将他们肆意玩弄驱使,一旦失去了兴趣就会毫不犹豫地杀死。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竟会栽在了这样一位煞星的手中。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拍了拍陈雨泽的脸,叶铃儿,不,叶灵语气轻快地说道,“好歹你我有过春风一度的交情,我便可怜你一把,帮你掩盖掉杀人的罪名。我会把宋凝凝的尸体搬来,让你们俩在这儿做一对殉情的同命鸳鸯。怎么样,是不是想感谢我呢?” “在死之前,我想知道一件事情。”知道自己今日定是在劫难逃,陈雨泽的声音已经是心灰意冷,“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偏偏要找上我?” 闻言,叶灵眉头一挑,露出了娇媚的笑容。 “也好,就让你做个明白鬼。”她说,“其实宋凝凝死在你手下也是不冤,因为你的灾祸,全是因她而起。” “谁叫她……得罪了我们的尊上呢。” 407.第407章 渣男渣女的结局 陈雨泽与宋凝凝死了。 尸体被发现躺在精舍后面丛林尽头的山崖上。两人的死状十分诡异,衣不蔽体地抱在一起,陈雨泽的手掐着宋凝凝的脖子,而宋凝凝的手中则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从后心刺入了陈雨泽的心脏。 他们姿势如此亲密地拥抱在一起,却要了彼此的命。 而对于这两人是如何不被发现地跑到外面去的,一提起这个问题,昨晚负责巡逻的内门弟子都是一脸恍惚的表情。 每个人都是一样的说辞:他们昨晚只是按部就班地守在岗位上,并没有见到陈雨泽与宋凝凝的之中的任何一人,也不曾用神识查探到过他们的踪迹。 不管怎么说,这终究是一件巨大的丑闻。在得知这件事情后,陈雨泽的师尊邱博远在第一时间来到了主峰精舍,阴沉着脸,一副十分晦气的表情。 他只看了眼现场便匆匆离开,并吩咐将这两人的尸身装殓,等山上的风波平静后,就将他们送回天霜国和疏影门。而陈雨泽和宋凝凝的名字,也将就此被从清宁宗的弟子名册上永久除去。 他向来对陈雨泽十分纵容优待,现在的这份表现却难免显得太过凉薄。不过这倒也是事出有因的。 据说,这件事已经被林乘风所得知。那位北二峰的峰主当即勃然大怒,不但把陈雨泽痛骂了一番,甚至邱博远也跟着吃了一通排头。 ——以上的这些信息,依旧来自小道消息十分灵通的李师兄。 现在是事发后的第二天晚上。君卿最近病情有所好转,霍小楼难得偷了点空闲,跑过来和聂曦闲聊。 “如果是平时,这件事肯定不会被糊弄过去,定是要好好追查一番的。只是现在清宁宗为了魔种的事情已经忙翻了天,这种疑似情杀、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就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听过聂曦的转述,少年摊开双手,做了个夸张的遗憾表情。“只是可怜那两个人死得不明不白,真凶现在却还逍遥法外着呢!” 话虽是这么说,他的语气之中却不带半点同情的意思。 “听你这话,像是知道什么。”聂曦道,“下手者另有其人吧?” “聂姐姐,你难道还想给那对狗男女翻案不成?”霍小楼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怎么可能。宋凝凝将鹤见引到云水国,害得洛氏皇族与当地的百姓深陷苦难,她遭报应,我第一个拍手称快。陈雨泽与她沆瀣一气,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只是好奇真相罢了。” “是叶铃儿对吗?最近和这两人牵扯到一起的,也就只有她了。不过我也奇怪,难道真的没有人怀疑过她么?” “听说她已经三次哭得背过气去了。”霍小楼耸了耸肩,“上面的大人物没工夫理会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而那些管事师兄面对这样一朵柔弱可怜的小白花儿,哪个还忍心咄咄逼人呢?” 聂曦:“……” ……演技能真到这个程度,也算是个难得的人才了! 408.第408章 魔种大举来袭 霍小楼又坐了一阵儿,起身告辞。聂曦想去探望探望君卿的情况,便和他一同出了门,朝着他与君卿所住的地方而去。 半路上,两人看见了几名北峰派过来的内门弟子,从对面遥遥走来。 虽说陈雨泽死了,但戒严令还没有解除,北峰的弟子们也需要继续留在这里巡视护卫。陈雨泽活着的时候一向是被当做北峰年轻一代的榜样来对待的,结果却死在了这样一桩丑事里面,这让所有的北峰弟子都很脸上无光。 戒严令只是要求所有人不得擅自离开精舍,至于在精舍内的活动,限制却并不严重。因此,当看到那几人朝这边走过来时,聂曦和霍小楼也不并没有在意,还在随口闲谈着有关炼丹与药草的事情。 但是当双方的距离渐渐缩短时,两人却察觉到了不对。 这几人脸色青白,目光呆滞,走起路来手脚也十分僵硬,看起来明显是不正常的样子! “聂姐姐,你快去找公子!”霍小楼一步抢在聂曦身前,低声喝道,“他之前喝了安神的药,睡得很沉,我担心他会出事!” 就在这时,那几个北峰弟子也好似得到了信号一般,发出粗哑的低吼,朝着两人扑了过来! “那你呢?”聂曦矮身避过其中一人的攻击,向霍小楼喊道。 “你可别忘了,我好歹也是个筑魂境的高阶修者,想要收拾掉这几个明心境的家伙,还是不在话下的!”一阵光华闪过,霍小楼手中出现了数根一指来长的金针,显然是他惯用的法宝。 虽然霍小楼这样说,但聂曦明白,他也是要掩饰自己的身份的,断然不可能发挥出自己的全部修为。但是君卿那边也很令人担忧,见少年一时半刻似乎还应付得过来,她咬咬牙,转身朝着君卿的住处疾奔而去。 一路奔跑,聂曦将一直收拢着的神识释放开去,把整个精舍全部笼罩在内。这一探查之下,她立刻变了脸色。 精舍内已经乱成了一团,小股战斗在许多地方各自爆发。或许是因为她住的地方比较偏僻,所以才会直到现在才有所察觉。 “难道是北峰的弟子?他们也被魔种寄生了?”一面前行,聂曦一面在识海中与镜心交谈,“可为什么这边的爆发会比东西六峰的晚了这么久?” “往好处想,这只是偶然;往坏处想,那就是刻意为之。”剑灵沉声道,“从之前秦康的事情来看,魔族那边或许是有办法操纵这些被魔种所寄生的修者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们一定是在谋划着什么!”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君卿的住处。聂曦一头闯进屋内,见到的却是青年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卷书。 “聂姑娘?”见她突然出现,青年抬起头来,脸上微微露出惊诧的神色。 聂曦正要开口说话,却听见识海中镜心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 “不太妙……那些魔种,好像都朝着这边过来了!” 409.第409章 聂曦是魔族……?(三十更) 朝这边来了? 顾不得和君卿说话,聂曦再次分心将神识释放开去。果然如同镜心所说,正有数十道气息从四面八方为聚拢了过来,渐渐逼近。 “又是魔种?”此时君卿似乎也已发现了异常。青年的脸色一下子严肃了起来,放下书卷,下床起身。 “对了。”聂曦回过神来,连忙向他说道,“我与小楼在过来的路上遇到了几名被魔种寄生的北峰弟子。小楼说担心你,要我先过来看看你的情况。既然你无事,那我们就赶紧回去帮他吧!” 君卿闻言,当即明了。自己就算病得再厉害,也绝对不是区区几个中阶修者就能击败的,霍小楼跟在他身边多年,怎么会不明白这一点。 少年那样说,不过是想让聂曦跟在自己身边,这样会更安全一些;但如果直言的话,以聂曦的性格又绝不可能放他独自一人在那,所以才特地找了这么个说辞。 当然,他是绝不会戳穿霍小楼的良苦用心的。于是便道:“在下的病情已经稳定,无需挂心。至于小楼,他既然敢孤身拦下那些人,就绝对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现在亟需应对的,反倒是那些朝着这边逼近的发狂者们。” 两人相视点头,一起向着外面走去。 推开房门,映入聂曦与君卿视野之内的,是数十名静静站在外面的北峰弟子。 他们显然都已经被魔种所寄生,外在呈现出来的异常情况与之前的杜师兄完全相似。有几人身上还沾着点点血迹,显然是经过了一番战斗。 心中凛然,聂曦抽出沉炎剑,握在手里。 这些人的修为都不低,俱在明心境中期与后期上下。虽然君卿说自己已无大碍,但她依旧无法放心让青年包揽所有的事情。 双方沉默地对峙着,眼看着一场激战就要开始。 这时,聂曦外放出去、尚未收回的神识突然感应到有七八个人正朝着这边飞速赶来。为首者修为超出了她所能探知的极限,无疑是一名高阶修者。 就在她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这几人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视野尽头,看方向是从主峰大殿那边赶来的,大概是得知这边出了事故,特地赶来的援兵。 与此同时,那些北峰弟子们也动了。 然而,他们并没有像聂曦所想象的那样,对她与君卿发动攻击,而是做出了一个十分出乎人意料的举动。 低头,屈膝,他们居然向着聂曦单膝跪下,做出了臣服的姿态! “……怎么回事?”饶是聂曦再冷静,面对这样匪夷所思的景象,一时间也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了。 “不好。”她的身侧,君卿突然喃喃开口,“难道是要……” 这几句话的工夫,从大殿方向赶来的那几人已经到了近前。 看到为首者的模样,聂曦的心中顿时一沉。 水晔。 “这……”在空中停下脚步,看到地面上的情形,水晔也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缓过神来,他看向聂曦,目光陡然凌厉起来,眼中透出迫人的杀意: “你,难道是魔族?” 410.第410章 这个人绝不简单 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聂曦在瞬间反应了过来。 从东西六峰先一步掀起动荡,反衬出北峰的“幸免于难”,到今晚魔种的突然大规模爆发,引来其他地方的援兵,并且当着他们的面陷害自己,这一切都是一出精心排布的戏码。 “事实”摆在眼前,现在再辩解什么,已经是无用的了。聂曦甚至可以想象到,就算自己现在提剑把这些被寄生的北峰弟子全都杀了,水晔也只会认为她是在欲盖弥彰,为了掩盖自己的身份不惜牺牲手下。 