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春秋当权臣》 第1章 辛莫 冬日正午的日头,明媚但不刺眼,懒洋洋地照耀着周王畿的大地。 几只老鸦落在一棵枯木树枝上,饶有兴趣地看这下方的一群人。 枯木之下,十余名少年三三两两,正坐于地,形成一个半圆形,中间站着一位白发老者。 “各修乃职,考乃法,待乃事,以听王命。其有不共,则国有大刑……” 老人的声音颤颤巍巍,吐字却十分的清晰。 少年们听的津津有味,毕竟这关系到他们未来的前程。 “此乃小宰之职,诸君务必牢记……”老者慢条斯理,向面前的这群贵族子弟,仔细讲解着一些典章制度。 “诸君马上就要离开辟雍,进入朝中为官了。务必熟悉礼制,为天子效力。” 学生们向老师行礼,表示一定遵循老师的教诲。 唯有一名学生,目光呆滞,身形散漫,一副快要睡着的样子。 随即,一声悠长的鼾声出现。 师者停止授课,用锐利的目光环顾四周,想找到声音的来源。 师还未开口,另一名少年赶紧说道:“辛氏君子莫,在师者授课时酣睡不止,扰乱课堂,此乃无礼之举!” “辛莫?!” 师者迈步来到了那名睡着的少年跟前。 “辛莫!” 师者提高音量。 “呼——呵呵——” 回应他的,是一声更加悠长的鼾声。 还有几声傻笑。 师者冷脸,此等行为着实是无礼了。 面前的学生一向是他的得意门生,家学渊源,不至于在课上行如此之事啊? 只是当着这么多学生的面,师者不得不出手惩罚面前的这位学生。 “啪!” 师者将手中竹简卷成长筒,朝着辛莫脑袋打去。 “我靠!谁啊?!不想活了?!” 辛莫捂着脑袋,口吐芬芳。 师者面带愠色,这学生怎么如此无礼,还想要老夫的命?! “老……” 辛莫还想继续张口骂街,但是脑海中响起了一个理智的声音: 我穿越了! 这里是春秋时代! 我正在周王室的辟雍学习! 我是辛氏君子,辛莫!!! 一连在心中对自己默念了三遍,辛莫才忍住了后面的两个字。 “……师,我一时乏困……” 辛莫起身拱手行礼。 师者面容严肃:“知道你前些日子不慎坠入河中,身体不适,这一次就免去你的责罚吧。” “多谢恩师。” 辛莫行礼,心道这老头人是真不错。 周围学子,看到辛莫狼狈的样子,有的吃吃发笑,有的则一脸不满,有的则一脸默然。 “诸君在辟雍之学已经完成,可以进入朝为小吏。你们入朝之后,务必谨慎言行,莫不可如辛莫这般。” “喏。”众学子应声。 辛莫嘴上跟着回应,心中开始整理自己穿越过来后所知道的信息。 这里是春秋时代,周敬王时期。 也就是春秋中后期。 当此之时,晋、楚霸业衰退,却依旧对中原诸侯国有着不小的影响力。 中原各国在晋、楚之间摇摆不定,齐国那位景公也一直有所图谋。 东南方,在复仇狂人伍子胥和军神孙武的辅佐下,吴国正在快速崛起,已经成为楚国心腹之患。 而吴国真正的仇敌越国,还在蛰伏当中。 身处中原腹地的天子之国,刚刚经历了一场长达十年的内乱——王子朝之乱。 当今天子姬匄的兄长姬朝,为了王位发动叛乱。 最终还是在晋国的帮助下,王子朝才被赶到楚国。 但是王子朝的余党一直在王畿内活动,动乱仍未消除。 周王室财政空虚,无力组织大规模的行动一次性清楚这些隐患。 就连王城都被王子朝的余党占据,天子姬匄这几年一直躲在离王城不远的“狄泉城”。 也就是辛莫如今所在的地方。 狄泉城建城百年,早就破旧不堪。 辛莫身处的“辟雍”,本来应该是周王室的王家学府,但现在身处狄泉城,只能在一片废墟之中设立。 十分寒酸。 连负责传授技艺的师氏,都已经跑了不少。 来这里学习的,都是周王室卿大夫和一些小贵族的子弟。 他们在这里学习一些实用的典章制度和行事规范,等到他们“毕业”,就成为朝中小吏,服务周天子。 这些贵族的子弟,也被称为“国子”。 想到这里,辛莫不禁感叹:“这个时代贵族的身份真是好用,毕业包分配,待遇还真是不错。” 不过辛莫也明白,这群人的命运,从这里已经基本决定了。 无论是畿外诸侯,还是周王室。 真正有权力的位置,都是被那些大贵族世代把持。 比如晋国六卿、鲁国三桓、郑国七穆…… 君权下移的时代,国家的实际掌控者就是这些卿大夫以及他们背后的家族。 这就是所谓的“世卿世禄”,领地和官职,大多是世袭的,尤其是这些大贵族,早就瓜分了君权。 小贵族们只能喝点汤汤水水。 唯有依附大贵族,方能有所图谋。 “哎……要是穿越到了晋国六卿的家族……”辛莫感叹命运的不公。 辛氏虽然也是贵族,但是是贵族的最底层。 辛莫作为家主,也不过是中士。 以后能被分配到的职务,也都是一些小吏。 成为重臣?想都不要想。 面前讲课的老师名为师佗,是一位学识渊博,但是有点古板的师官。 负责教导这些贵族子弟。 如今的辟雍,老师并不多,和西周时期的“辟雍五宫”那样的规模完全没法比。 “好可怜的周天子。”辛莫心中暗道:“王家学府都破败成了这个样子,自己被困在狄泉城如同囚犯一般,难道我要效力的就是这么个衰鬼?” 一想到自己要在衰败的周王室谋前程,辛莫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周王室要多穷有多穷,当今天子姬匄的老爹姬贵在位的时候,连祭器都凑不齐,还要向诸侯们去讨要。 如今经过王子朝动乱,天子只能住在这破旧的狄泉,王室更加的窘迫。 别的不说,看看狄泉城残破的城墙,周天子都无力修补。 要不是有晋国军队,王子朝的乱党早就杀进来了。 总之一句话:既无前途,也无钱途…… 第2章 志向 “辛莫!”为了不让学生打瞌睡,师佗提高了音量:“诵黍离之篇。”师佗没有多说,只说了一道诗经中的篇目。 辛莫暗道不妙,这老家伙要考自己啊。 黍离之篇?诗经中的? 这可…… 就在犯愁之际,一些关于黍离之篇的信息浮现在了辛莫的脑海中。 前主是一个博学之子,精通三代典籍,这些知识早已经被如今的辛莫继承了。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辛莫背诵了出来,一边背一遍暗自揣测:“原来是这一篇,我好像学过啊……是东周一位大夫怀念西周时所作。”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师佗仰天长叹,不由得泪流满面。 一时之间,那些学子们竟然也都掩面而泣,呜咽起来。 “这……” 辛莫被这场面惊呆了。 难道自己方才的朗诵,如此动情,让大家都和写这首诗的那位大夫共情了? 那我自己要不要哭呢? 不哭吧,气氛都到这了。 哭吧,那灭亡的西周跟我好像没多大关系。 实在是哭不出来。 况且,这里面有多少人是真心哭泣,又有多少人是为了讨得老师欢心呢? 辛莫无奈笑了笑,摇了摇头,重新坐在地上,心思再度飘向了远方。 师佗并未理会辛莫,看到众弟子和自己一样伤感,借此机会讲述了西周时的荣光。 “只说这辟雍,本就是天子所设之大学。辟雍分作“五学”,南为‘成均’,北为‘上庠’,东为‘东序’,西为‘瞽宗’,居中则为‘辟雍’……五学有水泽相拥,鱼游鸟栖……” 师佗所说,是西周时的“辟雍”,那是正儿八经的国家级学府,自然十分气派。 可是如今,这里不过是在一片废墟之中开辟的学堂,保留了“辟雍”的名字而已。 在“辟雍”求学的国子们,早没有了王族和诸侯们的公族子弟,这些大贵族家中有私学,很少来这里。 如今在这里上学的,是一些普通卿大夫的家族子弟。 在辟雍中学习一些规章制度,以便日后在周王室的朝廷中混个一官半职。 唯有在辟雍举行大祭、射礼等等活动时,那些王子、公子才会来到这里,向世人展示他们的才能。 师佗的话语,让众多学子们一阵沉默,似乎看到了全盛时期的“辟雍”,与此刻截然不同的景象。 “诸君,下月末将举办射礼,射礼之后诸君将进入朝中,为天子效力。今日我们不再授课,老朽想与诸君促膝而谈。”师佗盘膝坐下,这代表了他和众多弟子此时是相同的地位。 弟子们这才收起了悲哀的神情,开始小声地议论,探讨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 春秋之时,国人们一向不怕公开阐发自己的观点。 那时候各个国家、城池都设有“乡校”。 农闲之时,国人们就聚集在乡校中对国事、政事发表看法。 这是国人的权利,也是国人的义务。 辟雍作为最高的学府,自然也将“国人议事”这种传统带到了学校。 毕竟这些国子日后都将进入朝中,他们是正儿八经的贵族,自然要参与到这种事情当中来。 “诸君在辟雍所学三年,马上就要为朝中官员,为师想知道,诸君为何在此学习?”师佗问道。 为了什么在这里学习,也就是询问各人的志向。 这算是师佗给众多弟子,出的最后一道考题。 辛莫心思一动,立马明白了老师的意思。 师佗是想看看各人的志向,对众人做出评判吧! 这可是个好机会!辛莫心中暗道。 师佗虽然只是一名上士,但是他学识渊博,名声在外,王畿内外很多诸侯都曾请他出仕,用后世的话说,他是一位“名士”。 辛莫明白,自己如果按部就班,最多只是继承父亲在内朝的职务,成为一名小小史官。 可是若能得到师佗这样名士的“举荐”,那么他就会得到朝中大人物的注意,他的仕途绝不会限于一名小小史官。 既然到了这个时代,自然要搞出一番名堂,绝不能庸庸碌碌地当个小吏,了此残生。 其它的学生,也明白了师佗的意思,都开始认真思索自己的回答。 “我所学六艺,以射、驭为主。我父乃是虎贲之士,我自当跟随我父,为天子车前之卒,决战沙场、扫除贼寇!” 一个看起来虎头虎脑的少年,瞪圆了双目,最先开口。 “呵呵,不愧是荣氏后人,果然有乃祖之风!”师佗忍不住赞叹:“你的射术、驭术皆为佼佼,但是若想统兵御敌,光是射箭、驾车还是不够的,你一定要苦习司马法,有不明白之处,就向你的父辈、族老请教。” “荣岳明白!多谢师佗指点!” 荣岳十分干脆,颇有大将之风。 接着,又有一名少年拱手行礼,准备发言。 他没有荣岳那般直接,行了礼之后,思索片刻,方才说道: “我凡氏乃周公之胤(后代),历代凡氏君子,皆以善于谏君之过、谏君之失。故而我之所学,自然要赓续先祖之德,行君子之事!” 少年说完,师佗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当年厉王失德,凡伯作诗‘板之篇’讽刺之,看来凡君也有此志,真君子也……” 显然,凡氏君子凡乜得到了师佗的赏识。 “这两个家伙,关键时刻还挺会的。”辛莫心中暗道。 荣岳和凡乜,算是辛莫的死党,在记忆之中三人一向走得比较近。 这或许和三人如今的家族,都已经衰败有关。 其余的弟子,也都纷纷说起了自己的志向。 无外乎当好朝中职务,为天子效力。 亦或者管理一方土地,为天子管理民众之类。 就在众人说的差不多时,之前打了辛莫小报告的那名少年站了起来。 “师,我觉得诸君所言,皆不过是黄口小儿之浅见,皆非我等当行之道。”那少年一脸的倨傲,对之前众人的发言颇为不屑。 “哦?那请成君说一说你的志向如何。”师佗微笑着对成氏少年成灮说道。 “君子生于天地之间,当立不世之功,此方为大志向!如今王室衰微,奄奄一息,朝中大事,皆由刘公、单公定夺。实不相瞒,我在刘国已经谋取职位,此方乃宏图大道。岂能如小儿一般,守着这破旧的狄泉城,当一名虎贲之士,或者庸庸小吏,如此安能建立功业?!” 刘国? 听到成灮说出了自己日后的去向,众人默不作声。 刘公乃是畿内诸侯国刘国的国君,同时更是周王室三公之一的太宰。 当今的天子,就是被刘公、单公拥立的。 刘公刘蚠就是周王室如今的实际控制者。 这样的机会,并非谁都能得到的。 成灮的志向,很功利,也很现实。 现实的无人能反驳。 就连师佗也只能轻叹一口气,无力辩驳。 “哈哈哈哈!”就在这时,辛莫突然放声大笑。 第3章 四句话,让这个男人为我流泪 “嗯?”成灮一脸不悦。 成灮的家族乃是成氏小宗。 而成氏大宗之主成伯甲,乃是当今三公之一的太史。 虽然权势远远不如有拥立之功的太宰刘公蚠,但是也是一位大人物了。 这里的其它国子,都只是普通卿大夫家的子弟。 师佗的弟子当中,自然隐隐以成灮为首,也让这成灮行事有些霸道。 见到辛莫嘲笑自己,成灮顿时不悦: “辛莫,你为何发笑!?” “有可笑之人,更有可笑之事,为何不笑?”辛莫说道。 “你……说我可笑?”成灮的脸上有点挂不住。 他一向和辛莫不对付。 没办法,他的大宗乃是当今太史,成氏族人也大都在史官一系任职。 可是每每谈及三代典籍,辛莫总会抢了成灮的风头。 因为辛莫祖上也是太史,而且从夏朝开始就是史官了,所以辛莫的学识,远远凌驾于常人之上。 “你的祖辈世代食天子之禄,如今却要去刘国效力,此为不忠;你大宗为成氏,如今却投靠了刘氏,此为不孝。如此不忠不孝之人,竟然大言不惭,嘲笑有‘不朽之志’的荣君和凡君,我焉能不笑?!” “你……”成灮涨红了脸,他本为成氏,去帮刘公做事,确实会遭到一定的非议,这一点他早已经想到了。 可是当众被辛莫揭穿,他的脸上还是很挂不住。 “辛君,何为‘不朽之志’?” 就在这时,一名国子向辛莫提问。 辛莫行礼,然后说道:“君子可知三不朽?” “未曾知也,还请辛君相告。”那名国子也是彬彬有礼。 一旁的成灮很想发作,可是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辛莫身上,他说也说不过,打也不敢打,只能闷闷不乐地坐了下去。 而此时荣岳和凡乜,向辛莫露出了笑容。 他们知道辛莫是在替自己出头。 辛莫为自己的两个好兄弟出头后,心情也无比畅快,于是继续说道: “当初,鲁国三桓之一的叔孙豹出使晋国。晋国六卿范宣子问他,古人有言曰:‘死而不朽’,这是说的什么事? “叔孙豹回答:豹闻之,‘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 “荣岳立志为虎贲之士,执天子之利器,讨谋逆之贼,此当乃立功! “凡乜继承先祖之志,以己之身,讽谏君王,此乃立德! “二者皆为不朽之事,岂是趋炎附势之徒可以比拟的? “如此狂妄无知之人,说出如此可笑之语,难道我不该笑嘛?!” …… 其实从现实的角度来开,成灮的选择无异是最好的。 王畿内稍微差不多一点的贵族,都会选择去刘国,依附刘公往上爬,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可是他却忘了,这里毕竟还是天子脚下,他们还都是天子辟雍的国子。 成灮竟然说给天子效力不如给刘公效力,这不是自己竖了一个靶子让人打吗? 春秋时代,礼乐崩坏。 大家都知道周礼这套体系已经摇摇欲坠,君权下移不可避免。 可是依旧有一群当世大贤维系着周礼,践行着周礼。 这样的人并不会被世人嘲笑,反倒会受到尊敬。 当然前提是他们不要触及自己的利益。 这就是春秋,一个矛盾的时代。 礼乐崩坏是不可避免的事实,但是遵循周礼也会得到世人的尊重。 所以才孕育出了很多看似迂腐,却能被世人称颂的人物出现。 辛莫正是利用了这一点,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拔高天子的地位,从而压得成灮抬不起头来。 “刘公乃是天子肱骨之臣,我投身刘公,也是为天子尽力!”想了半天,成灮才想出了一句反驳的话。 找到了一个道德的落脚点,成灮松了一口气。 “没错!刘公乃是畿内诸侯,本身就是拱卫天子之国的,替刘公效力有什么错?” 一个成灮的小弟也替自己的大哥辩驳。 还有几名国子,也纷纷站了出来,为成灮说话。 成灮脸色恢复了正常,继续向辛莫发难:“辛君,尊父在时,不过是一命内朝小史,区区中士,辛君该不会准备以小史之身份,行教化天下的‘不朽’之事吧!” “区区小史,岂能言教化天下?” “辛君啊,难道你忘了师佗的话,莫要好其高、求其远,却不看脚下,如此卒无成焉……” “是啊,唯有身居高位,方可做成不朽之事,以我之见,成君的志向才是正确的!” “没错,协助刘公,方能做一点对王室有益之事。” 有人出言讽刺,有人善意提醒。 不过意思都很明确,辛莫不过是一名小史的儿子,想要建立什么不朽功业,是根本不可能的。 这才是现实! 辛莫看了看师佗。 只见师佗闭着眼睛,似乎并不想参与到学生的争辩当中来。 辛莫这几日常在师佗身边,已经摸清楚了这位老者的脾性。 他知道师佗学问深厚,志向高远,其眼界和学识,绝不是成灮这样鼠目寸光之徒可以比拟的。 但是辛莫看重的,还不单单是这些。 “诸君,在我看来,唯有如刘公这般,替天子宰执天下者,方为不朽之功业,君子当以此为志!”成灮朗声,说出了自己的观点:“辛君,你以为如何?” “宰执天下,列土封爵,固然是一种追求,可是我之平生所愿,却并非如此。”辛莫道。 “呵呵,何不说来听听。”成灮道。 辛莫双目炯炯有神,认真地说道:“我之所愿,就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听到这句话,师佗直接从地上蹦起来了一般。 虽然只有四句话,但是深深地击中了师佗的内心! 他的脑海中如同晴天霹雳一般,一生所学、所求,瞬时间涌上心头,牢牢地环绕在这四句话的周围。 “是啊,老夫一生所学,不就是为了这四件事嘛?这是何等的豪迈,何等的志向啊!” 霎时间,师佗竟然老泪纵横。 他做梦也想不到,一个刚刚及冠的少年人,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如此才志,唯有鲁国那位孔丘可以媲美了吧! 众多的国子,也被辛莫这四句话震撼了! 他们知道辛莫博学多才,可是当听到辛莫有如此远大志向的时候,竟然感到了一丝自惭形秽。 “哼,说了半天,还不过是一些空谈罢了。” 成灮嘴硬道。 辛莫看向了成灮,那眼神充满了不屑和冷漠。 顿时,成灮竟然闭起了嘴。 所有人也都看这辛莫,只听辛莫淡淡地说道: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第4章 没余粮了…… 师佗眼前一亮,他从辛莫的身上,看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周王室持续多年的衰败,再加上连年的内乱,实力早已经不如一些二流的诸侯国。 天子和百官都被困在这狄泉城当中,已经有将近十年之久。 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国子们,脸上难免有一种颓丧之感。 唯独辛莫的眼神当中,却有一种异样的神采。 师佗不由得点了点头,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其实他哪里知道,这句话不过是辛莫抄袭后世一位大儒的话语。 而辛莫真正的志向,十分单纯。 不过是想靠着自己后世的知识,一步步向上爬,最好能权倾朝野,挟天子以令诸侯…… 夕阳西下,老树被夕阳拖出了长长的影子。 师佗站起身来,准备结束今日的课程。 国子们纷纷起身行礼,三三两两地离开了辟雍。 辛莫和荣岳、凡乜结伴而行,朝着家中走去。 “辛君,今日所言,必将被师佗看重,他一定会将你举荐给朝中重臣的。”凡乜微笑,为自己的朋友感到高兴。 “哈哈,我就说过,辛君有大才,定会成大事!”荣岳也说道。 辛莫笑道:“二位今日也是直抒胸臆,所言之志皆为君子之志,我观师者表情,对你们也很是满意。” 荣岳突然停住了脚步,好像想起了什么事。 “怎么了?”辛莫和凡乜感到奇怪。 荣岳的脸上露出一丝怪笑:“辛君,你似乎和以往有所不同了。” “哦?哪里不同?”辛莫心惊,这家伙不可能发现自己是穿越过来的吧。 “以前你沉默寡语,甚少谈及自己的志向,今日侃侃而谈,竟然将那成灮说的满脸通红,真是快哉!” 荣岳一脸的兴奋,他们三人家世贫寒,父辈不过都是朝中小吏,在这到处都是世家大族的狄泉城,难免受到了不少的冷眼。 凡乜也说道:“是啊,那成灮一向喜欢欺负我们三个,今日他被辛君嘲讽,也够他难受的了,不过如此一来,那家伙可能还会找你的麻烦。” 荣岳点头,这也是他所担心的。 “哈哈!二位大可放心,那成灮不过是成氏小宗,他能翻起什么风浪?以前我们三人遇事总是隐忍,可是我觉得这般是不对的!”辛莫对二人道。 “真的?我早就觉得那家伙烦人,想狠狠揍他一顿了!可是你们两个总说惹不起,惹不起,害得我这身力气没处使啊!”荣岳紧握拳头,一脸愤慨。 辛莫笑道:“我的意思是,我们不要随意惹事,但也不要怕事。以前我们在辟雍求学,自当以学习为第一要事,不能分心和成灮这种人纠缠。如今我们要离开辟雍了,难免遇到更多成灮这般的人,如果还隐忍不发,那么必然受制于人,如此能有何成就?” “辛君所言,果然和往日大有不同啊!”凡乜也开口说道。 “可能生死之间徘徊一番,和以往想事情,有些不一样了吧……”辛莫笑道。 前几日辛莫不慎掉入水中,被捞出来之后大病一场。 二人听到辛莫如此解释,也没有过多在意。 毕竟都是少年人,心气高一点再正常不过了。 “今日心情不错,不如我们‘稍事’一番?”荣岳提议。 所谓“稍事”,是春秋时人的一种说法,指的在进行重要活动的时候,中间休息时少喝一点酒。 后来就是指有小事而喝酒的意思。 春秋时乡宴饮酒都有严格的礼仪,贵族们想喝酒自然不能每次都举行麻烦的仪式,“稍事”这种说法,慢慢在各阶层的贵族之中流传开来了。 凡乜看了一眼辛莫,按照他对辛莫的了解,这个时间辛莫是不会饮酒的。 “好啊!” 没想到辛莫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去哪里?” “除了辛宅,还能去哪……”荣岳一脸坏笑:“只要辛君同意,我们这就准备来府上拜访。” 辛莫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荣岳的意思。 荣岳和凡乜的父辈还在,家中饮酒自然多有不便。 而辛莫的父亲前几年过世,如今他已经是辛氏的家主,他的家中自然是“稍事”的绝佳场所。 “凡乜,你去带你们家那位饔人,我去找小九!”一提到喝酒的事情,荣岳顿时来了精神,拿出了大将军的风范开始安排任务。 “那我就先去家中准备了。”辛莫说道。 刚说完,荣岳一把搂住了辛莫的脖子,神秘兮兮地说道:“辛君,我们来了可要好好招待啊……” “嗯?这还用你交代?”辛莫无语,感觉这家伙怪怪的。 凡乜没好气地拉开了荣岳,对辛莫说道:“莫要理会他,我们稍后就到。” 说罢,三人便分开了。 狄泉城并不大,辛莫的家在狄泉城的西南角,这里都是一些官职比较低的小吏和他们族人居住的地方。 因为离开了王城,他们原本的土地也没法经营,在这里居住的士人们日子并不好过。 辛氏的家在街道的尽头,家中除了辛莫,还有几名家臣。 这些家臣当年也都是依附于辛氏的家族,如今也随着辛氏一起衰败了。 辛莫行走在小巷,跟几位小吏打过招呼,径直回到了家中。 这里是一处破烂的宅院,院子正面是简单的一堂二内的结构——正面中间是会客的堂室,两侧是休息的内室。 院子两侧是廊房,家臣们就住在里面。 辛莫走进内室,感到一阵疲累,随即躺在了卧榻上。 “薇,给我倒点浆水来。”辛莫对着另外一间内室喊道。 一位身材高挑,面容清秀的少女,端着浆水来到了辛莫跟前。 这是春秋时,用豆类、米类或果类调制的一种饮品,十分解渴。 穿越过来一段时间,辛莫也喜欢上了这东西。 “君子,今日怎么回来的比往日晚些?”少女薇声音如银铃一般。 “今日老师讲课,讲得久了一些……”辛莫回答道。 少女微笑,如同芙蓉一般。 她是辛莫唯一的侍女,很小的时候,就作为女奴被卖到了辛氏,一直服侍着辛莫。 “家中还有何吃食,待会荣君他们要来,你稍微准备一些。”辛莫说道。 薇点了点头:“家中还有些许干肉,一些萝卜。” “嗯,如此美味,下酒甚好啊!!”辛莫笑道。 “君子似乎少了许多心事。”薇眨了眨大眼睛,十分好奇。 “哦?这你也看的出来?” “我自幼服侍君子,君子喜怒,我还是能看得出来的。”薇笑着说道:“反正最近君子不像之前那样哀愁。” 以前的辛莫,肩负着辛氏先祖们想要重回庙堂的伟大志向,从小就被强迫学习君子六艺,没一点自我的时间。 结果他的性格越来越自闭,加上跟着天子躲在这狄泉城,整个王室都被随时破城的阴霾笼罩,辛莫愈发地阴沉了。 穿越者辛莫,心中没有了那样的负担,自然轻松了许多。 “哈哈,人嘛,总归是要变一变的。”辛莫伸了一个懒腰:“你去准备一些酒器,今日我要畅饮一番!” 薇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愁容:“君子,有件事薇得告诉君子了。” “你说吧。” “家中的余粮,已经不多了……” 薇小心地提醒辛莫。 第5章 钱来了 “什么?地主家都没有余粮了?”辛莫直接坐了起来,一脸震惊。 要说“地主”,辛莫肯定不是的。 这个时代“地主”还只是处于萌芽阶层,辛莫根本算不上地主。 辛莫前几日穿越过来,看到辛氏还有一些家臣,以为至少是吃喝不愁的小贵族,和古代地主家一般。 谁知道家中拮据,连余粮都不多了。 “是啊,老家主不禄(死)之后,我们的积蓄都办了丧事,君子还未出仕,也没有俸禄……”薇耐心地解释。 辛莫道:“我记得我们还是有一些食田,难道今年并未给我们上贡?” 井田制,是周代的经济基础。 井田分为公田和私田。 农夫们在上面耕种,私田的收成是自己的,公田的收入上缴给天子。 然后天子依照宗法制的各个等级,分给诸侯、卿、大夫以及更下层的士人。 辛氏作为士人,自然也有一分土地供养着整个辛氏。 “哎……狄泉距离王城太远,那边田地的收成,很难送到狄泉……”薇露出了一丝苦笑。 辛莫瞬间明白,这都是内乱的锅。 这些朝中小吏的田地并不多,而且都在王城周围。 如今王城周围全部都是王子朝的余党,即便是田地有收成,那些收成也很难顺利的运送到狄泉来。 唯有那些大贵族们,在王畿各处都有食邑,也有自己的武装,自然不愁吃喝。 反倒是天子和中下层的贵族,因为回不到王城,变的十分贫穷。 辛莫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在哪个时代都是一样的。 辛氏没有大的食邑,更没有封地,辛莫还未入朝为仕,也没有俸禄,家中自然入不敷出。 本来还是有一点积蓄的,结果辛莫老爹死后,辛莫直接按照标准的周礼给老爹厚葬,花光了最后的积蓄。 “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墨子批判儒家的厚葬,还是很有道理的。”辛莫摸了摸下巴,心中开始盘算怎么搞来第一桶金。 正说着,外面传来了一名小童的通告声: “荣氏君子特来拜见。” “周氏君子前来拜见。” 辛莫赶紧走了出去,只见荣岳拉着一个低矮的小胖子走了进来。 小胖子的身后,跟着来两名仆人,拉着一辆牛车,上面装着两个陶瓮。 “嘿嘿,今日不醉不归。”荣岳笑道。 “小九,你不会又是偷跑出来的吧?”辛莫对着小胖子说道。 小胖子的年纪比辛莫几人都要小,看起来还有点惊魂未定:“荣君将我强带了出来,还跟我从酒窖中偷……取了两瓮酒出来。” “哈哈,你爹是酒正,家里最不缺的就是酒吧!”荣岳拍了拍小九的肩膀,丝毫不当做一回事。 “嗯……说的也是,两瓮酒而已。”小九脸上恢复了神采:“不够我再去拿!” 小九名为周究,是朝中酒正的第九子。 酒正是一名小官,是专门负责生产和管理酒。 不但要自己生产酒,还负责将酿酒的工艺传授给需要酿酒的家族,同时征收好酒,供王室享用。 酒正一般由两名中士、四名下士担任。 周九的父亲为中士,因为也有一些产业,所以家资倒是颇丰。 小九也是辛莫等人的同学,为人憨厚老实,经常被人欺负。 没办法,酒正家中虽然富足,可毕竟只是中士,自然不被那些大贵族们看得上。 “辛君,今日小九拿来的,可是好酒啊。”荣岳岔开了话题,直接拿出了酒。 几个交好的少年,饮酒也没有那么多的礼仪规矩,直接将酒搬到了正堂之上。 薇已经在这里准备好了饮酒的器具,以及一些腌制好的萝卜和干肉。 “家中无金,只有这些了。”辛莫苦笑。 “无妨无妨,有酒就好。”荣岳丝毫不在乎:“何况带回凡君还会将他的饔人带来,一定少不了我们口福的。” 饔人,就是厨师。 凡氏的家臣中,有善于烹饪者,也被凡乜带来了。 同时凡乜还带来了一些新鲜的食材,由这位饔人负责收拾吃食。 “荣君,今日稍事,我带来了吃食和饔人,小九带来了两瓮酒,辛君之劳自不必说,只是你出了什么力啊?”凡乜打趣道。 “我?我给诸位提了醒啊!”荣岳丝毫不脸红。 众人大笑,薇也拿着盛酒的铜勺,向众人的铜觚之中倒满了酒。 小九低着头,不敢看薇。 凡乜则处之泰然,从容地举起铜觚。 倒是荣岳,看到薇之后,一脸的羡慕:“有美人兮,常伴左右……” 薇的脸颊微红,退到了辛莫的身后。 “荣君,你这念得是何地之诗,我怎么从未听过啊?”凡乜打趣道。 荣岳道:“我乱编的,我只是感慨辛君日夜有美人相伴,实在是让人羡慕啊!” 辛莫摇了摇头,这才明白荣岳之前为何贱兮兮地笑。 他笑道:“荣君,我们还是先共饮一杯吧!” 说罢,众人举起了铜觚。 辛莫还是第一次喝春秋时代的酒,味道很寡淡,感觉比后世的啤酒度数高不了多少。 不过这些酒是真正用粮食酿造的,酒香气很足。 “好酒啊!”荣岳不禁感叹道:“这是中品的昔酒吧?小九你今日倒是干脆啊,竟然拿出了这等好酒。” “荣君不亏是善饮之人,我看你做酒正再合适不过了。”凡乜道。 小九低头嘿嘿笑着,没有说什么。 反倒是辛莫,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只是砸吧了一下嘴唇,然后将青铜觚中的酒一饮而尽。 “辛君!莫要喝这么急!”小九伸手欲要阻拦。 谁知辛莫放下了铜觚,脸色没有丝毫的改变:“这酒……太过寡淡了。” “什么?辛君你好好尝一尝,这可是昔酒啊!我们一般都是喝不到的。”荣岳认真解释。 所为昔酒,是过滤酒的一种。 春秋之时,酒还都是酿造而成的酿造酒,酿好之后再进行过滤。 没有经过过滤的酒称为“浊酒”,里面还有酒糟等其他东西。 经过过滤的酒名为“浩酒”,色泽清亮,杂质很少。 浩酒按照过滤程度,从下到上分为事酒、昔酒、清酒。 清酒只有在祭祀时才能使用,十分珍贵。 贵族一般饮用昔酒。 侍者、普通人一般饮用事酒。 一般的贵族,很难喝到过滤的最为干净的清酒。 其实能喝到昔酒,都是实属不易了。 何况这是小九专门找来成色比较好的昔酒。 众人皆以为辛莫是不善于品酒,他们怎么知道,这样的酒对于辛莫来说确实太淡了! 一般的酿造酒,酒精度数最多不过十余度甚至更低,不会超过二十度。 辛莫穿越过来之后,酒量似乎一点也没降低,这样的酿造酒对他来说,不过就是度数高一点的啤酒,岂能不觉得寡淡? “辛君,这样的昔酒,一瓮酒比一石粮食都贵,你竟然觉得寡淡?莫不是要让小九找点清酒才能对你的胃口?”荣岳笑道。 听到这里,辛莫眼前一亮:“这么贵?要是我能造出比这酒成色更好、味道更纯的酒,能卖多少钱?” 第6章 造酒 “酿酒?”凡乜等人大吃一惊。 酿酒这种事,可不是他们这些贵族干的啊。 国民有四,士农工商,各司其职。 辛莫等人,是标准的“士人”阶层。 他们大多是“武士”,或者擅长某一技能者,依附于卿大夫,作为卿大夫的宰邑或者家臣的阶层。 说白了,士人就是统治阶层的最下层,是给卿大夫们打下手的。 即便如此,他们也是食禄阶层,是正儿八经的贵族。 而酿酒贩酒这种事,是商人干的。 “我可从未知道,辛君竟然对酿酒有兴趣啊。”荣岳问道:“辛氏世代为史官,难道辛君想成为商人?” “说出来不怕诸位笑话,家中贫寒,如果再不想办法,恐怕还不等射礼,我就会饿死了……”辛莫苦笑。 身为一名穿越者,辛莫可没有那么多无聊的自尊心,只要不违背周礼,不被人抓住把柄,怎么赚钱怎么来。 “可是,你可是士人啊……”小九小声说道:“士人是不能经商的。” “我只是负责酿酒,具体贩酒的事情,自有我家臣去做。那些大族不都如此嘛?”辛莫道。 小九点头:“这倒是。” 那些世禄世卿的贵族,自然不会光靠种田一种收入。 事实上,很多大族都把持着一些重要的产业,来作为自己家族的受益。 比如晋国六卿之一的范氏,就是制陶业的大亨。 辛莫可以不经商,但是他的家臣可以,依附于他的那些商人可以。 “我可从来不知道,辛君还会酿酒啊。”凡乜好奇。 辛莫道:“我们祖上有一些典籍,记载了一些酿酒的工艺,我仔细研究两年半的时间,终于小有所成,想着卖酒补贴一些家用。” “原来如此……”众人了然。 辛氏的祖上,从夏代开始就是史官了,他们家中所珍藏的典籍,比起那些世家大族来说也毫不逊色。 而且辛莫酷爱读书,从书中学到一些什么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 “这还不简单,辛君酿出酒,我们每人先买上百斤!”荣岳说道:“保证让辛君度过年关!” 凡乜白了一眼:“辛君若只是为了度过这个冬天,何必辛苦酿酒?你须知酿酒需要在仲冬时节酿造,初春才能有所成。辛君要做的是长久的生意,可不是你我几个人就能帮他的。” 荣岳一时无法反驳,只能扭头喝酒。 辛莫哑然失笑,这两个人一向如此,荣岳冲动,凡乜冷静,经常拌嘴,但是关系却十分要好。 “凡君说的不错,我所造之酒,肯定要将生意做大。到时候诸位君子自然是随便畅饮,我可不会赚你们的钱。” “哈哈!如此甚好啊!”荣岳大笑。 小九问道:“辛君,你可有酿酒的材料?你家中的粮食,不是不多了吗?” 酿酒,最重要的就是粮食和水了。 辛莫道:“这些事,我已经有所准备,不过我倒是想知道,如果我造出好酒,如何才能卖的好呢?” 春秋时代,每个城市里都是有“市”的。 市也就是市场,有专门的人管理,商人们在这里售卖各种货物。 可是狄泉的市规模并不大,辛莫前几日转过一次,感觉那里卖酒的人也并不多。 要想将酒卖给更多的人,还是得问问“酒正”。 小胖子周玖看起来木木呆呆,可是对自家的事业还是极为上心的,听到辛莫有意造酒,于是对辛莫说出了其中的门道。 狄泉城并非王城,无论是人口还是商业,远不及王城那般繁盛。 最初的狄泉城,是周天子为了安置被征服的狄人建立的,所以这里的居民基本都是狄人的后代。 所以狄泉城附近,本来就很少有“国人”居住,这里的商业自然不是很繁荣。 狄泉的市,大多都是一些小商贩和普通的国人在这里交易,并没有大型的贸易。 但是无论在哪里,酒都是极为畅销的货物。 周刚刚建立的时候,伟大的周公认为殷商灭亡的原因就是饮酒过度,所以他在制定周礼之时,对于饮酒有着近乎严苛的规定。 可是禁止饮酒毕竟是违背人性的,到了春秋时代,这样的禁令已经松懈了不少。 除了祭祀、有大事举行的宴饮,贵族们在一些普通的场合,也会进行类似“稍事”的饮酒。 贵族尚且如此,就不说庶人、野人和戎狄了。 辛莫稍稍计算了一下,就发觉在狄泉城,酒的市场是很大的! 只要有好酒,是不愁销路的。 狄泉城如今汇聚着王族、各个卿大夫家族、狄人后裔,以及依附于王公贵族的各个阶层的国人,还有城外的晋国军队。 这些人口全部都想辛莫的潜在客户,只要有好酒,不愁卖。 至于如何造酒,辛莫自然已经想好了办法。 “我记得我父说过,狄泉所造之酒,卖的最多的,是给庶人和野人的浊酒。其次是昔酒,清酒只给诸侯和王室供应。”小九说话很慢,可是很清晰:“不过所赚取的钱,却是相反的。” “哦?难道卖的最多的酒,赚的最少?”荣岳问道。 “是啊,因为浊酒太便宜了。好的昔酒,价格是浊酒的好几倍,而好的清酒则更甚,只不过清酒只给王室和诸侯售卖,一般人很难买到。” “辛君所酿之酒,是何种酒?”凡乜问道。 “嗯……算是清酒吧……”辛莫想了想:“反正色泽绝对清亮!” “清酒和其他酒的最大区别,就是色泽清亮。如果辛君能够酿造出清酒,那么一定可以大赚一笔的!”小九道。 “善!值得共饮一觚!”荣岳学着辛莫的样子,一口干了一觚酒。 “咳咳!” 那一觚酒,至少有多半斤,荣岳一口下去,受不了酒气,直接被呛。 “你还得多练啊……”辛莫笑饮。 凡乜小饮一口,问道:“我听闻天子以及畿内诸侯们的酒,都是胡氏供应,这应该才是大头吧。” “我怎么忘了这茬!”小九拍了一下脑袋:“酿酒最为多的家族,就是胡氏。他们家族负责供应诸侯、卿大夫们所用的清酒,就算辛君酿造出清酒,也不一定能顺利卖给天子和诸侯们啊。” “哦……我的酒很好也不行吗?”辛莫问道。 小九道:“除非比他们的好的太多,不过这是不可能的,胡氏的清酒,在王畿内已经是最好的了。” “这一点,我倒不是很担心。”辛莫摸了摸下巴:“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的酒让这些需要酒的大家族们都看到,我想只要有这样的机会,他们自然会做出选择的。” 第7章 买酒 小九闻之后,说道:“这倒是有的,过几天就是给王室献酒的日子,那时候酿酒的几大家族,会将酒献给酒正,由两位酒正,以及宫中负责祭祀的宗伯选出最好的酒,用作天子祭祀时的用酒,其余酒按照等次,为他们命名。” “但是这些年,最好的酒一直是胡氏的吧?”凡乜问道。 小九点头:“没错,他们所酿之酒的确是最好的,其余几家大多是酿制昔酒的,清酒很难酿制。” “看来竞争的对手,就只有这胡氏了。”辛莫想到。 他转念一想,然后问道:“小九,在选酒的时候,酒正和朝中宗伯,可否做到公正?” 这种事情,最大的决定权还是三位选酒的官员。 辛莫可不觉得古代人都很实诚。 “这个……”小九尴尬的笑道:“我只能保证家父不会徇私,宗伯大人应该也不会。” 果然如此。 辛莫心中一沉。 如果能被定位天子所用的清酒,那么这种酒的价格就会飞涨。 这样的事情,肯定有猫腻存在。 至少不会是随便一个人拿去一种酒,就能入那些选酒之人的法眼的。 要贿赂嘛?辛莫可没有这么多的闲钱。 “不管了,先把酒做出来再说吧。”辛莫暗道。 “辛君,酿酒都是从仲冬开始酿造的,这一次的选酒你恐怕无法参加了。不如我送你几个擅长酿酒的工匠,今年仲冬就可以开始酿酒了,保证让你酿的酒达到胡氏的水准。” “这倒是不用了,我就准备明天开始酿酒,今年的选酒之会上,将我造的酒拿出来。”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凡乜等人连连摇头,都以为辛莫疯了一般。 春秋时酿酒,有严格的规定。 酿酒必须在仲冬才能进行,酿造的时间至少得一个月,而且所有酿酒的数量、法式、原料,都由酒正来规定。 总之酿酒是严格的政府行为,可不是随随便便谁就可以酿的。 况且选酒之日迫在眉睫,辛莫一来没有提前酿好酒,二来并没有酿酒的资格,想要参加选酒他们断定是是不可能的。 “如果我在选酒之日前,造好了酒,是不是就可以参加了?”辛莫问道。 小九道:“当然可以!不过酿酒已经来不及了。” “莫非辛君是想自己买一些酒,拿去让酒正去选?”荣岳问道。 凡乜道:“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反正大部分卿大夫所要的酒,都是在冬至之后才要的。” “这样是万万不行的,如果有人就在最近需要大量的酒,难道让辛君先买来酒再卖给人嘛?且不说这件事被人发现了改如何,辛君也没有那么多的钱做这件事啊。”小九道。 辛莫心中暗道,这小九看起来傻傻的,实际上十分精明。 “诸君放心,我肯定不会做这种事。”辛莫道:“我祖上有一书中,记载了一种方法,可以将普通的浊酒变成色泽清凉、味道香醇,只需要一两日的时间即可,所以我并不打算酿酒,只是要将浊酒变为清酒。” “将浊酒变为清酒?!”小九感到难以置信。 出身于酒正之家的他,虽然没有亲自酿过酒,但是对各种酿酒的方法极为精通。 从未听说过有直接将浊酒变为清酒的。 “莫不是什么鬼神之术?”小九问道。 “自然不是什么鬼神之术。具体的方式,赎我不能告知各位。我现在只是担心,我们辛氏并没有酿酒之权,能否拜托酒正,给我们辛氏一道酿酒的符令。”辛莫道。 “这个自然没有问题。”小九拍了拍胸脯:“我父正愁狄泉城酿酒的家族越来越少了呢,胡氏的酒虽好,可是刚供应王室和那几个大诸侯就已经不够了,其余几家,因为缺少粮食,今年都少酿了不少。” “如此甚好!”辛莫终于放下了心。 只要有了酿酒的资格,那么他有自信自己的酒绝对比其它的酒好一大截! 无他,因为这是划时代的一种新酒。 蒸馏酒! 一般酿造的酒,度数不会超过二十度。 蒸馏酒就是在酿造酒的基础之上,将酒精从酒水中蒸馏出来。 这样的酒度数更高,味道更纯,最重要的是,经过蒸馏后的酒,杂质都被留在原酒当中,色泽自然清凉。 这不就是天然的浩酒? 自从看到了酒,辛莫就想到了用蒸馏酒来代替“浩酒”。 要知道蒸馏酒可是在将近一千年后才出现的,如果现在搞出来,绝对的碾压! 关于蒸馏酒的技术,辛莫倒是仔细了解过。 因为酒精的沸点比水的沸点低,所以受热后酒精会率先蒸发成蒸汽,向上后遇到冷空气冷凝,就会成为蒸馏酒。 最古老的蒸馏技术,也叫“天锅酿酒法”。 “看来辛君对酿酒的事情,很有把握啊!”凡乜道。 辛莫苦笑,叹了一口气:“都是迫于无奈啊!” 众人皆以为辛莫在开玩笑,纷纷大笑。 一直将两瓮酒喝完,已经到了深夜,才在家臣的护送下回家。 辛莫虽然酒量甚好,可是喝了这么多酒,也难免有点晕晕乎乎的。 善解人意的薇已经准备好了加热的浆汁,端到了辛莫的跟前。 “君子,醒醒酒吧。”薇说道。 辛莫接过了盛满浆汁的陶杯,喝了一口,脑子清醒了不少。 “薇,家中还有多少金?”辛莫问道。 薇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得问一问老家宰。” 老家宰是辛莫的家臣,一位辛氏的远亲,算是辛氏的管家。 “嗯,明日再问他吧。”辛莫伸了一个懒腰:“我得拿点积蓄。” …… 事情并不像辛莫想象的那样顺利。 老家宰董甑,一脸的愁容,用干巴巴的声音说道:“君子,家中还有不足三百钱,以及一些存粮和干菜。” 三百钱…… 辛莫满头黑线,这也太少了点。 一石粮食的价格,大约是四十到六十钱,三百钱也就够买五石粮。 可是一斤上品清酒的价格,就要六十钱之多,比一石粮食还贵。 还不够一大家子人过冬所需的粮食。 “如果君子能成为内朝小史,所得俸禄足以补贴一些家用。”老家宰苦心相劝。 “那才有多少。”辛莫扶着眉头说道:“况且王室空虚,能给我给多少俸禄。” “君子的意思是……”老人感觉到这少年家主,似乎要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 “把三百钱全部给我,我要买一些酒。” “买酒?!!” 老家宰董甑愣了愣神,看了一旁的薇,一脸难以置信,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错,买酒。”辛莫说道:“不过我算过了,这些钱还不够,我看家中还有几件铜器,一并卖了,换取一些最便宜的浊酒吧!” 第8章 败家子 “小君子……”老家宰董甑直接无语。 一向沉稳老实的小君子,怎么像是疯了一般,卖掉家中仅存的铜器去喝酒?!! 大逆不道! 实属大逆不道! 董甑再一次询问了辛莫的意图,得知辛莫确实是要买酒之后,顿时双目怒,大声呵斥;“辛氏一向恪守周礼,世代不敢跃礼半步!小君子怎可如此荒唐,将家中之资尽数买酒呢?” “老家宰,我买酒并非为了饮用。实不相瞒,我前几日得到一古方,可以做出上品的浩酒,我想做出一些酒,补贴家用。” 辛莫并不想引起无谓的误会。 可惜董甑还是不依不饶,甚至有些恼怒:“卖酒?我们辛氏世代侍奉天子,皆为史官,岂能做贩货行商之徒?” 听到这话,辛莫皱起了眉头。 这董甑有点越界了。 他不过是一名家宰,说白了就是管家,竟然在这里教训起我来了? “家宰,你可知道辛氏如今的境况?”辛莫的脸冷了下来。 董甑从未见过辛莫如此,愣了一下说道:“家中钱粮已经不多了,而且食田远在王城,收入迟迟无法拿到。” “看来你这家宰还算是尽责。”辛莫的语气,却没有了往日的彬彬有礼:“可是你是否管的太多了?我是辛氏族长,家中钱资如何使用,难道还要你来教我?” 董甑不过是家臣,确实没有权力干涉太多。 不过董甑倒是毫不退让:“老家主不禄之时,认为君子年幼,让我多多看着君子,莫要让辛氏再衰败下去。” “我已经说过,将这些钱来买酒造酒,都是为了辛氏,否则我们连饭都吃不起了。”辛莫说道。 “君子马上要入朝为官了,到时候有了俸禄,说不定还有新的食田,辛氏还是可以支撑下去的,为何要去贩酒?岂不被人嘲笑?” “呵呵……”辛莫不由得笑出声来:“辛氏贩酒就要被嘲笑吗?那晋国六卿的范氏在售卖陶器,赵氏在饲养马匹,他们可曾被嘲笑过?大贤管仲本为商人,可有人嘲笑?我们辛氏家臣之中,本就有商人,为何不能经商?” “我们辛氏历代为史官,依附辛氏的家族之中固然有商人,也只是经营粮食、兽皮一类,从未有过造酒之业。况且君子难道忘记了,周初之时周公曾经颁布《酒诰》,限制国人饮酒?” “家宰如此熟悉典故,那可知道齐大夫崔杼之家臣,有‘不知二命’之语?”辛莫开口。 家宰董甑,深受辛氏的影响,也曾读过许多史书,辛莫说的是什么意思,他自然知道。 “君子是说,当日崔杼家臣,只知道听从崔杼的命令,不知道齐庄公的命令,甚至杀了齐庄公……” 董甑的语气,不再像之前那样强硬。 这是家臣的指责,即便是崔杼要谋逆齐庄公,他的家臣依旧只知道听从崔杼的命令,根本不理会齐庄公。 这才是家臣的基本素养,而不是像董甑现在这样,倚老卖老,不听从辛莫的命令。 周围的一些家臣,此时也都噤若寒蝉。 他们从未见过辛莫这这般强势,竟然让老家宰都默不作声了。 这是一个微妙的信号,老家宰和年轻的家主并不对付。 辛莫两世为人,一瞬间就看清楚了此时的局面。 董甑虽然越线,但是他的心却是为了辛氏。 只不过被辛莫的父辈一手调教出来的董甑,简直就是辛氏刻板家规的化身,只知道用周礼、辛氏来行事,一点不懂得变通。 这并非他本人有什么非分之想,只不过是和如今的辛莫世界观不同罢了。 董甑宰理辛氏,颇为能干,如果不是他苦苦撑着这个家,辛氏早就衰败了。 故而辛莫并不打算和这位老家宰之间产生什么矛盾,只不过是想树立自己家主的威严。 董甑还有很大的用处,不能一棒子打死,毕竟还要靠他治理那些家臣。 要让他为自己所用,又不能受制于他。 “老家宰的意思,我自然明白。”辛莫开口道:“我们辛氏从未贩过酒水,恐有所失。二来辛氏乃是‘长公’之后,辛氏一族从夏代之时,世代都为史官,行事自然要谨慎,以免玷污辛氏名声。是不是这啊,家宰?” 很显然,辛莫给了董甑一个台阶。 董甑为人老练,怎么不懂得辛莫的意思:“君子所言甚是,我正是出于此种考虑,并非有意要忤逆家主。” 此时董甑已经强调辛莫是“家主”,显然已经退了一步。 辛莫点头:“家宰平日操心甚多,一切都是为了辛氏。不过造酒之事我已经考虑周全,况且这造酒之法,乃是我从先父所留一典籍中学到的,所造之酒也是为了献给天子,此事定然不会玷污辛氏名誉。” “原来如此!”董甑长出了一口气:“我以为君子要和那些卫、郑商人一般,行走诸夏,以心计谋民之利……” “既然如此,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辛莫斩钉截铁,也不想过多地和董甑纠缠:“武通,你去找一命陶匠,我要做点东西。” 名为武通的家臣领命后,就出去了。 董甑感觉有点诧异,这小君子和以前是大为不同了啊。 辛莫道:“老家宰,既然事情已经定下,就将所有的家资给我,我要立马去买酒。” “喏……”董甑无话可说,只能照办。 家臣们尽数散去,一些聪明的家臣,已经从方才的事情中觉察到了什么。 当然,也有一些家臣并不理解辛莫的做法。 辛氏卖掉了祖传的酒器,用来换酒的事情,不到一个下午就传开了。 周围的一些士人们纷纷取笑,出了这么一个败家子,辛氏终将还是衰败了啊! 不过辛莫毫不在乎。 夜晚的时候,他的家中已经堆满了最便宜的浊酒。 这些酒都是粟米酿造,看起来混混沌沌,都是酒糟。 浓郁的酒香味飘荡在院子当中,老家宰董甑看着辛莫的堂室,叹了一口气。 第二日的时候,武通驾着一辆牛车,回到了家中。 辛莫所需的东西,他已经按照吩咐造好了。 这是一些大小不一的“陶锅”,还有一个如同木桶一般的东西。 辛莫找了一件空房子,只有他一个人呆在里面,很快他就将这些东西组装到了一起。 地面上下架着一口大锅,大锅上面扣着木制的圆柱体,圆柱体的上半部分还开了一个小口,一根竹管从里面伸了出来。 这东西叫“甑”,不过和春秋时的甑是有所不同的。 圆柱体的上面,放着一个小一点的陶锅,锅里盛满了清水。 这就是后世最常见的蒸馏器“天锅”,也叫“天地锅”。 下面的锅也叫“地锅”,里面装满浊酒。 地锅被加热后,酒精蒸汽上升,遇到了装着冷水的“天锅”后迅速凝结成小酒滴。 小酒滴沿着天锅的锅底,一直到了天锅锅底的正中间,掉落下来。 而天锅的正下方,有一个小小的容器,将这些酒滴收集了起来,顺着连接着的竹管流到了外面。 这液体,就是纯净的蒸馏酒了。 第9章 酒香也怕巷子深 一滴,一滴。 竹管里的酒一点一点的滴落到了辛莫早已准备好的一个陶碗当中。 很快,清澈的酒水就装满了一碗。 “这算是……一锅酒?”辛莫尝了一口,酒味果然醇厚了许多。 在酒水蒸馏的过程中,有三个阶段。 最先蒸发出来的,是一些低沸点物质和醛类,这就是第一段的酒,味道辛辣但是没有酒香,叫做酒头。 随着温度升高,到达了酒精的沸点,“酒滴”就会落下来,这是一锅酒之中最好的酒,味道醇厚,酒精度数也高。 温度继续升高后,水气也会随之出来,酒味自然又会下降。 唯有精确把握了这种蒸馏的过程,才能做出最好的蒸馏酒。 显然,辛莫并没有精确把握的能力。 一来他没有任何的经验,二来后世的“天锅”都是铁锅,现在他用的陶锅,效果自然不同。 不过辛莫并不要求自己做出“二锅头”。 他多准备了几个陶碗,记录下了各个陶碗中滴落的蒸馏酒的时间,用以分辨蒸馏过程进行到了哪个阶段。 果然,中间几个陶碗中的酒,味道要比其他陶碗中的酒香醇很多。 大概用了一天的时间,辛莫大抵掌握了这种蒸馏酒的技巧。 他大致可以将中间部分的上品蒸馏酒区分出来,估计已经超过了四十度。 如果蒸馏技术可以继续改进,或者重复蒸馏,辛莫有信心做出度数更高的烈酒。 不过现在这种档次的酒,已经足够了。 二百多斤的浊酒,全部蒸馏完之后,酒只有二十几斤。 不过价格,却翻了几十倍。 第一阶段和第三阶段,品相差一点的蒸馏酒,辛莫直接将清水掺入了进去,用来增加产量。 这些酒虽然酒味很淡,但是看起来清凉无比,和真正的“清酒”相差无几。 用这种兑水后的蒸馏酒当做清酒去卖,想必可以以假乱真。 而上品的酒,辛莫并不打算这样做。 最好的商业模式,是培养消费者的习惯。 既然这个时代还没有高度酒,那么辛莫就要让人们喜欢上高度酒。 …… 两天后,小九送来了一枚令符。 这是酒正颁布,允许辛氏造酒的令符。 辛莫邀请小九来到了自己的“实验室”,那里整齐的摆放着几瓮装满了兑了水的酒。 “好清澈!”小九用一把木勺舀出了一勺酒:“这般清澈的酒,已经如同上品清酒了。说实话,光论品相,绝对可以跟胡氏的酒一争高下了。” 说完,小九又尝了一口。 “嗯,味道还可以,就是水气过重,盖住了酒气,不如胡氏的酒香醇。”小九道。 辛莫暗道,这是自然,因为这里面灌水了啊! 小九品完酒之后,脸色沉重:“辛君,说实话,你酿的酒可以称为‘上品’,但是和胡氏的酒,口味上还是有一点差距。卖给普通的卿大夫应该没什么问题,但是要想被王室和诸侯们拿来祭祀……” 毕竟这是用最次的浊酒蒸馏出来的,又掺了清水,味道自然不是上乘,只是色泽清亮。 好的清酒酿造的原料,以及后续的工艺就和这种酒有巨大的区别。 “嗯,这点我明白。”辛莫毫不在意:“你且试一试这一瓮。” 辛莫指了指旁边的一个红陶瓮。 这个瓮的口很小,用木头塞着,外面还包了一层牛皮,密不透风。 辛莫麻利的打开了牛皮,拔出了木塞。 一股浓郁的香味,冲击着小九的鼻腔。 “这酒!!!” 光是闻味道,小九几乎就要醉过去了! “这是酒?” 冷静下来的小九,产生了一个疑问。 他出身品酒世家。 即便是在王室衰落的如今,小九也可以自豪地说,天下的好酒他不敢说尽数品尝,至少也见过十之八、九。 其余那些未曾品过的酒,他也是略知一二。 可是从未有一种酒,能有如此猛烈的酒气。 即便是商君喜欢引用的鬯酒,也绝不会有这般香味。 小九平复了呼吸,然后舀出一勺酒。 还未入口,小九就犹豫了一下。 这样浓香的酒,真的敢喝吗? 不会死人吧…… 可是他也是好酒之人,有如此神奇的酒在他的面前,他又怎么可能忍得住。 一口入腹,如同烈火流入腹中。 滚烫、辛辣。 随即,小九的腹中真的如同燃起了火焰一般。 然后他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一股莫名的力量瞬间充斥到了小九的全身。 这是醉酒的感觉! 小九骇然。 一口酒,竟然就让自己有了醉酒的感觉? 这是什么酒? 小九再度发出了疑问。 “此酒……名为天青。”辛莫微笑。 从小九的表情,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我从未喝过这么好的酒……” 小九一脸的陶醉。 “这样的酒,可否作为给天子和各个诸侯的贡酒?”辛莫问道。 “自然可以!”小九这才反应了过来:“我敢说,世间再无此等酒!这已经不是上品清酒了,这应该是极品!” 辛莫知道小九为人憨厚,但是对品酒的造诣极深,他说的话绝不会有半点的虚假。 还有三天,就是王室征酒的日子了。 辛莫将那一瓮天青酒重新封存好,准备去和其他的家族一起参加选酒。 小九将选酒的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告诉了辛莫。 辛莫听完之后,基本明白了为王室选酒的流程。 很简单,就是各家将酒依次摆放在两名酒正,一名负责祭祀的宗伯面前。 三人依次品鉴,然后再选出最好的酒来。 如此一来,自然是摆放比较靠前的比较占据优势。 毕竟酒喝多了,味觉会下降,各家的酒在差不多的情况下,后面出场的酒味道自然感觉寡淡。 这种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于是争夺摆放位置,就是一件很关键的事情。 除了胡氏每年当仁不让的排在第一位,其余几家为了让自家的酒能早早被酒正喝到,也是绞尽了脑汁。 辛氏今年只是第一次出场,排名应当会靠后。 “辛君,你的酒非同凡响,纵使排在后面一点,也不会影响什么的。”小九安慰。 虽然自己的父亲是酒正,可是只是酒正之一,并没有最重的决定权。 “酒香也怕巷子深啊!”辛莫揉了揉脑袋,开始思考如何应对这种方案。 自己的酒度数固然高,可是如果排的过于靠后,那些品酒的官员还能尝来味道吗? 辛莫可不敢冒这个险。 第10章 最后一排 小九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他开口道:“我去跟我父亲说说,让他尽可能的将辛氏的酒摆的靠前一点。” “多谢你了,不过我还是想让我的天青酒更加引人注目一点。”辛莫道。 “可是前面几个位置,几乎都被那几家霸占了,很难排入到前二十。”小九说道:“毕竟胡氏的酒,就有七种之多!” 那些善于酿造的家族,自然不会只酿造一种酒。 他们会将自家酿造的各种酒都交给酒正品尝,划分档次。 故而选酒之日摆在那里的酒,有数十种之多。 实际上酿酒的家族,也不过七家。 “其实辛君,你的酒已经媲美清酒,而且香味醇厚,就算不能被选为天子的用酒,卖出一个好价钱也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辛氏的收入你倒是不用担心了。”小九安慰辛莫。 辛莫点了点头,又和小九商议了一下天青酒和那些普通酒的价格。 “上品的清酒,每瓮至少在五十空首布以上。如果是天子和诸侯祭祀用的清酒,可能卖得更贵,可以达到六七十空首布!”小九说道。 空首布就是春秋时的货币,也可以直接称之为“钱”。 果然是暴利啊! 有句老话,一斤酒三斤粮。 如今王畿粮食的价格,每石大概在四十到六十钱。 每石粮食有一百多斤,如果将这些粮食酿成酒,可以出大约四五十斤的酒。 最普通的浊酒,每斤酒大约就两钱到五钱左右。 昔酒在十钱到二十钱。 清酒则会买到三十至六十钱。 但是最好的清酒,价格可以八十钱。 当然,这种清酒的制作成本也是十分高昂的。 辛莫给自己的酒算过账。 那种兑了水的酒,用十斤的浊酒可以蒸馏出第二阶段的好酒——也就是天青酒——大约有一斤左右。 而第一阶段和第三阶段的次酒,大概有两斤多些。 如果加上一些的清水,将度数降低,那么就可以有三斤的普通清酒。 即便是最便宜的清酒,价格也都在三十空首布。 按最低价格买,利润率高达三倍多! 如果注水够多,利润将更高!!! 反倒是度数高一点的天青酒,因为出酒量很少,利润没有这么高。 不过也是十分可观了。 事实证明,唯有注水,才有利润! 很快,时间到了选酒的那一天。 辛莫只准备了两瓮酒。 一种是极品清酒——天青酒。 一种是勉强够的上上品的掺水清酒——天玄酒。 两瓮酒放在牛车上,辛莫亲自驾驶着牛车,来到了王宫的西南角。 这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都是几个酿酒家族的车队。 他们的车上,拉着各式各样的容器。 不同的容器中有不同的酒。 甚至还有青铜器。 那个用青铜器装酒的家族,站在场地的最中央,周围自然而然地空出了一块地方。 毫无疑问,那就是胡氏的车队。 负责胡氏车队的,是胡氏的嫡长子胡围。 他是商人出身,并不能进入辟雍学习。 不过辛莫倒是认得他,因为他和成灮算是死党。 果然,再胡围的旁边,站着辛莫的老同学成灮,二人边说边笑,十分的轻松。 “待会就让你们轻松不起来。”辛莫暗道。 在场地靠近王宫的方向,有一个搭建起来台子,那里就是待会选酒的地方。 台子的下方,有四名小吏。 他们是酒正的下属,也叫“酒胥”。 这些酒徒并非“士”,只是“胥”,算是再内朝所有的官吏中,等次很低的小吏,负责处理一些杂事。 他们有的在查看各家的符令,有的则记录各家酒的详细情况。 还有一些身穿杂色衣物的男子,有的帮着搬运酒,有的将各家的车马拉到一旁,有的则在台子的周围定木桩,做一些苦力。 这些人叫“徒”,比胥的地位还低,主要负责出力。 还有几名身着正色之人,指挥着这些“胥”和“徒”。 他们是四名下士酒正,也叫“小酒正”。 这四人负责协助两名中士酒正,此刻正在忙碌着。 而周九的父亲和宫中的宗伯,还没有到来。 辛莫走上前去,将自己的令符拿了出来。 这是一枚泛黄的竹简,上面用大篆写着:“辛氏,敕令造酒。” “哦?你就是大酒正说的辛氏吧。你们带来了几种酒?”小胥问道。 “带来了两种,一种名为天青、一种名为天玄。”辛莫说道。 “天青……天玄……” 酒胥认真地将两种酒的名字记录了下来,然后又有人将写着酒名的牌子交给了辛莫。 “把牛车赶到角落,留两个人在这里搬酒。待会叫到你的时候,将酒搬过去,摆放在那里。具体摆在什么位置,到时候有人会告诉你。”小胥道。 辛莫让家臣将牛车赶到一旁,自己和另外一名家臣留了下来,准备待会将酒抱过去。 很快,台子周围的木桩竖起来了,闲杂人等也都被请出了场地,只有各家的主事和出力的人留了下来。 成灮也留在了场中,他眼神四处飘忽,终于看到了辛莫。 他对胡围耳语了几句,然后指了指辛莫。 胡围微微一笑,然后来到了一名小酒正的跟前,耳语了几句。 那小酒正点了点头,讨好地向胡围笑了笑。 而这一切,都被辛莫看到了眼中。 他们想搞什么鬼,辛莫再清楚不过了。 过了一会,两名酒正出现了,开始和小酒正商议一些事情。 与此同时,小胖子周九跑了过来。 “辛君!”周九有点气喘吁吁。 “怎么这么急?有什么事嘛?” “辛君,不好了,辛氏的酒被排在最后了!” 周九一脸的惊慌。 “嗯?你怎么知道?这不还没开始吗?”辛莫问道。 “方才一名小酒正提议,今年和去年送酒的家族差不多,就按照去年的顺序排序。新加进来的辛氏,放在最后即可。另外那位大酒正和宫中的宗伯觉得这样简单,也都同意了。我父亲为辛氏说了句话,却被宗伯驳回了……”周九将里面的事情告诉了辛莫。 辛莫早已料到了这一切,安慰小九道:“没事,有句老话叫做‘酒香不怕巷子深’,我想我的天青酒一定会震惊他们的。” “哎……但愿如此!反正排在最后还是很不利的。” “我只问你,那宗伯和胡氏,会不会……” “那定然不会!”小九拍了拍胸脯:“宗伯大人一向公道,尤其是在选酒的事情上,根本不会偏袒一方!” “只要这样,就没有问题了。”辛莫自信道。 第11章 对不起,一时手滑…… 很快,一个小胥就跑了出来,开始指挥各家排队,准备献酒。 台上,已经摆放了九个青铜觚。 在小酒正的指挥下,各家依次将自家的酒倒入酒尊当中,再由三名官员品尝。 也就是说,每一次品尝的只有三种酒。 一名负责仪式的宗人清了清嗓子,宣布献酒开始。 很快,远处又走来三人。 走在中间之人,身着白衣,正是内朝小宗伯刘礼。 他的左右,则是两名酒正。 三人走出来后,站在了桌前。 负责仪式的宗人,先是念了一遍《酒浩》,然后又开始念一些历代天子和太宰、太史们关于“酒”的法令。 他的语速很慢,让这些简练的话语显得格外的冗长。 也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撑得住的,反正辛莫是忍不住打起了哈欠。 漫长的前戏终于结束了,辛莫终于清醒了起来。 小酒正开始宣布各家的次序,不出意外,胡氏排到了第一位。 “胡氏献酒七种,分别为赤霞、晨光、星云、月隐、竹青、鹿鸣、小苇。”胡围大声说道。 他最先呈上的,自然是胡氏最好的清酒,上品清酒“赤霞”。 这种酒装在一尊青铜樽里,胡氏的两名家臣将其抬到了台子跟前,胡围亲自用勺子为三位大人舀酒。 一股淡淡的酒香,从青铜尊里散发了出来。 “这种酒很烈,味道香醇,喝过之后余味久久不散。”小九在辛莫旁边,悄悄耳语。 胡氏能连续多年为王室和诸侯们献酒,自然有他们的底蕴。 成灮不知何时,也移步到了辛莫的身边。 “胡氏今年的的赤霞、竹青,都和往年大有不同,酒味更加猛烈,我前日喝了许多,此刻还有点犯晕。” 成灮故意抬高了音量,让周围人听的清楚。 “胡氏的酒,果然不同凡响啊。”有人说道。 “一开始就喝这么烈的酒,等到喝我们的酒时,嘴中岂不寡淡无味?” 有人忿忿不平。 “罢了罢了,反正我们的酒也没有胡氏的好,要是我们苏氏的酒能被定为上品昔酒,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你们苏氏排在第三,这还好说,我们周氏排在第六,难啊……” “第六有何难?辛氏君子排在最后,我看一点也不着急啊。”成灮故意开口,将众人的目光引到了辛莫身上。 “辛氏君子今年是第一次来吧,莫要着急,只要不被评为事酒,就不错了。”有人出言安慰。 也有人幸灾乐祸,显然他们知道到了最后,那三位官员的嘴里几乎已经分辨不出酒味了,只能凭借色泽和经验评判。 辛莫十分淡定:“我们辛氏的酒,乃是极品的清酒,岂能定为昔酒?” “极品清酒?好大的口气!”成灮冷笑。 周围的那些家族,显然也被辛莫的话震住了。 极品?意思是比上品还要高? “辛氏君子,我们每一家都认为自己的酒是最好的,可是从未有人敢说自家的酒是极品啊。”一位年级稍大的人说道。 “没错,从未听说过辛氏还会造酒,我可要告诉辛君,可不是能酿出来就算好酒啊。” 看到众人都对辛莫不怎么感冒,成灮颇为得意: “听说辛氏前几日为了买酒,变卖了祖上传下来的青铜觚,讨得了一些浊酒。这大瓮之中,装的莫不是买来的酒?” “什么?还有这样的事?”有人惊讶。 “长公之后,怎么沦落至此!”有人痛心疾首。 也有人感到不解:“辛君,你真不会拿着买来的浊酒献酒吧?如果是这样,我奉劝你赶紧回去,莫要惹恼了宗伯大人!” 众人纷纷出言相劝,亦或者冷嘲热讽。 场下顿时杂音四起。 这让台上的宗伯皱起了眉头。 “下面怎么如此喧哗?”宗伯道。 众人听到宗伯发言,顿时不敢再说话,静静地站在那里。 此时宗伯刚刚品完第一杯胡氏的酒,放下了酒杯,表情十分满意。 他和两位酒正交换了一下眼神,开口道:“胡氏赤霞,上品清酒。” 呼啦—— 众人纷纷向胡围投去了羡慕的目光。 每年,能定位上品清酒的,只有三种酒。 胡氏的赤霞已经占据了其中一个名额。 “我们胡氏,今年将有三种上品清酒。”胡围淡淡说出了一句话,无比的自信。 也就是说,胡氏不打算给其他人机会。 王畿之内的上品清酒,将全部被胡氏垄断。 “看到了嘛,辛君。胡氏的酒才是真正的上品!你们辛氏的酒,恐怕有些拿不上台面。”成灮故意说道。 “这就不用成君操心了。”周九突然反驳:“辛氏的酒很好!我可以作证!” 周九的话,让周围人惊了一下。 他可是酒正的儿子,而且和辛莫关系匪浅,想必也是喝过了辛氏的酒才做出如此的评价。 这倒有点意思了。 一些人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你说的是真的?”成灮问道。 “当然是真的!”周九的脸气的鼓鼓的。 成灮不说话了,他本以为辛莫的酒很一般,毕竟从未听说过辛氏会酿酒,没想到真的拿出好酒了。 “我不信,这是你们两个串通好的,谁不知道你爹是酒正?”成灮故意说道。 “我以性命担保!” “呵呵,看看宗伯会怎么说吧!你可还不是酒正呢!”成灮说道。 砰! 就在这时,辛莫竟然举起了装满天青酒的酒瓮,然后将其摔到了地上。 这举动惊呆了所有人,但是下一瞬间,所有人都不再说话了。 一股浓郁的酒香,飘荡在了空气当中。 这是他们从未闻过的浓郁酒香,光是闻味道,已经让很多人飘飘欲仙了。 “这是什么香味?” 所有人都看着辛莫,以及已经全部洒在地上的天青酒。 他们都是造酒世家,光是闻这股味道,就知道辛莫那瓮中的酒不是凡酒。 不过可惜,全洒了。 “对不起,一时手滑……” 辛莫装作十分抱歉的样子,开口对众人说道。 这浓郁的酒香,已经飘到了台上。 宗伯和酒正放下了手中胡氏的酒,走向了台下…… 第12章 极品 宗伯来到了辛莫的面前问道:“这是何酒?” “辛氏献酒,天青。” 辛莫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一招,还真管用啊…… “可惜啊可惜,这样的好酒竟然倒完了。”酒正开口:“你怎么搞的,如此的不小心!?” “这个酒瓮里,装的也是这样的酒?”宗伯刘礼问道。 “这只是普通的清酒。”辛莫说这,直接打开了酒瓮。 同样是一股清香,不过没有之前的浓郁。 既然已经打开了,辛莫就顺势舀了一勺,送到了刘礼的跟前:“此酒味道香醇,不过远不及倒掉的天青。” 刘礼接过了勺子,尝了一口。 “嗯,色泽清凉,毫无杂质。味道也十分清香,可为上品。”刘礼直接下了定论。 这时候,其他人才反应了过来。 “辛氏奸诈!” “他是故意摔破酒瓮,引得宗伯前来尝酒的!” “不作数!这天玄酒不能为上品!”胡围更是开口。 两名酒正也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只能看着刘礼。 “你们的酒,如果倒在地上,可否有这般醉人的香气?”刘礼开口。 无人回应。 谁家的酒有这样高的度数啊,这可是蒸馏酒啊! 众人也都知道,被刘礼封为上品清酒的天玄酒,并不重要。 估计水准和胡氏的酒差不多。 厉害的是已经倒完的天青酒! 这是从未有过的好酒! “倒掉的天青酒,再有吗?”刘礼问道。 “倒是多准备了一点,以防不测。”辛莫自然早有准备。 他打了个招呼,一名家臣抱着一瓮酒小心翼翼地走来。 刘礼乃是好酒之人,也顾不得什么礼仪,等到酒瓮打开后,自己舀了一勺品尝。 喝完之后,他并未说话,而是将勺子给了两名酒正。 两名酒正喝完,也都不做声了。 “二位,没有意见吧?”刘礼说道。 两位酒正摇了摇头。 “天青酒,香醇至极,清亮无比!饮之如火流入腹中,酒气瞬间散布全身,实乃亘古未有之酒,真乃酒中极品!” 极品! 宗伯直接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这样的酒,用上品已经不足以形容了,只能用极品了! 众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这少年到底用什么方式,酿造出了这样的酒? “不信!我不信!” 胡围像是疯了一般跑了过来,舀起了一大勺的酒喝了下去。 一口酒入腹,胡围像是呆了一般。 “怎么……能酿出这样的酒……” 胡围直接跪在了地上。 他出身酿酒世家,从夏朝开始,就为王室酿酒。 胡氏酿酒的工艺,已经是登峰造极。 可是胡围做梦都不会想到世间还有这样的酒。 一口酒,能顶的上他们胡氏的十口! 周围的人,也都纷纷上前,品尝辛氏的天青酒。 “好酒啊!好酒!” “我苏哲酿了一辈子酒,还不曾想过有这样的酒啊!” “跟天青酒比起来,我那酒算什么啊?一点味道都没有!” “极品!果然是极品!” “天青酒应为当世第一名酒!” …… 众多的家族,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就连胡围,也只能摇摇头,彻底认输了。 成灮气不过,他想不通辛莫怎么能酿出这么好的酒? 他今日来此,本来就是看辛莫笑话的! “辛君,你前几日在辟雍,不是说你有什么鸿鹄之志,原来只是当贩酒之徒啊,真是辱没了‘长公之后’的名号啊。” 成灮故意讽刺起辛莫。 他本以为这句话说完,周围会如同往日一样有人附和,谁知场上一篇寂静。 一道道不善的目光,看向了成灮。 成灮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狄全城所有酒商齐聚的地方! 他竟然说“贩酒之徒”辱没了先祖,岂不是把所有人都骂了? 不等辛莫开口,成灮已经感觉自己有点站不住了。 “此子为何人?怎么如此无礼!国有四民,士农工商,岂有高下之分?辛君为长公后裔,所酿之酒也是为天子所酿,怎么酒辱没了长公?!”刘礼听到这话,也颇为不悦。 成灮一时脸红,不敢久留,匆匆行了个礼,说道:“小子成氏灮,方才失言了。” 然后他赶紧匆匆的溜走,头也不回。 天青酒的出现,让其余的酒黯然无色。 胡氏的两种酒,被定位了上品,其余都是中品。 对于其他家族来说,这已经是了不得的成绩了。 可是对于胡氏来说,输的一败涂地。 最重要的是,今年天子和诸侯祭祀用的清酒,将不会是他们胡氏的了。 只要不能造出比天青酒更好的酒,胡氏基本和祭祀用酒无缘了。 …… 选酒结束之后,辛莫领到了酒正的命令,指定了王室用酒的数量和时间。 