跑——离开这里,甩脱水晔的追捕。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 心下主意已定,聂曦凌空而起,朝着远处疾飞而去! “想走?没那么容易!”见聂曦二话不说便要离开,水晔顿时更加认定她是心中有鬼,怒声喝道。 超凡境初期高手的剑势释放出来,转瞬在上空凝成一把雪亮的长剑,朝着聂曦迎头劈下! “砰!” 突然间,一声巨响,烟尘滚滚而起。狂风肆虐,连水晔都不得不运气定住下盘,站稳身形。他身后那几名筑魂境与明心境的弟子更是连连退后,待到气浪的冲击过去,这才稍显狼狈地重新聚拢过来。 而此时烟尘也已经散去。近处已不见了聂曦的影子,只能看到一个小黑点朝着远处飞速遁去。 目光下移,水晔将怀疑的视线投向依旧站在原地,低眉垂目、似乎什么也没有做的君卿。 他很清楚,方才的那一下碰撞,是因为有同等级别、甚至比他还要强大的高阶修者在同时出手,两者气势相撞,抵消了自己的一击,所以那魔族的小丫头才能逃出生天。 那少女就算真实修为高于蜕变境,也绝不可能和自己等同,否则她就没必要逃跑。那么,在场剩下的身份不明的人士,就只有这个刚才和她站在一起的青年了。 “你也是这一批晋升的外围弟子?”水晔开口问道。聂曦他还稍稍有印象,这青年既然和她相熟,那么多半就是同期了,“叫什么名字,是从哪里来的?” “是。”君卿语气如常地回答,“在下名叫君卿,清风门的君翼门主是在下的叔父。” 说罢,他抬起头来,平静地看向水晔。 在和这个一脸病容的青年对视的瞬间,水晔心中猛地打了个突。 清风门他闻所未闻,想必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但是直觉却告诉他,面前的这个人绝不简单,就算是他,也最好不要和对方贸然发生冲突。 总之,先追捕那个魔族的少女要紧。高傲如他,自然不可能承认自己做出了趋利避害的举动,在心中立刻找了一个听上去更加舒坦的说辞。 “追!”最后瞥了一眼君卿,水晔将手一招,带领着后面众弟子浩浩荡荡地朝着聂曦离开的方向追去。 直到他们离开了,君卿脸上的淡然神色才终于褪去,眼中浮现出一抹忧虑。 “陆夙阁下……”他喃喃道,“接下来,就要看您的了。” 411.第411章 你真的复活了 主峰某处不知名的山林之内。 树木向两旁倾倒,在茂密的丛林之中分出一条通路。聂曦一面飞速前行,一面将神识释放开来,探查可能袭来的敌人的行踪。 很快,她便感知到,有一伙人正气势汹汹地从后面追来,双方的距离在缓慢却持续地缩短。不用多想,肯定是水晔了。 “那姓君的,连这么一小会儿都拖不住么?”镜心咬牙切齿地低声道。 古剑上光芒亮起,下一刻剑灵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聂曦身侧。 “骑上它,”袖子一扬,从他的袖口里飘出一个冰蓝色的光团,在空中快速变大,舒展身形,正是雪狻猊。“不用管我,快走!” “一定要回来找我!”知道现在不是磨蹭的时候,聂曦咬牙,跨上雪狻猊的后背,将挂在腰间的古剑扯下,丢了过去。 镜心抬手接住。两人的目光在深夜昏暗的林间交汇,聂曦看到,他的双眼竟是变成了与其主人如出一辙的淡金色。 但还没等她细想,雪狻猊便已发出一声长啸,迈开四条腿,朝着前方飞奔而去。 “那是……雪狻猊!你果然是从厉都峰上下来的人!”此时水晔已经到了近处。他认出了前方的白色巨兽,先是一惊,随即脸上便露出了狰狞的神情,“你是谁!聂曦,还是周琳琅?杀了我女儿的也是你吧!” 他抬手,数道淡紫色的剑芒在手积蓄,发出刺耳的呼啸,朝着聂曦的后背疾驰而去! 那几道剑芒刚飞到半空,突然间一道耀眼的白色剑芒从斜下里杀出,正巧将它们齐齐拦住,撞在了一起。 “轰!!” 又是一声巨响,整座山林似乎都跟着晃了几晃。数丈高的大树被连根拔起,重重砸在地上,扬起满眼枯枝败叶。 心中警兆陡升,水晔后退几步,看着突然出现拦在自己面前、身着玄色长袍的陌生男人。 虽然这个人的修为似乎与自己相差无几,但是与那双金眸对视的一刹那,他心底却泛起一阵莫名的寒意,瞬间浸透四肢百骸。 “敢当着本座的面,公然对本座的人出手,多少年来,你还是第一个。”男人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透着讥讽,“杀死你女儿的凶手究竟是谁……你究竟是真的愚蠢到没有想明白,还是就算知道了,也依旧选择装傻充愣呢?” “不愿承认自己看人的眼光有误,没有能力找到真正的罪魁祸首报仇雪恨,便把怨气发泄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有这样的一位父亲,即使你的女儿不过是个只会使用卑劣手段的渣滓,本座也禁不住要同情她一番呐。” 闻言,水晔的瞳孔微缩,面上泛起难堪的怒意。 但他毕竟还没有完全被愤怒冲昏头脑,而且在这短短的数息时间之内,他也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会跟在从厉都峰上下来的守心派弟子身边,又有如此凌厉霸道的剑芒,男人的身份,已经不言而喻。 “原来你真的复活了,真的从那剑冢之中逃了出来……唯我道尊!” 412.第412章 突如其来的再会 另一边。 聂曦骑着雪狻猊,一人一兽冲出了丛林的另一端,在一片较为开阔的缓坡上飞速前行。 清宁山主峰的面积之广超乎寻常,如果不是身在山中,很难想象到还会有如此空旷的地方。但现在聂曦完全没有兴致关注这些事情,她的全部心神都被单独留下来断后的剑灵所牢牢牵引。 “听我说,”猎猎山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她伏在雪狻猊的背上,抚摸着身下巨兽柔软的白色长毛,“过了这片缓坡,我便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你回头去帮助镜心。水晔的修为高于他,身边还带着那么多弟子,镜心不可能胜过他们的。” “嗷呜……”雪狻猊发出为难的叫声。它一直被养在镜心的袖内空间之中,对于剑灵的真实身份早就一清二楚。但对方在它还是一只弱小幼兽的时候,就曾经耳提面命地威胁它不要把自己的秘密说出去,否则就要把它丢进滚烫的油锅里。 那家伙可是唯我道的帝尊,绝对不可能轻易败在坏人的手上,你就放心吧!它很想这样告诉聂曦,减轻她的担忧,但是却又不得不守口如瓶,真是左右为难。 而就在这时,聂曦却突然察觉到,有几道气息从他们后方朝着这边飞速靠近。从数量与对方的修为来看,似乎是水晔被成功拦下,但他的弟子们却追了上来。 而令聂曦更加诧异的是,在左前方也出现了一道不知名的气息,正直冲着这边赶来,目标显然也是她。 特意埋伏在这里,伺机合围么?聂曦心中一沉。这处缓坡的左边是陡峭的岩壁,右边是深不见底的山崖,都不是能轻易通过的。 前后的道路都被封死,摆在她面前的,似乎只剩下了战斗这一条路。 “奉师尊之令,擒住那魔族,要抓活的!”此时水晔的弟子们已经到了近前,看上去较为年长的一人支着聂曦大声喝道。 雪狻猊调转身形,转向他们。它压低身体,发出狺狺低吼。大片的霜花从它的爪下蔓延开去,四周围很快充满了冰冷的寒气。 而此时,之前在前方拦住聂曦去路的那一道气息也来到了附近。 尖锐的声响划破空气,人未到,剑气先至。只见一道带着淡淡血色的月牙形剑弧从聂曦的头顶呼啸而过,朝着那几名东峰弟子疾驰而去! “啊啊!!” 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几名东峰弟子连忙手忙脚乱地各自阻挡。可那道剑弧的威力实在强悍,只听两声惨叫,两个站在前排、修为却略逊一筹的明心境弟子顿时鲜血四溅,身形从空中坠落,重重摔在地上,生死不知。 正当聂曦惊诧于这突然的变故时,一道黑影已经从她的身旁飞速掠过,拦在了她与那些东峰弟子的中间。 银色巨剑向下斜指,边沿鲜红如血,反射着泠泠月华,森冷非常。 看到这个人,以及那把凶名远播的长黎巨剑,几名东峰弟子彻底变了脸色。 “你是……方讳言!” 413.第413章 有本事来打一场 出现在聂曦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近来一直被传言杀害同门,之后潜逃至今的五屠君方讳言。 任谁也没有想到,他居然不但没有离开清宁山,反倒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躲在主峰之内! 聂曦也吃了一惊。她端详着面前少年的背影,似乎比起分别时消瘦了一些,衣裳也是风尘仆仆。 看上去有些落魄,但那挺直的脊梁与一往无前的气势,却是和从前一般无二。 “你……可恶!果然师尊说的没错!”见了方讳言,几名东峰弟子脸上都露出了又怕又恨的表情。“是你做的吧!你杀害了一名同门还不够,遭到通缉后心怀怨恨,伺机报复!现在整个清宁宗的局势陷入了一片混乱,你看在眼里,心中一定很满足吧!” 又越过方讳言一指他身后的聂曦,“那等残忍阴毒的邪术,原来你是从魔族手上学来的!怎么,堂堂北宗门人,居然做魔族的走狗也这么开心吗?你那个什么五屠君的名号也别要了,真是不知羞耻!” 这名带头弟子一通连珠炮砸下去,说得唾沫横飞,站在他后面其他东峰弟子也露出了同仇敌忾的表情。 聂曦却听出了他话中潜藏的意思。难道水晔认为,现在这魔种肆虐的局面也是方讳言造成的?还是说……他其实已经猜到了真相,却刻意要引导舆论,让大家都认为方讳言是幕后凶手?毕竟他和江寰是师徒关系,若是证实了江寰是魔族,他自己也少不得也要威望扫地。 如果是后者的话,那就只能说一句有其女必有其父了。这水晔比起水韵来说,其阴险狠毒的程度,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么恨我的话,有时间在那里啰嗦,不如上来和我好好地打一场。”面对对方句句诛心的指责污蔑,方讳言丝毫不为所动,冷冷说道。 或许也是连日奔波躲藏所致,他的声音透着沙哑,近乎带了几分金属的质感。 这一句话说出口后,对面的东峰弟子们立刻神色变得不自然起来,有两个修为较低的还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眼中流露出几分怯意。 “怎么,说话时说得这么溜,要动手就成了缩头乌龟了?”方讳言讽刺道,“这不是你们为宗门清理门户,扬名立万的大好时候么?” “你们不过来的话……我可是要过去了!” 话音刚落,五屠君脚下踩出一阵气爆,身影飞一样地朝着那几人飞去! “快跑!”刚才还一副气愤填膺的模样、滔滔不绝的那名东峰弟子大叫一声,率先转身朝着后方的丛林飞去。其余几人也如梦初醒,赶紧手忙脚乱地跟上。 倒也不怪他们突然认怂。方讳言的修为和水晔同等,本来就是他们难以仰望的高度,并且还有赫赫凶名在外。现在又被自家师尊亲口认定为一切罪魁祸首,若是被他砍了一剑,死掉也就罢了,万一从此变成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那可要比死还难受! 但方讳言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逃走么?当然不可能! 414.第414章 消失的修为压制 挥舞起来的长黎巨剑带起呼啸风声,仿佛是来自冥府的召唤。方讳言身影快如鬼魅,转瞬间就追上了那几个人,如同狼入羊群,立时大开杀戒。 惨叫四起,血肉横飞,月光下静谧的原野,转瞬化作了修罗的杀戮场。 听着身后传来的种种可怖声响,带头的东峰弟子越发惧怕,冷汗浸透了衣衫。他将自己的真气运转到极限,拼命向前飞去。 现在已经没有闲工夫去管其他师弟的死活了,逃命要紧! 来路的那片树林已经近在眼前,身后的死神却还离自己有一段距离。东峰弟子的脸上露出一丝看到生路的欣喜表情,毫不迟疑,便要一头扎进林子里,逃出生天—— 可谁能料到,就在他来到树林边缘的瞬间,地上突然有几株藤蔓破土而出,瞬间长到了水桶粗细,如同触须一般朝着他伸展过来,蛇一般灵活精准地缠住了他的四肢! “啊!!”猝不及防之下被藤蔓牢牢困住,东峰弟子下意识惊叫一声。但他毕竟也是个筑魂境的修者,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手中掐起法诀,便要驭火烧掉这些藤蔓。 只可惜,有一个人并不会给他脱出的时间。 余光瞥见那个可怕的身影飞速逼近,东峰弟子张皇失措地转过头来。 意识消失的最后瞬间,他看到的是一双血一样猩红的双眼。 见方讳言成功将最后的那名弟子追上杀掉,聂曦不禁松了口气。她轻轻拍了拍雪狻猊的脖子,后者便迈开四条腿,朝着五屠君的方向跑了过去。 长黎剑上亮起一阵微光,化作点点星芒,没入主人的体内。少年放下手臂,转过身来。 数月未见,方讳言乍看上去和当初在云水国都分别时相差无几,还是那副长不大的娃娃脸模样,但神情却比曾经更加冷肃,甚至带了点点沧桑。 但最令聂曦在意的则是他的双眼。那并不是人族所能拥有的瞳色,就像现在的她一样。 “你……是妖族?”她迟疑着开口。 “你到现在才意识到这个问题,还真是令我感到惊讶。”方讳言淡淡道,“不过,也不完全对。” “我是人族与妖族的混血,体内有一半妖族的血液。但因为我修习的完全是人类的功法,与妖族的血统不完全兼容,所以每个月都会有一段时间的虚弱期,修为会倒退两个境界,就和每次遇到你的时候一样。不过……” 他又打量了聂曦一番,“你提升到蜕变境后,似乎可以控制自己的这种压制能力了。至少,现在我的修为还维持在超凡境,并没有下跌。” 他这么说,聂曦才意识到这一点。因为在修为提升后她从未见过任何妖族的人,所以也不曾察觉到这个变化。 但是现在显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镜心独自拦下了水晔,现在情况如何还不得而知。但聂曦也知道,方讳言自己还是个蒙冤之身,拜托他去救剑灵,简直是要让五屠君自投罗网。 方讳言却很快看出了聂曦的心事。他一扫聂曦空荡荡的腰间,很快就明了了过来。 “缓坡尽头向下,有一处山洞,我在那儿设下了阵法,可以屏蔽掉神识的感应。”他说,“你在那儿等着,镜心那边,我去看看情况。” 415.第415章 罪魁祸首 另一边,山林之中。 水晔以剑拄着身体,背靠在一棵大树上,努力平复自己有些急促的喘息。他的神情带了几分紧张,不停用余光瞥向后面,像是担心有谁会追上来一样。 他的样子有些狼狈,衣衫凌乱沾满尘灰,胸前一道狭长的伤口,深可见骨。虽然现在伤势已经得到控制,却也不难看出受伤当时的惨烈场景。鲜血喷溅在他的衣服上,已经凝固,留下紫黑色的印记。 将神识外放出去,他屏息凝神,仔细聆听。在确定对方确实放弃了对自己的追捕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混合着不甘与侥幸的扭曲神情。 不愧是唯我道尊……他在心中喃喃道。 哪怕修为相当,他也无法在对方剑下撑过哪怕一招半式。若不是他当机立断决定远遁,又动用了压箱底的保命法宝,此时只怕已经成为了那个金眸男人的剑下冤魂。 那样凌厉无匹、仿佛能将天地撕裂一般的剑势,果然已经远远超出了凡人的境界! 暂且将陆夙的事情放下,水晔无声地吐了口气,开始思索起目前的情况来。 哪怕是立场敌对,他也明白,唯我道尊是绝不可能与魔族沆瀣一气,同流合污的。 那可是曾经单枪匹马诛杀了万魔之祖无相。并且划下无尽剑屏、拒魔族于人界长达万年的男人。 他所保护的那个女孩,不论是叫聂曦,还是叫周琳琅,都不会是魔族。而且,陆夙在拦下自己时所说的话,其实也已经做出了暗示。 杀死自己爱女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他一直引以为傲、甚至有心招为女婿的得意门生,江寰。 那个长了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爱说爱笑的青年,他才是魔族,而且也是这一系列动荡的始作俑者。他潜伏在清宁宗长达数十年,埋下了诸多祸端,又一手促成北宗对守心派的拜访,并且自告奋勇前去带队。在完成自己漫长任务的最后一环后,金蝉脱壳,恢复本来的身份,回到魔界。 牙齿紧咬,水晔脸上的肌肉抽搐起来,眼中流露出彻骨的愤怒。 原本以为养了条乖顺的家犬,却没想到看走了眼,那明明是条包藏祸心的狼! 做了几个深呼吸平复自己心中的悔恨,水晔反复在心中劝告自己,要冷静下来,现在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 首先要处理的头一个问题,便是唯我道尊再临世间一事。 他们清宁宗与这位帝尊,还有一笔陈年旧账要好好清算呢。 支起身体,还剑入鞘。水晔最后看了眼身后的树林,腾空而起,朝着主峰大殿的方向而去。 …… 与此同时。 树林的另一端,银纹黑衣的金眸男人与五屠君狭路相逢。 “你果然还没有告诉她你的真实身份。”打量了陆夙一番,方讳言开口说道。“清宁宗强敌环伺,一个只有明心境修为的剑灵是保护不了她的。” “我的事情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就是了。”陆夙冷着脸回答。 “我们现在估计已经被打为一党了,踩在一条船上,还分什么你我?”方讳言轻哼,“算了,先回去吧。聂曦可是十分担心你呢。” 闻言,陆夙的眼中划过一丝异样神色。 “不了。”他突然道,“我暂时……还是不回到她身边去了。” 416.第416章 放手做我想做的事 听到这样一句话,方讳言不禁扬起了眉毛。 “正如你所说,在长老与峰主级别的敌人面前,一个修为只有明心境巅峰的剑灵,是帮不了她什么的。”陆夙淡淡道,“离开了她的视线,我反倒可以放手来做我想做的事情。” “你有什么打算?”方讳言并没有劝他打消决定,而是问道。 “去找一个名叫君卿的人,你也不妨这样告诉聂曦。”陆夙回答,“现在她已经被诬陷为魔族,不能再在明面上活动。你既然能在清宁宗的全面追捕下成功躲藏这么久的时间,把她暂时交给你,我也能放心了。” 说罢,男人转过身去,终结了这场谈话。 “虽说如今被蒙上了不白之冤,但清宁宗毕竟是你的师门,想必你对这里也是有感情的。”临离开前,他没有回头,淡淡说道,一字一字却透着肃杀的血腥气,“不过……” “若是她受了半点伤害,本座必血洗清宁宗上下,一个不留。” …… 与方讳言分别后,陆夙驾起御空法诀,向着主峰精舍的方向掉头飞去。 水晔受了自己那一剑,又多半要将自己重临世间的事情汇报给清宁宗的高层,现在应该不在精舍。但是在他们离开之前,那里还聚集着相当一部分被魔种所寄生的修者,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眼见着精舍就在眼前,他正要捏一个隐匿身形的法诀潜入进去,视野之内突然出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霍小楼站在精舍外围围墙的附近,左顾右盼,似乎在等着什么。 陆夙化作镜心的模样,在他的面前从天而降。 “陆夙阁下,您果然来了。”见他露面,少年明显松了口气,看了看周围低声说道,“公子在等您。” 有霍小楼在,陆夙只需要遁入剑中让他带着自己走便可,这样就无需有被发现的顾虑。 两人一路走着,霍小楼一面低声对陆夙讲述他们离开后发生的事情。 “那些北峰弟子全都死了,一个不剩。”他说道,“据公子说,都是和那姓杜的一样,自己从胸膛中取出了魔种而亡。他本来制住了一个,想要捉活口,却不料旁边的一人却扑了过来,生生把他的心脏挖了出来,到底是晚了一步。” “在聚拢过来之前,他们袭击了不少的内门弟子,造成了不小的伤亡。本来是调过来当护卫的,结果却变成了屠杀者,现在已经没有哪里能保证是绝对安全的了。” “本座不关心这些。”四下无人,陆夙冷冷开口,“本座只需要给聂曦洗清罪名的方法。” “是,是。”霍小楼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公子正要和您说这件事呢。” 心中却忍不住腹诽:真不愧是唯我道尊,应天道的人在他面前死了这么多,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就算清宁宗内有不少混账东西,但是这些被卷入的普通弟子毕竟是无辜的。好歹是你师兄创立的门派,稍稍同情一下下不为过吧? 当然,少年不知道的是,陆夙本来就和他的那些师兄相处得不怎么愉快…… 417.第417章 新的帮手 两人不再说话,走回了君卿的房间。 一进到屋子内,陆夙便从古剑中化出身形,直接是真身的模样。 “小楼,你先去外面守着。”君卿见状,也并不惊讶,而是先向霍小楼吩咐道。 霍小楼点点头,朝门外去了。 “对于之前没能直接出手相助一事,在下深表歉疚。”房门关上,君卿先对陆夙拱手一礼,“只是在下匿名潜入清宁宗一事一旦暴露,将会引发极其麻烦的后果。您知晓在下的身份,想必也明白在下的苦衷。” “反正本座复活的事情迟早是瞒不住的,也不在乎早一时晚一时了。”陆夙轻哼,“你便是这么想的,对不对?” 君卿将头垂得更低:“在下身居此位,一切行事都要以人界与应天道的稳定为前提。” “罢了。”陆夙一摆手,在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本座也不是来对你兴师问罪的。如今聂曦和方讳言正在一起,我们在云水国时有些交情,他值得信任。但现在时间不等人,再加上本座的事情,只怕清宁宗会采取比先前更为激烈、彻底的行动。”