在价格方面,王室倒还算大方,给到了八十的价格。 不过辛莫却拒绝了这个价格。 “辛氏造酒,只为侍奉天子,岂可以钱论之?今年王室祭祀所用天青酒,皆由辛氏献上,不收一金。”辛莫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刘礼愣了。 他还从未见过不想赚钱的酒商。 “你说的是真的?”刘礼不由得开口,以为自己听错了。 “辛氏乃是长公之后,我也是士人,并非商人。我造酒不为赚钱,只为侍奉天子。况且今年是辛氏造酒的第一年,宗伯如此看重我们辛氏,让我们辛氏献酒已经是极大的恩惠了,怎么还能收取钱资呢?” 辛莫侃侃而谈,一脸的恭敬,让刘礼不得不相信。 周王室现在很穷! 每年祭祀的用酒,所用也不多,只要其余的酒卖得好,辛莫完全可以负担的起。 还不如直接卖给王室一个人情,以后肯定会有好处的。 “不愧是长公之后啊。”刘礼感叹:“自从来到狄泉之后,能如此为天子着想的人实在不多。” “是啊,以往在王城的时候,王室有专门的酒匠,也有足够的粮食,王室的用酒哪里用得着求这些商人?这也就是到了狄泉之后,百工不齐,无法造酒,才给了他们这么一个机会。” 周玖的父亲周无病也感叹。 辛莫这才知道,献酒这种事,也是天子搬到狄泉之后才有的。 之前王室的酒,自然有专门的工匠酿造。 “商人逐利,自古如此。”另外一名酒正高从也说道:“哪里像辛君这般,如此体谅天子的难处。” “哎……不知道我们还要在这狄泉城呆多少年……”刘礼不禁感叹了一句。 第13章 名满狄泉 辛氏为王室献上“天青酒”两百斤的事情,很快传遍了狄泉城。 两百斤“极品”清酒,那可是上万的首布,这样的消息怎么能不让人感到振奋? 已经多少年了,还有人这样真诚地为天子效忠吗? 当人们知道献酒的家族是辛氏,乃是长公后裔时,纷纷释怀。 “当年辛氏先祖辛馀靡,力大无穷,昭王令其为车右,昭王伐荆之时,同蔡公不慎落入水中,辛馀靡独身一人入水中,将二人尸首背出。而后天子也将其封为‘长公’。” 有人感慨辛氏的荣光。 “辛氏一族,一直都是天子的史官,也出过好几位太史,一向都是最忠心于天子的。” “是啊,当年平王东迁,辛氏放弃了自己的封地,跟随平王东迁到洛地,誓死从王,可歌可泣!” “辛氏虽然衰败,但是对天子的一片赤诚仍在啊!” “哎……若不是当年他们得罪了尹氏……” 有人想起了辛氏的过往。 …… 辛莫坐在家中,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 辛氏家中是一点钱都没有了,可是造酒就得需要本钱。 造酒的利润很大,只是辛莫却连最基本的浊酒都买不起了。 刚犯愁的时候,凡乜、荣岳和周究三人一起上门了。 他们自然是前来恭喜辛莫的。 “辛君,家中有如此佳酿,为何早日不拿出来?!” 荣岳一进门就假装责怪。 辛莫哈哈一笑:“我前几日不是说了,我那些酒是用浊酒过滤出来的,那日喝酒之后才造好,怎么给你喝呢?可不是我小气啊。” 众人笑着走进中堂,辛莫将最后不到半瓮的天青酒拿了出来。 “这就是那香气布满整个选酒会场的天青酒?” 荣岳的眼睛都直了。 即便是不善品酒的凡乜,也都被这酒香气所吸引了。 “怪不得能被称为‘极品’,这酒气也太浓郁了!” “小九,你是不是早就喝过这酒了?” “实不相瞒,我可能是除了辛君之外,第一个品尝到天青酒的人。”小九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之色。 荣岳露出了羡慕的神色,随即喝了一大口天青。 咳咳! 火辣的酒,直接呛到了荣岳。 凡乜忍住笑,浅浅地尝了一口。 “此酒酒劲竟然如此之大……”凡乜说道。 小九点头:“所以才被称之为‘极品’,远远超过了其他的清酒。我觉得这种酒已经和普通的清酒不是一种酒了。” “辛君,光是靠售卖此酒,辛氏在狄泉城就有立足之地了啊。”荣岳道。 “我现在发愁的,正是此事。”辛莫道。 “发愁?为何发愁?”荣岳问道。 辛莫说出了原委,现在最重要的是没有本钱,甚至连答应供给王室的酒都做不出来。 “下个月就是冬至了,到时候王室肯定需要祭酒的。”凡乜皱着眉头:“现在酿酒还来得及吗?” “一般来说,酒正会在仲冬时下令各家开始酿酒,大约到了初春之时,各家的酒就可以酿好了。不过现如今很少有人遵循这个规定,各家都会按照自家的情况和酒品选择酿酒的时间,辛君如果现在开始,应该可以赶上。”小九说道。 不过话刚说完,小九就拍了一下脑门:“不对啊!我们现在喝的酒,似乎是辛君前几日刚造出啦的啊?” “辛君好像说过,他们辛氏祖传的造酒之法,是将浊酒过滤为清酒,而不是直接酿造啊!”凡乜也恍然大悟。 因为传统的造酒,都是用粮食酿造,大概要一个月的时间。 所以凡乜等人先入为主的认为辛莫需要一个月时间。 当他们反应过来后,才发现这个问题根本不是问题。 “辛君现在需要的,是购买浊酒的本钱吧?”凡乜道。 辛莫点头:“正是如此,之前为了酿造这些天青酒,我当了一回败家子,连家中的铜器都卖了。我们的老家宰到现在看了我还直叹气呢。” “哈哈哈……” 众人发笑。 “辛君,如果只是购买一些浊酒,我还是能帮你一些的。”凡乜道。 “我也可以,不过应该不是很多。”荣岳不好意思地挠头,他们家中的情况,比辛莫好不了多少。 唯有小九说道:“浊酒的话,我们家中就有很多,我回去给父亲说一声,几百斤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小九,真君子也!”荣岳忍不住为小九点赞。 看到三位好朋友如此真心对待自己,辛莫心中有点感动。 自己穿越过来最大的财富,应该就是这三位朋友了。 “其实我确实需要各位的帮助,不过可不是白白帮助的。”辛莫道:“我想在坊市之中开一间专门售卖天青、天玄酒的酒坊,而各位都是这酒坊的股东。” “咕咚?这是什么?” 众人一脸迷茫。 辛莫稍微解释了一番,三人立即明了。 “也就是说,这酒坊是我们四人的,以后赚的钱,也分给我们四人?”凡乜总结。 辛莫点头:“没错!虽然不能告诉诸君这具体的制作方式,可是我却能告诉诸君,即便是以最便宜的清酒价格出售,天玄和天青酒的利润,仍然有三倍之多。” “三倍?!”小九和凡乜直接愣住。 这是什么概念? 抢钱的概念啊! 而且这是以最低售价售出的,如果按照天青、天玄两种酒本身的品次出售…… 不过他们转念一想,也是明白了。 薄利多销,这样大的利润,完全可以降低价格,和其他的对手竞争! 没有过多的疑虑,三人决定按照辛莫说的——入股。 并且三人决定回去说服自己的父亲,拿出更多的钱投入进来,至少要在坊市内开一间辛莫所说的“酒坊”。 商议了一些细节之后,就由小九将一些消息散布了出去。 第二天,一个惊人的消息传遍了狄泉城。 这个消息的震撼度,远远高于天青酒的出现。 小九通过自家的人脉,告诉了一些酒商和大家族负责购酒的家臣。 辛氏的上品清酒天玄酒,价格可能不会超过四十空首布。 也就是和下品清酒价格差不多。 这样的消息,和太多人利益相关了。 毕竟大部分人是不会购买上品清酒用来祭祀的,但是当上品清酒的价格和下品清酒差不多,那么就会进入他们的考虑范围了。 辛莫的名字,在短短的三天之内,传遍了狄泉城。 连身居内朝的一些大臣,都知道了“辛氏有子,献酒天青”的事情了。 当然,有人欢喜有人忧。 辛莫名声大噪的同时,也让一些人苦不堪言。 胡氏首当其冲。 第14章 君子之利 狄泉城中,有两个人无比的愤怒。 一个是成灮,另外一个是胡围。 成灮一直见不得辛莫好,这一次辛莫大出风头,还让他颜面扫地,自然气不打一处来。 胡围则是因为天青酒的事情,让他们胡氏失去了王室贡酒的身份,这对胡氏的影响很大。 他的父亲以及族老们,无处发泄怒火,只能职责胡围办事无能。 “妈的,那种酒里不知道加了什么东西,能有那般的酒香!而且辛莫耍了手段,让宗伯先尝了他们的酒,完全是耍诈!” 胡围都快气炸了。 可是他生气的,不单单是天青酒的出现。 辛氏的上品清酒天玄酒,售价不会超过四十空首布,这才是让胡氏最为害怕的地方。 六个擅长酿酒的家族中,唯有胡氏主要售卖的是清酒。 其余的家族虽然也有清酒,但是品相一般,所以他们主要是给卿大夫们提供比清酒档次低一点的昔酒。 胡氏垄断了狄泉城的清酒市场,价格也一直由他们控制。 上品的清酒,至少都在五十空首布以上,如果是王室用来祭祀的酒,价格更是贵的离谱。 可是辛莫的酒,卖不到四十空首布? 这可是下品清酒的价钱啊! 有了这样的定价,谁还会去买胡氏的酒呢? 当家臣将这个消息告诉胡围的时候,胡围的脸都变白了。 “胡君,不至于吧,不就是卖的便宜一点吗?要想卖的好也得看酒的品相如何啊!”成灮安慰道。 “哎……话虽如此,可是那辛莫的天玄酒毕竟被选为了上品,那些瞎了眼珠子的家伙肯定会买的!”胡围叹了一口气。 成灮摸着下巴:“这辛莫是怎么搞的,以前从未听说过他们辛氏会酿酒啊!而且他的家中贫寒,养活那几个家臣都难,哪有那么多粮食造酒啊?” “辛氏没有粮食?” “是啊,我有几位相识,住的离辛莫家中不远,听辛氏的家宰说,辛氏原本在王城的食田,今年没有送来粮食,辛莫父亲去世又花费太多,现在辛氏就等着辛莫入朝为官,看能不能在狄泉附近求的一块食田,养活一家人。” “原来如此!”胡围眼睛一亮:“没有粮食,就酿不出酒。看来那辛莫不过是造了这么一批酒,不足为虑!” “我还是派人再过去打探一下,那小子和周九关系不错,说不定能借来粮食。”成灮道。 胡围的眼神露出了一丝冷冽:“没错,一定要把那小子所有的路堵死,让他酿不出酒,我看到时候他如何给宗伯大人解释!” “妙!要是误了天子的事,我看他的官也做不成了。”成灮拍手大笑。 只要辛莫吃瘪,成灮就感到高兴。 “成兄,这件事我们应该这般谋划,定能让那辛莫之置于死地!”胡围说出了一个计划。 成灮越听脸上的笑容越足:“好啊……就这么办!辛莫那日在师佗面前讽刺我,故意引得师佗注意,我们这一次一定要狠狠教训他,权当是我离开狄泉之前,给他的一件礼物吧。” 二人派出了探子,想打听清楚辛氏最近的动向。 辛莫并不知道胡围和成灮准备做什么,他在家中忙的焦头烂额。 在凡乜家中工匠的帮助下,辛莫正在制作全新的天地锅。 很快就要大规模地制作蒸馏酒了,以前那种粗糙的蒸馏器是不能用了。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辛莫将天锅稍微改进了一番,密闭性更好,顶部的天锅也更加轻薄,更容易将蒸汽冷凝。 与此同时,小九果然说服了父亲,加入到了辛莫酒坊的事业中来。 他从家中拉来了数百瓮的浊酒,这些酒比辛莫从坊市中买来的最便宜的酒好的多。 当然,这只是第一批酒,后续还有很多。 凡乜和荣岳也凑了一些钱,不是很多,毕竟他们的家中也不富裕。 辛莫算了算,这些钱刚好可以在坊市租下一个小一点的铺位,置办一些装酒的器皿之类。 总之,有了这三人的相助,供应给天子的那批酒是没有任何问题了。 用不了十天,献给周天子的天青酒就可以全部做好了。 关于蒸馏酒的制作,辛莫并未让别人插手。 只有在酒成的时候,辛莫会叫几名家臣将酒全部搬出去。 这是自己的核心机密,暂时还不会透漏给任何人。 凡乜三人也从未过问过造酒的任何事情,完全是无条件地相信辛莫。 甚至凡乜主动告知小九和荣岳,关于造酒的事情,一点一丝不要过问,因为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不小心将辛莫的秘密透露出去,这只会让辛莫为难。 因为他们只要问了,辛莫一定会让他们知道一些。 小九心领神会,这样的秘方,本来就是各家最机密的事情,外人最好不要过问。 荣岳更是没兴趣,他只喜欢喝酒。 很显然,凡乜的心思要比其他人更加的细腻和老练一些。 有这样三位靠谱的小伙伴,辛莫省心了不少,同时也十分的感动。 关于酒坊利润的分配,辛莫没有丝毫的吝啬。 抛开基本的开销,小九和周氏,因为提供了最重要的原酒,所以可以分得十分之四的利润。 而辛莫、凡乜和荣岳,每人十分之二。 这样的分配方式,辛莫显然是吃了大亏的,三人极力反对,可是却被辛莫阻止了。 “我这样分,自然是有条件的。”辛莫笑道:“关于酒坊的经营,我希望由我自己来把握。” “这算什么条件,这不是应该的吗?天青酒是你们辛氏造出来的!我才出了多少力?竟然跟你分配的一样!”荣岳一向是个急性子。 凡乜也说道:“辛君,你给小九分四成,我没有任何意见,因为重要的原酒是他提供的。可是我们两个什么都没做,竟然跟你拿的一样多,你这是把你自己的那一份利分给了我们。” “我也不同意这样分配。”小九少有的严肃起来:“君子不夺人之利。这天青酒乃是辛氏所造,自然由辛君拿走最多的利润。我们三人所出之力,不过是我们身为友人应做之事,各自尽力就好,并无高下之分,我没有理由比凡君、荣君多拿。” 众人侧目,一向看起来憨憨厚厚,沉默少语的小九,竟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在小九看来,他和凡乜、荣岳一样,都是在帮助朋友,不能以出钱的多少来分配利润。 这样是不符合君子的要求的。 “小九所言,乃为君子之行。”凡乜也正色道:“倘若以出钱多少来分得利润,那岂不是和逐利的商人一样了?如果辛君执意如此,是小看我们三人了。” “没错!”荣岳也是出身世家,一向也都以君子之行要求自己:“我们帮辛君,可不是为了能赚更多的钱,如果辛君不愿意,那我们就此告别了!” 三人面容严肃,显然不愿意占一丝一毫的便宜。 辛莫哑然,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他让出自己的利益,其实就是想回报他们三人,谁知道却让三人感到了不适。 这就是春秋时代,并不能用后世的一些思维来衡量。 “是我错了。”辛莫也郑重地说道:“诸君所求,乃是成为振振君子,而不是蝇头小利,我岂能以常人之心度之?” 三人看到辛莫如此,这才恢复了常态。 在辛莫和凡乜反复的拉扯下,终于同意辛莫得利五成,他们三人共分五成。 整个过程无比头疼,辛莫还是第一次遇到嫌自己赚的太多的合作伙伴,好像来到了镜花缘之中的君子国一般…… 第15章 遍地的机会 王室的用酒,和酒坊最初的启动资金,都已经解决了。 辛莫折腾了好几天,终于弄出了第一批的天青酒。 刚过中午,名为辛旦的家臣也从坊市中办完事回来了。 辛旦是辛氏的小宗,并非长公一脉,如今是辛莫的家臣之一。 他本就是商人,不过只做一些贩卖粮食、兽皮一类的生意。 这一次辛莫做出了天青酒,具体售卖的工作,主要是辛旦负责的。 辛莫召集家臣,在中堂给他们安排各自的任务。 “君子,我已经和司市谈好了,我们辛氏的酒可以在坊市售卖。”辛旦恭敬地说道。 自从知道这位年轻的家主造出了比胡氏还要好的酒,辛氏的家臣们再也不敢小看辛莫了。 就连老家宰董甑也不再过问此事,倒是省去了辛莫很多的烦恼。 其余的家臣站在旁边,面露喜色。 开办酒坊,赚钱更多的空首布,他们的生活也能更好一点。 唯有老家宰董甑,面露难色,似乎想说什么话。 辛莫看到了董甑的表情,于是开口问道:“老家宰,你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董甑想了想,还是说道:“君子,我们要在坊市中卖酒?” “是啊。”辛莫道:“马上就冬至了,至少得赚点钱让诸位过冬吧。” “可是我们家中并没有酿酒啊……”董甑说出了一个最担心的事情。 这几日辛莫在做什么,他并不是很清楚。 只知道辛莫从酒正周氏家中拉回来了许多酒,听周氏的下人说,都是一些最普通的浊酒。 辛氏从未酿过酒,就连酿酒的粮食都没有准备。 哪里来的酒呢? 董甑继续说道:“而且下个月就要给王室送酒了,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先赊一些粮食,看看能不能在下个月把给天子的酒造出来,卖酒的事,稍后再说?” 酿酒至少需要一个月,实际上时间已经不够了。 董甑看到辛莫根本没有行动,心里早就着急地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了。 这一次他不敢直接指责辛莫,而是将自己看到的问题说了出来。 “老家宰放心,给天子送的天青酒,我已经造好了。”辛莫说道。 “好了?”董甑一愣。 何时酿的酒啊? 况且这才几天时间? 家中并没有买粮食啊? 难道是周家送来的那些浊酒? 君子要以次充好?! 董甑脸上一副惊诧的表情,刚想开口,就被辛莫挡住。 “老家宰,我可不会蠢到去蒙骗宗伯,这件事你无须操心了,我还有其他的事需要你。”辛莫不想过多的解释。 董甑不敢再多问,只能听从辛莫的吩咐。 辛莫安顿完毕,就去了一趟坊市。 坊市是商人聚集的地方,这里被一圈低矮的土墙围起来,并不是很大,只有一条街道,铺面不是很多。 大部分的商人,只是在街道或者角落里摆一个摊位而已。 毕竟这里是贫穷的狄泉,并非繁华的王城。 在辛莫的记忆之中,他小时候是去过王城的坊市的。 那里虽然不至于“摩肩接踵”,但是到处都是人,还有来自于各个国家的商人们。 铺面都是各大家族、甚至那些强大诸侯的,里面经常有大人物光顾。 而王城的货物,也不是狄泉可以比拟的。 诸夏各国的货物,都会通过各种方式集中在王城,那是一个商业的重镇。 一些家臣也想到了当年在王城的日子,辛旦忍不住感叹:“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再回到王城啊……” “是啊,狄泉城实在是太破旧了。天子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回到王城呢?” “我看是回不去了,如今王畿到处都是王子朝的乱党,天子根本没有办法解决。” “你看那边的城墙,都坏了好几年了,也不知道修一修。” 哎…… 众人不由得叹气,气氛瞬间惨淡下来。 辛莫这才想到,这些人大部分都是跟着天子姬匄逃到狄泉城的。 如今狄泉城像是一个监牢,将天子困在了里面。 “狄泉城……”辛莫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他前世是历史系出身,曾经认真研读过左传,对这个时代的一些事情还算了解。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诸侯们好像帮助天子修筑过狄泉城?还扩建了很多,最后迁都于此,应该指的就是这里吧。” …… 很快,众人来到了坊市。 辛旦已经和司市商议好了,在坊市的角落,租下了一个很小的土坯屋子,当做铺面。 司市就是管理市场的小吏。 任何人要在市场上行商,都必须接受司市的管理。 售卖什么货物,什么时间售卖,价格几个,都要受到司市的管理。 司市之下,还有负责治安的司暴、负责给买卖双方签订契约的质人,还有负责定价的贾师等等。 总之所有的商业活动,并非完全自由,而是有各种官吏进行全方位的管理。 这种制度,就是所谓的“工商食官”,其实就是说工匠和商人,是要完全服务于周天子以及各个阶层的卿大夫们的。 当然,到了春秋时期,随着礼乐崩坏,还是有一些自由商人出现的,尤其是商业繁荣的齐国、郑国、卫国等等地方,甚至不乏一些大商人。 辛莫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 狄泉的商人,基本都是依附于周王室的。 他们服务于王室以及各大贵族,所做的生意,基本都是贩卖贵族们生产的东西,或者为身后的家族牟利。 工匠更是如此。 辛莫在制作天锅的时候,因为自家没有工匠,所以就借用了凡氏的工匠。 在狄泉城,几乎没有自由的“百工”,工匠们都是受到政府和诸侯们们管理的。 十分的死板。 城中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没有活力和生机。 就和那破烂的城墙一样,日渐衰落。 看着破烂的狄泉城,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狄泉城成为第二座王城,甚至第二座成周城,那么这里面有多少机会等着自己呢? 成为春秋时的地产大佬?或者建造狄泉的包工头? 好像很有搞头啊? 辛莫心中狂喜,他感觉自己找到了一个能接触到周王室核心圈层的机会! 其实辛莫真正的志向,肯定不是如“横渠四句”那般伟大。 他不过是想自己日子过得好一点,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仅此而已。 所以任何能提升自己地位的机会,辛莫都不会错过。 既然狄泉城注定要重新修建,甚至扩建成为成为新的都城,那么有太多的机会等着自己的了! 如果操纵的好,甚至能借助这个机会进入周王室的核心权力层! 一个不太完整,但是十分宏伟的蓝图展现在了辛莫的心中。 第16章 预售 辛莫来到了自己的“铺面”。 一间破小的屋子,坐落在街角最不起眼的地方。 将辛莫从宏伟的蓝图规划拉回了现实。 辛莫看着这破旧的小屋子,一时没有说话。 辛旦以为辛莫是对这铺面不满意,于是小声说道:“君子,这是我能从司市手里找来的最好的商铺了,毕竟……” “没事。”辛莫挥了挥手,淡淡一笑:“万丈高楼平地起,我的一切,都将从这里开始。” 辛莫并不感到打击。 相反,他相信这件小破屋就和自己、辛氏一样,在未来一定会大有所为的。 “你们几个,赶紧把这里收拾干净,包括店铺前的街道。”辛莫说完,想了想又说道:“和司市商量一下,你们把整条街道都收拾的干干净净,人手不够的话,我再去找一些人。” “君子,这街道可不是我们辛氏的啊,干嘛要收拾……”一名家臣有点不解。 “算是我们辛氏送给邻居们的一点见面礼吧。”辛莫说道:“还有,准备好竹简和刀笔,明日可能会用到。” “明日?” “是啊,明日我们就要开始卖酒了。”辛莫说道。 “可是我们没有酒啊!”辛旦大惊。 众人都知道辛莫没有购买粮食酿酒,还以为找到这个铺面,只不过是为了后面卖酒做准备。 至少还有一月时间。 “君子,献给天子的酒和用来售卖的酒都已经造好了?”辛旦小心问道。 “不是,现在家中的酒,都是给天子准备的。”辛莫道:“售卖的酒我还没有造,毕竟我也不知道造多少合适。” “既然未造,那如何卖啊?”辛旦一头雾水。 “预售。”辛莫微微一笑,说出了众人从未听过的两个字。 “玉……兽?是什么兽啊?” 辛莫对众人解释了一番“预售”的含义。 “君子是说,让这些商人先交纳一部分钱,等到酒好之后,再付后余的酒钱?”辛旦很聪明,很快理解了辛莫的意图。 “嗯,就是如此。”辛莫道:“说是定金也可以。” “那些人会相信我们,把钱给我们?”辛旦有点担心。 “放心吧,我们辛氏可是长公之后,纵使没落,可从未有人堕了长公的名声。” 辛莫开口道。 在小九的宣传之下,仅仅一天时间,辛氏要售卖酒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狄泉城。 商人们、各大家族负责购酒的家臣,各个趋之若鹜,想要一睹传说中的天青、天玄二酒。 不过他们大部分人,其实是奔着天玄酒而来的。 因为根据之前的消息,天玄酒作为上品清酒,售价只和下品清酒相当,这对他们的吸引力可太大了! 至于传说中的天青酒,辛氏还未放出价格。 不过想来那种被称为“极品”的酒,价格自然不菲,他们也不打算大量购买。 辛莫心中想的也是一样。 天青酒既然被封为“极品”,自然不能用低廉的价格售卖,这难免会掉了档次。 甚至还要控制天青酒的产量,将天青酒打造成这个时代的顶级奢侈品。 唯有天子、诸侯和少数卿大夫才能享用的极品酒! 到那个时候,天青酒可就不是“价格高”那么简单了。 而天玄酒则不同,这是用来赚钱的,甚至是要快速赚钱的。 用价格换取市场,来为自己打下基础。 …… 次日中午刚过,坊市就已经开了。 众多的商人涌入坊市,司市曹登看着这一幕,甚至有点慌乱。 多少年了,狄泉的坊市就没有这般热闹过。 “司暴!司暴呢!?” 司市曹登突然大叫。 “在呢!在呢!” 一名精瘦的男子小步跑了过来。 “多带几个人,这么多人小心有人闹事!今日一定要上心一点!”曹登说道。 “嗨!都是那个辛氏搞得,这些人都是来买酒的!”司暴曹元一脸不满。 “这是好事!来这里的商人多,我们收取的费用就多,连这个也不懂。更何况辛氏给我们清扫了街道,你看看以前的街道!我都说了多少次了,还是那般杂乱,这里可是天子脚下!说不定以后就是新的王城了呢!”曹登一脸正色。 看到司市如此严肃,司暴不敢怠慢,赶紧和几名手下维持秩序了。 一边走一边纳闷,平日这司市一向懒散,今日怎么对如此上心了? 就因为辛氏扫了街道? 他哪里知道,辛莫不但清扫了街道,还给司市送去了一斤天玄酒。 这可是上品清酒,一个小小的司市,别说了喝了,闻都没闻过! 他敢不尽力? 商人们很快就围到了辛氏酒坊的门口,就连周围做生意的人,也都干脆关了铺面,前来看热闹。 辛莫在这里搭建了一个高高的台子,上面放着两个陶瓮,以及一个小小的陶樽。 陶瓮里装的是天玄酒,一共二斤。 陶樽里则是一斤天青酒,这是除开给天子贡酒之外,辛莫给自己做出来打广告的。 “诸位,我们辛氏酒坊今日开售天青、天玄二酒,这里摆放的正是样品,想要购买的,尽可以品尝一下。”辛莫站在台子上,对众人说道。 “你们这么一个小小的店铺,怎么里面什么都没有呢?”有人问道。 辛莫解释道:“实不相瞒,辛氏家中现有之酒,只够供应王室所需。如果各位想购买天青、天玄酒,可以等到十日后酒成之时再购买。亦或者在今日参加我们辛氏酒坊的预售。” “预售?”众人不解。 辛莫简单地解释了一下,这些商人很快就搞懂了。 “就是现在交钱,十日后或者十五日后拿酒是吧?” “怎么还有这般做生意的?从未听说过。” “我倒是听说过,可以先交纳定金,然后在约定之时拿走货物。不过一般只有大商人才敢如此。” …… 一时之间,商人们纷纷犹豫了。 倒是辛莫气定神闲,面前这种情况,早已在他的预料当中。 狄泉的商业不是很发达,这样的情况自然不多见。 “诸位,如果今日交纳了三成以上的定金,那么天玄酒的价格,我们还可以以每斤三十五空首布的价格出售!”辛莫直接放出了大招:“而如果是购买现成天玄酒的,每斤天玄酒的价格是四十钱。” 交定金,就降价! 这句话说完,所有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第17章 订酒 三十五空首布? 众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价格这么低的上品清酒?闻所未闻! 他们自然不会知道,即便是这么低的价格,辛莫依旧有的赚。 十斤浊酒,只需要二十多空首布,可以蒸馏二斤左右的天玄酒,再加上注水,可以做出三斤的天玄酒。 三斤天玄酒卖一百零五空首布,辛莫还赚八十五钱。 抛开陶器、商铺以及其他的费用,辛莫净赚八十钱! 这是四倍的利润。 即便是按照三十空首布一斤卖,也有三倍的利润! 打价格战,辛莫是绝对不害怕的。 谁让他的原料是最便宜的浊酒呢? 如果是好一点的昔酒或者清酒当原酒用来蒸馏,卖这么点价钱可就亏大了。 听到预售者可低价购酒的消息,人群之中的人心思开始活泛了。 这般便宜的上品清酒,即便是运送到稍微远一点的诸侯国,也是有利可图的。 而那些大族中购酒的人,更是狂喜。 以往只能购买一些便宜的清酒,用来祭祀。 可是现在却能用上品清酒来祭祀,没有哪个家主不会喜欢。 此时,混在人群中的胡氏家臣,脸色一片阴沉。 胡围就站在人群的最后,呼吸都感觉不畅快了。 他万万没想到,辛莫还有这么一手。 方才辛莫说出“预售”的打算时,出来唱反调的正是胡氏。 可是当辛莫说出预售者可低价购酒时,方才那些犹豫的人,现在都有些蠢蠢欲动了。 “诸位,不用着急做决定,我今日拿来的这些酒,可以送给诸位品尝。”辛莫让家臣拿出了一些陶杯。 杯子里分别倒着天青和天玄酒。 一些商客慕名而来,自然是想见识一下这传说中的天青酒。 几个胆大的人,已经开始品尝了。 “君子,要不要把辛氏无粮的事情现在说出去?”胡氏一个家臣小声问道。 “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我既然出手,就要让他一败涂地!”胡围冷冷说道:“待会你带头订酒,让越多人订酒越好!” “啊?” “照我说的做!” 胡围冷声下令,然后赶紧离开。 …… 辛莫的家臣,将一小杯一小杯的天青酒,分给了各个家的主事。 一杯天青酒入腹,众人的胸中顿时燃起了火焰。 他们也终于明白,何种酒才能称之为“极品”。 等到这些各家主事都喝完天青酒之后,辛莫又给他们倒满了天玄酒。 因为天青酒的味道过于浓烈,天玄酒入口之后,味道自然无比寡淡。 “这……” “天玄酒味道寡淡,可是色泽清亮,没有一丝杂质,也不亏是上品清酒。” “是啊,我们方才喝了天青酒,自然觉得这天玄酒味道淡了一点啊。” 有人解释。 这自然都是辛莫的安排。 天玄酒的原酒只是普通浊酒,里面还有一些味道辛辣的杂醇,虽有酒气,香味却淡了一些。 何况还加了水。 比起那些加了各种粮食、香料,后期精心酿制的清酒,天玄酒在味道上确实没有多大的优势。 但是此刻,人们都认为天玄酒味道清单的原因,是因为前面喝了天青酒,也不是这么在意了。 “我们周氏,需要天青酒三十斤,天玄酒三百斤!” 作为酒正之家,也是辛氏酒坊的股东,小九早就安排好了“托”,来这里定酒。 “天青酒价格几何啊?”有人这才问道。 显然他们对天青酒十分感兴趣。 “天青酒,每斤二百空首布!”辛莫道:“而且天青酒每月只有二百斤,没有多余的。” “每月二百斤?每斤二百空首布?” 众人心中开始思量。 一些小家族已经打了退堂鼓。 一斤酒要二百空首布,实在是太贵了! “实不相瞒,天青酒的工序极为复杂,制作之时还有不少损耗,二百空首布已经是极限了。”辛莫一脸为难的样子:“可是我敢保证,天青酒的酒劲,一口比得上过去清酒五口,诸位也都品尝过了,我所言非虚吧?” “这倒是,方才那一口下去,我感觉已经有点晕晕乎乎了,以往得喝这么好几杯才行。” 一些经常喝酒的人,自然分的出区别。 辛莫倒也没有乱说。 天青酒的度数,估计在四十多度。 一般清酒的度数,都不到十度。 天青酒的度数正好是普通清酒的五倍左右。 如果光论度数,自然可以卖出普通清酒的五倍。 春秋的人,自然不明白“酒精度”的事情,他们只觉得天青酒酒味浓烈,确实比得上好几倍普通清酒。 至于其余的香味,还有口感什么的,都已经被刺激的酒精掩盖了。 “我们凡氏需要一百斤天玄酒。”凡乜也开口道。 荣岳也代表自己的荣氏,要了五十斤天玄酒。 但是其他的人,还在犹豫。 毕竟先掏钱,再拿酒这样的事,在狄泉城还不多。 “辛氏君子为长公后裔,他造酒之初,就将天青酒献给了天子。辛氏历代君子皆爱惜名誉,怎么会图谋各位的钱财呢?”凡乜在人群中说道。 一些从王城来的家族,也听说过辛氏的家风,他们大胆地走上前去,也订了一些天玄酒。 “我们胡氏,也订购天玄酒二百斤,天青酒五十斤!”胡氏的家臣走出来说道。 众人回头,谁也没有想到胡氏竟然出来订酒了。 就连辛莫也万万没有想到。 他知道自己的天玄酒,完全击中了胡氏的死穴。 而他的目的,也就是针对胡氏,要抢夺胡氏市场的。 “不过我们胡氏,在和辛氏签订书契时,必须加上一个条件。”胡氏那位家臣说道。 原来如此…… 辛莫已经大概想到了胡氏想要做什么。 “说吧,加上什么条件?”辛莫问道。 “如果约定之日,辛氏无法交出足够的酒,那么就要赔偿我们十倍的订金!亦或者,将你们天青酒的配方拿出来!” 胡氏的家臣,指着辛氏说道。 “呵呵……”辛莫知道,这是胡氏对他的使出的阳谋。 如果辛莫答应了胡氏的条件,那么胡氏一定会百般阻挠辛氏造酒。 如果不答应,那么辛莫的预售,将不可能进行。 那么辛莫将一败涂地! “我答应你。”辛莫说道:“我还可以和各位的书契上,都签下这个约定。” “真的!?”胡氏的家臣都有点不敢相信,这么苛刻的条件辛莫也会答应。 “当然,订酒的人,过来交钱吧。记住,必须预付三成以上的定金,才可以享受最低的价格。” 辛莫接下了胡围的招式,如果在这里不击败胡围,那么辛氏酒坊也就止步于此了。 第18章 买不到的粮食 预售结束之后,辛莫等人赶紧开始算账。 不一会,擅长筹算的家臣计林双手颤抖着拿来了几片竹简。 “君子,君子……” “慢慢说,今日售出了多少酒?” “太多了……太多了!!光是预售所收取的款项,就有过万空首布!”计林将竹简递给了辛莫。 一共售出天玄酒一千多斤,光是预售的首付就收了过万的空首布。 还有一些大商人,订了很少量的天青酒。 看到这么多的空首布,辛氏的家臣眼睛都直了。 “这么多钱,放在家中不会被人抢走吧?”辛旦有点担心。 “放心吧,这些钱我很快就会花出去的。”辛莫道。 就在这时,酒正周无病,也就是小九的父亲带着周氏的人已经来到了坊市。 他的身后跟着一辆大车,还有四名身着戎装的武士。 “把这些钱,全部搬到酒正的家中。”辛莫开口道。 家臣们不敢违了辛莫的意见,赶紧帮着周氏将所有的钱全部装进了周氏的车中。 周无病将辛莫叫了过去,郑重地问道:“辛君,你收了这么多的订金,有把握在约定的时间将酒造出来吗?” “只要酒正能给我提供足够的浊酒,我不出十日,就可以造出所需的酒。” “好,浊酒不是什么问题。”周无病咬了咬牙说道:“不过你得小心胡氏,我听说他们今日一天都在和一些售粮的家族商议着什么。” “售粮?” 辛莫眼睛一转,明白了胡氏的把戏。 胡氏还不知道辛莫造酒,根本不需要粮食,只需要大量的浊酒就可以了。 他们串通了一些大粮商,准备提高粮价,或者直接不卖粮给辛莫。 让辛莫造不出酒来,然后赔付高昂的违约金,或者交出辛莫造酒的秘方。 “呵呵,酒正无需担心。路走错了,再辛苦也没有用。”辛莫说道:“只要酒正能保证足够的浊酒,我就能将其滤为天玄酒!” “放心吧!”周无病拍了拍胸口。 周无病和儿子周玖性格相近,为人憨厚,和辛氏也算是世交了。 辛莫带着书契回到了家中,开始着手准备造酒的事情。 突然,辛莫灵机一动。 既然胡氏要釜底抽薪,自己何不将计就计? “老家宰……” 辛莫叫来了董甑,并且告诉他,这几天就算是跑断了腿,也要去各个贩卖粮食的商人、家族那里问一问粮价。 但是只有一个原则,只问不买。 除非辛莫点头。 这任务可让老家宰有点懵逼。 只问不买?这是什么操作? 不过董甑还是认真地执行着辛莫的命令。 第二天,他就带着一些空首布,去坊市中购买粟米。 狄泉城粮食的价格,每石在四十五钱左右。 董甑按照辛莫的嘱咐,准备先购买十石粮食,用来过冬。 刚刚来到坊市,就有胡氏的人悄悄地跟在了董甑的后面,不过董甑毫不知情。 “这里是成氏的粮铺,我们先去买些粟米。”董甑对这里十分熟悉,走了进去。 打了招呼之后,董甑直接说道:“今日粟米价钱几何?” “粟米每石六十钱!”那成氏的家臣说道。 “六十?开什么玩笑!”董甑双目一瞪:“狄泉从来没有这么贵的粮!” “今日便有了,老家宰,你买不买啊?”成氏的家臣问道。 董甑跺了一下脚,走了出去,来到了另外一家。 “等一下。”董甑突然摆出了一个手势:“我前日来坊市,粟米还未涨价,怎么今日便涨价了?” “莫不是那成罗故意不想卖粮食给我们?”辛旦说道。 董甑点了点头:“他们和胡氏一向交好,这一次君子造酒得罪了胡氏,所以他们不卖粮食给我们。” “是啊,没有粮食君子会不会造不出酒?”辛旦这才担心起来。 董甑皱了皱眉头,思索了一会说道:“君子说这是过冬的粮食,并未说是酿酒的粮食,难道他已经筹到了酿酒的粮食?” “或者说,君子酿酒不需要粮食?我看之前君子在家中造酒,也没有买过粮食啊!”辛旦说道。 “你懂什么!酿酒怎么可能不要粮食呢?之前君子肯定是在酒正的帮助下悄悄酿好了那些酒,我们不知道而已。”董甑到。 辛莫在造酒的时候,一直一个人躲在一间屋子当中,家臣们根本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董甑也开始觉察到了胡氏的计划,他对辛旦说道:“我们分头去不同的粮铺,我就不信所有的粮商都和胡氏有勾结!” 几人分头行动,去找坊市内不同的粮商。 晌午过后,董甑几人相聚在了一起。 “老家宰,根本买不到粮食啊!” “是啊!要么价格贵的离谱,要么刚谈好价格,胡氏的人跑出来,非得用更高的价格买粮。” “我算是看出来了,今天一直跟在我们后面的胡氏那些人,就是想尽一切办法阻止我们买粮!” 听到众人这些话,董甑沉思了一会,然后说道:“先回家吧,一起想想办法,明日再来!” 众人回到了家中,董甑第一时间想找到辛莫,说清楚事情的严重性。 可是当他来到中堂的时候,却发现辛莫不在。 问了问薇,才知道辛莫将自己关到了后院的一做偏房当中。 “我要见君子。”董甑道。 两名家臣拦住了董甑:“老家宰,君子吩咐过,这后院除了他谁也不能进去了,你们这几日就在廊坊里挤一挤吧!” “我有要事禀报啊!” “君子说谁也不能过去。”薇走过来,悄悄在董甑跟前耳语:“老家宰,君子在造酒呢,可千万不能打扰啊!” “造酒?他有粮食?”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们刚出去,周氏就拉来了很多陶罐、铜器,足足有十车,现在这些东西全部堆在后院里,用布盖着。” 董甑伸出脖子看了一眼,果然院子里堆满了一大堆的东西。 “那应该是从周氏借来酿酒的粮食吧,或者说就是周氏酿的酒。”董甑想到。 后院当中,辛莫忙的满头大汗。 这么多的蒸馏器,全靠他一个人操作,实在有点忙不过来。 而且每一个蒸馏器下面,都燃着熊熊烈火,房间里的温度居高不下,辛莫只穿着一件单衫。 “这样下去不行啊,产量再继续增加,我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辛莫擦了擦头上的汗:“我需要更大的地方,还有更靠谱的帮手了。” 一边想,辛莫一边拿走了一个陶瓮。 那里面已经蒸馏好了天青酒,被辛莫放在了一旁。 “再拿两瓮酒过来。”辛莫招呼了一声,两个家臣将两瓮酒搬到了门口。 辛莫并未让它们进去,而是长出一口气,自己将酒搬了进去。 这是他的核心机密,可不能给任何人看到。 迟早人们会知道辛莫是将浊酒变为清酒,可是其中的过程,是万万不能让别人知道的。 第19章 胡氏的反击 一连好几天,辛莫躲在造酒的房子里,感觉身体被掏空。 但是他没有办法,现在这种简陋的天锅,太容易被人看出其中的门道了,辛莫正在琢磨一种新的天锅,容量更大,从外面更难看出里面的构造。 很快,就到了给周王室进贡天青酒的日子。 辛莫决定休息一天,好好迎接两位验货的酒正。 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辛莫浑身如同散了架一般。 看了看院子里的浊酒,还堆了很多。 完成的订单,大约三分之一。 时间和材料完全没有问题,只是他一个人来做这件事实在是太累了。 好在辛莫早就料到了这一点。 在签订书契的时候,他给自己留了充足的时间,最快的交酒日期,也都在三天之后。 最迟的,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只能苦一苦自己了。 辛莫走到了前堂,几名家臣还没看到辛莫出来,聚在那里聊天。 薇和另外一名老饔婆,早已做好了饭菜,招呼家臣们过来吃饭。 “君子来了!”薇眼睛很亮,看到了辛莫。 众人收起了懒散,恭谨地站在辛莫跟前。 “赶紧吃吧,待会还有很多事情。”辛莫有点疲累,根本不想进行什么繁琐的礼仪。 他自己坐在中堂,拿起了一块刚热好的粟米饼就这腌萝卜吃了起来。 一个人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老家宰董甑的儿子董大有跑了进来。 “大有,何事惊慌?”辛莫皱眉。 这董大有是董甑的儿子,按道理是下一任的家宰,可是丝毫没有父亲的稳重。 “回……回家主,坊市今日有人说我们辛氏骗人,伙同那些商人要来我们辛氏讨个说法。” “哦?他们是不是说,我们辛氏没有买到粮食,根本酿不出来酒?” “是的,有人言之凿凿,说我们辛氏连吃的粮食都不够了。” 辛莫淡淡一笑,胡氏的套路果然如此。 “他们现在就要过来了嘛?”辛莫问道。 “胡氏和那些酒商,现在已经在路上了,那些酒商和家臣,听说辛氏没有酒,都想所要十倍订金!”董大有满头大汗。 “让他们尽管来吧,我们先吃饭。”辛莫丝毫不担心。 可是董大有等人,怎么吃得下? 这几天辛莫一直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也不知道再做什么! 老家宰董甑跑遍了狄泉,都没买到一点粮食。 也没人见到辛莫招呼家臣酿酒。 刚刚吃完饭,胡氏带着一帮人就来到了辛氏门口。 “无耻辛莫,玷污先祖英名,骗取国人钱财!” 只听得胡围带着人在门外喊道。 街上的人,全都过来围观,生怕错过了什么重要的剧情。 “走吧,随我出去。” 辛莫走在最前方,推开了大门。 “诸位,这是何意?”辛莫问道。 胡围道:“辛莫!你家中的酒可在酿造?” “交酒的时间还没有到,你们怎么这么着急?” “因为我发现,你们辛氏根本就没有酿酒!你肯定交不出酒!”胡围指着辛莫说道:“我现在要拿回我的订金,还有你们辛氏的赔偿!” “辛旦,拿书契过来。” 辛莫神色淡然,根本没有半分的焦急。 辛旦拿来了和胡氏所签订的书契。 这书契是在市场中的质人见证下签订的,相当于后世的合同。 辛莫看了看书契,离给胡氏给酒的日子,还有三天。 显然胡氏就是过来闹事的。 “还有三日才交酒,你们今日就来,是什么意思?” “我听闻这几日你们辛氏的老家宰一直在买粮,可是一粒粮食都没有买到,这是怎么回事呢?”胡围问道。 “快过冬了,买点粮食,谁知道狄泉城最近粮价太贵,我就让他缓一缓。”辛莫说道。 “是过冬的粮食吗?我看你们是没有酿酒的粮食吧!”胡围说道。 自信的胡围,忍不住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他自认为已经戳穿了辛莫的把戏。 “辛氏子莫,为了博取名声,将天青酒献给天子。可是他们辛氏并没有准备那么多酿酒的粮食。所以他故意和我们签订书契,骗取我们的订金,然后再购买粮食,给天子酿酒!”胡围更进一步的解释。 “但是我们的酒怎么办呢?马上就要到冬至了!” 一些酒商开始着急。 如果真的是这样,可就耽误大事了! “诸位的酒,他自然是一拖再拖,或者干脆不认账,这种把戏可瞒不过我们胡氏的眼睛!” 胡围开始带节奏了。 辛莫道:“诸位,今日酒正要来我家中,取走我贡给天子的天青酒,诸位挡在这里恐怕不合适吧?” 此时已经中午,酒正很快就要了,显然胡围等人就是挑着这个时间来的。 “辛莫,你不要装了!我早已经打听清楚,你们辛氏从去年到现在,根本就没有酿过一滴酒!也不知道你从哪里找来了那种天青酒,迷惑了宗伯和酒正!” “你的意思,我连天子也敢欺骗?”辛莫忍不住问道。 “那是自然!你最近一直悄悄将一些下等的浊酒运送到家中,独自躲在屋中好几天,根本没有酿酒!莫不是你想以次充好,想用浊酒当清酒献给天子?” 辛莫的眉头皱了起来,这胡围对自己的情况了解地很清楚啊。 “胡君,我想辛君不至于如此糊涂吧!拿浊酒当清酒献给天子,谁能干出这种事?”有人觉得蹊跷。 “呵呵,还不是因为他没有买到酿酒的粮食,否则我想问问辛氏君子,为何突然之间购买这么多的浊酒?难道你想把那些浊酒变为清酒?哈哈哈哈……” 胡围都被自己逗乐了。 “胡君说笑了,要是真能把浊酒变为清酒,岂不是能发大财了?” 旁边一位商人笑道。 “胡围,说来说去,你是想解约了?”辛莫没有理会他们的笑话,想和胡围做个了断。 “不是我解约,是你违背了约定。”胡围也正色起来:“你们辛氏,根本没有酒!” “有没有酒,你到约定之日就知道了,今日来我辛氏这里胡闹,倒地是何居心?”辛莫丝毫不退让:“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在背后使手段,让那些粮商不肯卖粮给我们辛氏?你以为这样我们辛氏就造不出酒,而你可以得到十倍的订金,亦或者我们酿酒的秘方!这才是你的目的!” 胡围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辛莫所说,正是他心中所想。 “胡围,我给你一个机会,要么和我们辛氏解除约定,留下你们的订金。要么赶紧从这里滚开!”辛莫不想再给胡围好脸了。 “哼,解除约定?想得美!我就是要等在这里,看看你们辛氏拿什么赔给大家!我听说今日不是你们给酒正交酒的日子嘛?我倒想看看,你们给天子所交的,是不是那日拿出来的天青酒?” 就在这时,远处走来一行人,正是两位酒正周无病、高从。 辛莫想上前迎接,却被胡围挡住。 “我送你一句话,好狗不挡道。” 第20章 幼贱者罪 “你……” 胡围的脸涨得通红,他也算是狄泉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能受得住如此辱骂。 只见胡围紧紧攥着双拳,呼吸急促,似乎要打人一般。 “小小酒商,也敢在我面前狂吠!?滚开!” 辛莫一把抓住胡围的肩膀,竟然直接将胡围甩了出去。 胡围像是一张纸片一般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他万万没有想到,辛莫竟然直接出手,更没有想到辛莫的力气竟然这么大! 不只是他,就连辛莫也有点惊讶。 这几天在屋中造酒,他早就感觉到这具身体力大无穷,而且体力异常的好,一连搬动几十瓮酒根本不喘气。 这也是辛莫为何一个人能造这么多酒的原因之一。 理由也很简单,因为原本的辛莫,就是精通君子六艺之人! 春秋时代的君子六艺,排在最首的就是射和驭! 无论是拉弓射箭,还是驾驭马车,都是需要一幅好身体的。 这才是一个君子的标准,文武双全! 原本的辛莫虽然为人孤僻,性格懦弱,可对于研习六艺,丝毫不敢马虎。 从小开始,不间断的训练,让他的身体素质超乎常人的好。 直到今日,辛莫更是断定,他的力气是超乎常人的大,只是轻轻一下,就将胡围甩了出去。 其余的商人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有点害怕。 但是没有人敢反驳什么。 辛莫再没落,也是一名中士,也是贵族! 而且他本就是辟雍的国子,不久的将来也讲入朝为官,岂会怕他们一个小小的商人? 这是春秋,讲究身份的时代。 幼贱者罪! 即便是郑国那位大贤子产,作为最早制定成文法的他,也免不了依据此例来处理贵族之间的纠纷。 而贵族和国人的纠纷,就更不必说了。 何况辛氏和胡围的约定,还未到时间,他在这里纠缠,本就不占理。 辛莫从胡围身上跨了过去,直接来到了两名酒正身前。 周无病和另外一名酒正高从,都看到了方才那一幕。 “辛君,这是怎么回事?”周无病问道。 辛莫道:“一个小商人,想在这里聚众闹事,违背我们之间的契约。” “一介商人,怎么如此无礼?”周无病皱起了眉头。 高从看清楚了倒地的人,然后说道:“是胡氏的嫡长子胡围?” “正是他。”辛莫道:“酒正认识他?” “胡氏长子,怎么会不认识。”高从笑了一下:“今日是酒正取酒的日子,无论怎样他都不该在这里挡住你们家的门口啊。” 说着,高从走了过去。 胡围认识高从,见到高从走过来,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 “酒正!那辛莫欺骗我们商人,为了酿造献给王室的酒,他诓骗商人和各大家族,先预支了一部分订金,然后用订金购买粮食造酒,可实际上,他根本没有买到一点粮食!”胡围仗着和高从相识,果断告状。 “辛氏,可有此事?”高从冷下了脸:“这么说来,你们连天子需要的酒都还没有酿好?” “自然不会。”辛莫恭敬地说道:“我也不知道这胡氏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我们辛氏没有交付给各位的酒,实际上王室需要的酒,我在几日前已经造好。这几日我和家臣日夜赶工,总算造好了一批天玄酒,完全可以在三日后交给其他人。” “不可能!你们辛氏根本没有粮食!”胡围道。 辛莫根本没有理会他,而是对两位酒正说道:“酒正,我所酿的酒就在庭院之中,大人现在就可进去查验。至于粮食之事,我辛氏最近确实在购粮,可是每到一处,他们的粮食就无端涨价,或者被胡氏之人抬高价格,我们无从购买。” “我们现在就去查验酒水,至于粮食涨价的事情,我想司市肯定会给你解释清楚的。如果有人绕过司市私自抬高粮价,那一定会受到责罚的。”周无病说道。 胡围愣在了那里,抬高粮价? 这可是大罪啊! “我……我没有啊……”胡围赶紧摇头。 “我也没说是你啊。”辛莫说道,两位酒正也看着胡围,心中已经知道了答案。 “二位,跟我进来验酒吧。”辛莫说道。 然后他对后面那些商人说道:“你们这些酒商,如果想要退酒,收回书契立马离开,如果还想做生意,约定之日再来!休要在我家中闹事,否则我不会客气的!” 众多的商人战战兢兢,有些怒视胡围,觉得都是他在这里多事。 胡围准备孤注一掷,大声说道:“辛氏绝对没有多余的酒了!大家相信我,不信就让我们进去验酒!” “你也配?”辛莫冷漠地说道,然后对后面几人道:“苏氏、召氏、原氏和毛氏,你们几家的家宰可以进来,如果要拿酒的话,今日就拿走吧!” 这几个家族,都是世禄世卿的家族,地位比辛氏还要高一些,家主都是朝中的卿大夫。 和辛莫一样,他们都是贵族。 辛莫不想得罪这些家族,恰好他们也都是拿酒比较早的,辛莫便让这些家族的人一同进入了院子当中。 家臣们早已从后院的屋子中,将酒搬了出来。 “这些瓮,每个瓮中都有五斤酒,这些是十斤的。”辛莫向酒正介绍:“这边是天青酒,那边是天玄酒,酒正请查验。” 至于那几个家族的家宰,也在辛莫的带领之下,查验他们的货物。 “辛氏君子所言非虚,我们所需的酒,果然已经造好了!”毛氏家宰说道:“看来那胡氏,是在从中挑拨啊!” “我早就觉得胡氏那小子不安好心了!如果我们今日都把酒退了,他们就有机可乘了!” “要我说啊,还是得相信长公后人,辛氏的君子之风,我可是早有耳闻啊!” …… 拿到了酒,众人自然又是对辛莫一番吹捧。 外面的那些商人,都在擦着额头的汗,辛亏没有一时冲动,跟着胡围乱来。 胡围自然已经看清楚了里面的情况,那些人笑逐颜开,正在招呼家臣搬酒呢。 渐渐地,胡围周围已经没有了人,只有胡围一人呆呆的站在那里。 辛莫的酒,很快也都被搬空了。 那几个家族付了剩余的钱,这些钱算是辛莫的纯利润了。 他送两位酒正,来到了外面。 胡围还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无病道:“辛君,买不到粮食的事情,要不要我给司市说一下,看看是谁在扰乱市场?” 说着,周无病看了胡围一眼。 胡围打了个激灵,这件事要是查下去,不但是他,整个胡氏都要受到牵连。 “不必劳烦酒正了,这件事我自己去和司市说罢。”辛莫道。 “嗯,如此也好。”周无病拱手,和高从带着酒离开了。 等他们离开后,辛莫才发现胡围也已经离开了。 他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不知道接下来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第21章 老家宰 关于粮食的事情,辛莫并没有追究下去。 倒不是因为他害怕得罪胡氏,有了天青酒,一个小小的酒商辛莫不会放在眼中。 在后世职场浸淫多年的辛莫知道,胡氏能说服那些粮商不给自己卖粮食,肯定靠的不是他们自己的力量。 这其中,肯定有司市曹登的助力。 辛莫直接拿了一瓮天玄酒,找到了曹登。 不过他只口未提胡氏阻挠辛氏买粮食的事情,只是向曹登诉苦,说狄泉城粮食太贵。 如果再这样下去,他给王室的酒都要酿不出来了。 实在不行,他只能去宗伯那里借粮了。 听到向宗伯借粮,曹登的脸一下子白了。 都是老江湖的他,哪里还不明白辛莫的意思? 这辛莫分明是拿着胡氏逼迫粮商涨价的事情来给他上眼药呢! 潜台词就是,你要是再敢和胡氏勾结,我就把这件事捅出去! 辛氏是谁?辛氏如今可是名满狄泉城,给天子提供祭祀清酒的家族啊! 阻挠他们酿酒,不就是不给天子面子? 一个小小的司市,在内朝大夫宗伯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 辛莫要是真把这件事捅出去,他曹登有一百个头都不够杀的。 “怎么会!会不会是老家宰年纪大了,听错了?狄泉城的粮食从来没有涨过价啊!辛君要多少粮食?我明日派人送来就行!至于价格嘛……” 曹登直接拿出一堆竹简,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狄泉市场中粮食的价格。 辛莫扫了一眼,然后笑道:“肯定是老家宰耳朵不好使了,我明日就让他那个儿子过来。很多事嘛,不要老是靠着旧人,你说是不是啊,司市大人?” “那是,那是……” “我就喜欢司市这样的人物,以后我会常来拜访。” 曹登喝了一口天玄酒,擦了擦汗。 辛莫话里有话。 很明显,已经失去清酒市场的胡氏,就是那位“老人”。 而辛莫,则应该是他新的合作伙伴。 况且辛莫,出手比胡围大方的多,一来就是上品清酒天玄酒,胡氏何曾这么大方? 辛莫拍了拍曹登的肩膀。 虽然曹登是个小官,但是却管着狄泉的市场。 以后随着狄泉的发展,曹登一定能派上大用场的。 …… 搞定了曹登之后,辛莫决定开始着手整顿辛氏了。 自己在家中做什么事情,竟然被胡围掌握的一清二楚,这让辛莫很生气。 倒不是辛氏有什么内鬼、间谍,不过是这些家臣的嘴不牢,有什么事情都喜欢给外面人说。 这是家风的事情,必须好好整顿。 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情,就是再也不能由自己一个人造酒了。 这几天辛莫设计了一种新的“天锅”,可以一定程度上避免这种问题。 回到家中,董甑的儿子董大有正在和家臣们在院子里闲聊。 里面的屋子,没有人敢进去。 “大有,你爹呢?” “我爹今早刚从浦邑回来,在家中休息呢。” “浦邑?跑浦邑干嘛去了?” 辛莫吃了一惊。 浦邑在狄泉城的南边,大概有五十多里地,去一次也不容易。 “狄泉城根本买不到粮食,家父担心君子酿酒的粮食不够,所以亲自去了一趟浦邑,那里有我们辛氏的同宗,他在那里筹到了一些粮食,过几天就能送来……”董大有回答。 “怪我怪我!” 辛莫拍了拍脑袋,感到万分惭愧。 他让董甑四处寻粮,只是为了迷惑胡氏。 谁知道董甑当真了,跑到那么远的地方求粮。 辛莫直接放下手中的饭菜,来不及吞咽,对董大有说道:“带我去看你父,可不能让他累到了。” 说着,二人走出了院子,来到辛宅后面不远处的一个小杂院。 还未进去,就听到了里面鸡鸭猫狗的叫嚷声。 这里住着董甑以及其他几个家臣的家眷们。 两个顽童留着鼻涕,坐在院子门口的石头上。 “石头,去告诉你阿娘,让他们回避,家主来了。” 董大有拍了一下一个小孩的后脑勺,让他先去通报。 小孩留着鼻涕,哭哭啼啼地走了进去,用稚嫩的声音说道:“小家主来啦,女人不要出来啦……” 辛莫知道,自己对于这些家臣来说,如同君主一般。 在这个社会,那些女子自然不能随意的挡在君主面前。 最重要的是,辛氏家臣都不富裕,这里的很多家眷虽然不说是衣不遮体,可是也不会精心打扮,难免失了礼仪。 让她们回避是最好的。 辛莫来到了董甑家中,这是一间低矮的茅屋。 董甑正睡在床上,还不知道辛莫来了。 “老家宰,辛苦了。”辛莫进门就说道。 听到辛莫的声音,董甑身子先是震了一下,然后差点从榻上滚下来,结果被辛莫一把扶住。 “老家宰,何必那么劳累,去浦邑借粮食。” “不借不行啊!君子如果没有足够的粮食,怎么酿出那么多的酒呢?”董甑急切地说道:“上千斤的酒啊!那得多少粮食!” 辛莫感到一丝愧疚,他附身贴着董甑的耳朵,耳语了几句。 “果真?果真如此!?” “你何时见我向家中拿回来过粮食?每次造酒,我只会拉回来浊酒。” 辛莫告诉了董甑,自己是从浊酒之中滤出清酒的。 本以为董甑会怪罪自己说的太迟,谁知道董甑长出一口气:“这么说来,我们绝对可以按时交出那些酒了?” “当然可以。”辛莫点了点头。 “那我们辛氏……” “老家宰,等我做完了这笔生意,就帮你们把这院子修一修,给你专门修两间宽敞的大房子。”辛莫说道。 董甑的忠心,是让辛莫很感动的。 很多事情不能告诉董甑,辛莫只有用这样的方式,回报一下这位老家臣。 “老家宰,实不相瞒,有一件事情必须你出面才能做得妥当了。”辛莫说道。 他不可能一直一个人做酒,等到以后生意好了,辛莫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必须想办法让自己从这里脱身出来。 这两天的时间,辛莫已经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那就是将天锅稍微进行了改造。 之前的天锅,要在里面加入浊酒时,必须将上面的天锅取下来,将浊酒倒入天锅当中。 这样天锅内部的构造,就会被看的一清二楚。 辛莫在天锅的基础上,重新设计了一种蒸馏器,可以说是一种放大的天锅。 天锅的外面,用泥土直接覆盖起来,将天、地二锅包裹住,让人看不到里面的构造。 而负责装酒的地锅,则有一个灌酒的通道,下面是泥制的一个灶台。 只要将酒从下面灌进去,点火燃烧,上面的竹管里就会蒸馏出液体。 从外面看去,好像就是一个普通的土窑一般。 而出酒的时间,就要经过反复的实验了。 辛莫将制酒的事情,交给董甑负责。 这个老家宰,辛莫还是信得过的,他绝对不会将这土窑天锅破坏,查看里面的构造。 董甑也明白这件事责任之重大,挑选了两个最为能干的家臣,三人一起造酒。 安顿好这一切之后,辛莫就将心思放在了马上要到来的射礼之上。 造酒,只是积累第一桶金,要想做大事,还是得进入朝堂之上。 第22章 孔肆 射礼,是春秋时代贵族的一项重要活动。 天子举办的射礼,又叫大射礼、射侯。 是天子选拔参加祭祀之人时举行的活动。 大射礼之外,还有燕射、宾射和乡射。 诸侯来朝或诸侯相朝而射为宾射;宴饮之射为燕射;卿大夫举士后所行之射为乡射。 辛莫要参加的,就是辟雍学业结束之后举行的乡射。 代表他们已经是被选拔出来,为天子、诸侯服务之士了。 这次射礼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射礼结束之后,辛莫就要入朝为官了。 辛莫的父亲,是内朝的一名小史。 周之时,有内、外二朝。 内朝直接服务天子,负责祭祀、册封诸侯、做出重大决策。 大(太)宰、大(太)史,大(太)保,都是内朝之中级别最高的官员,各个时代不一定同时设立,后世也有称其为“三公”者。 外朝则是具体的行政机构,比如司徒、司马、司城这样的官员,就是负责处理具体事务的。 史官算是内朝官员。 小史主要是负责整理典籍,为天子讲习三代历史的官员。 这时候的史官,地位还比较高,尤其是周初之时的大史,负责助王册命、官箴王阙、整理典籍、为王顾问等等。 不出意外的话,辛莫肯定会继承父亲内朝小史的职位,从最低级的史官做起。 这自然不是辛莫想要的官职。 如今的史官,基本都是成氏的子弟,辛莫就算当了小史,也没多大前途,还会遭到成氏的打压。 离射礼还有几天的时间,辛莫也开始着手准备了。 辛莫来到了自己的内室,墙上挂着一把破旧的木弓。 这是辛氏祖传的弓箭,一把反曲弓。 辛莫本想试着造一把简单的复合弓,但是这个目标暂时无法实现。 虽然辛莫心中大概知道复合弓怎么做,但是不能保证短时间能就搞定。 最重要的是,辛莫找不到合适的工匠! 现在狄泉城的工匠太缺了,大部分都是陶匠、酒匠一类。 好的木匠,没有几个,都在王宫或者三公家中,普通人根本找不到。 狄泉缺工匠,辛莫已经深切地感受到了。 当年王子朝叛乱,百工之中大量工匠随之叛乱。 后来王子朝南奔于楚,这些工匠也随之到了楚国。 辛莫看着墙上的弓,上面的漆皮大部分已经掉落,余下的不分,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些古老的纹饰。 这不是士人所用的弓,而是诸侯之弓。 春秋时的弓箭,分为天子之弓、诸侯之弓、大夫之弓、士人之弓,每种弓的形制、纹饰都有很大的区别。 辛莫的祖上被封为“长公”,所用之弓自然是诸侯之弓。 这是一张“大弓”,弓身超过三尺,常人根本无法拉动。 弓干是柘木制成的,在当时制作弓干的七种材料之中,柘木是最为上品的。 中间反曲部分,贴服着黑牛角,可以增强弓身的稳定性。 弓弦是何材质,辛莫并不清楚,不过似乎十分坚韧。 虽然整体看起来很破旧,不过辛莫知道这张弓的性能并未有任何退化。 这是辛氏历代家主最为珍视的长弓,从这张弓上,他们可以抚摸到过去的辉煌。 离射礼还有七日,辛莫一大早就起来,祭拜了中堂内的辛氏先祖。 然后他拿走了辛氏黑弓,趁着还未消失的夜色,走出了宅院。 在辛氏宅院的旁边,有一条小路。 小路走了不远,就有一间很小的茅草屋。 辛莫心中有些忐忑,因为他要见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孔肆。 他也是辛莫的家臣之一,职责是辛氏家主的驭者。 也就是驾车之人。 孔肆的祖上,并非辛氏家臣。 他是辛莫的父亲收留在家中的,过去的事情,辛莫并不清楚。 孔莫寡言少语,从辛莫记事起,就一个人住在离辛氏不远的茅草屋。 唯有父亲远行时,才会让他驾车同去。 其他的家臣,也不喜欢孔肆,孔肆也不会和任何人打交道。 除了辛氏的家主。 关于孔肆的过去,没有几个人说的清楚。 唯一知道的,是他会杀人,可以说是精通杀人。 辛莫离茅草屋还有十余步,就看到一个人影从屋子里走出。 走过去之后,是一个机械的声音:“见过君子。” 看着这黑沉沉的天色,辛莫不由得感觉这孔肆莫不是从脚步声中分辨出自己的? 辛莫走了过去,看到了一个身材异常高达,大约有两米多高的男子。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像是僵尸,或者死尸一般。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有一双长臂和大手。 穿越过来之后,辛莫也是第一次真正见到孔肆,不由得感叹这身材,如果在后世,不打篮球可惜了。 “还有几日就是辟雍的射礼了,我想你助我一臂之力。”辛莫道。 “为君子驾车,乃是指责所在。”孔肆回应。 “拿上箭镞,跟我走。”辛莫说道。 孔肆没有问去哪里,也没有问做什么。 只是转头回到屋子当中,拿出了一大捆箭镞。 门外停着一辆牛车,是辛莫的“座驾”。 孔肆熟练地将牛车赶了过来,主臣二人在天还未亮的时候,就驾车向着狄泉城外走去。 还有七天时间,辛莫想要将这些时间全部用来练箭。 这件事,谁也帮不了自己了。 前世的辛莫,是一位典型的六边形战士,六艺无一不精通。 穿越过来之后,辛莫也感觉到了前主的博学多才。 但是射箭这种事情,可不是刚有脑子中的记忆就可以的,主要靠的还是肌肉记忆。 辛莫最近从未上心此时,现在决定进行强化训练,让自己的肌肉恢复记忆。 狄泉城外,有一条小溪。 这是辛莫经常来练箭的地方。 开弓,搭箭,撤手,一气呵成。 箭镞正中五十步外的树干。 呼—— 辛莫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的肌肉记忆完全没有消失。 他又试了几箭,慢慢地熟悉了射箭的感觉。 五十步之内,辛莫感觉自己已经可以做到百发百中了。 倘若再后退,就有一些吃力了。 “君子箭术,已有小成,若是参加射礼,必能夺人眼目。”孔肆回答。 辛莫点了点头,心中一动,突然问道:“如果是在战场之上呢?” 孔肆没有回答,似乎没有想到辛莫会问这个问题。 “你上过战场吧,这样的箭术,在战场上可行得通?” “不行。”孔肆回答。 果然如此。 这和辛莫想的一样。 射礼重在礼,也就是射箭之时的那些繁琐礼仪,要踩着音乐的步点,要符合严苛的行为规范,最后才要看能否射中目标。 “战场上的箭术,是怎样的?”辛莫好奇地问道。 孔肆没有说话,直接站起身子,拿起一把自己的弓箭。 嗖! 当孔肆刚刚拿出箭矢的瞬间,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箭射了出去。 稳稳地落在辛莫箭矢的旁边。 第23章 射礼开始 快! 这是辛莫对孔肆射箭最直观的感受! 辛莫来到了那树干跟前,看到两根箭矢。 他的箭矢大概有三寸没入了树干,而孔肆的箭矢,直接没入了一般。 “力量远超过我,最重要的是开弓的速度。”辛莫暗道。 这就是实战和一般射礼箭法的不同之处了。 只是一箭,根本无法完全将辛莫和孔肆的差距体现出来,毕竟这只是射中一根树干,而不是活生生的人。 “你上过战场?”辛莫问道。 孔肆犹豫了一下,然后回答道:“是。” 辛莫没有再追问下去,他感觉到即使问,孔肆也不会告诉他太多。 “可否指点我的箭术?我想做到像你这般。”辛莫道。 孔肆说道:“君子继承长公之神力,光凭如此膂力,做到我这般并不难。” 说罢,孔肆竟然开始认真给辛莫讲解起了一些发力的技巧。 辛莫悟性很好,很快领会到了一些。 一连七日,主臣二人就在这荒郊野岭度过,辛莫一直在跟随孔肆学习一些射箭的技巧。 辛莫感觉到,孔肆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那种“高手”,但是他的实力到底达到何种境界,辛莫无法知道。 …… 辟雍射礼,转眼间便到了。 国子们早早地来到了辟雍,在辟雍的老师“师氏”、“保氏”的指挥下,准备射礼的布置。 辟雍射礼,要求所有的国子都来参加。 那些从来不在辟雍出现,但是依旧登记在册的诸侯、上卿家的子弟,也会在今日出现。 师佗作为射礼的主持者,站在辟雍之外,等候着朝中大夫、贵族之后的到来。 很快,一辆包裹着皮革的马车来到了师佗跟前。 辛莫和凡乜、荣岳还有周究,正在摆放射箭的标靶。 “是墨车。”凡乜小声说道:“好像是哪位大夫来了。” 墨车是大夫乘坐之车,车轩、车辕之上包裹着皮革,是天子赐给大夫的公车。 “好像是小司马。”荣岳伸长脖子,向着那边看去。 “嗯,小司马大人负责监督此次射礼,荣岳,你可要好好表现,以后你是要成为虎贲之士的,直接归小司马管辖。”凡乜道。 荣岳脸上露出了一丝兴奋:“实不相瞒,我这几日一直在苦练箭法,我想成为虎贲士,为王之车右!!” 过了一会,又是一辆相同的马车到来,下来的人是外朝小司徒。 “小司马主要负责小祭祀、小会同、小飨礼、小射礼这些,小司徒来做什么?”小九好奇。 一般来说,司徒、小司徒主要负责管理人口、牲畜、财政的,很少参与射礼。 “说不准啊,我感觉今天的射礼好像不太一样。”凡乜道。 他们而人并未进入辟雍之中,好像是在等什么人。 不一会,七八两墨车徐徐而来。 从车上下来的,有内朝的内史、小宗伯,也有外朝的司城、尉氏、行人等等官员。 辛莫大部分都不认识,还都是凡乜一一介绍。 这些人都是重要的大夫。 “难道有上卿到来?”辛莫心生疑问。 “说不准啊……这阵势,以前从未见过。”凡乜道。 又过了一会,三辆形似墨车,但是在车厢和车毂上面还绘有五彩花纹的马车并肩而来。 “那是夏缦!卿才能乘坐的车!”小九道。 车上之人,果然是三位卿,也就是上大夫。 大宗伯单韦、大司马刘并、大司徒成不害。 “三位上大夫,这一次射礼的规模很高啊。” 荣岳摩拳擦掌,想要好好表现一番。 其余的国子,也都注意到了这个情况。 他们赶紧做完手中的活,在其他师氏的安排下,悄悄地站在角落,等着这些大人物的进来。 可是片刻之后,三位上大夫还是没有进来。 反倒是另外几名上大夫,也匆匆赶到,与他们站在了一起。 一群上大夫站在最前方,似乎又是再等什么人。 这时候,国子们已经有点沸腾了。 比卿还要高的,就是那些畿内诸侯的国君了! “我的心跳的好快。”荣岳小声说道:“会不会是刘……” “别说话了。”凡乜瞪了他一眼。 此事全场一片寂静,人们都知道他们等待的人是谁了。 大宰刘公,刘国君主刘蚠。 大保单公,单国君主姬旗。 大史成公,成国君主姬甲。 他们乘坐的,是君主才能乘坐的马车夏篆。 在夏缦的基础上,夏篆的各个部位,还有雕刻有凸起的花纹。 夏篆、夏缦、墨车、栈车、役车五种车,都是天子或者国君赐给官员们的,对应着国君、卿、大夫、士、庶民。 也就是春秋时代的公务用车,统称为“服车”。 三辆夏篆的到来,让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因为这三人不单单是畿内的诸侯,还是周王室的实际掌控者,也是官职最高的三人。 在三辆夏篆的后面,是三个庞大的车队。 车队之中自然都是三位国君的公族和卿族。 三公之后,还有一个规模稍微小一点的车队,为首之人,也乘坐着夏篆。 “那应该是巩国的国君了。”辛莫暗道。 巩国国君离,是周王室冉冉升起的一位“政治巨星”,也就是后世所称的“巩简公”。 他的年级比刘公都要小一些,不过四十出头。 虽然没有位列三公,但是被周敬王命为上大夫,在内朝协助天子和刘公处理政事。 单公年老,很多人都在说等到单公从太保之位退下,那么巩公就会接任单公的职位。 而辟雍的国子们,最为熟悉的就是巩公离了。 当年周天子姬匄逃亡到狄泉,百废俱兴,很多大事都没有着落,学宫的事情根本没有管。 唯有巩公提出“国兴于学”的方略,在一堆废墟之上新建了辟雍。 虽然只有一些下大夫、士人的子弟在此求学,但是巩公十分关注这里,经常来辟雍与年轻的国子交流。 好多国子离开辟雍后,选择跟随巩公,或为巩公下属,或为巩公家臣。 四位国君出现后,并未下车。 而是扶着车辕,站在车上,肃穆地望着前方。 这四位国君,就是周王室的执宰者。 可是他们依旧没有进入辟雍当中,还是在继续等待。 直到此刻,众人才明白过来。 今日到来的大人物是谁了。 周天子,姬匄! 第24章 天子 姬匄乘坐的马车,自然和他的臣子们有所不同。 天子之车,名为五路。 玉路者,大祭所乘。 金路者,会宾客所乘。 象路者,上朝所乘。 革路为作战时所乘,木路为打猎时所乘。 