金眸转向青年,“你既然想到本座回来找你,那么定是有应对的办法了。” “实不相瞒,办法虽有,但要如何成功实施,实施后又能取得多少成效,就连在下也没有把握。”君卿回答,“不过,这也是眼下唯一能够一试的办法了。但是在这之前,还需要找到一人,作为在下与您的喉舌,以便在今后与清宁宗进行交涉。不知陆夙阁下可否随在下去一趟西峰?” “找谁?”陆夙站起身来。 “清宁宗四长老,五屠君的师兄,秦放。” …… 秦放这几日来过得格外不安稳。 清宁宗内发生了如此剧烈的动荡,他们这些最上层的掌权者自然是忙得焦头烂额。西峰的情况虽然比东峰和后来爆发的北峰要轻一些,却也好得有限。 在动乱最初发生时,大长老何然便召集了所有的长老与峰主,在议事堂举行最高会议。他不但发布了戒严令,而且还对众人耳提面命,要他们紧守口风,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清宁宗内发生的这些事情,以防北宗威严扫地,无法再维持在北方的霸权。 秦放其实是对这个决定抱有异议的。面子与威严再大,能大得过宗门的生死存亡么?纸是包不住火的,这件事迟早会传播出去,区别只是早一些或晚一些。难道非要等到清宁宗内满眼疮痍,同门之间自相残杀血流成河后,才要不得已地接受外界的帮助么? 但是在他当众提出了异议后,包括他的亲师弟成睿在内,却无一人赞成他的意见。最终被何然以强硬手段压制了下去,不予理会。 自从师尊宁潇故去,西峰在清宁宗的地位一落千丈。秦放虽然接替了师尊的位置成为长老,但实际上话语权却被剥夺得所剩无几。 然而,虽然对这种结果已经习惯,但看到它再一次发生时,他依旧不可避免地感到点点心寒。 418.第418章 顾澜景的野心 “秦长老。”会议结束后,大长老以高高在上,又语重心长的口吻说道,“你是宗主的师侄,宗主的脾气,你应该是明白的。” 明白,他当然明白。顾澜景为人高傲自负,又一直野心勃勃。他不满足于偏安北方一隅,而是想要将整个应天道、乃至整个人界都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 然而,在达成这个目标的路上,却挡着一道无法跨越的身影。 三界帝尊以下公认的修为第一人,莲华宗宗主,谢君倾。 顾澜景有多想取代谢君倾,就有多忌惮谢君倾,就有多不愿意在谢君倾的面前露半点怯。 就算是宗门千疮百孔,他也不想接受来自谢君倾的援手与帮助。 虽然如今顾澜景仍在闭关,但何然对他的心理揣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的。 秦放也明白这一点,但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加觉得悲哀。 但令他更加心寒的事情还在后面。 会议结束后不久,某一天,成睿突然闯进了他的住处,怒发冲冠,眼中杀意毕现。 “方讳言……”他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个名字,“要是那小杂种落在我的手上,我非要将他碎尸万段!” 秦放一惊,连忙追问原委。一问之下他才得知,是从东峰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原来正是方讳言,是他不满宗门对他的处置,勾结魔族做出了这样的事情。现在消息还只是在小范围内流通,水晔正在收集确切的证据,一旦足够的证据到手,就会将这件事昭告全宗门。 听到这个消息,秦放不禁感到手脚一阵发冷。哪怕同样对方讳言心怀芥蒂,但秦放明白,那个少年是绝不可能做出和魔族勾结、祸害师门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的。 哪怕宁潇已死,这里仍是他曾经爱过、守护过的地方。 有一件事秦放其实一直很后悔。当初方讳言刚刚回到宗门,原本是先来找的自己,吃了闭门羹后,不得已才去找了大长老。也正是因为在那一次谈话,他和大长老与水晔起了冲突,才会被送去省身崖关禁闭,也才会有了后来的一系列事情。 现在想来,少年想要告诉他的,大概就是有关这场动乱的事情吧。在宁潇死后他轻易不会回来清宁宗,这一次却特地赶回来,定是有大事要说的。 如果他当时没有故意将方讳言关在门外……但是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灯烛发出一声轻微的爆鸣,将秦放从沉思中唤醒。时间已是深夜,他决定出门再去巡视一圈,看看西峰的情况。 刚站起身来,便听见自己的院子里传出轻微的响动。 “谁!?”他立刻戒备起来,厉声喝道。 “秦长老。”门外响起的声音温润优雅,带着一股中正平和之气,听在耳里,竟让秦放多日一来的烦躁心情稍稍得到了缓解。“事关重大,不得已深夜叨扰,还请见谅。能否给在下一点相谈的时间?” “你是谁?”秦放警惕地问。 “中宗宗主,谢君倾。” 419.第419章 中宗宗主,谢君倾 中宗宗主,谢君倾。 听到这七个字时,秦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传闻谢君倾从一百多年前,最后一次五宗峰会起便开始闭关,之后就从未有人再见过他的踪迹。他的修为已是天下第一,哪怕三界同在通神境中期的强者还有至少五人,但却从未有谁敢轻易断言,自己有把握胜过谢君倾。 因此,他突然闭关的原因,这么多年来一直是众人津津乐道的话题之一。甚至有人猜测,他是在试图突破凡人与帝尊之间那道不可跨越的界限,将修为提升至通神境后期。 当年谢君倾还在外面走动时,宁潇尚且在世,秦放地位尚低,还不够格前去参加五宗峰会。因此,对于这位几成传奇的中宗宗主,他也只是听过外界的种种形容,并未见过真人。 但是他也敢肯定,在这世上,还没有人胆敢冒认自己是谢君倾。 从极度的震惊当中回过神来,秦放连忙走过去,将门打开。 一袭白衣、看上去甚至有些文弱的俊秀青年站在门外,向他露出彬彬有礼的微笑。 青年的手中有一朵九瓣莲花静静绽放,莲瓣粉白,莲子鲜红如血。 若是说秦放先前还有一丁点怀疑,那么现在这点怀疑也立时烟消云散了。 九华天心莲,圣品九阶法器,中宗乃至整个应天道的至宝。中宗莲华宗的名号,便是源自于这件法器。 传说九华天心莲曾为应天道尊帝梧桐所有,由他所制,又为他所用。在陨落之前,至圣将它连同中宗宗主的位置一同传给了他的第二位弟子,初代中宗宗主谢辰漓。 亦是谢君倾的先祖。 “……谢宗主大驾光临,秦放有失远迎,还望恕罪!”猛然意识到对方还站在门外,等着自己邀请进入,秦放蓦地醒神,匆忙行礼后让出道路,“快快请进!” “秦长老言重了。我既是隐瞒身份进入清宁宗,自然是不希望引起大阵仗的。”话虽说得客气,但青年动作上却并不谦让,迈着从容的步伐越过秦放,走入室内。“故此,也希望秦长老能为我保守秘密。” “自然,请谢宗主放心。”秦放当即回答。心中却有些惴惴,也不知这一位的来访究竟所为何事,是好是坏。 唯一的念头就是,亏得何然他们还处心积虑地想要封锁消息,不让中宗那边知晓这件事,谁料人家宗主早就想法子混进来了! “秦长老不必紧张。”青年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款款说道,“实不相瞒,我最初来到清宁宗,实际上是受人之托,另有它事要做,并非来刻意刺探北宗近况。只是事态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容不得我不插手了。” 话音一顿,青年转过身来,在上首缓缓坐下。一向和煦亲善的笑容从他的脸上悄然隐去,周身散发出的气势,凛然中透着威严,让人不敢直视。 此时他不再是那个温柔的内门弟子君卿,而是应天道的最高首脑,莲华宗宗主,谢君倾! 420.第420章 中宗宗主,谢君倾(二) 在外人面前揭自家宗门的短,这实在是一件很令人难堪的事情。 但秦放明白,这个短不得不揭。 现在的清宁宗就好像是一只熟过了头的果实,外表外表饱满,内里却糜烂成了一滩脓水。在经过了魔种的事情之后,更是连这层光鲜的外表都要保不住了。 说破无毒。哪怕无法使局势立刻变得好转,却至少能有悬崖勒马、遏制住进一步恶化的希望。 更何况,听着他说这些东西的不是别人,是谢君倾。 身为应天道众,很少有人不对谢君倾抱有盲目的崇敬和信任,秦放也不例外。 在秦放讲述的过程中,谢君倾只是默默地听着,一言不发,偶尔手指会搭上横在膝头的漆黑古剑,轻叩几下。 他虽然敛去了微笑,却也收起了先前凝重的威势,周身沉静和稳的气质足以令人消去心中的紧张,在不知不觉间放松下来。 “这么说,宁长老早在多年前便已故去了。”秦放的叙述告一段落后,谢君倾并未直接提起魔种与北宗目前的局势,而是另起了一路话题,“百余年前他曾与顾澜景一同前来莲华宗,参加五宗峰会,我与他一见如故,十分投缘。” 青年深深叹了口气。“来清宁宗后,我第一个想找的便是他。我曾以神识遍寻他的足迹,却屡屡无功而返。本以为他是因事外出,如今不在清宁山中,后来直到事情闹得这么大了,也不见他出面,我这才意识到他大概是已经不在人世了。” 顿了一顿,他再看向秦放,话语中已带了几分意味深长,“不过也难怪。从清宁宗这几年来的变化,我早该猜出这一点了。” “……家师与宗主不过一面之缘,若是知道宗主尚且记得他,就算在九泉之下,想必也是很高兴的。”秦放垂着头,低声道。 他没敢去接谢君倾的最后一句话。中宗宗主的语气并不尖锐,但其中的意有所指却是任谁都听得出来。 “顾澜景一直在闭关?”谢君倾却又再次改换了话题,“宗门中出了如此大事,他这个宗主难道要坐视不理,放任自流么?” “宗主他……闭的是死关。”秦放有些难堪,却依旧试图为自己的师叔辩解,“因此大长老等人也不敢贸然打扰。” 所谓死关,只能由闭关之人自己出来,而无法由外界旁人唤醒。一旦强行打断闭关者的修炼,甚至还会有前功尽弃,走火入魔的危险。除非唤醒他的人修为远高于闭关者,才能有把握将其平安无事地从闭关的状态中解脱出来。 秦放的心里猛地打了个突。谢君倾有此一问,难道是要…… 要是他们那位自尊心极强的宗主,被自己平生最在意最忌惮的人,给从闭关当中揪了出来……他简直不敢想象顾澜景脸上会出现什么表情。 “我毕竟不想暴露身份,目前还是没有这个打算的。”仿佛是看出了秦放的心中想法,谢君倾淡笑着开口。 言下之意却是,如果事态真的恶劣到了一定程度,他是不介意这么做的! 421.第421章 中宗宗主,谢君倾(三) “且不说这个了。”见秦放虽然沉默不语,神情中却明显带着些忐忑,谢君倾终于进入了正题。“今晚早些时候在主峰精舍发生的事情,想必你已经有所耳闻了。