此时姬匄乘坐的,是一辆用金子装饰的六马之车。 他来到之后,刘蚠等人亲自下车相迎接。 大宗伯、师佗紧随其后,为天子带路。 国子们各个噤若寒蝉,不敢出声,只能低着头躲在这些大人物的后面,前方是和情形,他们再也看不到了。 为什么一次普通的乡射,竟然把天子都惊动了呢? 辛莫百思不得其解。 毫无疑问,这一次的乡射将不同以往,虽然只是小射礼,但是因为天子姬匄的出现,让众人不得不万分重视起来。 辛莫看不清姬匄的样子,一位师氏将众多的国子叫到了一旁,为他们解释此刻的情形。 “天子欲观辟雍诸国子,所以特地来此。今日除了你们,还有诸多公子前来,你们只要尽力而为就好,不必刻意讨好,也不必过于逞强。” 师氏简单地向众人说了当前的情况。 突然之间,人群中窸窸窣窣,吵闹起来。 辛莫看到众人的目光,投向了一群乘着双马快车之人。 群公子! 辛莫断定了那些人的身份。 春秋时代,公子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得到的称号,这是一群特定人群的特殊称谓。 王之子,为王子。 公之子,为公子。 这里的公,指所有的诸侯。 公子们,就是诸侯的子孙。 他们的家族也被称为“公族”。 如同诸侯拱卫周天子一样,公族的职责,就是拱卫国君。 比公族再远一点的家族,和那些慢慢掌握着国家大权、世代为卿的家族,就形成了“卿族”。 公族衰落,卿族崛起,在每个国家都在发生。 但是群公子们,依旧是这个时代最为夺人眼球的一群人。 他们锦衣华服,神采奕奕,从华贵的车上下来之后,聚集在一起,并未看向这边普通的国子。 差距太大了。 这些公子们,不久的将来,都会获得一块封地,独领一方。 或者成为他们国家的卿大夫,掌握堪比国君的权力。 亦或者离开自己的国家,靠着自己的才能、祖宗的声誉成为别国的重臣。 而辛莫这些国子,只会成为周王室的小吏。 要么成天整理典籍,要么拿着刀戈,为天子守卫城池。 国子们也知道他们和群公子的差距,并未过去。 国子和公子们,各自站在待会比试的校场一角,互不相扰。 天子和诸侯、卿大夫们,正在场地的中央。 那里已经修建好了一个台形建筑,天子和卿大夫就在上面。 师氏告诉众人,射礼开始前,他们可以在校场先活动一番。 而师陀正在为天子和诸公介绍辟雍的情况。 辛莫注意到,虽然是天子出行,但是也没有什么盛大的礼仪进行,似乎只是在普通地寒暄。 显然这一次射礼的等级,并没有因为姬匄的到来而提升。 倒是有一个细节,辛莫注意到了。 再向高台走的时候,刘公和巩公一直伴随天子左右,单公和成公跟在后面。 这也显示出了如今王室的实权人物,是刘公和巩公。 单公年事已高,顾不得许多。 成国原本只是畿内二流诸侯,能混到这一步完全是因为王子朝带走了尹氏、毛氏等大族,而他一直跟着刘公混的缘故。 四位国君的身后,则是一名身材挺拔,面向英俊的中年男子。 他走在其它卿大夫的前面,显然地位很不一般。 这人是随着刘公一起来的,来之后和师佗说了很多话,显然和师佗十分熟络。 “跟在四公之后的人,是谁?”辛莫小声问道。 “你不知道他?”凡乜压低了声音:“大夫苌弘啊!” 苌弘! 辛莫只觉得这是一个很熟悉的名字。 许久,他才想了起来。 刘公最为看重的臣子,深受周景王、周敬王两代天子的器重。 如果刘公是周王室实际的操控者,那么苌弘就是刘公的第一智囊,很多决策都是苌弘提出来的。 “据说苌弘大夫长于数术、天问,精通音乐,最重要的是他还懂得方术,天子最喜欢他的方术了。”凡乜道:“鲁国那位大贤人孔丘,还曾向他讨教过音律呢。” 孔丘? 辛莫心中一动,这才意识到自己和这位古往今来的第一圣人处于同一个时代。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见到真正的孔丘。 “我们的师,好像跟苌弘大夫很熟啊。”荣岳说道:“你们说他能不能向苌弘大夫举荐我们呢?” “举荐辛君和我很有可能,你嘛……”凡乜故意说道。 “你小子!今天可是射礼,看的就是射箭!射箭之事,你可从未赢过我!”荣岳一脸自豪:“莫说你了,国子中能赢我的有几个?” “射礼又不是光比较谁射的准!再说,你的箭术比起辛君还是差了一点,今日你想出彩是很难了。” “……我和辛君箭术一向不相上下,今日是我们在辟雍的最后一场比试,我们一定要一争高下!”荣岳看向了辛莫。 辛莫自然不会逃避:“好啊!待会我们就分个高低,谁输了,就要做赢者车右三日!” “一言为定!”荣岳毫不逃避:“你们两个,要不要也试一下?” “射礼乃是看我们辟雍所学,可不是为了一争高下的。”凡乜转头。 “额……我觉得不用分还是你高。”小九也一个劲地摇头。 “呵呵,今日群公子在此,岂能轮到你们出采?我成氏公子牧才是今日拿下射礼头筹之人!”成灮不知道何时出现在几人的身后。 看到成灮到来,辛莫几人不禁皱起了眉头,一脸嫌弃的样子。 这家伙真是铁了心和他们几个作对。 尤其是今天,仗着自己的大宗到来,更加显得不可一世。 “成灮,你不是抱了刘公的大腿嘛?怎么敢说公子牧拿下头筹?难道刘国的诸位公子,这么的不如你的眼?”辛莫故意问道:“不怕刘氏公子生气?” “你……岂有此意!”成灮涨红了脸:“诸位公子精通六艺,岂是我等可以与之并论的?” “师氏方才说过,我们既不必刻意讨好,也不必过于逞强。他们今日也是以国子身份参加射礼,为何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听到成灮的话,辛莫忍不住反驳,身为现代人的他,自然不愿意因为出身就自愿地低人一头。 “呵呵,辛莫,纵使你再能逞口舌之利,在群公子眼中,什么都不是。”成灮说道。 第25章 公子俨 成灮趾高气扬的样子,引起了其余国子的反感。 他们都是小家族的子弟,没有什么背景,不像成灮这般背靠大国。 只有几个成灮的死党,围在成灮的周,丝毫感觉不到众人厌恶的目光。 “成君,听闻昨日你和公子牧相饮?可有听到什么重要的事情?”朝中司乐之子祭平问道。 “啊,你不说我都忘记了,昨日与公子牧共饮之事。”成灮装作刚刚想起来的样子:“是啊,除了公子牧,还有好几位公子,我们畅谈到深夜,至今还有些困乏。” “诸公子都说什么了?可有王城的消息?” 祭平伸着脖子问道。 听到“王城”二字,众人也都侧目。 他们都是王城流亡过来的家族,自然最关心何时能够回到王城。 “哎……说来心痛。我们暂时可能回不了王城了!”成灮装作一副心痛的样子。 “啊?何出此言呢?” 祭平赶紧接了下一句。 “就在一月前,王城附近还有毛氏的余党作乱,将天子派过去征收贡赋的军队给击败了。”成灮道:“如今王城之中,到处都是王子朝的余党,想要清除这些余党可不容易。” “可否让晋国帮忙?”有人问道。 如今狄泉城的守卫工作,还都是晋国军队在负责。 “谈何容易啊!”成灮故作深沉:“那些叛党根本不会聚集在一处,今日这家叛乱,明日那家叛乱,你总不能把王城所有家族都抓起来吧!” “哎!那我们何时才能回到王城啊!我都快忘记王城是什么样子了……” 众人一阵沉默,唯有辛莫没有丝毫的思乡之情。 回王城? 想多了吧! 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在狄泉城发展。 众人一时之间都说起了王城,这让成灮有点不满。 机灵的祭平心领神会,赶紧说道:“成君,你过段日子就要去刘国,昨日饮酒时,可曾见过刘国公子俨?” “实不相瞒,昨日稍事,本就是公子牧邀请公子俨,我不过是作陪而已。”成灮故意将公子青三个字说的声音很大,生怕别人不知道。 “公子俨是谁?”辛莫小声问道。 “刘公小儿子,深受刘公宠爱。”凡乜道:“比我们稍大一些,也是参加这次射礼之人。” “公子俨还说,今日要与我好好切磋一番……”成灮露出了苦恼的笑容。 祭平一脸羡慕,谄媚地说道:“成君能和公子俨有如此君子之约,真是我辈楷模。公子俨可是刘公最喜爱的公子,他能邀成君比箭,想必是十分看重成君。成君还未出仕,已有贵人看重,前途真是不可限量,我等国子,当以成君为傲啊!” 一顿马屁之后,成灮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他的诸多小弟,开始大肆讨论成灮和公子俨的关系,好像二人已经成为了莫逆之交一般。 成灮故意说道:“有些人,只能在这小小辟雍之中,自以为是,整日聒噪不堪。他们哪里领略过群公子的风采,还以为自己可以和公子们一争高下,简直可笑至极!” “不过是几个贩酒之徒,君子何须在意他们。”祭平说道。 “说的好!辛莫,你可听到?你不过是贩酒之徒,也妄想和众公子相提并论?莫说并论,众公子看你一眼都会觉得有失身份!”成灮恶狠狠地出言讽刺,心中感觉畅快了不少。 “真是一条好狗。” 辛莫看这成灮,淡淡地说了一句。 成灮没有想到,一向温文尔雅的辛莫,竟然爆了一句粗口。 周围几个国子,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辛莫,今日射礼,你休要惹怒我。”成灮冷冷地说道。 这几次辛莫让他颜面扫尽,让他早就怒不可遏,想找个机会收拾辛莫了。 他故意将拳头握的紧紧地,显然不想用普通的方式解决问题。 “公子牧来了。”有人说道。 众人回头,只见公子牧和另外几名公子,带着随从向着这边走来。 一位师氏正陪在他们身边,似乎在为他们介绍什么。 “可能是来找我的。”成灮丢下一句,赶紧跑了过去。 “成氏子,灮,见过公子牧、公子俨。” 成灮远远地就躬身行礼,态度之谦卑,让辛莫等人感到一阵恶心。 和公子牧一同来的,正是刘公的小儿子公子俨。 他其貌不扬,身材中等,但是眉宇之间却有一股别样的气质。 “嗯,射礼还有一会才开始,我和公子俨闲来无事,过来看看。”公子牧说道。 成灮赶紧说道:“好好,公子想做什么尽管吩咐,我们国子一定服侍好二位公子。” 此话一出,众多国子不由得恼怒。 你成灮拍马屁,怎么把其他人都拉上了。 到时候这两个公子有什么无理要求,所有人岂不是都要遭殃? 但是成灮可不在乎这些,他巴巴地看着公子俨,说道:“公子,射礼还未开始,那边侧室内有床榻和浆汁,公子要么先去休憩一下?” “胡闹!天子和诸侯们都为休憩,我们在这里站一会又有何妨。”公子俨却冷声喝止:“你是成氏族人吗?怎么如此不通礼仪?” “我……”被公子俨呵斥,成灮十分尴尬。 其余国子纷纷哂笑,这成灮的马屁,算是拍错位置了。 “刘君,这是我们成氏小宗的子弟,昨日稍事时,不就是他在一旁执酒吗?”公子牧笑着说道:“他也是好意,不过是蠢笨了些。” “想起来了。”公子俨点头:“这一次虽是小射礼,但是天子和诸侯都在,我们身为国子,且不可有半分懈怠,一切都以大射礼之仪行之,莫要让大人们取笑。” 公子俨这一次,是对着所有国子说的,而且他也将自己归为了“国子”的身份,并没有高高在上。 “公子俨认为,虽然我们并未在辟雍求学,但是毕竟是辟雍国子,所以不应分立两侧,特意喊了我和几位公子过来,和大家相识。” 公子牧对众人说道。 “公子牧和公子俨都如此随和,那成灮不过是给人家倒了一晚上的酒,就如此嚣张,真是可笑啊……”凡乜小声对辛莫说道。 “这就叫狗仗人势。”辛莫也暗暗发笑。 “对了,辛氏君子莫今日可在此?”公子俨突然问道。 辛莫吃了一惊,这公子俨难道认识自己? 众人的目光,也都纷纷落在辛莫的身上,十分好奇。 第26章 辛氏君子 “辛氏子莫,见过公子俨。” 辛莫大方地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向公子俨行礼。 “你就是向天子献天青酒的辛莫?”公子俨问道。 “是。”辛莫回道。 原来是因为天青酒,这让辛莫恍然大悟。 “君子也知道天青酒?”公子牧有点惊讶,毕竟这天青酒刚刚才在狄泉城打响名号。 而公子俨久居刘国,很少来狄泉。 “前日我刚到狄泉,发现家父堂中放着此酒,我尝了一口,果然不同凡响。”公子俨说道:“不过听闻天青酒的酿造极为繁复,即便是我父亲,也只得到三瓮,这还要多谢辛君了。” 天青酒出来之后,辛莫除了送给天子百斤,还托付酒正,送给刘、单、成、巩以及晋国驻守军队的将领各三瓮,表示自己的敬意。 除此之外,狄泉城谁也没有得到天青酒。 辛莫对外说的是,天青酒只有这么多。 这自然是为了抬高天青酒的身价,而且也能和这些大人物拉上一些关系。 当然,送酒的时候,辛莫跟本没有机会见到这些大人物,甚至他都不敢确定这些人有没有喝自己送的酒。 不过从公子俨的反应来看,至少刘公是很喜欢这种酒的。 成灮的脸色很是难看,他昨夜在各位公子面前殷勤表现,结果人家连他的名字都没有记住。 公子俨很是健谈,很快和众国子打成了一片。 而成灮此刻极为尴尬。 自以为和公子们先一步拉进关系的他,此刻却如同外人一般,站在公子牧和公子俨的身后。 而辛莫则和两位公子相对而坐,畅所欲言。 “此时已经快要巳时了,为何射礼还不开始?”辛莫有点好奇。 难道还有什么比天子更重要的人物? “稍后,晋国六卿之一的赵氏家主要来。”公子俨淡然说道:“也是巧合,他今日是来视察城外军务的,听闻天子在此观射礼,特来拜见。” 赵氏家主,赵鞅? 辛莫暗暗惊讶,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人物啊。 霸主国晋国,在晋悼公、平公之后,霸权虽然有所衰落,但对于北方的诸侯国,影响力却极大。 比如王子朝和当今天子之争,如果不是晋国出手支持姬匄,结果还不一定是如今的局面。 即便是现在,王子朝已经南奔于楚,姬匄也是要靠着晋国的军队,才能勉强守住狄泉城。 而晋国公族衰落,权力早就落在了卿族手中。 晋国的卿族,每一个无论是地盘、人口,都堪比一些诸侯国。 最多的时候,竟然有十一个卿族之多。 随着这些卿族的不断斗争,最终形成了如今六卿轮流执政的局面。 而赵氏,正是其中之一。 当今的赵氏家主,就是后来历史上那位鼎鼎有名的“赵鞅”,也就是奠定了三家分晋基业之人。 想当今日可能见到一位历史书上学到的人物,辛莫心中还是有些兴奋的。 正说着,外面果然又来了一队车马。 马车前插着红色的旌旗,后面跟着整齐的军队。 在辟雍之外,马车停了下来。 赵鞅从服车上走下,恭敬地向着天子走去。 “晋国上军佐赵鞅,觐见天子!” 负责礼仪的宗人,向天子禀报。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迎接赵鞅。 辛莫知道,他们迎接的不仅仅是赵鞅,还是晋国,还是他们的安危。 “射礼快要开始了,诸位好好准备吧。”公子俨看着高台那边,若有所思地说道。 在师氏和保氏的安排下,射礼也终于开始了。 辛莫根本没有机会近距离地去看赵鞅,就和其他的国子按照“三耦”的规则,开始分组了。 乡射礼共分三轮,称为“三番射”。每番比射,每位射手都以发射四支箭为限。 分组的时候,六名国子搭配成三组,分别称为上耦、次耦、下耦,即所谓“三耦”。 每耦有上射、下射各一名。 射礼开始之后,有专门的司射为国子们做示范。 每一次射箭都有规定的动作,脚步如何踩,弓箭如何搭,甚至还要有一定的节奏,最后才是射箭。 场上已经立起了三面箭靶,每次都是三名国子同时比试。 国子们站在场边,等着师陀叫到自己的名字。 诸侯们在高台之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下面的情况,辛莫很想回头,看一看赵鞅和天子,到底是怎样的人物。 可是他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师佗很快对他们进行了分组。 辛莫、荣岳和成灮被分在了第一组比试的上、次、下三耦,均为下射。 和他们搭配的,是三名公子。 刘国公子俨,单国公子歌,成国公子牧,分别为各耦上射。 担任司射是一位师氏,他来到三人之前,开始示范射箭的动作。 第一番射是习射,每人四支箭羽,轮流射箭。 这一番主要侧重于对诸位学子礼仪的考察,所以重要的是各人的动作是否规范,射箭的成绩并不计数。 司射目光凝练,姿势标准,左脚踩在事先画好的位置,然后张弓开箭。 箭矢准确地命中了靶子上的红心。 之后,上射向前,模仿着司射的样子,开始射箭。 三名公子,接受的都是最好的贵族教育,他们也都曾经看过天子举办的大射礼,这样的小射礼自然不在话下。 三人的脚步、姿势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射箭之后,也都命中了各自的箭靶。 并没有人报靶,三人射完之后,向后退去。 将舞台留给了三名下射。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辛莫和成灮这一对死对头被排在了一起。 虽然第一番比试并不会记录成绩,但是很显然辛莫三人并不这样想。 没有人记录成绩,他们三人自己也会记录。 嗖嗖嗖! 三支箭羽瞬间飞出,各自命中了红心。 辛莫看到了成灮脸上的表情,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是很接受。 第一支箭射完后,三名公子再度上前,开始射第二支箭。 这时,成灮突然开口道:“下一支箭,我依旧会命中红心。” “我也是。”荣岳不甘示弱。 成灮看向了辛莫,显然在向辛莫挑衅。 如果是之前的辛莫,或许会接受这种挑战。 但是现在的辛莫,完全没有兴趣。 因为他知道这种射箭,只是游戏罢了。 唯有像孔肆那般的箭术,才能让辛莫赶到兴奋! 即便如此,辛莫还是故意对成灮说道:“有什么本事,就尽管使出来吧!” 第27章 所谓箭术 第二支箭,成灮果不其然又射中了红心。 荣岳不甘示弱,也是命中了红心,不过稍微向外偏了一点。 “呵呵。”成灮露出了轻蔑的神色。 二人看向了辛莫。 只见辛莫的箭,也在红心之内,但是比起第一支箭,稍微向下了一点,很快就要偏出红心之外了。 “第三箭,你的运气不会这么好了。”成灮说道。 荣岳脸上的表情有点疑惑:“辛君,你怎么了?” 他知道辛莫射箭的实力,绝对不会偏出这么多。 辛莫没有回答,只是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公子们射完了第三支箭,三名下射又上前几步。 成灮依旧命中红心,离最中心越来越近了。 辛莫和荣岳的箭,竟然都射到了红心的外面。 “哈哈,只有这番水平嘛?”成灮看到辛莫的箭脱离了红心,终于忍不住开口嘲笑。 辛莫根本没有理会成灮。 反倒是公子俨,在上前时和辛莫相视了一下,轻轻点头,表现的十分友好。 第四箭,成灮依旧射中了红心。 辛莫的箭,继续射在了第三支箭的下面。 荣岳的箭也是如此。 第一番的习射,结束了。 并没有人报告六人的成绩,但是众人知道,如果计算成绩的话,成灮肯定是第一。 成灮也十分自豪,他满面笑容,看向了三位公子。 “公子,习射结束了,我们先去那边休息一下吧,我已安排好家臣,在那边备下了干果。”成灮道。 “不必了。”公子牧摆了摆手,脸上一点也不高兴。 成灮愣在了那里,不明白公子牧为何如此冷淡。 而公子俨则向辛莫和荣岳发出了邀请:“辛君、荣君,我们先去那边等一等,第二番的时候我们再好好较量。” 成灮看着这一幕,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蠢货。”就在这时,公子牧走了过来,冷脸对成灮说道:“去看看标靶吧!” 说罢,公子牧也走到了辛莫等人的跟前。 几人离开中心靶场的时候,荣岳拉了拉辛莫的衣袖,小声问道:“为何要让我射偏,我可以射中红心的!” “虽然只是习射,但是众人肯定会记下各自成绩,暗中比较。你没有看到上射三人之中,只有公子俨四箭全中红心,公子牧和公子歌各有偏出。公子俨地位高贵,我们不能抢了他的风头。” “原来如此,怪不得公子牧对成灮那般……” “那个蠢货,自以为压过我们一头,殊不知只是让公子们更加讨厌他罢了!” 两世为人的辛莫,一看到第一轮比试的规则,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只要是射箭,就有高下之分。 反正第一轮射箭并不计入成绩,为何不做个顺水人情,捧一捧公子俨呢? 都像成灮那般没有眼色,让公子们的脸向哪里放! 果然,后面几耦,都是公子们的成绩比较好,国子们都故意射偏一点,给足了和自己同耦大的公子们面子。 当然,这其中不乏实力本身就比较菜鸡的人。 比如周究,认认真真射了四箭,只有一箭命中。 和周究同为一耦的原国公子史,对于周究的“谦让”十分的欣赏,拉着周究走到一旁,并且让家臣拿来了很多的吃食。 第一番习射之后,群公子和国子们都熟络了许多,都开始交谈起来。 这也是一种社交的方式,公子们通过射礼,也想挑选一些合适的人才,看看能否辅佐自己。 毕竟他们很有可能独领一方,亦或者身居高位,自然要有一些人才来辅佐自己。 国子们也借着这个机会,认识这些未来的大人物。 唯有成灮,此刻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他刚才是故意的!”想到射第二箭时辛莫的话,成灮恨得牙痒痒。 要不是辛莫激他一下,他应该能注意到这里面的玄机。 …… 辛莫几人,和公子俨一边看着剩下的人进行第一番的习射,一边交谈。 辛莫精通古籍,博学多才,和这些受过良好教育的公子们交谈起来,没有丝毫的窘迫。 和周究一同前来的公子史,听闻周究和辛莫关系不错,立即小声对周究说道:“周君,你可尝过天青酒?” “实不相瞒,辛君做出天青酒后,第一个品尝的人就是我。”周究略显自豪。 “真的?你能不能弄一点来尝尝?”公子史眼睛一亮。 这天青酒十分难买,辛莫将第一批天青酒全部送给了周王室的高层,一般的贵族,只闻其名,却从未见过这传说中的极品清酒。 “好说,好说……”周究拍了拍胸脯:“等到射礼结束,我就去问问辛君,下一批天青酒何时酿出。不过我可不敢保证啊……” “那是,我绝不强求!”公子史赶紧说道。 和公子史抱着同样想法的,还有很多人。 他们听闻辛莫就是那位“辛氏君子,献酒天青”的辛氏君子后,纷纷过来结交辛莫。 倒不是都是为了讨要天青酒,大部分只是因为辛莫最近名声鹊起,他们想认识一下罢了。 辛莫自然也清楚,其实他早已经准备好了足够的天青酒,只待合适的时机。 很快,第二番的正式比赛开始了。 第二番开始,演示射箭的司箭,已经不是之前的师氏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满脸胡须,走路沉稳,一看就是一名习武之人。 “虎贲士!”荣岳眼前一亮。 面前这男子,正是一名虎贲之士。 虎贲,勇士称也,若虎贲兽,言其勇也。 这是周代的传统官职,职责有二:作为王之禁卫,为王之爪牙,扞卫王身;必要时随王出征,协助天子统御四方! 能获得这个称号的,无一不是以一当十的高手。 辛莫一度怀疑,孔肆很有可能就是虎贲士出身。 这名虎贲士名为桃矢寒,他走到距离标靶八十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并没有多余的话语,桃矢寒直接张弓开箭,一连射出七支箭,而且每一支箭,都稳稳地命中了红心。 “二番射,射中标靶者得一释筭,射中红心者得二释筭,射中中央者,得三释筭。”桃矢寒简单地介绍了规则。 释筭,就是在射箭者射中标靶后,在地上放一个小短棍,用作记录分数。 最重看谁的小短棍多,谁就是胜利者。 二番射之时,所有人都认真了起来。 公子俨射箭之前,对辛莫说道:“辛君,请务必使出全力。” 这是向辛莫的挑战,也是对辛莫的一种尊重。 这一次,没有人再礼让了,都开始使出了自己的真实本领。 辛莫也开始认真起来,在射礼中出彩,对自己日后的帮助很大。 第28章 谁家少年 第二番射箭一开始,一股紧张的氛围就弥散开来。 公子俨的第一箭,就命中了正心,得到了三根短棍。 公子牧和公子歌也各自得到两根。 后面的下射三人,心中也有了一点压力。 之前成灮做错了事情,却让他此刻没有了丝毫的压力。 “辛莫,就用这场射箭,作为我们离开辟雍前最护一次的较量吧!”成灮说道。 “正有此意!”辛莫回应。 再也没有过多的话,三人同时出箭! “三释筭!” “三释筭!” “三释筭!” !!! 负责报成绩的师氏,大声说出了上、次、下三耦的成绩。 嗡—— 整个场上突然响起了一震嘈杂的声音。 上面的那些卿大夫,都纷纷向前探出头来。 三耦皆为三释筭,这样的情况很是少见。 辛莫三人默不作声,回到了自己休息的位置。 公子俨也不甘示弱,第二箭依旧得到三释筭。 第二轮,荣岳率先射偏了半寸,得到了两释筭。 第三轮,公子俨差之毫厘,也得到了两释筭。 第四轮,辛莫和成灮,依旧正中靶心! 四根箭头全部莫如箭靶最中心的那个小圈之中。 而辛莫和成灮之间的对决,也成了其余人眼中的焦点。 “这成灮,射术很不错嘛!” 公子俨第一次真正主意到了成灮。 “没错,虽然他为人稍欠稳重,但是无论是射术还是驭术,都是国子中的佼佼者,若君子有意,可栽培他为君之车右。” 公子牧说道。 车右,是作战时在车辆右侧之人。 一般的战车上有三人,驭者在中,主君在左,另外一名心腹武士在右。 车右既是一种职责,更是一种荣誉。 公子俨没有直接回应公子牧,而是说道:“这辛莫……也不错。” 公子牧明白了公子俨的意思,笑了笑说道:“如果让我选,我肯定也会选择辛莫的。” 箭术高潮,博学多才,为人稳重,这样的人才不可多得。 第二番射箭结束之后,辛莫和成灮的成绩,自然是最好的。 公子俨只差了一分,位居第二。 荣岳位居第三。 不过公子俨丝毫没有在意自己的成绩,反而将辛莫和成灮叫到自己的身边。 “二位君子,射术精湛,今日我拿出一物,胜者可得之!” 说罢,君子俨从怀中拿出一方八章大小的青铜镜,背后铭刻着一只小鹿,还有一些葡萄纹饰。 “这方铜镜,乃是不久前君父赏赐给我的,今日我将这东西拿出来,送给获胜之人。”公子俨道。 众人看到那精巧铜镜,都不由得跃跃欲试,摩拳擦掌。 第三番射箭,在第二番的基础之上,又多了一条规则。 那就是这下开始有奏乐了。 众人必须跟随着音乐,在固定的节拍上开始射箭,唯有如此才能算数。 显然,第三番的比试,难度开始上升了。 辛莫也终于开始认真了起来。 因为要配合音乐的节拍,所以射箭的时机要抓的特别准,出箭也要更快。 随着《召南·甘棠》开始响起,辛莫踩着步点向前走去。 当音乐到了“召伯所茇”这一句之时,辛莫果断搭弓射箭,放出了第一箭。 砰! 箭矢命中靶心,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音。 这一支箭势大力沉,直接穿透了箭靶,半只箭身都穿透了过去。 这就是这七天时间,辛莫从孔肆那里学来的箭术。 准确地说,是一种快速的发力技巧。 这样的技巧在射礼中没有多大的用处,但是在实战之中意义很大。 旁边的司射桃矢寒,不由得发出一阵轻轻的呼喊声。 依旧得到了三分。 辛莫和成灮还是不分上下。 很快,音乐又来到了“召伯所憩”一句。 第二箭! 辛莫的箭羽直接莫过了大半,箭靶都晃动了几下。 得分依旧相同。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辛、成二人的身上,即便是荣岳只比他们差了一分。 众公子、卿大夫都开始议论纷纷,谈论谁能拔得头筹。 甚至天子姬匄,都来到了高台的边缘。 在他的身后,站着一位身材高大,面容坚毅的男子,正是赵鞅。 “赵氏家主,这些国子射术如何?”姬匄问道。 赵鞅说道:“回天子,这些少年的射术皆已达到君子的水准。” “嗯,虽然困于狄泉,但是这些少年人并未懈怠,该赏!”姬匄说道。 “如果是以中军佐大人之准呢?”就在这时,天子身后的大夫苌弘笑着问道。 中军佐是赵鞅的官职,世人也以官职称呼。 苌弘听出了赵鞅的意思,在射礼之中,这样的箭术自然可以拔得头筹了。 但是射箭乃是为了上场杀敌,可不是在这里摆花架子的。 君子六艺,射术为首。 射术是用来衡量武力的,而春秋时代战争不断,自然要以武力为先。 所以这个时代的男孩子,都要学习射术。 而擅长射箭的人,也会得到大人物的欣赏。 苌弘心思细密,明白赵鞅的意思,所以想听听赵鞅的意见。 戎马一身的赵鞅,对射箭自然有他独特的见地。 射中标靶,并算不得什么,唯有得道赵鞅这样的人物认可,才是最重的目的。 “以我之准,他们的射术都还入不得台面……”赵鞅说道:“至少离我车前卒的水准,还差很多。” 天子姬匄觉得很没有面子,但是不敢反驳。 其余人也都赶到赵鞅所言不妥。 辛莫和成灮在第二番和第三番,已经连中靶心六箭了,难道还不够好? 嗖! 赵鞅话音刚落,辛莫又一箭飞出。 这一箭直接穿透了箭靶,甚至强大的力道,将箭靶带偏了! “那是谁家少年?他这一箭,才有点样子。” 赵鞅指着场中的辛莫问道。 苌弘似乎已经知道了辛莫,于是说道:“那是辛氏君子,名莫。前不久造出天青酒的就是他。” “哦?竟然是长公之后,那如此这般,一点也不奇怪了。”赵鞅说道。 “是啊,长公力大无穷,看来辛君也是膂力惊人啊,竟然连标靶都射偏了。”苌弘通今博古,自然知道赵鞅是何意。 “安于,你们可为一祖?”赵鞅回头,向着自己的一名家臣问道。 那家臣面带笑容,点了点头:“先祖辛有,曾为宗周大史。其仲子为晋国之史,乃是吾之先祖了。” 说话之人名为董安于,原本的姓氏为辛氏,史官董狐之后,历代董督(监督)典籍,故为“董氏”。 如今董安于是赵鞅的家臣。 “嗯,这少年之箭,力沉而稳,这样的箭术,光是呆在在辟雍可练就不出来。”赵鞅的眼里,露出了一抹欣赏之色。 第29章 第五箭 召南·甘棠已经演奏完了三句,乐师突然转调,又重新演奏了一遍。 这一次,需要再最后一句开始的时候,射出一箭。 辛莫一只手拿着弓,另外一只手轻轻捏着箭羽,等待着鼓点的到来。 除了等待着时机,辛莫还面临一个严峻的问题。 那就是他的箭靶已经有点倾斜了! 这一点点的倾斜,让射中靶心得难度突然增高了。 成灮也看到了这一幕,他嘴角浮现出了一丝冷笑。 这样偏的靶子,太难射中正中了。 “这一次,终于是我赢了……” 成灮轻声说道。 出箭! 三人的箭同时飞出,都命中了目标。 命中目标之后,音乐也戛然而止。 全场一片寂静,都在等着检查靶子的师氏报出最后的答案。 三释筭! 三释筭! 三释筭! 又是三人同时命中靶心! 全场沸腾了。 这样的情况在辟雍之中闻所未闻。 辛莫没有说什么,是何结果其实他并不在意,他走到了休息的地方,和公子俨打了一个招呼。 “辛君,长公后人,名不虚传啊!”公子俨热情地说道。 成灮也走了过来,公子俨也向成灮点头示意:“成氏君子箭术真是非凡啊。” 听到公子俨如此说,成灮赶紧谄媚地笑道:“还请公子俨日后多多提携。” “嗯。”公子俨点了一下头,转过了身去。 第三番射箭,很快就全部结束了。 辛莫和成灮所得的算筹,都是二十四个。 不过二人之间,肯定要决出一个胜负的。 判断胜负的事情,自然就交给了师陀。 师陀走向了二人三番射的标靶跟前,看了许久。 辛莫最后一箭射出,箭力强劲,几乎已经穿透了标靶。 箭靶倒在地上,带出了一些泥土。 师陀看着这场面,一时之间竟然也难以决断。 他和虎贲士桃矢寒商议了一番,显然桃矢寒更欣赏辛莫的箭术,但是师陀却显得有些为难。 “辛莫的箭靶已经倒地,所以不应该算术。”成灮开口道:“此乃射礼,岂能随意毁坏箭靶!” 看到辛莫和自己成绩相通,成灮为了赢自然要不顾一切。 师陀看了一眼成灮,又看向了辛莫,问到:“辛君,你觉得成君说的有无道理。” “成君所说,自然全无道理。”辛莫脸上平淡,轻轻地回击:“射,男子之事。夏代以射造士,后有六艺,射礼为首。射礼本义,就是考察君子射箭之术,而非看谁心疼箭靶。” 辛莫说完,众人已经有人吃吃笑了起来。 他们都知道成灮只是在胡搅蛮缠,从未听说把箭靶射偏就要算输的。 众人并未注意,赵鞅、苌弘几位重要的大夫,也悄悄来到了近前,想看看这最终的结局。 “师,我闻射礼重在于礼,而非射也。今日天子在上,诸公在此,辛莫故意将箭靶射偏,影响射礼进程,是为无礼!”成灮依旧不依不饶。 此时,有人也纷纷点头,觉得成灮说的有点道理。 “射者,武者之事也。武者,威天下,守家国。今日射礼,本义考察我等武力,天子在上,辛氏子不敢有丝毫隐瞒,故而全力以待。君子入则习礼乐,出则从战伐,我立于靶场之上,自以为已身入战场之中,身后便是天子和诸公,面前标靶便是叛逆,我不由得全力以赴,抵御强敌!” 辛莫说的振振有词,俨然将自己带入了保卫天子的虎贲之士。 “好!” 一声喝彩。 赵鞅和苌弘走到了众人跟前。 “辛氏君子所言,符合射礼本义,当为知大礼!成氏君子射术固然精湛,但是过于拘泥于小仪,并未理解射礼本意,以后还当改之。”赵鞅道:“不过你二人之射术,确实难分高下,不如再比一次如何?” 再比一次? 这在射礼中可没有这般的道理。 可是这毕竟是赵鞅,他是今日天子都要等一等的人,说的话旁人岂能不从? “我闻楚有神箭手,名为养由基。百步之外,可射中柳叶。今日你二人可模仿他,从五十步起,每射中一箭,就向后退出十步,直到一人射不中为止。”赵鞅提议。 辛莫和成灮对视了一眼,点头同意。 这一次,是纯粹的箭术比拼。 也没有什么标靶,目标就是五十步外的一棵老柳树。 “辛氏君子,可否借你的弓一用?”赵鞅问道。 辛莫有些恍惚,赵鞅竟然和自己说话了?这不是再做梦吧。 这是历史上真正的大人物啊。 “辛氏君子?”苌弘好心提醒。 “自当奉上。”辛莫将弓箭递给了赵鞅。 “嗯,此弓可有一石之力?”赵鞅问道。 “刚好一石。”辛莫道。 众人发出了一阵轻呼。 一石之弓,就是在弓弦之上,可以垂挂一石重量的东西,大约一百多斤。 能拉开这样弓箭的,基本都是大力士。 就连成灮也不由得侧目,他的弓不到一石。 众人这样才明白,为何辛莫弓箭的威力如此巨大,看来和弓箭有关。 当然,最重要的是辛莫惊人的膂力。 “我闻辛氏之祖辛馀靡,力大无穷,堪称神力,看来辛君也继承了长公之力啊!”赵鞅道。 一边说,赵鞅一边搭弓射箭。 众人更是惊叹,赵鞅的力气也十分大,轻易就将这弓拉开了,没有丝毫费力的样子。 嗖! 箭矢稳稳地命中树干,少半支箭身没入了树干。 辛莫暗暗称奇,这赵鞅不亏是一代雄主,文武双全。 就单单这一箭,功力肯定在他之上。 只是比起孔肆还是差些。 “那就是你们的目标。”赵鞅将黑弓归还给了辛莫。 辛莫和成灮站在了一起,距离大树五十步。 射中! 又退后十步。 依旧射中! 而且二人的箭,都和赵鞅的箭并在一起。 再退十步。 辛莫的箭依旧和前面三箭挤在一起,成灮的箭稍微偏出一些,但是也命中了树干。 再十步,辛莫的箭依旧在那里。 成灮的箭稍微有点偏。 但是,他的箭矢显然已经没有了充足的力量,只有一半箭头插入树干当中,差点掉落了下来。 成灮的头上,留下一滴汗水。 七十步,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也是他弓箭的极限了。 从常人来说,每退后十步,射箭的难度就上升数个台阶。 五十步大部分人能射中,六十步就有点困难。 能在七十步后射中的,已经是这里的佼佼者了。 成灮在七十步开外射中,箭术自然不弱。 但是再远,他的箭就不会这般精准,也不会这般有力了。 “到此为止了。”辛莫说了一句:“这等小儿游戏,我再陪你最后玩一次。” 说罢,辛莫直接退后到了百步的地方。 他用尽全力,拉开了弓箭。 接连的开弓,辛莫的胳膊早就酸痛不止,而一百步,也是他试过自己的极限。 不能保证和前几箭一样精准,只能勉强射中树干。 嗖! 辛莫的箭,射在赵鞅之箭五寸之下,只有箭头没入树干。 “好疼啊……”辛莫咬着牙,感觉手臂都快断了。 成灮垂着头,他知道自己绝对是不可能赢了。 差距,太大了! 第30章 授官 “看来本次射礼,获胜的乃是长公之后,辛氏君子辛莫!”赵鞅说道。 苌弘点了点头,看向了师陀,询问师陀的意见。 师陀自然没有反对,任何人都没有意见。 时间上,赵鞅已经说话了,也轮不到他们有意见。 苌弘将结果汇报给天子、刘公之后,射礼就算是结束了。 辛莫等人恭敬地送着天子一行离开。 在赵鞅离开之时,赵鞅身边的董安于看了辛莫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过辛莫并未看到这一幕,也不知道这董安于实际上和自己还是同宗。 等到众人走后,国子们和群公子终于松了一口气。 本来以为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射礼,谁知道引来了这么多的大人物。 国子们纷纷议论,方才都看到了哪些大人物。 就连群公子也是心有余悸,毕竟比起上面那些人,他们不过只是一些没长大的孩子。 “赵氏家主会不会是来帮助天子夺回王城的?” “想什么呢,王城是那么轻易夺回来的吗?就算赵氏想帮天子,他也无法直接调动外面的军队。” “没错,如今正卿虽然是魏氏,可是魏舒年事已高,六卿之中实力最强的,应该是范氏和中行氏吧。” “是的,当年若不是苌弘大夫说动了范氏,晋国很难出兵攻打王子朝的。” …… 众人开始议论起当今的时局,对他们最重要的,就是能不能回到王城,和王子朝的斗争何时才能结束。 其次的话题,就是天青酒了。 喝过天青酒的几位公子,对天青酒是无比追捧。 荣岳等人作为为数不多喝过天青酒的人,自然也成为了众人关注的对象。 唯独辛莫,并不在这里。 射礼一结束,师陀就将辛莫叫到了一边。 “辛君,射礼之后,你们就要离开辟雍了。”师陀道。 对于这个弟子,他很是关心,自然会做出最好的安排。 “多谢恩师多年来的教导。” 辛莫这句话是真心地,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过去的辛莫。 在这个战乱的年代,像师陀这样专心培养君子之六艺的大贤,真的不多。 “你的父亲是朝中小史,按道理,你也应当接替乃父,成为小史。”师陀道:“不过你今日表现出众,志向又不同凡响,我曾经给苌弘大夫提起过你。” 小史只是整理典籍的官员,最多是中士,一辈子都躲在一个阴暗的房间里,和那些典籍为伴,是史官之中最清苦的职位。 “多谢老师了!” 辛莫由衷感谢。 他自然不是想成为一名小史的,小史一年到头,连内朝的大史都见不上一面,哪里有什么机会展示自己的才能。 辛莫对春秋的官职还算了解,他想成为能够见到姬匄、刘蚠等人的那些内朝小吏,这样才能更快地进入周王室的权力核心。 “可否想过去其他畿内诸侯国?”辛陀突然问道。 辛莫一时不解,愣在了那里。 去诸侯国外? 他确实没有想过。 “我不想去。”辛莫道:“我一生苦读,辛氏家主历代遗志,都是为天子服务,我从未想过去其他诸侯国。” 穿越过来之后,辛莫继承了前主所有的记忆,自然也明白辛氏这个家族所背负的那些沉重的东西。 他们已经衰败了百余年,可是从来都是对周天子忠心耿耿,从未想过去其他诸侯国,成为别国的家臣。 这种执念,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辛莫。 所以他从来没有离开周王室、狄泉城的想法。 “实不相瞒,方才射礼之后,有人对你欣赏有佳,想让你去协助他。”师陀道。 “敢问是……” “巩国国君。”师陀没有丝毫的隐瞒。 “巩国?” “对。巩公年富力强,锐意进取,他的重臣之中,一大半都是来自于巩国之外,很少用巩国公族之人。”师陀道。 巩公…… 这是在刘公、单公、成公之后,周王室最重要的臣子。 王子朝叛乱之后,巩公带着巩国迅速崛起,已经成为王畿内一流的诸侯国。 加上他还年轻,日后位列三公只是时间的问题。 如果说前途的话,跟着巩公自然要好的多。 甚至比投靠刘公还要好。 但是辛莫还是拒绝了。 师陀看起来并不意外,不过他还是想听一听辛莫拒绝的理由。 “其一,我们辛氏从未侍奉过天子意外的国君。”辛莫道:“我不会违背先祖的遗愿。” “了然。我于巩公也是如此说的。”师陀道:“巩公倒是没说什么,并未强求。” “其二,今日射礼,巩公不过是看到了我的射术。我想他很可能让我作为他的车前卒,或者护卫。这并非我之所愿。”辛莫如实说出。 师陀有点吃惊,不过很快理解了。 巩公对辛莫的了解,不过是通过这一次射礼,即便用,也不会大用。 与其给巩公当侍卫,还不如留在狄泉。 “其三。巩国内忧未决,我并不想在现在过去。” 辛莫说出了第三个理由。 其实对于辛莫来说,这才是他不会去巩国的真实理由。 巩公排斥公族,喜欢用外来的人才,巩国的公族对他已经有很大的意见了。 这是真正的权力斗争,辛莫根基不稳,还不想参与进去。 他只想悄悄苟在天子身边,慢慢发展,搞钱搞粮。 可不想参与到政治斗争中去。 师陀听了辛莫的话,满意地点了点头:“有礼,有据。看来我果然没有看走眼,你是我诸多学生之中,最为聪慧的一个。” “多谢师陀称赞。”辛莫恭敬地行礼。 “你曾说过,你要就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四件事,我不求你全部做到,能做到其中一件就可以了。”师陀语重心长:“如今天降祸于周,宗室衰败,兄弟并有乱心,祸乱延绵十载,国人流离,天子惶惶,野涂失修,百官离心。我最大的希望,就是你们改变这一切,至少让国人能安安心心的在家种地。” 师陀的眼中,闪着光芒。 他在辟雍授课数十载,就是想培养出一批能帮助周王室的弟子。 “请师放心,我不会忘记我说过的话。”辛莫恭敬地顿首。 这一刻,他突然有点惭愧,因为他不想骗这个老人。 而他还未察觉到,一种使命感也被这老人的真诚唤醒。 “好了,既然你决定留在狄泉,我就为你授官吧。”师陀道。 “授官?” “是。我已与大夫苌弘议过,如果你决定留在天子身边,就封你为柱下史,上士。掌管书文,行走路寝。” 辛莫懵逼,这么快就做官了? 第31章 苌弘 师佗给了辛莫一枚令符,这算是他成为内朝小吏的身份证明了。 “三日后你就可以去内朝任职了,任职之前,你可以去摆放一下苌弘大夫,是我向他举荐的你,他还想跟你谈谈。”师佗说道。 辛莫收起了令符,辞别了师佗,回到了家中。 还有两天,他就要成为柱下史了。 这也是一种史官,负责在大殿之下记录天子和群臣的言行。 他也只有记录权,并没有讨论政事的权力。 倒是能经常见到大人物这个希望,辛莫暂时是达到了。 第二天的时候,辛莫去了苌弘府上拜访。 苌弘乃是当世的大贤,是天子的心腹之臣。 能得到苌弘的帮助,辛莫的起点已经比其他的国子高出很多。 不过这份帮助,最重要的还是师佗的举荐,并不意味着苌弘就很看好自己。 这一点辛莫心中是无比清楚地。 面见苌弘,是辛莫一次重要的机会。 辛莫知道自己必须把握住这次机会,所以他反复思考,见到苌弘之后,如果有机会的话,自己到底应该说些什么。 实在拿不准的辛莫,又去摆放了一次师佗。 他和师佗深谈一夜,终于对苌弘的性格、执政的方略,都有了一些了解。 …… 苌弘的一名家臣,带着辛莫在入门后,拐了三次弯才来到了苌弘的堂前的台阶上。 这是当时顶级贵族建筑的布局,比起辛莫的小宅规模要大很多。 辛莫远远地看到,苌弘正端坐在堂中,看着手中的竹简。 在他的面前,也堆着一大堆竹简,看起来都是一些国家的政务。 辛莫不敢贸然打扰苌弘,就以学子的礼仪,静静地站在庭院当中,等候苌弘的召唤。 那位引他进来的家臣,也没有通报,而是退下了。 只留辛莫一人站在那里。 苌弘丝毫没有停下手中工作,似乎并未注意到辛莫的到来。 此时已经是寒冬了,天气阴沉沉的,气温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地下降。 一片雪花飘落,落在了辛莫的脸颊。 下雪了。 辛莫不由得抬起头,看着雪花飘落。 他恍惚之间想起了自己的前世。 那已经是距离现在两千多年后的世界了。 一个完全不同的时代。 可是有些事物依旧没有改变,比如雪。 “进来吧。”苌弘开口道。 辛莫看向了苌弘,走了进去。 两名家奴端上了一个火盆,放在了中堂之上,房间里顿时暖和了起来。 苌弘放下手中竹简,示意辛莫坐下。 “吾闻汝有大志向,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苌弘直接开口问道。 “是。”辛莫回答。 “何为为天地立心?” “天地有大德,生育万物,以人为尊,人乃万物之灵,天地之心。品察天地运转之规律,定下国民生存的大道,此乃为为天地立心!” 辛莫头上滴落一丝冷汗,辛亏自己之前做过功课,要不然还被苌弘问住了。 “那又如何为生民立命呢?”苌弘继续问道。 第一个问题,是“是什么”。 第二个问题,就是“如何做”了。 辛莫稍微沉默,这个问题,其实也是他想和苌弘说的。 看到辛莫犹豫,苌弘继续说道:“如今王畿内战乱不断,王室内部空虚,国人人心惶惶,倘若不能解决这些问题,又何谈为为生民立命,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呢?” “大夫所言极是。”辛莫说道:“以我之浅见,若要让王室充盈,国人安心,根源皆在‘土地’。” “土地?……”苌弘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继续说。” “王室无钱,究其原因在于井田制!”辛莫沉声说道。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也是怦怦乱跳。 井田制实行了几百年,已经到了奔溃的边缘。 但是面对苌弘这样的人说出来,如果惹恼了苌弘,很容易因言获罪。 毕竟井田制是分封制的经济基础,废除井田制这样的言论,在这个时代是不可能想象的。 为了这一句话,辛莫认真请教过师佗。 师佗告诉辛莫,苌弘并非一个死板迂腐之人,相反苌弘很喜欢针砭时弊之人,也喜欢锐意进取之士,故而和师佗、巩公都是好友。 辛莫紧张地看着苌弘,想从他的脸上看看反应。 苌弘只是眉头微皱了一下,然后说道:“继续。” “辛氏之公田,本在王城之外十五里。自从搬到狄泉以来,再也没有去过公田。起初三年,公田之农还按年缴纳贡粮,后来干脆以动乱为由,不再上缴贡粮,不得已我才酿制天青酒,养活一家。”辛莫道。 “这样的事,在狄泉城很多。”苌弘说道。 辛莫继续说道:“无论是天子,还是士大夫,所用钱粮,皆来自于井田。大人可以出去看看,如今的井田之中,公田之上,野草丛生,田在草之中,功成而不收。民不肯尽力于公田,王室又如何充盈呢?” 井田制是西周建立的一种土地制度。 每块田地的中央,是公田。 这里的收入全部上缴给贵族,按照天子、诸侯、卿大夫、士的等次依次分配。 外面的地是私田,私人耕种后获得收入。 每块井田上,都有很多家农民,他们共同耕种公田,然后再料理私田。 但是随着社会的发展,这样的制度已经行不通了。 人口增多,生产力发展,人们更加喜欢开垦荒地为“私田”,满满荒废了公田的耕种。 甚至一些卿大夫,都在带头开垦私田,根本无人顾及公田。 依赖于井田制的周王室,自然收入渐渐下降。 辛莫所说的,就是这种现象。 “继续说。”苌弘的表情凝重起来。 辛莫鼓足了勇气,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当效仿齐、鲁,或者相地而衰征,或者行初税亩之制。” “相地而衰征”、“初税亩”都是一种税制改革。 你开垦私田可以,你不种公田也可以,只要给君主按照土地的质量或者土地的大小缴税就行了。 除了齐国和鲁国,晋国六卿在自家的地盘上,也都实行了这种政策。 按照辛莫所学,这就是生产关系适应了生产力发展的需求。 春秋末期,这种改革已经成了大势所趋。 畿外诸侯中,凡事稍微有点进取心的国家,都已经实行了这种更加先进的制度。 苌弘身为周王室的核心权力层,又是当代大贤,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事情。 辛莫也是从师佗的嘴里知道,苌弘是很倾向于这种“变革”的。 “哎……”苌弘叹了一口气,说道:“谈何容易。” 听到这句话,辛莫松了一口气。 看来苌弘并未责怪自己。 而自己也因此可以和苌弘拉进一些关系。 这个冒险的举动,算是成功了。 第32章 沐浴 “能看到这些,也怪不得师佗向我推荐你了。”苌弘道:“师佗已经将符令给你了?” “已经拿到了。”辛莫道。 苌弘点了点头:“柱下史是一名小吏,不过却能知道每日朝中的事情。辛氏世代都是饱学之士,但是离开朝堂太久了,有些事并非看看典籍就能明白的。” 辛莫豁然开朗,这才明白了苌弘和师佗对自己的良苦用心。 虽然他十分博学,但是对当前的时局,对庙堂之上的那些争斗,都还不是很了解。 成为柱下史,与其说是一名小吏,更像是一名学生。 学习那些大人物,是怎么处理政事的。 站在庙堂之上,或许会看到更多。 苌弘继续说道:“我听闻你品行端正,又饱读史书。所以除了担任柱下史之外,我想你每日都给天子读礼法,讲解三代旧史。” 辛莫了然,这样就是让他每天陪天子读一会书,一般都是为了端正天子的品行。 这样的差事,可以直接见到周天子,自然是好事一桩。 “有一件事,想请教大夫。”辛莫道。 “何事?” “为何不定都狄泉?”辛莫说道。 “定都狄泉?”苌弘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惊讶:“为何要定都狄泉。” “如今王城不受控制多年,既然无法控制,还不如直接迁都狄泉,以安民心。”辛莫说道。 “迁都狄泉……谈何容易。”苌弘摇了摇头:“我今日还有些要事,这件事你也莫要和他人说起了,很快你就会知道答案的。” 辛莫不明所以,他记得历史上提出迁都的就是苌弘啊,为何他对自己的提议似乎并不敢兴趣呢? 这中间或许还有什么其它的隐情? …… 辛氏宅中,辛莫跪在中堂。 这里祭祀着辛氏历代的先祖。 曾经也是一方诸侯的辛氏,被封为“子爵”。 那时候他们统领着一大片土地上的子民,祭祀的宗庙也有五座。 如今只能以“士”的身份,保留了一做宗庙。 辛莫的身后,跪着辛氏的家臣,以及家臣们的子孙。 他们都是追随辛氏多年的家族,有的是辛氏的旁宗,有的则是以前辛氏繁盛时就依附辛氏的家族。 周王室,就是被这种大大小小的家族拱卫起来的。 辛莫带着家臣们向先祖祭拜完毕,然后走出了中堂。 所有家臣都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 他们知道,面前这位小君子,已经是内朝的柱下史了,并且被封为了上士。 地位比前几代家主都要高一些。 辛莫环视一周,神情严肃,已经隐隐有一代雄主的风范了。 “今日冬至,我们所有的酒都已经卖完了吧?”辛莫问道。 辛旦走出来,回道:“已经全部售完,剩余欠款也都收回来了。” 辛莫点了点头,辛旦办事他还是放心的。 天玄酒如期交付,让更多人对辛氏有了信心。 如今狄泉城的清酒,几乎被辛氏的天玄酒独占了。 胡氏也知道自己惨败,他们放出风声,要开始酿造比清酒差一点的昔酒了,不想再和辛氏竞争。 辛氏家中,府库丰盈,用老家宰董甑的话说,从他儿时起,辛氏家中就没有这么多的钱财! 没有了胡氏的干扰,老家宰也购买了足够多的粮食,分给了各家。 甚至还买了一些肉,分给了众人。 后院的“酒坊”,在董甑的监督之下,不停地运转。 很多人都好奇为什么把浊酒加进去,会出现清酒。 但是没有人敢破坏辛莫亲自设计的“天地锅”,因为除了董甑,还有两名身材高大的家臣日夜守在那里。 他们知道这是辛氏繁盛的秘密,外人谁也不得接近。 饶是如此,辛氏能用浊酒滤出清酒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本以为这会引起轩然大波,谁知道各家并未有多少反映。 他们都认为这是辛氏祖上流传下来的秘方,谁让辛氏的历史太悠久了呢?肯定知道一些常人不知道的事情。 辛莫和司市曹登也建立了莫逆的关系。 在天玄酒的攻势之下,辛莫让曹登将坊市内最好位置的几个铺位都分给了辛氏,用来售卖天玄酒。 而天青酒,几乎是“非卖品”。 唯有卿大夫所在的家族可以购买,普通的贵族、商人则无法购买到天青酒。 整个冬日,天青酒成为了狄泉城上层社会的标配。 想要天青酒的人很多,其中不乏那日参加射礼的群公子。 辛莫亲自登门,以同为国子的名义,送给了公子俨、公子牧等等公子每人一瓮天青酒和三瓮天玄酒。 而与他在辟雍同学的国子们,自然也少不了辛莫的款待。 冬至日时,辛莫给和同为师佗学生的十几名国子,都送去了一些天玄酒。 包括成灮。 不过听送酒的家臣说,成灮家宰拿到那酒时,脸色十分难看。 但是这些,与辛莫都没有关系了。 同样是在冬至这一天,周天子姬匄带领着群臣,也进行了规模宏大的祭祀。 祭祀的用酒,自然是辛莫所造的天青酒。 诸侯和群臣们,也都品尝到了传说中的天青酒。 此日过后,天青酒的名声,将传播到王畿内各地。 甚至更远的地方。 这一日狄泉城大雪纷飞,烟火缭绕,酒香四溢。 …… 冬至过后,辛莫也要入朝为官了。 天还未亮的时候,辛莫就在薇的服侍下,开始沐浴了。 如果说这个时代辛莫最喜欢的习惯是什么,那就是这个时代的为生观念了。 沐为洗头,浴为洗身。 春秋之时的贵族,都有勤洗澡、讲卫生的的好习惯。 祭祀要沐浴、出征要沐浴、朝见要沐浴、会宾要沐浴…… 没有及冠的小孩子,在早上鸡叫之时,就要洗手漱口,梳理头发,拂去髦上的灰尘,把头发扎成两个向上分开的发髻,系上香囊,佩戴香物。 全家上下人等,都要在鸡初鸣时起身洗漱,穿戴整齐,把枕席收起来,打扫房室、堂屋及庭院,铺设坐席,各人做自己分内的事。 要是穿越到了其他时空,尤其是那些信仰“身体越肮脏,灵魂越质朴”的地方去,辛莫一定会被当做异教徒的。 当然,还有一点也颇为重要。 那就是薇无微不至的服侍了。 薇的身材高挑,长相一点不输后世的女明星,这样的美人服侍辛莫入浴洗澡,岂不美哉? 光是这一点,辛莫早就忘了前世那九九六的苦逼日子了。 “走吧!去看看那个周天子姬匄,会一会他是何等人物!” 觉得差不多了,辛莫猛地从木桶中站了起来,神采奕奕。 第33章 颓丧的周天子 辛莫乘坐在牛车之内,驭者孔肆驾着牛车,摇摇晃晃地带着辛莫来到了天子王宫之外。 说是王宫,实际上不见得有那些诸侯们的宫殿华丽。 王宫的主体建筑,基本都是朱红色。 远远就可以看到南边的两阙。 两阙中间是皐门,这是王宫的五门之一,也是正南的门。 不过辛莫不知道,这座临时改建的王宫,到底还有没有五门。 辛莫走过皐门,左右环顾,只看到了一片巨大的空地。 一条道路的尽头,就是一做高大的宫殿,正是天子的路寝,也就是天子处理政务的地方,又称明堂,乃是周王室最重要的建筑。 不过辛莫发现宫殿左右两边并没有宗庙和社稷。 按照后世一些儒生编纂的书籍,周王室的宗庙和社稷,按道理应当分列在路门的两侧,实际上并没有这般理想化。 这也和辛莫上学时老师所说先秦宫殿大多是“宫庙一体”的观点吻合。 “汉代那些儒生,好像做过不少这样的事情啊,把自己对周初的没好愿景,假托前人之名写下,实际上经不起推敲……”辛莫心中不由得吐槽:“这个时代祭政一体,怎么会把代表政务的路寝和代表祭祀的宗庙分开呢?” 在寺人的引导下,辛莫来到了路寝之前。 这并非这个时代最宏伟的建筑。 但是辛莫还是不由得感到一阵紧张。 天子坐明堂。 辛莫不由得想起了这么一句诗。 很快,辛莫来到了路寝的台阶之下。 这里还站着几名比他年纪稍微大一点的人,似乎都是史官。 职责应该和辛莫差不多。 “你是辛莫?”看到辛莫走来,一名男子问道。 “是。”辛莫拿出了自己的符令。 “我是内史成无畏,你随我来吧。”成无畏对辛莫道。 成氏? 辛莫内心升起了一丝疑虑,但是并未多想。 成氏大宗族长,乃是当今大史。 成氏子弟大多都在大史、内史一系当官,这也正常。 成灮不过是成氏小宗的一名子弟,不可能因为自己和成灮有矛盾,整个成氏都跟自己作对吧? 辛莫没有多想,就跟着成无畏走了。 几名小史也跟在内史成无畏身后,迈上了台阶。 本以为自己会单独觐见天子,看来还是想多了。 辛莫一众史官,只是站在路寝之外。 成无畏独自向前一步,开始向天子禀报一些事情,听来听去,如同工作汇报一般。 辛莫忍不住抬头,想看看大殿之中的天子。 路寝的光线并不好,仿佛将姬匄隐藏到了黑暗当中,外面的人一点也看不清楚。 成无畏汇报完毕后,只听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出现:“知道了,下去吧。” 成无畏退出了路寝,来到了辛莫等人跟前。 辛莫等人开始行礼,也准备离开。 “你留下。”成无畏冷冷地对辛莫说道:“苌弘大夫吩咐过,让你每日给天子讲史,今天就开始吧,每天一个时辰。” “是,苌弘大夫已经给我说过了。”辛莫道:“除了讲史外,我还应当做些什么?” “你只要给天子讲好三代之史和当好柱下史就可以了。”成无畏说道。 辛莫又问道:“那我从何处讲起,又该如何去讲,之前讲史之人可否与我说清楚。” “不知道,你自己看着办吧。内史府事务繁多,我哪有空管你的事情。”成无畏没好气地说道:“要么就从你们辛氏削爵失土的事开始讲吧。” 成无畏说罢,众多的小史脸上露出了毫不遮掩的笑容。 这成无畏,果然在刁难自己。 刚上任第一天,他们就故意将辛莫推到天子跟前,而辛莫对自己要做的事情一无所知,又是直接面对天子,普通人在如此紧张的状况之下,肯定会犯错。 这般手段,和辛莫在后世职场中遇到的并无多大的差别。 “明白。”辛莫简单地回答:“尹氏是如何陷害我们辛氏,这其中又有哪些大族从中协助,我们辛氏的子弟不敢忘记。” 辛莫看起来恭恭敬敬,但是却说到了成氏子弟的软肋。 以成无畏为首的成氏子弟,一个个双眼冒着火光,显然辛莫的话已经将他们惹毛了。 当年辛氏历代都是王室史官,即便没有成为大史,但是大部分族人占据着内史、小史的职位,是史官一系的大族。 而同为史官的尹氏,后来居上。 仗着尹氏大宗族长为大史,他们处处排挤辛氏。 终于在辛莫太祖的时候,尹氏设计陷害辛氏,让辛氏得罪了天子,终于落了个失爵失地的下场,成为普通的士族。 而成氏,在这件事中也和尹氏串通一气,没起到什么好作用。 这些成氏族人都是史官,肯定知道辛莫说的是什么事情。 “辛莫,你似乎话里有话。”成无畏微微一笑。 “只是听长辈说起过,成国当年和尹国关系莫逆,结果王子朝之乱后期,成国在战场上掉头攻打尹氏军队,决断之果决,令人佩服。”辛莫道。 “哼,我成氏一向为天子肱骨,绝不会和王子朝那种人搅合在一起!尹氏想要跟着王子朝,我们成氏自然不会答应,为了拱卫天子,只能与他们开战了。” “那我就得多向诸位请教了。”辛莫道。 “彼此彼此,辛氏重回庙堂之上,我们成氏子弟可都高兴地很啊。” 成无畏说完,就带着众多的小史官离开了。 看着这群人远去的背影,辛莫不禁冷笑。 成氏和辛氏的斗争,看来远未结束啊。 …… 转身,进入路寝。 周天子姬匄,独自依靠在地上,身下铺着几个绵软但是破旧的垫子。 他的双目无神,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辛莫的到来,只是机械地咬着一枚果子。 “这人是怎么了?”辛莫暗道。 天子接见臣子,本来应该像方才那般正襟危坐,哪里有姬匄这样的。 “天子,小史辛莫前来为天子讲史。”负责服侍姬匄的寺人小声说道。 “嗯,讲。” 姬匄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般,对辛莫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品尝着那种不知名的野果。 “小史辛莫,觐见天子。” 辛莫向前一步,向天子顿首。 “讲吧,讲完你也赶紧回家去把。”姬匄有气无力地说话,眼睛根本没有看辛莫一眼。 似乎没有什么值得他关心的事情。 第34章 明日,还来 辛莫向前走了几步,看到了一张苍白消瘦的脸,这让他想起了电影里看到的,独自居住在幽暗城堡中的吸血鬼一般。 宽大的衣袍,罩在姬匄的身子上。 冬日的阳光,从路寝的大门外照射进来。 说实话,路寝算不得阴暗,甚至可以说十分敞亮。 但是辛莫走进路寝中央,总能感觉到被一种阴霾包围。 “天子,苌弘大夫命我为天子讲三代之史,不知天子想听那一部分?”辛莫问道。 “随你吧。”姬匄挥了挥手,端起了面前的一个青铜杯。 “看来天子不喜欢这些陈年旧事。”辛莫说道。 “嗯?你竟然说三代之史是陈年旧事?”姬匄挑了挑眉毛。 “是陈年旧事,却也是能让人从中获益良多的旧事。”辛莫说道:“史官治史的目的,并非简单地将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而是想让后人从中汲取教训。” “哦,知道了。”姬匄又喝了一口酒,对辛莫所说毫不在意。 辛莫沉默了。 常年被困在狄泉,甚至都很少从王宫出去,如同囚犯一般。 而春秋时代,并没有多少娱乐项目,即便是有,姬匄也不会像是普通公子一般玩乐,时间久了,自然变得颓丧抑郁。 见到辛莫沉默,姬匄也倒是不在意,继续喝着酒。 “天子,此酒可是天青酒?”辛莫问道。 姬匄停住了手中的杯子,想了想说道:“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对了,你就是造这酒的辛氏后人吧?” “是的。”辛莫说道。 “好酒。”姬匄又饮了一口。 他没有赞赏辛莫,也没有说什么赏赐,好像这件事再也平常不过了一般。 “我想起一件好饮之事,可否说于天子听?” “说罢。” “吾有两家臣,乃是父子,皆为好酒之人。一日抬着一大瓮天青酒路过中堂,不慎滑倒。瓮中酒洒了一地,其父大怒,其子伏地痛饮。而后抬头谓父曰:快些来么!难道还等菜不成?!” …… 一阵尴尬的沉没之后,路寝突然爆发出了一阵狂笑。 “哈哈哈哈……看来此子比其父更好酒啊!”姬匄竟然昂头大笑,合不拢嘴。 甚至他的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了,然后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辛莫。 “哈哈哈……有趣有趣……” 姬匄竟然坐了起来,再一次狂笑。 “你不是来讲史的嘛?怎么说起如此诙谐之事。” “历史上,这般诙谐的事也不少。”辛莫说道。 “好啊,再来一个。”姬匄道。 辛莫想了想,又讲了一个笑话。 “某畿外诸侯国,有善捕猎之人。一日猎到白虎,献给国君。国君赏赐一宫女为其妻。宫女临行前,众宫女相拥而泣,并交待之——若再有善猎虎者,务必捎个信来,让我等也能出去……” 姬匄脸上带着微笑,显然这个笑话不如之前那么好笑。 但是姬匄却没有生气。 “我和这宫女,又和区别……”姬匄默默说道。 “天子也想出去?”辛莫问道。 姬匄喝了一口酒,并未回答辛莫的问题。 “好酒。好酒。”姬匄对辛莫说道:“你和其它的史官,不同。” “这三代之史,不知道有多少史官讲给天子了,我想不讲也罢。”辛莫道、 “嗯?”姬匄坐了起来,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辛莫,让辛莫都有点发毛。 只听姬匄继续说道:“你和他们,确实不同。你这般大胆,不怕那些内史在大史面前告你?” 谁知辛莫淡淡一笑:“天子若是不想在听这些,那我大可继续讲那些三代旧事。” “呵呵,好酒。” 姬匄举起铜爵,一口饮尽。 “这酒,是这世间最好的酒嘛?”姬匄问道。 “那是自然。” “可笑,莫非你喝过了天下所有的酒,才敢如此口出狂言?” “如果有一天,我让天子能够喝尽天下的酒,天子自然会知道我所言非虚。”辛莫说道:“如果还能有比天青酒更好的酒,那也只能是我造出来的。” “有趣,有趣!” 姬匄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不过他只将辛莫的话,当成了一种戏言。 “看在你献酒的份上,我不会治你的罪。”姬匄说道:“而且我很喜欢听你讲的,比那些废物史官讲的太好了。” “天子如果愿意,我每天都可以给你讲。”辛莫道。 没想到事情尽然如此发展,这么多年的网文和漫画,可不是白看的! “每天?那不可能。”姬匄摆了摆手。 “为何?”辛莫不解。 此事君臣二人,似乎已经没有了隔阂。 或许是因为辛莫是穿越者的关系,他潜意识中将姬匄当成了一个普通人。 “那些史官,每隔几天,都会换一个人来为我讲这些东西,你不可能每日都来得。”姬匄说道。 “那倒未必。” “哦?为何?” “因为这是一件苦差事,他们都在躲着,所以成氏史官一般都会派异姓史官来为天子讲史。”辛莫道。 “还有此事?”姬匄有点不敢相信。 不过他细细一想,好像确实很少见到成氏一族的史官来给自己讲史。 其实辛莫哪里知道这其中的猫腻,他只是依据常理推断了一下。 这个给天子每日讲史的工作,并不好干。 枯燥、乏味。 干得再认真,姬匄也不会有什么奖励,反而会使其反感,说不定还会受气。 干得不好,安排这项工作的大史、苌弘等人,还会问罪。 每次讲史,都得一个时辰,光是站在那里也让人难受。 这样的事,成氏怎么可能派给自己人呢? 辛莫是这样想的,他才不管成氏是不是这样做的呢。 反正和成氏关系处理不好,还不如先下手为强,打他一个小报告。 “好像就是这样。”姬匄点了点头。 “今日我已经得罪成氏了,不出意外的话,明日来这里当值的还是我。”辛莫露出了一丝苦笑:“所以天子不必担心,明天可以继续为你讲你喜欢听的。” “好!如此甚好!”姬匄露出了笑容。 周天子姬匄,长时间被困在狄泉城,如同囚犯一般。 他渴望一切新奇的东西,辛莫的到来,让他欣喜若狂。 辛莫也乐得用这么来之不易的机会,博得姬匄的信任。 虽然姬匄在当今的局势下,不过是个摆设。 但他毕竟是天子,可以做到很多别人做不到的事情。 第35章 麻将的奥秘 离开路寝,已经快要到正午了。 辛莫匆匆离开,想要回家吃饭。 来到皐门外的西南角,很多小吏的服车就停在这里。 看到辛莫出来,孔肆将栓牛的缰绳解开,拉着牛车来到了辛莫的跟前。 “牛车大夫。” 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出现。 辛莫回头一看,成无畏乘坐着一辆服车,在辛莫的身边经过。 “怎么,天子没有奖励给你一辆服车?”成无畏故作惊叹地问道。 “我们辛氏出行,历代都是乘坐牛车。”辛莫说道。 从辛莫的曾祖开始,辛氏出行一直就乘坐牛车。 那时候辛莫的曾祖还是内史,为下大夫,所以人们将其称之为“牛车大夫”。 这个传统一直保持到了现在。 “辛君,难道你从未驾驶过马车?要不要上我的车来,为我之车右,我带你去城外驰骋一番,也好达成你先祖夙愿。”成无畏故意说道。 辛莫心中一股无名怒火升起。 成为他的车右?那岂不是默认自己是成无畏的家臣了。 而且辛莫的曾祖说过,在天子未辛氏赐下服车、重新为辛氏封爵之前,只许乘坐牛车。 成无畏显然知道这些,故意让辛莫乘坐马车。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辛莫站在车边,死死盯着成无畏。 这家伙,为何这般针对自己?想必和成灮脱不了干系。 如果不还击,就不是辛莫的性格了。 辛莫轻轻跃上自己的牛车,拍了一下牛屁股,然后说道:“吾乃辛氏族长,岂能随意为一名野庶子车右?汝若想随我去城外,亦可牵牛执缰,为我车前之卒。” “辛莫!你辱我成!!!”成无畏大怒,跳下车来,就要与辛莫对决。 辛莫讽刺他为庶出,更是想让他给辛莫牵牛车,这是莫大的侮辱。 “成无畏,如若再让我听到你针对我们辛氏的言语,我不会这般客气的。”辛莫说完,就示意孔肆离开。 孔肆驾着牛车,缓缓走开。 身后的成无畏,让驭者扬鞭,想要追上辛莫,收拾一顿辛莫。 砰! 成无畏脚下的服车,突然发出一声巨响。 他和驭者低头一看,马车的车轮竟然被一枚半个巴掌大的石子敲碎了。 “怎么回事?!”成无畏大惊失色。 “君子,算了吧,那人是孔肆。” 这时候,一旁的驭者似乎想起了什么。 “孔肆?什么孔肆?” “他是辛氏的驭者,据说擅使飞石,精于杀人。曾经一人杀了十几名流寇……我们还是不要过去惹他了。” 驭者脸上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成无畏也冷静了下来,他可不想自己的脑袋被石头打个大窟窿。 …… 一连多日,成氏的那些史官都没有再去招惹辛莫。 而辛莫也每日给姬匄将一些高端网文,比如大帝王腾什么的,改编成了让姬匄可以接受的设定,让姬匄听的不亦乐乎。 辛莫成为了天子唯一的讲史官,其余的小史们也乐得清静,没有任何人提出反对意见。 渐渐地,姬匄和辛莫也熟络了起来。 他们相处的方式不像君臣那般死板,反而更像是朋友。 不过辛莫很注意分寸,除了给姬匄讲一些新奇的故事,从来没有什么越礼的举动,更没有利用姬匄对他的好感求的什么。 姬匄像个囚徒一样被关在这里几年,肉体自然不会受什么委曲,可是他的精神极度空虚。 辛莫投其所好,用爽文牢牢俘获了姬匄的心。 “杀伐果断,这才是丈夫所为啊!我若是能如叶黑一般,斩杀北帝、镇压圣子,收服圣女,该有多好……” 姬匄不由得感叹。 在辛莫的影响下,姬匄慢慢接受了网文中的种种设定。 最近他满脑子想的,就是怎么收复异世界的圣女们,扩充自己的后宫了。 …… 寒冬过去了,辛莫再一次来到了路寝,姬匄已经在那里等他。 “辛君,我等了你好久了。”姬匄神采奕奕。 “刚刚辰时而已。”辛莫说道。 “今日又有什么故事?”姬匄问道。 “今日教你一种游戏。”辛莫说道。 “游戏?”姬匄眼睛一亮,他在这里好几年,确实闷得慌,平日里消遣的那些游戏,已经丝毫提不起他的兴趣了。 “此物名为‘麻将’,乃是夏时一名诸侯所创,一种游戏。”辛莫随口胡诌,为了这一天他已经准备很久了。 “麻……将?”姬匄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嗯,你有空首布吗?”辛莫问道:“这东西得带点赌注才有意思。” “赌钱?!”姬匄有点惊讶:“你是说……博戏?” “嗯?你竟然猜到了。”辛莫笑了一下:“以前玩过吗?” “大夫苌弘曾经以晋灵公之事告诫我,那晋灵公不恪守为君之道,喜好声色,弑杀好赌,这些都不是国君之礼。”姬匄正色,似乎在告诫辛莫。 春秋时,很多地方已经有了赌博的风气,即便是国君都喜欢参与其中。 不过很多传统的贵族,对于这种行为还是看不惯的。 辛莫淡淡一笑:“哦,然后呢?你就说你要不要玩?” “……那我就……试试吧。”姬匄尴尬一笑。 贵为天子,姬匄却如同囚犯一般在这狄泉城呆了快十年。 连宫里的老鼠,他见了都能打声招呼。 辛莫给他带来的新奇玩意,怎么可能不让他动心呢? “呵呵,教天子周礼我可能不行,教吃喝玩乐还不是手拿把掐?”辛莫心中暗道。 用现在人的眼光来看,这个时代的娱乐是相当的泛善可陈。 随便拿出一本网文,做了一副麻将,就已经征服姬匄空虚的内心了。 至于其他的大招,辛莫暂时都还没有用出来。 俗话说,没有教不坏的天子,只有不努力的佞臣。 辛莫让姬匄屏退左右的寺人,关上路寝的门,二人席地而坐,玩了起来。 略有遗憾的是他们现在只能两个人玩,少了些许乐趣。 不到半个时辰,姬匄已经对麻将的基本规则有些了解了。 “嗯……这样的话,我应该是叫‘听’了吧……”姬匄若有所思。 “我也听了。”辛莫神色严肃。 对于麻将,态度必须认真。 “三万?”姬匄试探着打出了一张牌,小心脏跳的砰砰的。 “胡了。”辛莫淡然推到了面前的牌。 这是一些用木头做成的麻将,上面的文字也都是辛莫亲手写的。 “又胡了……” 姬匄欲哭无泪,他已经连输九把了,手中的空首布已经不多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天子刚开始,输一点也是很正常的。”辛莫一边将空首布放进衣袖,一边安慰:“更何况我教你麻将,并非为了让天子与人赌博,而是为了让天子明白一种道理。” “什么道理?”姬匄紧紧握着剩余的空首布。 “麻将,乃是从一片混沌之中寻求秩序。你看这纷乱的牌桌,如同王畿内的局势。身为天子,就是要拿到自己需要的牌,摒弃自己不需要的牌,达到最终的目的——胡牌!也就是让一切井然有序。” 第36章 狄泉的困境 “从一片混沌之中寻求秩序……” 姬匄念叨了一遍这句话,虽然不是很理解这其中的意思,但是辛莫后面说的他明白了。 如果王畿是一张牌桌,那么现在就是在洗牌的状态。 他要做的就是码好牌,然后打掉不需要的牌,留下需要的牌。 “没想到这小小的麻将之中,竟然有如此深奥玄妙的道理……” 姬匄拿着一张幺鸡,眉头紧锁,神情凝重。 “王畿何时能回到之前那般井然有序呢?乱党未消,城墙倒塌,若不是晋侯的军队在这里,不知道还要乱到什么时候。”姬匄的脸上再度出现了阴霾。 身为天子,虽然是被人拥立上来的,但是他不可能没有想过这些事情。 辛莫很快地将自己面前的牌垒好,然后对姬匄说道:“天子,麻将开始的第一步,就是将这些牌垒起来。” “是啊,我已经知道了。”姬匄不知道辛莫是什么意思。 辛莫继续垒好了四摞牌。 “我说过,麻将本来耍四人的博戏,东南西北各一面。天子请看,这如同什么?”辛莫指着自己码好的牌问道。 姬匄看了一会,试探地问道:“城墙?” “是啊。”辛莫道:“就是城墙。天子若想平复王畿叛乱,第一步就是修筑狄泉,让狄泉城有抵御乱党的能力,如此这般,才能安定国人的心!” 终于说到正题了! 辛莫看着姬匄的脸色,他似乎不敢相信,这个小小史官,竟然敢在自己面前谈论“国策”。 “是谁让你给我说这些话的?”姬匄脸色突然严肃。 他坐直了身子,一股莫名的威严出现。 这才像个天子。 辛莫心中这样想,嘴里却说道:“臣乃天子之臣,自然要想天子所愁之事。如今天子被困在狄泉城已经六年,难不成还要在这里呆一辈子?” “我肯定不想。”姬匄说道:“只是筑城之事,并非你想的那般简单。” “关于筑城的问题,我这些日子已经搞清楚了。”辛莫道:“天子莫要忘了,我可是柱下史,每次朝会我都在路寝,那些卿大夫所言,我听的清清楚楚。” “既然如此,你应该明白,即便是苌弘大夫都无法说服他们在狄泉筑城。大部分卿大夫,都还想回王城的。” “与其回到王城,倒不如在狄泉重新建都。”辛莫说道:“如果天子给我机会,我自可以说服卿大夫们迁都……” “你能说服他们?”姬匄有点不敢相信。 这还是那个喜欢讲笑话抖自己开心的小小史官? “实不相瞒,我这段时间在路寝为柱下史,我已经明白天子和狄泉遭受的困境,而我也有一策,可解决天子的难处。” “说来听听。”姬匄问道。 辛莫将这些天自己思索的事情,和前世记忆中这个时间段发生的一些大事认真地整理了一番,终于确定了一个让周王室可以顺利迁都,重修狄泉的计策。 …… 第二日来到路寝的时候,姬匄已经坐在那里等候了。 辛莫也拿出了竹简和刀笔,站在大殿东侧的柱子之下。 今日他负责柱下记史,也就是柱下史,将朝堂上的重要对话记录下来。 不多时,已经到了内朝请大夫们上朝议事的时间了。 最先走进来的是刘、单二公。 他们都是畿内的诸侯,同时也是天子之国的卿。 王室的卿大夫,很多都是由畿内诸侯直接担任,有些时候畿外诸侯也会担任。 刘公为刘国君主,担任太宰。 单公为单国君主,担任太傅。 后面跟着的一位老者,就是担任太史的成公。 刘、单二人是如今天子之国实际的把控者,就连朝堂上的周天子,也是这二人扶持的。 二人进来之后,其余卿、大夫才缓缓跟进。 刘公的身后站着苌弘。 众人行礼之后,正坐于路寝,开始议事。 苌弘直接开口道:“王上,王城叛军又有东进的苗头,我想还是早日在狄泉筑城,宣布迁都狄泉,以安人心。” 这是苌弘的一贯策略。 这几日辛莫在朝上,才知道那日跟苌弘说起此事为何苌弘不同意。 因为迁都这件事太复杂了,即便是苌弘和刘公多次努力,也遭到了其它卿大夫的反对。 尤其是单公的反对。 辛莫正是从朝堂之上,才得知了迁都之议屡屡失败的根本原因。 一旁的单公听到苌弘说话后,立马提出了反对意见:“迁都岂能如此草率!王城乃是成周城之后,先王亲建之城,王气聚集之地,岂能轻易让人!” “王气乃天子之气运,天子在何处,王气便生于何地!如今王在狄泉,就当以狄泉为都!”苌弘反驳。 单公道:“自古迁都都是大事,虽然王城和狄泉相距不过百里,可是天子一旦迁都,那就意味着放弃了王城,这不就告知国人,天子怕了王城那些叛党了?” “单公明知王城有叛党,还想天子回到王城嘛?要么你们单国为先锋,将那些叛军清除,我立马跟你回王城!”刘公刘蚠也不甘示弱。 二人面对面,表面似乎十分平静,但是以二人为中心,一股紧张的气氛蔓延开来。 朝堂之上,明显分为了两派。 一派是以刘公、苌弘为首,建议筑造新的狄泉城,将王都定都于狄泉的。 另一派是一单公为首,不赞成迁都的。 一时之间,卿大夫们众说纷纭。 有人说迁都影响气运的。 有人说不迁都影响气运的。 有人说王城乃是先王筑造,不可迁徙。 有的则反驳王城之前也有成周城,不一样从成周城迁徙到了王城? 再久远一点,平王直接从镐京迁徙到了如今的王城一带,难道平王当时不该迁都?! 辛莫不由得发笑。 这里大部分的人,可真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迁都还是不迁都,和气运、祖先完全没有关系。 这些人说来说去,都在扯一些冠冕堂皇的东西。 说白了,他们都不过想用自己的“礼”压住别人的“礼”,然后获得自己的“利”。 单公之所以反对迁都,只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他们单氏,在王都有太多的利益了! 商铺、工坊、肥沃的土地! 如果迁都到狄泉,这些利益自然受到损害。 这才是以单公为首的一大部分大夫反对迁都的根本原因。 苌弘和刘公,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们无法解决这个问题。 “一切矛盾的根源,都是因为蛋糕不够大啊……”辛莫不由得默默摇头。 姬匄看到了辛莫的样子,知道辛莫已经准备好了。 第37章 重温践土,以令诸侯!(求收藏,求追读) “刘公、单公……”姬匄突然开口。 可是刘公和单公还是争的面红耳赤,不肯退让。 “刘公,天子有话要说。”苌弘在一旁提醒。 刘公和单公这才停止了争吵,将目光转向了天子。 “我前日与柱下史辛莫交谈时,他似乎对迁都之事,有一些……见解,不如我们听一下?” 姬匄用询问的口气,看向了刘、单二公。 二人如同没听明白一般,不约而同地问道:“柱下史?” 这时,辛莫终于从大殿的柱子后走了出来。 他恭敬地向众多卿大夫行礼,然后站在了中央。 “辛莫?!”这时候,大夫苌弘脸色阴沉了下来:“你这佞臣,我让你给天子讲史,但是你这些日子尽给天子讲一些怪力乱神的荒诞故事?” “正是。”辛莫没有否认,他最近的所作所为,正是这些卿大夫口中的“佞臣”所为。 “你倒是坦诚。”苌弘略感意外:“我本对你报有厚望,谁知你竟然如此这般,行如佞臣!” 苌弘的脸色阴沉,他确实是对辛莫报有期望的。 比如安排他为柱下史,就是想让辛莫知道朝堂之上矛盾的根源,这样行事做事便不会只会空谈。 谁知道辛莫这段日子做的事情,和苌弘所期盼的完全相反。 “一个只知道靠玩乐取悦天子的佞臣,能有什么见解。”单公不屑一顾:“柱下史,你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吧,妄想靠着一两句惊人之语,博得一时名声,那你就错了。” “单公、刘公。天子在狄泉已经被困将近十年时间,从未迈出过王宫一步,如此境遇和囚徒何异?我给他讲三代之史也好,荒诞故事也罢,于这朝局又有何改变呢?难道天子精通了三代之史,盘踞在王畿之内的叛党,王城之中贼子,就会缴械投降嘛?王子朝就会引刀自刎嘛!?” 单公语塞,他根本没想到小小柱下史会这般强势。 明知道辛莫是在强词夺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辩驳。 “小小史官,冒犯单公,非礼也!!!”刘公面露不悦:“拉出去,杖责一百!” “当罚!!!” 一群依附于刘公的卿大夫异口同声。 春秋时代,是贵族的时代。 确切地说,是刘公、单公这样顶级贵族的时代。 在这个没有成文法的年代里,奖惩一个贵族,都是依据所谓的“周礼”。 而周礼的最终解释权,都在这些大贵族口中,他们说辛莫“无礼当罚”,辛莫自然是当罚的。 “刘公息怒……”姬匄慌了神,赶紧开口。 他也是没想到辛莫这么耿直,直接怼了大夫苌弘和单公。 “天子,难道你要保这佞臣?”刘公声音冰冷。 “额……我……我只是觉得让辛莫把他的话说完比较好,兴许他的主意不错呢?”姬匄战战巍巍地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一个佞臣,能有什么雄才大略?难道他能让乱党退兵?难道他能让王子朝放弃争夺王位?”单公不屑。 “单公、刘公。”辛莫拱手行礼:“小臣有一言,说完之后二公责罚我也不迟。” “你有什么……”刘公刚想阻止,却听到苌弘打断了刘公。 “刘公,不妨听他说完,到底有何良策。”苌弘倒是好奇。 毕竟辛莫第一次跟他谈话,似乎就很关心迁都的事情。 “哼,小小史官,既然苌弘大夫都如此说了,你就把你那经天纬地的方略拿出来吧!”刘公冷笑:“不过你可要想起楚再说,如果说出来的方略不过尔尔,后果你可要清楚。” 辛莫拱手行礼,站在了众人中央。 “鲁之大贤孔丘有言,‘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何为忠?王有过,而臣谏之;王有难,而臣助之。如今天子流离,居于王城之外,此天子之难,臣之罪也!我虽为小史,却也是内朝之臣,自当为天子排忧解难。我之谋划,诸公采用也罢,不采用也罢,我都是要说的。你们杀我也罢,不杀我也罢,我也都是要说的。此乃我辛氏之忠,一切为了天子,虽万死尤不悔矣!” 一番慷慨陈词,说的众人一脸懵逼。 他不是一个只会靠着新奇故事取悦天子的佞臣嘛? 怎么感觉好像是为了拯救王室于水火之中,以死来报效天子之忠臣? 就连苌弘也啧啧称奇,看来辛莫确实有与众不同的地方。 “说那么多做什么,让你说,你就说!”刘公开口道:“如今狄泉城破旧,依靠晋国军队驻守,这显然不是长久之计。可是王城局势混乱,王子朝残党盘踞其中,天子一时也回不去。你说这局面应当如何打开?!” “高筑城墙,固守狄泉!”辛莫说道。 辛莫说完,发现众人又是一阵不语。 稍后,就爆发出了一阵哄堂大笑。 这八个字,不就是苌弘和刘公一直提倡的迁都嘛? 众人看着辛莫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傻子。 “辛莫,你如果只有这点能耐,就不要在这里丢人了。”单公说道:“赶紧从这里滚出去!” “我的话还未说完。”辛莫继续说道:“苌弘大夫的提议,并没有问题,只不过具体实施,却还是欠缺了一些。” “欠缺?”苌弘眉头微皱,他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的批评:“你说说,我的方略哪里欠缺了?” “第一个问题,筑城乃是大事,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试问如今的王室,连一套祭祀用的酒器都凑不齐,想要筑造狄泉城,岂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第二个问题,方才诸位反对迁都,说来说去,却没有说到最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情?”此时的苌弘,已经感觉到辛莫似乎并非他想象的那样荒唐。 辛莫继续说道:“一切问题的关键,都是各自的利益。诸位王公大臣之中,反对迁都的,恐怕都是再王城中有宅院、工坊,亦或者在王城周围有封地、赏邑的吧!” 众人面面相觑,因为辛莫再一次说对了! 什么王室气运,都是狗屁! 重要的是以单公为首的诸多卿大夫,舍不得王城的基业。 要是迁都到了狄泉,王城必然衰败。 那么他们苦心经营的基业,一夜之间就会贬值、缩水! 这个道理,古今相通。 只不过春秋时的卿大夫们,很是含蓄,不想直接说出来,所以总得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这些事情,虽然未曾说明,但是我们也都想到了。”刘公也不否认了:“看到问题关键,足以说明你眼力不错,可是你如何解决这些问题呢?” 众人的目光,再一次看向了辛莫。 “这个问题,依旧用八个字解决。”辛莫说道:“重温践土,以令诸侯!” 第38章 杀人于庙堂之上(求收藏,求追读) “重温践土,以令诸侯?”刘公仔细琢磨。 苌弘也是眼前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 “没错,既然天子之国修不起城墙,那么就让霸主国召集诸侯,让诸侯们替天子来筑城!”辛莫朗声道。 “践土之盟……你是说晋国?”刘公说道。 践土之盟,就是春秋五霸之一的晋文公,在称霸时召集诸侯,在践土立下的盟誓。 他们发誓要保卫周天子,周天子也认可了晋国的霸主地位。 成就晋国之霸业! 虽然晋国的霸业已经衰退,但是依旧对北方的诸侯国有着强大的影响力。 否则也不会干涉天子的废立了。 “没错!晋国霸业衰退,南有楚国,东有齐国,都有称霸之心。夹在中间的小国,左右摇摆不定。晋国若想成为霸主,就要重现践土之盟!昭示自己的霸业。” “他们会为了重温践土之盟,帮我筑城?”单公有点不相信。 “践土之盟,就是以晋国为霸主,号令诸侯协助天子,这是践土之盟的约定!如今晋国霸业衰落,践土之盟早就被人遗忘。如果我们号召诸侯重温践土之盟,那么晋国肯定第一个站出来维护践土之盟的约定——帮扶天子。这样为天子筑城,就是晋国不得不做的事情了。” 苌弘感到豁然开朗:“有道理!晋国如果有重新称霸的雄心,那么就要让诸侯以践土之盟行事!我要求他们筑城守卫,晋国岂能不从?如果晋侯连城墙都不给我修,那么践土之盟相当于被晋国践踏了,他们霸主国的美梦也就别想了。” “如今狄泉城由晋国驻军,耗费军力皆由天子和晋侯承担。如果能告知晋侯,天子愿意重温践土之盟,让晋侯号令诸侯,为天子筑城。一来可以坐实晋国霸主国的地位,二来可以将守卫天子国土的负担分给其他诸侯一起承担,晋侯必然愿意。”辛莫说出了自己的策略。 重温践土之盟,把晋国摆在道德制高点上炙烤。 拉来其它诸侯,为晋国分担压力。 修建新的城墙,保卫天子安全。 这是一石三鸟之策,其实也是辛莫从左传中看到的。 “小小史官,腹中竟有如此良策。光凭方才那般谋略,足以立于这大殿之下了。”苌弘竟然开口称赞:“不过第二个问题,你又有何良策呢?” 第一个问题,是迁都狄泉的费用问题。 第二个问题,就是迁都狄泉的利益问题了。 单公冷着脸,也紧紧逼问:“照你这么说,我们这些人就要放弃王城附近的土地了?” 事已至此,单公也不在伪装。 什么王气,什么先王筑城,都是胡扯! 试问从城市cbd买了商铺的人,会愿意让市中心搬迁嘛? 辛莫从后世而来,一眼就看穿了单公等人的心思。 虽然春秋时代没有什么中心城市的说法,但是迁都确实会让一些家族衰败。 平王东迁就是最好的例子。 早做打算的郑国,因为在平王东迁之前就举国东迁,占据了绝佳的位置,所以在东周开始时迅速崛起,成为“小霸”。 而像辛氏这样的家族,没有做任何准备就放弃了原本再镐京的封地,跟着平王东迁,从此一路衰败,直到现在失爵亡土。 夏商周三代,迁都的事情并不少见,每次迁都都会有一些家族崛起或者衰败。 这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情,自然有人反对。 辛莫不敢大意,他冷静地组织着自己的语言,不想得罪这些畿内诸侯。 这里站着的,基本都是王畿内强大的诸侯,或者大族的族长。 他们是真正的统治阶层,天子之国的最高决策者。 在往日,随便拉出来一个人,都可以像踩死蚂蚁一样踩死辛莫。 依据礼法,柱下史根本没有站出来说话的资格。 今日是天子特准辛莫出来献策,这已经引起很多人的反感了。 毕竟献策议政,是他们卿大夫的特权。 辛莫道:“以我之见,只要杀一人,足可以弥补因为迁都给诸位带来的损失。” “杀一人?” 单公眯起了眼睛。 他本以为辛莫会引经据典,用周礼来绑架这些诸侯。 谁知道辛莫竟然只说了三个字。 对于这些诸侯、卿大夫们来说,杀一个人实在是太简单了。 如果真的杀一个人,就能补充大家的损失,何乐而不为呢? 没有人觉得杀人有问题,唯一的问题就是杀的人是谁。 “杀谁?”单公开口。 “召盈。”辛莫说出了一个名字。 众人听到后,一阵沉默。 召盈,他们自然都知道是谁了。 王子朝叛乱之时,有三位重要的支持者。 尹国国君,尹固。 毛国国君,毛得。 召国国君,召盈,也叫召伯盈。 王子朝兵败南奔于楚之时,尹固、毛得随着王子朝南下。 召国大族也都随之南下,但是召伯盈在这个关键时刻,做出了一个关键的决定。 背叛王子朝! 在召伯盈得知晋国介入了王位争夺战后,果断背叛了王子朝,将王子朝驱逐,向姬匄示好。 但是他毕竟是王子朝叛乱的始作俑者之一,所以被削除了爵位。 如今他不是诸侯,只是一名普通的贵族,苟延残喘在王城。 而尹固和毛得,几年前都已经死于不同的人手中。 “杀召盈……”单公嘴里默默念叨,在琢磨着辛莫的话。 朝堂上一片寂静,都在等待辛莫的解释。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召伯盈死了,能补回我们在王城的损失呢?”单公率先问道。 看到众人疑惑,辛莫不禁暗暗摇头。 这群卿大夫,怪不得跟一个王子朝打了快十年了还没个结果。 “辛莫,将你的道理说出来。” 刘公用命令地口吻说道。 “召伯盈背叛王子朝的时候,召氏的大宗已经追随王子朝向南行进了。所以如今的召国,其实是召氏的小宗和家臣在控制。”辛莫开口。 “你是说……”苌弘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已经猜到了辛莫的想法。 “没错,灭了召国,将召国土地收回天子手中,重新分封给诸位!”辛莫说道:“一个召国,足以弥补各位因为迁都带来的损失吧!” “当然可以!” 单公两眼放光,这样的计划他当然同意了。 一个召盈而已,早就没有了任何的利用价值。 召氏大宗南下,召国一盘散沙,将其灭掉也在情理之中! “灭了召盈和召国,同时也能彰显天子和王子朝余党继续对抗的决心,即便是迁都也不会改变!”辛莫继续向众人解释。 “好!”刘公和单公同时说道。 “不好!这一点也都不好啊!” 这时候,一个人从人群当中挤了出来。 第39章 小行人(求追读,求收藏!) 这是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人,从一开始就站在刘、单二人之后。 但是辛莫知道,这成公甲可不是一般人。 成国只是畿内二流诸侯国,尹氏势大的时候,成国一直是尹氏坚固的盟友。 在王子朝叛乱的前期,成国还和尹国有密切的联系。 但是很快,成国就坚定地站在了刘公、单公这边。 不久之后,晋国出兵干涉王室内乱,赶走了王子朝。 成公甲也一路混到了三公的职位。 他很少参与朝堂议事,大事全由刘、单二人决定。 所以见到提出反对意见的是成公,所有人都很意外。 “成公,这谋略有何不妥之处啊?”刘公开口。 成公悠悠说道:“那召盈当时背叛王子朝时,曾与我立下盟誓。他帮忙将王子朝驱逐出到楚,而天子则留下他的性命和召地。我那时候已经将这盟誓告知二公,所以这些年一直没有杀召盈啊!” 辛莫恍然大悟,原来这成公是召盈和姬匄两人暗箱操作的中间人啊。 要是召盈死了,就说明他成公甲违背了盟誓,这在春秋可是大罪啊! 成公可以不争权夺利,但是不得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啊。 春秋之时,史官的地位还是很高的。 稍微有点底线的人,都很在意史官对于自己死后的评价。 更何况成甲还是大史。 成甲一向在意自己的名声,否则也不会在众多卿大夫投靠王子朝时,他一个二流诸侯却站在了召盈这边。 不为别的,就为死后落个好名声! 名声,在这个没有文凭、证书的年代,就是一块敲门砖。 辛莫在朝堂上冒死说出自己的策略,也是为了名声! 看到众人充满“善意”的目光,成甲感觉自己有点冲动。 但是他咬了咬牙,想为召盈的命做最后的努力:“我违背盟誓是小,可是若让天下人知道天子杀了召盈,肯定觉得天子过于残暴,竟然杀了一个投诚之人……” 成公的名声不重要,天子的名声总要维持吧? 这就是成公甲的想法。 果然,这句话一出,刘公和单公在一次沉默了。 要强迫天子下令杀了召盈很简单,可是让天子背负骂名,不到万不得已他们还是不愿意的。 “我和召盈,可没有立下盟誓。”就在这时,姬匄竟然开口了:“我也从未说过,要留住召盈的性命。我只不过是说,先削除他的爵位。” …… 成伯甲面色苍白,他万万没想到姬匄会来这么一手。 仔细想想,姬匄确实没有说过留召盈一命。 三年前成甲上下疏通,主要求得了刘公的同意,让召盈留在王城。 后来刘、单决定削除召盈爵位,一般来说,这就是处罚了,再也不会追究了。 成甲和召盈自然认为这件事到此为止了。 “你保全了他三年,已经足够了。”刘公开口道:“召氏大宗都已经去了楚国,抛弃了社稷,留着此国也没有用了!” “没错,这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单公对这个计划也是相当的满意:“将召国灭掉,也是给尹氏那样的家族看看,如果再敢跟着王子朝乱来,召盈就是他们的下场!” 刘、单二人已经决心这么做,谁也挡不住了。 召盈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性命竟然是被一个还未及冠的少年一句话给夺走的。 甚至整个召国,都不过是辛莫的一块垫脚石罢了。 这就是政治,杀人于庙堂之上,灭国于谈笑之间。 没有人为召公默哀,每个人都在等着召国覆灭的好消息,然后分一杯羹,扩大自己的势力。 “辛莫,你献出如此良策,想要天子予你何物!?” 刘公直接开口询问。 “这件事我已想过,我将辛邑封于辛氏作为食邑,供养辛公祭祀,同时命辛莫为小行人,替我出使晋国,可否?”姬匄开口道。 他的语气并没有天子的气概,反而是询问的意思。 大夫苌弘看了看刘公,点了点头。 刘公道:“嗯,辛氏有才,可为小行人,至于食邑,等到出使晋国回来之后再说吧。” 辛莫恭敬地行礼,重新回到了柱子下面。 这里是群臣看不到的地方,辛莫看向了姬匄,发现姬匄向自己眨了眨眼睛。 “这家伙,一点也不笨啊,还挺有心的。”辛莫暗道。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如何部署灭掉召国的事情了。 以及灭掉召国之后,那些肥沃的土地应当如何分配。 这些大人物们各个笑逐颜开,却没有人想起来给辛莫分一杯羹。 不过辛莫已经很满意了。 不到半年时间,竟然被封为了小行人。 行人是周王室负责接待宾客的官员,这里的宾客自然是指来朝见天子的诸侯,以及诸侯国的使者。 除此之外,行人还肩负着代替天子出使诸侯国的使命,可以说是周王室的外交官。 行人分为大行人和小行人。 小行人已经是下大夫了。 也就是说,辛莫高升了。 虽然行人是外朝官员,却是辛莫最想要的官职。 可以代替姬匄出使各国,对辛莫而言是再好不过的差事了。 这件事他之前跟姬匄提过一嘴,没想到姬匄竟然这么快就帮他实现了。 果然,天子还是很有用的。 至于食邑的事情,辛莫不是很着急。 食邑只是赏给辛莫的,并非可以传给辛氏后人的封地。 现在家中的财政危急已经解除,不需要食邑也能过活。 刘公的意思很明确,事办成了再奖赏。 所以辛莫并不是非常在意。 当然有一块自己的食邑还是好的,好不容易穿越过来了,不种田岂不是很亏。 更让辛莫感到兴奋的,就是出使晋国的事情了。 晋国,这个春秋时代的超级大国,辛莫早就想见识一下了。 辛莫穿越来之前几年,诸侯们在平丘相会。 晋国直接拉出了四千乘之车,一一排开列阵,吓的诸侯们胆寒! 要知道一乘之车,乃是由四匹马、一辆战车、三名车上甲士、侧翼保护100名部族组成的战阵。 四千乘,那就是四十万的大军! 春秋时代战争虽多,但是规模都不是很大。 一次性出动四十万的军队,完全可以平推很多诸侯国了。 即便晋国现在霸业衰退,但是对北方的诸侯国还有很大的影响力。 甚至南方的吴国,都是晋国一手扶持起来的小弟! 最让辛莫心动的是,作为最强的国家晋国,他们拥有这个时代最发达的制造业。 马车、弓箭、陶器、铠甲…… 这个时代最好的工匠,就在晋国! 第40章 公子俨的苦恼(求收藏,求追读!!!) 朝会散去,辛莫又乘坐着牛车离开了。 “君子,你要小心成无畏那些人。”孔肆突然开口道:“要么这些日子,我跟着你吧。” “嗯?出什么事了?”辛莫问道,孔肆很少这样多话。 “今日成氏几个小竖子,一直在我们牛车附近转悠,成无畏好像想做点什么。”孔肆道。 “呵呵,不必理会。”辛莫悠闲地说道:“我把他们家主都得罪了,还怕一个庶出的小子?” “家主?成公?” “是啊。今日朝堂之上,我献出了一条策略,让成公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我想他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的。”辛莫说道。 孔肆沉默。 确实,家主都得罪了,还怕几个小家伙吗? 不过君子到底在朝堂上说了什么话,竟然能把成公得罪了? 辛莫并未回家,而是来到了坊市。 他想看看酒坊的生意。 刚到坊市,就看到司市曹登正在那里忙前忙后,招呼着什么人。 孔肆将牛车停在了坊市外面,然后随着辛莫一同走进了坊市。 “公子,这边有郑国商人拉来的一些兽皮,还有一张白虎皮。”曹登殷勤地对面前的人说道。 原来正是公子俨。 辛莫恰好遇到,拱手行礼:“辛氏子莫,见过公子俨。” “辛君?你也来逛坊市?正好,陪我在这里转一转。”公子俨眼前一亮。 曹登本来就被辛莫收买了,如今看到辛莫和公子俨都很熟,更是满脸的热切。 “辛君,这几日怎么都不过来了?我听闻你已经是内朝小史了,还想恭贺你一番呢。”曹登说道。 辛莫道:“司市,你若是还有事的话,我就陪公子俨在这里转转吧。” 曹登眼珠转了转,赶紧点头:“好好,我还要去看卫国商人的货物,就不叨扰二位了。” 说罢,曹登很有眼色地离开了。 “公子想找点什么货物?我对这里还算熟悉。”辛莫道。 “不日之后,就要回到刘国了,我想给几位哥哥带点礼物回去。”公子俨心不在焉地说道:“不过狄泉的坊市实在是太小了,根本无法和王城相比,好一点的东西,也就是郑国商人的那些兽皮了。” 辛莫听到这里,赶紧说道:“莫不成我们辛氏的天青酒也入不得公子的眼?” “天青酒?可是天青酒每月就那么些,我让人问过了,你们本月的天青酒已经售空,可是我等不到下一月了。”公子俨道。 “别人没有,怎么可能给公子没有呢?”辛莫笑道:“实不相瞒,上次射礼之后,我就为几位公子准备好了一批天青酒,再有两日应该就能造好了。这一批酒是我最新调制的,味道应该比之前的更好一点。” “真的?”公子俨眼前一亮:“那价格……” “同为国子,岂需言钱。”辛莫道:“实不相瞒,辛氏的酒卖的很好,我这些天青酒本来就是想送给各位公子的。” 听到这里,公子俨点了点头:“怪不得师陀如此看重你,你果然有不凡之处。” “这些本就是辛氏该做的。”辛莫说道:“当年若不是康公相助,我们辛氏可能已经断绝祭祀了。” 康公既是刘康公,乃是当今刘公的祖父。 当年辛氏被尹氏击败后,天子本来要断绝辛氏祭祀,还是刘康公求情,才保住了辛氏的一座宗庙,还有一些食邑。 辛氏大宗才能苟延至今。 辛莫将这段事情讲出来,一是为了拉进和公子俨的关系,二来也是让公子俨不是很为难地收下了自己的礼物。 公子俨果然欣喜,并没有再推辞。 辛莫又陪着公子俨去了郑国商人那里,购买了几张上等的兽皮,全部送给了公子俨。 公子俨不由得感慨道:“我听闻不久之前,辛君家中还很贫寒,没想到造酒之后,竟然如此阔绰。” “没办法,辛氏没有封地,食邑中的粮食迟迟送不过来,如果再不想办法,我那些家臣都得饿死了。”辛莫说道。 公子俨也苦笑一声:“小家如此,大家也未尝不是。” “公子说笑了,刘国土地肥沃,公子的食邑也十分安全,怎么会体会到我们这些小族的苦恼。”辛莫感觉有点不敢相信。 “哎……我的食邑并不是很大,好的食邑都被几位哥哥拿走了。而且我的家臣、食客都需要我养着,还有我那些……哎,不说了。” 其实辛莫已经明白公子俨的意思了。 王畿内的诸侯国,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都不是很大,不像王畿外的诸侯,可以一直向四周扩张。 再加上连年的战乱,各个诸侯国国力都十分虚弱,完全无法和地大财粗的畿外诸侯们相比。 公子们也自然如此了。 倒不是公子俨哭穷,而是他比起畿外公子,确实不是很富裕。 至少不会像畿外那些公子,出行的时候,动不动有数百辆车马跟随。 “公子今日可有时间?我倒是有些事情想与公子谈一谈。”辛莫说道。 “哦?什么事?” “既然公子苦于财力不足,那我倒是有些办法可以帮公子这个小忙。”辛莫说道。 听到这里,公子俨顿时来了兴趣。 二人相约,来到了公子俨在狄泉的住所。 …… “迁都!?” 听到辛莫带来的消息,公子俨也是吃了一惊。 虽然自己的父亲一直在推动迁都的事情,但是其中的阻碍公子俨也是知道的,很难! 没想到辛莫竟然告诉他,今日朝会,已经决定要迁都狄泉的事情了。 公子俨一时没以后了领会,辛莫所说的机会是哪里。 “狄泉城如果修建,必然不会再如这般大小,而是按照天子筑城的规模修建。到时候虽然有各国诸侯的助力,但是很多东西却是要在狄泉附近购买的。” “继续说。”公子俨感觉自己有了点兴趣。 “比如大量的陶器,还有牲口,工具。” “嗯,有点意思。” “如果我们提前准备,在狄泉修建工坊,饲养牲畜,准备好车马,那么到时候不但能给诸侯们省去很多功夫,还能落得不少的好处。”辛莫说道。 公子俨点了点头,对辛莫的意见相当赞同:“不过这些事情,你完全可以自己做啊,为何要叫我?” “我很快就要出使晋国了,到时候定都狄泉的消息肯定会传开,能想到这一点的不止我一个人。”辛莫道:“我辛氏出钱、出力,但是这件事必须得公子出面,才没有人敢跟我们相争。” 这是贵族的时代,辛莫太明白背后有一个靠山的作用了。 姬匄不可能主导这些事情,而公子俨只要出面,就没人敢保证跟辛莫抢生意了。 “狄泉建成之后,坊市必然要比现在的还要大,到时候我们还要占据最好的铺面,做最大的生意。到时候公子再也不用为食客们的费用发愁了。” 辛莫的规划,让公子俨十分心动。 第41章 各自奔前程的身影 “你确定晋国会同意你的策略?” “肯定会的,难道公子觉得,以当前的情况,天子还能回到王城嘛?”辛莫说道。 “……”公子俨沉默了。 身为刘公的儿子,公子俨自然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信息。 他也认为天子不会再回到王城了,如今莫解决了筑城的大问题,自然会定都狄泉。 何况他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出钱出力都是辛莫的事情。 他很快做出了决断。 “好!”公子俨立即拍板 …… 成公府。 成公甲的心情很不好。 “辛莫!辛莫!哪里来的这么个柱下史!”成公甲多喝了几杯,在中堂之上显得十分郁闷。 周围的下人,都已经被他赶走了。 只有几个儿子和侄子,都在陪他。 成无畏自然也在这里。 成公甲回来之后,一直在喝酒,众人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听闻辛莫的名字,成无畏一下子来劲了。 看来是辛莫惹怒了父亲啊! 身为庶子的他,在成甲跟前并不得宠,至今都没有自己的食邑,所以他一心想讨好成甲。 “尊父,那小子乃是一名小史,最近跟天子关系近了些,为人就十分跋扈!我明日就去撤了他的柱下史,给他点厉害看看!” 成无畏决定为父亲出气。 成甲用一种奇怪地眼神看着自己这个儿子,好像不认识他一般。 “你跟辛莫很熟嘛?” “那小子第一天进入内史府,就与我作对。我这几日正想找个机会收拾他,要不是他的那个家臣孔肆,我恐怕早已得手了!”成无畏道。 成甲脸色铁青:“这么说,你是与他有过节了?” “倒不是什么过节,他造的天青酒,毁了胡家的生意,我自然要替胡家出一口气!”成无畏说道。 “天青酒?胡家?”成甲胸中的怒火越来越强烈了:“你这贼庶子!” 说这,成甲直接将手中的酒尊砸向了成无畏。 “贼竖子!不过为了一个胡氏,你可知你害我多少!”成甲大怒:“那辛莫今日朝会,提出要灭掉召国以弥补其余卿大夫因为迁都造成的损失!他这是故意针对我们成国!” 成甲的愤怒,让成无畏摸不着头脑。 怪自己? 灭召国? 这是怎么回事? 公子牧看到自己的父亲生气,连忙给其它几个公子使了眼色。 但是那些公子如同没有看到一般,唯有老大公子参走了出来。 “父君息怒,还请将事情原委说清楚,我看无畏似乎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公子参大约三十多岁,看起来十分稳重。 他的话让成甲稍微冷静了下来,于是才将早上发生的事情讲给了自己的诸子。 听完之后,公子牧皱着眉头说道:“父君,我倒是觉得这辛莫似乎并非针对我们成国,毕竟他应该不知道您与召公的约定。” “牧言之有理。”公子参也点头:“这件事显然是他谋划已久的,跟无畏的矛盾估计也无甚关系。” “嗨!我哪里不知道这些!”成甲说道:“这辛莫确实是少有的天纵之才,就连苌弘大夫也十分看重他。我只是怒这贼竖子,辛莫为你手下小史,你竟然不能发掘其才为我所用,反倒因为一点小事和他作对,毫无远见!!!你可知那巩公,在辟雍小射礼结束后,就想要那辛莫跟着他去巩国。” “巩公一向信任外卿,倒是对自己的公族十分冷淡。” 公子参说道。 成甲道:“无论是外卿还是公族,能为我所用就好。我看这辛莫有大才,说不定能帮到我们。牧,你既然和他同为国子,那就与他多亲近亲近。” “喏。”公子牧回答。 公子参又问道:“那召盈答应我们的事情,就……” “其实召盈已经不是召国之主,他答应给我们的鹿邑和二十乘的军队,本就难以兑现。如今也好,召国被灭,刘公依旧将鹿邑分给我们成国了。” 但是那二十乘的军队,以及召公每年给他那笔不费的进贡,是彻底没有了。 一想起这些损失,一向贪财的成公还是气的牙痒痒。 不过身为一国之君,他倒还没有想报复辛莫的想法,只是想看看辛莫能不能为己所用。 …… 几天过后,天子将出使晋国,请求晋国帮助修建狄泉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一半欢喜一半愁。 狄泉大部分人都是从王城迁徙而来,自然万分不舍。 辛氏的族人们,却是狄泉城最为高兴的。 自从辛莫的曾祖之后,辛氏再也没有大夫了。 辛莫成为内朝小史不足半年的时间,竟然就被封为了大夫,所有的家臣都从辛莫身上看到了希望。 老家宰董甑老泪纵横。 他小时候还见过辛莫的曾祖,经常给他们讲述辛氏往昔的荣光。 如今看到辛莫这么年轻就代替天子出使霸主国,他仿佛看到了辛氏已经恢复了昔日的荣光。 “辛氏!将兴矣!!!” 董甑跪在庭院当中,双手高高地举向了天空。 剩余的家臣,还有家臣的家人们,都跪在董甑的后面,跟着董甑行礼。 在他们面前,辛莫站在中堂之上,看着辛氏的祭祀。 “辛氏,将兴。” 辛莫不由得也被这种情绪所感染了。 似乎另外一个辛莫,已经完全和他融为了一体。 祭祀过先祖之后,凡乜、荣岳和周究也来到了辛氏。 他们已经获得了官职。 凡乜为大宗伯管辖下的典命,专门负责任命典礼的准备,为中士。 荣岳如愿以偿成为了虎贲士,不过只是下士。 周究年纪还小,并未有官职,只是跟着父亲开始学习做酒正的一些事物。 几人拿出一些好酒,开怀畅饮。 “我们……终于熬出来了啊!” 荣岳举着陶樽,满脸的笑容。 “我们得感谢辛君!”凡乜也有点喝多了,十分的开心:“他已经是小行人了,而且要出使晋国!晋国啊!那可是霸主国!” 三人脸上露出了羡慕的神情。 这个时代,谁不想去晋、楚、齐这样的大国呢? “而且辛君现在和公子俨一起修建工坊,未来更是能大有作为啊!”周究道。 有了公子俨做靠山,辛莫在狄泉的生意如鱼得水。 工商食官。 没有王室的同意,工匠们不能擅自修建工坊制造器具,商人们也不能经商未经许可的商品。 除了辛氏。 很快,在狄泉城之中,有三座制陶的工坊修建好了。 同时,还有一些工匠,也将陆续来到狄泉。 狄泉城外,有一块刘国的小小采地。 在那里辛莫已经开始饲养一些牲畜,顺便种植一些作物。 西周建立的分封制度下,土地基本都是归于国有的。 在王畿内还没有买卖土地的先例,辛莫自然也无法炒作土地的价格。 但是这可是垄断的生意,没什么竞争对手,将来给诸侯们提供各种筑城的诸侯提供各种便利,足够他赚的盆满钵满了。 第42章 六卿之争 七月末的时候,周王室终于做好了出使晋国的准备。 大夫苌弘亲自执笔,替天子姬匄写好了一封给晋侯的信。 遣王使富辛、石张如晋。 辛莫作为小行人,也跟随这个庞大的使者团准备向晋国出发。 临行之前几天,苌弘亲自将辛莫等人叫到了他的府上。 富辛和石张,都是周王室的中大夫,这一次出任大行人。 辛莫和其余一些小行人,跟随在他们后面。 “此次出使晋国,务必要说动晋国上卿,这关系到天子之国未来数十年的安危,你们可有把握。” 富辛和石张相互看了一眼,富辛道:“重温践土,以令诸侯的方略,晋候一定会同意的,我之前和晋国城外驻军的晋司马籍秦说过,晋国也早就想从狄泉撤军了。” “嗯,这件事我跟刘公也曾说起过,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你们必须了解六卿的局势,免得去了之后出什么岔子。” 苌弘面容凝重。 六卿的局势?辛莫心中一紧。 他知道六卿争斗多年,难道最近又出什么事情了。 苌弘叹了一口气,对着众人徐徐道来。 晋国的正卿,是六家按照“长逝次补”的原则,轮流执政。 韩宣子告老退休后,由魏氏的魏舒为正卿,也就是中军将。 晋文公重耳回过后,建立了三军制度,晋国的体制就是典型的军政合一。 最高的执政卿就是中军将,其次是中军佐、上军将、上军佐、下军将、下军佐。 执掌晋国军政大事。 这六卿,最多的时候由十一个家族轮流担任。 经过这些家族不断地努力,如今只剩下六个家族了。 按道理,正卿魏舒本应该是执宰晋国之人,这一次侍者们拜见晋侯之后,主要也是要让魏舒定夺。 只是魏舒年事已告,而且近年来似乎对执掌晋国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倒是魏舒的接班人,中军佐范士家主范鞅(又名士鞅,范、士为同姓),才是晋国政坛的风云人物。 范氏在范鞅老爹范匄时期,灭了当时同为卿族的栾氏,吞并了栾氏大量土地和人口,势力极度膨胀。 加上他们坚定的盟友中行氏,范氏在晋国隐隐有第一卿族的苗头。 故而苌弘的意思是,要想让这件事顺利进行,必须依靠范鞅。 至少过去之后,必须要给足范鞅的面子。 除了这件事,苌弘还告诉众人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 “范氏和赵氏如今的形式非常紧张,你们应该知道铸刑鼎那件事吧,赵氏家主被范氏拉进了这趟浑水当中,又遭到了鲁国大贤孔丘的责骂,所以赵氏家主自然跟范氏家主不对付,你们到了晋国务必小心,莫要卷入他们两家的争斗。这可是不我们能承受的住的。” 苌弘语重心长,尤其看了一眼辛莫。 辛莫心中也回忆起了范、赵之间的矛盾。 这是一次流传千年的“大戏”! 春秋之前,诸夏各国并没有成文法。 贵族们认为刑律越是秘密越好,这样有利于贵族的统治。。 春秋中后期,礼乐崩坏,贵族们带头破坏周礼,不再被国人相信。 各国国家都陷入了混乱当中。 于是郑国大贤子产带头铸造刑鼎,制作了诸夏第一部的成文法。 成文法出现后,无论贵族还是庶民,都得遵从刑鼎上的法律。 这样一来,贵族自然不再那么重要了。 这样的举动,遭到了卿大夫的猛烈攻击,他们认为这样一来国人不再害怕贵族,这将违背了“周礼”统治的根基和意义。 但是子产也没有办法,这是他审时度势后做出的决定。 “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的时代,就这样过去了。 十几年后,晋国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 只不过更加的富有戏剧性。 晋国执行的法度,是范鞅的老爹范宣子制定的。 在范鞅成为中军佐之后,开始决心效仿子产,将老爹制定的刑罚公布给所有国人。 但是有子产的前车之鉴,范宣子士鞅并不想得罪太多的人,于是他想了一个好办法。 那就是找个背黑锅的。 这个背黑锅的,自然就是晋国政坛上刚刚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赵鞅。 于是士鞅和同为六卿之一的中行寅密谋,声称受了魏舒的命令,让赵鞅收集民间铁器,铸造了一口大鼎,并且将他父亲设立的法度刻在上面。 从此晋国成为了第二个拥有成文法的国家。 这件事还在进行的时候,就已经受到了无数士大夫的抨击。 尤其是远在鲁国的孔丘,甚至喊出了“晋其亡乎?”…… 赵鞅承受的压力,可见一斑。 而身为正卿的魏舒,竟然对着一切毫无办法! 韩氏和赵氏交好,自然不会出来反对。 范、中行乃是坚定的死党,这件事就是他们谋划的。 剩下的荀氏,家主乃是一向低调的荀氏家主智跞默不作声,最终让范氏成功了。 “除此之外,因为前几年羊舌氏和祁氏被灭,魏舒将他们的地盘分为四县,分别给了魏、韩、赵、智各一县,范氏和中行氏却没有得到,为此范氏一直和魏氏也过不去,所以我才说,这一次一定要同时说服范氏和魏氏,否则直接去找魏氏恐怕那士鞅会从中阻拦。” 苌弘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外交之事,必须对别国的情况了解的清清楚楚,否则就会因小失大。 士鞅强势,那就要给他面子,即便他不是正卿。 即便是辛莫提出的方略再好,具体行事起来,也要处处斟酌。 苌弘的话,让辛莫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是王室最依赖的重臣了。 此时辛莫在脑海里大致勾勒出了晋国六卿如今的局面。 范氏、中行氏是一伙,势力最为庞大。 韩氏、赵氏一向交好,但是势力并不是很强。 魏氏与赵氏交好,但是魏舒本人却不是一个英明果断之人,所以他经常被范氏裹挟,做事已经没有了年轻时创建“魏武卒”时那般的果决。 剩下的智氏,和中行氏同出一源,都是从荀氏分化出来的两支。 智氏接连两代家主早夭,如今的家主智跞继承家业时,智氏六卿地位已经不是很牢固,辛亏得到了族叔中行氏中行吴的帮助,慢慢站稳了脚跟。 所以智氏虽然低调,但实际上却受到了中行氏的帮助,很难说关键时刻会不会因为这一点做出选择。 苌弘又讲了许多需要注意的事情,总之就是一点,成功与否的重点在范鞅,同时不要卷入六卿的争斗。 第43章 姬匄的请求(求追读,求收藏) 从苌弘府上离开后,一名王宫里来的寺人,叫住了辛莫。 “辛君,天子让你入宫去一趟。”那寺人小声说到。 “入宫?现在?” 辛莫看着已经西斜的太阳,还是跟着寺人去了。 他有点好奇,这个时候姬匄叫自己干什么呢? 这家伙最近沉迷于麻将,只要不是朝会,一直躲在后宫中打麻将,莫不是因为三缺一才叫自己? 没这么夸张吧! 很快,辛莫到了王宫当中。 没想到姬匄在路寝等他,并未在后宫之中。 “你这会将我叫来有什么事?”辛莫问道:“我还想回家喝薇给我熬得肉汤呢。” “哎……一件……小事。” 姬匄一改往日的懒散,神情之中竟然有一丝的严肃。 辛莫也郑重了起来:“说罢,有什么能帮你的?” “我想让你替我去看一个人。”姬匄说道。 “看一个人?谁?” “你得答应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去看过他。”姬匄显得有点紧张:“我身为天子,实在是很不方便……” “谁?女人嘛?”辛莫敏锐地问道。 “什么女人,我哪里有女人在宫外等我。”姬匄苦笑:“是一个将死之人。” “哦?谁啊?” “鲁侯,姬稠。”姬匄道。 “鲁侯?他在晋国吗?”辛莫一头雾水。 “几年前他和鲁国三桓之一的季孙意如有矛盾,被季孙意如赶出来了。”姬匄说道;“少年时,我曾在鲁国待过一段时间,鲁侯待我很好。我们两个都不是适合当君主的人,他被臣子赶出去,而我被困在狄泉。我前几日听说他得了重病,很想去看一看他,说不定……” 姬匄竟然有点动情,辛莫想或许是他和姬稠同病相怜,产生了强烈的共情。 “他在哪里?” “好像是在一个叫做乾侯的地方……”姬匄说道。 “你大爷的!”辛莫忍不住爆了粗口:“乾侯在晋国最东边,都靠近鲁国了!我要去的是晋国的新绛啊!” “啊?很远吗?”姬匄一头雾水。 辛莫这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会被选中当天子了。 不学无术,好吃懒做,虽然有点小聪明,可是做事很少动脑子。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说道:“简单来说,我们行人的队伍是向西走,而你要我去的地方在东面。” “那你能不能……” “不能。” 辛莫果断拒绝:“我不过是一名小行人,如果擅自离开使团,难免引起别人的怀疑。” “原来是这样。”姬匄失望地低头。 “你是天子,去看一下鲁侯是很正常的事情,为何不想让人知道呢?”辛莫问道。 “鲁侯回不回去,可是一件大事。如果我在这件事上表态,不知道会惹来什么麻烦。晋国、齐国可都死死地盯着姬稠呢,鲁国的季孙意如也不是好惹的,我不想让他们觉得我站在鲁侯这一边。” “明白了。” 辛莫感觉姬匄也很可怜。 他不过是想去看一下自己的老朋友,但是即便是这样的态度,都不能随意展现。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带你去看一下他。”辛莫说道:“不过我不敢保证。” “好!很好!”姬匄眼睛中突然闪烁泪光:“一定告诉他,我时常能想起他!” “放心吧。”辛莫点了点头:“你的心意我一定带到。” …… 临行之前,辛莫和辛旦、董甑等人巡查了一下如今辛氏的产业。 天玄酒的大获成功,让辛莫成为了狄全成最富有的几人之一。 当然,这是和普通的国人,还有小家族比较。 刘公、单公这样有大量土地的贵族除外。 这个时代,还是土地比较值钱。 辛莫的酒卖的再好,也不过是贵族们的奢侈品。 有了土地,就能养活更多的人口。 有了更多的人口,就能开辟更多的土地。 君不见,中原地区挤满了诸侯国,唯有在诸夏外围的那几个诸侯,才能向外扩张开辟领土。 比如齐、楚、秦、晋。 而中原地区的诸侯国,只能相互征战,越来越弱小。 “土地啊土地……”辛莫摸了摸额头。 自己唯一的一块采地,还都只是空头支票。 靠着卖酒能发家,可是要想权倾天下,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君子,我们的酒坊,现在生意很好。狄泉的清酒,基本都是我们供应的。还有刘国、单国明年的清酒,也都想要我们的天青和天玄酒。我想过不了多久,附近的这些诸侯都会向我们定酒的。” 辛旦说道。 辛莫道:“看来我们之前造酒的地方不够了啊。” “是啊君子,我们一定得再造几口锅了,而且人手也不够。我看我们找个时间,我带着一些家臣……”辛旦说道。 辛莫点了点头:“这件事我已经做好了。” “做好了?” “是的,我从公子俨的采地中,借了一块地方,已经造好了一百口天锅,这些锅每口每天都可以造出一百斤的天玄酒。而且周氏的酿酒工坊也建造在了隔壁,我们可以直接用他们酿好的酒。” “那造酒的工匠……” “自然是我们辛氏的家臣,还有家臣里十三岁以上的男子,这些人数应该已经足够了。”辛莫道:“所有的事情,都还是由老家宰看着吧。” “是,君子。” 辛旦垂首,赶紧回答。 辛莫心中叹了一口气。 这些家臣,他还是只放心董甑和孔肆。 其余人虽然也很听话,可是那是以前大家都穷苦的时候。 如今大家都知道辛莫有将浊酒变成清酒的方法,而秘密就在那些地上的“天锅”之中。 可是没有人知道这些天锅里面,倒地是怎样的。 在制造天锅的时候,辛莫是从公子俨、凡氏和荣氏借来的工匠,都是在辛莫的指点下,只做了天锅的一部分。 而关键的组装,都是辛莫自己完成的。 虽然前前后后花费了两个多月的时间,但是只能用这种最笨的方法来保持安全了。 在辛莫离开的这段日子,有董甑盯着,造酒的过程辛莫倒是不会操心。 想来想去,还是得有自己的一片土地和足够的人马,才能安心。 “君子,这一次去晋国,准备带谁去呢?”董大有问道。 “原大成和辛荣就行了。”辛莫吩咐。 这两个年轻人,是他从家臣中挑选出来,着力培养的。 即日,启程。 第44章 皇皇者华(跪求追读,求收藏) 皇皇者华, 于彼原隰。 駪駪征夫, 每怀靡及。 …… 一声声高昂的歌声,吟诵着这首描写天子派出使臣外出求贤的诗。 《小雅·皇皇者华》。 歌声是由专门的司乐在唱的。 辛莫听的认真,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真实地唱诵诗经。 别有一番风味。 他坐在自己的墨车之中。 如今是代表天子出使,自然不能再乘坐牛车了。 辛莫前面,是大行人的车队。 那些车上插着红色的旌旗,旁边都有虎贲士护卫。 每走一段时间,司乐就要吟唱符合旅途情景的诗。 还有一些宗人,向沿途喊着天子拍行人出使晋国的事情。 三位小行人的队伍,紧紧地跟在后面。 他们的后面有一辆栈车,坐着一名小史,手中拿着竹简和刀笔,随时记录这一次出使中发生的事情。 哐当! 前边的车颠簸了一下,差点将一名司乐颠了出去,歌声戛然而止。 “本以为环涂就够烂了,谁知道野涂比环涂还要烂。”辛莫忍不住说道。 在辛莫的车右,是一名年级跟辛莫差不多大的少年,名为原大成,是家臣原新的儿子。 “君子,你方才说的什么环涂、野涂,是我们脚下的路嘛?”原大成问道。 “没错,野涂就是周王城二百里以外的道路,按规矩应该有五轨之宽。环涂则是王城二百里以内的道路,应有七轨之宽。这些道路都有专门的官员管理,他们名为‘野庐氏’。不过看这些路的情况。野庐氏看来都是摆设。”辛莫笑道。 原大成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我们去了晋国,住在哪里啊?这么多人。” “一般来说,都会依据官职和身份,住在相应的士大夫或者国人家中。沿途的话就看有没有候馆了,那里有粮草和吃食。不过我们这一路走来,也就在环涂见到了两处。”辛莫摇了摇头:“看看今晚能不能到达下一处候馆吧。” 正说着,从前面的队伍里跑来一名身着戎装的男子。 荣岳穿着铠甲,一头汗水。 “快!快让我上去坐坐!”荣岳对着原大成说道。 原大成麻利地从车上跳了下来,将车右让给了荣岳。 “说好输了给我当三年车右,结果你现在将我的车右还给赶下去了。”辛莫笑道。 “这不是给你当上了嘛?”荣岳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本以为当了虎贲士,是一件很威风的事情,结果就是给你们这些大夫当护卫。” 此时正值初秋,暑气还未消散,辛莫也赶到闷热,他同样擦了擦汗,对荣岳道:“你当值结束了?有什么消息嘛?” “没有我就不来了。”荣岳道:“方才来了几个采诗人。” “就是那些穿着黄衣服的?”辛莫问道。 “是啊,神神叨叨的。好像就是从晋国来的。” “都说什么了?” “说是范氏和赵氏的小宗,在瓠丘爆发了一场争斗。” “哦?详细说说。” “不知道什么原因,听说范氏纠结了一个邑的国人,将赵氏的一支商队堵在了瓠丘一带的道路上。赵氏那帮人很有勇气,竟然和范氏直接开战了!” 荣岳脸上露出了向往的神情。 “瓠丘?应该是范氏的地盘吧。”辛莫道。 “是的,可能是赵氏的商队得罪了范氏吧,或者就是范氏直接找茬。进入晋国地界了,这样的事可能很多。”荣岳道。 “君子,你们方才说的采诗人是什么人啊?”马车下的原大成,一路小跑跟随在旁边。 “人如其名,就是天子派到各个国家收集诗歌的人。”辛莫淡淡地说道:“你听到各地的风,都是他们游走各地采集回来的。” 采诗人,是一个古老但是真实存在的职业。 周天子将一些会诗文的人派到各地,让他们采集各地民间的诗歌。 这些诗歌能反映各地的民风,也能反映出各个国家的现状。 通过这种形式,周天子可以清楚地知道各个诸侯国的情况。 诗经便是如此形成的,后来经过孔老夫子的删减,形成了后世流传的《诗经》。 “原来如此……”原大成还是有点不明白:“他们还负责给行人传递消息啊。” “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密探。”辛莫说道:“看起来是在用诗歌给天子反应各地的民风,实际上是为天子传递一些从各地搜集来的消息,然后用诗的方式将这些消息伪装起来。” “伪装?怎么伪装?” “这我就不知道了……”辛莫双手抱在脑后:“采诗人很神秘,他们有多少人,都是谁,各自都在做什么,又是怎么做的,谁都不知道。方才来的那些黄衣人,是大行人派出去的采诗人,可能是打探晋国情报的。” 原大成眼睛睁的大大的,这些事情实在是让他大开眼界。 “原大成,跟着你们君子,可是能学到很多的。”荣岳略显严肃:“不过你也要用心做事,你们辛氏刚刚兴旺起来,需要你们的地方很多。” 原大成停止了小跑,站在那里恭敬地说道:“君子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辛莫笑了笑,让孔肆停下了车。 “赶紧去你们虎贲营吧,你想让大成跑着去晋国?”辛莫退了一把荣岳。 荣岳跳了下去,回到了后面虎贲士的营队。 大成重新坐上了车右的位置。 “君子,我们还有多久到晋国?”原大成问道。 “瓠丘在河之北,我们在河之南,等我们过了河,就到晋国了。”辛莫说道:“应该不远了吧,我已经听到水声了。” 河,自然就是指黄河。 远远的如同有雷鸣之声,正是黄河发出的咆哮。 “对了,辛荣呢?”辛莫问道。 “他一直在车队后面,跟那些饔奴在一起。”原大成道。 “去把他叫来,我有事要与他吩咐。” 辛荣是辛莫这一次带出来的另外一名家臣之子。 年纪还没有辛莫大,十分寡言,和原大成性格完全不同。 原大成把辛荣从一群负责做饭、洗衣的奴隶堆里拉了出来,来到了辛莫跟前。 “辛荣,你可是国人,乃是辛氏家臣,怎么老是跟那些庶民和奴隶混在一起?”原大成不满地数落。 “我……走的慢。”辛荣一路小跑。 辛莫看了辛荣一眼,知道这孩子的自卑是写在骨子里的。 在这个贵族、国人为尊的春秋,他能和庶人以及奴隶在一起,可见他并不在乎自己的身份。 辛荣很瘦小,身上的衣物也很破旧,脸上都是污泥。 给别人看来,他就像是一个干粗活的奴隶。 “辛荣,你坐在我身边。”辛莫说道。 “啊?”辛荣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 第45章 河之广 辛荣忐忑地坐在了辛莫身边,这还是他第一次离辛莫这么近,难免有些局促。 “你在后面,跟他们都说些什么?”辛莫问道。 “也没什么,就是每日行了多少路,吃了多少粮食,一些杂事。”辛荣小声地说道。 辛莫沉思了一下,问道:“其他的国人,甚少和奴隶们在一起啊。” “对不起了,君子。我丢辛氏的脸了。” 辛荣连忙对辛莫道歉,他本想跪下来,可是狭窄的车舆内无法动身。 “不用,我并未责怪你。”辛莫赶紧说道:“我只是感到奇怪而已,很少有你这样的国人。” “我……”辛荣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我母亲是野人。” “哦……” 辛莫明白了。 周之时,国民有国人、野人之分。 野人也就是庶人。 国人基本都是各个家族的旁系,他们的先祖都是跟着周王室夺得天下的家族后裔。 他们都有显赫的历史。 国人有国人的骄傲。 周人对先祖的崇拜,是深入骨髓的。 这种崇拜逐渐化作了是他们内心的骄傲,自然看不起蛮夷和那些野人。 而野人大部分都是商时的平民,也就是被征服者。 最重要的是,国人可以参军,可以议政,可以做官。 而野人,居住的地方和国人分开,只能接受国人的管理。 很少有国人主动和野人打成一篇。 辛荣出身不好,父亲因为家中贫寒,只能娶了一名野人女子为妻。 这在周人眼中,已经是十分丢人的事情了。 而作为野人生下的辛荣,从小就受尽了白眼。 虽然他继承了父亲国人的身份,可还是愿意将自己当成野人,或者是奴隶。 因为只有跟这群人混在一起,他才能感觉到开心。 “我们这一次队伍当中,有多少奴隶?有多少国人?”辛莫问道。 辛荣一一回答,辛莫又问了一些事情,辛旦竟然都对答如流。 这小子整天和庶人、奴隶打交道,掌握了很多国人们不知道的消息。 甚至一些朝中大员的家庭内幕,都可以从这些人口中打听的到。 “君子,和你同来的两名小行人,富江是富辛的侄子,另外一个苏仲是司空原寿过的外甥。而他们二人却有都是单国公子盖的女婿……” 辛荣将自己知道的,全部说了出来。 “那他们两个人关系如何?”辛莫随口问道。 “听说好像不太好……”辛荣说道:“昨日在候馆时二人还吵了一架。” “你做的很好。”辛莫拍了拍辛荣的肩膀:“其实人的出身,并不能说明什么。国人、庶人、奴隶,都是爹生娘养的,没什么区别,你大可不必为此而感到烦恼。” …… 辛荣低着头,沉默了许久,一滴泪水落了出来。 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出这样的话,而且还是他的家主。 他怎么能不感动。 “荣,我给你派一件任务。”辛莫突发奇想,对辛荣耳语了几句。 辛荣听了听,然后点了点头:“这个简单!” “嗯,如果他们有什么难处,你可以多帮帮他们,尤其是宫中来的那些小奴。”辛莫道。 辛荣十分激动。 这还是他第一次从族中领到任务,说明了君子对他的器重。 而且这种任务,并不是很难,不过就是和他的那些朋友处好关系罢了。 …… 很快,队伍来到了黄河南岸。 谁谓河广,一苇航之…… 司乐们的歌声又响了起来。 使者团队,在渡口依次过河。 河的北岸,就是晋国了。 在河的南岸,已经有晋国的车队在这里等待了。 身为六卿之一的范鞅,亲自带着人迎接天子的使团。 范鞅和富辛交换了符节,并且将富辛引到了已经准备好的大船之上。 剩下的人,也都在晋国行人的安排下,一一渡河。 刚到河对岸,辛莫就看到了一排排整齐的旌旗。 那是晋国的军队。 一辆辆战车依次排开,步卒们环绕在战车之外。 没有任何喧哗之声,一阵风吹过,只有旌旗猎猎之声。 “这就是霸主国,这就是千乘之国。”辛莫暗道。 他和另外两名小行人跟在富辛和石张的后面。 而范鞅则满脸笑容,对着富辛和石张说道:“此乃我范氏之军,特来此迎接天使。” 富辛和石张看着面前整齐的军队,竟然一时没有回话,都沉默不语。 这个范鞅就喜欢搞这一套,当日平丘之会,就是他搞出来四千乘的大军,震慑诸侯,大出风头。 “晋国乃是千乘之国,今日得见,果然不同凡响。”富辛说道。 范鞅脸上露出了得意之色,对众人说道:“我晋国有车乘五千,倘若都摆在这里,老夫一声令下,恐怕王畿之内的国人,都能听到进军擂鼓之声。” 这句话说完,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晋国军队的声音,传到王畿之中,这是什么意思? 是在炫耀他们晋国军队的强大,随时可以进入王畿嘛? 还是说如今的王畿,全部靠着晋国军队,才能求得一时之安稳? 富辛和石张看着范鞅,额头都留下了冷汗。 他们应当怎么回答? 如果出言训斥,恐怕会坏了本次出使的大事。 如果默认范鞅的狂傲,那么天子的颜面何存? 辛莫心中暗道,早就听说这范鞅行事一向是霸道、狂傲,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连天子的使者他都想强压一头。 富辛、石张二人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就在这时,只听得辛莫说道:“不愧是霸主国,时刻牢记践土之盟的誓约。晋军擂鼓之声传到王畿,说明晋候时刻在守卫天子之安全,为其余诸侯国做出了表率。” 关键时刻,辛莫将“践土之盟”搬了出来。 一方面用践土之盟提醒范鞅,他们晋国再怎么强大,也不过是天子的臣子,维护天子安危才是他们的职责。 另一方面辛莫又将晋国的地位抬高,毕竟是霸主国,乃是诸侯之首。 这般说辞,既没有得罪范鞅,又让范鞅觉得很有面子。 果然,范鞅满脸的笑容:“没错!无论多少雄兵,都以拱卫天子之都为己任。晋国乃是霸主国,自当为其它诸侯做出表率!” 富辛和石张,也开始恭维起范鞅。 辛莫好像看到,石张趁着别人不注意,对自己点了点头。 很快,众人来到了瓠丘城。 第46章 白老虎皮和珍珠(跪求追读,求收藏!) 瓠丘。 这是晋国六卿范氏控制的一处城邑,也是和周来往的交通要道。 瓠丘城外,辛莫看到有很多的商队。 这些商队都是从诸夏各国来到晋国做生意的。 他们早就借到了命令,天子使者不入城,他们是不敢进去的。 “诸位天使,未完成使命而私下饮酒,乃是对二位君主的不敬。我就不在此设燕饮,礼待诸位了。” 范鞅对富辛和石张说道。 使命没有完成,大臣之间是不能私下饮酒作乐的。 这些都是外交的礼仪。 辛莫等行人,被安排在了候馆之内,他们带来的庶人、奴隶,都住在了城外。 刚刚吃过晚饭,辛莫就被富辛叫了过去。 “辛君,今日多亏有你。”富辛笑道。 石张道:“中军佐果然和传闻一般,最喜欢炫耀晋国的武力了。” “哈哈,这倒无妨。倒了晋国,肯定要给中军佐面子啊。”富辛说道:“我来之前,苌弘大夫说过辛君才智过人,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没错,眼下就有一件事,希望辛君能去大显身手。”石张说道。 三位小行人,二人只叫来了辛莫一人。 辛莫心中早就有所怀疑,这或许并不是他们二人看得起自己。 应该是有什么麻烦要退给自己了。 果然,石张笑嘻嘻地对辛莫说道:“辛君啊,你应该知道,我们这次使晋,最关键的是什啊?” “是说服范氏家主,也就是中军佐大人为我们说话,让正卿答应我们提出的建议吧?”辛莫说道。 “果然聪明!比我那个侄儿强多了!”富辛拍了一下手:“我就说,这件事非辛君才能办妥不可。” 听到这两个老家伙给自己这般戴高帽子,果然没按什么好心。 “二位行人的意思,是让我去给范氏家主说一说我们此行的目的,看看他能否帮忙?”辛莫问道。 “哎呀呀!果然如此啊!比我那个外甥强太多了!”石张露出一幅惊叹的表情:“果然,还是苌弘大夫眼光好啊,从国子中选出辛君来,不愧是最年轻的大夫。” “而且听说重温践土、以令诸侯的方略就是辛君提出来的,这件事由辛君去说,再也合适不过了!”富辛说道。 辛莫头疼,这两个老家伙脸皮还真是厚。 虽然自己提出的方略肯定没有问题,但是具体执行起来,肯定要得到六卿的支持。 尤其是范氏的支持。 所以说服范氏这件事,是关键中的关键。 说成了,是苌弘和刘公的策略正确。 说不成了,那可就是他们两位大行人的错了。 所以二人商议一番,还是决定让辛莫去。 先让辛莫试探一下范氏的态度。 成了,他们二人留名青史。 不成,辛莫背黑锅。 辛莫搓了搓鼻子,这件差事肯定是逃不了了。 但是既然这两个老家伙脸皮这么厚,自己肯定也不能白白出力。 “二位大夫是大行人,我不过一名小行人,这样去见六卿,是不是太过唐突无礼了?”辛莫不能立即答应。 “哎!此言差矣,我们同为行人,虽有大、小之分,可是辛君的才干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重温践土、以令诸侯本来就是辛君提出来的,我们过去说,说的不会有辛君这般透彻的。”富辛说道。 “我去说,自然也可以,可是总不能空手去吧。”辛莫说道。 “辛君的意思……”富辛眉头微皱。 “范氏家主,一向喜欢珍宝。我要去见他,总不能拎着天青酒去吧?” 辛莫知道,这两个老家伙叫自己去,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知道范鞅贪财! 当年鲁国三桓之一的叔孙昭子出使晋国,结果被晋国扣押。 范鞅向叔孙昭子索要贿赂,结果被叔孙昭子给强硬地顶了回去。 但是范鞅贪财这件事,却是天下皆知。 当然他的好基友中行寅,也是不遑多让,甚至更胜一筹。 要说服范鞅再简单不过了,宝物,宝物,还是宝物。 辛莫可不想用自己的钱财去做这件事,至少得让这两个老家伙出点血。 “我们狄泉的天青酒,名扬各国,已经算是珍宝了!”富辛说道。 “不过是杯中之物,狄泉城到处都有的卖,岂能入得了中军佐大人的眼?倘若惹怒了他,我们这次出使的结果可就……”辛莫故作为难。 你们两个老家伙,啥都不拿,还想办事? “这次出使的方略,可是辛君提出来的,倘若失败,那么岂不是说明辛君提出来的方略是错的?”石张说道。 “话不能这样说,我的方略,是刘公亲自认可的。至于为什么事办不成,刘公肯定是要先问二位大行人的。” “这……”石张头疼,面前这少年也太老练了。 “辛君觉得,我们应当如何和范氏讨好关系?”富辛终于开口了。 辛莫淡淡一笑:“比如白虎皮,或者齐国的珍珠什么的?我想范氏家主,肯定会喜欢这些东西的。” …… 富辛和石张相互看了一眼,这件事辛莫怎么知道? 二人在王室大夫之中,都是大族出身,周王室虽然穷,他们可不穷。 晋国乃是当今第一大国,商业繁荣自不必说。 富辛和石张出使之前,也拿来了一些“硬货”,想要在晋国做点生意。 白虎皮和齐国的珍珠,只是他们带来的诸多货物里的一部分。 至于辛莫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肯定是辛荣打探出来的消息。 那些奴隶和出苦力的地位低贱,但是无孔不入,他们自然知道这些贵族们的一举一动。 辛莫让辛荣做的事情,就是通过这些人打探消息。 辛荣,就是辛氏的采诗人。 “辛君说的有道理,这件事不是辛君一人之事。而且和范氏交好,对我们以后也有好处,我这一次带来了一件白虎皮,可以作为礼物。”富辛说道。 “我带来了一枚齐国的珍珠……”石张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拿出了来。 “辛君好像知道我们有白虎皮和珍珠一般。”富辛故意说道。 “哈哈哈!沿途无趣,听到有人谈论此事,我辛氏家贫,除了天青酒,可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了。”辛莫说道。 两个大行人苦笑,看来这血他们是得出了。 辛莫拿到了白虎皮和珍珠,决定连夜就去拜访范鞅。 “范鞅啊……希望你和史书中记载的一样贪财。”辛莫心中暗道。 第47章 范鞅(求追读,求收藏) 范鞅并未住在城中,而是住在了城外的军营当中。 晋国是军政合一的体制,六卿几乎都有过戎马生涯,范鞅也是如此,更喜欢住在军营当中。 辛莫向范鞅通报身份之后,等了一会,才被范鞅手下的一名小将带了进去。 “晋国还真是军政合一,没有王室那么多的官吏,几乎都是军人。”辛莫暗道:“能打,敢打,也难怪晋国这么强大。” 范鞅的营帐,巨大而华丽。 里面的陈设布置,远远超过辛莫在苌弘家中见到的陈设。 “辛莫?小行人?” 看到辛莫进来,范鞅有点不悦。 显然他看不上辛莫的级别,人为辛莫一个下大夫来拜访自己,是不是有些太过看轻他了。 “中军佐见谅,本来是二位大行人要来拜访中军佐大人的,只是还未到新田,他们不便拜见中军佐。”辛莫道。 “哦?我以为你来是商议觐见君上的议程。”范鞅懒洋洋地说道。 “那些事自然到了辛田之后再说。”辛莫说道:“我今日来拜见中军佐,只是为了表达我对中军佐大人的敬意。” “小小竖子,莫要行奉承阿谀之事。”范鞅拿起了手中的书卷,看了起来。 “中军佐大人少年时,伐齐之战,一战成名。后栾盈想联合魏氏叛乱,是中军佐果断挟持魏舒,孤立栾氏,平定晋国。这些事情,我在辟雍求学之事,早就有所听闻,故而对中军佐大人一向敬仰。”