那名被水晔指认为魔族的内门弟子聂曦,她是一名十分重要的人物,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我深夜来拜访秦长老,一来是为了北宗近期发生的种种事情,二来,便是要想法子为她洗清冤屈,证明清白。” “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请谢宗主尽管吩咐。”秦放不是笨人,谢君倾先前说自己受人所托另有要事,想必所谓的要事指的就是这个了。而这世上能请得动中宗宗主跑腿的人,也就只有那几个站在三界巅峰的大人物。那位名叫聂曦的少女,也不知道是有什么能耐。 “眼下当务之急,是生擒一名被魔种寄生的修者。”谢君倾道,“若是能让设法令其恢复神智,或许可以从其口中得到一些重要的消息。只是在背后操纵着这些人的那名魔族狡猾异常,他似乎已经料到了这一点,所以一旦我们表露出要活捉的意图,魔种便会很快操纵着宿主自杀,让我们一无所获。” “那么谢宗主希望我……?” “生擒魔种寄生者,以及套取口供之事,我自己会去料理。”谢君倾站起身来,“想要请秦长老帮忙的,便是在一切准备完成后,作为我的喉舌,将这真相公布在各位长老、峰主,以及清宁宗所有弟子的面前。同样,若是贵宗先行一步抓住了被寄生的修者,也请秦长老以纸鹤传信,告知与我。” 说罢,他便向着门外走去。 “谢宗主请留步!”见他要走,秦放先是欲言又止,后来终于似是下定决心一般,开口说道,“秦某也有一件事,希望谢宗主能够帮忙。” “方讳言……如今被以杀害同门之罪通缉的那名修者,他是我的师弟,也是师尊的养子。我怀疑他当初的罪名也与魔种之事有关,请谢宗主……也一并庇佑于他。” “五屠君么……他与聂曦倒有一段渊源,如今聂曦也正受他照顾。”谢君倾停步,回过头来,看着秦放的目光略带深意,“不过,如果只是洗清罪名的话,只要揭露了魔种的真相,自然就能还他清白。还是说秦长老另有它意?” “……是。”秦放闭了闭眼,沉声说道,“如果谢宗主能够解决这件事,您便是方讳言的救命恩人。所以,在这场风波平息后,我希望您……能劝他彻底离开清宁山,从此不做北宗门人。” 说出这番话来,他反倒长出了一口气,眼中带了些解脱的神情。 “为什么?”谢君倾没有惊讶,但却也没有立刻答应或拒绝,而是追问道。 “水晔为了掩盖自己的过失,散布了一些有关他的不利传闻。而且他在逃亡过程中,也确实杀伤了一些弟子。哪怕魔种之事平息,这两件事依旧会影响门人们对他的看法。” “寻常人遇到了这些事,名声尚且会一落千丈,更何况他是个人族与妖族的混血。清宁宗与妖族之间的恩怨,想必您是很清……” “稍等。”他的话还没说完,谢君倾突然抢着开口。 “你说他……是人族与妖族的混血?” 422.第422章 方讳言的身世 他如此急切地询问,倒是让秦放一怔。 从进屋起,谢君倾一直是一副从容不迫,成竹在胸的姿态,似乎没有什么事能真正影响到他的情绪。而一向涵养极好的他,也轻易不会做出打断别人说话的失礼举动。 “是,方讳言是妖族与人族的混血。”虽然心中疑惑,秦放仍老老实实地回答。 “他既然是混血,在刚晋升到高阶时,势必会因为妖族血脉彻底觉醒,而不受控制地化作原形。”谢君倾继续追问,“那秦长老可知道他的妖族形态是什么样子的?” 听他问起这件事,秦放一噎,脸色立刻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知道,他当然知道。那一幕可是一直深深印刻在他的心中,这么多年都不曾有半点褪色。 师弟成睿也是一样,所以他才那么痛恨方讳言。 “……是蛟龙。”他慢慢地说,“赤角赤眼的白色蛟龙。” 听到这个答案,谢君倾像是松了口气,眼中微微带了些笑意;但看到秦放的脸色,这份笑意却又很快知趣地收敛起来。 “多谢秦长老告知。”他竟向秦放拱手行了一礼,“倒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下可以了结一桩心事了。” “心事?”秦放疑惑,但很快就反应过来,“难道……” “正是。”谢君倾颔首,“方讳言是明月道异兽煌棘与唯我道修者沐晟之子,我的至交、麓海幻境之主沐轻罗失散多年的弟弟。” “这……”秦放被这消息一时间砸得有点回不过神来。煌棘与沐晟的名字他是听过的,那是一对强大的伴侣,夫妻双方的修为都在通神境初期。至于麓海幻境之主沐轻罗,那更是鼎鼎大名如雷贯耳。 可方讳言……居然是他们的孩子与弟弟? “两千八百年前三界大战,煌棘前辈奔赴战场时,已经怀胎十月,即将临盆。”谢君倾将原委一一道来,“后来她与沐晟前辈双双捐躯,她所生下的龙蛋却不知去了何处,就此下落不明。” “轻罗当时尚且年幼,留守在麓海幻境之中,后来才知道父母战死,弟弟失散的噩耗。有许多人都猜测那颗龙蛋或许已经被魔族掳去,或许已不在世间,但他这么多年来却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他建立往来阁,最初的目的并非敛财与培植势力,而是希望将自己的耳目散布到两界各地,寻找弟弟的行踪。” “作为他的朋友,我自然也希望他能早日找到弟弟,与其手足团聚。方讳言我虽然有所耳闻,但他与轻罗长得并不相像,所以我也从未把他们二人联想到一起。更何况,”谢君倾说着,笑得有些无奈,“谁会想到背着五屠君之名的他,本身却带着妖族的血脉呢?” “可……”尽管知道谢君倾不可能说谎,但秦放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可方讳言当年被师尊带回清宁宗时,还是个七八岁大孩子的模样,他的岁数最多不超过六百岁。” “那颗龙蛋却是在三千年前就下落不明了,这怎么对得上呢?” 423.第423章 方讳言的身世(二) 听了秦放的话,谢君倾反倒笑了起来。 “秦长老也知道,异兽一种本应只有一只,是天地间独一无二的存在,所以他们孕育起子嗣来也是格外的困难。”他解释道,“轻罗曾与我说过,他父母曾花了八百年,隔三差五便为他输送真气,才令他成功破壳而出。那两位都是通神境初期的修者,能力非凡,尚且要花上这么多的时间,方讳言若是由灵兽所孵化,想必时间也要花得更长。” “事实上,单凭原型是赤眼白龙这一点,便可断定他的身份了。” “……原来是这样。”秦放低声道。曾经他和成睿等少数知道方讳言秘密的人,都以为他是当年战后留在北方的妖族与人族的后代,因此从根本上便生出了强烈的偏见和排斥。 现在却突然知道原来他竟是拥有如此煊赫的家世与血统,父母更是三界大战时牺牲的英雄人物,心情顿时变得复杂了起来。 “也好。”他喃喃道,“他若是能与麓海幻境之主相认,寻到了自己的根,总比强留在这不接纳他的清宁宗内强。”他抬头看向谢君倾,“这么说,谢宗主是肯帮这个忙了?” “我自然会引着他与好友相认,但是将来是否要离开清宁宗,前去麓海幻境,还得由他自己做主。”谢君倾回答。 “这样便足够了。”秦放颔首,“多谢谢宗主。” “今日叨扰了,秦长老留步。”青年也向他点头回礼,随即向屋外行去。 出了秦放的住处,谢君倾隐藏起自己的气息,驾起御空法诀,向主峰精舍的方向飞去。 “陆夙阁下,”安静的树林在他脚下掠过,青年忽然开口,“先前在下与秦长老的谈话,您已经听到了。” “你们尽是聊些鸡毛蒜皮的无聊事情,本座听得都快睡着了。”古剑上传来镜心的哼声。 谢君倾好脾气地笑了笑:“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便是生擒魔种,并想方设法令其将背后的风神将供出来。只要能拿到这份口供,便能替聂姑娘和方讳言翻案了。” “你有什么计划?”剑灵问。 “计划不敢当。”谢君倾回答,“况且在下和您一样,受身份所限,都不能随意行动。因此……” 主峰已近在眼前,他将目光投向彻夜点着灯火的精舍。 “只怕我们还需要第三方的援助。” 白衣身影在房屋门前翩然落下。守在屋中的霍小楼自然察觉到了,连忙欣喜地跑了出来:“公子,你可回来了!” “有什么消息么?”步入屋内,谢君倾问。 “呃……”霍小楼迟疑了一下,“还没有。” 说罢,他却又以传音入密的方式,在自家公子的耳边轻声开口。 “叶铃儿……不,‘桃花蛛’叶凌来访,提出要与您亲自见面相谈。只是此事,她并不愿意陆夙阁下知晓。” “我明白了。”君卿听罢,微一点头,淡淡道。 他转过脸来,瞥了一眼刚才被自己放在桌上的古剑。 看来……黑旗盟对唯我道尊,是势在必得啊。 424.第424章 往事 与此同时,另一边,山林深处。 聂曦找到了方讳言所说的山洞,里面还设下了几道禁制。她按对方所说的,拿他的命牌去触碰那些危险的线条,便见上面的流光悄然隐没了踪迹。 她在山洞中等了一阵子,才看到五屠君踏着夜色归来,手中却并没有拿着那把熟悉的古剑。 “镜心呢?”心中一沉,聂曦问道。 “他没事,水晔还伤不着他。”方讳言淡淡道,“他去找一个叫君卿的人了。” “那就好。”聂曦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轻轻吐出一口气。 方讳言没有再说话,在一旁径自盘膝坐下,闭目养神。 两人各自陷入了沉默。这里是山洞的最深处,离洞口有一段弯弯曲曲的距离,但头顶的岩壁却裂了一道手指宽的细缝,将微弱的月光洒了下来。 聂曦就着这月光悄悄打量着方讳言。这一个多月来他就是这样过的?一个人枯坐在洞中,随时做好被发现的准备,提剑迎向曾经的同门? 哪怕高阶修者无需吃喝,甚至连睡觉都不怎么需要的,但长时间的孤独与精神上的紧绷戒备,一定也是十分难熬的。 他是如何忍受过来的呢?还是说早已经习惯了? 恍惚间聂曦想起当初在南三峰时,她向王管事打听方讳言的信息。明明也只不过是一个多月之前的事情,现在想想却像是已经过了很久一样。 “我的脸上应该没沾上什么脏东西。”她正兀自出神,方讳言突然睁开眼。那双猩红的眸子望了过来,莫名地摄人心魄。 “给我……讲讲你的事吧。”犹豫了一下,聂曦说道,“你回到清宁宗后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被关禁闭,为什么会背上杀害同门的罪名。” “还有……你的身世。” …… 时间倒退回两个月前。 方讳言并不喜欢回到清宁宗,哪怕这里是他生活了多年的地方;清宁宗也并不欢迎他的归来,哪怕他是一位拥有强大战力的高阶修者。 在发生过那件事后,顾澜景曾警告过他,除非是有极其充分的理由,否则他不要随意踏上清宁山。他不必参加每十年一度的宗门大典,不必响应宗门对游历在外的弟子的召集命令,他甚至不需要对北宗付出任何义务。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远远离开这座山,不要让世人把他的名字和清宁宗联系在一起。 明明还没有被从名籍册上除名,却已经如同弃徒一般。 上一次回来是什么时候?方讳言有点记不清了。二十多年前宁潇故去,他本该回来奔丧的,但是从不与他说半个字的二师兄成睿却破天荒寄了他一只纸鹤,警告他不要出现在师尊的灵堂前。 于是那年,方讳言没有回去。