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果然,范鞅脸上露出了微笑,看向了辛莫。 “你就是那个献出天青酒的辛莫?” “正是小子。这一次来晋,我已经为中军佐准备好天青酒。”辛莫赶紧说道。 “嗯,说说你的来意吧。”范鞅老奸巨猾,知道辛莫肯定是有事相求。 辛莫拍了拍手,原大成赶紧走了进来,拿上了那张白虎皮和珍珠。 “嗯?这是什么?” “一点礼物,只希望中军佐喜欢。” 话还没说完,辛莫就看到范鞅走了过来,掌着灯仔细看那张白虎皮。 “白虎乃是祥瑞之物,十分罕见,辛君真的舍得将如此重宝给我?”范鞅抬头。 “唯有中军佐,方能配得此物!”辛莫说道。 “很好,很好。” 范鞅收起了白老虎皮和珍珠,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你们这一次出使晋国,是想商议迁都的事情吧。”范鞅老谋深算,早就知道了辛莫的来意。 于是辛莫将“重温践土,以令诸侯”的谋划,向范鞅说了一遍。 不过这一次,辛莫是站在了晋国的立场上。 “这些年诸侯离心,不服霸主国。中军佐大人不要忘记,当年黄父之会,诸侯们商议向天子输送粮食,宋国乐大心不服晋国号令,拒绝送粮。我想这样的事以后还会出现的。”辛莫说道:“所以需要一件事,来让诸侯们记得,当年践土之盟是怎么说的!” 践土之盟,就是承认晋国霸权的盟约。 重温践土之盟,就是让诸侯们再一次承认晋国霸主的地位! 范鞅点头:“乐大心那件事,我确实记得。且不说他,就说那郑国,还不是朝晋暮楚。早已忘了践土之盟的事情了。” “没错!所以我……” “可是,这件事也没必要现在就做啊。”范鞅打断了辛莫的话:“正卿年事已高,恐怕很难主持这么重要的事情。” 意思很明确,这件事是好事。 可是我们范氏不想做。 原因很简单,这件事做成之后,功劳会被记在正卿魏舒的头上。 跟范氏没什么关系。 这样青史留名的机会,范鞅并不想错过。 反正魏舒年纪已经大了,范鞅身为中军佐,地位仅次于魏舒。 他完全可以等到魏舒死后,再做这件事,将其当做自己的功绩。 千算万算,辛莫还是漏算了一招。 没想到这范鞅不但贪财,而且贪名! 他想把营建新的王都这件事的功劳,归到自己的头上! 辛莫心中赶紧盘算,他必须说动范鞅。 否则前期那么多的投资,岂不是打水漂了? 野心勃勃的范鞅。 垂垂老矣的魏舒。 范鞅既然有这样的野心,也不会被一点小宝物喂饱了。 “中军佐大人,这件事或许由魏舒出面,更好一些……”辛莫说道。 “哦?说来听听。” “重温践土,以令诸侯这件事,于天子,于晋国都有莫大的好处。可是对于那些小诸侯来说,并不见得是什么好事。”辛莫说道。 范鞅沉思一会,然后说道:“你是说做这件事弄不好会得罪那些小诸侯。” “是的。” “不过这毕竟是为天子筑城,倘若我能主持筑城之事,号令诸侯是,得到的名声也是极大的。” 辛莫皱起了眉头,对范鞅说道: “不,恰好相反。号令诸侯这样的事情,中军佐大人最好不要做。” “嗯?你是什么意思?” “范氏家主为六卿,乃是晋侯之臣,如果号令诸侯,会不会引来诸侯的反感?” 范鞅深吸了一口气。 他可是政坛的老油条,自然明白“枪打出头鸟”的道理。 否则在铸刑鼎的时候,也不会只做背后谋划,让赵鞅出头了。 范鞅虽然贪财贪权贪名,但他不是那种爱出风头的傻瓜。 辛莫说的事情,他很快就明白了。 “你是说,这件事还是让正卿出面?”范鞅试探着问道。 “还需要中军佐大人促成此事。”辛莫直言。 范鞅身子微微向后,开始仔细的思考盘算。 如果反对,那么他得罪的是王室和晋侯等人,毕竟晋国的军队长期在王室内驻兵,是一笔很大的开支。 如果支持,虽然不能亲自主持筑城这件大事,但是却能捞到很多实际的好处。 范鞅是个聪明人,他更喜欢从幕后操纵一切的感觉。 方才辛莫的话,点醒了范鞅。 这件看似平常的事情中,其实还有很多范氏的机会。 “好,我一回到新田,就去说服正卿大人,一定要帮助天子修建新的王都!”范鞅说道。 辛莫自然高兴,只要范鞅支持,这件事就再也没有什么阻碍了。 只是他隐隐约约地觉得,范鞅同意这件事,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这范鞅,好像还谋划着什么?” 辛莫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个念头。 第48章 虒祁宫(求收藏,求追读~) 范鞅答应了说服魏舒,这件事皆大欢喜。 两位大行人虽然出了点血,但是免去了很多的麻烦,倒没有什么说的。 队伍在范鞅的陪同之下,很快来到了新绛。 晋国的国都。 高耸的城墙,横列在平原之上。 如同盘踞的猛虎,俯视着脚下的土地。 城墙之前,是已经严阵以待的晋国军队。 这一次的军队,比范鞅带来的更多、更加威武! 最前方的是晋国正卿魏舒,他一身戎装,双手伏在车辕之上。 这是标准的“礼”,卿大夫在拜见天子时,都要如此这般。 在他的左右,乃是智氏家主,上军将智跞。 赵氏家主,上军佐赵鞅。 中行氏家主,下军将中行寅。 韩氏家主,下军佐韩不信。 加上在富辛旁边的范鞅,这就是晋国六卿了。 “六卿全部都来了,阵势浩大啊。”荣岳小声对辛莫说道。 “废话,我们可是天使,天子的使团。”辛莫道:“好好看看吧,这就是诸夏最强大的军队,也是最有权势的六个人。” 范鞅作为引导天子使团的“相礼”,开始按照礼仪的规范,将王室的使者团队带到了新绛城中。 “好高的城墙。” 当服车路过晋国城墙时,原大成抬头看着城墙说道。 “按道理,诸侯的城墙是不能修这么高的。”辛莫说道:“不过如今已经没有人在乎这些了。” “是啊,听说鲁国三桓家臣控制的私邑,城墙都和国君一样高了。”荣岳也摇了摇头。 这样的事情,在诸夏各国已经屡见不鲜了。 “这一次天子筑造新城,肯定比这座城池更高更大吧!也不知道那座新城叫什么名字?”原大成说道。 辛莫淡淡说道:“天子的新城,名为成周城。” “成周城?是周公修建的那座成周城?”荣岳和原大成都很惊讶。 成周城,在周人的心中,有很不一般的地位。 西周的国都名为洛,那时候周人喜欢自称“宗周”。 赫赫宗周全盛之时,周公为了控制东方诸侯国,在洛水河畔营建“成周城”。 平王东迁之后,那座恢弘的成周城已经破旧不堪。 于是周人新建“王城”。 但是周人对成周城感情深厚,他们喜欢将国都继续称为“成周城”。 如今天子又要定都狄泉,依旧决定用“成周城”来命名最新的城池。 “嘿嘿,等到新城修好,肯定比这座新绛城还要大,还要高!”原大成道。 “那是自然。”辛莫点了点头。 不多时,车队已经来到了晋国的王宫。 虒祁宫。 晋国三大宫殿之一。 晋平公时所修建的宫殿。 也是这个时代,唯一能和楚国章华台媲美的宫殿。 宫殿的雄伟华丽自不必说,凡是从狄泉来的人,都悄悄闭上了嘴。 他们或许想过,新的狄泉城会比新绛城要高大。 可是当他们看到了虒祁宫,却没有了这个想法。 唯有霸主国,才能修建如此宏伟的宫殿! 虒者,生角之虎,虎乃百兽之王,虒就是王中王。 祁者,天下至大也! 晋平公用“虒祁”命名这座宫殿,显然有虎踞中原,雄视天下的意思! 这就是霸主国的气象! 左右的依仗军,全部都是身材高达威猛的青年人。 他们脸上有着晋人固有的刚毅,那种气势汇合在一起,让人心寒! 在辛莫两边的小行人富江和苏仲,早已经满头大汗,好像连路都不会走了。 “辛君,你怎么如此坦然自若。”富江小声问道。 “我为天使,乃是奉了天子之命而来,有何惧之?倒是你们两个,这又不是第一次出使,怎么如此慌张?”辛莫皱眉,低声说道。 “哎……我也是第一次来晋国啊。以前只是去过畿内小国,谁知道霸主之国竟然有如此的威势。”苏仲坦言。 没办法,周王室和晋国的差距,太大了! 辛莫没有再理会二人,跟在了大行人的后面。 大约走了十分钟,众人才来到了晋侯的路寝。 晋侯姬午,刚刚继位一年。 这为年轻的国君,脸上并没有父亲那般的城府。 姬午的年级,和姬匄相仿,但是气质和姬匄完全相反。 从父亲手中接过了庞大的晋国,还有这气象万千的虒祁宫,让这位年轻的君主无论如何也不会颓丧。 看到天子的使者到来,姬午知道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 或许他能完成父亲的遗志,让晋国重新成为霸主! 富辛、石张拜见了天子,然后拿出了天子姬匄给晋侯写的信: 上天天降祸于周,让我们兄弟生有乱心,让伯父(晋侯)担忧……今天我想效仿成王,修成周之城,不再让伯父担心…… 天子将霸主国称为“伯父”,说出了自己的恳求,希望晋侯能拉侄子一把。 念完书信之后,晋侯看向了正卿魏舒。 魏舒的年纪已经很大了,白发冉冉,但是精神抖擞。 看的出来,他很享受这种身居高位的感觉。 他并没有立即开口,而是看了一下晋侯、使者以及其他的大臣。 确保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之后,魏舒开口了: “天子有命,敢不奉承。以奔告于诸侯,一切用度和安排,就听从天子的调配吧!” 听到这话,王室来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知道范鞅已经说服了魏舒,同意了这档子事。 “成了,又可以大赚一笔了!” 辛莫大喜,而且他也即将有自己的采地了,这样很多事情都可以在自己的采地上进行了。 晋侯又说了一些废话,大概意思就是这件事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大家一定要好好为天子筑城啊! 辛莫心不在焉地听着,他来晋国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使团还要在晋国待一段事件,辛莫想借此机会,在晋国走走。 顺便去看看鲁侯姬稠。 只是鲁候远在乾侯,一个来回还得好几天,辛莫有点发愁。 不知道富辛和石张能不能答应自己离开。 而且是在不暴露真实目的的情况下离开。 离开虒祁宫,众多王室来的官吏,都被晋国的宗伯安排在了各个卿大夫的家中。 让辛莫意外的是,自己竟然被安排在了赵鞅的家中。 “赵氏……” 辛莫倒是很想见一见这为雄主。 在晋国未来的几十年中,赵鞅是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的一位。 他和他的儿子赵毋恤,正是奠定赵氏三家分晋基业之人。 史称——简襄之烈! 第49章 赵鞅的困惑 赵氏家主,以及赵氏的家臣全部都在宫外等候。 六卿的封地都在晋国各地,相互犬牙交错。 而六卿以及他们的核心成员,基本都住在新绛城中。 “辛君,前面那位就是赵氏家主了。”负责引导辛莫的宗人说道:“听说赵氏家主点名让你住在他们府上。” “嗯?还有此事?”辛莫好奇。 按照周礼,诸侯国的诸侯、卿大夫进入国都之后,会住在王室的官员家中。 诸侯住在天子的候馆中。 卿住在大夫家中,大夫住在士之家,士住在工者家中…… 同理,王室的官员出使,也自然要按照一定的规制住在晋国官员的家中。 辛莫为周大夫,住在六卿家中也无可厚非。 让辛莫好奇的是赵鞅为何点名要自己过去。 他和赵鞅唯一的交集,就是上一次在辟雍的射礼了。 “辛君,狄泉一别,辛君竟然已经是代表天子的使臣了。”赵鞅满面的笑容,显得和辛莫很是熟络。 “见过赵氏家主,怎敢有劳家主在此相迎。”辛莫显得诚惶诚恐。 赵鞅道:“依据礼制,周大夫来使,自然住在卿之宅邸,日后如果我到了成周,说不定还要住在辛君家中。” 赵鞅这样做,实在是让辛莫很是吃惊。 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小行人,赵鞅都能如此重视,可见赵鞅平日里是如何对待那些家臣的。 而且两个人年龄差距很大,赵鞅似乎并未在意辛莫还是一名尚未及冠的少年。 辛莫和赵鞅并肩而行,赵鞅的身后跟着他的家臣和一些赵氏子弟,各个气宇轩昂,身姿挺拔。 “中军佐,为何要让我住在赵氏府上?” 辛莫并未扭捏,直接开口问道。 赵鞅笑道:“如果我说是想多喝几爵天青酒,你相信嘛?” “哈哈,原来如此,我这一次来,早已准备好了足够的天青酒,献给晋侯和六卿。”辛莫笑道。 “过几日晋侯肯定会举办燕饮招待诸位使者,到时候我会将天青酒推荐给晋侯。”赵鞅笑道:“想必过不了多久,天青酒一定会名满晋国的。” “如此,多谢中军佐大人了。”辛莫赶紧说道。 很快,就到了赵鞅的府上。 赵鞅早已经备好了宴席,准备和辛莫同饮。 “辛君,你方才问我为何让你来赵氏府上,其实是好奇我为何不邀请两位大行人吧?”赵鞅问道。 辛莫点头:“确实如此,我不过一名小行人,地位低微,不知为何能收到赵氏家主相邀。” “那两人我早已相识,无甚兴趣。”赵鞅随口说道:“倒是师佗的得意门生,我很想见一见。你知道当年我想邀你师为家臣,被拒绝了多少次。” 辛莫这才了然,原来还是自己老师的面子。 他心中不由得好奇,师佗当年的名声是有多大? “辛君,我向你介绍一下。”赵鞅举杯,向辛莫介绍他的家臣。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赵鞅最为依仗的家臣董安于。 辛莫看到他,眉宇之间竟然和父亲有点相似。 “辛君,董君安于,跟你乃是同宗。”赵鞅笑道。 “原来如此!”辛莫恍然大悟:“原来是同宗伯父!” 他瞬间明白,董安于就是辛氏早年留在晋国的另外一支,后来因为官职改氏为“董”。 和辛氏一样,董史也一直担任晋国的史官。 大名鼎鼎的“古之良史”董狐,就是董安于的先祖! 董安于笑眯眯地看着辛莫,显然对辛莫很有好感。 毕竟他们两支已经分别百年有余,辛莫还能一口说出他们的渊源,实为难得。 坐在董安于旁边的,是一位比辛莫大一些的青年。 他面相跟赵鞅十分相似,但是没有赵鞅身上那种英姿勃发的气势,显得十分低调。 赵鞅介绍后,辛莫才知道那是赵鞅的长子赵伯鲁。 赵伯鲁的旁边,是赵鞅的几个儿子,依次而坐,年岁跟辛莫差不多。 “赵伯鲁……好像就是因为性情温和,资质平庸,并未被赵鞅选中当继承人。”辛莫心中暗道:“而赵鞅的继承人,是他和一名狄人女子所生的小儿子,赵毋恤啊。” 不过赵鞅介绍的众子中,并没有赵毋恤。 想来赵毋恤现在还是一名孩童,不可能坐在这里。 再者赵毋恤出身卑微,小时候并未被赵鞅看重。 还有一些人,都赵鞅的家臣和晋国的一些大夫。 赵鞅介绍完了众人,转身向一名大夫问道:“鲁国情况如何?” “季孙意如摄行君位,鲁国倒也安宁。”刚刚从鲁国回来的晋国行人籍岚说道。 听到这话,赵鞅突然沉默了下来。 许久,他才说道:“季平子依旧不愿意让鲁候回去?” 籍岚摇了摇头,一阵沉默。 “季平子赶走国君,如今鲁国重病在身,却不能回国。鲁国竟然无一人责问季平子,这是为何!”赵鞅说着,拍了一下大腿,十分气愤。 辛莫未曾想到,赵鞅竟然也会为鲁侯姬稠发声? 亦或者,赵鞅只是在试探众人对这件事的看法? 众人不语,赵鞅将目光看向了长子伯鲁。 “伯鲁,你说鲁侯不归国,为何无人问罪季平子?” 赵伯鲁身子颤了一下,显然没想到父亲会先问自己。 他满脸的忧郁,然后缓缓开口:“鲁国三桓权势太大,早已架空国君,即便是赶走了国君,也无人敢指责三桓……” 说完之后,所有人都看着赵鞅。 赵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说的没错,三桓可以赶走国君,可是鲁国那么多国人,就没有一人敢站出来职责季孙意如吗?我很不明白这一点。” 季孙意如,也就是季平子。 当年季平子和国君姬稠,因为一些小事发生了矛盾,竟然将国君赶出了国家。 姬稠辗转到了晋国,本来晋国一直想送鲁侯回去,可是每一次季孙意如都会买通晋国六卿,让鲁侯留在了晋国。 “鲁侯历代荒淫无度,国家全部交给三桓管理,落到这般田地,也是自取。”赵伯鲁又开口道。 这一次,赵鞅勉强点了点头,可是还是没有表示赞同。 然后赵鞅将目光投向了辛莫。 “辛君,你如何看此事?” 辛莫知道,赵鞅在这里说鲁侯的事情,绝对不是单纯地为鲁侯鸣不平。 亦或者为季孙意如撑腰。 辛莫揣摩着赵鞅的意思。 赵鞅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他身为六卿之一,未来极有可能位居正卿。 当他看到鲁国的正卿可以赶走国君而没有任何事情,赵鞅又会怎么想呢? 是效仿季氏,还是扭转这种不尊重国君的局面?! 辛莫摸了摸鼻子,想了想之前赵鞅的反应,以及晋国最近几年的方针,以及大概明白了赵鞅的意思。 第50章 赵毋恤(求收藏,求追读) 只听辛莫说道:“方才君子所言极是,鲁君历代放纵淫逸,季氏世代勤劳勤勉,国君太过依赖三桓,国人就忘了国君。” “可是鲁侯毕竟是国君,身为臣子,不想着匡正国君的错误,却将国君赶出国家,这不是太过分了吗?”就在这时,董安于开口了。 赵鞅叹了一口气,说道:“的确如此,季孙意如所为,确实过分。” 辛莫继续说道:“季孙意如所行之事,固然违背君臣之道,可是正如方才中军佐所言,为何鲁国无人反对呢?难道真的是因为季氏权力太大了吗?我不认为是这样。” “哦?那是为何?” “我听闻,社稷没有固定的祭祀之人,君臣没有固定的位置,山谷可以变为丘陵,堤岸变为河谷,没有什么是一尘不变的。国君要慎重对待名与器,不可随便给人啊!” 名与器,就是国家政权的代指,鲁君过于以来三桓,将国家政权托付给了三桓,是造成如今局面的直接原因。 辛莫并未停顿,而是接着说道: “商末之时,周为小邦。而后宗周灭掉殷商,为何也?只因文王得诸夏民心也!国君不爱国之民,国民又如何记得国君呢? “齐公与贤臣晏婴交谈时,晏颖说齐国将被田氏取代,原因无他,田氏爱民,轻徭薄赋,故而田氏在齐国颇得民心。 “鲁国季氏虽然跋扈,八佾舞于庭,可是他们私邑中的国人,却能得到善待。 “所以我认为,鲁国国人不需要鲁侯,自然不会有人批评季孙意如的所为了。也只有孔丘这般拘古不化之人,站出来指责季孙意如,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好!” 听到辛莫说完,赵鞅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辛莫所说,正是他心中所想。 赵鞅乃是六卿之一,而且正值壮年。 不出意外的话,他将在范鞅、智跞之后出任正卿的位置。 那个时候,他和晋侯的矛盾也将达到最大。 或许赵鞅从未想过代替晋侯,可是他不敢保证赵氏如果继续壮大下去,他的子孙之中,有没有这样的人物出现。 辛莫所说的,正是他一直想听到的话。 治国,说白了还是治理人民。 如果像姬稠那般丢失民心,就是给他君主的位置,他也如同摆设一般。 季氏正是明白这一点,所以可以大胆地将姬稠从鲁国赶出去。 还有一点,也让赵鞅十分高兴。 那就是辛莫最后用孔夫子做了反例,认为孔夫子是一个拘泥不化之人。 想到不久前自己因为铸刑鼎的事情,被孔丘批判,赵鞅心中就无比憋屈。 辛莫最后一句,让赵鞅感到十分好受。 “说起孔丘啊,之前我铸刑鼎,他还和各个诸侯国的大夫们说我们败坏礼法,还说什么‘晋其亡乎,失其度矣!’。”赵鞅苦笑:“我有时候想,我这件事是否做错了。我本想反驳,可是又不知该如何向他们说明。” 辛莫道:“晋国之前,孔丘称为‘古之遗爱’的郑国正卿子产,也做了这件事。同样遭到了职责。” “是啊,就因为子产做了这件事,我们晋国大夫羊舌肸还书信一封,好好劝解了一番子产。”赵鞅对这件事也很熟悉。 “那中军佐大人应该知道,子产大夫是如何回复的?”辛莫反问。 赵鞅道:“当然知道,子产回信‘若吾子之言,侨不才,不能及子孙,吾以救世也。’” “子产认为他已经到了非做这件事不可的地步了,他没有和羊舌氏争辩,也没有过多的解释。子产认为这件事对郑国好,他就做了。从来不去想别人如何评价他。而您可以看一看,子产铸刑鼎后,郑国如何?” 赵鞅沉默一会,豁然开朗。 “郑国经子产之治,商贾如同潮水般涌入郑国首都,国民富裕,鲜少再见争端,故而子产被称为贤相。”赵鞅道:“我既然效仿子产,又何必在乎他人的看法,只要晋国强盛,我背负一点骂名又何妨?” “中军佐所言极是,我认为铸刑鼎之功绩。或许唯有十年,甚至百年之后,诸夏各国方能明白。” “哦?辛君这样认为?”赵鞅显得十分惊奇。 “是的。我们再说子产改田制时,第一年国人无不谩骂,第三年却又无比拥护。可见此等国之大事,能事先预见者又有几人呢?孔丘一心想恢复周礼,却未曾想过世间万物都在变化当中,他又怎能知道后来十年、百年之事呢?故而我觉得无需拘泥于古人之法,中军佐大人也无需烦恼。”辛莫道。 “好好好!” 赵鞅连连拍手,辛莫所言,正说到他心中了。 “辛君,明日我赵氏准备秋狝,辛君可否一同前往?看看我们赵氏子弟有无出众之人?”赵鞅热情地邀请。 周人重视田猎,农闲之时,都要组织国人进行田猎。 春蒐、夏苗、秋狝、冬狩,是四次比较大型的田猎活动。 这也是一种最基本的军事训练。 辛莫自然没有拒绝。 能得到赵鞅的好感,可是一件非常不错的事情。 “晋侯应该在本月望日进行燕饮,招待各位,这段时间王室的诸位大夫应该都没有什么事情,辛君可以在晋国好好游览一番。” 董安于说道。 辛莫心中不由得一喜,这样一来自己可能有机会去见鲁侯了。 酒过三巡,辛莫告辞了赵鞅,朝着自己的住所走去。 赵府很大,几乎占据了半条街道。 辛莫走出了赵鞅众人宴饮的院子,孔肆已经在那里等他。 “辛氏君子!” 辛莫刚刚准备离开,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一声稚嫩的声音。 辛莫回头,一个大约十岁的稚童,站在辛莫的跟前。 “你是何人?找我有什么事?”辛莫问道。 “我名赵毋恤,是赵氏家主第五子。” 那小童恭恭敬敬地向辛莫行礼,十分乖巧。 “赵毋恤?你就是赵毋恤?” 辛莫不由得脱口而出。 “君子认得我?”赵毋恤歪着脑袋问道。 辛莫赶紧改口说道:“哦,我之前听闻赵氏家主有五子,之前只见到了四个,还一直奇怪呢。” “无恤出身低微,不敢登堂。”赵毋恤道:“只能躲在门外,聆听诸位君子之言。” “你躲在外面听?”辛莫不由得好奇:“你可是赵氏家主的儿子,这样的场合你完全可以进来啊。” “无恤不敢。”赵毋恤道。 辛莫看得出来,赵毋恤在赵氏还是很受轻视。 “你找我何事?”辛莫问道。 赵毋恤咽了一口唾沫,然后说道:“明日田猎,父亲肯定会出题考教我们。我今日闻君子有大才,甚得父亲赏识,我想……” “你想让我指点你,过了这一关?”辛莫猜出了赵毋恤的来意。 “是的。哥哥们的老师,都是父亲的心腹之臣,他们平日就和父亲在一起,自然知道父亲想考我们什么。我一年也见不到父亲几次,而且头脑蠢笨,若一时说错话惹恼了父亲……” “你随我来。”辛莫笑着说道。 赵毋恤,竟然找到了自己帮忙。 这可是未来赵氏的家主,这个忙,辛莫肯定是会帮的。 不过他倒想好好看一看赵毋恤,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第51章 只需略微出手……(求收藏,求追读) “上车。”辛莫对赵毋恤说道。 赵毋恤站在车边,没有丝毫地犹豫:“我为赵氏子,不能为君之车右。我脚程很好,一定可以跟得上君子的。” 他虽然年幼,意志却极为坚定,更具有身为赵氏子弟的荣誉感。 绝不会轻易成为辛莫车右的。 辛莫赞赏地点了点头,果然是未来的赵氏家主啊。 “既然如此,你就跟着我吧。” 辛莫拍了拍孔肆的肩膀:“走吧。” 孔肆和往常一样驾车前行,并未刻意加快或者放慢速度。 不过马车行驶的速度,比普通人还是快了很多。 赵毋恤一路小跑,一直紧紧跟在马车的后面。 辛莫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说道:“天晚了,稍微快一点。” “是。” 孔肆轻轻扬鞭,又加快了一点的速度。 赵毋恤又加快了脚步,丝毫没有气馁。 “我不过是周王室一名小小的大夫,他为了明日的比试,竟然能如此忍辱负重,跟在我的马车后面。这家伙真不像个小孩子。”辛莫心中不禁感慨。 辛莫的车越来越快,赵毋恤也一直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 他已经累得满头大汗,面色苍白,脚步都开始蹒跚。 “赵氏的先祖蜚廉,长于奔跑,看来赵毋恤继承了先祖的血脉啊。”辛莫道:“停车吧。” 孔肆停住了车。 辛莫从车上跳了下来。 “累吗?”辛莫问道。 “累。” “那为何不停?” “我怕我停了,再也追不上君子了。” 赵毋恤喘着粗气,双手拄着膝盖。 辛莫拍了拍赵毋恤的肩膀,问道:“为何如此执着,我并不能帮你多少,何况赵氏田猎每年都有,你若想表现,有的是机会。” 赵毋恤摇了摇头:“君子有所不知,这一次是我第一次参加田猎。我不能让父兄们笑话我。” “可是我帮不了你什么的。”辛莫说道。 “可以的!一定可以的!”赵毋恤大声喊道:“君子若不能帮我,再也没有人能帮我了!” “哦?这是为何?”辛莫问道。 “这……”赵毋恤突然愣住。 是啊,他为何这么执意认准了辛莫可以帮他呢? 或许连赵毋恤自己都不知道。 赵毋恤出身卑微。 他的父亲轻视他,兄长瞧不起他。 就连那些家臣,也从来没有人在乎过赵毋恤。 所以他想抓住每一次的机会,让父亲注意到自己。 倒不是为了图谋什么,只是这个十岁的少年,想过的好一些罢了。 “我母亲是狄人。”赵毋恤缓缓开口,说这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说的话:“我在家中,和那些奴婢们住在一起,即便是那些做饭的饔奴,都看不起我。 “可是我知道,我不能一直这样,我不能一直这样。 “赵氏男子,十岁就可以参加田猎。可是在十岁之前,我连弓箭都未曾好好练习过,哥哥们每日再泮宫学习六艺,我只能跟着一些老家臣在家中学一些字。 “家中燕饮,我也从未参加过,只能躲在门口,或者窗前,听诸位大夫们与父亲交谈。 “今日我听到君子对父亲说的话,虽然我不懂是什么意思,可是我知道父亲很高兴,非常高兴。 “哥哥们每日想尽办法奉承父亲,都不见得父亲有这般高兴。 “所以我断定,君子一定是有大才之人! “我想君子一定可以帮我,帮我在赵氏找到我的容身之处。” 十岁的赵毋恤,不觉地哭泣了起来。 辛莫摸了摸赵毋恤的头,问道:“出身寒微不是耻辱,能屈能伸方为丈夫!你为了一次田猎,能跟着我跑这么远,可见你意志之坚定,将来必成大器!” “君子所言真?我这等出身也能成大器?” “实不相瞒,一年之前,我的境遇还不如你,家中连过冬之米都没有了。而如今我就站在你的面前,你觉得我会骗你?”辛莫说道:“赵氏田猎,在常山附近,去那里需要三天的时间,这三天你就跟着我,或许能帮到你一些。”辛吗说道。 赵毋恤擦了擦眼泪,脸上的泥土和眼泪混合在了一起,让他成为了一个小花脸。 随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赵鞅考验赵毋恤和赵伯鲁的故事,后世流传甚广。 辛莫只要略微出手,就能让赵毋恤被赵鞅所关注。 毕竟,这对于辛莫来说是开卷题。 但是对赵毋恤来说,却如同救命稻草一般。 “君子,我想找你还有一个原因。”赵毋恤说道。 “哦?说来听听。” “我想成为君子这样的人。”赵毋恤双眼放着光芒。 “我这样的人?”辛莫感到有点不适应。 好像收了一个小迷弟啊? …… 常山。 赵氏的军队已经将这里包围了起来。 赵鞅的营帐,就搭建在大山之下。 随着赵氏一同前来的,还有赵鞅重要的家臣,以及一些赵氏的旁宗,还有不少朝中大夫。 他们的子弟,也将和赵氏一同参加田猎。 赵鞅站在中央,辛莫作为宾客,也站在赵鞅的旁边。 首先入场的,自然是赵氏的子弟。 赵鞅的儿子,还有一些赵氏大宗的子弟,全部站在了赵鞅的面前。 一年一次的田猎,是赵氏最为重要的日子。 辛莫从这些赵氏子弟的脸上,感觉到了紧张的氛围。 因为是田猎,所以赵鞅一身的戎装。 腰间是一把古朴的长剑,即便没有出鞘,却依旧能让人感到胆寒。 “去年岁末之时,我所说训诫之语,你们可有人记得?”赵鞅说道。 他先是走到了赵伯鲁的跟前。 “伯鲁,你先开始吧。”赵鞅说道。 赵伯鲁向前一步,低着头咽了一口唾沫。 然后结结巴巴地背诵了起来。 一边背,赵伯鲁一边擦汗,显然他没想到赵鞅会考教他这个。 其余的子弟,也都开始拼命回忆。 本以为去年赵鞅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真的会考。 唯有赵毋恤惊喜地看着辛莫。 同时摸了摸藏在袖筒里的竹简。 第52章 常山之宝(求追读,求收藏) 赵伯鲁结结巴巴地背完之后,赵鞅的目光看向了他的几个弟弟。 没想到剩下的人,连赵伯鲁都不如。 有的结结巴巴,有的只能记得开头。 赵鞅的脸色并不好看。 不过身为雄主的他,并未在众人面前斥责自己的接班人。 他走到第一排的最后,看到了年仅十岁的赵毋恤。 “你也来了。”赵鞅说道。 “父亲,我今年已经满十岁了。”赵毋恤低声说道。 “嗯,想起来了。”赵鞅的声音没有丝毫情感,仿佛在和一名路人说话:“你年纪小,若不知道就算了吧。” “父亲岁末之时,赐儿训诫之语,曰……” 赵毋恤竟然一字不漏地将赵鞅去年岁末时告诉众子的训诫背了出来。 流畅无比,显然用心背过。 “嗯?你竟然全都记下来了?”赵鞅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惊讶。 “父亲赐下训诫后,我将这些训诫之语刻于竹简之上,随身携带,不敢忘记。” 小小的赵毋恤恭敬地对赵鞅说道。 “你随身带着?我看看!”赵鞅道。 赵毋恤小心的从袖中拿出竹简。 竹简被磨得光滑,上面的字迹有些都已经模糊,显然是有人经常拿出来看的后果。 看到这些竹简,赵鞅知道自己的小儿子并未撒谎。 自己布置下的课程,也只有将赵毋恤一人认真完成了。 “很好,很好。”赵鞅点了点头:“你还没有自己的车吧,待会去家司马那里领一辆车,好好表现吧。” “多谢父亲!”赵毋恤狂喜。 他终于可以有一辆自己的马车了。 赵无恤抬头看了一眼辛莫,这一切都归功于前日辛莫对自己的教导! 赵鞅考察完子弟之后,就暂且让他们自由行动,准备稍后的田猎。 赵伯鲁走了过来,声音柔和地对赵毋恤说道:“小弟,你做的很好。” 刚说完,赵毋恤的二哥赵仲达和三哥赵叔信却一脸地不屑。 “狄奴之子,竟然认得这么多字?实在让人很是惊讶。”赵仲达说道。 赵叔信也阴阳怪气:“他一年都见不了君父几面,自然把君父的话记得牢牢地,要不然他自己都会忘记是我们赵氏的子嗣。哈哈哈……” 二人说着就离开了,赵伯鲁则关心地问道:“毋恤,好好准备田猎吧。” “多谢大哥。” 对于仲达和叔信的嘲笑,赵毋恤也早已经习惯了。 赵伯鲁倒是不会欺辱赵无恤。 但也不会帮助太多。 毕竟他的性格就是那样,老实木讷,缺少血性。 等到赵伯鲁等人走开口,赵毋恤看四下无人,就去找辛莫。 辛莫和孔肆正在一做山头闲逛,赵毋恤过去后,立即向辛莫行礼:“多谢老师指点!” “我没指点什么,那些训诫你确实每日都在背诵,而且也都按照那些训诫做的。” “可是让我拿着那些竹简的,却是君子。”赵毋恤道。 “终归还是你自己做到了父亲所期盼的。”辛莫说道:“接下来的田猎,你莫要逞强,毕竟你年纪还小,你们父亲考教的也不是你们捕猎的技术。” “哦?那是什么?”赵毋恤好奇。 辛莫道:“他考验的,是你们兄弟几人的眼光,是你们从这山峰之上,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 “是的。毋恤,稍后田猎,你莫要只追逐眼前的猎物,你要好好看看脚下的山脉大川,想一想你的父亲为什么要让你们在这里进行田猎!”辛莫道。 赵毋恤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快去吧,田猎很快就要开始了。”辛莫摸了摸赵毋恤的脑袋。 此刻的赵毋恤内心充满了勇气。 他快步跑下山坡,来到了赵鞅面前。 “这身后的常山之中,有一宝物,今日田猎能获此宝物者,我将有重赏!”赵鞅对着众子说道。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伯鲁的身上。 身为嫡长子,伯鲁是他的继承人,赵鞅对他寄予了厚望。 众多的赵氏子弟,兴冲冲地进入了山中,开始寻找赵鞅所说的“宝物”。 而辛莫,则和孔肆一起,在常山之上慢慢游览。 “那边,就是代国的地界吧。”辛莫指着一片空旷的平原说道。 从这里看去,那是一片肥沃的土地。 一支北狄在那里建立了国家,自称“代国”。 “风景真好。” 辛莫自顾自地说道。 很多年以后,这里将会有一场腥风血雨。 主角之一,正是方才从自己脚下跑出去的孩童。 “也不知道女主角现在在做什么。”辛莫暗道。 他看向了山脉的另外一座山峰,那里是常山最高的山峰,众多的赵氏子弟都在那里进行田猎。 赵鞅和他的家臣们,早已经呆在营帐当中,等待最后的结果。 到了傍晚,赵氏子弟们终于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赵伯鲁捕猎到了一只梅花鹿,引起了众人的啧啧称赞。 其余的子弟们,也都拿出了自己的猎物。 辛莫看到赵毋恤站在最后,手里提着一只野鸡。 而且他浑身污泥,似乎走了不少路才搞定了这只野鸡。 赵鞅在众多子弟面前踱步而过,看着他们的收获。 “不错。”赵鞅对于众人的收获,十分满意,尤其是赵伯鲁的那只梅花鹿。 当他走到赵毋恤面前时,看到了赵毋恤的小鸡,还有浑身的污泥,不禁哑然失笑:“也是难为你了。” 赵毋恤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赵鞅又问道:“我放于山中之宝物,可有人寻到?” 赵伯鲁第一个回答:“孩儿愚笨,未曾寻到。” 赵鞅又将目光看向了赵仲达。 “父亲所放宝符,孩儿岂能轻易找到。不过我猜想,那宝符一定不是凡物,如果拿出来,必定闪耀光华,唯有父亲才能压制其光华。” 仲达自己为说几句奉承之语赵鞅就会高兴,可是赵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来到了叔信之前。 叔信的脚下,放着一只白狼。 “父亲请看,我所猎之白狼,可否就是那宝符!” “白狼虽少,却也称不得什么宝物。”赵鞅道:“不过你能猎到白狼,也实属不易了。” 赵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将目光看向了赵毋恤。 “你呢?” “小子……小子确实在山中发现了宝物……” 赵毋恤开口。 第53章 一世之敌(求收藏,求追读) “莫不是这野鸡?”赵鞅看着满身泥泞的赵毋恤,忍不住说道。 旁边的仲达、叔信、季景三人,已经开始吃吃发笑。 一个十岁的小孩,捕到一只野鸡倒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可是他拿这野鸡当作宝物,就十分好笑了。 “我所说宝物,不是这野鸡!”赵毋恤涨红了脸:“我所说的宝物,就是脚下这座常山!” “常山?” “是!常山!”赵毋恤低着头,声音却无比坚定。 “向前一步,说说看。”赵鞅回过身,走到了家臣中间。 “常山地势险要,若能凭此天险,可吞代国!”赵毋恤的声音掷地有声。 “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 “我方才爬上了常山最高峰,将常山山脉走势尽收眼底!如果我们赵氏想要在这一块有所图谋,常山就是我们最好的宝物!”赵毋恤道。 赵鞅沉默了一会。 然后说道:“以后莫要跟那几个老家臣学认字了,明日起入泮宫,跟他们一起在泮宫上学吧。” “遵从父命!” 赵毋恤两眼放光。 能进入泮宫学习的赵氏子弟,都是赵氏重点培养的核心子弟。 在那里重要的不是学习六艺,而是结交其它家族的年轻子弟! 也就是说,赵毋恤终于得到赵鞅的认可,成为了培养的对象。 而仲达等人,两眼目露凶光,显然不想他们又有一个对手来和自己竞争。 这一切,辛莫都看在眼中。 赵毋恤想要成为继承者,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而辛莫也决定,在这段路上好好帮助一下赵毋恤。 这可是未来的赵氏家主,这笔投资的回报,将是不可估量的! 秋狝结束之后,众人离开了常山。 辛莫乘坐着马车,而赵毋恤也坐在车舆之内。 “毋恤,你之前不是不肯为我车右?”辛莫问道:“如果被你的那些哥哥们看到,可不是一件好事。” “我已决心,拜君子为师。我为师之车右,又有何妨?”赵毋恤道:“何况父兄们早已回去,我和君子可是走在最后的。” “是啊,他们的车马都很快。我还未来过晋国,想好好看一看你们晋地的风土。”辛莫道。 “我对这些还算熟悉,我可以为君子效劳。” “不是已经拜我为师了嘛?” “啊!对!毋恤愿为恩师效劳!”赵毋恤的脸上乐开了花。 孔肆驾着马车,慢悠悠地走在路上。 辛莫并不着急,这次出使晋国的使命已经完成,晋侯的燕饮大礼还未开始,他还想趁着这段时间去一趟乾候呢! 好不容易出趟公差,若不好好转转,岂不太亏? “君子,如果要去乾侯,从这条路就要向东了。”赵毋恤道:“并不是很远,大约两日就到了。” “好,你可愿随我去一趟乾候?” “我愿意!”赵毋恤道:“秋狝结束后,父亲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哪里顾得上我。我跟家宰董安于说了,我这段时间就跟着君子求学。家宰同意了。” “既然如此,那就给我带路吧!”辛莫道。 两匹白马加快了步伐,一路向东。 刚走了不久,辛莫就听到身后有一阵急促得马蹄声,还有车铃发出悦耳的声音。 “后面有人?” 辛莫和赵毋恤回头,看到后面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马车上站着一名少年,独自驾驭着马车,向着辛莫冲了过来。 “君子小心!” 孔肆突然反应过来,跃起身子从服车上跳了下来,站在大路中央。 吁! 那少年突然收起缰绳,两马突然停住了脚步,地上卷起一阵尘土。 “好厉害的驭驾之术。”辛莫都忍不住感叹。 看到马车停了下来,孔肆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野庶子,你要去哪里?不回新绛了?”那少年指着赵毋恤问道。 辛莫这才看清楚,这少年和赵毋恤一般大小,星眉剑目,长的极为俊美。 还未等到赵毋恤介绍,辛莫就已经猜到了这小孩的身份。 智氏家主智跞的小孙子,赵鞅之后晋国的正卿,晋国未来政坛的真正大boSS——智瑶! 据说智瑶天资过人,长相俊美,性格刚毅果断,武艺高强,多才多艺,简直就是最终boSS的完美模板。 他年龄和赵毋恤相仿,二人后来也是一生之敌。 不过此时,智瑶还只是一名嫡次子,并非智氏的接班人。 “师,此乃智氏瑶,是我友人,与我年岁相仿。”赵毋恤介绍。 “师?你叫他老师?他是什么人?”智瑶站在马车上问道。 赵毋恤道:“这是我的老师,周大夫辛莫。” “辛莫?哦……就是那个说动范鞅、魏舒,让晋国帮着天子筑城的小行人吧?”智瑶问道。 “是我。”辛莫回答。 “呵呵,野庶子,你就找了这么一个师父?你果然成不了什么大器。”智瑶一脸讥讽,和赵毋恤那几个哥哥一样:“我听说你可以如泮宫学习了?” “你怎么知道?”赵毋恤很惊奇:“这样我们就都在泮宫了。” “我就在常山附近,等你的消息。”智瑶翻了个白眼:“我让你背你老爹的训诫,用到了吧?所以说你听我的,肯定能得到一块封地,至少混个小官,根本不愁吃喝。你认的这是什么师父,比我们大不了几岁,也就是嘴皮子利索一点。” 辛莫微笑着,走到了智瑶的跟前。 “你要么下来说?” “我干嘛下来?” “车上风大,我怕闪了你的舌头。” “小小行人,还想叫本君子下车?真是可……哎呦————” 智瑶话还没说完,就被辛莫一把从车舆之中给提溜了出来。 “你这熊孩子,我看是缺乏管教了!” 智瑶乃是智氏之子,虽不是长子,但是却也深受祖父和父亲的喜爱,一项以来嚣张跋扈惯了。 可是辛莫可不惯着他这个毛病。 他将智瑶牢牢地卡在自己的腋下,像收拾小孩子一般,朝着智瑶的屁股就打了上去。 “很嚣张啊?!” “哎呦!” “小小行人?” “好疼啊……” “不下车?” “身体发肤……” “能不能好好说话!” “受之父母……” “那我就替你父母管教你!” “我错了……” 毕竟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孩子,哪里受得了辛莫的巴掌。 不一会,智瑶哭的鼻涕加眼泪。 辛莫这才将他放了下来。 “来的匆忙,忘了带人……”智瑶一边哭一边说道:“等我的人马到了……” “嗯?”辛莫瞪了智瑶一眼。 “……” 智瑶捂住了嘴巴。 赵毋恤走了过去,悄悄对智瑶说道:“你莫要在这里胡闹了,我老师很厉害的。” 智瑶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辛莫,很想说什么,却不敢说。 “我看你们是朋友,你为何一口一个野庶子?”辛莫开口问道。 其实这才是他暴打智瑶的原因。 第54章 尿裤子的智瑶(求收藏,求追读) “我这是好意,你竟然要打我?”智瑶哭丧着脸:“野……赵毋恤,你找到是什么老师,教你打架的嘛?” 这小子嘴巴还真是不饶人。 辛莫故意冷声说道:“以后再听到你用那三个字叫他,我打烂你的屁股!” “我这样叫他,是为了提醒他!”智瑶辩解。 “提醒他?提醒他什么?” “我……” “智瑶时时在提醒我,莫要忘了自己的出身。不要做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赵毋恤在一旁开口道。 辛莫看着二人,明白这其中一定有缘故。 智瑶道:“毋恤出身低微,但是聪慧过人,比起我来也不遑多让。所以他忍受不了受人轻视,想让赵孟看的起他,将他和其他儿子一样对待。” “这有什么不对吗?”辛莫问道。 智瑶道:“你真的是他的老师?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想不到?” 啪! 在挨了辛莫一个大逼兜之后,智瑶老老实实开口:“他的那几个兄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比一个蠢笨,但是一个比一个阴险。他们看到毋恤聪明,如果得到了赵鞅的另眼相看,那他们能从赵鞅手里分得到的东西,不就少了?” “你是说,让毋恤不要太过显眼,免得引起那几个兄长的报复?” “是。你……君子说的是。”智瑶看到了辛莫抬起的手,赶紧改了口:“在晋国,你出生的次序就决定了一切!我们都不是嫡长子,莫要想着争什么大位了。乖乖地做好你的事情,过两年领一块封邑,在赵氏的庇佑下活着就行。” 不知为何,智瑶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与他年纪完全不相符的一种老练和成熟。 辛莫明白,智瑶也并非嫡长子。 智氏家主的位置,严格遵循嫡长子继承制。 如今智氏的家主智砾,只有一个儿子智申。 但是智申却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智宵,小儿子智瑶。 生长在智氏,智瑶很小就知道了自己不可能继承智氏的家主之位。 而他的上限,也不过是晋国诸多大夫中的一位,亦或者在某一块智氏的封地中度过一生。 十岁的智瑶,已经限定了自己的人生。 所以他要提醒出身比自己还低的赵毋恤,千万不要做什么不切实际的妄想。 生于六卿之家,智瑶见过太多这样的悲剧。 包括当今王室的王子朝之乱,就是为了一个位置引起来的。 “大丈夫居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辛莫对两个孩子说道。 赵毋恤的眼睛里依旧闪着光芒,他从未放弃过希望。 但是智瑶却如同被电击了一般。 “瑶,你天资聪慧,难道就想一辈子听从你哥哥的命令,看着他成为正卿,搅动诸夏风云。而你只能跟在他的身后,为他出谋划策,亦或者收他的摆布?” 辛莫忍不住又点拨了一下智瑶。 “大丈夫居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智瑶默默念着辛莫的话,反复回味,然后说道:“这句话很有意思,我记下了……” “要么,你也拜辛君为师?” 赵毋恤突发奇想。 智瑶慌忙摇头,脸上露出了难看的表情:“我堂堂智氏……你们要去哪里?” “乾候,你要不要一起去?”赵毋恤问道。 “好啊!反正我呆在家中也是无聊。”智瑶说道。 “我说你们两个小娃娃,离家出走家里都不管嘛?”辛莫没好气地说道。 “我本来就要去我的封地,绕点路算什么。”智瑶说道:“你们稍等一下,我们智氏的车队马上就到。” “你带了多少人?”辛莫皱起了眉头。 “不多,一百来人罢了。”智瑶一脸的轻松:“只要不出晋国,这些人足够应付所有事了。” “你如果想跟我们走,就让他们在这里呆着吧。”辛莫说道。 “什么?你让我一个家臣都不带?”智瑶觉得不可思议:“我可是智氏嫡子!” “那又如何,我不喜欢人多。”辛莫说道。 毕竟他是要悄悄去见鲁侯的,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 就连赵毋恤,都不知道辛莫去乾侯做什么事。 智瑶道:“这还算人多?当年秦公子出奔于楚时,光是随行的马车就要一百多辆!我不过是多带了一些护卫周全的家臣罢了。” “有孔肆一人足矣。”辛莫道:“再说了,你不过是一个不可能继承家主之位的小屁孩,谁害你干嘛?” “孔肆?他?”智瑶指了指孔肆。 辛莫道:“他一人,足可以抵你百名家臣。” 智瑶歪着脑袋,走到了辛莫的车前,看着孔肆。 孔肆依旧看着前方,并没有理会智瑶。 智瑶看了赵毋恤一眼,突然露出了一道奸笑,然后他从袖口突然拿出一把铜匕首,一刀朝着一匹马的大腿刺了过去。 马受惊之后,立即狂奔起来。 另外一匹马也受到了惊吓,拉着孔肆向前冲去。 “狗*的!”辛莫跑过去,一把提起了智瑶:“你找死?!” 辛莫目露凶光,如同要杀人一般。 智瑶这才感觉到了辛莫是真的想要杀他,顿时全身发软。 就在这时,前方狂奔的马车突然发出一声巨响。 只见孔肆从马车上高高跃起,一手拉着缰绳。 落地之后,孔肆双手猛地一拉缰绳,巨大的力量竟然直接将两匹马拽向了一边。 轰! 两马撞在了一起,轰然倒地。 而后面的马车也因为惯性冲上前去,但是孔肆却已经腾出双手,牢牢地保住马车的车辕。 马车并未再向前冲,没有受到丝毫损坏。 辛莫提着智瑶,赶紧跑出去查看孔肆的情况。 “我没事。”孔肆说道。 辛莫看了一眼孔肆,只见他双臂的肌肉好像变得膨胀了许多,身上倒是一点伤都没有。 而且马车和马,也都完好无损。 孔肆看到了智瑶,一把将那青铜匕首从智瑶的手中夺了过来。 他微微用力,那青铜匕首竟然被孔肆生生折弯! “哇……” 智瑶突然大哭起来,同时辛莫闻到了一股骚臭味。 “这家伙,竟然尿裤子了!” 辛莫哭笑不得。 当然,严格来说,智瑶穿的并不是后世的裤子。 赵毋恤倒是好言相劝,说了半天智瑶才恢复了冷静。 不过他再也没有之前那般神气了。 过了一会,智氏的人马全部赶了过来,围在了智瑶的身边。 “你们莫要跟着我了,我和王室大夫辛莫,有要事要办,你们莫要跟着我。” “可是……” “三天后我自会回来!谁要是跟着我,杀无赦!” 刚刚尿了裤裆的智瑶,恢复了以往的霸气。 第55章 鲁侯姬稠(求收藏,求追读) 智瑶的家臣,怎么敢违抗这位小君子的命令。 一位家臣带着队伍离开了辛莫他们,不过辛莫知道,这群人肯定会在不远的地方跟着自己。 辛莫没有理会智氏的人,带着赵毋恤和智瑶两人向东前行。 “你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辛莫倒是有点好奇。 这两个小家伙,看起来关系还不错啊。 “我和智瑶很小就相识了,我姐姐带我去过他们家中玩耍。” “你姐姐?” “季嬴啊!那可是新绛城的绝色。”智瑶两眼放光:“师可想见她?” “季嬴?你姐姐?”辛莫看向了赵毋恤。 “是的。”赵毋恤红了脸:“家姐偶尔会带我去智氏玩耍。” 辛莫低头沉思。 春秋时的女子,只有嫁给了君主后,才能被记录进史册。 她们也没有自己的名字,一般都是国名后加上父家之姓,比如齐姜。 亦或者出生之国加上夫家之姓,比如杜祁。 这两位都是晋文公的夫人。 还有一些其它的组合,基本就是父亲和夫君的姓、名、国以及自身排行、谥号的组合。 比如辛莫听到的“季嬴”,显然是女子未出嫁时在家中的排行,加上赵氏为嬴姓,故而家中唤之季赢。 “你有几个姐姐啊?”辛莫问道。 “三个姐姐,不过大姐和二姐已归,唯有季嬴姐姐还在家中。”赵毋恤回答。 辛莫心中一震,看来自己想的没错,这个季嬴应该就是很多年后,赵氏和代国在常山一代那段故事的另外一位主角了。 被后世称为摩笄夫人的那位烈女子了。 智瑶看到辛莫正在发呆,悄悄爬到了辛莫的耳边:“尊师,是否想见季嬴姐姐一面?我跟她很熟……” 然后智瑶露出了一幅“我都懂得”的笑容,还冲辛莫挑了一下眉毛。 “小小年纪,都在想什么!”辛莫呵斥道:“再乱说就下去走着!” “喏!!!” 智瑶很紧张,生怕辛莫再打自己。 三人一路交谈,辛莫发现自己简直跟两个天才儿童在一起。 这两个小家伙学识之广,超过了很多辟雍的学子。 而且他们从脑都极为聪敏,什么事都是一点就通。 甚至一边走一边讨论沿途的地形,如果要行军作战的话,应当如何列阵。 “乖乖,怪不得是这两个家伙搅动了晋国未来将近半个世纪的风云,其他人都是他们的配角啊。” …… 很快,众人到了乾候城。 左传有云,昭公二十八年,公如晋,次于干侯。 这里是鲁国和晋国的边境。 被季孙意如赶出鲁国后,鲁昭公姬稠在齐、晋之间流亡了三年,受尽了白眼。 四年前住在了此地,再也没有回国鲁国。 乾侯城并不大,来来往往的,大部分都是鲁人和晋人。 姬稠住在城外河畔的一座宅院当中。 辛莫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乾侯城,并未进去。 辛莫已经通过辛荣打听到了姬稠的住址,四人直接去了姬稠居住的地方。 一些鲁国的士兵,在道路的尽头把守着。 虽然是逃亡之人,毕竟是国君,随身也带着不少的军队。 智瑶伸长了脖子,只能隐隐约约看到里面似乎有一座建筑。 辛莫并未说明自己的身份,只是说自己是狄泉之人,并且将姬匄交给他的一枚信物交给了关卡处的士兵。 不多时,一位大夫打扮的人一路小跑了出来,将辛莫等人迎了进去。 那位大夫正是姬稠身边的近臣子家羁。 子家羁一路什么话都没有说,一直带着辛莫走到了这座专门为鲁侯修建的小行宫。 “公只允许持符之人进去。”子家羁道。 辛莫点了点头,让孔肆三人在外面等他,然后自己随着子家羁继续往前走。 “赵毋恤,你知道老师去见谁了吗?”智瑶小声问道。 赵毋恤点了点头:“我想会不会是……” “别说了,你知道就行。”智瑶伸出手指,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孔肆倒是什么都没说,坐在一边闭目养神。 “他到底是做什么的,怎么那么厉害?”智瑶将赵毋恤拉到了一旁,小声问道。 赵毋恤摇了摇头:“我只知道是老师的驭者。” “看来咱们这位老师,不是一般人啊……”智瑶敬佩地说道。 三天的路程,辛莫的博学多才,以及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正在深深地吸引着这两个天才少年。 他们以前遇到过那么多的老师,从来没有像辛莫这样有意思,何况还有那些奇奇怪怪的故事。 …… 辛莫见到了鲁侯姬稠。 他已经五十一岁了,此刻正躺在卧榻上。 明明还未立秋,他的身前却摆放着一尊青铜炉,用来取暖。 “鲁国稠,拜见……咳咳” 见到来人进来,鲁侯还想行礼。 子家羁一把扶住了鲁侯,辛莫赶紧道:“鲁侯勿动,我身上并没有王命。” 听到这句话鲁侯平息了一些,然后问道:“你没带王命,却又为何拿着天子召见诸侯的令符?” “你是谁?”子家羁这才问道:“是天子让你来的吗?” “我乃周大夫,小行人辛莫。我的确是奉天子之命来看望一下鲁侯,只不过天子不想让人知道。” 子家羁点了点头,身居高位,他自然知道这其中的道理。 “哎……天子想看鲁侯,都得忌惮三桓!” 子家羁拍了一下大腿,十分气恼。 姬稠拍了拍子家羁的胳膊,示意子家羁扶着自己坐起来。 “天子,可好?”姬稠问道。 “天子很好,这次我来晋,就是和晋侯商议为天子重筑狄泉城之事。”辛莫道。 “好,好啊……”姬稠说着,又咳嗽了几声:“必须修筑新城,平定王畿。” “这件事已经定下,鲁侯勿需担心。”辛莫赶紧说道。 鲁侯脸上露出了一丝宽慰。 “我来之时,天子让我来看望鲁侯,并让我转告您,他时常能想起您!”辛莫道。 “天子啊……” 鲁侯挣扎着从卧榻上滑下来,跪在了地上,朝着狄泉城的方向。 “姬稠无用!被季氏逐出邦国,不能拱卫天子!如今已如残烛,却还让天子挂念!可惜我再也见不到天子了……” 姬稠老泪纵横,瘫倒在了地上。 辛莫赶紧过去,子家羁合力,才将他重新安置在了榻上。 此时辛莫才发觉,姬稠应该命不久矣了。 他的浑身轻飘飘的,皮包着骨头,脸上没有一丝血气。 “我,命不久矣。”姬稠的声音,好像是从嗓子里飘出来一般无力:“告诉天子,我时常能想起他当年在鲁国时的样子。” 姬稠和姬匄,这对忘年交,只能用这样的方式传递他们之间的友情。 “我一生荒唐,年轻时好玩乐。时常与天子在郊游猎。一国之君,终日纵情于宫闱之中、山林之间,将国之名器交于三桓,直到落到如此下场。” 第56章 姬稠托孤(求收藏,求追读) 姬稠又断断续续说了很多,但是大都是忏悔的话语。 “我年轻时,有很多热爱我的人,我自己却不能亲近他们;有很多劝谏我的人,我却没有采纳他们的意见。因此朝内朝外都没有辅佐我的人。辅佐我的没有一个人,阿谀奉承我的人却很多。这就好像秋天的蓬草,根根孤单,可枝叶却很繁盛,秋天一到,根就要被拔下来了……” 姬稠的眼泪,沾湿了衣襟。 一旁的子家羁也不由得落泪。 辛莫默然。 一位君主,能如此这般,可见他内心的悔恨是发自真心的。 只不过这种真心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是好事,可以引起别人的同情,给他第二次机会。 可是对于君主却不行了。 “君上有如此悔过之心,如能重归大位,必定有一番作为。”子家羁安慰姬稠。 “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姬稠比起眼睛,十分虚弱:“你没听那晏婴说吗,唯有蠢笨之人才会悔恨,我现在的悔恨,就像是淹着以后再询问趟水的路线,迷失方向以后再打听道路,这就好像面临外敌入侵的灾祸才急急忙忙去铸造兵器,吃饭噎着才急急忙忙去挖井,即使很快,也来不及了……” 离开鲁国的时候,姬稠先去了齐国。 他在齐景公面前说出了一番悔过之语。 景公对齐国重臣晏婴说道,姬稠这般悔恨,日后回到鲁国,一定可以成为一代明君吧。 但是晏婴却不这样认为,说出了上面那番话。 其实辛莫也觉得,任谁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肯定都会悔恨。 只是悔恨是没有用的。 必须要有实际行动。 显然姬稠只顾着悔恨,想借助其他国家的力量来让自己回去。 结果就是没有人能帮得了他。 不过人家都这样了,辛莫也不会说一些不开眼的话。 他带来了姬匄的问候,任务已经完成了,就随口说了几句开导的话。 结果姬稠又大哭起来,因为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关心他了。 说话间,外面走进来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手中端着一碗药。 “君父,该喝药了。” 男子站在门外,不敢进来。 鲁侯点了点头,男子才进来,好奇地看了一眼辛莫。 “这是天子派来的使者,辛氏君子莫。”子家羁说道:“你照顾公吃药,我和辛君先出去了。” 辛莫大叫一声好的,他确实不想和姬稠这个充满负能量的人待在一起了。 “辛君,可否留一步。”姬稠突然说道。 “嗯?鲁侯还有事?”辛莫突然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子家羁突然开口:“君上,难道您……” “我知道我命不久矣。子家君,你也应当清楚,我想今日是再好不过的时机了。” 子家羁点头,然后对那男子说了几句,男子放下药出去了。 子家羁也跟了出去,只留下辛莫和姬稠二人。 姬稠两眼盯着辛莫,看的辛莫一阵发毛。 “天子……很信任你?”姬稠突然开口道。 “是。”辛莫点头。 “我想也是,否则也不会将这符令给你了。”姬稠拿出了那枚符令。 是一枚红玉雕刻的玉环,十分精巧。 “天子当年游学于鲁,偶得此玉,我亲手为其雕琢而成。”姬稠道。 “这是您雕琢的?”辛莫没想到,姬稠还有这手艺。 “是啊。我生平好玩乐,尤其爱好百工之事,及冠之后,还会做一些玩物自用。所以国人也笑我荒诞,如同孩童一般。”姬稠露出了一丝苦笑。 辛莫回归正题,问道:“鲁侯留我在此,还有何吩咐?” “吾生有五子,季子去年夭折,如今有四子。方才进来的是长子公衍,还有次子公为,三子公果、四子公贲……”姬稠气若游丝。 辛莫的心却砰砰砰地跳了起来。 好家伙,这个时候说儿子,不是要托孤吧? 你的好大儿都三十多了,我才十几岁,你托付给我有点过分了吧! “当年我一时糊涂,受到公为之母的欺瞒,立其为太子。后来我出奔于国,废了公为,又立公衍为太子。公衍品行端正,十分孝敬于我,乃是良才……” “良才?等你死了,他就是凉菜了。”辛莫心中暗道。 “公为性情急躁,犯了不少大错,不过我已将其贬为庶人,他就算回了鲁国,三桓也不会为难他。”姬稠继续说道:“我死之后,本来应由公衍继位,但是我连鲁国都回不去,他们又怎么会让公衍继位呢?恐怕公衍跟我一样,要流落于外国了。” 辛莫暗暗点头。 这些君主虽然看起来昏晕,其实并不傻。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可能成为国君了,三桓——尤其是季平子——肯定会拥立一个比较好控制的国君。 绝对不会让公衍继位的。 所以公衍一旦回国,就有危险。 这是拥有王位继承权力的公子最怕的事情。 有资格,没实力。 想活下去,简单! 别回来就行。 不回来,就代表着放弃了君主之位,季氏也不会为难公衍。 而老二公为已经是庶人,自然对谁都没有威胁。 这也是为何春秋时大量公子出奔他国的原因。 “既然如此,两位公子的安危,倒是不用考虑了。”辛莫说道。 “没错,他们二人我倒是不担心。公衍已成年,也有自己的家臣,在齐国已经有一些根基,只要不回鲁国就没有事。” “那君侯是担心两个小儿子?”辛莫直接开口问道。 “是。”鲁侯点头:“公果十三岁,公贲只有七岁。他们二人还很年幼,我实在……实在不放心跟我一样到处流奔。” “让他们跟着公衍行不行?”辛莫问道。 “不行。”姬稠摇了摇头:“公衍太过孝顺,而且为人耿直,我死于乾侯,他一定记恨于季氏,肯定会为我报仇的!可是……可是我不想让他带着公果和公贲一起去找死!” 果然是托孤! 辛莫听明白了。 老二废了,没啥威胁,但是也没啥前途,能保住自己小命就不错了,照顾不了两个小的。 老大是个二愣子,说不定哪一天找季氏算账,要是两个小的跟着他这个团灭发动机,姬稠的血脉就算是绝了。 所以姬稠想让辛莫带着两个小儿子离开,不要再卷入鲁国的动乱当中去。 “您想将这两个孩子托付给天子?” 辛莫知道,托孤肯定不是托给自己的,而是托给姬匄的。 “我和滕国公交情颇深,故而我在留下了一些家业,足够他们二人用度。不过现在他们年纪太小,又无人管教。我想先让他们在天子跟前成长几年,及冠之后再去滕国。”鲁侯说道:“天子信得过辛君,我自然也信得过。请辛君带他们走吧,尽量不要让太多人知道。” 辛莫点头答应了。 第57章 公果和公贲 正说着,子家羁带着公衍、公果、公贲三人走了进来。 老二公为,已经回了鲁国,做他的平民去了。 公果和公衍还很年幼,并不能感觉到一件将改变他们人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还不住地东张西望,相互嬉戏。 而公衍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他紧握双拳,一言不发。 “衍,我已经将你的两个弟弟托付给了辛君。”姬稠直接说道。 “君父这样做,很对。”公衍说道。 显然,公衍和姬稠一样,都知道将会发生什么。 “子家羁。”姬稠道。 “臣在。” “你如果现在回鲁国,可保住子家氏。”姬稠道。 “君知道臣不会回去的。”子家羁淡淡说道。 “哎……你们啊……” 姬稠再度落泪。 可是这一次,他不是为自己而流。 而是为自己的傻儿子,和这个忠臣的大臣所流。 他招了招手,叫来了公果和公贲。 “你们两个,以后跟着王室大夫辛君,他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姬稠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 “君父,我们又要离开这里了吗?” 公贲等着大眼睛,好奇地问道。 他的手中拿着一个木制的小鸟,辛莫猜想会不会是姬稠自己做给孩子的玩具。 “我应该不会离开这里了……” 姬稠的声音中,流露出了无限的落寞和无奈。 在子家羁和公衍的帮助下,两个懵懂的孩子跟着辛莫走了出来。 公果年龄大一些,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了。 他拉着公贲,走在辛莫的身后,一直走出了鲁侯居住的行宫。 “哥哥,我们去哪里啊?”公贲好奇地问道。 公果看着辛莫,说道:“我们……以后再也见不到父亲了。” “啊?为什么?” 公贲停下了脚步。 “父亲时日无多,我们还没有能力自保,父亲将我们二人托付给了辛莫大夫。就是这样。”公果对着公贲说道。 公贲显然还是不能接受,转身就想回去找姬稠。 可是他却被公果牢牢地抓住。 “公贲!你为鲁侯之子,必须遵从君父之命!”公果眼角流出了泪水,却死死地拉着公贲:“公贲,你要永远记住你的身份,你是鲁侯的儿子!” 辛莫有点动容,这两个孩子本来是鲁国的公子。 从地位来说,比智瑶和赵毋恤高到不知哪里去了。 可是现在却要开始流亡了。 没办法,谁让他们的父亲在和季氏的争斗中输了呢? “是因为父亲输给了季孙意如,我们才落得如此嘛?”公贲也明白了一些。 “没错。”公果道:“我们输了,三桓赢了,就这么简单。” “走吧。”辛莫拍了拍两个小家伙:“你们可要好好的活下去啊。” …… 离开乾侯的时候,子家羁将姬稠留给两位公子的东西,交给了辛莫。 奴仆、家臣、钱财…… 毕竟这是鲁国的公子,至少从生活上是不会吃亏的。 “以后你们就听命于辛君。”子家羁对着那些家臣、侍卫和家仆说道。 他们都是忠心于鲁侯的人,否则也不会现在还跟着鲁侯了。 辛莫感慨,这鲁侯还真是信任自己。 与其说是信任自己,不如说是信任姬匄。 不愧是忘年交。 车队缓缓地出发,两个小孩都低着头,把玩着手中的玩具。 “你这小鸟不错,给我玩玩。” 智瑶也不知道公贲是谁,只是他平日里霸道惯了,伸手就要公贲手里的玩具。 “不给,你玩你自己的小鸟去。” 公贲说道。 “你这小孩,怎么这么小气!”智瑶说道:“别以为你带了很多人马我就怕你,我的人可就在不远的地方。” “我不怕你!”公贲将小鸟抱在了胸口。 “你……” “你想做什么?!” 坐在一旁的公果挡在了公贲的身前,看着对面车上的智瑶:“你要是敢动我弟弟一根汗毛,我打烂你的脑袋!” “你们这两个来历不明的小子,敢跟我叫板?知不知道我是谁?”智瑶昂着脑袋问道。 “你才是来历不明的小子!”公贲竟然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有本事下来,我看看你本事如何!” “好啊!” 智瑶也想翻身下车,却被辛莫一把拉住。 两辆马车都停了下来。 “智瑶,不是你的东西,为何要强要?”辛莫一脸的严肃。 听到老师呵斥,智瑶垂下了手,不敢再抢夺公贲的玩具。 不过他还是一脸的不服,眼珠转了转说道:“我知道你们是谁。” 辛莫看了一眼智瑶,没有说什么。 这孩子,太过聪明,太过锋芒毕露了。 这样的性格,太容易给他招来敌人了。 “毋恤,你去和公果坐在一起,让公贲过来跟我坐。”辛莫吩咐。 公贲坐在了辛莫的身边,智瑶还是不怀好意地盯着公贲。 “你爹很喜欢你啊,还给你做了一个玩具。”辛莫说道。 “这不是我爹做的,这是我自己做的。”公贲道。 “你自己做的?”辛莫和智瑶都有点吃惊了。 公贲点了点头:“是啊,我自己做的。” 说着他将那只小鸟递给了辛莫。 辛莫拿起小鸟,智瑶也凑了过来。 这小鸟做的栩栩如生,一按尾巴,两只翅膀还能上下扇动,十分灵巧。 “没想到你还有这般手艺。”辛莫笑道。 “都是我父亲交给我们的,不过也只有我和公果愿意学这些。”公贲小声道。 “对了,你父亲说他喜欢百工之事。”辛莫笑道。 “嗯,我也喜欢。”公贲道:“不过子家羁先生说,这些都非君子所为。” “非也。”辛莫道:“百工之事,皆为圣人所创也。倘若没有百工,我们哪里来的车子、衣服,现在还在光屁股跑呢。” “哈哈哈哈……”两个孩子大笑起来。 “无论是百工,还是农商,亦或者是士人,本无高下之分,都是为了天子、为了生民效力的。莫要觉得有谁就低人一等。” 辛莫的话,让几个孩子都听到了。 另外一辆马车上的公果说道:“君子所言,那国人岂不是没有高下之分了?” “人有幼长贵贱,自然要做到长幼有序。可是圣人爱人,却是无高下之分的。”辛莫看向了公果:“在圣人面前,人确实都无贵贱之分,都会得到圣人的帮助。” 辛莫随口说道。 公果点了点头,陷入了沉思。 其他的孩子似懂非懂,都并未在意。 第58章 赵、范之争 离开乾侯之后,智氏的队伍也跟了上来。 智氏兵强马壮,护卫智瑶的军士们各个威风凛凛,身披甲胄,手持长戟。 相比之下,鲁侯留给两个儿子的军士,就没有那么好的装备了。 “这些甲胄,是我父从智氏购得的最新的甲胄,都是水牛皮做成的,一般的刀剑根本伤不了他们。”智瑶自豪地说道。 他歪着头看向了公果,又提高了音量:“魏氏的甲胄,可是天下最好的,比鲁国的甲胄强大太多了。” 公果和公贲,都没有应声。 很显然他们不想理智瑶了。 “智瑶,既然你知道他们二人的身份了,可否将他们的人马先安置在你们智氏,带着这么多人马进入新绛,有点不便。”辛莫道。 “这个简单!我的封地离这里不远,先让他们呆在那里吧。”智瑶为人倒是很豪爽:“老师您要不要也去我封地玩玩?” “不必了,我明日就要赶回新绛,过两天就要回王畿了。” 辛莫道。 “您就要走了啊……”智瑶和赵毋恤竟然都有点舍不得辛莫。 他们从心中以及将辛莫认定为自己的老师了。 “我是周大夫,不可能一直呆在晋国。”辛莫道。 “那老师离开的时候,我会来送老师的!”智瑶道。 众人分别。 辛莫带着赵毋恤、公果和公贲前往了新绛。 而智瑶则带着公果和公贲的家臣,暂时住在了他的封地。 走到快到新绛的时候,辛莫等人在路边看到了一场血腥的战斗。 好像是一群商人之间在打架。 “是我们赵氏和范氏的商队。”赵毋恤看了一眼:“老师不必理会,这样的事情最近时有发生。” 公贲和公果看着那场面,都默不作声。 这样的事情,在鲁国也有发生。 “赵氏和范氏争斗的很厉害?” “是啊,我们和范氏的封地很多地方都已经接上了,为了水源、猎物,经常有争斗。”赵毋恤道:“大多是为了土地和奴隶。” 辛莫点头。 随着生产力的提高,各个家族都需要更多的土地,养活更多的人口。 六卿不但要向外扩张,向内也要占据最好的城邑。 这样的斗争是不可避免的。 甚至很多人都预见到了,在将来六卿之间还会有一场更大规模的战争。 赵鞅和范鞅,两个人似乎都在为这场战争做准备。 不但这场争斗,包括之前的那场争斗,都不过是这场大战的序曲罢了。 虒祁宫。 晋侯举办了盛大的燕饮。 这是正规的燕饮,辛莫也是第一次参加。 赵鞅作为燕饮的相礼,给周王室的大夫讲了燕饮的议程。 在燕饮的时候,主方都会设置一位精通礼仪和熟悉宾客的人,作为相礼,为来宾讲解燕饮需要注意的事项。 几位周大夫,作为燕饮的主角“正宾”,晋国的大夫,以及一些在晋国出使的其它国家的使臣们为“介”,也就是陪客。 “晋侯将行‘三献’之礼。”赵鞅作为相礼,对众人说了这一次燕饮的一些事项。 献礼,就是主人向客人敬酒。 三献,就是敬三次。 也是献礼的最高礼仪。 这是燕饮的中心环节,有很多的步骤。 辛莫听的头大,而且听到在献礼结束后,还有“乐宾”环节,所有的宾客都得吟唱诗经中的诗。 还得应景。 不由得犯愁。 这不就是前世单位聚会后,去K歌嘛? 原来有这么悠久的历史了。 作为着名的包厢浪子,辛莫倒是不怯场,只不过要找一首合适的诗,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好在随行的宗人们,已经准备好了合适的诗,交给了大行人和小行人。 漫长的燕饮,让辛莫赶到厌倦。 但是也不能离开。 乐宾之后,主人和宾客就不再有严格的饮酒制度了。 也就是可以放开喝了。 这一次出使十分圆满,无论是王室还是晋国,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所以气氛十分高涨。 尤其是范鞅,不知道为何今日十分的兴奋。 “听说范氏和赵氏最近的争斗中,屡占上风。” 站在辛莫身后的荣岳小声说道。 “原来如此。”辛莫看着范鞅。 另外一旁的赵鞅,正在独自饮酒。 不过从他的脸上,辛莫看不出来任何沮丧。 想来也是,赵鞅可是一代雄主,之前那些小的冲突在他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 就在范鞅饮罢之后,众人齐声喝彩。 唯有赵氏、韩氏众人,只有淅淅沥沥的喝彩之声。 在赵氏之中,唯有一人鼓掌鼓的起劲,遭到了同宗许多人的白眼。 “那人是谁?怎么为范氏喝彩?”辛莫好奇。 荣岳低声道:“是邯郸赵的人。” 邯郸赵,又叫邯郸氏。 是赵氏的分支之一,是赵氏第二位宗主赵盾的堂弟。 这一支世代都以邯郸为食邑,故而又自称“邯郸氏”。 如今邯郸氏势力庞大,已经是六卿之外家族中的佼佼者了。 “看来邯郸氏和赵氏,并非一条心啊。”辛莫小声说道。 “早就有这样的传闻了,反正我听那些采诗人说,邯郸氏和范氏走得很近。”荣岳道。 “晋国要想恢复霸业,可不是重温践土之盟就可以的。必须有一位强力的君主,将六卿统领起来。”辛莫道:“晋国霸业崛起,是依靠这些卿族。霸业衰落,并非因为卿族衰落,恰好相反,是因为这些卿族过于庞大,各自为政。如果六卿能同心协力,不知道晋国会有多么强大!” “辛君说的有道理!” 坐在一旁的一位男子说道。 辛莫举起铜爵,向他示好。 这男子他也认得,是宋国出使晋国的乐祁。 辛莫和乐祁交谈了几句,都是关于对晋国以及东南吴、楚之争的看法,相谈甚欢。 不知不觉,燕饮已经结束。 出使晋国的使命,算是完全结束了。 辛莫也准备回到狄泉,开始筹备下一件事了。 城成周! 第59章 城成周 离开晋国的时候,智瑶将公果和公奔家臣带到了瓠丘附近。 “这是离开晋国,到狄泉的符令。”智瑶拿着一枚竹简,上面写着一些字。 春秋时,国与国之间出行,都必须有相应的符令。 上面写清楚了从哪里来,去哪里,做什么。 否则是无法通过到处都是的关卡的。 这是一枚商人用的符令。 公果拿着符令,下令家臣们和自己化作商队,跟在周王室使团的后面,前往狄泉。 赵毋恤也前来送行,他和智瑶都很舍不得辛莫。 辛莫将二人叫到了一边,对他们说道: “你们二人都无比聪慧,智瑶果敢善决,赵毋恤坚韧不拔,这些都是成大事的品质,我希望你们不要浪费。”辛莫道。 “老师,我已经知道你的意思了。”智瑶笑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我记住这句话了!我不会浪费我的才能的。” “我也是。”赵毋恤道。 辛莫点了点头,积蓄说道:“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们,莫要太过锋芒毕露,尤其是智瑶。做事之前,没有万分把握,就不要出手。” “我记住啦!” “还有,你以后行事不要太过霸道,得饶人处且饶人。”辛莫对着智瑶说道。 智瑶之败,就败在太过霸道、骄傲。 没办法,因为从个人层面来说,智瑶实在是完美的模板。 “至于毋恤……”辛莫拍了拍赵毋恤的肩膀:“你一定要记得对你好的人,莫要辜负他们。” “好的!老师!” 二人恭恭敬敬地向辛莫行礼。 虽然只有几天时间,但是两人都已经将辛莫当成了真正的老师。 再次度过黄河,司乐们又演奏起乐曲来。 使团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这次出使的任务算是完美地完成了。 唯一让辛莫感到遗憾的是,他没有时间去找好的工匠。 …… 狄泉城。 朝会之上,富辛、石张详细地汇报着出使的细节。 总之,任务完成。 “接下来,就是要商议筑城的具体事宜了。”刘公道:“司空。” 一位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他是司空原寿过。 “司空,此次城成周,晋侯说全部听从天子的调配。你从明日开始,就赶紧探测地形、测量尺寸、计算土方,岁末之时,新城要开始动工。”刘公道。 “喏!”男子恭谨地领命:“只是如今百工凋敝,很多工匠都随王子朝南下,就连计吏都少的可怜。” 苌弘道:“这一点我已经想到了,我想让一些其它擅长筹算的小吏,都跟着你去计算筑城的用度。还有工匠,我听闻刘国公子俨开办了几个工坊,需要什么的话,可以直接去刘国的工坊里购买,这样会省事很多。” “是!我前日已经去看过,公子俨的陶坊规模很大,这一次筑城所需的陶器,都可以让公子俨提供。”原寿过道。 刘公不动声色,好像这件事他早已经知道一般。 其实明眼人谁不知道,此时狄泉城的陶器,基本都被刘氏霸占了。 听到这里,辛莫十分高兴。 这些工坊,其实都是辛氏在经营的,他可以从中获利不少。 除了工坊,辛莫和公子俨,已经准备了足够的牲畜,作为修城的劳力。 唯有成公甲面色铁青。 在前几个月,他的儿子公子牧建议成氏也应该在狄泉附近的采邑之中,修建了自己的陶坊和铜坊,在筑城的时候分一杯羹。 但是成公甲犹豫啊。 他不知道这件事最后到底成不成,而且就算定下了,也不一定今年就会修建。 还有想到了其它的事情,让他错过了这个机会。 当他接到晋国消息,年底就会城成周时,才决定修建陶坊和铜坊。 可是这时候,狄泉城的陶器和铜器,几乎都被公子俨给垄断了。 刘公又安排了许多事情,直到最后,他才看向了辛莫。 “辛君,之前答应你的食邑,可以给你了。” “多谢刘公!” 辛莫眼前一亮,终于有自己的食邑了! 刘公能这么爽快,想必和自己给公子俨打理的生意不无关系。 “对了,我记得辛君也精通筹算之法?”苌弘开口问道。 筹算? 辛莫立即想到这个时代的筹算,都还比较简单。 大部分的计算都是最基本的数学运算,而且用的还是算筹。 也就是一根根的短棍,在地上摆出算式进行运算。 若说这个,自己的确比较擅长。 九年义务教育,可不是白上的。 “是。”辛莫道。 “这段时间,你跟着司空大人吧,小行人你暂时兼任,毕竟过段日子晋国使臣来了,你还得负责迎接。司空处你就担任小司空,负责协助原寿过吧。”苌弘道。 司空,又写作“司功”,功者土功、工程也。 具体负责大型的建造项目,尤其是筑城。 所以有的诸侯国也叫“司城”。 算是营建新王城的总工程师了。 辛莫的小司空,也是下大夫,不过具体要管理负责的事务,可能要比小行人多出很多。 辛莫看向了苌弘,感觉苌弘正在向自己微笑。 看来苌弘真的是在很用心的栽培自己。 原寿过也向辛莫点头示意,显示友好。 之后,就是关于新建王都的名字了。 成周城。 当苌弘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没有任何异议。 当年王子朝霸占王城,也将王城唤作“成周”。 所以狄泉这边也叫自己为“成周”。 都代表他们才是周王室的正统。 现在新城正式命名为“成周城”,可见刘公等人驱逐王子朝、将姬匄立为正统的决心! 营建成周城的事情,就这样完全地确定了下来。 朝会散去,辛莫刚想去司徒那里领取自己食邑的符令,就被一人拦住了。 “司空大人?” 辛莫没想到拦住自己的是司空原寿过。 “来不及了,赶紧跟我走吧!”原寿过说道。 “走?去哪里?” “现在已经是十月了,诸侯们马上就要来狄泉帮天子筑城了,我们要测量狄泉城周围的地形,还要计算筑城的用度,还要修建诸侯们盟誓的祭台,事情很多啊!” 一边说着,原寿过一边拉着辛莫前行。 “你不是擅长筹算嘛?我们今天先统计一下,如今狄泉城所能调动的车马,我想先把诸侯盟誓的祭台在这几天修好。” 工作狂啊! 辛莫头疼,只能跟着原寿过,先去了司空府。 第60章 拒绝九九六,从我做起 司空府并不在狄泉城,而是在狄泉城外原寿过的采地家中。 春秋时的官员并没有固定的办公场所,一般办公就在自己的家中,或者王宫之中。 刚刚踏入原寿过的家中,辛莫就差点被一块废弃的木头绊倒。 他抬眼一看,原寿过的院子当中,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器具。 陶器、车马件、木器、兵刃…… 还有一些工匠,正在紧张地坐着什么。 “比较乱,小心一点。”原寿过头也不回地说。 辛莫跟着原寿过走到了后面的院子,大吃了一惊。 这哪里是一个大夫的家,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办公室! 只不过没有办公桌。 七八个负责筹算的计吏,都在弯着腰,摆弄着一根根小小短棍。 他们每人身边都跟着一名小童,手中捧着竹简,嘴里念着竹简上的内容。 “甘鹿耕牛五十八头,牛车四十四辆。” “浦邑国人一万一千人,野人九千五百人,奴隶三千肆佰人,国人中工匠共有……” “大泽乡国人……” 计吏们不断地将算筹摆在地上,然后又捡起来,重新摆放。 辛莫知道,这就是用算筹计算的缺点。 费地方。 如果遇到大一点的数字,就要用算筹摆很多。 式子稍微复杂一点,就需要摆放更多的算筹。 当然,熟练的计吏,会一边算一边摆放,加上厉害的心算,速度并不慢。 “都停一下。”原寿过道。 没有人停止。 “都给我停一下!”原寿过不得已吼了一声,众人才抬起了身子,看向了原寿过。 “这是今日苌弘大夫任命的小司空,负责协助我修筑成周城。辛莫大夫精通算筹,这几天先跟着你们一起统筹我们现在的人力物力吧!”原寿过道。 众多计吏的目光看向了辛莫,让辛莫有点不好意思。 “司空大人,今日才确定营造成周城的事情,你这里已经开始准备了?”辛莫道。 “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还是早准备一点为好。”原寿过道:“既然要营建成周城,就要调动王畿内的一切人力物力,我得提前统筹好。” “难道之前没有统筹过?” “嗨!连年战乱,各乡、遂的管理一片混乱,这些数字,也是前不久才从司徒那里拿到的。”原寿过解释:“我希望在三天内将这些旧账彻底算清,然后分配人力,先修筑会盟用的祭台!” 说着,原寿过也拿出了一把算筹,开始工作起来。 那些计吏们也都开始工作,不过很多人还是不断将目光看向了辛莫。 “司空大人,这些账目繁多,您不是说要调来几个精明的计吏嘛,怎么……” 一位中年人直接开口问原寿过,并未顾忌辛莫的感受。 其余的计吏,也都看向了辛莫。 丝毫不给辛莫面子。 “现在狄泉哪里还有那么多的计吏,刘公、司徒那里都要用人。据说辛君精通筹算之法,应该能帮得上忙。”原寿过已经开始了自己的工作:“计孟,你给辛君拿一些账目,今日必须把手中的竹简都算完!” “啊——又要熬夜?” 一个年轻一点的计吏喊道。 “对!谁先算完谁走!你要是还像以前那样,肯定是要熬夜的。”原寿过道。 计孟低沉地声音说道:“我今日算完肯定要回家的,我不会帮别人算的。” “我也是。”另外一个计吏也说道。 “各算各的,谁也不要帮忙。”远处的一名计吏道。 辛莫看出来了,这群家伙是在针对自己啊。 都以为他是一个辟雍吹出来的草包。 “看来得露一手了。”辛莫挽起了袖子,拿过了一堆竹简。 “那里有算筹。”计孟指了指院子中的一堆算筹。 辛莫走了过去,只拿起了一根。 列竖式,一根足矣。 其余人也没有人关心辛莫的举动,都开始计算起来。 王畿内能够调动的人口、牲畜,拥有的物资,一个个数字从计吏的手下出来,旁边抱着竹简的少年们,赶紧将这些数字记在空白的竹简上。 辛莫看了看这些竹简,都是一些城邑的基本情况,将这些统计起来就行。 很简单的应用题。 辛莫将竹简摆开,然后开始计算起来。 “辛君,你第一次做这些事情,慢慢来,不要急。实在算不完,我也不会让你在这里过夜的。”原寿过头也不回地说道。 辛莫笑了笑,并未回应。 所有人都投入到了紧张的计算当中,也没有理会辛莫。 不多时,天色已经变暗了。 辛莫感觉肚子有点饿,抬头看见旁边的饔人已经做好了豆饼。 他走过去,拿起了一张豆饼吃了起来。 一边吃一边看其他人认真地算算数。 计孟看到了辛莫,站了起来。 “小司空,待会天黑了,就算不了了。” 言下之意,让辛莫抓紧时间,不要光顾着吃东西。 “无妨,我已经算完了。”辛莫说着喝了一口浆汁。 “实在不行的话,我……你算完了?” 计孟反应过来了辛莫的话:“你在开什么玩笑?” “都在这里了,你可以核对一下。”辛莫指了指脚下的竹简:“我吃完就回去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办呢。” 二人的对话,引起了原寿过的注意。 “辛君,你要是今日有事的话,可以先回去。” 原寿过还以为辛莫是为了回去胡乱算了一通,有点不满意。 “你们核算一下就好了。”辛莫道:“我是真的有事,我先走一步了。” 说完,辛莫嘴里叼着一张大饼,悠悠地离开了。 这是什么年代,怎么能九九六呢? 这样的坏习惯可要不得。 剩下的人,都围了过来。 原寿过和计孟叫来了两个熟练的计吏,开始核算辛莫算出来的数字。 准确无误! 毕竟,不过就是一些简单的合计,根本难不倒辛莫。 “这……” “不亏是师陀的徒弟!” “苌弘大夫推荐的人,果然很不一般。” “老了啊……老了……” 众人纷纷称赞,回头的时候,辛莫已经不在了。 趁着天还没有黑透,辛莫又去了一趟司徒家中,领取了属于自己的符令。 这一刻起,一个名为“辛邑”的小小城邑,就成为了辛莫的食邑。 只不过这个食物邑并非封地,辛莫失去官职后,就会被收回。 第61章 抚养费到手(求收藏,求追读) 领到符令之后,辛莫又去了一趟王宫。 这一次,他是带着公果和公贲两兄弟去的。 姬匄听闻鲁侯的现状,不由得落泪。 当他看到那两个小孩子时,倒是觉得欣慰:“看来你们日后,再也回不到鲁国了。” “鲁侯说他已经和滕侯商议好,让两个孩子大一点后,就去滕国。” “这样也好。”姬匄点了点头:“他们先在辟雍,让师陀教他们吧。” “你还没有去你的食邑吧?”姬匄突然问道。 辛莫道:“才刚刚拿上符令。” “辛邑在王畿南方,地方是小了一点,可你也算有自己的食邑,祖宗的社稷可以安放了。” “说到这里,还得多谢你。” “你我二人之间,就不必言谢了。”姬匄升了一个懒腰:“后面筑城的事情,不知道会不会很顺利。” “对了,还有一件事。”辛莫说道。 “嗯?什么事?” “这两个孩子的抚养费……是不是应该你来出啊?” “什么?什么叫抚养费?”姬匄一脸懵逼。 “姬稠可是把两个孩子委托给你了啊,我想你应该给他们一片食邑,毕竟是公子啊!”辛莫道。 “可是我手中食邑并不多啊……”姬匄一脸为难。 辛莫赶紧阻止了姬匄:“装什么呢?召国的地给你分了一大块吧!那可都是好地,不过我也不要召国的地,你在我那片食邑旁边的浦邑,划给公果和公贲兄弟两,让他们的人马先安顿下来,这样可行?” “好吧……”姬匄点头,答应了下来。 这两个小邑都不大,其实王室都没能力管理了。 “顺便把辛邑和浦邑都交给我管理吧,反正那里没有邑大夫已经很久了。”辛莫直接开口。 “那里已经是你的食邑了啊,你呆在狄泉收贡赋不好吗?” “多少年没人管理那里了,那些家族能老老实实给你缴纳贡赋?还是得有人管啊,这样王室也能多点收入……”辛莫苦口婆心地开导。 “我……问问刘公?”这么大的事,姬匄自己可不敢拿主意。 辛莫倒也不着急,反正自己一时半会也不会去食邑。 …… 司空府。 辛莫已经成为了所有计吏的偶像。 他那神奇的筹算之法,更快更准确。 只不过要用到很多奇奇怪怪的符号,让其他的计吏很是头晕。 辛莫并未将这些东西传给这些计吏。 这可是大杀器,辛莫准备找时间教会公果和公贲,让他们成为自己最得力的左右手。 “小司空,我和工师虓这土方,好像怎么算都不对啊。” 一名工匠,急急匆匆跑了进来。 他抱着一堆竹简,似乎遇到了难题。 工师说了半天,辛莫明白了他的意思。 昨日运来了一批木料,需要做一批祭祀时用的案几。 制作案几的时候,多少木头做案几的面,多少木头做案几的腿,能做成最多的案几。 很简单的配套问题。 “我的师父说,筹算之法中,有一章名为……名为……” “方程,专解此类之问。” 辛莫笑道。 君子六艺,射、驭、礼、乐、书、数。 而数术具体又为九数:方田、粟米、差分、少广、商功、均输、方程、赢不足、旁要。 这九个问题,基本都是解决实际问题的。 这个时代的识字率并不高,精通九数的人自然不多。 即便是计吏和工师,这样经常用到数术的,也不敢说完全精通。 这个工师还未出徒,九章数术没有完全学会,尤其是方程一章,一知半解。 他不知道如何分配木头,才能做出最多的案几。 “简单!你且去一边喝口热汤,我马上给你算好。”辛莫道。 “小司空真乃君子也!” 工师赶紧躲到了一旁偷懒。 “工灰,小司空算的时候,你不会在一旁学吗?” 计孟走了过来,严肃地说道。 计孟在众人中威信颇高,他一句话,工师灰赶紧跑到了辛莫跟前。 至少这个小司空待人随和,不会像计孟那般严肃。 “这种问题,你必须这般……” 辛莫也不藏拙。 主要是九数之中的内容,他知道的都会教给这些计吏。 唯独那种神奇的“竖式”和神秘的符号,辛莫没有外传。 “小司空!赶紧收拾东西,随我去测量土方!” 原寿过从里面的屋子里走了出来,后面几个小吏怀中抱着成堆的竹简。 这几天在司空府,辛莫才知道哪个时代都有工作狂人。 原寿过就是如此。 他也不知道一天睡多少时间,反正辛莫没有见过他休息。 而他只要一睁眼,除了吃喝拉撒,就是在干活。 一个人常常能干好几个人的工作。 当辛莫展现出来超凡的数术之后,原寿过将辛莫彻底视为了工具人,无论走到哪里都带着辛莫。 二人乘坐服车,来到了狄泉城的郊外。 “祭坛就准备建造在这里,这是营造的样式。” 原寿过拿出了一张羊皮,上面画着需要修建的祭台的样子。 这高台共分三层,底层是一个底面为正方形的梯形建筑,大概有六米多高。 看起来就是一个倒扣的“斗”一般。 到了会盟的当天,诸侯们将在这高台下进行盟会,还有一些仪式要举行。 在辛莫看来,这就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工程了。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夯土堆,中间修建有梯道,可以走上去。 主要就是用土的计算。 “不够,不够啊!” 原寿过看着面前的荒山,双手插进了头发当中。 “司空,什么不够啊?” “牛,牛不够啊!” 原寿过的眼睛布满了血丝,甚为骇人。 “牛?” “是啊!诸侯们马上就要来狄泉了,祭台必须在五天内修好。可是用来拉土的牛车,却远远不够啊。从其他的城邑调派也来不及了。”原寿过道。 “哦?必须在这几天修好吗?” “那是自然!虽然刘公并未要求,可是这是为天子筑城,不得有半点马虎!在第一个畿外诸侯进来之前,必须修好祭台,这是彰显我天子气象的好机会啊!” 原寿过好像疯了一般,又在地上算了起来。 辛莫无语,这家伙还真是个工作狂。 没有困难,自己制造困难也要上。 “如果只是牛车的话,我倒是可以想一想办法。” 辛莫摸了摸鼻子道。 “你?你能找来牛吗?马也行啊!再不行人拉的辎车都可以!我们千万不能让那些畿外诸侯笑话啊!!!” 原寿过都快吼出来了。 “冷静,冷静啊司空……”辛莫道:“现在是牛不够?” “是啊!狄泉的耕牛太少了!牛车倒是还有富裕”原寿过道:“你家里有牛吗?” “没有牛,也没有牛车。”辛莫道。 “那你……嗨!别开玩笑了,赶紧随我去甘鹿,我和那里的牛人相熟,将那里的牛先调用过来。”原寿过道。 “司空大人,听我说。”辛莫阻止了冲动的原寿过:“我有办法,你明早来我家中,我给你看一样好东西。” “我真的不想看什么好东西,我只想要牛!能拉车的牛!!!” “司空大人,您看到那东西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我保证可以解决牛力不够的问题!” 辛莫信誓旦旦,原寿过只能选择相信。 不过他还是差人去了甘鹿,将那里的耕牛调了过来。 “如果你能解决牛的问题,我一定向刘公禀报,为你请功!” 原寿过说道。 第62章 双辕牛车的魅力(求收藏,求追读) 辛氏家中。 从鲁侯姬稠那里领来的人马,全部住在了辛氏,本来已经扩建的辛宅,根本不够用。 没办法,辛莫先让这些人马抓在了公子俨的采邑当中。 “必须得有自己的封地了,这样才能有更多的人口。”辛莫暗道。 …… “辛师,要修狄泉城了?” 辛莫刚回到家中,公贲就跑过来问道。 他手中拿着那只小鸟,一脸的期待。 “是啊,莫不是你也想跟着修城?” “嗯!” 公果点了点头。 “你说什么?” “我也会百工之事啊,尤其是木匠。”公贲说道:“别看我小,我的手可灵巧了,连君……爹爹都夸我做的好。” 辛莫这才想起,这公贲和公果两兄弟,好像都会一点木匠活。 “你们两个,能做什么?”辛莫问道。 “哥哥已经能做出车马件了,而我只能做一些简单的小东西。”公贲奶声奶气地说道。 木匠? 没想到这两位公子还有这般手艺。 这倒是能帮上辛莫很大的忙。 尤其是公果。 只有十三岁的他,身体已经开始发育,要比弟弟强壮很多。 他可以独自做出马车的各个部件,是一位非常不错的木匠。 “你们都需要什么,随时可以跟我说。”辛莫道:“我正好缺一些木匠。” 兄弟二人乐的拍手,他们是真的很喜欢百工之事。 只是当初跟在父亲身边,有子家羁这么一位古板的臣子在跟前,不但是他们,连鲁昭公都不许涉足百工之事。 此时辛氏的宅院已经扩大了很多,辛莫直接让兄弟二人住在一个僻静的小院子当中。 还有专门的奴隶仆人照顾他们的起居。 “公果,你看看能不能做出这个东西。”辛莫直接叫来兄弟二人。 然后从地上画了起来。 一开始,两兄弟还挺好奇,辛莫明明不懂任何百工之事,他能做出什么东西? 结果越画,两兄弟越是感到惊讶。 “这……” “辛师,从未有人这般做过。” “是啊,怎么能这样呢?能用吗?” “肯定可以的。” 辛莫肯定地说道:“而且在不久的将来,会派上大用场!” “双辕牛车……” 公果默默说道:“一个牛就能拉车了?” “是的。很简单的改动吧。”辛莫道。 “我本以为父亲的百工之技已经足够好了,没想到老师竟然能想出这种东西。这是圣人才能创造出来的东西啊!”公果感叹。 “别拍马屁了。我不过是想了一个雏形,你们两个好好想一想,赶紧把这个东西给我做出来!”辛莫道:“我有大用。” “没问题!”公果说道:“给我们找一些车马部件,只需要稍加改动就可以了。” “好!” 辛莫立即拍板。 这可是双辕车,辛莫很早就想做的东西。 此时的牛车,还是商王王亥制造的单辕车,需要两匹牛共同拉动才可以。 无论马车、牛车都是如此。 但是单辕的车厢,并没有比双辕的大多少,毕竟太大了就不方便了。 辛莫让兄弟二人改动设计的,是这个时代第一辆双辕车。 双辕车的好处,自不必多说。 每辆车能节省一头牛的劳力,就已经是极大的改动了! 辛莫拉来了自家的老牛车,让兄弟二人大刀阔斧地干了起来。 需要出力的地方,其他家臣就帮一把。 很快,二人将那根独辕取下,然后又在车厢两侧加上了两根木头。 折腾了一晚上的时间,第一辆双辕车终于做好了! 辛莫让家中老牛套上鞅子,亲自驾车,试了一下。 果然很方便! “君子所造之车,可以节省一半的牛力啊!” 公果两眼放光。 身为一个小木匠,公果自然明白双辕牛车的好处。 这一次,公果和公贲两兄弟,对辛莫刮目相看了。 也决定死心塌地的跟着辛莫,万一辛莫还有其他的手段呢?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原寿过就来到了辛莫的家中。 “东西呢?东西呢?!!” 原寿过像是一晚上没睡觉:“辛君,你可莫要骗我!要是你找不到那么多的牛,我就去找宫里的牛人和牧人,把所有能拉车的牲口都叫来!” 直到他看到了停放在院子里的双辕牛车。 老牛还没醒来,脖子上套着牛鞅子。 辛莫一鞭子上去,老牛打了个激灵,站起来拉着牛车开始走了起来。 “一头牛,照样能拉车。” 辛莫说道:“只要将所有的单辕牛车改为双辕的,这样就会多出一倍的牛力,只要牛车足够,拉土修建祭台没问题的!” 原寿过趴在牛车上,仔细地看着这牛车的构造。 “精妙,精妙啊……” 原寿过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只不过小小改动一下,竟然能有这么大的效果。” “司空,这牛车可和我们之前的牛车不一样啊。” 一同前来,古板的计孟说道: “百工之事,皆为圣人所创,不可擅自改之……” “胡扯!圣人造的这些东西,都是为了万民,现在有更好的工具造福于民,岂能不用?再说了,你敢保证你现在用的每一样东西,都和圣人造出来时一样吗?” “这……自然不能……”计孟委屈地说道:“我只是提醒你一下。” 原寿过是一个实用主义者。 只要是能帮助他做事的东西,他都喜欢。 第一次看到这双辕牛车,他就爱的不得了,亲自驾驶着牛车,在院子里走了几圈。 “不错不错,以后我们司空府就用这种牛车了!”原寿过道。 “辛氏愿将这种牛车构造之法献给天子,供城成周之用!” “好!好啊!我明日就禀报天子和刘公,为辛氏请功!!!” 原寿过一口答应下来。 从辛莫家中出来,原寿过就召集工匠,改装现有的单辕牛车。 一天的功夫,已经做好了几十辆双辕牛车。 原寿过像是炫耀一般,将这些牛车排成一行,大摇大摆地走出了狄泉城。 “辛氏君子,献车双辕!” 自从“辛氏君子,献酒天青”之后,辛莫的名声,再一次响彻了狄泉城。 而这一次更为重要,因为新型牛车的出现,筑城的效率将会提升很多。 原寿过也未食言,将双辕牛车之事上报给了刘公和姬匄。 辛莫也如愿以偿,成为了辛邑的邑大夫。 第63章 重温践土之盟(求追读,求收藏) 冬月,众诸侯入狄泉。 在晋国强大的号召力之下,齐、宋、卫、鲁、郑、曹、莒、薛、滕、杞、小邾等国,来到了狄泉,为天子筑城。 当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时候,祭祀仪式终于要开始了。 祭台之上,插满了青、黄、赤、白、黑五种正色的旗帜。 每一个旌旗之下,都站着一名士兵,手持干戈,肃穆而立。 辛莫抬起头,可以看到祭台的最上方堆着一堆柴火,等到祭祀完成后,那堆柴火将被点燃,带着人间的讯息去天上。 东方的天空,渐渐出现了一缕金光,祭台前也缓缓走过去了几个人。 领头的,正是晋国正卿魏舒。 魏舒之后,跟着同为晋国六卿之一的韩不信,以及范氏代表士弥牟。 刘公、单公分别位于魏舒的左右两侧。 其他国家的大夫们,都跟在这三人的后面,朝着祭台上的台阶走去。 在祭台的前面,有三列队伍。 左边的是和周天子同姓的诸侯国,右边的是异姓的诸侯国。 中间的,则是周王室内朝、外朝的大夫们。 “怎么是好像魏舒在中间?” 就在这时,身后有人小声的嘀咕道。 辛莫扭头一看,发现已经有人指着祭台,似乎在说什么了。 “魏舒不过是晋国六卿,要代替天子祭祀,也应该是晋侯啊。” “失礼!失礼也!!!” 辛莫看着向着祭台顶端走的那些人,心中也升起了一丝疑惑。 这是给周天子筑城,天子自然不用亲自出面做这些事情。 按照道理,天子不出面,内朝的三公就应该代替天子主持。 毕竟诸侯们是来帮忙的,周天子才是这里的主人啊! 就好像自家修房子,邻居过来帮忙,结果邻居反而剪彩、典籍,主人倒成了陪衬,这肯定是不对的。 但是魏舒就明明白白的走在正中央,刘公和单公反而走在两边。 魏舒不过是臣子,并非诸侯啊! 他如何号令那些诸侯国呢? 名不正,言不顺! 辛莫心中闪过了一个念头,不过他自己也不是很敢相信。 咚咚咚! 就在魏舒等人,走上第一个台阶的时候,鼓声响起了。 魏舒是一名身材高大的老者,他已经过了花甲之年,背却一点没有弯下。 宛如他当年“毁车为行”,建立最早的步兵军团,带领甲士和戎狄作战时一般。 此时他走在最前方,没人知道他的脸上是何种的表情。 鼓点整齐划一,在魏舒到达高台第一个宽阔的台阶之时,一声种鸣,魏舒停住了脚步。 然后魏舒朝着高台以及左右祭拜行礼,其余人也都跟着魏舒做同样的动作。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周承袭自商的祭祀仪式,是时人生产生活中重要的组成部分。 春秋时期的祭祀的对象很多,上天、日月、星辰、山川、鬼神、先祖…… 今日举行的望祭,就是祭祀周王室境内的山川之神。 很快,到了祭祀的核心部分,魏舒开始大声吟唱: 下武维周, 世有哲王。 诸后在天, 王配于此…… 魏舒的声音铿锵有力,祭台下的人也都听得明明白白。 说到这里,漫长的祈祷之词已经快要完了。 最后,魏舒将手中的竹简扔到了前面用各种木头、香料堆建起来的火堆当中。 这竹简上,写着参与这一次筑城之人的情况。 辛莫的名字,自然也在其中。 “以香焚之,共知于神。” 用香火焚烧这些东西,好让神灵们知道…… 言罢,魏舒结果旁边宗人手中的火把,点燃了火堆。 烈火熊熊燃烧,伴随着一些奇异的香味,浓烟冲上了天空。 一些细小的灰烬,从山上飘落下来,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向着祭台之上默默祈祷。 而魏舒,手中拿着一尊精致的青铜爵,里面装着最好的天青酒,认真的倒在火堆的周围。 此时小宗伯和宗人们,也都拿着清酒,开始在祭坛的周围土地上泼洒清酒。 顿时,整个祭坛周围的空气中都飘荡着一股酒香。 音乐渐渐进入了高潮,在魏舒的带领之下,一些比较大的诸侯又开始敬献果实、食物。 当所有人都献完之后,魏舒代表天子,向山川大神敬献太牢。 果然,和辛莫站在一起的很多人,都开始纷纷议论了。 魏舒怎么能代替天子祭祀呢? 又怎么能代替天子告诉诸侯怎么做呢? 虽然这件事是他主导的,可是面子上的事情,还是要做的啊! 辛莫看向那些议论的人,果然都是一些畿外诸侯。 其中一人直接说道:“这城是给天子筑的,你魏舒一个晋国的卿大夫凭什么发号施令?你以为你是天子吗?我看晋国会得罪诸侯的,就算晋国不得罪,魏舒也不得好死!” 这句话说得严重,但是周围的人都纷纷点头赞同。 辛莫认得那人,是卫国的大夫彪傒。 祭祀完毕之后,重头戏来了。 魏舒拿出了一卷竹简,开始念了起来。 “昔,晋国于城濮之战大败楚君,召集诸侯会盟于践土……” “天子命文公为诸侯之长,赏赐文公辂车、礼服,赤弓赤箭一百、黑弓黑箭一千。香酒一坛,勇士叁佰等等…… “天子作《晋文侯令》……” 重温践土! 这是这一次会盟最重要的事情了。 魏舒将践土之盟的盟誓,重新念了一遍。 这就是告诉众人,以后啊,还是要像践土之盟约定的这样行事,我们要恢复当时的国际秩序。 践土之盟出来后,众多诸侯国也知道了晋国这一次的目的。 那就是让他们重新承认晋国霸主的地位。 “晋国……” “只要晋侯能如当年文公那般,恢复践土之盟又如何。” “没错,想要恢复践土之盟的时代,还是看晋国。” 诸侯们各自有各自的想法。 辛莫看着祭台之上,魏舒还在行使着本不属于他的权力。 和他当时预测的一样,由晋国六卿代替天子祭祀,诸侯们是不会服气的。 这魏舒,怎么会这么糊涂? 魏舒的旁边,站着范士的代表士弥牟。 “看来,这是范鞅那老小子的诡计啊。”辛莫想到。 范鞅应该又是和“铸刑鼎”时一样,将魏舒推到了前面。 这样遭人嫉恨的就是魏舒了。 要不然范鞅怎么连狄泉来都不来呢? 要知道最初还是范鞅撺掇魏舒答应此事的啊。 魏舒浑然不觉,还站在高台之上宣布此次筑城的诸多事宜。 但是下面的诸侯们,心中的不满却都越来越多了。 “这次筑城,由晋国韩不信负责监督各诸侯国,王室司空原寿过和晋国司空士弥牟负责营建的具体事宜,众诸侯必须听从二人的调配……” 魏舒最终说了这一次筑城的事情。 重温践土之盟终于结束,晋军发出了排山倒海一般的长啸。 无论那些小诸侯们有多么的不愿意,在强大的晋国军队面前,他们只能选择沉默和顺从。 第64章 公叔、公输!(求追读,求收藏) 祭祀的仪式结束后,辛莫就投入了紧张的工作当中。 魏舒将调动诸侯、营造成周的工作交给了六卿之一的韩不信,具体营造的事务则由士弥牟和原寿过二人负责。 自己则带着魏氏的人马,去游山玩水了。 辛莫是万万没想到,魏舒的心竟然这么大。 这件事在诸侯当中也引起了不小的反应,很多人都说魏舒这样是不对的,肯定会遭到报应的云云。 不过辛莫根本没有时间八卦了。 整个十二月,他都跟着士弥牟和原寿过两个工作狂,到处测量、计算,确定最终的营造法式。 辛莫在跟着这两位总工程师的过程中,一直带着公果、公奔两兄弟,尤其是公果,已经可以帮着辛莫做一些事情了。 从营造成周城这个大工程中,两兄弟也学到了不少的东西。 只不过十二月中旬,传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 十有二月己未,鲁侯薨于乾侯。 谥,昭公。 可怜的姬稠,终于死在了乾侯。 至死也没有回到鲁国。 公果和公奔两兄弟,大哭了一场。 但是他们也知道,自己再也不是公子了。 祭祀那天,辛莫看到了鲁国三桓的人。 他也打听过鲁国的局势,三桓绝对不会拥立姬稠的子嗣,而是选择了姬稠的弟弟姬宋为君。 至于鲁昭公的四个儿子,除了已经是庶人的公为,其余三人三桓是很不欢迎他们回去的。 “从此以后,你们就隐去你们原本的姓氏吧。”辛莫对二人说道。 公果和公贲点了点头。 他们太小了,又没有根基。 贸然暴露身份,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即便是三桓不对付他们,也会有别有用心的人接近或者利用他们。 既然已经不是公子了,索性就改掉自己的姓氏。 公果说道:“我们兄弟五人,我和公贲排行为叔,就以‘公叔’为氏吧!” 伯仲叔季,当兄弟大于四人时,老三之后皆为“叔”,唯有最小的为“季”。 公贲年幼,自然听了哥哥的。 “那我以后,就叫公叔贲了。”公贲道。 “对,我叫公叔果,你为公叔贲!”公果说道:“我们以后再也不回鲁国了!!!” “再也……不回去了……”公叔贲擦了擦眼泪。 兄弟二人说道这里,辛莫的内心却是一阵狂跳。 公叔? 公输?!!! 那位春秋末期的工匠之神,生于鲁国的公输班,又名鲁班者,难道跟面前的这两个小孩子有什么关系? 辛莫赶到一阵头脑发晕,他知道鲁班之所以叫做鲁班,是因为他是鲁国人。 但是还有一种说法,鲁班其实是滕国人! 滕国,公输,木匠…… 辛莫没办法不把他们联系在一起。 想到这里,他猛然记起来,在汉代名儒赵歧在《孟子注疏》中对《孟子·离娄》某一句话的注解,是如此说的:公输子鲁之巧人也,或以为昭公之子…… 当年他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并未在意,还十分不屑,一位诸侯之子,怎么可能去做木匠呢? 可是现在小小的公叔果和公叔贲就站在他面前,他们不就之后就要去滕国继承遗产了。 谁敢说他们之中某一个不是历史上那位公输班呢? 或许真正的历史,鲁昭公死后他们就直接去了滕国。 但是因为年幼,没有人保护,于是流露民间。 其中一个,学的了国人的手艺,终于成为了各种工匠的祖师爷! “公叔……难免让人猜疑。不如你们二人以后以‘公输’为氏吧。”辛莫道。 二人点头。 辛莫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这两个小家伙,难道真的有一人成为了大名鼎鼎的鲁班? 那么另外一个呢? …… 经过了一个月的勘测和设计,成周城终于决定动工了。 周敬王十年,正月初七,魏舒召集诸侯宣布可以动工了。 正月十六,成周城开始夯土动工。 安排好一切之后,魏舒又不见人了,听说是去游猎了。 辛莫身为小司空。 说话间,辛莫来到了成周城的一处工地之上。 这里围满了人,似乎是在争吵什么。 “怎么回事?为何还没有动工?”辛莫走过去问道。 “宋国人不干活!” 有人大声喊道。 “嗯?还有这样的事情?” 辛莫走了过去。 这一块工地,应该是宋国负责的。 可是辛莫并未见到宋国的工匠,只有宋国一名大夫站在那里。 “仲几大夫,为何不动工?”辛莫问道。 此人正是宋国的左师仲几,是当今宋国的重要人物。 几年前宋国向氏、华氏之乱后,仲几上台,成为左师,是如今宋国风头无两的人物。 “滕国、薛国、郳国,是代替我国服役的。我们只需要看着他们干就行。”仲几倨傲地说道。 “不是这样的!宋国无道!仗着他们国力强盛,逼迫我们这几个小国和天子断绝关系,带着我们侍奉楚国!可是这一次会盟,重温了践土之盟,明确我们要按照践土之盟的约定行事。当年晋文公在践土之盟时说过,凡是我们同盟的国家,各自恢复原来的职位。我们原本就不是服侍宋国的,而是服侍周的,为何要替你们服役?!” 薛国的宰臣站了出来,大声反驳。 哦? 有戏看了。 辛莫心中一喜,给公输兄弟使了一个眼色,让他们静静地看着。 听到一个附属国的宰臣反驳自己,仲几的脾气也来了:“按照践土之盟,你们薛国就是要为我们宋国服役!” “我们薛国的远祖奚仲居于薛地,是夏朝的车正,成汤之时,我们先祖为左相!我们先祖担任的都是天子的官职,何曾为诸侯国服役?” 薛宰厉声说道。 辛莫的心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看来宋国对这三个小国的控制力下降了啊。 如果是以往,这三个小国肯定就给宋国把城修了。 可是他们为何敢和宋国叫板呢? 肯定是因为他们不想和宋国一起跟着楚国混了。 借此机会,表明自己的态度,他们要跟着晋国混! 仲几看到小小一个薛国宰臣都这样,终于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了:“三代的事各不相同,你们还说什么原本的职位?!为宋国服役,就是你们的职责!!!” “不是!我们只会修自己的部分,宋国应该修的城墙,你们自己修去吧!” 薛宰、滕宰、郳宰一同站了出来。 显然,这都是有预谋的。 “看到了吗?这就叫投名状。” 辛莫小声对公输兄弟说道。 第65章 闹剧背后的暗流涌动 宋国人和薛国人的矛盾,惊动了很多人。 辛莫一个小司空,肯定不敢参与到这样的争斗中来。 果然,范氏重臣、营造成周城的“总工程师”士弥牟很快就赶了过来。 “什么情况!?为什么还不夯土?!!” 士弥牟有点不高兴。 宋国仲几又和薛国宰臣把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仲几继续说道:“现在是成周,还说什么夏禹商汤!薛国自古就是为我们宋国服役的,这是践土之盟定下的!休想赖掉!” 他看向了士弥牟,显然要这为晋国的大夫主持公道。 士弥牟站出来打了个圆场:“我对这些事记不太清楚了。等我回去查看一下府库之中的记录,再告诉你们吧!现在你们赶紧开始夯土,莫要耽误了工程。” “查什么府库!就算您忘了,山川鬼神能忘记嘛?!!!” 仲几也怒了,直接指责士弥牟。 这一下可热闹了,不少人都发出了惊呼。 辛莫小声对公输兄弟说道:“这下热闹了,仲几完蛋了!” “啊?为什么啊?”公输果问道。 “宋国人,是商汤的后裔。商人信奉鬼神,所以他用鬼神盟誓。可是我们是周人啊!周人信奉的可不是鬼神,而是周礼。他竟然当着士弥牟的面用鬼神盟誓,这可是犯了大忌啊!” 辛莫刚刚说完,就听到了士弥牟冷淡的声音:“好啊,很好。薛国人,你们要作证啊!宋人用鬼神盟誓,这可是大罪!仲几无话可说,竟然用鬼神来压制我,这就是‘给予宠信却招来侮辱’,宋国人在天子脚下还这样,一定要让仲几受到羞辱!” 士弥牟说完,仲几气的脸通红。 可是他面对的是晋国,是晋国的士弥牟!范氏重臣。 士弥牟根本没有给他机会,直接抓走了仲几。 “宋国的工,必须由宋国完成!”士弥牟说道:“其余各国也都一样,不遵践土之盟者,看看仲几!” 说完,士弥牟转身离开。 “哈哈,真是一场好戏。”辛莫对公输兄弟说道:“对了,我得赶紧回城,方才这件事太重要了!” …… 苌弘府中。 辛莫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苌弘。 苌弘笑道:“宋人总是这样。之前平丘之盟,众诸侯给天子凑粮食,他们宋国的乐大心就不愿意,还说他们宋国是客国,并非宗亲。” “大夫,等到筑城结束后,我们可否在这件事上做些文章?” “哦?说说看。”苌弘有了兴趣。 “宋国朝晋暮楚,已经很多年了。薛国作为宋国的附属,看起来已经和宋国离心,想要投靠晋国了。这些都是因为吴国崛起,楚国衰退的缘故。楚国新君继位,国内不稳,如果我们合纵而攻楚……” “攻楚?” 苌弘倒吸了一口凉气。 眼前这小子,胃口也太大了! “没错!攻楚!”辛莫再度认真地说道:“当然不是我们,而是晋国。” “让晋国联合诸侯,击败楚国,重为霸主?” 苌弘看着辛莫,思索了一会,然后说道:“这方略所图甚大,牵扯太广,谁也不知道楚、晋开战之后会造成什么后果,不能贸然行动。” 如今唯二的大国,如果开战的话,几乎会将所有国家都卷入进去。 到时候局面一乱,就再也没有人能够收拾了。 “而且弥兵之盟后,大国之间很少有这般战争,如果王室从中挑动,一旦惹怒了两国,可没有好果子吃。”苌弘继续说道:“辛莫,你太年轻了,莫要将战争当做儿戏!” 他的神色严肃,显然以为辛莫是想通过战争来提升自己的功业。 “大夫,请听我细说!”辛莫道:“我之所图,可不是让晋国重回霸业。” “哦?那是……” “我想趁机清楚王畿内的乱党!”辛莫道。 “清楚叛党?” “大夫可知道,我这一次出使晋国,看到了什么?”辛莫问道。 “说说看,你回来后我还未曾向你仔细询问。” “王子朝之乱以来,王畿各处混乱不堪,环涂、野涂失修,到处都有流寇,那些本来隐藏于山中的戎人,势力也逐渐增强。” “是啊,之前有野庐氏给我汇报,他们每次修整野涂,都会遭到乱党的骚扰。野涂不通,政令不出狄泉,贡赋也无法收缴上来,故而王室日益贫困……” 对于这些情况,苌弘再清楚不过了。 叛党、流寇、戎人…… 这些势力分布在王畿各处,让王畿各处很难正常的联系,物资无法统一调配,军队处处被牵制。 虽然王子朝已经南奔于楚,但是王畿的危急却越来越严重。 “所以我想,成周城筑成之后,天子暂时不会再受到骚扰了。而晋国此次会盟诸侯,重温践土之盟只是开始,他们还需要一场大战来稳固自己霸主的地位,最好的对手,就是楚国了。 “如今楚王年轻,吴国又强势崛起,那伍子胥一心要复仇楚怀王,吴楚之间大战一触即发,晋国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呢? “王畿内乱迟迟难以平定,正是因为那些叛党背后有楚、宋等国支持。” “到时候诸侯在中原大战,无暇顾及王畿之内,正是我们平定乱党的好时机!” 辛莫说完,看着苌弘,等他拿主意。 苌弘神色凝重,显然辛莫所说的事情,他正在认真思考。 “可是中原一旦大战,王室难免被卷入其中……” “放心吧,以我之见,这场战争不会太久,更不会像晋楚城濮之战那般。” “嗯?那是为何?” “还是晋国!”辛莫解释道:“如今的晋国实力虽然强大,但是六卿争斗眼中,晋侯无力统帅六卿,可谓群龙无首。他们即便召集了诸侯,和楚国开战也只会草草结束。我们只需要表面上跟着晋国摇旗呐喊,实际将重心放在王畿之内,大事可成!” “原来如此,让诸侯们的心思都放在晋、楚之争上,他们声势越大越好,我们安心做我们的事情。”苌弘道:“最好跟楚国要打一场,无论是晋、楚,还是吴、楚都可以。” 然后他继续说道:“然后我们就一绝后患!” 苌弘的目光之中,露出了一丝冷冽。 辛莫沉默。 苌弘的意思,是要杀王子朝了。 为什么王畿内的叛党还这般猖狂,为什么戎狄会得到楚、宋的帮助,为什么很多官员并未一心向着姬匄? 都是因为远在楚国的王子朝,依旧还在背后操纵着一切! 王子朝受到了楚国的保护,周人迟迟不敢动手。 如果楚国内乱,正是收拾王子朝的好时机! 王子朝的死活,和辛莫无关。 辛莫要的是王畿内的安定畅通,他的货物能买到各地,他的封地能更多更安稳,这才是他想要的。 第66章 子产遗风 筑城开始后,辛莫和公子俨的生意才算赢来了真正的爆发。 诸侯国们来的时候,也带了很多的工匠和工具。 可是他们远远没有想到,新的成周城,规模要比他们想象的大。 在原本狄泉城的基础之上,扩大了两倍之多。 很多小诸侯国带来的工匠和器具,根本不够用。 再加上这么多人,每日都会有损耗,需要的东西自然很多。 尤其是陶器。 如今的狄泉,陶器的供应商主要有两家。 一家自然是辛莫和公子俨的陶坊。 另外一家则是范氏和成氏合作的陶坊。 范氏作为制陶大户,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他们在成氏的采邑上,只用了几天的时间,就修建好了颇具规模的陶坊。 这也让辛莫暗暗感叹,范氏的实力。 还有铜坊、车马坊,都被晋国和王畿的大贵族垄断。 辛莫一开始畅想的垄断,并没有实现。 不过这也让他看到了陶器广阔的前景。 怪不得范蠡会看上制陶业,这确实是在春秋时代最赚钱的生意。 筑城开始之后,天玄酒和天青酒名声,彻底传遍了各个诸侯国。 作为小司空的辛莫,却没有时间管理酒坊,因为又成为了监工。 一些男男女女,穿着单薄的夹衣,或者拉着辎车,或者抱着打好的土坯,或者正在运送木料,或者是在舂米做饭,全部井然有序的忙碌着。 这些人就是城旦舂,负责修城的囚犯。 男的叫城旦,意思是让他们筑城。 舂是指女的,意思是让她们舂米做饭。 城旦舂的周围,还有一些看管他们的官吏,都是主管刑罚的“尉氏”管理。 辛莫带着自己的家臣,他叫来了辛荣。 “辛荣,你这几日跟各国来的庶人们搞好关系,我可以给你一些天玄酒和空首布,你把他们这一次带来的人数,还有各国的消息都打探清楚。”辛莫道。 辛荣点了点头,他很喜欢这项工作。 “尤其是晋国的消息,无论什么消息,你都要给我搜集清楚。”辛莫道。 说罢,辛荣就离开了。 “君子,我能做些什么呢?”原大成问道。 “你跟着我就行,这些天我很忙,很多事务都需要你传达给那些工匠。”辛莫道:“跟工匠们搞好关系,莫要与人家争执。” “喏。” …… 因为一时涌入了大量的人口,狄泉的坊市早已不够用了。 在辛莫的运作下,苌弘同意在狄泉城的旁边,暂时修建了一座坊市。 这个坊市的面积,是之前坊市的四倍。 不过并未修建房屋,里面都是一字排开,临时搭建的摊位。 诸侯们不但带来了修建城池的工匠,还有各国的商人。 一时之间,狄泉的商业变得极为发达。 自从仲几被关押起来后,筑城的工地顺畅了许多。 除了齐国的几个大夫还没到,其余的小国,全部都老老实实地筑城。 辛莫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抽点时间去新修建的坊市看看。 辛莫叫上了公子俨、凡乜等人,来到了坊市。 果然,新的坊市让众人惊叹。 还没到跟前,人声鼎沸,到处都停满了马车和牛车。 “明日得给司市说说,把这里的车马管好,不能挡着商人的路。”辛莫道。 “嗯,没错。”公子俨随声附和:“对了,我给你引荐一位君子,你肯定想要结交。” “哦?是何人?”辛莫问道。 “郑国大贤,子产之子,国参。”公子俨道。 “国参?郑国大夫?”辛莫感到惊讶。 子产一族为郑穆公之后,国氏,又称子氏。 他的儿子国参自从子产死后,成为郑国上大夫,这一次随着郑国的使团来到狄泉筑城。 “可否有其父遗风?”辛莫问道。 “听郑国人说,国参待人随和,确实有其父遗风。”公子俨道。 凡乜和荣岳试了一个眼色,暗暗咂舌。 辛莫什么时候,已经和公子俨走的这么近了? 公子俨给他介绍的,可都是大人物啊! 他们两个中士,如果不是辛莫的关系,根本不可能结交国参这样的人物。 毕竟他以后很有可能就是郑国的正卿。 两个人只能默不作声,悄悄地跟在辛莫和公子俨的身后。 公子俨带着辛莫,来到了郑国商人聚集的地方。 这里有一块巨大的空地,中央是一处营帐。 国参和郑国的一些商人,就在营帐当中。 已经设好了酒宴。 “这几日一直忙于筑城之事,都为曾见过诸位。今日闲暇,特地设一小宴,稍事一番,共饮几杯。” 一位三十出头的男子,对众人说道。 这人正是子产的长子,国参,也叫子参。 成公之子牧,单公之子歌,都在这里。 还有几位年轻人,经国参的介绍,原来是范氏、韩氏、魏氏和中行氏的子弟。 这几人坐在国参的旁边,只和公子俨打了声招呼,并未理会辛莫和凡乜等人。 而且他们的脸色,并不好看。 国参、众公子、六卿子弟,都坐在靠前的位置。 辛莫和一些士大夫,坐在向外一点。 而在最外面的地方,还有几个人,辛莫并不认识。 “这些都是我们郑国的商人,这一次带来了很多的货物,诸位稍后可以随便看看。” 国参又介绍了最外面的几人,竟然都是郑国的商人。 “郑国的商人,地位好像很高啊,竟然能坐在这里。”荣岳小声询问辛莫。 “宗周时期,郑桓公预感到宗周要覆灭,所以选择提前将郑国搬迁到中原,占据济、洛、河、颍四水之间,而东迁之时,郑桓公借助了颇多商人的力量,于是他在立国之初,就和这些商人有约定:你不要背叛我,我也不会强买你的货物,也不会企图掠夺你的货物。你有赚钱的买卖和宝物,我也不会过问。郑国人重视维护商人的个人利益,这在桓公的后世子孙之中也得到了传承。” “原来如此……” “而且子产大夫,一直在致力于维护商人的利益。当年和晋国的正卿韩宣子据理力争,阻止韩宣子强买本国商人的玉环,一度传为佳话,如今郑国依旧能这样,这就是子产大夫的遗风啊!” 辛莫正说着,公子俨就介绍到了辛莫。 国参举起酒爵,向辛莫敬酒。 “来狄泉之前,就听闻辛氏君子献酒之事,今日一品天青之酒,不愧为当时唯一极品清酒啊!”国参感叹。 周围一些商人,也向辛莫示好。 显然他们都想从辛莫这里购买到更多的清酒。 “在我晋国,从未有士大夫和商人并坐之事。” 国参的话刚说完,坐在他旁边的范氏子弟范襄就开口了。 “国参大夫,我听闻郑国乃是商人所建之国,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啊。” 范襄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第67章 范氏的阳谋(求收藏,求追读) 范襄的话,显然带有敌意。 辛莫这才注意到,范襄面前的酒爵,根本没有动过。 包括那几名六卿的子弟,都没有动面前的酒爵。 显然,他们不想和商人一起喝酒。 国参露出了一脸的尬笑。 很显然这样的局面是他没有料到的。 本来想借着这次机会,宣传一下他们郑国重商的风气,不曾想遭到了鄙视。 “郑国建国之初,确实受到了商人的帮助,故而桓公与商人有约定……” “这些我们早都知道了,可是恒公也没有说可以和这些商人饮酒啊。”范襄的语气阴恻恻的,让人十分难受:“让他们走,要么我走。” 听到这话,辛莫皱起了眉头。 在他的构思之中,狄泉应该成为一个商贸繁荣的城市,毕竟这里是诸夏的核心地带。 如果过度贬低商人的地位,让商人对狄泉避而远之,那对未来辛氏的发展是很大的阻碍。 况且他正想和这些商人好好聊一聊,看看能否把天青酒卖到郑国呢,岂能把人家赶出去? “范君,今日不过稍事一番,哪有那么多的规矩。”公子俨和范襄相识,赶紧出来打圆场。 “即便是稍事,我也不想跟他们在一起饮酒。” 范襄是范鞅的孙子,范吉射的嫡子,在晋国一向跋扈惯了。 即便是刘公之子的面子,他也不给。 这让公子俨很下不来台,脸色十分尴尬。 而国参在中央,只是擦着脑门上的汗,赔笑道:“范君,这天青酒可是当世名酒,你何不先尝一口?” “酒是好酒,可我今日并非为了品天青酒而来。”范襄再一次说道:“我们晋国,商人从不会和士大夫饮酒。” “可是这里是成周。”这时候,辛莫开口了:“士传言,庶人于道,商旅于市,百工献艺。士农工商,皆为国人,乃国之本,岂能有别?” “呵呵,你是何人?” “周小司空,辛莫。” 辛莫不卑不亢,站了起来。 “士农工商,为国之本。我们晋国也遵循此道。可你是否知道,在你旁边坐着的,是何种商人?”范襄的声音依旧显得十分阴柔,但是十分刺耳:“他们是私商,并非食于官的官商。甚至在他们之中,还有庶人!这可都是为了一分小利,奔走于各国之间的逐利之徒。” 范襄说完,很多士大夫都低声议论起来。 私商。 这是在当时一种地位很低的职业。 宗周以来,各国其实都很重视商业,至少没有明显的抑制商业的行为。 但是这种商业,指的是“工商食官”的商业。 也就是受到官吏管辖的“官商”。 他们受到国家委派,去做生意。 随着社会的发展,到了春秋时期,一些商人从“官商”的队伍里脱离出来,开始自己做生意,谋取自身的利益,这就是所为的“私商”。 当然也有“私工”。 对于私商和私工的态度,正如国参和范襄一般,截然相反。 这种新兴的职业,和私工一样,还是受到了一些士大夫的反对。 范襄继续说道:“私商不过都是逐自身之利,岂能信任?我并非看不起商人,只不过不想和私商坐在一起罢了。” 一些士大夫的脸上,也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我听闻有些国家的私商,不受官府管制,只知道囤积居奇,赚取利益。听说他们‘金玉其车,交错其服’‘志气高扬,结驱联骑’,往来于各诸侯国之间,根本不把家国放在心上,理应限制私商。” 一名王室的士大夫说道。 在他们的观念之中,商人和工匠,都是为了士大夫服务的。 而不是为了自己。 春秋中后期兴起的私商,虽然赚取了很多利益,但是也得到了很多的骂名。 “齐相管仲,早年为商。可是齐恒公并未因为他是商人而轻视他,反而立他为相,霸业遂成。如今私商兴起,通各国之有无,所纳贡赋税费,可富其国,为何要限制私商。” 辛莫忍不住反驳。 范襄冷笑一声:“呵呵,辛君,你说的很对。” 辛莫看向了范襄,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赞同自己。 “可是我还是要他们离开这里。”范襄说道:“如何啊?国参大夫?” “这……”国参又擦了擦汗:“不好吧,我们郑国……” 原来如此! 辛莫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算是明白这范襄在打什么主意了。 范氏向来以制陶为主业,怎么可能不知道商人的作用呢? 范襄刚才故意贬低商人,并非真的鄙视商人,而是要为难国参! 长久以来,郑国和商人的良好关系,一直广为流传。 尤其在子产之时,子产为了维护商人的利益,不惜得罪晋国六卿。 这让商人们很容易对郑国产生好感。 所以大批的“私商”,也就是自由商人,喜欢去郑国做生意。 故而郑国一直是霸主国之下,中原比较强大的一个国家。 而范襄如此做,就是要重现当年范宣子和郑国商人的矛盾! 你国参帮了商人,就是得罪了我们晋国。 你站在晋国这一边,就是得罪了郑国的商人。 那郑国长久以来和商人建立的互信关系,就遭到了破坏。 “好厉害的阳谋。” 辛莫看向了范襄。 这人看起来嚣张跋扈,实则心思细腻,很善于挑起别人的矛盾,自己却躲在背后看戏。 只见他端起了青铜爵,轻轻闻了一下:“好酒啊……好酒……” 而国参在一旁急的擦汗。 辛莫失望地摇了摇头,显然他也看出来了,这个国参是虚有其表,并没有他父亲的风范。 虽然他可以设筵招待商人,可是他害怕为商人出头得罪晋国。 一个小小的范襄,就让他如此为难。 要知道当年子产面对的可是晋国六卿的正卿,韩起! “国参大夫,不必为难了,我们这就离开。” 就在这时,一名郑国商人站了起来。 “看,他们自己也知道离开,可不是我逼他们离开的。”范襄说道。 “可是……” “我虽为私商,却也是郑国之商。如果我们还执意在此,显然会惹怒了晋国的大人们,于门郑国不利。”这商人说道:“我们就此退下,诸位如果想买什么,可以来我们郑国的商铺之中随意挑选。” 说罢,郑国的商人齐齐站了起来,走到中央向国参、范襄行礼,然后慢慢向后退去。 那领头的商人,走到辛莫身边时,向辛莫行礼,并且说道:“小人徐厚,方才多谢君子仗义执言,我代表郑国商人感谢辛君。” 辛莫也赶紧行礼。 徐厚这才缓缓走出去。 第68章 卫商(求收藏,求追读) 徐厚等人退出之后,范襄竟然大笑:“来来来,饮酒饮酒!” 显然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什么看不起私商,什么不和私商饮酒,都是鬼话! 他要的就是要让众人知道一件事: 子产已经不在了,没有人能维护郑商的利益! 辛莫相信,这不过是范氏计谋的一部分。 接下来,范氏肯定有人出来唱白脸,让那些对郑国失去信心的商人去晋国范氏麾下做生意。 “抢人大战啊,我也得参与进来。” 辛莫乐得看到大国之间的争斗,如果郑国的那些自由商人都能离开郑国来到狄泉,也算是范襄帮了他的忙了。 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范襄一脸笑容,竟然和辛莫相约共饮。 “辛君方才一番话,让我突然醒悟,我们范氏以后应当对商人宽容一点,只要能为国家好,又何必分什么官商、私商呢?”范襄竟然说道:“来人,把我面前的天青酒给方才的商人分下去,就说我饮酒过多,胡言了几句,让他们莫要怪罪!日后来我晋国行商,我范氏自当全力帮助他们!” 此话一出,就连国参也明白了胡亥的用意。 可是已经悔之晚矣。 那些商人之中,不可能都是徐厚这般识大局之人。 一些对国参的怪罪之意,已经存在于他们的心中了。 辛莫也无能为力,怪只怪国参的头脑不清楚了。 或者说,只能怪晋国太强大了。 除了子产那样的人物,谁敢正面对抗晋国呢? 一场小小的争斗,在范襄的大胜之下结束了。 宴会完毕之后,公子俨和辛莫,相视苦笑了一下。 “这下,郑国的商人不会像以前那样信任郑国士大夫了。”凡乜道。 “这样的事情再多来几次,那些私商也会慢慢离开郑国。”公子俨也说道。 辛莫道:“早早知道郑国保护不了他们,离开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这倒是没错。”凡乜道。 辛莫道:“公子,你可知晓范氏的用意?” “是想破坏郑国官商之盟?” “这只是其一,其二是他们想效仿管仲,让晋国成为天下商贾云集之地,天下钱财汇聚之国。” “原来如此……”公子俨道。 “那我们成周可不可以也分一杯羹?”凡乜跟上了辛莫的思路。 “当然可以!”辛莫道:“成周城建成之后,需要更多的商人、工匠,我们得早早下手。” “好!我会向君父禀报的。”公子俨道:“不过细节方面……” “我想先去和苌弘大夫商议一下。”辛莫说道。 三人一边说一边走,也想在坊市中转一转。 孔肆跟在辛莫身后不远处,负责保卫辛莫的安全。 郑商、卫商的铺子是最大的。 刚在坊市转了一会,就看到了方才那位商人徐厚。 “原来是辛氏君子!你想在坊市买些什么?我和郑国、卫国商人都很熟悉,可以带你们转转。” 商人徐厚很热情,带着辛莫几人在各国的商铺之间游转。 辛莫等人先来到了卫商占据的地盘上。 并未将货物堆放在铺面当中,而是摆在了外面。 卫国人搭了一个台子,一名卫商站在上面,手中拿着一件皮革制成的口袋,正向着来往的人群介绍。 “成周父老,这皮口袋可是北方戎狄所制,数十年不破,装水、装酒都可以啊。” “这布匹,是齐国女子所织,穿在身上,十分轻柔,比齐国女子还轻温软可人……” “这玉璜,乃是南虢国国君之物,撵转多年,来到了我家主人的手上。” …… 卫人作风大胆,做起生意来也比较外放,卖力的宣传着他们的货物。 所谓玉璜,就是一种玉器,像是一个环形玉器被劈开了一半,可以佩戴,也是一种礼器。 “我可不信!南虢国被晋国灭了有一百多年了,你怎么知道这玉璜乃是南虢国国君的?”一个国人问道。 “是啊!可有凭证?!”也有人问道。 这些问题,让台上的卫商有点尴尬,他可拿不出什么凭证。 “哈哈!卫商骗人!” “卫国人不可信矣……” “从哪里拿来的玉璜,就说是诸侯之器。” “诸君听我一言,我们卫商所卖货物,绝无虚假!” 就在这时,一个稚嫩的声音从一群卫商之中传出来,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孩费力的挤到了台上。 “谁家的小孩?怎么跑到商台上了?”有人问道。 只见一个大汉将小孩举起来,让其跨在了脖颈之上。 “这是我家小君子,你们休要吵闹。”那大汉声音浑厚,没有声嘶力竭,却让众人听的清楚。 “高手。”孔肆小声说道。 “嗯?你是指那台上之人?”辛莫问道。 孔肆点了点头。 辛莫饶有兴趣的看着台上,也不知道这小孩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你这小孩,你知道什么?你会不会写虢国的虢字啊?”一名国人笑道。 “武王灭商,文王的两位弟弟虢仲、虢叔分别被封为虢国国君。”那孩子用稚嫩的语气说道: “虢仲封于制邑,建东虢国。虢叔封于雍邑,建西虢国。” “嘿,这娃娃知道的还挺多,那我问你,这南虢国又是怎么回事是?”下面的人继续问道。 小娃娃道:“厉、宣之际,西虢东迁,定都上阳,又称南虢国,晋国献公之时,假道伐虢,将其灭之。” 听到辛莫不禁感叹,这小娃娃天资聪慧,这么小竟然就对这样生僻的历史了如指掌。 只听那小娃娃继续说道:“虢公丑亡国,奔于王城之中,后氏以郭为氏,人丁一直稀薄。” “这娃娃还真是聪明,不过纵然你了解往史,又何以见得这玉璜就是虢君所佩之物呢?”依旧有人不依不饶:“难道你能让这玉璜开口不成?要是这玉璜真的是虢君之物,我一定买了!” 不过此时,大部分人都开始看热闹了,毕竟这么聪慧的小娃娃可不多见。 “我自然无法让玉璜开口,不过这玉璜的来历,却是清清楚楚。”小娃娃说道:“虢公丑后裔,世代居住在王城,襄王之时,郭氏分为两支,其中一支迁于卫国。郭氏分开之时,各带走一块玉璜,以此为兄弟的凭证,这就是其中一块。而这两块玉璜正是虢公丑之遗物!不过迁于卫郭那一支郭氏,早已衰败,后人不得已将玉环卖于我父。” 国人们听到这里,都纷纷议论。 郭氏分玉璜之事,他们也都听说过,不过郭氏在天子之国,并不算什么大族,众人也不是很了解。 “这件事倒是没错了,可是依旧不能证明这玉璜就是当年那四块玉璜之一!”之前那个国人,依旧不依不饶。 “此玉璜是真是假,自然有人可以分辨。”童子道。 “何人?!”众人纷纷问道。 “自然是东郭氏的后人了。”童子微微一笑:“而今,郭氏后人就在成周,孰真孰假一问便知!” 第69章 端木遗风 听到这里,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这卫氏果真将这玉璜的来历考证的清清楚楚。 郭氏的这两块玉璜,玉质、工艺、纹路都完全一样,很好辨认。 而留在成周的郭氏家主,也算是一位有名的君子,自然不会和卫国人一起撒谎。 可是人群之中,并无郭氏之人,即便是来了,此等宝器怎可随意拿出来呢? “要么我们去找找郭氏君子?”有人说道。 “我不去,我又不买。”另外一人说道。 众人都笑了起来,其实他们都是来看热闹的,至于玉璜是真是假,众人并不关心。 可是台上的童子却不依不饶:“我们卫商以诚信为本,绝不会欺人,如若你们不信,可以拿走这玉璜,去郭氏君子处对比,如若是假的,你自可以拿去。” 此话一出,全场轰然。 “小孩!你说的可是真的?” “卫商重信,绝不说谎!”小孩说道。 “你是说我可以自己拿走这东西,去郭氏那里询问?”之前那人似乎不敢相信。 “是。”小孩道。 “你不怕我骗走这玉璜?或者耍赖?” “我们端木家的商队,现在还无法离开市场,所以我只能用此法来证明我卫国商人以信为本。倘若成周城都是尊驾说的这般无赖,那我也无话可说。此处这么多认识你的人,谁在给天子抹黑,大家心中自然都是清楚地。” “呵呵,总角小儿,竟然如此伶牙俐齿。”那人笑道:“好!我就替大家跑这一趟,无论这玉璜是真是假,就凭卫商如此相信我,我也会买下这玉璜的。” “赫赫成周,振振君子。”小孩笑道。 “小孩,你叫什么?”那人回头询问。 “卫商端木赐。”那小娃娃用稚嫩的声音说道。 “我名儋翩!等我验证此事,必将买下此玉璜!!!”那人也信誓旦旦。 “端木赐?” 其余人对这个名字没有反应,但是辛莫却震了一下:“好熟悉的名字!” 他紧皱眉头,苦苦思索。 “莫不是跟《秦时明月》中的端木姐姐是一个家族的?”辛莫想了半天,发现自己认识的姓端木的也只有端木蓉了。 “不对不对,那是动漫里的人物,这端木赐肯定是现实中的人。”辛莫想了半天没想起来,索性也就不想了。 “辛君,那端木家与我们徐家有点交情,我带你过去看看。”徐厚带着辛莫,来到了端木家铺位的后面。 此时那小娃娃端木赐已经从台子上下来,站在一堆货物的旁边,似乎在交代着什么。 “郑商徐厚,见过端木家小家主。”徐厚远远的说道。 端木家的商人回头一看,原来是徐厚,赶紧迎接了上来。 而端木赐也大方地走了过来:“徐叔叔,小子不知大驾光临,未能相迎,还请见谅。” “哈哈!这位就是端木家的神童子贡吧,早就听闻你机敏善辩,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徐厚说道。 “子贡?!”辛莫忍不住脱口而出,这小娃娃竟然是子贡? 直到此刻,辛莫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见到了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说端木赐,辛莫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可是一说子贡,他瞬间想起来了。 这不是圣人孔老夫子的弟子吗? 而且是最负盛名的一位。 “对啊,子贡是卫国人,而且是一名商人,我学的东西都到哪去了?”辛莫埋怨了自已一番,也跟着徐厚走了过去。 “如果这真的是子贡,那么在不久的将来,他应该要去拜访孔子了。”辛莫想到。 辛莫仔细端详子贡,这小娃娃脑袋又大又圆,长着一双机灵的大眼睛,举止从容,一点也不像一个小孩子。 而且从旁人的态度来看,这子贡在众多卫商之中地位还挺高,很多事情都是他在安排的。 “辛子,这位子贡可是卫国端木家有名的神童,虽然只有十岁,可是已经开始跟随家中长辈游走四方为商了。” 徐厚给辛莫介绍了子贡,同时将辛莫介绍给了子贡。 之后,徐厚就离开了卫商的店铺,回到了自己的店铺。 端木赐拱手对辛莫道:“子贡见过辛莫大夫。” 辛莫道:“端木家有此灵童,未来必定大兴。” 子贡直言不敢,不过脸上却无比的欣喜。 无论他再怎么聪明,毕竟是个孩子,听到别人夸自己还是很开心的。 “辛君,你来坊市可想买点什么?我们卫国的货物,涉及诸夏各国。”端木赐说道。 “我想要点种子,最好的种子。”辛莫道。 听闻辛莫想要一些优良的种子,端木赐道:“我们卫国此次来成周,确实带有一些种子,君子请随我来。” 卫国地接齐、鲁,确实有很多洛水流域没有的谷物品种。 辛莫也未曾想到如此的顺利,于是跟随了过去,开始挑选一些良种。 “玉璜回来啦!”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吵杂的声音。 原来是方才拿着玉璜的人,已经从郭氏处询问回来了。 “走,我们也出去看看。”计琢道。 众人走了出去,之间那名为儋翩之人果然拿着玉璜来到了台前。 端木赐又被那个大个子抱到了台上,站在了正中央。 “这位君子,我端木家可有骗人?”端木赐问道。 “没有!我已经询问过郭氏之人,他们发现这玉璜和他们先祖留下来的玉璜一某一样!”儋翩将玉璜高高的捧起来说道。 唔—— 周围的人群整齐地发出一阵轻呼。 “卫商果然以信行商!” “了不起啊!卫商的东西,肯定都没问题。” “端木家的东西,我买的放心!” …… 围观群众们的语气,和之前完全不同,一些人也开始方心的挑选货物。 有些离成周城较为远的,还跟端木家大胆的签订了契约,付了定金,而端木家会在约定的时刻将货物送过去。 由市场中的“质人”做了见证。 “这就是信誉的力量了。”辛莫暗道:“后世常言‘端木遗风’,这种风气并非一朝一夕形成的,必然是端木赐用了一生光阴,甚至端木家几代人的积累,才有那般风气。” 正想着,辛莫感觉有人拉了他的衣角几下,端木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旁边。 “辛君,我刚才听说那天青酒就是你酿造的?”端木赐问道。 “是的,你若是愿意购买,去我酒坊就是,我可以给你最低价。”辛莫笑道。 “我还听说,您很精通筹算之法,不过十七岁,就已经是小司空,负责筑城的事情了。”端木赐道。 “你的消息还真是灵通。” 这么短时间,就打听清楚了辛莫的身份,显然端木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我想拜您为师!”端木赐道:“辛君有大才,可否传授给我筹算之法?” 辛莫没有料到,端木赐竟然是这样的心思。 第70章 吴钩(求追读,求收藏) 辛莫听到端木赐的回答,心中不禁纠结了起来。 要不要将这个小神童带在身边呢? 他知道端木赐可是一个经商的天才,如果能收为己用,以后辛邑必然有更好的发展。 可是如此一来,端木赐会不会还去拜孔老夫子为师,又会不会做下那些流传后世的事呢? 思索了一阵,辛莫说道:“君子六艺,学五礼以治理天下,学六乐以调和人心,学五射以强健体魄,学五御以统帅车马,学六书以记录史事,学九数以通晓万物之变化。” 端木赐怔怔的听着,一点也不急躁。 辛莫继续说道:“而筹算之术,不过是六艺之中一小道耳,非我不想传授于你,只是你天资聪颖,又有仁心慧根,倘若只学筹算,做一个商人,未免可惜。” “君子说我只做一个商人,可惜了?”端木赐有点意外,辛莫不教他筹算之术,竟然是这个原因。 “家父辞官之后,重归祖业,继而为商,我不为商,又能做什么?”端木赐还是不明白。 端木氏在平王东迁之时,也曾为周大夫。 后来家族到了卫国,便世代经商,端木赐的父亲端木巨也曾侍奉过卫灵公,不久就重归祖业了。 辛莫道:“吾曾闻,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当有鸿鹄之志。你如此聪慧,何不早早立下志向,寻贤人、拜圣师,‘有博施于民而济众’,此当为子之志向!” 辛莫说完,端木赐站在那里久久不语。 过了许久,他才喃喃说道: “有博施于民而济众……我能做到这样的吗?” 辛莫内心一阵汗颜,因为这句话他还是在上初中时看的少年版论语中学到的。 而这句话的原作者,本就应该是面前的这个小娃娃子贡。 不过他说出这句话时,已经拜孔子为师,并且用这句话询问孔老夫子,这样做是不是仁道? 孔老夫子高度赞扬了子贡的这番话,并且说道:“这哪里是仁道了,这简直是圣道!” 用你的话来点拨你,不算给你洗脑吧?辛莫心中暗道。 “即便做不到,也当以此为目标,须知世上很多事,都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辛莫继续指点子贡。 