之后的二十多年,也依旧没有回去。 守山门的年轻弟子不认识他,见了他的修为,点头哈腰、笑容满面地凑上来请教他的姓名。方讳言不语,亮出长黎巨剑,看着他们在瞬间变了脸色,惊惶后退。 看来他的煞星名号依旧响亮。 方讳言前去找秦放,对方闭门谢客,明摆着拒见他这位久别多年的小师弟。他不想去找成睿,那无异于自取其辱。 于是方讳言只能去找何然。哪怕大长老对他的态度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有职责在身,总得听自己把话说完。 可是在议事堂门前,他却遇到了水晔。 425.第425章 水晔的调查 “没想到你居然还会出现在清宁山上。”见了方讳言,水晔先是一怔,随即露出了嘲讽的冷笑。 东峰弟子与西峰弟子素来互相看不顺眼,这是从顾澜景与宁潇时代就流传下来的矛盾,倒不是他们两个之间有什么私怨。严格来说,两人曾经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根本算不上相熟。 不过作为北宗内古老世家的继承者,顾澜景的世侄,水晔对方讳言的身世、以及当年发生的事情还是有所耳闻的。因此面对方讳言,他当然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我还没有被逐出门派。”方讳言毫不示弱地看着他,冷冷道。 水晔哼笑:“那也只不过是当年宗主看在宁长老的面子上,给你留一层遮羞布罢了。你以为有什么区别么?” 他说罢,迈开腿走向议事堂内。 “要不是因为你,以宁潇长老的修为,怎么可能早早陨落。”路过方讳言身边时,男人用恶毒的语气轻声道,“真不知道你还有什么脸面站在这片土地上。” 闻言,方讳言的目光暗了一暗,一抹深红色在瞳仁中一闪而逝。这一次他却没有反唇相讥,只是沉默地跟在水晔的身后,一同走进了议事堂。 何然没料到水晔会突然到访,见到他不禁一愣;越过他的肩头又看见后面的方讳言,脸色变得不好看了起来。又意识到这两人居然是联袂而入,表情登时又有些微妙。 “你们两个……是一起回来的?”他问道,方讳言这时才知道水晔竟也是刚从外面回到清宁宗。 水晔嗤了一声,没有回答这个显而易见的愚蠢问题。“我找到韵儿的尸骨了,杀死她的……是魔族。” 说出这句话后,他的脸色猛地沉郁了下来,眼中透出悲痛,更多的却是阴森的恨意。 “魔族?!”何然显然没有预料到会听见这两个字,立刻瞪大了眼睛。“你都调查到了什么东西,快快讲来!” 方讳言在一旁听着他们的交谈。水晔把厉都峰与剑屏周边都仔仔细细地搜查了一遍,自然也提到了后山禁地的异变。除此之外,他还在守心派的废墟中翻出了弟子的名册,对照着尸体一个一个比对了过去。 “聂观、周琳琅,聂曦。”他在最后点出了三个名字,“在现场并没有发现这三人的尸体,他们具有重大的嫌疑。剑屏并没有像三千年前那样发生动荡,如果魔族想要通过,势必需要有这边奸细的配合。” “这其中,又数那个名叫聂曦的最为蹊跷。聂观与周琳琅的父亲都是守心派中人,唯有她是个来历不明的孤儿。而且我找到的记录上最初明明写着她资质极差无法修炼,可最近却突然正式成为了守心派的正式弟子,并且一下子修为就跳到了入门境巅峰。” “如果能找到这三人,就能查明当日发生在厉都峰的真相!” 方讳言将他的话听在耳中,心里不禁一沉。 水晔这样说,无疑是将聂曦当做了最大的嫌疑人! 426.第426章 唇枪舌剑 方讳言突然记起,陆夙第一次在自己面前现出真身时,两人曾在曲江镇外打过一场,后来却被一群朝着这边而来、不知身份的修者所打断。现在想来,那恐怕就是带着弟子们前往厉都峰、探查女儿之死的真相的水晔了。 水晔已经去过厉都峰,并且还将怀疑的重点放到了聂曦身上,这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这样一来,他就不能再贸然把在云水国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否则这两人一追问,势必会将聂曦牵扯进来。 这时水晔与何然已经敲定了寻人的章程。何然转向方讳言,不冷不热地问:“你这次回来,又是因为什么事情?” “我是为了云水国的事情回来的。”方讳言此时已经打好了腹稿,淡淡回答。 “云水国?那血池道妖物的事情么?”何然皱起眉头,“不是已经派了两名筑魂境修者前去处理了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还正是水峰主,你的东一峰派出的人呢。” “怎么,你难道要说我的弟子连这点小事都摆不平么?”·水晔瞥向方讳言。 “那妖族来自无尽殿,通过榨取旁人的精气,修为已经达到了超凡境初期。”方讳言冷冷道。见水晔与何然都脸色微变,他话锋一转,道:“不过现在云水国那边应该是已经平定下来了,我所要说的也并不是那妖族,而是被派过去的徐梁、秦康两人。” 说罢,他便将那一晚秦康杀死徐良、又来袭击自己、被自己杀死后,从胸膛中取出了带有魔族气息的黑色火焰一事,完完整整地讲述了出来,只是略去了聂曦与镜心也在场一事。 “据我所知,宗门内的高阶修者除非有事指派,否则很少离开清宁山。”五屠君紧盯着水晔难看的脸色,“这也就是说,秦康是在清宁宗内被人下了手的。” “你是在怀疑我门下弟子之中,有魔族潜伏在内么?”水晔一拍桌子,霍然起身,向他怒目而视,“那你倒是说说,谁才是那个魔族!要是说不出来,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到了这个份上,你难道还不知道是谁么?还是说知道了,却不愿去相信这个事实?”方讳言同样站起身来,毫不示弱地与其对视,语气中竟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厉都峰上少了的尸体,可不仅仅是守心派的那三人吧!” “江寰……你可曾看到他的尸体了?” “行了行了!”见他们两个一副剑拔弩张的架势,大长老连忙出面遏制。“方讳言,你怀疑秦康是在宗门内遭人毒害,并且下手者还是江寰,可有什么依据?” “我听说,带着弟子们前往厉都峰,也是江寰的主意。”方讳言道,“北宗向来没有向守心派拜访的规矩,他却突然这样提议,岂不是很可疑?剑屏屹立万余载,除了三千年前的大战之外,再无让魔族随意潜入人界的事情,他一去却恰好碰到了这种事,难道不觉得有些太巧合了吗?” 427.第427章 省身崖思过 听了他这些话,水晔的脸色反倒好转了三分。 “哼。”他冷哼一声,面上现出一抹蔑色,“我当你是掌握了什么确切的证据,到头来去也是空口无凭的胡乱猜测。左右徐梁、秦康二人已死,死无对证,是不是真的有这件事,还是只是你编出来糊弄我们的,还未曾可知呢!” “事关宗门,岂是容得我开玩笑的?”方讳言眼中泛起几分怒意。他确实拿不出证据来,有关厉都峰上的一切,他都是听聂曦说的,可现在又万万不能让水晔知道自己与聂曦相识,否则只会让对方找到更多攻讦自己的地方。“莫不是因为江寰是你一手引入宗门,而后又大力培植,你不想担上识人不清、引狼入室的罪名,才在这儿推脱搪塞吧!” “你!”最后一句正中了水晔的痛处,男人的脸上已是乌云密布。“不过是个混血的杂种,被半放逐出宗门的弃徒,是谁给了你与我这样说话的资格!” 听到“杂种”二字,五屠君瞳孔微缩,杀机在眼中凝聚。 顾不上这里是主殿议事堂,两名超凡境初期高手气势全开,激烈地碰撞起来。一时间空气中尽是刺耳的爆鸣声,地面震动,就连整个房屋也跟着微微摇晃起来。 “够了!”见这两人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竟然还自顾自地动起武来,何然不禁也沉下了脸,厉声喝道。“要撒野也不看看这儿是什么地方,成何体统!” 他的修为在超凡境后期,比水晔与方讳言还高出两个境界,一旦动了真格,想要压制住这两人还是办得到的。 一场争斗终于被扼杀在摇篮之中。虽然收敛了自身气势,但方讳言与水晔看向彼此的目光,已经从先前的冷淡,变作了露骨的厌恶与敌意。 “方讳言,你说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何然轻咳一声,看向五屠君,“宗门内我们会留心的。不过当前的首要任务还是抓住那三个不知去向的守心派弟子,只要能找到他们,自然就可以问出有关魔族的信息。” 那一句轻飘飘的留心明显是敷衍。方讳言难以置信地看着何然,作为宗主不在时清宁宗的最高决策者,他难道就没有任何防患于未然的自觉吗? “明明是江寰嫌疑更大,为什么还要死抓着那三名守心派弟子不放?”恼怒之下,他脱口而出,“就算他们真的与魔族有牵扯,那么此事过后,自然也会前往魔界,就算把整个北方都掀过来,又有何用?与其进行这些无意义的事情,还不如先将宗门内可能潜在的危险排除掉!” “大胆!你是在质疑我的决定么?”何然瞪着他。 “哪里,我岂敢质疑大长老的决定。”讥讽地说了一句,方讳言转身便走,“不过这清宁山上是否还有被魔种寄生的修者,你不查,我替你查!” 他虽然对清宁宗毫无感情,但这里是他养父心中最重要的地方。他绝对不能放任宗门毁在这些人手里! “放肆!”权威被公然挑衅,大长老已是怒极。他抬手,一道法术飞出,正中少年后心! “你……”没有料到他居然会对自己出手,方讳言喃喃说出一个字,眼前一黑,就此失去了知觉。 “来人!”何然依旧余怒未消,唤来候在门外的两名内门弟子,“把他带到省身崖上思过,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下来!” 428.第428章 化妖 方讳言再次醒来时,已经身在省身崖冰冷的石室之内。 所谓省身崖,顾名思义,就是让门内弟子反省自身错误的地方。一般来说,会被关进这里思过的也只是内门弟子之流,若是亲传弟子犯了错,多是师长或是峰主出面带回去进行惩罚,绝不会放到这儿来,平白让其他门人看了笑话。 像他这种修为,又师承自前任大长老宁潇,却被送到省身崖来,不说从北宗开宗立派起的独一份,至少在近千年来应该是没有第二个先例了。 为了防止里面人逃出来,石室的门窗都下了禁制。倒不是什么高深的阵法,想来建造人大概是觉得,被关到这里的门中弟子,本来就该痛哭流涕后悔自己的过失,又有几个会堂而皇之地从这里闯出来,让自己错上加错? 逃避责罚,就是对上头命令的反抗。这种罪名说大了是要从宗门当中除名的,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要挤进清宁宗来,又怎么可能在这种事上犯了混? 可眼下,要冒北宗之大不韪的,还真就有了这么一个人。 石室空无一人,方讳言也不知道何然要把自己关上多久。以自己一贯在宗门内的处境来说,最可能发生的情况,就是大长老转头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让自己在这里呆到地老天荒。 他当然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反正现在和除名的待遇已经没什么差别,事关重大,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原本打算三日后无人过来,自己就破去禁制后离开,但方讳言算了算,却发现明日起又是自己的虚弱期。 虚弱期他的修为会退回到明心境初期,无论是搜寻魔种还是躲避何然的追捕,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莫不如在这儿乖乖等到修为恢复。 于是他只能暗自压下心中焦急,静待为期十天的虚弱期过去。 然而,在第九天时,省身崖上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那是个方讳言没见过的亲传弟子,修为在筑魂境中期,从穿着上来看似乎是西二峰的。 虽说西峰是宁潇的嫡系,但当年他在西峰的日子并不能称得上是愉快。况且如今执掌西峰的人是他的师兄成睿,那个人恨他还来不及,也不可能派人过来。 看着这个面容木讷的陌生人,方讳言暗自心生警惕。 “是谁派你来的?”他退后几步,与那人拉开距离,冷冷问。 “是……大长老。”对方的声音粗重嘶哑,语速也特别i缓慢,听着让人很不舒服。 “大长老?”方讳言挑眉,“大长老为什么会找西峰的人过来传话?” 那人从喉咙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咕哝。他突然抬起头来,死死盯着方讳言;双眼血红,眼球暴突,看上去十分骇人。 “杀……五屠君……聂曦……来清宁宗……呃啊啊啊!!”吐出几个零碎的词语,那人身形一动,毫无预兆地朝着方讳言猛地扑了过来! …… “等等。”听到这里,聂曦突然打住了少年的话头,“你说你当时还在虚弱期,对方比你还高一个境界,你是怎么杀了他跑出来的?” 闻言,方讳言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只是隐在黑暗当中,才看不分明。 “因为,”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化成了妖。” 429.第429章 学会掌控你的能力 “妖?”聂曦一怔。 “我没见过其他的混血,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具有与我相同的经历。”方讳言淡淡道,“在晋升到高阶修者之后的不久,我的妖族血脉因为修为的提升,而完全觉醒。” 顿了一顿,他的声音蓦地低沉了几分。 “然后……失控了。” “师尊虽然收养了我,却一直没有告诉我我的身世。我那时觉得不对劲,意识昏昏沉沉,克制不住想要发狂的冲动。强撑着远离人群,躲到了一片僻静地方,便彻底失去理智,现出了原形。” “后来的事情我记不大清了,只知道师尊与师兄他们联手,总算将破坏降低到了最小限度。只是师尊为了压制我的妖族血脉,耗费了极大心血,又引发了从前的陈年旧疾。从那以后,身体便一直不大好。” “虽说这件事后来被师尊与宗主联手压下,并未让众弟子得知真相,但我是混血的事情,终究还是瞒不过长老与峰主们。北宗对妖族一向极度排斥,最后还是师尊再三恳求,宗主才答应不将我除名,但却要求我离开清宁山,除非是极特殊的情况,否则不许回来。” “原来是这样。”聂曦轻声道。方讳言的叙述口吻从始至终地平淡,哪怕讲到宁潇因为自己而旧伤复发,导致命不长久,语气也没有丝毫起伏。但她却听得出来,少年的声音下面隐藏着太多涌动的情绪。“那你所说的化妖是……?” “所谓的虚弱期,其实是师尊为我设下的封禁所致。”方讳言回答,“那十天内,妖族的血脉会格外活跃,有所感应的封禁就会启动,将其牢牢压制。作为副作用,便是我的修为也会因此而下跌两个境界。之前为了不死在那名受魔种所操纵的筑魂境弟子手下,我不得已将封禁解除,所以如今妖族血脉已经完全觉醒。” “那你接下来要怎么办?”聂曦闻言,不免担忧。虽然方讳言不再受虚弱期所困,可一旦他因为隐去了封禁的压制而再度发狂的话,事情势必会变得更加麻烦。 “不对,”她突然反应过来,“从你回来清宁宗到现在,差不多已经三个月的时间了。在这期间你依旧安然无恙,并没有被清宁宗的弟子们寻到踪迹,这就证明你有保持理智的方法,对不对?” “方法倒是有。师尊也料到我在外行走,或许会遇到致命危险,不可能背着这封禁过一辈子;就连解除封禁的方法,也是在我向他辞别之前,他亲手教给我的。”方讳言说,“除此之外,他还教了我可以暂时压制妖血、却又不会影响修为的办法,只可惜这办法好虽好,效果却是一次比一次弱,到了第三次就会完全失效。” “……离你下一次的虚弱期还有几天?”聂曦突然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还有三天。”方讳言很平静地回答,“本来我这几日已经打算强行突破清宁宗的护山大阵,逃到外面去,但现在你出现了,倒是给我提供了一条新的出路。” “什么?”聂曦一怔。 “你需要学会掌控自己的能力。”少年猩红色的双眼望过来,在黑暗之中闪闪发亮。“去将你的气势施加给其他妖族,让他们的修为因你而削弱……抑或增强。” 430.第430章 我们要和他算一笔账 “气势?”聂曦皱眉,“那不是高阶修者才有的吗?” “话虽是这么说,但当你晋升到了蜕变境后,我已经能明显地在你身上感受到类似气势之类的东西。”方讳言上下打量着她,“镜心从未和你说过,大概是因为他并非妖族,对此并不敏感。同样,这可能也说明,你的气势只能对妖族起作用,却不能施加在人类或魔族的身上。” “至于为什么身为中阶修者的你会产生气势……那么大概也只有你自己才明白了。” 有关这一点聂曦倒是心中清楚,不必说,自然是身为万妖女王的能力了。 “那我要如何才能控制这种气势?”她问。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你。”不料方讳言却一句话把她噎了回来,“不过,初阶修者与高阶修者的最大区别在于识海与神识,高阶修者所拥有的气势也与这两点息息相关,或许你可以从这里入手。你在炼体境时便可以无意识震慑其他妖族,没理由修为增进后反倒失去了这种力量。” “如果三天内你能掌握这种能力,令我的修为降低到明心境,那么我就能保有自己的意识,成功渡过妖血的活跃期,否则……” 声音蓦地低沉下来,少年的双眼之中闪烁着不祥的血色光芒。 “你就趁早离开这里,躲得远远的吧。无论是被发狂的我杀死,还是因为我发狂后暴露行踪,被清宁宗的人抓住,都不是什么好下场。” …… 两日后。清宁山主峰大殿,议事堂。 四位长老与十二位峰主,今日罕见地全部到齐。 “大长老,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非得把我们都叫过来说吗?”成睿率先开口。他的脸色疲惫,声音中也透着十足的不耐烦,“西峰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我处理呢。” 连日来从未停歇的动荡与风波,令他这位西方三峰的最高负责人从早到晚都疲于奔命。哪怕身为高阶修者,身体上的劳累并不严重,但精神上的持续紧绷,与看着门下弟子死的死伤的伤而带来的沉重感,却还是令他情绪陷入了低谷。 这话一出,在座的不少峰主都露出了赞成的表情。 “将你们聚集过来,自然是有重大事情要宣布的。”大长老何然脸色一板,严肃地说道。 “唯我道尊陆夙现身清宁山,这难道算不上是十万火急的事情么?” 此话一出,顿时在议事堂内掀起了轩然大波。 “唯我道尊?他不是在万年前就陨落了吗?难道复活了?” “清宁宗与他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他为什么要过来?再说了,就算是当年的清宁宗和他之间有摩擦,那也是一万年前的先辈们的事情了,也不应该扣在我们头上吧?” “啧,传闻中他不是行事肆无忌惮,最我行我素的么?这种疯子做事是不需要理由的!” “好了!”何然重重咳嗽一声,打断了下面的议论声。“水晔水峰主曾与他打过照面,就请他来详细说明吧。” 水晔站起身来。他先扫视了在座众人一周,随后缓声开口: “诸位别忘了。唯我道尊虽然与我北宗无仇,可我们,却有一笔账要与他好好算算呢。” 431.第431章 生擒唯我道尊 听到水晔的话,在场众人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诸位可不要忘了。当年妖祸一事,虽是我清宁宗与妖族的冲突,但究其根本,却在于三界大战。而三界大战的起因,则正是由于陆夙自剑冢中苏醒,导致剑屏出现空隙,令魔族有机可乘。”水晔朗声说道,语气斩钉截铁,铿锵有力。 “他不仅与我北宗有怨,还是人界与妖界的罪人。三界大战时牺牲的每一条性命,都应该记在他的头上!” 他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众人顿时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可是,”半晌,北三峰的峰主犹豫着开口,“若无唯我道尊于万年前设下无尽剑屏,只怕人界与魔界将会持续争端不休,届时我北方必将首当其冲,永远不得安宁。将他说成是两界的罪人……是不是太过了点?” “杨峰主此言差矣。”水晔冷笑一声,“诸位可别忘了,魔族是怎么诞生的?若非他陆夙与血池道尊燮发生冲突,砍下了血池道尊的一条手臂,那万魔之祖无相又怎么会从断臂的血水中生出?这一切原本便是他造下的业障,他后来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补救与赎罪。不然以唯我道自私自利的性格,又怎么可能甘愿做出那么大的牺牲?” 他这一番话说出口,那位杨峰主便不再吭声了。其余的峰主与长老们相顾点头,竟都是有几分赞同之意。 “好了。”何然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今日召集大家前来,也不是为了探讨唯我道尊是善是恶、是对是错的。不论如何,正如水峰主所说,三千年前妖祸之乱的根源,应该记在陆夙的头上。因此,这笔账,我们还是要向他好好讨教明白的。” “话虽如此,”又一位峰主开口,“那可是那位留下过无数传说的唯我道尊呐。在通神境巅峰的实力面前,我们这些人就算都加起来,又能做得了什么?” “这一点大可放心。”水晔露出了得意的微笑,“我与陆夙亲自交过手,他此番复活,修为已经下跌到了超凡境初期。