子贡迷茫的看着辛莫,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为何这句话听起来如此悲壮呢? 此时的子贡,已经被辛莫搞的有点迷糊了。 我不就是想学个算术吗?怎么说到天下了? 不过子贡还是很快理清了思路,问道:“辛子是让我拜访天下贤人,学习那些治国、做人的大道理吗?” “正是如此。”辛莫松了一口气,这子贡果然聪明。 “可是哪里有贤人呢?我倒是觉得辛君能说出这番话,辛君一定是贤人。”子贡说道。 辛莫赶紧摇了摇头:“我不过一介乡邑大夫,岂敢称为贤人。不过我倒是知道一位大贤,他一定会教给你你所想要学到的东西的。” “哦?这位大贤在哪里?”子贡赶紧问道。 “鲁国,孔丘。”辛莫道。 “孔丘?我确实听父亲说过,确实是一位大贤,乃是‘天之木铎’……” 此时的子贡,脸上早已经没有沮丧,反而有了一种奇妙的光彩,似乎有什么种子,在他心中萌发了一般。 “是的,就是这位大贤。”辛莫道:“他的学问,如同大海一般深邃广阔,而我的学问,不过是大海之中的一瓢水罢了。” 子贡不再纠缠辛莫,因为此刻他已经有了自己的目标,那就是拜孔子为师! 不过子贡还是恭敬的站在辛莫面前,然后让那个大汉在货堆里取了一条腊肉。 他恭敬的将腊肉放在手中,两只手捧着,弯腰送给辛莫。 这腊肉就叫“束修”,是春秋之时学生拜师时送给老师的。 算作学费,也能看做学生对老师的一片心意。 “先生一番话,如春之雷,让我猛然惊醒。”端木赐对着辛莫说道:“请先生受我一拜。” 说完端木赐就朝着辛莫行了拜师礼。 辛莫接过了腊肉,然后说道:“子贡,孔丘乃是‘天纵之圣’,你一定要好好修养德性,方能去拜访于他。” 端木赐点头,将辛莫的话牢牢的记在了自己的心中。 …… 离开了卫商的铺位,辛莫和徐厚就来到了郑国商人的商铺。 商铺之中琳琅满目,每一个摊位后面都有专门的郑商招呼客人。 凡乜随口道:“郑国居于中原,珍器重宝莫通于此,我倒是很想看看各地奇物。” 徐厚眼睛转了一圈,然后道:“三位君子,年轻有为,若有良兵傍身,自然更加不凡,我们这里有一把上好的吴钩。” “吴钩?”辛莫和凡乜眼睛同时亮了起来。 春秋之人武德充沛,虽然射箭是必修的功课,但很多人对剑也是情有独钟。 诸多公子出行时,常常带有佩剑,对宝剑利器的热爱也是从贵族之中传出来的。 吴钩虽不是剑,但是随着吴国的崛起,也渐渐扬名。 少年人尤其如此。 这徐厚完美的抓住了二人的心理,见到辛、凡、刘三人两眼放光,喜不自胜,带着三人来到了一个摊位跟前。 那摊位前摆满了齐国的布匹,购买的人很多。 “诸位,让一让,九哥,把那把吴钩拿出来!”徐厚大声说道。 周围的国人听说有人要买吴钩,也都纷纷让开,毕竟吴钩这东西,在成周城可不常见。 吴钩非剑,乃是一种弯形刀器,产于吴国。 那位鼎鼎有名的吴王阖闾,他对吴钩相当喜爱,曾经花重金让全国的工匠打造吴钩。 商人徐厚的伙伴,从众多的布匹的下面,拿出一个包裹。 他将包裹放在摊位上,然后层层揭开。 一把奇怪的兵器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这把兵器,刀体呈现出一种夸张的弧度,这是吴钩的典型特征。 这种弯度近乎半圆,只有到了刀身的后半部,接近握手的地方才变得垂直。 刀头并非一般利器一样是尖的,而是平直的,仿佛被裁了一截似的。 而且这吴钩说是刀,其实也并不像刀,因为它刀身两面都是开刃的。 也就是说,这东西更像是一把折弯的剑! 吴钩的柄,和铜剑一样,还没有形成后世那样凸出来的“格”,钩柄只是一块圆形的握手,和钩身连接在一起。 这奇怪的兵器,引来了周围人群的种种惊叹之声。 诚然,在这个时代,吴钩还没有后世那般出名,也没有被赋予各种象征性的含义。 之所以能吸引这么多人,主要的功劳还是这些年吴国崛起的功劳,这种兵器的名声也传到了北方。 大部分人看待吴钩,其实和看待吴国人一样,只是一种猎奇的心态。 在大部分人心中,吴越之地还在批发刺身,或许擅长制造兵器,但是比起中原他们就是南蛮。 明明吴国都在和楚国相抗衡了,但是依旧有很多君主不把吴国当一回事。 唯有少数有识之人,在吴、越这两个新崛起的国家身上,看到了无限的可能。 辛莫看着面前的吴钩,心中和其他人的猎奇心态自然不相同。 除了尚武的风气之外,自然有后世诸多诗词之中对吴钩的描写,让辛莫不禁心驰神往。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 第71章 强买(求收藏,求追读) 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之后,辛莫也曾想过,去东南的吴国,找一把真正的吴钩,亲自感受一下这传奇的武器到底有何特殊之处。 而如今,这种传奇的兵刃就在他的面前,果然如圆月一般,浑身散发着一股凌冽的寒气! “这把吴钩,是我家主人费了好大的手段,险些丢了性命,才从一个楚国人手中换来的。”柜台后的九哥开始介绍:“此器虽不如吴王那两把吴钩那般神奇,却也是出自于名匠之手。” 凡乜拿过了吴钩,放在手心当中端看。 “嗯,早就听闻吴地有此物,吴军靠着吴钩披荆斩棘,及其常于近战。”凡乜道。 “君子果然见多识广。”徐厚赶紧拱手说道:“吴越之地多山多林,军士在山中行进之时,可以用吴钩砍开前面挡路的树枝。” 从吴钩的形状来看,就是用来劈砍的。 “可是这吴钩为何两面开刃呢?”辛莫不解。 凡乜开口道:“我听闻这钩内之刃,是为了破对方盾士的?这钩子可以绕过盾牌,直接攻击对方士兵的后颈。” 徐厚看了凡乜一眼,先是行了一个礼,然后才说道:“此种说法虽有一定道理,可是实战当中并不容易施展。我倒是听闻,那吴越山中所藤蔓、细枝一类的东西,如果缠住了钩子,也可以将吴钩回拉,如同镰一般,割断这些东西。” 凡乜道:“这我倒是未曾听闻,辛子可有耳闻?” 辛莫道:“未曾听说,不过我倒是觉得徐商说的更为实际一些。” 说着,他也结果了吴钩,拿在手中端详。 这吴钩的使用方式,辛莫未曾钻研过,不过拿在手中十分的趁手,说明打造这吴钩之人确实是一名高手。 辛莫回头,将吴钩递给了身后的孔肆。 “你试试。”辛莫说道。 那孔肆接过了吴钩,单手持握。 呼啦—— 众人看到这两米多高的大汉握住了兵刃,竟然不约而同的向后退了一圈。 孔肆将吴钩握在手中,那吴钩竟然看起来小了几分。 没办法,孔肆的手掌太大,一把可以抓住普通人的头颅将其提起来。 这吴钩也不过二尺来长,在他手中就如一把小镰刀一般。 孔肆举起吴钩,自上而下瞬间劈斩出去。 一般而言,常人在用力挥动重器时,都会呼呼作响,尤其是高手,还会使剑发出剑鸣。 可是孔肆这一劈下去,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但是他的速度却快的惊人。 “利器也。”孔肆简单的说道。 同时恭敬的将吴钩还给了辛莫。 辛莫笑道:“能让你看中的兵刃,可不多。” “辛君可喜欢这吴钩?我愿将这吴钩赠于辛君,以谢辛君方才仗义之言!” 徐厚大方地说道。 辛莫赶紧道:“我不过是随口说了几句而已,怎能受此重礼。这吴钩显然来之不易,我怎能让你吃亏?” “先大夫子产曾‘礼以行义,义以生利’的道理,见到真正的君子,我们郑国商人从不与其争利,送上吴钩,也只是表达我们对君子的敬仰。”徐厚拔高了音量,让周围人都听得到。 “一介商人,竟然能有如此的见识,这就是子产的遗产啊!”辛莫不禁感叹,不过他还是说道:“多谢先生厚爱,不过珍器对于我,不过像是土牛入石田,没有多大用处。对于先生,却是用身家性命所得,岂能夺人所爱?” 方才那个叫九哥的说了,这吴钩是徐厚拼了命得来的,就这样给人家拿走,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徐厚还想说话,辛莫却阻止了他:“徐君,何不带我去再找一些良种和擅长种地、做工的奴隶,我刚刚得到一块食邑,要好好经营一番。这样才是帮了我的大忙啊!” “我以宝器如珍宝,君子以德行为珍宝,我今日算是明白这句话了。”徐厚收起了吴钩,然后交给了九哥:“九哥,将这把吴钩挂在铺中,不许售于任何人,我替辛氏君子看管此物,这是我与辛君相识的见证!” 话音刚落,人群竟然自动分开了。 一辆华贵的马车,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范襄慵懒地靠在马车当中,轻声说道:“有什么珍宝?拿来我看看。” 辛莫看到他的同学,司乐之子祭平从马车后一路小跑,对范襄道:“范君,这郑国商人有一把吴钩。” “吴钩?问问他多少钱,我买下来了。”范襄道。 “郑商,听见了没有?把那吴钩拿过来,给范君看看!” “这为君子,这吴钩并非我们售卖之物……”徐厚说道。 他已经决定将这吴钩收起来,不再卖给任何人。 “不卖?”祭平皱起了眉头:“这吴钩明明挂在你们店中,为何不卖?!” “此吴钩乃是我和辛君相识的见证,我自然不会卖给任何人!”徐厚说道。 “辛君?辛莫?” 祭平这才看到旁边的辛莫。 “祭平,换主人了?”辛莫揶揄道。 当年祭平一直跟在成灮的身后,欺负辛莫。 如今成灮远走刘国,祭平不知通过何种手段又巴结上了范鞅的孙子范襄。 “辛莫,你可知这为君子是何人?” “我方才正和范氏君子饮酒,不必你来介绍。”辛莫淡然:“人家不想卖的东西,你又何必强求?” 既然徐厚将自己当做朋友,那么辛莫自然要站在徐厚这一边。 “辛莫,这不关你的事,赶紧给我走开!!!”祭平正色道。 “够了!”就在这时,一个坐在服车里的范襄突然开口。 他面容消瘦且苍白,身上穿着羔裘皮衣,本来斜躺在用狐裘垫着的车舆之中,此刻缓缓的坐了起来。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当他说话时,周围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范襄身子微微向前,一脚伸出车舆。 一位早已经冻僵的奴隶,早已经跪在那里等候多时。 奴隶的背上背着一块软垫子,范襄刚好踩在垫子上。 另外两位奴仆,则搀扶着范襄,让他从奴隶的背上走了下来。 “一把吴钩而已,有什么好稀奇的。”少年看着仲佗:“我们范氏府库中,也不知放着多少。” “那是,那是自然。对于范氏君子来说,这确实算不得什么珍宝。”祭平舔着脸道。 范襄根本没有理会祭平。 “百金,可卖否?”范襄直接开口道。 “不卖。”徐厚回答。 “五百金。”范襄又开口。 “纵使千金,也不能卖君子之物。”徐厚说道。 少年冷哼了一声:“一介贱商,言何君子。” 徐厚没有回答,只是抱着吴钩,昂着头。 辛莫走了出来,挡在了徐厚和范襄的中间。 “范君,此吴钩徐君已经赠于我了,你何苦强卖,为难与他?” 辛莫说道。 第72章 为何无乃父之风乎!(求追读,求收藏) “你叫辛莫吧,你一个周人,还想干涉郑国的买卖?”范襄说道。 辛莫道:“即便是在晋国,也没有强卖这一说吧?难道范氏又想行韩宣子之事?” “我范氏行事,可不会像韩起那般抢占。”范襄脸上露出了之前那种阴损的笑容:“不过……就算我行韩起之事,这里可没有子产阻拦了。” 说这,范襄看向了一旁。 辛莫这才注意到,国参竟然站在人群当中。 看到范襄注意到了自己,国参竟然向后退了几步,显然不想招惹范襄。 “国参大夫,你说这吴钩,我能不能买呢?” 范襄叫住了国参。 国参停住了脚步,不得已走了出来。 “徐厚,你把吴钩拿出来给范氏君子看一看,范氏见多识广,说不定根本看不上这吴钩。”国参只能打圆场。 “国参大夫,事情并非如此简单。我已经许诺将吴钩赠予辛莫大夫,岂能随意给人观之?何况他已经开口出价,万一要买走,我徐厚颜面何存?!” 徐厚也有点生气,这国参实在是太软弱了。 “这……辛氏君子……”国参又将目光看向了辛莫,希望辛莫能不要这把吴钩。 “这吴钩乃是徐君冒着生死之险所得,我自然受之有愧。不过我也不希望有人将他强行买走。”辛莫说着,看向了范襄。 范襄嘴角浮现出了一丝笑意:“看来……你是要学他爹了。” 范襄指了指国参。 国参没有说话,而范襄继续说道:“今日我范氏就是要这把吴钩,你们是给,还是不给。” “徐厚,我求求你把这吴钩卖给范氏吧!范氏君子已经给你给了很高的价格了!你们商人不就是为了逐利吗?” 国参走到徐厚跟前,小声说道。 可是徐厚却摇了摇头:“不行,我虽为私商,岂能出尔反尔!如果我将这吴钩卖掉,有何脸面与辛氏君子相交!” “很好,我还真不知道,郑国有这般风骨。”范襄的语气依旧清淡,但是却多了一副不容置否的语气:“也不知郑国在我晋国千乘面前,可否还能如此。” 而国参,则一脸谄笑:“范君何出此言!一把吴钩而已,我定让这徐厚双手奉上!岂能为了一把吴钩伤了两国和气?” 听到这话,徐厚打了个哆嗦。 “此事和郑国无关,和徐厚无关!这吴钩已经是我的东西了!”辛莫朗声说道:“范氏君子,你若要这吴钩,就冲我来吧!” 说罢,辛莫回身想要从徐厚手中拿过吴钩。 可是却发现徐厚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身后的高台之上,将吴钩死死抱在怀中。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高处的徐厚身上。 “哎!辛君,我本以为你我之交,可以此吴钩为见证,不曾想为你我招来了祸端!”徐厚苦笑:“我不会将这祸端给你,更不能行因为自己将郑国陷于危地!” 众人还不明白徐厚要做什么,辛莫最先反映了过来。 “徐厚!不要乱来!” 说着辛莫就冲上高台,想要阻止徐厚。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锋利的吴钩,直接从徐厚的脖颈间滑过,直接割下了徐厚的头颅。 鲜血奔涌出来,挥洒了一地。 徐厚的身躯缓缓倒下,头颅滚落到了一旁,双目怒睁,看着大夫国参: “国参大夫!为何无乃父之风乎!” 这句话似乎有魔力一般,直接让国参吓的脸色苍白,坐到了地上。 “死人说话了!” “他的头颅都掉了,还能说话啊!” “恨啊!这是徐厚的对国参的恨啊!” 众人纷纷议论,都说这句话是徐厚死后喊出来的。 国参身为郑国大夫,却不能为本国商人撑腰。 两国安危就系于一把吴钩之上,徐厚一介商人,又不想让自己的国家陷于为难,又不想失信于人,只能选择用这样的方式了结这件事。 果然,范襄淡淡飘来一句:“伤主之器,太过不祥,不要也罢。” 说完,又踩着奴隶,回到了自己的车上。 辛莫气的浑身发抖。 他走上高台,将徐厚的头颅抱在怀中。 轻轻用手抚住徐厚的眼睛,这才让徐厚的眼睛闭上。 看到这一幕的范襄,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好像在看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范襄。”辛莫叫住了准备离开的范襄。 “哦?辛君叫我何事?那吴钩我不要了。”范襄说道:“还有啊,郑国已经没有能保护商人的人了,真是可惜一位好商人了。” 辛莫心中顿时生起了一团怒火,他有一种强烈的冲动,要手刃了这个冷血的家伙。 这冲动很快化为了现实,辛莫紧握着吴钩,站了起来。 吴钩上的鲜血,滴落在地上。 周围安静的可怕,只有鲜血滴落的声音。 “辛莫,你想做什么?” 范襄也有点害怕,下意识地向后躲了躲。 一只宽大的手掌压住了辛莫的肩膀。 孔肆的声音传来:“君子,此非良机。” 辛莫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想动,可是孔肆的手上似乎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将他死死压住,动弹不得,只能站在原地。 公子俨赶紧走到范襄面前,说道:“范君,那边卫国摊位有几位美女奴隶,可否陪我一看?” “好啊,走吧。”范襄对自己的驭者说道。 公子俨给凡乜使了一个眼色,凡乜也心领神会,赶紧去劝辛莫。 看到范襄走远,孔肆才松开了辛莫。 辛莫恢复了力气,一把拉住孔肆的衣领,大声呵斥:“为何拦我?为何拦我?!!!”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愤怒。 一个重信、重义的人,就被一名世家子弟这样逼死在自己的眼前。 而这件事的起因,还是因为自己而起。 辛莫恨! 他恨范襄,恨国参,恨孔肆! 也恨自己! “为何!为何不让我杀了他!”辛莫再一次质问孔肆。 “杀不了。”孔肆只回答了三个字。 “你说什么?” “他的身边,有高手。”孔肆道。 辛莫这才注意道,孔肆的嘴唇根本没有动,声音低的只有自己能够听见。 “那位驭者是高手,实力不在我之下。君子若动手,他若一心保护范襄,很难得手。” 孔肆的话,让辛莫冷静了下来。 原来孔肆是因为这个理由,阻止了自己。 “我明白了。” 辛莫已经恢复了冷静。 那是范襄。 范鞅的嫡孙,随行者就有几百人。 得找机会。 才能为徐厚报仇。 辛莫心中默默地想到。 第73章 为将者 辛氏府中。 辛莫正坐于堂中,而孔肆则跪坐在他的对面。 “我要亲手杀了范亥。”辛莫直接开口,说明了自己的想法。 他知道如果有人能帮自己,肯定是孔肆。 孔肆没有开口,显然对辛莫的决定并不惊讶。 也没有阻止的打算。 “你说他身边的人,是个高手?你认得那人?”辛莫问道。 他想多了解一些范氏的情况。 “不认识。”孔肆说道:“我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他的本事不在我之下。” “哦?你看一眼就知道?” “君子握住吴钩的那一刹那,那人的手已经放在了腰间的长剑上,而他的脚步已经做出了攻击的态势。如果君子向前冲去,他会瞬间冲到范襄的面前,结果了君子。” 孔肆说完,辛莫背后一身的冷汗。 没想到自己竟然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那人是范襄的护卫吧。”辛莫道。 “他应该是一名死士。”孔肆说道:“我从他的眼睛中看的出来,他已经做好了随时为宗家去死的准备。” “死士……” 其实辛莫已经有了这个猜测,不过听到孔肆如此说后,他还是吃了一惊。 这可是春秋时代,各大家族都有自己的食客。 也会养着一群随时准备卖命的死士。 他们或者为护卫主人而死,亦或者去完成一个危险的任务。 “范氏出行,竟然都带着死士?”辛莫摸了摸下巴:“好像不合常理。” “没错,这样的死士一般不会让人知道,一旦出动,肯定是要做什么事。”孔肆说道。 “难道……” 辛莫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瞬间背后惊起了一身冷汗! “魏舒!” 辛莫不由得想到了一个人。 孔肆疑惑,这和魏舒有什么关系? 辛莫叫来了辛荣。 “辛荣,这几日我让你和各家庶人、家奴相处,做的如何了?”辛莫问道。 “我这些天,一直在筑城的工队之中,无论是工匠还是庶人,我都认识了不少。”辛荣说道。 “和晋国范氏之人,可相熟?” “倒是认识一两个……” “明日开始,你主要和晋国范氏的人走得近一些,尤其打探清楚范襄和他身边那名护卫的行踪。” “是!”辛荣回答。 “还有一件事,你可知道晋国正卿这几日在哪里?”辛莫问道。 自从筑城开始,魏舒就当了甩手掌柜的。 将事情交给韩不信、士弥牟之后,一直在王畿内游山玩水,行踪不定。 “似乎是在大陵泽一带游猎。”辛荣说道。 辛莫点头,他已经猜到了筑城背后波谲云诡的真相。 一向高调的范鞅,却没有在筑城时出现,反而让魏舒出尽了风头。 显然不合常理。 范氏过于低调了,而且根据辛荣打探的消息,魏舒主持祭祀的主意,还是范鞅出的。 来到成周之后,范氏小宗出身的士弥牟,又主动提出全权负责营造成周城的工作,让魏舒好好“休养”。 “果然啊,范氏这是要杀人诛心啊。” 辛莫心中暗道。 魏舒的所作所为,已经引起了诸侯们的敌意,自己却浑然不知。 范氏这样就是要败坏魏氏的名声,好为自己的下一步计划做准备。 这个计划,范氏布置的极为隐秘,即便是士弥牟这样的高层,也都不知道范鞅准备做什么。 可是辛莫知道! 范鞅准备杀了魏舒。 而杀人的手段,就是在魏舒放火烧荒,进行围猎之时,乘乱造成意外,杀死魏舒。 根据前世所学,辛莫知道这一次主持筑城之后,魏舒就死了。 死因的细节并未提及,只是说他田猎返程之时,死于途中。 之前辛莫知道此事,但是因为和自己没有多大的关系,也并未在意。 但是如今,他却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范襄旁边那人的任务,应该就是杀了魏舒。 先败坏魏舒的名声,然后将其杀死。 这就是范鞅的阴谋。 杀人,还要诛心。 辛莫敏锐地感觉到,这是杀掉范襄的好机会。 因为要刺杀魏舒,那位死士会短时间离开范襄,那就是自己动手的时机! 辛荣领走了命令,就离开了。 …… 大陵泽。 魏舒正坐在营帐当中,欣赏着他的猎物。 “父亲,我们已经出来很多日子了,是否应该回狄泉了?” 魏舒的儿子魏戊已经劝诫自己的父亲很多回了。 可是魏舒不为所动。 自从成为正卿以来,魏舒处处受到范鞅的掣肘,让他内心无比郁闷。 这一次筑成周城之事,没想到范氏竟然没有从中阻扰,还派了士弥牟这样得力的帮手来,让魏舒极为高兴。 “我魏氏为晋国六卿,却能号令天下诸侯……哈哈哈!即便是那赵盾也不见得有老夫这般威风吧!”魏舒饮了一口天青酒。 “正是因为如此啊父亲!”魏戊一脸的愁容:“魏氏为卿,却行天子之事,难免会引起诸侯们的不悦的……” “怯懦!如此如何能成大器?!”魏舒呵斥着自己的儿子:“我们晋国乃是千乘之国,而我们魏氏的武卒无人能敌!那季孙意如都敢把国君赶走,我在这里号令那些诸侯国又有何错?我们可是霸主之国!而我是霸主国的正卿!” 魏戊不敢再争辩,只能先行退下。 “哎……父亲越老,怎么越……” 魏戊摇了摇头,看向了远处的山林。 熊熊烈火还在燃烧,魏氏的武士们正在围猎那些狂奔的动物。 火光摇曳之下,魏戊好像看到了一个黑影,穿梭在火光之中,辗转腾挪,如人一般。 “是山魈吗?”魏戊心中疑惑。 魏舒从营帐之中走了出来,拍了拍魏戊的肩膀,打断了魏戊的思路:“走吧!此次围猎,为父也并非为了享受。” “父亲?还有深意?”魏戊问道。 “老夫所练魏氏之武卒,最善于山林之中作战,通过田猎可以训练其山林作战之法。这大陵泽乃是晋、卫交界之处,日后我们魏氏要有图谋,可能要在这一带与卫国交战。” “孩儿明白了!父亲是想让我们的武卒早日熟悉这里的地形、气候,好为将来做准备。” “没错。”魏舒点了点头:“戊儿,你天资聪慧,为人正直,可是却生性怯懦,缺乏野心和长远的目光。这一点你得学学那赵鞅,他已经在常山一带活动了,可能对代国有所图谋,此方为为将者啊!” “孩儿明白了!” 魏戊说道。 第74章 银鞍照白马 一连好几天,辛莫每日都能接到辛荣从各处搜集来的情报。 范氏的士弥牟,看起来并非这次行动的总指挥。 他每日都在营造成周城的工地上,辛莫见了他好多次,满脑子都是筑城的事情。 反倒是范氏家主范鞅的孙子范襄,一直没有出现在营造成周城的工地之上。 他每日就是与那名死士在一起,偶尔离开过一两次狄泉,不久之后也都回来了。 而范襄每日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范氏的陶坊。 不过辛莫猜想,士弥牟应该知道这次行动的真相,所以他要努力营造出一种全新扑在筑城上的假象,让人们失去对范襄的警惕。 孔肆每日都和辛莫在一起,不断地完善着自己的计划。 “君子,此事……” “你不必说了,我一定要亲手完成。”辛莫对孔肆说道:“如此方能对得起徐君对我的情谊。” 虽然孔肆说了很多次,但是辛莫还是决定自己亲手结果了范襄这个祸害。 终于,机会来了! 这一日,魏舒游猎于大陵泽之中。 为了驱赶猎物,魏舒防火烧山,整座山林都被魏氏点燃,林中的动物狂奔向外,老当益壮的魏舒驾驶着战车狩猎,好不快活! 而范襄这时候也出动了! 首先是那名死士,独身一人驾车前往了大陵泽。 范襄则带了十名护卫,悄悄地走在后面,连夜向着大陵泽方向走去。 辛莫猜想这范襄肯定是要亲自看到魏舒死去,他才放心。 从狄泉到大陵泽,得有三天的路程。 辛莫早已安排好了一切,并没有立即就追着范襄前行。 得知范襄离开后,辛莫一大早就来到了王宫,向姬匄、苌弘等人汇报了这些天筑城进展的状况。 随后他又来到了坊市,和司市曹登聊了许久。 离开司市的时候,辛莫正好遇到了巩公巩离。 辛莫心中暗道一声“妙哉”,便走上去和巩公打招呼。 巩离一向喜欢辛莫这种有才学的年轻人,于是拉着辛莫去自己的一处馆舍聊了许久。 一直到天黑,辛莫才回到了家中。 此时,距离范襄离开狄泉,刚好一天的时间。 “去把公输果和公输贲叫来。”辛莫对薇说道。 公果和公贲二人,手中拿着一些东西走了过来。 “我要的东西,你们做好了吗?”辛莫问道。 “老师,我们都做好了,可是却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的?”公果说道。 辛莫道:“这两样东西,在将来会有大用。不过暂时我不希望任何人再见过这种东西,好吗?” “放心吧,老师,我们两个一直躲在屋子里打造这两样东西,没有任何人见过,而且我们以后也不会告诉任何人。”公果说道:“我以姬姓起誓。” “好孩子,我相信你。”辛莫摸了摸二人的头,让他们先回去休息。 地上摆着的,正是两幅马鞍,和两幅马镫。 本来辛莫没有打算这么早就将这东西做出来。 毕竟这东西一旦外漏,很有可能带来预料不及的变化。 所以他只能让公输兄弟悄悄制作,并且没有告诉他们这是做什么的。 辛莫叫来了孔肆,让他牵了两匹马过来。 “你会骑马吗?”辛莫问道。 “骑马?” “单骑走马。”辛莫道。 “我听说在狄人之中,很喜欢骑马。商代也有骑马的风气,周人并无这样的风气,但是也并非没有。”孔肆道:“不过我试过几次,倒不是难事。” 辛莫点了点头:“之所以不骑马,主要还是只有‘鞯’,而没有‘鞍’。” 然后辛莫指了指地下:“这就是马鞍。” 春秋时代,骑马的人并不多,也不是主流。 主要原因就是没有马鞍,只有马鞯。 而鞯也不过是一些皮革和布做成的垫子一类,防止大腿被磨破。 但是骑马的时候并不是很平稳。 只有安装上了马鞍,骑马才会变得平稳。 至于穿着,辛莫倒不是特别担心。 春秋时代大部分人都穿着开档的裤子“袴”,看起来就像是两个裤腿,用绳子系在腰上,也叫“胫衣”。 胫衣的里面则穿着“裈”,是一种连裆的短裤。 这样可以很好地维系兄弟情义,不至于被折磨的头破血流。 这样的服饰习惯,在春秋时已经很普及了。 不过贵族很少这么穿。 毕竟贵族们讲究礼仪,坐有坐姿、站有站相,绝不会走光。 作战时都是战车,更不必担心胯下之忧。 故而这么穿的,大多是步卒或者做苦力的人穿的。 贵族则很少穿这么穿衣。 不过现在情况紧急,辛莫也顾不得什么了。 “范襄的车队,今夜应该出了第一道关卡,我们现在应该还能追上!” 辛莫说完,就和孔肆跨上了马,狂奔向前。 前世的骑术,在这时派上了用场。 而孔肆也有单骑走马的经验,很快追上了辛莫。 骑马的速度,自然要比驾驭马车快很多。 狄泉城很快就被辛莫甩在了身后,月光之下,辛莫和孔肆飞速地疾驰,将骑兵的速度发挥到了极致。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辛莫和孔肆,用超越这个时代的速度,追向了范襄! “绕开前面的关卡!”辛莫对孔肆说道。 春秋时期,无论是国与国还是城邑之间,都设有关卡。 往来之人必须持有符节才可以通过,目的就是为了限制人口随意流动。 使用完符节之后,还要按时归还,相当于后世的通行证。 这些关卡,对于依赖于道路的马车来说十分有用。 对于马匹来说,就不是那么有用了。 辛莫和孔肆趁着夜色绕开关卡,顺着环涂一路北上,很快就看到了前方有火光摇曳。 “是范氏的车队吗?”辛莫道。 孔肆下了马,用一种极其诡异的身法向前奔走,脚下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 很快,他回到了辛莫的跟前。 “是范氏的车队,只有十名护卫,范襄也在其中!” 孔肆惊人的眼里,很快摸清楚了状况。 辛莫知道,那个实力和孔肆相当的死士,并不在这里。 这也是辛莫动手的最好机会! “我们走。” 辛莫拴好了马,还细心地将马鞍、马镫藏了起来。 在孔肆的指导之下,辛莫慢慢地靠近了范氏的营地。 “君子,我去解决那些护卫。”孔肆道。 “你一个,可以吗?” “如果我死了,请立即回去。”孔肆说道:“莫要被范氏识破了身份,否则不单单是辛氏,连天子都会受到范氏的迁怒!” “我明白。” 辛莫自然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 不过他和孔肆筹划已久,而且是出其不备,已经有了八成的把握。 第75章 吴钩霜雪明 辛莫找了一处高地,这里正好可以看到范襄营地的情况。 本来应该住在候馆之中的范襄,此时却选择了在野外扎营。 他们也没有打出范氏的旗帜,而是装扮成了普通的商队,显然不想引人注意。 孔肆的身影,很快淹没在了黑暗当中。 范襄带着的十名护卫,都是范氏的精兵,将范襄围在中央,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王畿内如今很混乱,他们也怕遇到流窜的叛党或者狄人。 “范襄!竟敢算计我魏氏!!!” 一声爆喝,响彻原野!!! 范氏的人马,全部被这一声爆所吸引。 他们不愧是精兵,在第一时间并没有慌乱,而是摆出了战阵,将范襄的营帐围了起来。 “不可能!魏氏怎么知道是我动的手?!” 躲在大营中的范襄,此时背后已经被汗水浸透。 他选的死士,本就是个哑巴,更不认识字,甚至在还拔掉了一颗牙齿,藏进了一包毒药在里面。 随时随地都准备去死。 魏氏怎么可能知道是自己动的手,又怎么知道自己就在这里呢? “应该多带些人马来的。”范襄自言自语了一句,随即又捂着头:“我本不该出来的!” 狄泉城到处都是别的国家、家族的眼线,如果自己带着太多人出城,肯定会引起注意的。 可是范襄忍不住啊! 他生平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看着自己的敌人痛苦地死在自己的面前。 “小君子,魏氏的人杀来了,我们赶紧退走吧!” 范襄的一位家臣走进来说道。 “来了多少人?” “不清楚,方才那一声之后,就销声匿迹了,我估计人数不多,应该是几名刺客!”家臣道:“我们先掩护您离开。” “好!” 范襄自知保命最重要,听自己这帮侍卫的话,绝对没错的。 营地之中并没有一片混乱。 四名士兵手持盾牌,将范襄围在其中,向着马车走去。 另外六名士兵守在外围,将所有的火把熄灭。 顿时,大地一片黑暗,范襄等人消失了踪影。 “孔肆说的果然没错,他们很有经验,听到敌袭的第一反应就是熄灭火把,掩护范襄。”辛莫暗道。 在范襄的士兵熄灭火把的前一刻,辛莫已经搭好了弓箭。 弓箭的头上,燃烧着一团火焰。 此时范襄护卫的注意力全部在方才孔肆大喊的方向,并未注意到百步之外的岩石后面,一支燃烧的箭矢飞了过来。 “火箭镞!” 护卫中有人看到一支火箭向他们头顶飞来。 他正在奇怪,为什么只有一支箭。 轰! 一声剧烈的声响。 火光在范襄的头顶突然爆炸,发出了一大团火光,照亮了大地。 正在准备逃跑的范襄,此刻刚刚坐到自己的服车之上。 引起爆炸的,是孔肆。 他此刻正躲在营地附近的黑暗当中,看到辛莫的箭射来,朝着辛莫箭簇的方向扔出一个脑袋大的包袱。 包袱是用轻薄的纱做成。 里面装着的,是木屑、干草、兽毛等等容易燃烧的东西。 在撞击到辛莫火箭的瞬间,发生了爆炸,带来了大量的火光。 突然爆发的火光,让范氏的人马措手不及,下意识地遮挡住了眼睛。 接着就是两声破空之声。 孔肆从黑暗中一边向前跑,一边投掷出了手中的短矛。 借助瞬间的火光,孔肆确定了护卫们的位置,短矛直接刺破了两名护卫的胸膛。 而辛莫也在同一时间向那边射出了三支箭矢,射中了两人。 孔肆以惊人的速度,已经来到了范襄小队的跟前。 他又从背后拿出一个包袱,里面装满了石子。 嗖! 嗖! 孔肆直接将石子弹出,正中两名护卫的咽喉。 孔肆的投掷功夫,辛莫是见过的。 他徒手投掷出去的石头,可以打破马车的车舆,伤人自不再话下。 一瞬间,已经有四名护卫倒下,两名护卫受伤了。 范襄的护卫反应也很快,根本没有恋战,而是驱赶着马车向着狄泉的方向跑去。 “快!快走啊!” 范襄不断地催促。 驭者疯狂地用皮鞭抽打着马匹,两匹马飞速地狂奔在环途之上。 车舆内的范襄,用手抱着脑袋,蜷缩在一起。 “妈妈……的,怎么一个人就这么厉害……”范襄的脑袋飞速地旋转:“那个人是谁?魏舒门下有那样厉害的死士吗?” 不知不觉,马车已经跑出了一段距离,后面却没有追兵。 范襄悄悄抬起头看向了后面,并没有看到那个恐怖的大汉。 孔肆并没有追赶范襄,他留在了原地,将剩下的那些士兵一一解决。 让他们再也没有机会说话了。 而辛莫则早已经跨上了白马,追逐着范襄的马车。 月亮出来了。 银光洒满了环途。 一辆马车在环途上疾驰,一匹白马则越来越靠近。 辛莫策马狂奔,很快来到了樊襄马车的旁边。 他的双脚蹬在马镫之上,天生的神力让他可以稳稳地坐在马背上搭开弓箭。 一箭射出,正中那驭者的肩膀。 啊—— 剧痛之下,那驭者竟然没有丝毫松懈,依旧用另外一只手驾驭马车,远离辛莫。 “君子!向他射箭!”驭者对范襄喊道。 “我……我不敢……” 范襄像是一只缩头乌龟一般,躲在车舆当中。 辛莫的第二箭来了,这一次直接射中了奔跑中的马匹。 被射中的马腿部一软,倒了下去。 驭者反应很快,转身一把搂住范襄,将他牢牢护在怀中,从马车中甩了出去。 马车轰然倒地,压住了那的身子。 驭者双手支撑起来,护住了下面的范襄。 “君子,快……快跑!” 驭者突然用力,抬起了马车,给范襄留出了空间,同时自己也站了起来,摇晃了一下之后,向着辛莫扑来。 辛莫的马正疾驰而来,那驭者不要命了一般,竟然挡在了辛莫白马的面前,试图将辛莫的马拦下来。 “对不住了!” 辛莫的白马在辛莫的指挥下,奋力向前一跳跃,从那人头上飞跃了过去。 那驭者张开双手,还想阻拦辛莫。 可是吴钩锋利的长锋,从他的胸口划过。 驭者只能无力地倒下。 辛莫的白马,很快追上了已经吓软的范襄。 此时范襄只有一个念头,他为什么要离开狄泉! 第76章 事了拂衣去 辛莫走到了跟前,拿下了脸上的面罩。 “范襄!我来取你狗命!为徐厚报仇!!!” “辛莫?!你……竟然是你!” 范襄难以置信,为什么杀自己的会是辛莫。 从范襄的角度来说,他和辛莫可没有半点纠葛啊! 就算他逼死了徐厚,可是那毕竟只是一名私商啊。 难道辛莫会为了一名郑国的私商,对自己出手? 这辛莫莫不是疯了?! “没错,是我。”辛莫手中的吴钩滴血:“你可认得这吴钩?” “吴钩?你果然是为了那个商人而来。”范襄一脸的不可思议:“为什么?他不过是一介商人,而我可是范氏子弟!你到底想要什么,我范氏都可以给你!” 辛莫叹了一口气,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明白的。 “我要什么?我要和我的朋友把酒言欢,言无不尽,你可以做到嘛?”辛莫的脸上露出了愠色,直接吓的范襄不再呼喊。 “你可以为了你们范氏,逼死一名重信重义的商人,那我也会为了我的朋友,杀了你范襄,用你的血,祭祀我的好友徐厚!”辛莫朗声。 虽然和徐厚只有过短暂的交往,但是辛莫已经将徐厚视为自己的朋友了。 “为什么……他不过是一名私商啊!”范襄疯狂了一般:“你我皆为卿大夫,为何要为了一介平民逼我至此!!!” “你永远不会明白的。” 这是范襄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明月当空,吴钩如月。 鲜血奔涌出来,范襄终于死在了辛莫的吴钩之下。 没有半点的犹豫。 “徐君,这下你可以安心地走了。” 月光之下,辛莫认真地擦拭着吴钩,将上面的血污全部擦的干干净净。 此时孔肆也追赶了上来。 他仔细查看了一下,确认范襄和那个不知名的驭者都死了之后,才和辛莫连夜赶回了狄泉城。 到达狄泉附近之后,辛莫换成了一辆马车,饶了一个圈子,从辛氏的酒坊那里回到了狄泉城。 回到狄泉城的时候,已经下午了。 …… 第二天,狄泉城迎来了一个重磅的消息。 范襄死了! 死在距离狄泉城外,和他一起的范氏武士,无人生还! 晋国的范氏,如同疯了一般,直接封锁了狄泉城方圆百里的环涂,要找出凶手。 士弥牟都停下了手头的工作,负责调查范襄死亡的真相。 顿时狄泉城内人心惶惶,所有的工作都停了下来。 各家各国都将他们的人聚拢到了一起,不要到处生事,生怕这件事牵扯到了自己。 周王室也急了,司尉带着人到处打探消息,看看最近狄泉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物。 司徒刘公也派出了大量的人,打探这是不是乱党干的。 狄泉城中突然涌出了大量身着黄衣的采诗人,他们从王畿各处被召集了回来,将最新的情报汇聚到了范氏和苌弘跟前。 一直到了深夜,狄泉城都没有安静下来。 到了午夜的时候,一声惊呼又从刘公府中传了出来。 魏舒死了! 从大陵泽田猎完毕之后,晋国正卿竟然死在了回程的途中! 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件。 比起范襄,魏舒的死更让人们恐惧。 韩不信亲自去询问魏戊事情的原委。 只见魏戊脸色沉痛,只告诉韩不信这是一场意外。 原来魏舒在田猎之时,追逐一只黑熊,来到了一座小山坡。 可是不知为何,他竟然从战车上跌落下来,摔成了重伤。 最终支持不住,死在了回来的途中。 魏戊悲愤不已,父亲的突然死去,又是因为田猎而死,必然给魏氏带来巨大的灾难。 当他听闻范襄死在狄泉城外,正好是去大陵泽的路上时,魏戊突然问了一句:“范襄要去做什么?” 是啊,范襄要去做什么? 他为什么带着十名护卫,朝着大陵泽的方向走去呢? 刘公、单公、苌弘听到这句话,已经感觉到了这件事并不简单。 魏戊看向了士弥牟,但是士弥牟并没有说什么。 “这件事,交给我们魏氏自己处理吧,魏戊不敢劳烦诸君。”魏戊对众人说道。 晋国正卿魏舒,就这样悄悄回到了晋国。 但是范氏的事情可还没有结束。 士弥牟将范襄来到狄泉城后所有的情况都了解了一遍,很快怀疑到了郑国商人的头上。 毕竟范襄唯一得罪的,就是郑国的商人。 这可吓坏了国参。 他叫上了一大群公子,还有各国来的使臣,想让他们为自己说情。 王宫路寝,士弥牟站在大殿中央,如同审讯犯人一般审讯国参。 可是那毕竟是范氏的嫡系子孙,深的范鞅宠爱,士弥牟怎么会如此轻易地放过凶手? “我们郑国一向追随霸主国,怎么敢行这般凶事?!” 国参几乎都快哭出来了。 他身后的那些商人,也都站在大殿之外,哭成了一片,诉说着自己的无辜。 看到这一幕,辛莫心中虽然有一点同情国参,可是一点也不后悔。 这是国参应得的! 他的父辈,用了数百年时间建立起来的商人和国家的同盟,在他这一代算是彻底的完了。 郑国商业繁荣,如果能有子产这般贤人励精图治,即便不能称霸,也能纵横捭阖于各大国之间。 如果都像国参这样跪舔霸主国,那么郑国将会越来越衰败。 “辛氏君子!你应该问问辛氏君子!那日徐厚是因他而死,而他也怒不可遏,想要杀了范襄!而且他的那个驭者,据说身怀绝技,杀人不眨眼!” 就在这时,国参看到了辛莫,指着辛莫说道。 “哦?还有这事?!” 士弥牟的目光看向了辛莫。 辛莫向前一步,向众人说出了那日的情况。 “也就说,你觉得范襄逼死了你的友人,所以怀恨在心,杀了范襄?”士弥牟问道。 “我没有。”辛莫当然不会承认。 “你没有?证据呢?”士弥牟问道:“我问你,范襄死后第二天,你从城外归来,到底去了何处?” “去了公子俨的采地,酒坊转了一圈。”辛莫道。 “去酒坊之前呢?”士弥牟继续逼问。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地声音说道:“不可能是辛君。” 众人扭头一看,竟然是巩公离。 “哦?巩公?你见到辛莫没有离开狄泉?” “范襄死在夜里,而那天辛君和我一直畅谈到入夜才离开我的府上,他的驭者也是一样。即便他从我那里直接出发,一夜之间,能赶到范襄死的地方,然后早上再回来吗?”巩离说道。 众人稍微算了一下,就知道不可能的。 范襄走那么远的路程,是从早上就出发的。 辛莫晚上还在狄泉,怎么可能追上范襄? 而这,也是辛莫那日故意再狄泉城转悠了一大圈,和巩公畅谈一番的缘由。 要做好不在场的证明。 “即便不是他,难道他就不会派人截杀?”士弥牟说道。 “那也至少得找到凶手再说。”巩公离皱了皱眉头:“这样胡乱猜疑一番,岂不是人人都有嫌疑?” 士弥牟不语。 他自然知道这件事十分蹊跷,他一口咬定是辛莫只不过是想诈辛莫一下。 毕竟他也不认为辛莫会为了这么一件事去杀范襄。 最重要的是,辛莫不过是一名小行人,他可没有军队,也没有死士去做这件事。 就算辛莫身边的人再厉害,他能一个人杀了十个人? “我认为这件事绝对不会是辛君所为。”苌弘开口道:“辛氏家中贫寒,众所周知,也就最近一年才靠着天青酒赚取了一些钱财。家臣不过十数人,要想杀了范襄身边所有人,也不是这十几个人能办到的。” 就在这时,外面有寺人通报,宋国的大夫乐祁赶来了。 第77章 新的成周城 乐祁的到来,让原本剑拔弩张的路寝降了几分温度。 “乐祁?你未曾通报天子,怎么擅自入朝?”单公冷着脸问道。 “通报了,通报了……”姬匄赶紧说道:“乐祁大夫是昨日从皐门向我通报,今日诸君入朝,我忘了向大家说起。” “原来如此。”刘公道:“乐大夫入成周何事?” “为了仲几而来……” 乐祁露出了一丝苦笑。 辛莫认得乐祁,他是宋国的大夫。 在晋国的时候,辛莫曾经和乐祁有一面之缘。 仲几是宋国派来筑城的大夫,可惜出言不逊,得罪了士弥牟,被关押到了现在。 “见过士君。”乐祁向士弥牟打了一声招呼:“仲几出言不逊,得罪了霸主国,还望霸主国能开恩。” 乐氏和范氏,关系密切,这是众所周知的。 “哎!原来是仲几的事情。”士弥牟道:“他和那个宋大心一样,都忘了践土之盟,一心想跟着楚国。” “怎么敢。”乐祁道:“宋国一向敬重霸主国。” 宋国南接楚国,一直在晋、楚之间摇摆。 仲几、宋大心就是亲楚派。 而乐祁则是亲晋派。 “你们宋国真应该派你来筑城。”士弥牟道:“我关了他一段日子,他想必也清楚践土之盟宋国立下的誓言了,等到筑城完毕后,你就带他回去吧!” “多谢霸主国,多谢士君了!”乐祁大喜,他也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 “罢了罢了,不过只是小事。”士弥牟不耐烦地说道:“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大宗嫡孙襄,死在了狄泉城外?” “我今日已经听说了此事。”乐祁皱着眉头:“我想此事可能和狄人有关。” “狄人?”士弥牟大惊:“你怎么知道?!” 辛莫也皱起了眉头,这乐祁为何会说是狄人? “我入狄泉前夜,恰好住在范君出事附近。我的家臣有夜巡者,看到有人单骑走马,追逐一辆服车!”乐祁说道。 “单骑走马?戎人确实喜欢这样!”士弥牟说道。 “戎人一直是王畿内的隐患。”刘公也皱着眉说道:“尤其是尹洛之戎,最近愈发地猖獗了。” 士弥牟陷入了沉思。 “这件事,我们范氏一定会查清楚的。”士弥牟说道。 范襄死的不明不白,范氏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虽然士弥牟暂时不追究了,可是郑国、辛莫、狄人,都已经在范氏的怀疑之中了。 辛莫感到了一丝隐忧,自己做的还是太冒险了。 看来这水……还得往混里搅。 范襄的事情,暂且告一段落。 辛莫一脸平静地走出了王宫,国参和郑国商人们哭哭啼啼。 士弥牟一言不发,沉默的可怕。 作为这一次范氏的代表,士弥牟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身为范氏重臣,岂能不知道范襄要做什么? 而且他深知范襄的性格。 这位嫡子身体衰弱,手无缚鸡之力,但是酷爱杀人。 每次杀人前,都要亲临现场,欣赏死者死前的样子,每次都很兴奋。 而且他不喜欢常规的杀人手段,他最喜欢逼迫别人自杀,或者逼迫别人去杀人。 当听到范襄死亡的地点,正在环涂之上,士弥牟就知道这家伙去干什么了。 他再三叮嘱范襄莫要离开狄泉,可是还是没用。 士弥牟让信使以最快的速度通知范氏大宗,希望有人能代替自己处理这些让他头疼的事情。 可是三天过去了,信使还未回来,一个消息却从狄泉城传开了。 范襄身边的死士,失踪了。 为什么范襄贴身的死士,在他出事时不在身边呢? 八卦的周人不由得好奇,难道这死士做其他事情去了? 又过了几天,一个更加劲爆的消息传来。 在大陵泽附近,魏氏发现了范襄死士的尸体! 魏戊将父亲的尸体送往晋国时,留下了一直魏军,在大陵泽附近搜寻,就是想找出一些父亲死亡的线索。 他总觉得这件事太过蹊跷,父亲为何从马车上突然坠下,那大火中的黑影真的不是一个人? 再加上那臭名远扬的范襄死在了前往大陵泽的路上,这些疑虑让他多了一个心眼。 魏氏找到范氏死士尸体的事情,让人们的关注点瞬间又回到了六卿争斗之上。 如果魏舒是范襄派人杀死的,那么范襄会不会死于魏氏,或者其他六卿之手呢? 谁也不知道。 除了辛莫。 “这水已经很浑了,一时半会谁也怀疑不到我了。”辛莫终于赶到一丝舒心。 这几天辛莫根本没有出门,只派遣孔肆去了一趟大陵泽。 同为杀手的孔肆,果然在魏舒死亡现场的附近,找到了那名死士的尸体。 他已经中毒身亡,躲在一个树洞当中。 孔肆将其带了出来,放在了魏军搜寻的路线之上。 另外一方面,辛荣则不断向众多奴隶、野人还有那些做工的平民传播一些小道消息。 基本都是他从范氏打听来范襄那些特殊爱好的。 当人们知道范襄喜欢亲临杀人现场后,再联想到范襄要去的地方,自然都想到了范襄的目的。 而魏氏找到的尸体,魏氏都没确定身份,狄泉城已经传遍了,那就是范襄身边的死士! 接连的消息,让士弥牟的头都快炸了。 本来是他向别人要说法,结果如今魏氏的苗头都针对向了范氏! 这要是处理不好,两家很有可能打起来啊! 辛莫在一旁乐的看戏,晋国六卿相互之间的争斗太多,这样的事情也不算少见。 范氏和魏氏,都暂时消停了下来。 过了几日,范襄也被送回了晋国。 整件事就这么悄悄地被压了下去。 范氏不敢过度追究范襄的死因,毕竟他们知道是谁杀了魏舒。 而魏氏,也十分的低调。 毕竟魏舒没有完成王命,就去田猎,这是违背了大礼的。 魏戊将魏舒的尸体运回晋国的时候,范鞅已经接替了魏舒,成为了晋国的正卿。 他下令降低魏舒下葬的待遇,去掉了魏舒的柏椁。 原因就是魏舒没有完成王命就去游猎,这是大罪。 魏氏只能忍气吞声,虽然知道这件事有蹊跷,但是却没有十足的证据。 重要的是,也没有十足的实力。 魏戊性格怯懦,不敢和范氏硬刚,只能默默忍受,静候时机。 而范襄的死,范氏也不再追究,算是给了魏氏一个交代。 按照晋国“始祸者死”的传统,如果魏舒是范襄杀的,那么范襄也死了,这件事就算这么过去了。 晋国的事情暂时平息,但是两家的恩怨却愈发深了。 倒是卫国的卫彪,因为筑城之事早早就说过:苌弘迁都违背天意,魏舒越过天子号令诸侯,肯定不得好死。 没想到预言成真,卫彪也因此扬名。 这一切随着成周城的修建成功,被传遍了王畿各地。 狄泉城也正式改名为成周城。 辛莫则在众人都庆祝成周城的成功之时,离开了成周,去往了自己的食邑。 第78章 辛邑 辛邑在成周城的东南方,是去楚国的必经之路。 来这里之前,辛莫早已经熟悉了辛邑的一切。 毕竟,这里之所以叫辛邑,就因为之前是他们辛氏的封地。 至今这里还有不少辛氏的后裔,当年都是辛氏的小宗和家臣。 也算是另类的衣锦还乡了。 浦邑在辛邑之西,是紧挨着的两处城邑。 位于王畿东南,已经是“六遂”之中了。 周时王畿,用“六乡六遂”的制度管理。 国人居住在靠近国都的六乡,野人居住在外面的六遂,中间则夹着四野。 不过六遂之中,靠近畿内诸侯的封地,也有很多朝中卿大夫的封地、食邑都在这里。 偶尔有一些小食邑归于天子直接管辖。 这样的官员称为“邑大夫”,而这样的城邑被称为“公邑”,受到六乡的管理。 一般都是六乡大族的子弟担任,很少通过王室直接委派,辛莫算是例外了。 这里土地倒是肥沃,只是饱受戎患。 盘踞在这一带的戎人很多,尤其是一支名为“尹洛之戎”的戎人,十分强大。 据说王子朝叛乱时,伊洛之戎也参与了进来。 “虽然辛邑土地肥沃,可是经常受到戎人侵扰,能收上来的贡赋没有多少。”原大成道。 辛莫道:“所以我这一次去,要好好治理一下辛邑。” “君子,可是辛邑只是你的食邑,并非封地。我们辛氏只有收取贡赋之权,并没有管理之权啊。”原大成道。 “哈哈哈,我要是连这点事都办不到,还去辛邑干嘛?”辛莫笑着拿出了一枚符令,交给了原大成。 “兹命辛氏家主莫,兼辛邑、浦邑大夫?”原大成一字一顿地念道,随即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君子成邑大夫了?” “之前献出双辕牛车,司空为我请功,刘公同意我管理这两个城邑。” “辛氏,将兴矣!”原大成学着董甑的口气说道。 “可没那么简单啊。”辛莫伸了个懒腰:“辛邑和浦邑,多年来一直未派出邑大夫,就是那里靠近戎人,不好管理。要不是这样,刘公怎么会舍得将两邑之地都交给我呢?” “那我们此番过去,岂不是很难?” “不管难不难,那里都已经是我们辛氏的地盘了。”辛莫道。 …… 跟随公输贲和公输果的鲁人,大约有三百余人。 这些人基本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还有各种负责处理两位公子的人才。 现在都归辛莫号令。 公输兄弟年纪还小,根本指挥不了这么多的人。 “子家戈,你过来一下。”辛莫道。 一名武士上前,来到了辛莫的身边。 “辛君有何吩咐?”子家戈问道。 他是子家羁的内侄,也是鲁侯最忠心的侍卫,所以鲁侯将这些人马全部托付给了子家戈。 “我想你们暂且不要进入辛邑,留在外面静待我的吩咐,我想看看那里水的深浅。”辛莫说道。 “这些远离国都的城邑,长期被当地的大族控制,您一人前去,那些人恐怕会为难君子。不如我们直接进去,也好吓吓他们!”子家戈道。 对于这样的情况,身在鲁国的他很是熟悉。 辛莫笑道:“放心吧,我比较是天子册封的邑大夫,他们敢拿我怎样。况且这辛邑之大族,也算是我辛氏分支,不至于为难我吧!” “这……那我随君子一起入城。”子家戈道。 “不必了,你在城外随时等我的命令。”辛莫严肃道:“还要保护两位公子的安全。” “这样也好。”子家戈说道。 在辛邑不远处的野途周围,子家戈带着大部分家臣们安顿了下来。 辛莫乘坐着服车,和孔肆、原大成还有一些家臣一起朝着辛邑走去。 在此之前,他已经通知辛邑、浦邑各大家族,自己将于今日到达辛邑。 辛邑并不是很大,算是一个小镇,居住着一千多户国人。 也有一些野人的小村落,分布在周围。 辛莫并未急着进邑,而是现在周围转了一圈。 “果然和祖父记载的一样,这里地形易守难攻,如果治理得当,根本不会遭受戎人的长期侵扰。” 辛莫对原大成道:“辛邑和浦邑,互成犄角之势,当年我先祖在这里的时候,戎人根本不敢前来侵扰,这才过去了不足百年,两邑竟然成为了伊洛之戎的粮仓!就是这些大族,把伊洛之戎养肥了!” 不由得,辛莫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愤怒。 “他们为何要这样?” “图的就是一个安稳。”辛莫道:“戎人来了,就号令大家交出粮食,以求平安。” 原大成惊讶:“怪不得这里的贡赋只能收上来最多一半,我一直以为是这里国人无心务农。” 辛莫很清楚,伊洛之戎能在王畿东南如此猖獗,根本原因就是王室失去了对这一带的控制。 这里几乎就是三不管地带。 一些城邑选择和狄人合作,也是不得已的办法。 不过辛莫可不想跟戎狄合作。 戎狄占据的广袤地盘,才是他的目标。 “辛邑的人口、土地这些账册,你搞清楚了嘛?”辛莫问道。 原大成道:“君子从小司徒那里拿来的账册,我都已经烂熟于心了。” 接着他向辛莫说了一下辛邑的详细情况。 辛邑一千多户的国人,一共有人口三千四百余人。 最大的家族是辛氏,一共一千多人。 这也是辛氏的小宗之一,不过很多年前就脱离大宗了。 除了辛氏,还有成氏、曹氏等等几个小家族。 辛氏的组长辛干,也是辛邑的乡老之一,最近十几年都是他在负责管理辛邑。 “王子朝之乱后,辛邑就没有再派出过邑大夫了。”原大成说道:“这里的国人基本都以辛氏为中心,无论谁来管理都是一样的。” “嗯,这就是所谓的地头蛇了。”辛莫说道:“浦邑的情况呢?” “跟辛邑差不多,不过浦邑的大族有两个,毛氏和尹氏。” 辛莫又询问了附近戎狄的情况,原大成也都一一回答。 附近有一支最大的狄人,是伊洛之戎的一支。 首领名为木罗生,是伊洛之戎大首领的弟弟。 “木罗生有多少人?” “大约有一千多人马,不过狄人擅战,而且行踪不定,辛邑根本不是对手。” 辛莫点了点头,已经大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走吧,我们进城。” 辛莫说道。 第79章 辛氏家主(不好意思今天有事更新晚了) 辛邑说是城,其实连城墙都没有。 一些零散的村落,分布在一片小山丘上。 山下都是划分整齐的农田,此时正值初春,看起来农田已经被开垦完毕,等待播种了。 从农田的情况来看,辛邑倒是被治理的可以,至少没有因为周围的混乱荒废了农耕。 “看来君子所言果然不错。”原大成道:“这里的农田可以正常地耕种,可是贡赋却只能收上来一半,另外一半肯定都给了狄人。” “对,狄人也不是傻瓜,只要这些城邑按时给他们粮食,他们不会一直过来抢的。”辛莫道。 这就是王畿边缘这些城邑生存的之道了,一半贡赋给王室,另外一半给戎狄。 甚至给戎狄的,还多一点。 走过农田,就是上山的道路了。 道路平整宽敞,比野涂要好太多了。 不远的地方,一个黑影趴在地上,不停地抽动。 黑影旁边,躺着一截木头般的东西。 辛莫走过去一看,竟然是一具尸体。 而那黑影,则是一个浑身泥泞的少年。 少年似乎是从山上下来的,正将自己母亲的尸体向肩膀上拉扯,好像要把她抬到什么地方去。 就在这时,远处跑来了两个人。 “辛有艮!你怎么跑到这里了!”一人大声喊叫。 然后两人过来,抬着尸体就要离开。 少年突然死死地抱住尸体:“不要,不要你们抬走我娘!滚开!滚开!” 少年力气奇大无比,竟然拖住两个男子让他们难以前行。 男子们没有办法,就准备先拖走那少年。 “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辛莫感觉这其中有蹊跷,让原大成过去看看。 不多时,原大成回来了。 原来这几人都是辛氏族人。 两名男子告诉原大成,少年名叫辛有艮,跟自己的娘亲过活。 可是前两日他娘亲死了,族人好心出钱出力下葬他娘,可是这少年死活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娘亲死了,要背着他娘去甘鹿城寻医。 “放开!放开我娘!我娘才不要跟你们走呢!” 少年辛有艮直接拉住一名男子的手,大声喊叫。 辛莫感觉这其中有蹊跷,就让孔肆赶车赶了过去。 “你们两个,把他放开!” 辛莫冷起了脸,他可是外朝大夫,而且和身居高位之人也长期在一起,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养出了一身的威严。 那两人看到辛莫驾着马车,身后有不少人跟随,吓的大气不敢喘一声,就将人放开。 “这是怎么回事?”辛莫问道。 “我要埋了我娘!他们不让!”辛有艮气呼呼地说道。 “哦?不是说你要带你娘去看病嘛?”辛莫皱起了眉头。 这两个男子,果然在撒谎! 已经十几岁的少年了,难道还不知道死人和病人的区别? 如果真是痴傻,又怎么知道带着母亲去甘鹿这样的大城看病呢? “我娘没病!我娘是被他们打死的!”辛有艮指着一名男子说道:“他们害死了我爹,又逼死了我娘,还不让我娘进祖坟!我就是要把我娘跟我爹埋在一起。” “小畜牲!满口胡言!你娘不过是一名贱奴,怎么敢埋到祖坟里?”一个男子露出了凶相,作势就要打辛有艮。 “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辛莫厉声道。 “我们可是辛氏族人!你们怎么能随便抓人?!”那男子顿时大惊。 “我问你,这少年说的可是事实?” “小孩子满口胡言,他娘明明是病死的,跟我们何干?” “胡说!是你们逼着我们缴纳给戎人的献粮,我娘被逼无奈,才上山采药,才,才……掉下山崖摔死的!!” 辛有艮的话,让辛莫已经明白了缘由。 横征暴敛,逼死平民。 这样的事情,竟然也是他们辛氏做出来的。 “先把他们抓起来。” 辛莫挥了一下手,后面几名家臣过来,直接扣住了两名男子。 然后辛莫又带着少年来到了这一族辛氏的祖坟,将他的母亲安葬了下去。 辛有艮安葬完母亲后,泣不成声,叩谢了辛莫。 从辛有艮的口中辛莫才得知辛邑的人日子并不好过。 辛氏虽为大宗,可是也只有宗主辛茅这一支人最为兴旺。 他们控制着辛邑,每年都会从国人身上收取不少的贡赋。 一部分上缴王室,一部分送给戎狄。 国人们苦不堪言,可是却无能为力。 这里地处王畿边缘,南边是伊洛之戎的地盘,根本过不去。 北面虽是野涂,可是没有辛茅代替辛邑颁发的通行符令,很难走出去。 一旦遇到关卡,就会被认为是流民抓起来。 况且普通人饭都吃不饱,怎么可能想着离开这里,去外面闯荡呢? 还没走多远,就饿死了。 在周代宗法分封制的束缚下,当流民是没有任何前途的。 一旦被人发现一个人是流民,那么肯定会被抓去当奴隶的。 不是被逼无奈,或者灭国或者战败,很少有人选择当流民。 “这辛茅,把辛邑当作自己的封地了吧!他有什么权力增加国人的贡赋?!”原大成听到后大怒。 辛莫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来之前,他只是以为辛邑这些大族只是软弱,被逼无奈选择和戎狄合作。 现在看来,这些大族就是在压榨国人! 国人尚且如此,奴隶就更不用多说了。 “走,去城里看看,这辛茅到底是如果管理辛邑的。”辛莫冷声。 众人跟在了辛莫后面,朝着山上走去。 刚刚到山头,辛莫就看到了一群人站在那里。 领头的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他带着辛氏族人,向前走来迎接辛莫。 辛莫早已经吩咐家臣,将抓住的两名男子带走,关押在自家戈那里。 而辛有艮则打扮了一番,混在队伍当中。 “邑大夫!辛氏在此久等了!” 辛茅大步走了上来,显得十分热情。 辛莫也下了马车,向前走去。 “辛氏家主辛茅,带领辛邑国人,见过邑大夫。”辛茅带着国人,向辛莫躬身行礼。 辛茅的举动,让辛莫带来的人都面露愠色。 这老家伙,竟然在辛莫面前,依旧以辛氏家主自称。 显然他们已经不将自己归于辛莫这一支之下,表示自己自立门户了。 “辛氏家主?”辛莫冷声道:“原大成,你看一下我辛氏族谱,这一支辛氏源于何人,是否为血亲已尽的‘五世则迁’之宗?!” 第80章 小宗大宗(求追读,求收藏) 宗周宗法制,所有家族以血缘维系。 嫡长子所传之宗,传承着整个家族的祭祀之权,为“百世不迁之宗”,也就是大宗。 无论人数多寡,都是大宗,都代表着这个家族。 而其余的家族,只要过了五代,就可以迁徙到其它地方,自立门户,与大宗脱离关系,无权祭祀始封君,叫做“亲尽”。 辛茅一开始就自称“辛氏家主”,又绝口不提辛莫为大宗宗主的事,显然是已经认为他们自立门户,不再祭祀辛莫这一支的先祖了。 这并非是简单的门户之争,而是明摆着告诉辛莫: 你只是这里的邑大夫,可不是辛氏宗主,没有权力干涉我们辛邑的辛氏。 原大成作为辛莫培养的下一代家宰,自然对这些事情早有准备。 只见他向前一步,对众人说道:“昔日先祖辛有随平王东迁于洛水,被封于辛地。辛有生辛况,辛况生辛伯玉……传至辛好。辛好狂荡,得罪于天子,被削去爵位,收回采地。辛好有两子,一子名为……” 原大成将辛氏的家谱一一背诵,也说明了这一支辛氏和辛莫的关系。 辛莫的高祖,就是辛好。 辛好的嫡长子就是辛莫的高祖,庶子则是辛茅这一支。 辛莫是辛好的五世孙,辛茅则是四世孙,比辛莫大一倍。 也就是说,他们的血缘还没有超过五代,按道理还得祭祀辛氏的大宗。 听到这话,辛茅的脸色铁青。 他怎能不知道自己和辛莫还没有出五外之亲。 这些年他们已经和辛氏大宗失去了联系,而辛氏大宗势力衰弱,他也早没有了依附的心思。 如今他已经知道辛莫为朝中下大夫,地位崇高,如果回来辛邑,肯定要管理他们这一支辛氏的。 已经当了这么多年的家主,辛茅肯定不想轻易地归附于辛莫,故而故意说出“辛氏家主”四个字,想要提醒辛莫,他在辛邑的地位。 谁知辛莫没有知难而退,反而直接告诉辛茅,他们现在依旧是辛氏小宗,还需要供奉辛氏的祭祀。 “我曾闻晋国有邯郸氏,源于赵氏,晋国邯郸氏人数是辛邑辛氏的多少倍,你们可知道?”辛莫故意说道。 辛茅没有回答,他们久居辛邑这样偏远的地方,哪里知道邯郸氏的人口。 “我倒是知道,邯郸氏占据邯郸城已经有数十年,人口和土地,辛邑百倍都比不上。即便如此,邯郸氏也不敢随意脱离大宗赵氏。” 原大成十分聪敏,猜到了辛莫的意思。 “我虽不是六卿赵氏,可你们也别想做邯郸氏!如今辛氏家主在此,为何不跪!” 辛莫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股威严。 原大成等人提着长戈往前一站,怒目而视,似乎就要处罚辛茅等人。 辛茅万万没想到辛莫竟然如此硬气,什么都没说,先确定了辛氏宗主的身份。 “老朽……老朽一时糊涂,忘记了宗主和我同出一脉……” 毕竟这是宗法时代,辛莫更是朝中大夫,辛茅不敢明着对抗,只能忍气吞声地跪下来。 他身后的辛氏子弟,也都跪了下来,迎接这位“宗主”。 本以为辛莫还会搀扶一下自己,谁知道辛莫根本没有理会他们,直接大步向前走去。 “一个时辰之后,各家族长、乡老、乡吏在乡校集合。”辛莫道。 他不但是辛氏的宗主,更是辛邑大夫,自然要将所有家族都召集起来。 辛莫走后,辛茅还跪在那里。 他的儿子辛伯灵站了起来,想搀扶自己的父亲,谁知道被辛茅一把甩开。 “竖子!竟然如此倨傲!” “父亲何故跪他!”辛伯灵满脸的愤慨:“整个辛邑都在我们辛氏的掌控之下,他就算被封为邑大夫又能如何?难道人们敢不听我们的话?他要是再敢如此放肆,我就……” “暂且不必,毕竟是王室派来的邑大夫,表面上还是要尊崇的。邑大夫一职,一向由六乡各大族的子弟担任,像他这样从狄泉下来的人,在乡里没有根基,只要时间一久,自然知道服软的。以前从王室直接派来的邑大夫,不都是这样吗?” 在这个交通闭塞、信息传播极为困难的世代,作为一个小邑的家族,辛茅哪里知道辛莫在成周城干的事情? “父亲,王室很多年前就不管我们这里了,辛氏大宗更是如此。我们辛氏在这里苦苦经营几代人,可不能拱手让人!” “自然不会!那小子目中无人,不过是仗着自己的身份。想在辛邑当邑大夫,还想以大宗之主的身份来压我?哼哼……我得让他知道,晋国有如今的霸业,也是从曲沃代翼那般,小宗代替大宗的事情开始的!” 辛茅说完,带着辛氏族人回到了家中。 …… 辛邑的乡校,也就是辛氏国人平日里聚集的地方。 大部分国人议事,都是在这里举行的。 乡校后面有几间破房子,就是邑大夫的居所,也叫乡寺。 看到这些破烂的屋子,辛莫赶紧让人收拾,毕竟这里以后就是他办公的地点了。 原大成道:“君子,我看这辛茅很不服气您啊?恐怕还会有所动作。” “毕竟他们在这里经营了三代,早就把辛邑当作自己家的了。我这样一来,他们岂会拱手将辛邑让出来?方才我逼迫他向我低头,他肯定会有所行动的。”辛莫道:“可是如果我不摆明自己大宗之主的身份,就会被他们小瞧,反倒处于了下风。” 不多时,乡校已经被打扫干净了。 辛莫站在乡校当中,却没有等来乡老和各族的族长。 只有零零散散几个国人路过,却都没有停留。 “看到了吧,这应该都是辛茅安排的,肯定是他不让这些小族来乡校,这是在向我展示他在辛邑的威信!” 辛莫笑道,这些事情已经在他的预料之中了。 国人也都不是傻子。 辛茅一族在这里盘踞多年,辛莫不可能靠着“邑大夫”“大宗之主”这两个头衔,就让所有国人都听自己的。 “他们要是一直不来,我们当如何?”原大成担心地说道。 “我们就做我们该做的事情就可以了。”辛莫微微笑道。 和辛氏的较量,可没有这么简单。 正说话间,一个人影从远处走来。 那人在乡校边缘徘徊了一阵,似乎很犹豫要不要过来。 “那人是谁?”原大成好奇。 “肯定是平日里得罪过辛茅,此刻想过来投诚于我,却又害怕我靠不住,让他处境更难的。”辛莫说道。 从辛有艮嘴里得知,辛茅一族平日行事极为霸道,自然得罪了不少乡里。 有这么一两个不服他的,再正常不过了。 “我去把那人叫来?” “不必,该来的自然回来。” 辛莫直接在乡校中央摆上了一张案几,席地而坐。 薇在一旁为辛莫煮酒,原大成等人则分立左右。 一副有备无患的样子。 外面徘徊的那人,似乎下定了决心,大步走了进来。 “辛氏国人辛能,拜见邑大夫!” 辛能进来之后,直接向辛莫行礼,显然下了很大的决心。 第81章 没有什么是发福利解决不了的 “辛能,为何你不去辛茅那里?”辛莫直接开口问道。 辛能愣了一下,然后说道:“邑大夫知道所有族长都在辛茅家中?” “猜也猜到了。”辛莫道:“是他不让你们来的吧。” “没错,辛茅告诉众多族长和乡老们,先去他的家中,只有他同意了才能去乡校。”辛能道:“我和辛茅有私仇,不想听他的。” 这辛能此刻站了出来,显然也没有什么顾忌了,于是将宝压在了辛莫的身上。 “我和辛茅同为辛氏,你以为我会帮你扳倒辛茅?” “我也是被逼无奈!”辛能竟然没有否认:“我是辛茅内侄,可是他要将我逼死,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如果君子不能帮我,我也只有和大哥大嫂一样一死了之。” “你的大哥,也是被辛茅逼死的?”辛莫问道。 “没错,前几日他们又逼死了我大嫂,可怜我的侄儿有艮,还未成人。若不是担心我死后他受人欺辱,我早就和辛茅拼命了!”辛能说道:“我来投靠君子,倒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想君子乃是邑大夫,还是辛氏大宗家主,辛茅绝对不敢拿君子怎么样。所以我想求君子收留下我那可怜的侄儿,让他有口饭吃。” “原来你是辛有艮的叔叔。”辛莫道。 看来辛有艮一家,是得罪了辛茅的。 辛莫叫出了辛有艮,看到自己的侄儿已经被辛莫保护了起来,顿时松了一口气。 “也就是说,所有的族长和乡吏,根本不敢违抗辛茅的意思?这到底是为什么?”辛莫问道。 “因为我们吃不饱啊!”辛能不由得留出了眼泪。 辛邑的田地,三分靠水,七分在山上。 井田制下,土地原本是轮换制的,可惜这样的制度,只是理想化。 那些大族会长久占着好的土地,怎么可能轮换给其它国人。 好的水田,也就是山下的那些田地,都被辛茅和他的亲信霸占了。 这些地的收成,是山上差田的两倍之多。 如果只是按照井田制,那么无论土地的贫瘠,产出多少,只要将公田之中的粮食上缴即可。 可是这些年伊洛之戎出现后,就造成了一个新的问题。 国人们不但要将公田的贡赋缴纳上去,还要给伊洛之戎缴纳粮食。 戎人收取粮食,可不是看你家土地是否贫瘠。 他们就是按照人头征粮,每一家族都要在入冬前攒够所需的粮食。 故而一些收成差的家族,自然没有足够的粮食上缴。 于是辛茅开仓借粮,让那些交不起献粮的人来借。 “如今各个家族,哪个不欠着辛茅的粮食?不是他们不想来,只是谁若是来了,就要归还粮食。”辛能一脸愤慨:“而且那辛茅可恨,仗着四个儿子武勇过人,子弟如同私军一般,如果谁不按时归还粮食,要么遭到他们毒打,要么就要将自家的好田让出来!” “让田?”辛莫琢磨着这两句话。 宗周之时,土地都是由天子分封给各阶层国人的。 国人们种了自家的私田,还要种公田,这种国有制的分配制度下,土地是不允许私自买卖的。 可是到了春秋中后期,这种制度还是遭到了破坏。 畿外诸侯不断地开辟国土。 畿内这些小族,就用各种手段侵占土地。 辛茅就靠着辛氏的强大,强行霸占那些好的土地。 只要王室管理土地的小司徒不来查,谁能管的住他们? 十余年下来,辛茅他们控制的土地,已经远远超过了分给他们的。 “这老家伙,还挺顺应时代发展的潮流,已经有成为地主阶级的趋势了。”辛莫哑然失笑。 不过辛茅还是失算了。 他占的这些土地,都是违背周礼的。 即便是辛莫不出手,等到王室安定下来,辛茅这种人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也就是说,辛茅是所有人的大债主,加上他家中私军,国人们不敢惹他。 “辛能,你帮我办一件事情。”辛莫说道。 “君子尽管吩咐!”辛能已经铁了心要投靠辛莫。 “明日清晨,我要召开国人大会,凡到乡校者,无论老少,皆可得到五斤粟米。”辛莫随口道。 “五斤粟米?!” 辛能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直接发粮,还有这样的好事?! 五斤粟米,可不是个小数目啊! “君子为何要这样?我们辛邑国人将近三千人,要是都来的话……” “也不过是百斤天玄酒罢了。” 辛莫此时财大气粗,几千空首布已经不在话下了,何况一些粟米。 这一次他来辛邑的时候,早已经准备了十几车的粮食,就是为了收买人心。 辛能咽了一口唾沫,从小长在辛邑的他,哪里知道辛莫已经是狄泉城最富足的几个人之一了。 一个小小的辛邑,就是所有人身家加起来,也远远比不上辛莫一年的收入。 …… 次日清晨,辛莫已经在乡校中央防止了几口陶制的大瓮,装满了粮食。 只不过乡校门口,并没有国人前来。 “是不是那辛能没办好这件事?”