虽说他身为帝尊,修为比同级别的其他修者要强上三分的,但终究有限。难道我们这满座的十六位超凡境修者加起来,还敌不过他一个人么?” “诸位,你们可要想好了。”话锋一转,水晔的语气中充满了煽动性。“不是我悲观,只是此番魔种之事闹得极大,哪怕能够压下去不让外界知道,事后我清宁宗实力大幅下滑之事,却也是遮掩不住的。此时此刻,我们正需要一个契机,得以重振我北宗声威,让其他四宗与北方各国不敢小觑我们。而这个机会,现在就摆在大家的眼前。” “生擒唯我道尊,将其押回剑冢,重新封禁——还有什么功绩,会比这件是更加震撼人心的呢?” 这句话话音刚落,旁边角落里突然传来“啪嗒”一声。 水晔立刻循声望去。看到发出声响的人,他挑起眉毛,语气有些咄咄逼人地问道: “秦长老……你对我所说的话,难道有什么不满么?” 432.第432章 挟天子以令诸侯 其实,对于水晔所说的要生擒唯我道尊一事,秦放虽然不是很热衷,但也不至于到了反对的程度。 妖祸之乱一直是清宁宗上下的一根心头刺,他也不例外。更甚一层,如果没有妖祸之乱,清宁宗与妖族之间也不会结下如此之深的仇怨与偏见,那么方讳言当初在清宁宗的处境就不会那么艰难,而他的师父宁潇,也就不会为了收养这个人妖混血的孩子,而自愿放弃了继任宗主的机会。 如果现在北宗的当家人是宁潇而不是顾澜景,那么清宁宗乃至整个北方都一定会是一番全然不同的面貌。而他们这些西峰出身的弟子们,如今也不会落到话语权旁落,被东峰死死压制的地步。 至于把这件事的责任算在陆夙的头上,这一点是对是错,秦放本身是不予置评的。陆夙当年从剑冢当中苏醒,肯定是不会预料到因为自己意识恢复、而引起的接下来的一连串事件;但是妖祸之乱归根究底是因他而起,也是不争的事实。 况且,将帐算在唯我道尊一人头上,总比要算在妖族全体头上方便得多。如果是全盛时期的唯我道尊,或许他们还要考虑考虑,但如果他真的像水晔所说的那样,实力大幅下滑,那么凭众人之能,合力将其制服,也未必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那“啪嗒”一声,当真不是他有意发出来的。这噪音的罪魁祸首,其实是他横放在膝上的那把古剑。 昨晚谢君倾再次造访秦放的住处,将为方讳言和聂曦翻供的重要证据交给了他。同时,青年还把这把剑也给了秦放,却没有做更多说明,只是告诉他一旦大长老何然召开会议,便带着这把剑同去。事后,谢君倾自有办法将它收回来。 对于这位中宗宗主的话,秦放素来是十分信服的,自然依言而行。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剑居然会自己动起来! 眼见着在座的其他人都看向自己,水晔更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秦放不禁觉得有些头疼。 他将双手按在剑身上,以防它再次自己动弹,淡淡开口道:“对于水峰主所说的话,我并没有任何意见。只是觉得,那人毕竟是唯我道尊,就算实力下滑,恐怕也有压箱底的搏命招式。世间又相传他性烈如火,爱憎分明,断不肯屈从于他人,想要让他投降多半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既然要将他生擒,以振我北宗声威,那么这件事就要做得完美漂亮,不能出半点纰漏。就好比我们在座各位,若是为了捕捉陆夙而造成了伤亡,那么就得不偿失了。不知水峰主对于这一点又有什么保障呢?” 听了他这一番话,水晔眼中的狐疑神色终于散去,笑道:“秦长老倒是说到了点子上。确实,若是我方的人出了事故,这件事的效果也会大打折扣。不过诸位不必担心,我已有了万全的法子。” “唯我道尊自身应该也是知道的,一旦他复活的消息传遍天下,定然会引来诸多麻烦。所以他虽然在清宁山上潜伏多日,却处处小心谨慎,不肯暴露半点行踪。而让他违背了这一准则、与我拔刀相向的原因,则是为了保护那个名叫聂曦前守心派弟子。” “也就是说,只要抓到那聂曦,用她做诱饵的话,便不愁陆夙不束手就擒!” 433.第433章 翻案开始 听到这句话后,秦放不禁心头一紧。 谢君倾告诉过他,如今聂曦正和方讳言待在一处,并且两人似乎之前结下了一段不浅的交情。水晔与方讳言本身就不对付,如果他打算抓聂曦当诱饵来让陆夙自投罗网的话,可想而知少年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魔种之事姑且可以算作是清宁宗冤枉人在先,之后犯下的一切错误都可以从轻处置;但若是五屠君执意要保聂曦的话,这次就是他秦放也护不了对方了。 况且,就算掠过方讳言这一茬不提,那聂曦可是谢君倾要保的人,清宁宗若是伤了她分毫,那位中宗宗主只怕也不会无动于衷吧! 手掌下的异样让秦放猛然回过神来。他低头看去,那把邪门的漆黑长剑竟然又在蠢蠢欲动,若不是他两手用力压制着,只怕当众自行飞起来都不是没有可能。 上一次它发出响动,是因为水晔说要将陆夙押送回厉都峰,重新封禁在剑冢里面;而这一次,则是因为水晔又打算抓住聂曦让陆夙投鼠忌器,束手就擒。 两次异动都是与那位唯我道尊有关,难道…… 谢君倾,聂曦,陆夙。将这几个人名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在秦放的脑海中升起,令他瞬间冷汗浸湿了后背。 难道,这把剑便是…… 谢宗主,你可害惨了我!他不禁在心中暗暗叫苦,若是这一位按捺不住,发起狂来,我岂不是要被旁人视作里通外敌的叛徒! 当务之急,便是要赶紧将他的火气安抚下来,免得在这议事堂上当场爆发! “水峰主,大长老。”眼见着水晔的话告一段落,秦放连忙开口,“我觉得,追捕唯我道尊一事,我们还需要从长计议,做好万全准备,决不能草率行事。相比之下,我手上倒是有另一桩急需处理的事情,希望在座诸位与我共同参详。” “是什么事?”何然问道。 秦放站了起来。他环视一圈四周,看向殿外,朗声喝道:“带进来!” 随着他话音刚落,三名西峰弟子从外面走了进来。确切地说,是其中两人押着另外一人。 被一左一右挟持在中间的,是一名明心境中期的弟子。他的衣衫破烂,下摆沾满尘灰,看上去十分狼狈。但令在座众人最为惊异的,则是他如死人一般惨白的脸色,以及赤红的双眼。 这竟是一名还保有自我意识的魔种寄生者! “……秦长老,这是怎么回事?”何然大惊之下,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看向秦放。 “正如大家所见。”秦放淡淡道,“这名弟子的存在,足以解答一个长久以来困扰着我们的疑问。那便是……” 他顿了顿,看向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的水晔。 “这一场灾祸的始作俑者,究竟是谁。” …… 此时,主峰精舍,其中一户小院内。 “公子,让那秦放把镜心古剑带走,真的没问题吗?”霍小楼站在谢君倾身后,抓耳挠腮了好久,终于忍不住问道。“北宗的那些家伙,肯定在商量如何利用聂曦抓住陆夙阁下,他若是听见了,岂不是要气得化出真身来?” “若是连这点忍耐的能力也没有,那么他也不配被称作唯我道尊。小楼,你太小看他了。”谢君倾淡笑,“况且,让秦长老将古剑带走,也是因为我暂时需要支开陆夙阁下。” 说着,他拿起旁边的茶壶,倒了两杯茶。拿起一杯,轻轻置于坐在自己对面的人跟前。 “是吧?叶灵姑娘。” 434.第434章 黑旗盟的目的 第433章 坐在谢君倾对面的不是别人,正是化名叶铃儿混入清宁宗的唯我道修者,“桃花蛛”叶灵。 在谢君倾面前,这位春宵楼的副楼主已经完全卸去了那副柔弱娇怯的伪装,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她用手支着下颌,身子倾斜倚在桌沿上,一副娇媚无骨的模样。当然,这并非是她在刻意引诱对面的青年,只不过是经年累月之下养成的习惯,一举手一投足都带着浓浓风情。 毕竟,她也明白,对面这位看似温文无害的中宗宗主,绝对不是她能轻易招惹得起的。 仔细看去,她的眼眸深处,还潜伏着一丝未完全隐藏好的忌惮与畏惧。 “还真是没想到,”叶灵开口,声音轻轻软软,“您也会隐瞒姓名,屈尊来到这清宁宗内。起先这位霍小哥与奴家说时,奴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 说罢勾唇一笑,举起茶杯向谢君倾致意。 “能喝到您亲手沏的茶,奴家真是三生有幸呢。” “叶姑娘客气了。”谢君倾淡笑。与面对聂曦与陆夙等人时不同,他此时的笑意礼貌却疏离,并未到达眼底,“若非有你鼎力相助,我们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将证据送到秦长老处。” “春宵楼的摄魂之法竟还有这等妙用,能反而使失去神智者恢复自己的意识,还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哪里。”叶灵微微垂首做羞怯状,“奴家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权作一试,这才误打误撞出来的。有了这个人证,便可尽快洗脱聂姑娘的嫌疑,尊上也不必再为此忧心;能为尊上尽一份力,是奴家的无上荣幸。” “可是,”谢君倾道,“你却并不想见到陆夙阁下,甚至要我来瞒下你的功劳。” 叶灵轻叹一声:“谢宗主有所不知。奴家又岂不想在尊上面前露个脸,得他一句夸奖?可先前在云水国时,奴家那不省心的师妹与聂姑娘结下了梁子,惹得尊上大怒;若不是师尊亲自出马赔罪,只怕修为都要被尊上废掉。尊上若是见了奴家,想起春宵楼,定是又要生气,奴家还是不去给他添堵了。” “那你此番来清宁宗的目的,不是没办法实现了么?” 青年冷静的声音在叶灵的头顶响起,那洞若观火的口气令她不由得心中一凛。 抬起头来,叶灵对上谢君倾的目光。平静无波,却又仿佛看透一切。 “毕竟,你们黑旗盟的目的,就是将这副‘旗帜’给迎回去啊。” …… 另一边,主峰大殿议事堂。 听过了魔种寄生者的讲述后,整个议事堂陷入了古怪的寂静。众人面面相觑,又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水晔。 这位东一峰的峰主,刚才还慷慨激昂意气风发,现在却是脸色阴沉得仿佛要滴出墨来。若不是还顾忌着自己名门之后的风度,只怕就要当场破口大骂起来。 “……胡言乱语,全都是胡言乱语!”同僚们的目光像是针一样扎在水晔的身上,令他难以忍受,言语间也终于带了几分气急败坏。“一个被魔种所寄生的疯子,谁知道他这些说辞是不是被幕后操纵者所指使的,怎能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