原大成问道。 “等等看吧。”辛莫道。 过了一会,几名国人来到了乡校。 他们好奇地在乡校之外盘旋,同时还指指点点,显然在议论辛莫。 可是却不敢靠近。 辛能率先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一个盆子,原大成笑着将他的盆子装满。 辛能领到了粮食,然后对国人大喊道:“怎么样,我说的是真的吧!” 国人们又靠近了一些,但是还是没有人上前。 辛莫让原大成点燃了一堆活,在火上开始烤起了肉。 熏肉发出了“滋滋”的声音,肉香味顺着春风,渐渐飘向了国人。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肉啊! 这个时代基本只有贵族才能吃到肉,普通的国人哪里吃过肉呢? 否则也不会有“食肉者鄙”的说法,用食肉者来代替贵族了。 “君子说了,只要你们参加国人议事,不但可以领到粮食,年纪超过七十的老人,还能分得一块肉。”原大成道。 几名国人壮着胆子走了过来,手中拿着已经准备好的器皿,眼睛看着那边的肉。 “君子乃是辛氏宗主,岂会欺骗你们!这些粮食肉就是君子送给辛邑诸位的福利!”原大成大声给辛莫做宣传。 国人们终于忍不住,全部涌了进来。 “先停一下,君子有话要说!”原大成大喊道。 辛莫要的,就是一个让所有国人听到自己说话的机会! “你们把自己的亲友叫来,不是能领到更多的粮食嘛?我给你们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我会开始发粮,每家都会领到的!”辛莫道。 国人们开始面面相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何况还能领到粮食。 什么辛茅,什么辛氏四虎,都没有眼前这些粮食来的实在! 先解决好吃饱的问题再说! “君子来之前叫我们准备粮食和熏肉,原来是做这件事。”原大成道。 辛莫道:“没办法,辛茅在这里根深蒂固,我若不使一些手段,国人又怎么会听我说话呢?”辛莫苦笑。 第82章 人人有份 不多时,国人们已经围满了乡校。 无论男女老少,眼睛都直勾勾地看着辛莫面前的粟米。 “诸位乡里,这是我们辛邑的邑大夫,也是辛氏大宗之主,辛莫!”原大成站在高处,大声地喊道:“辛君奉天子之命,为辛邑之宰,你们务必要牢记。” “原来是辛氏家主。” “我好像听爷爷说起过,我们这里本来就是辛氏的封地。” “那他是不是就是辛茅他们的宗主?” “肯定是啊,还是邑大夫呢!” …… 众多国人这才议论纷纷,知道了辛莫的身份。 别的不说,辛氏宗主、王室大夫的身份,在国人心中的地位可不一般! 尤其是辛氏宗主的身份。 春秋宗法制下,宗主的地位在一个家族是至高无上的。 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辛茅不愿意承认辛莫是自家宗主的缘故。 如果承认了,那么就要受到人家的管理。 如果你不服气,就会遭到国人的议论,甚至排斥。 君不见邯郸氏羽翼那般丰满,隐忍了好几代,都未能完全脱离赵氏。 辛莫这算是为自己“正名”了。 他就是要告诉所有国人,自己辛氏宗主的身份。 名正则言顺,日后辛茅还有小动作,直接用宗主的身份压他就可以了。 而且还可以用辛氏宗主的身份,将那些和辛茅不对付的人召集过来。 尤其是辛氏族人。 这就是“名头”的好处。 不过辛莫并未将自己为外朝大夫的身份说出去,他不想在这个地方太过惹人注目。 尤其附近还有一支强大的戎狄。 “辛君为什么要给我们发粮?莫不是要我们上战场?” 这时候,有人大胆地问道。 他们总觉得平白无故地拿辛莫的粮,似乎不太好。 “哈哈哈!你们想到哪里去了?”原大成笑道:“真要打仗,没有粮你们也得上啊!” 辛莫也站了起来,先是向众人行了一个礼,然后说道:“当年我先祖犯下过错,被天子收回辛邑,辛氏大宗也被迫离开辛邑,直到今天,我为天子立下功劳,天子重新将辛邑封给了我,我这才敢回到这里。 “昨日我来辛邑的路上,见到冻死之骨,又听闻戎人骚扰频繁,辛邑国人苦不堪言。 “眼见民生疾苦,让我不由得落泪,这一切的根源,都在于我祖上放荡狂妄,甚至连累了辛邑的众国人! “由此我惭愧不已,区区一点粮食,又算得了什么? “昨日我让我辛氏小宗之主辛茅通知各家,想召开国人议事。可是我苦等一夜没有见到诸位,我想肯定是国人们还在怨恨我们辛氏。 “所以我准备了一些食物,想要代替我的先祖谢罪。 “当然这也是远远不够的,我以后定当还会做更多,必然要使辛邑生有所养,老有所依!” 辛莫说完,周围一片沉默。 这个年代,国人虽然也算是国家的核心力量,可是他们毕竟是平民。 从未有贵族向平民道歉的,也没有哪个贵族承诺要让国人“生有所养,老有所依”的。 辛莫的话,显然打动了很多的国人,一些拿到肉的老者竟然都跪了下来。 或许在他们小的时候,还见过辛莫的先祖。 “辛氏!” “辛氏大宗,未曾忘记我们啊!” “不亏是辛氏,每一代都是真君子啊……” 一些人已经被辛莫感动哭了。 当然大部分人依旧浑然不觉,好像辛莫说的跟他们没关系一般。 毕竟辛氏大宗离开这里太久了,加上辛茅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让很多人对辛氏都没有什么好感。 这也是辛莫心中清楚的。 “过几日,我将在辛邑修建一座酒坊,到时候需要一些劳力。如果家中没有什么活计,想来挣点钱的人,可以找原大成。”辛莫又说到。 既然已经有了自己的地盘,酿酒的事情也不用在公子俨那里做了。 离开成周城的时候,辛莫已经悄悄拆除了所有的酿酒设备。 他要在这里建造更大的酒坊和陶坊。 说完,原大成就开始给国人分粮。 虽然只是一些粟米,但是对于穷苦的国人来说,这已经太好了! 毕竟五斤粟米,就能解决他们好几天的吃饭问题。 国人尚且如此,奴隶自不必说了。 国人们依次领取自己的粟米,也顺便看看这个辛氏宗主,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 辛邑,辛茅家中。 辛茅的家宰辛胡一从外面匆匆地跑了进来。 “家主,家主不好了。”辛胡一气喘吁吁地说道。 “何事惊慌!慢慢说!”辛茅老神在在。 “那新来的邑大夫,在乡校发粮赏肉呢!”辛胡一道。 “发粮赏肉?哈哈哈……果然是竖子,以为靠着一点肉就能收买国人,让国人听他的话嘛?”辛茅和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 “不是一点啊。他是给每个人都发了粮食,家中有老人的,还能领到一块肉!”辛胡一认真说道。 “每家都有?” 辛茅吃了一惊,这得多少粮食和肉啊! 他还以为是和那些贵族施舍粥饭那样,做的稀饭呢! “是啊!邑大夫准备了好多人,见者有份,很多人都去领了。”辛胡一认真地说道。 就在这时,辛茅看到了辛胡一手中提溜着一块东西。 “胡一,这是什么?” “啊?没什么啊……” 辛胡一将领到的肉藏在了身后。 “你也领肉了?!”辛茅觉得这是对自己的背叛! “我……你听我说啊家主,我母已经六十有八,很久没有吃过肉了。如果有老人行动不便去不了,也可以带领。”辛胡一赶紧说道:“我还给您领了一份呢?您看……” 说着辛胡一又从怀里拿出了一块肉。 “不要!我不要!” 辛茅大发雷霆,他明知道辛莫这是用肉来收买人心,可是却无能为力。 谁让这个时代肉这么珍贵呢? 谁让辛莫这么财大气粗呢? “你们,谁也不许去乡校!”辛茅对着自家的子弟说道。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去的后悔行动迟了。 已经去了的,悄悄把肉藏了起来。 “那小子就刚是发肉,没有说其它什么事?” 辛茅很害怕,辛莫发动国人反对他,或者从国人那里搜集自己的罪状。 “那倒没有,就是说他过两天想修一个酒坊,让农闲的国人过去帮他。” “哦……如此这般,暂且先不必管他!” 辛茅一听是修建一个小酒坊,也没放在心上。 他手头还有更要紧的事情。 “伯灵,你好好准备,下个月载师大人要到辛邑来,我们可要好好招待他。”辛茅说道:“载师可是乡大夫之下,对我们最重要的官员,直接管理着我们这些公邑的土地。辛莫从狄泉来,和乡遂的官员不熟,我们根本不必害怕他!时间久了,他自然知道这辛邑是谁说了算。一个邑大夫,再怎么厉害,还不是要受到乡里这些大夫的管理?” “父亲说的是!我们辛氏在这里经营三代,上下内外关系都打点的清清楚楚,还能怕他一个外来人?” 辛伯灵也是一脸的不屑。 第83章 苌弘的来信 辛莫给国人发完粮食后,辛茅也没有再阻拦。 双方倒也相安无事。 第二天,一群人来到了辛邑。 正是公输兄弟和鲁国的一些工匠。 辛莫在乡校召集了一些国人,都是一些闲散之人。 他依旧给每个人一定的粮食作为报酬,让他们帮自己修建酒坊。 辛茅也得到了消息。 他来到乡校,本以为辛莫会给自己两分薄面,谁知道辛莫根本没有见他。 酒坊的位置在山下的河谷之中,这里的地势并不好,无法种地,但是靠近水源,是修建酒坊的理想场所。 辛莫和公输果反复讨论,决定在这里修建一座规模远超狄泉的酒坊。 公输果已经十四岁了,个头高了不少。 经过修建成周城的历练,公输果的营造之法,已经比很多寻常的工匠要好了。 辛莫对公输果也很放心,他将蒸馏器的原理告诉了公输兄弟,让他们两个全权负责营造酒坊的事情。 看到如此精妙的结构,竟然能将普通的浊酒变为清酒,公输兄弟愈发的崇拜辛莫了。 在他们看来,辛莫简直就是拥有鬼神莫测的智慧! 辛茅在乡校转了一圈,见到没有人理会自己,正想离开的时候,遇到了原大成。 “茅老,你是不是想领粮食?君子说了,如果您来,还会领到熏肉。” “竖子!我怎会食汝施舍之食!”辛茅气冲冲地走了。 刚回到家,他的儿子辛伯灵就告诉了他一个不好的消息。 “昨天出去追辛无艮的辛木、辛火两兄弟,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辛伯灵担忧地说道。 “还没回来!?”辛茅也吃了一惊:“那小孩肯定是埋他娘去了,你们有没有去我们辛氏的墓地找一找?” “找了,那婆娘好像已经被人安葬了。辛无艮也不见了踪影,我怀疑是不是被辛莫带走了……” “如果真是这样可就糟了!”辛茅拍了一拍脑门:“那小孩听到了我和木罗生的话,如果被辛莫知道我们勾结戎人打劫乡里,然后给乡里告发,这可是死罪啊!” “父亲莫慌,我看那辛莫一心在修建酒坊,或许他根本没有遇到辛无艮,况且辛无艮是一个小孩,他说的话谁会信呢?到时候我们就说他是怨恨于我,信口胡诌罢了。” “嗯,有道理,不过无论如何要将这个小子揪出来!”辛茅说道。 说到这里,辛茅给自己的儿子使了一个眼色。 辛伯灵心领神会。 “那辛莫建酒坊的事……” “暂时不要去招惹他,派人盯着就行。我们辛邑的根本是良田,只要他不打我们田地的主意,就不怕他!”辛茅道。 “说得对!酿酒算什么本事!等到了冬天,我看他辛莫拿什么东西过冬!” …… 第三天,辛莫抽空去了一趟浦邑。 浦邑的两大家族倒是很好沟通,他们本来也是最近几年才成为大族的,没有辛氏这么嚣张。 两大家族已经整理好了乡校,不过辛莫并未住进去,而是让子家戈率领的武士住了进去。 从浦邑回来之后,辛莫全心投入到了酒坊的修建中。 在修建酒坊时,辛莫招纳了很多国人充当劳力。 当然是有报酬的。 国人们一开始还不相信,为什么给邑大夫工作还能得到报酬呢? 以往为邑大夫和大族办事,不都是两顿菜汤嘛? 但是辛莫不同。 只要是给辛莫酒坊帮忙的,辛莫都按照他们的工作量给他们一定的酬劳。 货真价实的空首布。 国人们顿时疯狂了,修酒坊竟然能得道空首布? 要知道很多人辛苦劳作一年,余下的粮食够吃已经很不错了,哪里能换到货币呢? 只是偶尔山中打猎有所收获时,才能换来一些货币。 然后为家中置办一些杂物。 当然,选择工匠的条件也很严格。 这项工作是由原大空和辛能完成的。 他们在报名的国人中挑选了三十名精壮的劳力,基本都是小族的人,来参与到了修建酒坊的工作。 “君子不愧是成周城来的人,出手就是不凡。” “这就是辛氏大宗啊!肯定和辛茅不一样。” “上一次辛茅家修老宅,强行叫我们去帮忙,结果连一顿好饭都不舍得给我们吃!” 国人们纷纷议论,一些闲来无事的人,就坐在河边,看着辛莫等人忙来忙去。 而辛茅这边,似乎下了决心不理会辛莫。 辛伯灵带着几个辛氏族人,找遍了辛邑,就是没有找到辛无艮。 这一下他们真的着急了。 辛无艮死了还好,要是被辛莫带走,后果会很麻烦的。 而此时的辛无艮,其实正在乡校的院子当中,一直灭有露面。 关于辛茅和戎人有来往的事情,辛无艮早就告诉了辛莫。 不过辛莫装作不知道,想看看这辛茅还能玩出什么把戏。 第三天的时候,辛茅的族人显然着急了。 他们甚至来到了乡校。 “邑大夫!不好了邑大夫!”辛茅急匆匆地来到了乡校:“我们辛氏有三名国人不见了!” “哦?还有此事?”辛莫装作很惊奇的样子:“都是谁家的人?” “我的侄孙辛有艮,还有两个族人辛木和辛火。已经走丢了三天了,我想是不是应该让全邑人都找一找。”辛茅问道。 辛莫露出了焦急的样子,拍了拍大腿:“哎呀!都三天了,你怎么现在才说。原大成!赶紧找几个精明的家臣,和诸位叔伯一起去寻找那三名族人!” 说完,辛莫又道:“让辛邑无事的人都赶紧行动,把这三名国人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辛茅看辛莫如此安排,倒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你看我这样安排是否妥当?”辛莫故意问道。 “甚好,甚好……” 辛茅本就是来试探辛莫的,谁知道辛莫的反应并未有什么不寻常之处。 这倒让他起疑,难道辛莫并未见过辛无艮? 他哪里会想的到,面前这个少年的城府,比他要深的多。 辛莫不但是两世为人,更是从狄泉王宫中走出来的。 他身为柱下史时,见得最多的是什么,可不就是卿大夫之间的斗争嘛? 现在他已经有了辛有艮这张重要的底牌,怎么会轻易打出去呢? 送走了辛茅之后,一名家臣从外面赶来。 “君子,苌弘大夫的信来了。”那名家臣拿出了一枚竹简。 辛莫打开了信件,看了看其中的内容。 “果然不出我所料,成周城筑好之后,刘公要出手平定王畿了。”辛莫心中苦笑:“苌弘大夫这么爽快地答应我成为这两邑之邑大夫,果然不是白给的……” 信中,苌弘言简意赅。 刘公准备收拾伊洛之戎,前线就在辛邑和浦邑。 辛莫这一年的时间,就要在这里打好基础! 第84章 你管这叫小酒坊? 辛茅回到家中,心中颇为疑惑。 那个辛无艮,不过是一名十几岁的少年,能跑到哪里去呢? 就算他跑了,可是辛木和辛火兄弟二人,追人追不到,也应该回来了啊。 他坐在屋子当中,越想越觉得蹊跷。 难道这邑大夫已经遇到了三人? 辛伯灵知晓父亲的心思,于是问道:“父亲,我觉得辛有艮已经被辛莫找到了。” “其实我也这般思索,只是今日我去试探,那辛莫好像对辛又艮的事情一无所知一般。”辛茅说道。 “我门切莫不可小看了那小子。”辛伯灵道:“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那就是辛莫已经知道了我们和木罗生有联络。” “如果这样的话,让木罗生这一次的行动取消?以打消辛莫的疑虑?” “绝对不行!”辛伯灵道:“辛莫怎么会相信我们呢?他可是以辛氏宗主的名头来的,知道我们和戎人合作,哪怕有一丝可能,他都不会放过我们!” “那你的意思是……” “让木罗生,劫持我们辛氏!” 辛伯灵的双目放光,说出了一条毒计。 “你是说,让木罗生假装和我们辛氏作战,然后故意放过辛莫……” “对,放过他的酒坊。”辛伯灵笑道:“到时候我们上报乡里,就说辛邑遭到了袭击,唯有邑大夫的酒坊完好无损……” “原来如此,到时候就算他拉出辛有艮,说我们和戎人勾结,乡大夫也不会相信他们了……”辛茅摸了摸辛伯灵的头:“吾儿好计策!” “父亲,我们这几日就不要理会那辛莫了,让他好好修他的酒坊吧!” “哈哈!好的!这件事全交给吾儿来办!” 父子二人说的高兴,还喝了几杯。 “父亲,好好尝尝这酒,这可是上好的浩酒,比起清酒都相差无几了。” 一位女奴,跪在辛伯灵身边,手中举着一个酒瓮,颤颤巍巍的,脖颈上还有被鞭打过的痕迹。 “好啊!吾儿有大才,竟然能找到这样的酒。也不知道辛莫那酒坊酿出来的,是什么破酒……”辛茅笑道。 …… 辛邑,酒坊内。 所有的蒸馏设备,都已经安置好了。 公输兄弟不愧是天才,他们将这装置再一次改进,无论是装卸方便,还是出酒的稳定性,都比之前好了很多。 在一大批天锅的旁边,是一个酿酒的工坊。 现在辛莫有了自己的地盘,自然要自己酿酒才划算一点。 同时他也在研究后代一般用的干式酿酒法。 也就是直接将发酵好的酒曲放进蒸馏锅中,这样就可以直接出来白酒,这样酿制的白酒品质还会有更高的提升。 在酒坊的周围,竖起了高高的,用木头制作而成的围墙。 酒坊在一块河谷地中,依托地形建立的围墙,可以很好地隔绝视线,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特殊情况下,这里也可以作为作战的防御工事。 辛莫直接将这条小河的河道改流,一条沟渠从河道通向了酒坊,酒坊用水的时候,更加的便利了。 酒坊的外围,是一些辛邑国人和辛莫家臣组成的护卫队。 辛莫给他们起了一个名字——保安一队。 而且还定制了统一的服饰。 保安一队的人,都是辛莫精挑细选的。 选拔标准很简单,第一标准就是和辛茅有仇的,其次就是能打的。 保安一队的人终日游走在酒坊周围,不允许除了工匠和辛莫以外的任何人进入。 当一个群体,有了统一的服饰,统一的思想,统一的目标时,他们自然而然地团结在了一起。 何况辛莫还给了他们不菲的“工钱”。 这让他们工作起来格外的卖力,一只蚊子都飞不进他们守卫的区域。 河谷之外,辛茅和辛伯灵,想去看看辛莫的酒坊修建到什么程度了。 他们已经和木罗生约定好,要在酒坊建成后,酿造出第一批酒时攻打辛邑。 父子二人来到辛邑后山的河谷之中,远远看到河谷腹地有青烟袅袅。 刚走到河谷之外,几名穿着青色长衫,手中拿着哨棒的男子走了过来。 “站住!此乃酒坊重地,常人不得靠近!” 领头的男子名为苏虎,对着走过来的辛茅父子喊道。 “是我!” 辛茅大声喊到。 他可是辛氏家主,这几人怎么这么不开眼,还让自己站住。 父子二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以为前面几人没看清他们的样貌。 “原来是辛老。”苏虎拱手道:“邑大夫有令,这里除了酿酒之工,谁也不能靠近。” 辛老,而不是辛氏宗主,说明苏虎并不承认辛茅是辛氏之主。 毕竟真正的宗主就在这里,怎么会称辛茅为辛氏之主呢? “苏虎,你当真以为自己攀上大树了?”辛伯灵冷冷说道:“不过是一个邑大夫而已。” “君子还是辛氏的宗主,是我们辛邑之宰。”苏虎昂首挺胸:“二位见谅,辛氏酒坊乃是重地,实在是不能乱入。” “你莫忘了,没有我们辛氏,你连给戎人的献粮都交不起。”辛伯灵提醒苏虎:“你要是再帮着辛莫做事,那我现在就要收回我们借出的粮食!” “我也正想找你,我们苏氏十一户的借粮,想这两天就还给你们。”苏虎说道:“我们苏氏再也不欠你们的了。” “还粮?!” 辛氏父子没想到苏虎竟然要还粮,他们苏氏的田地去年被山洪冲走,不是没有余粮了吗? 哪里来的粮食? “君子用粮食作为我们的酬劳,足够还清欠你们辛家的粮食了。”苏虎笑道:“辛茅,辛氏宗主和你们这些小宗,可真是大有不同啊!” 保安一队的人,都围了过来。 一排整齐的棍子指着辛茅。 让辛茅有点胆寒,双腿有点打颤。 “你们……想做什么?”辛茅颤颤巍巍地问到。 “你不是想看君子修建的酒坊吗?我让你好好看一看!” 苏虎走到辛茅跟前,一把拉过了辛茅。 “放开我爹!”辛伯玉挡住了苏虎。 “放心,我不过是带你们看看君子的酒坊,让你们知道,鸿鹄和燕雀的分别!” 保安一队的人迅速分开,苏虎拉着辛茅站在了一处高地。 这里可以看到远处的酒坊。 当然,只是外围。 在河流的边缘,一条沟渠通向了河谷边的工坊。 那里被一根根木头做的围墙圈了起来,足足占据了半个山坡,有将近百亩的地盘都被围了起来。 围墙中冒着阵阵的白烟,一阵风吹过,还有酒香飘来。 “这……这么大?” 辛茅擦了擦眼睛,以为自己没看清。 他以为辛莫建的是那种三五个人的小作坊,可是此时看到,这酒坊中必然有百人之多啊! “这……这是小酒坊?”辛伯玉呆呆地说道。 第85章 辛邑的贵客(求追读,求收藏) “参观”完辛莫的酒坊之后,辛茅父子二人悻悻离开。 他们这才知道辛莫并非看上去的那么简单,也知道辛莫为何能拿出粮食分给国人。 他,很有钱! 辛茅看了那酒坊许久,然后说道: “不必理会,想必那辛莫不过是在狄泉靠着卖酒赚了点钱,打点关系搞了这么一个邑大夫,我们根本无惧!” “没错!我们辛氏背后可是载师大人!载师已经答应我们,这一次将我们辛氏引荐给乡大夫,只要我们和乡大夫搞好关系,那辛莫何惧?!” “正是如此!” 载师,是六乡之中负责管理税赋、土地的官员。 辛莫的辛邑虽然地处六遂,但是也受到六乡的管辖。 辛茅这些年苦心经营,终于打通了乡里载师的关系,和乡大夫搭上了关系。 乡大夫负责这些公邑土地的管理,只要他不说什么,辛氏强行耕种其他家族土地的事情就不会被发现。 “小小辛莫,一个邑大夫而已,等到过两天载师到达我们辛邑,随便找他几个麻烦,再加上有木罗生的帮助,我看他这个邑大夫怎么当!” 辛茅回家,开始和儿子们计划如何利用木罗生和载师整治辛莫。 …… 暮春之时,辛莫的酒坊已经完全修好了。 一辆破旧的服车,载着一名留着八字胡,精瘦无比的男子来到了辛邑。 “嗯,这辛邑的路,可终于修好了啊。”载师尹布摇头晃脑地说道。 在马车下,一名小奴一路小跑,手中捧着一个木盘,木盘当中放满了干果一类的点心。 “还不都是载师的帮助,这些年他们以戎患为由,少交了不少贡赋啊!”小奴一脸谄媚地说道。 “那是自然。这些公邑自以为不在乡中,远离王都,各个都谎报收成,想少交贡赋,哪能满的过我的眼睛?还是这辛茅会来事,知道巴结我最为紧要。”尹布说道。 “对了,我听闻司徒大人给辛邑新派了一个邑大夫,好像还是辛氏的后人?不知道这辛邑以后谁说了算。”小奴道。 尹布摆了摆手:“辛邑以前也不是没有来过邑大夫,不都被辛茅整走了吗?不过这新的邑大夫我倒是没有见过,也没听乡大夫提起过,看来不是我们乡中大族的子弟,无需理会。” “那就看他今天的表现了。”小奴高兴地说道。 跟着载师视差乡里,他这个奴隶也能做人上人了。 至少乡里的那些奴隶,都要把他伺候的好好的。 来到山顶的城邑,已经接到消息的辛莫,带着族长们早早地等候。 毕竟是乡里的官员,辛莫还是很重视的。 辛茅也站在辛莫的旁边,看到尹布到来,满脸笑意的迎了上去。 “载师一路辛苦了,我和众为乡里,已经备好了饭菜,载师可到我家中稍坐。” 辛茅直接邀请尹布,并未介绍辛莫。 尹布看了一眼辛莫,然后故意问道:“这位是……” “这位是我们辛邑大夫辛莫,前不久刚刚到任。”辛茅特意介绍。 “哦,他也是你们辛氏子弟?” “嗯……”辛茅看了一眼辛莫,然后说到:“邑大夫是狄泉辛氏,和我们辛氏祖上算是有一点关系。” “哦……狄泉辛氏,似乎并未听过。”尹布想了想说道:“能成为邑大夫也不容易。不过你还年轻,日后还需要仰仗辛老行事。” “那是自然。”辛莫不卑不亢,早就看穿了二人的关系。 尹布和辛茅并肩离开,并未邀请辛莫。 其余几个家族的族长,也都跟了过去。 唯独保安一队,还有一些给辛莫干活的小家族,留在了这里。 “君子,我们去酒坊干活了,不必理会他们。”苏虎说道。 “哎,不必,今日还有贵客要来。”辛莫说道:“我们都在这里迎接吧!” “贵客?” 众人不解,难道还有乡里的官吏要来? 不多时,一支行军严整的队伍,从山下走来。 子家戈带着鲁国的卫士,排着整齐的队列走来。 在他的身后,还有另外一支队伍,虽然人数很多,但是看起来并没有子家戈的队伍齐整。 “君子,这是浦邑两大家族整合的军队,虽然人数不多,不过士卒们倒是勇猛,我训练了他们一段时间,绝对可当一面。”子家戈道。 “甚好。”辛莫十分满意。 浦邑的大族,并不像辛茅这样跋扈,而且似乎知道点什么,对于辛莫的安排言听计从。 辛莫让子家戈在浦邑驻兵,还帮忙训练浦邑的国人,用来对抗戎人的军队。 “你开始布防吧。”辛莫道:“不要让一个人下山去!” 就在这时,问讯的辛茅和尹布跑来了。 辛茅看到辛莫带来了这么多的军队,大惊失色:“邑大夫,你这是要做什么?” 他已经通知了戎人,让他们今日黄昏时袭击辛邑。 如果现在有这么多的伏兵,木罗生可是很危险的啊! “家老勿慌,待会我有一些贵客要来我们辛邑,我必须保证他们的安全,毕竟这附近戎人太多了。”辛莫道。 “贵客?你今日还邀请了谁?”辛茅忍不住问道。 几辆马车悠悠上山。 正是凡乜和荣岳。 原大成眼尖,然后喊道:“内朝宗人,凡氏君子乜、虎贲士荣岳来了!” 众人轻轻惊呼一声。 虽然只是宗人和虎贲士,但是这都是内朝之人了,辛邑多少人几辈子都没见过。 “看来邑大夫的友人颇多嘛。”尹布倒是不惧,出言讽刺。 毕竟他也是上士,和凡乜、荣岳地位相当。 一起来的,还有辛莫的一些老同学。 如今都是朝中小吏,或者是在某位卿大夫府中任职了。 “辛君,我们没有来晚吧!”荣岳大声说道。 “不晚,不晚,刚刚好!”辛莫迎了过去。 “听说辛邑戎人颇为猖獗,我和凡君他们就多带了一些人。”荣岳指了指身后,他们带来了各自的家臣,也有将近一百人。 看到这么多人,辛茅有点慌了,今日恐怕要出大事。 尹布以为辛茅被这些人吓住了,毕竟辛茅才是一个小族的族长。 而他可是乡里的载师,是乡大夫之下最为重要的官员。 他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对着凡乜和荣岳说道: “诸位,我乃本乡载师,今日来辛邑见到几位,真是有幸啊。” 周时乡就是王畿内最大的行政单位,载师的地位自然超然。 尹布微微抬起头,看向了凡乜等人。 凡乜微笑着介绍了他们几个,就站在了辛莫身后。 并未理会尹布。 尹布的眼角抽动,就是乡大夫来了,也要和他客客气气。 那可是大夫! 你们几个小娃娃算什么。 “辛君,我们就这样站在这里嘛?”尹布语气中透露着不悦:“你的客人到齐了吧。” 正说着,山下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哦?还有人啊,我倒要看看这是谁。” 尹布走上前去,看向了那辆马车。 马车刚刚停好,就下来一名风尘仆仆之人。 乡大夫刘尨! 第86章 他到底是什么人啊?(求收藏,求追读) 尹布一路小跑跑了过去,去迎接乡大夫。 辛茅喜出望外,尹布真的把乡大夫请来了? “邑大夫,这乡大夫应该是来老夫家中做客的……”辛茅故意说道。 此时尹布刚跑到乡大夫刘尨跟前,刘尨看到他愣了一下,然后问道:“你怎在此地?” “我……”尹布还未想好如何回答。 “跟在我后面,今日辛邑要来大人物,莫要出事!”刘尨呵斥。 尹布不敢再做声,跟在了刘尨的身后。 刘尨快步走来,看到了站在中央的辛莫。 “辛君,我们又见面了。”刘尨笑着问道:“上次你来甘鹿我府中,只是交换了符令便走了,都未曾稍事一番。” “见过乡大夫。”辛莫笑道:“是我太过着急了,只想早早来到辛邑看一下。” “不亏是师佗弟子。”刘尨道:“短短时间,辛邑已经焕然一新,上山的路比以往平整了不少。” 辛茅不服,这路可是我修的啊? 不过在乡大夫面前,他还不敢随便插嘴。 只是看乡大夫的样子,和辛莫很熟嘛? 辛茅给尹布使了一下眼色,尹布赶紧对刘尨道:“乡大夫,这位就是我之前给你提到过的乡老辛茅,辛邑这些年都是他治理的。” 刘尨看了一眼辛茅,然后说道:“今日有贵客,你们稍微朝后站一站吧。” “这……”辛茅没料到刘尨竟然来了这么一句。 尹布刚想张嘴,刘尨也说道:“你也去,这里人太多,莫要冲撞了贵人。” 辛莫点了点头:“没错,我和乡大夫迎接足矣。其余国人就在道路两旁相迎吧。” 保安一队的队长苏虎,开始组织国人向后退去。 众人纷纷好奇,乡大夫都到了,到底还有什么人没有来?! 而且很显然,无论是尹布还是辛茅这个级别,都不能站在前面! 辛茅的老脸气的通红,可是随即他想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他已经约好木罗生来骚扰辛邑了。 如果此刻到来…… 难道辛莫带的军队,就是为了对付木罗生? 看来辛无艮肯定告诉了辛莫自己和木罗生勾结的事情。 可是辛莫又是怎么知道木罗生是今日来这里的呢? 更为可怕的是,万一真的是个大人物,木罗生会不会惹出祸端? “伯灵!” 辛茅叫来了儿子。 此时辛伯灵也满头大汗,显然想到了最糟糕的结果。 他们敢串通戎人骚扰城邑,可是串通戎人杀死贵族,他们可是万万不敢的啊! 那木罗生杀人不眨眼,凶名极盛,万一将这里所有人都杀了,那可就把大祸闯下了。 “赶紧下山,拦住木罗生。” 辛茅低声对儿子说道。 辛伯灵刚想离开,却被保安一队拦住。 “邑大夫有令,今日谁都不许下山!” 苏虎气势汹汹,带着自己的兄弟直接将辛茅围了起来。 辛氏族人看到了这一幕,都围了过来,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辛莫走了过来。 “今日谁敢下山,就是我辛邑的叛徒。”辛莫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冷冽:“辛伯灵,你若是不信,现在尽可以下山试试!” 开玩笑,辛莫这些日子四处联络,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刻。 辛茅管理的辛氏,向来不是铁板一块。 何况还有他家中那么多的家奴,还有服务于他们的庶人,都是被辛茅忽略的人群。 已经擅长搞情报辛荣,在六卿家族之中都能打探来消息,何况辛茅这么一个小家族。 他对家族的管理,哪里有六卿家族严格? 只不过略施小计,辛荣就打听出来辛茅和木罗生有来往的事情。 那日给二人盛酒的女奴,正是辛无艮的表姐。 知道了辛茅的阴谋,辛莫将计就计,准备给木罗生来个瓮中捉鳖。 这样的大戏,怎么能让主角跑掉呢? 辛茅被辛莫的一句话吓住了,他不敢回应,更不敢从这里冲下去。 辛莫和乡大夫的关系,众人都看在眼中,辛茅还没有那么大的勇气。 只能祈求木罗生不要搞什么大乱子,能死掉最好。 “先……呆在这里吧。”辛茅垂首。 “苏虎,你带着你们族人,看着辛氏所有人,如果有人敢离开,格杀勿论!” 辛莫说道。 辛氏众子弟还很不服气,可是看到族长都这般萎靡,他们更不敢说什么了。 毕竟,辛莫可是大宗之主。 乡大夫刘尨看了这边一眼,没有说什么。 尹布眼珠子转了转,跟在了刘尨身后。 过了一会,又是一队车马到来。 竟然是内朝小司徒。 小司徒是协助大司徒管理王畿各地的官职,为中大夫。 算是乡大夫的顶头上司。 众人这才明白,为何刘尨都要在这里等待了。 果然,来了不得了的大人物啊! 小司徒走进后,竟然先是和辛莫打了一声招呼,并且称辛莫为“小司空”。 小司空? 尹布的脑子“瓮”地一下。 这可是外朝大夫啊!和自己的顶头上司乡大夫一个级别了!!! 为什么一个小司空,会来管理辛邑呢? 这辛莫来头也太大了吧。 怪不得刘尨都对其如此客气。 尹布赶紧回想,自己方才的举动,有没有惹到辛莫。 如果自己的态度稍微倨傲了一点,这还好说,好好求饶便是。 如果还有其他的地方惹到了辛莫,那只能把辛茅推出去了。 不对,现在就得和辛茅划清界限! “辛茅!你们在这里动什么,说了让你们老老实实呆在城邑当中!” 尹布直接命令自己带来的人,加入了保安一队的队伍当中,看守着辛氏众人。 辛氏众人一脸懵逼,这是什么情况,我们辛氏又不是囚犯!!! 可是如今小司徒、乡大夫都在这里,他们不好发作。 一个个都盯着辛莫,仿佛这一切都是因为辛莫而起的。 大约到了中午的时候,终于又有一队车马前来。 还不知道是谁,辛茅已经吓得瘫倒在了地上。 这一次来的车马队伍,比之前加起来的还要庞大。 几十辆马车,后面随行的是千余名兵卒,各个器宇轩昂,英武不凡。 最前方的两辆马车,正是大夫苌弘和公子俨。 二人并驾齐驱,来到了辛莫的跟前。 这,才是今日的主角。 “小行人、小司空辛莫,见过大夫苌弘,见过公子俨。” 辛莫笑着迎接二人。 就连小司徒、乡大夫都跟在他的身后。 “爹……他到底是什么人啊,为什么要来我们辛邑当大夫啊……” 辛伯灵已经哭了出来。 第87章 一场好戏(求追读,求收藏) 苌弘的到来,让小司徒都噤若寒蝉。 毕竟这位可是刘公的重臣,王室的诸多方略,都是苌弘提出来的。 公子俨和辛莫打了声招呼,询问道:“酒坊怎么样了?” “第一批酒马上就要出窖了,造好之后我就给你送过去。” 说完,辛莫将苌弘等人迎接到了乡校之中。 不过小司徒、乡大夫等人,全部站在了乡校外面。 唯有苌弘、公子俨、凡乜和荣岳来到了辛莫早已准备好的中堂。 “辛邑是个小地方,只能在这里宴请大夫了。”辛莫道。 苌弘摆了摆手:“我并非那种拘于俗礼之人,你知道我今日来的目的。” “我已经得到情报,今日木罗生会就会袭击辛邑。” 辛莫将自己得到的情报说了出来。 公子俨已经得到了辛莫的消息,摩拳擦掌。 “父亲这一次让我来辛邑,就是帮助你对付戎人!我们要以辛邑和浦邑为中心,将伊洛之戎重新赶回伊水的上游去!”公子俨道:“今日那个木罗生,就拿他祭旗!” 苌弘道:“我也正有此意。辛邑和浦邑位置关键,这些年因为王子朝的事情,一直疏于管理,如果能将戎人从这一带赶出去,那么我们南下的通道,就会被打通了。” 伊河位于王畿之南,自南向北流入黄河。 如果再往南,就是楚国了。 “如今王畿和楚国中间,有伊洛之戎、扬拒之戎和泉皋之戎。全部居于洛水和伊水之间,阻碍了我们南下的道路。唯有将这三戎击败,我们才有南下的根基。” 苌弘说着,看向了辛莫。 之前在城成周的时候,辛莫向苌弘建议合纵诸侯,攻打楚国。 这样乘机平复王畿内的内乱。 看来这一方略,是被苌弘和刘公采纳了。 王子朝和戎人关系一向密切,之前王子朝之乱时,戎人一直站在王子朝这一边,势力极度的膨胀。 如今形成了王畿内最大的祸乱。 “王畿之内,竟然有这么强大的戎人,都怪王子朝!”荣岳忍不住说道。 王子朝之乱开始时,他还是小孩子,对三戎了解的不是很多。 “其实在王子朝之乱前,三戎就已经很强大了。”辛莫道:“伊洛之戎最早是陆浑戎东迁而来的,在此地已经经营百年。而在此之前,这一带已经有很多的野人,本是商人后裔,但是不遵循周礼,披发纹身,在这一代活动。两者融合成了如今的伊洛之戎。” “啊?他们的先祖是商人?”荣岳不敢相信。 戎人不都是不通礼仪,不讲教化的嘛?商人至少不像戎人那般啊! “先祖尹有过伊川时,见到披发野祭者,正是这群伊洛之戎的先祖,他们当时远离我们周人的城邑,在这一代活动,各个披发纹身。 “我的先祖辛有也感叹,这些人失去了教化,很快就要和戎狄一样了。 “没想到一语成谶,这里还成为了王室的心腹之患。” 何止商人,即便是一些周人,如果失去了土地,长期居住在荒山野岭之中,也会退化的。 “看来我让辛君来此打先锋,是对的啊!辛君一定可以得到你们先祖庇佑的!” 苌弘笑道。 众人随即聊了一会,苌弘亲自排兵布阵,准备迎接这一支倒霉的戎人。 “诸君,我们一起迎接木罗生吧!” 苌弘走了出去。 对于经历过王子朝之乱的苌弘来说,一支小小的戎人部队,实在提不起他的胃口。 但是他却无比重视。 他想通过这场战争,给那些王畿内蠢蠢欲动之人一个提醒,那就是王室不会再隐忍下去了! 解决掉了戎人,就要收回繁华的王城! 而王子朝本人,也将在不久的将来被杀掉! 这场动乱,终将会被划上句号。 “让儋己进来!” 苌弘道。 一名披甲军士大步走了进来。 辛莫看到这人有点眼熟,却想不起从哪里见过。 “见过苌弘大夫、公子俨、辛君。”儋己行了军礼。 “儋君,这位就是我为你说起的辛君了,此后你们二人要合力解决戎患!”苌弘站了起来,介绍二人。 “这位是儋氏大子儋己,为军司马,日后和戎人之战,公子俨为中军将,统领三师,儋己为中军佐,而你则坐镇后方,为司勋。” 辛莫这才知道,此人是儋氏嫡长子。 而他的父亲,辛莫确实见过。 就是当日从卫国商人端木赐手中拿走玉璜,向郭氏求证真假的那个男子。 而他真实的身份是周景王的堂兄,当今天子姬匄的堂叔,儋翩。 只不过儋氏命运一向不好,在景王时期就因为废立问题得罪了王室,景王费尽全力让自己的堂兄留在了王城。 到了王子朝之乱的时候,儋翩一度和王子朝走得很近,但是因为他实力一般,没起到多大作用,最终留在了姬匄身边。 做了一个闲散大夫。 而他的儿子儋己,则加入了虎贲军,成为了一名军士。 苌弘说的,就是对战戎人的力量了。 公子俨独领一军,分为三师共七千五百人。 当然,这些人马都只是建立辛邑和浦邑这个前方要塞的,要是真正开打,还会有更多的人马。 辛莫的“司勋”,本是记录战功之人,但是在有战争时,也负责和后方的城邑联系,征调粮草。 当然,不可能是整个王畿。 只是辛邑、浦邑附近的几个公邑,以及六遂之中的一些“县”。 辛莫有权力从这些城邑当中直接征收赋役,用于作战。 也就是说,辛莫负责后勤保障。 “走吧,我估计木罗生应该来了。”苌弘对儋己语重心长地说道:“儋己,这次机会来之不易,你可要好好把握啊。” 儋己点了点头,带着自己带来的兵士出去了。 辛莫知道,因为他父亲和王子朝的关系,儋己必然遭受到了诸多的排挤。 如今苌弘算是给了他一个机会,建功立业的机会。 “我们也去看看。”辛莫对凡乜和荣岳说道。 众人来到山头,等着木罗生的到来。 辛莫走到了辛茅的跟前,辛茅面色苍白,知道自己已经闯了大祸。 “辛茅,你勾结戎人,想嫁祸于我,该当何罪?”辛莫淡淡地说道。 “我没有!你胡说!我没有勾结戎人。” “念在我们是同宗,我给你一个机会。将辛能立为辛邑辛氏的族长,我可以保全你和你的儿子。”辛莫道。 “不……不可能!”辛茅还在嘴硬。 现在他唯一的希望,就是木罗天死了。 “爹!你老糊涂了吗?这是宗主在给咱们活命的机会啊!你就算不答应又能如何?难道你觉得你能斗得过邑大夫?!” 万万没想到,辛伯灵拉着自己的老爹拼命说道。 事已至此,谁会相信他们父子二人的话,说辛莫勾结木罗天呢? 如果木罗天被活捉,肯定会供出他们父子二人。 “爹啊!你看看和邑大夫来往的是何人吧!我们能和他斗嘛?” 辛伯灵哭诉着说道。 辛茅猛吸了一口气,这才缓过劲来。 “罪人辛茅,请求宗主放过我门辛邑辛氏,这件事全由我一人谋划,和他人无关……我宁愿以死谢罪!” 辛茅跪在辛莫面前,想请求辛莫的原谅。 “你这也配叫谋划?”原大成摇了摇头,一脸的不屑:“你不过是一盏残破的油灯,而君子是王畿内初升的太阳,你就算再拼命,岂能和君子争辉?至于你死不死,对君子并不重要?好好当你的富家翁吧,留着你的狗命,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着,君子会带着辛氏走向何处!” 此时,辛莫已经走远,看向了远处木罗生的军队。 第88章 苌弘的期盼(求追读,求收藏) 木罗生带着自己的部队,大摇大摆地走在野途之上。 这条路他已经走了无数遍了,也没有人敢拿他怎么样。 伊水中游这些城邑,相隔都比较远,最重要的是城邑之间的野途,几乎都已经无法使用了。 周人的军队大多是战车为主,野途失修,战车很难发挥作用。 最为美妙的是,木罗生打劫的都是公邑。 公邑当中居住的是国人。 国人和野人之间,来往并不是非常密切。 周围野人的城邑,即便知道了公邑遭到袭击,也不一定会帮周人。 毕竟野人又没有参与战争的权力,他们要和戎人打仗,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况且这一次有内应,他不过是演一场戏罢了。 去在辛邑大肆骚扰一番,将辛氏准备好的粮食抢走,然后放过那个邑大夫的酒坊。 过了不久,邑大夫辛邑就会被勾结戎人的名义被处刑了。 “怎么静悄悄的,这路上一个人也没见到。” 木罗生左右环顾,不过并未有什么发现。 “火速前进,按照我安排的,在那酒坊附近转一圈,但不要拿走那里的一瓮酒!”木罗生道。 戎人群情激奋,手中持着武器嗷嗷乱叫,很快来到了辛邑的山下。 刚刚冲到了半山坡,木罗生就感觉到了大地一阵晃动。 儋己的战车,竟然从正面的大路冲了出来。 山路两侧的树林当中,都是穿戴着皮甲的步卒,从树背后冲出,堵住了木罗生的后路。 “辛茅!你误我!!!” 木罗生明白中了埋伏,想转头就走。 但是这时候儋己的战车,已经在周围步卒的配合之下,冲了下来。 宽阔的道路之上,最适合战车驰骋。 “不愧是名将,儋己将军的阵列疾而不乱,这样一轮冲锋过去,戎人的队伍直接被冲散了。”荣岳两眼放光。 而在道路末端的子家戈,也展现出了他优秀的才能。 虽然只有三百多步卒,还有一百多的国人,但是他牢牢占据了几处制高点和逃走的小路口。 靠着弓箭和大盾,将那些试图逃走的戎人堵在了那里。 “最后面的军队,是何人统帅?那些人进退有度,战力似乎十分不凡。” 苌弘惊讶。 “此乃我之家臣,子家羁。”辛莫对长虹说道。 “子家?我知道了……” 作为刘公的心腹,苌弘自然知道鲁昭公的两个小儿子在辛莫跟前的事情。 听到那人复姓子家,苌弘已然知道了他的身份。 虽然是鲁国人,但是如今效力于周王室,这自然是一件好事。 苌弘道:“可否将此人借给公子俨,让其上阵杀敌?” “自然可以!” 辛莫拱手抱拳。 子家戈若能上一线,也算是为自己培养一位军事方面的人才了。 反正公输兄弟这些年是不会离开王畿了,按照约定子家羁在这段时间就是辛莫的家臣。 战斗很快结束了。 儋己将木罗生活捉,绑在马车后面走了上来。 子家戈和他的士兵,也都毫发无损,拉着俘虏过来。 “好啊!旗开得胜!”苌弘十分高兴:“有此两良将,公子俨必然可立大功!” “多谢苌弘大夫吉言了,我定当拼尽全力,为国平乱!” 公子俨此刻也意气风发。 讨伐戎人的这场战争,将会成为他一项耀眼的功绩,从而让他能够和其他的公子争锋。 辛莫自然看到了这一点。 公子俨作为刘公最宠爱的儿子,自然有可能接替刘公的位置。 但是在公子俨之上,还有好几位公子。 尤其是公子允,为人老成持重,善于笼络人心。 在刘公外出的时候,他几乎如同刘国的监国一般。 “我已经和公子俨有了深交,如果他真的有这个野心,我要不要帮他一把呢?”辛莫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如果真的能辅做一位“刘公”登基,那么在王畿之内,辛莫将会成为第二个苌弘一般的人物。 这才是真正的权臣。 木罗生还在一旁大喊大叫,叫嚷着让辛茅父子出来。 但是很快没有了声音。 辛茅父子早就抱着脑袋,蹲在一旁,不敢看向木罗生。 辛莫并没有杀死这两人的意思。 反正他们已经没有任何权力了。 勾结戎人的事情已经败露,在族人中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威信。 更何况今日辛莫所作所为,已经超过了辛邑国人的认知,他们谁会听这两父子的话呢? 留着他们的命,反倒能显示出辛莫的宽宏大量,虚怀若谷。 公子俨和儋已,带着俘虏去了乡校。 他们要利用这个戎人头子的弟弟,好好谋划一番。 苌弘和辛莫,则并肩站在辛邑的山头,看着山下。 “辛莫,你曾说要外合诸侯,内平动乱,你可知这一方略,难度有多大。”苌弘语重心长地说道:“光是平定三戎,我和刘公就费了不少口舌。” “我知道。”辛莫点头:“三戎在王畿之南盘踞过百年,甚至很多朝中大臣,和畿内诸侯都和他们有来往,从辛邑的辛氏,就能看出来了。” “是啊,你不知道这一次决定对三戎出手,一向远离政事的成公都在极力反对。”苌弘苦笑:“单公近年来年事已高,朝中事务很少插手。刘公让成公多分担一点,谁知成公竟然处处和刘公作对。” “成公在王畿内经营多年,各种势力和他都有交好。而且成氏的土地都靠近狄泉,如今王室收入很依赖成氏。实话实说,王畿越乱,成公越高兴。开辟三戎之地,对成氏反倒没什么实际的好处。”辛莫道:“那些卿大夫们,有几人是真正为天子着想的呢?如果他们真的都为天子着想,那些乱党岂能蹦跶这么长时间?” “你能想到这一点,确实证明我没有看错你。”苌弘道:“王室为难,卿大夫们却都只考虑自己。” “辛亏天子跟前有大夫和刘公。”辛莫真诚地说道:“就拿这一次筑城来说,如果不是刘公和大夫您从中斡旋,天子现在还被困在狄泉城,随时都有被乱党反攻的危险。” 这是发自内心的,若不是苌弘,王畿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 “我这一次倡导筑城,不知道得罪了多少诸侯。他们都认为我精于方术,是用方术迷惑了天子,夺走了王室的气运……真是可笑啊,他们以为景王看重我,都是因为方术,熟不知那不过是迷惑俗人的一种小手段罢了。” 苌弘摇了摇头,眼中流露出了无限的悲哀。 他和辛莫一样,只是一个小家族的嫡子。 因为卓越的才能被刘公看重,逐渐成为了刘公的心腹,并且得到了周景王的注意。 可惜景王看重的并非苌弘的政治才能,而是他对方术的精通。 他经常让苌弘讲一些鬼神之事,或者让苌弘用鬼神来控制诸侯。 他也不知道,怎么给辛莫说起了这些事情。 或许是他从辛莫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辛莫不由得吟出一首诗。 第89章 开始种田 听到辛莫的这句话,苌弘心中一动。 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天子的情形。 本来以为天子会问自己治国的方略,谁知道天子竟然问他鬼神之事。 “说的真好啊。”苌弘说道。 二人看向了远方,苌弘有无限的惆怅。 “大夫接下来准备去哪里?”辛莫问道。 “下个月,我要代替天子出使巩国。”苌弘说道:“巩公新修建了一座泮宫,听闻招纳了很多畿外的饱学之士。” “巩公一向很喜欢畿外的贤才啊!”辛莫道。 辛莫想起在成周城的时候,巩公离还帮过自己呢。 “是的。听说最近巩公想要让畿外的贤者担任巩国的上卿,结果引起了巩国群公子的反对。” “早就听闻巩公喜欢重用其他诸侯国的人,反倒是不喜欢用巩国的公族。” “巩公一项认为,周王室历次内乱,都是公、卿世代执政引起的,所以他要从巩国开始,将这种局面改变。只是如今遭到了阻碍。” 不得不承认,巩公离是一个及其有远见的人。 他已经看到了王室衰败,诸侯国君权下移的原因,就是因为世代公卿,把持着政权。 那些真正有才能的人不能得到重用,国家的权力被掌握在少数人手中,衰败不可避免。 只不过在这个时代,巩公离就算看到了这一点,却也无能为力。 “大夫,我可否随你一起去巩国?”辛莫说道:“我感觉这一次巩公会很危险。” 辛莫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他立即觉察到去巩国是眼前最重要的事情!!! “危险?不至于吧。巩国的公族已经被巩公收拾的差不多了。” “越是这样,越怕他们反扑。” 辛莫自然不能告诉苌弘,自己从历史书中得知,巩公不久后就会被公族刺杀这件事。 如果是之前,辛莫只不过以为这是一次君主和公族斗争的失败案例。 可是如今,这可关系到他的切身利益。 巩公一向开明,喜欢借鉴别国的先进经验。 如果巩公能位列三公,那么辛莫想要对王畿进行的改革,将会顺利很多。 比如废除井田制,比如削除那些没用的关卡,大力发展商业等等事情。 苌弘大夫肯定看到了这么做的好处,可是他还需要一个强大的支持者。 刘公、单公年迈,成公迂腐。 如果巩公能上位,自然是推行这项改革的最佳人选。 巩离,不能死! 辛莫暗自庆幸,要不是苌弘告诉了自己这个消息,差点误了大事。 “嗯,这里的战事,暂时还不会开始。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把辛邑的事情处理好,然后你跟着我以小行人的身份出使巩国。”苌弘道。 “遵命!” 辛莫遵从了苌弘的命令,然后就下去安排辛邑的事情了。 此时正直初春,很多庄稼需要在现在播种。 这是辛邑和浦邑的头等大事。 辛莫从郑国和卫国商人的跟前,购买了大量的良种。 尤其是来自齐国的“戎菽”,也就是一种大豆,产量比辛地如今种植的大豆要好的多。 无论是辛邑还是浦邑,全部一视同仁,用辛莫提供的新种子。 辛莫财大气粗,只要是种植这些新种子的国人,全部都可以免费领取种子。 除了戎菽的种子,辛莫还准备了大量的小麦种子。 辛莫穿越过来之后,吃的最多的,就是蒸熟的黄米了,每一次吃黄米的时候,他都无比怀念大米饭和面条。 可惜现在稻谷倒是有的,但是那在遥远的南方。 而面条想都不要想了,虽然有小麦,可是没有石磨,吃麦子也是蒸熟就吃,有的人也会炒着吃。 不过小麦的美味,却已经被人们所熟知了,晋景公临死前,就想吃一碗新麦做的饭,可惜还没吃上就于粪坑当中呜呼哀哉了。 除了晋景公,辛莫恐怕是最喜欢小麦的春秋人了。 遗憾的是,小麦还没到种植的时间,周人主要的作物,还是粟米。 …… 在播种的那天,辛莫将国人召集,但是并未在乡校,而是在一处辛氏的农田旁。 “茅老,你深知农事,可否说一下种植粟米的要领?” 辛莫问道。 辛茅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气场。 他本以为辛莫要当众羞辱他,没想到是要他教大家农事。 这确实是他最为擅长的事情。 辛茅不负众望,将种植粟米的要领,详细地讲解给了国人。 他放下耒耜,累得满头大汗。 辛莫注意到了这个农具,然后让公输兄弟拿来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很像耒耜,但是却套在了牛的身上。 “这叫犁。”辛莫道:“我从晋国学来的,这样犁地比之前可以省很多的力气。” 辛莫自然不知道晋国哪里有人用这样的木犁犁地,只不过他知道这个时代已经有木犁了。 他给公输兄弟画了一个样子,就是直轩犁的样子。 兄弟二人果然没有让辛莫失望,竟然很快就做出来了。 不过铧,也就是破开土地的部分,却是石头的。 辛莫还没有自己的冶炼坊,更没有机会研究铁器,青铜比较贵重,所以只能用石头代替了。 直轩犁虽然没有曲辕犁灵活,但是直来直去的耕种方式,倒是很适合平原。 辛莫拿出来的直轩犁,让那些熟于农事的人不禁笑逐颜开。 这东西似乎要比耒耜省力很多啊! “至于耕种之法,我倒是知道一种耕种之术,比我们如今的休耕之法要好很多。”辛莫道。 周之时,人们对土地的使用,已经不是刀耕火种的时候了。 周人知道土地过度耕种之后,肥力将会丧失。 所以在春天播种下粟米之后,就会将土地闲置下来,等到来年春天再行耕种。 这样可以保证土地的肥沃。 不过辛莫的代田之法,却可以打破这样的常规。 辛邑已经掌握了垄耕之术,将土地做成一条条的土埂,在上面耕种作物。在五百年后的汉代,赵过在这样的耕种技术上加以改进。 而代田法则是用土做成高高的土埂后,在两道土埂之间的“圳”中种植作物,这样可以保持作物的水分不流失。 耕除杂草时,将垅的土和草一起锄到圳之中。 慢慢地,圳和垅就齐平了。 这样作物扎根很深,可以抗风抗旱抗倒伏。 收获之后,将圳和垅反过来,同一片土地的圳和垅轮换利用,这样就大大节省了地力。 比如到了冬天的时候,就可以种植冬小麦了。 辛莫讲了一大堆,众人听的云里雾里。 不过代田法的基本操作,他们倒是懂了。 “诸位,今年冬至之前,我们要在地里全部种植小麦。”辛莫说道。 国人们都保持沉默,显然对辛莫的这种种植方法还是不太相信。 但是谁敢反对辛莫呢? “如果有人因为我的种植方法,粮食减产,减掉的部分我自会补上。”辛莫道。 有了这个保证,才能让国人们都推广代田法。 代田法需要在平原地区大面积推广,这样土地才能有效利用。 所以辛莫必须让辛邑和浦邑的田地统一规划,才能达到最大的效果。 一个月的时间,辛莫将两邑的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 期间戎人来骚扰了几次,想要夺回木罗生,却都被儋己赶走了。 辛邑和浦邑的军事要塞,渐渐开始发挥威力了。 第90章 巩国泮宫 一个月内,辛邑仿佛变了一个地方。 尤其是卫生和道路,都被辛莫整理的井井有条。 喝开水、勤洗澡的习惯,也都被辛莫推广开来。 辛邑并不缺水源,稍加治理,就已经显示出了全新的气象。 不过时间不够了,辛莫必须赶紧赶到巩国,救下巩离。 一个月后,他来到了甘鹿,和苌弘一起前往了巩国。 巩国地处洛水下游北岸,在成周城的正东。 巩国是最近几十年崛起的一个诸侯国,尤其在巩公离的治理之下,蒸蒸日上,有大兴之势。 作为如今天子的重臣,巩公将治理巩国的方法拿来治理王室,同样也将自己的一些想法,在巩国先进行实践。 尤其是削除贵族权力,重用畿外诸侯官员的方针。 这在巩国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很多公族子弟,还有世卿之族,群起而攻之。 苌弘此行的目的之一,其实就是想调和巩公和公室之间的关系。 一进入巩国,辛莫就感觉到了不一样的气象。 道路宽阔,候馆整洁,关卡畅通。 道路两旁,是整齐的井田。 有专门指导耕作的春官,坐着牛车,摇着铃铛,在田间地头,向国人们宣读种植的时令,以及种田的注意事项。 “这巩国,非常好啊,王畿内难得的一片安乐之地。”辛莫说道。 “你只看到了外面,等会到了城里,你就知道巩国有多么的乱了。”苌弘说道。 巩国的行人,已经在道路的尽头开始迎接。 辛莫作为行人,和巩国的行人进行了交接的礼仪,然后随之进城。 巩公已经在路寝之中等候,又是一通繁琐的礼仪,终于算是访问完毕了。 路寝之中,巩国的卿大夫们退去,只留下了巩公和几名心腹,还有苌弘、辛莫。 “苌弘大夫,辛君,你们方才也看到了,他们根本不会同意我的意见。”巩离苦笑。 方才大殿之上,起了一场不小的争端。 巩公的堂叔巩由乐,如今巩国公族的领袖,认为巩公认命的大宗伯为畿外之人,不符合巩国的传统,所以拒绝接受宗人的引导,竟然带着众多公族站在路寝之外。 让巩离好不难堪。 公族们对巩离的意见,已经丝毫不掩饰了。 甚至有人指着那些外来的卿大夫,扬言要将这些乱人心的家伙的心脏挖出来,祭祀巩国先祖! “司徒一职由我叔伯一族担任,我叔伯并无子嗣,于是我请了郑国大贤驷青担任我国司徒,想重整巩国朝纲,谁知遭到了巩由乐的极力反对,你们也看到了,顿不顿就带着公族子弟闹事,这和野人何异!” 巩离拍了一下桌子,路寝之中一片寂静。 “巩公,你是否操之过急了?”苌弘道:“当年晋国破巩国时,是这些公族将您和先君救了出来,故而先君曾说过要与公族公分巩国的话语。” “哎!先君一时糊涂,上了王子朝的贼船。若不是这些公族及时组织,恐怕我们巩国已经被晋国灭了。可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巩之公族,猖狂至极!可是长此以往,王室之乱局,将在巩国重现!”巩离痛心疾首。 在巩离看来,这些世卿世禄的公族们,就是王室祸乱的根源。 他们掌握了太多的权力和资源,世代积累之下,已经威胁到了君权。 如果君主稍有不慎,就会被这些人架空。 甚至行废立之事,都不在话下。 “苌弘大夫,如今巩国之危,皆在那些公族。”这时候,巩离的心腹,巩国大夫高圣开口道:“那些公族只懂得享乐,奢侈之风,与日俱增!他们勾结诸侯之子,瓦弄权术,操纵废立,只为了谋取自己的地位,若不是巩公这些年苦苦支撑,巩国将危矣!” 巩离冷着脸:“君不知,这巩由乐生活奢靡无度,勾结诸多公子,扰乱朝纲,我早已容不得他!你看看我周围的护卫,根本没有一个公族之人,这样我才放心。再者我在王室为卿,不可能一直留在巩国,倘若让巩由乐这样的人执宰国政,那巩国将危矣!” 如今巩公是周天子的重臣,时常居于成周。 巩国长期由公族执政,必然将权力集中跟在公族手中,最后架空了巩公自身。 故而巩公这些年,强顶着压力任用畿外人士。 一来畿外之人俊才颇多,二来也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 毕竟这些畿外之人,在巩国并无根基,他们想要保住自己的权力,肯定要围绕在巩公的周围。 “你看我的护卫毛合,比起那些公族子弟不知道精明能干多少,这样重要的位置,我敢相信公族吗?”巩离指了指殿外的一名青年。 正是他的殿前护卫毛合,来自毛国。 “巩公想要依靠外卿打击公族,其实还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君位,不过如今巩国公族势力还很强大,巩公此举未免有些超前了。不过换做我的话,也不会对这些公族留情的。”辛莫心中暗道。 “苌弘大夫、辛君,我在路寝之西,新建了一座泮宫,广纳学子,在其中坐而论事。我素知辛君有大才,何不与我们同去泮宫一看?” 或许是不想说这些烦心事了,巩离带着辛莫和苌弘来到了巩国的泮宫。 泮宫修建于一条溪水旁边,绿林环绕周围,鸟兽游荡其中。 绿林的中央,有一片空地。 辛莫过去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围在那里了。 高台之上,一名学子模样的青年,正在那里陈述着自己的观点。 “国之强,在于强兵。君不见东南吴国,在孙武子的整顿之下,吴国军容整齐,屡战屡胜,如今已经能和楚国抗衡了。故而我认为,要想强大巩国,强大王室,必须组建一支随时可以出征的军队!而不是每次作战时由国人临时组建!应当打破国、野之分,强大军队!” 这学子说的慷慨激昂,辛莫眼前顿时一亮。 职业军队! 这个时代能想到这一点的人和诸侯国,必将受益! 春秋时代,只要是国人就有征战的权力和义务。 每次打仗的时候,就从国人之中直接征调,出征打仗。 当然,诸侯国中也有虎贲士这样的职业军人,而且基本都是“士”。 只不过虎贲士的主要职责,还是守卫君主,作为精英部队的存在。 诸侯和卿大夫也有自己的家兵,基本都是由士组成。 更多的军队,则是由普通国人组成的。 这些国人平日里务农,平日通过春蒐、夏苗、秋狝、冬狩训练军事技能。 而野人则根本没有上战场的权力。 军队的大部分组成部分,就是这样的国人。 职业的军人只占一小部分。 随着春秋战事愈发的频繁,很多大国都有了用于长期作战的军队。 比如晋国的魏武卒,就是魏舒专门训练出来的步卒军队。 除此之外,军事制度的改革,也在畿外诸侯中出现。 依旧是晋国,最先打破了国、野在军事上的分别。 为了扩充军队,解决“兵甲尽矣”的危急,晋国推行了“作州兵”的政策,要求野人也要当兵,晋国的军队从一军扩张到了六军,为晋国的霸业打下了基础。 第91章 泮宫之辩 那位学子说完,还不忘自我介绍一下:“诸位,我乃小邾国柳下仲,听闻巩公广纳贤才,特来此地献上拙说,诸位可尽情辩驳!” 说完,柳下仲就从高台上走了下来。 他刚刚下来,一名白净的中年男子走了上去。 “在下王畿出身,名苏木。方才柳下仲军说强国必先强军,我认为他只流于表象,并未说到根本。” 苏木说完,看向了柳下。 但是柳下仲并未有一丝愠怒,反而微笑地看着苏木。 这样君子的风度,吸引了很多人。 苏木继续说道:“晋国乃千乘之国,良马万匹,强军无数,为当世霸主。可你有没有想过,晋国为何有如此庞大的军队?皆因晋国地广人多,粮草充足!所以我认为,若要恢复赫赫宗周,必须以农为本,开辟荒野,种植粟、菽,只有国人吃饱了,才能打仗!故而晋国强大看似因‘作州兵’之故,实则是他们推行了‘作爰田’。” 作爰田是晋国的土地制度,将原本轮换耕种土地的制度变为不再轮换,也就是土地私有。 那些卿大夫开辟的土地,也成了他们的正当财产,国人生产积极性大为提高,终于成就霸业。 苏木的话,引来了不小的赞同之声。 就连柳下仲也频频点头。 毕竟,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齐、鲁已经抛弃井田制,我们何不效仿,以地之税,扩充国库?”一名男子说道。 “对啊,如今畿外诸侯强大,应当学习畿外诸侯。” 众人纷纷点头称赞,显然土地私有制的好处,已经被很多人注意到了。 “推行齐鲁之制,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这时候,一人又走到了中央。 他的声音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周围的人却都听到了。 另外一人问道:“这位君子,我名甘行,我听闻齐国相地而衰征,鲁国初税亩,已有将近百年的历史。 如今礼乐崩坏,井田名存实亡,想必君子未曾出去看过吧,民不肯尽力,皆耕种于私田,公田贡赋减少,这才造成了王室的空虚。 齐鲁废弃井田,只征收私田之税,国库顿时充盈,齐国也因此成就霸业,为何你不认为应当尽早推行齐鲁之制呢?” 之前那人回礼,说道:“我名樊不害。齐鲁之制,固然有其好处,可推行新政,何其艰难,君不见当年宣王‘不籍千亩’之事?” 西周宣王时期,励精图治,呈现中兴之相。 宣王想推行“不籍千亩”的政策。 井田制下,籍田为天子的祭祀之田,名为千亩。 每年春天,天子都要在这片土地上耕种,以表示天子重视农耕。 宣王却选择放弃耕种这片土地,引来了士大夫们的极力反对。 后来宣王在千亩之地大败于姜氏之戎,周王室陷于危局。 幽王继位之后,宗周再也不复往昔,最终落了个东迁的下场。 后人们都认为宣王放弃了“籍田”,不再祭祀上天,是导致千亩之地大败的原因。 而辛莫知道,真实的情况并非这样。 西周后期的井田制已经名存实亡。 即便是王室的籍田,也没有人好好耕种。 周宣王看似是“不籍千亩”,实则是推行自己的一项改革。 反正你们都不耕种公田了是吧,那天子我也不种了。 甚至不要公田里的粮食了! 宣王转而清查人口,以每片田地上的人口多少征收税赋。 这样一来,那些拥有大量人口的诸侯,自然不同意。 本来在公田上随便混混就能完成公田种植任务的国人,必须按人头缴纳贡赋,还得服兵役。 这样诸侯和国人,自然都不支持。 最终这个政策也没有延续下来,国人流离,官吏贪墨横行,周王室反而愈加衰败。 樊不害话说完,甘行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君子之意,我已明了。君子是说想要推行齐鲁之制,必须得到诸侯、卿大夫的支持,否则就会像宣王那般草草收场。” “宣王中兴之时,宗周何其强大,如今王室空虚,内乱尚未平定,外患仍为解决,我认为并非变革之时。”樊不害说道。 他的意思,必须先要平定内乱,等到一定的时刻,才能进行改革。 苌弘点了点头,显然对樊不害的说法很是赞同。 无论是齐、鲁,还是晋、楚的改革,无不是顺势而为,并非强行推行的。 “巩公和苌弘大夫来了!” 有人眼尖,看到了巩离和苌弘。 巩离笑道:“我和苌弘大夫只是来此看看,你们无需多礼,尽情论之。” 苌弘也道:“此乃泮宫,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诸君之言,让我受益匪浅。” 众人似乎来了兴头,各个都跃跃欲试。 “辛君,你可有高见,与我们巩国学子交流一番?”巩离问道。 “辛君?莫不是那个提出‘重温践土,以令诸侯’的辛氏君子莫?” “是造出天青酒的那位吗?”有人问道。 辛莫拱手:“正是在下。” “辛君,我们方才所言,你可赞同?” 甘行双目放光,询问辛莫。 辛莫自知这是一个极佳的机会,他需要的就是这么一群人。 “井田崩坏,造成了王室空虚,这些事情都在诸君眼中,我不再多言。”辛莫道:“可诸君有曾想过,井田为何崩坏?” “还不是因为礼乐崩坏,国人只顾私田,不种公田,久而久之,王室自然空虚。。”有人说道。 辛莫摇了摇头:“这只是其一,甚至我认为,这并非根本的原因。人有私心,乃是本性。先耕种私田而后公田,乃人之常情。 “宗周以来,卿大夫开垦荒田成风,国人也为之效仿,这些荒田皆为私田。 “私田过多,自然无暇顾及公田,畿外诸侯向外扩张,更是占据私田无数,此乃其一。 “其二,井田制下,农耕以举族为易,比如我之采邑,之所以还以井田制耕种,就是因为没有牛耕、铁器,每年春耕之时,必须合一族之力开垦田地。 “故而要耕种公田,以求有族人同力耕种私田。 “如今很多地方,也因为牛耕、恶金之力,再加上兴修水利,有时一户五六口人,便可耕种一片田地,不再需要其他国人帮助。 “即便没有宗族帮助,也能耕种一片田地,混个饱腹,为何还要耕种公田? “倘若有闲余人力,为何不开垦荒田,多种点粮食呢?” 辛莫说完,众人陷入了沉思。 他们从未这样想过问题,井田制的崩坏,竟然是耕种田地越来越厉害的原因? 毕竟这个时代的人,还不知道生产关系一定要适应生产力的发展这条真理啊! “井田崩坏,乃是顺应天道,不可逆也。不过在王畿内推行齐鲁之政,恐怕为时尚早。”辛莫继续说道。 第92章 语出人惊 “辛君,你方才说井田制崩坏,已经是天意,为何又说不能行齐鲁之政呢?这岂不是矛盾吗?”甘行说道:“难道你也是惧怕有人阻拦?成宣王时的局面?” “非也非也。宣王之时的局面,和今日完全不同。” “有何不同?” “宣王所行之政,乃以人口收取贡赋。以人口收取贡赋固然能增加王室收入,但是对卿大夫来说无异于平添负担。 “试想一下,你的土地没有像晋、齐士大夫那样增加,但是你的子孙越来越多,你所缴之贡赋也就越来越多,卿大夫岂能同意?” “如今卿大夫私田颇多,齐国相地而衰征,鲁国初税亩,都是以田地多少为基准,收取田税。 “你占地越多,缴纳的税就越多,这样自然没有人反对,反而会支持。 “毕竟无论多少地,都只缴其中一部分为税赋。” 辛莫的话,引起了一阵讨论,之前职称行齐鲁之政的人,都纷纷赞同,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不过……” 两个字,又让全场安静了下来。 “不过巩国和齐鲁的情况,包括王畿内和齐鲁的情况,都有所不同。”辛莫说道。 第一个不同,就是王畿内混乱的政局。 戎人和叛党,一直在各处骚扰,无论是天子还是诸侯,都不胜其烦。 国人根本没法安心种地,即便是种好了粮食,随时都有被抢走的危险。 “政局不稳,人心不定,无法变革。”辛莫总结道:“其二,畿外诸侯国,上到卿大夫,下到国人们,已经占据了大量的荒地,齐鲁晋楚之政,将这些土地化为他们私产,只需上缴田税即可,故而推行新政只是顺势而为。” “有道理!”樊不害说道:“就拿巩国来说,公族的土地和以前一样多,如果按照十一之税缴纳税赋,说不定比从公田拿走的贡赋还要多!毕竟公田荒废已久,根本产出不了多少的粮食,根本不足他们粮食的十分之一,公族岂能答应?” 甘行也点头:“没想到推行一个新政,竟然如此之难,如果没有辛君提醒,贸然推行的话必将遭到阻碍,说不定和宣王一样半途而终。” “是啊,虽然我们并不惧怕这些阻碍,可是提前想到,总归是好事。”苏木也说道:“不愧是提出‘重温践土,以令诸侯’的辛君,考虑事情竟然如此周全。” “辛君可是代表天子出使晋国的小行人,而且久为柱下史,见识自然比我们这些泮宫的学子高得多。”柳下仲也对辛莫一脸崇拜。 “我王畿内各国,自有国情在此啊!”有人悲观地总结。 又有人问到:“那依辛君的意思,我们当如何?巩国在王畿深处,根本没有向外扩张的可能,况且王畿之内都为兄弟之国,我们也不能如畿外诸侯一般吞并小国。” 这句话才问到了重点。 众人都想听听辛莫的意见。 辛莫也被柳下仲等人推举到了高台之上,让他将想法说出来。 “一强己身,二定内乱。”辛莫又说出了八个字。 众人不解,强己身,是怎么个强法呢? “畿外诸侯国,农工商皆强于王畿之内,故而我们若要行变革之事,必须先发展自身,等到时机成熟,自然水到渠成。” 王畿内的生产力,还不够发达,比如辛邑这种地方,竟然连牛耕都没有推广,想要开辟新地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春秋之时,国人与国人之间的交流很少,大多都是上层贵族之间的交流。 所以各种新的技术交流起来是十分缓慢的。 比如晋国已经开始使用铁器了,有的地方依旧在用木质的耒耜耕地。 牛耕,更是没有全面的普及。 “我认为,首要任务是推广牛耕,改进务农的工具,推广更好的种子,兴修各地的水利。诚如苏君所言,唯有国家富强了,才能建立强大的军队。” “其次,王畿内的诸侯国虽然无法向外扩展,但是畿内戎患太多,何不将戎人占据的地盘,全部抢夺过来!清理了内部的隐患,无论做什么都将没有后顾之忧。 “再次,取消王畿内各国之间的关卡,各国通商便利之后,将会带来巨大的好处。” 辛莫的建议,并非空中楼阁,而是具体的方案。 唯有让王畿内繁荣了,王室充盈了,才能推动下一部的计划。 “辛君一席话,让我茅塞顿开啊!” 柳下仲两眼放光:“看来我还是太心急了。” “柳下军方才所说建立军队之事,非常有远见。而且还有一件事,我认为更为迫切。”辛莫道。 “是什么事?” 众人发问,难道还有比改革农耕更重要的事情。 “打破国、野之分。将所有的人力都利用起来攻打戎人。如同晋国‘作州兵’之政!” 辛莫开口。 如果前面的政策,不过是顺应人心,为变革铺路,那么这一句话,则触及到了很多人内心的敏感地带了。 国人有国人的骄傲,打破国野之分,就意味着国人和野人再也没有高下之分。 “不可能!野人乃是商民后裔,如何能和我们国人平起平坐?” 果然,有人高声反对。 “那些野人不通周礼,岂能和国人相提并论。” “国人执干戈而卫社稷,是为了宗周,那些野人大多都是商人后裔,岂能为我们周人的土地流血牺牲?我绝对不相信他们!” “今日和野人同坐,明日岂不是要和奴隶同食了?!!!” 和辛莫预料的一样,众人的反应皆为强烈。 倒是巩公、苌弘还有方才发言几人一脸的平静。 他们都是有远见之人,自然能明白辛莫的意思。 “晋国作州兵之后,野人也可参军,于是军力大涨,这是不争的事实。”柳下仲开口道:“野人数量之多,和国人相差无几,可每次作战,只有国人上战场,王畿内几乎一半人口都不能参战,岂不是损失!” “饶是如此,我们岂能借助野人的力量?我们国人自可以平定内乱!” 有人不服。 “诸君可曾去王畿六遂之中看过?” “六遂?那是野人居住的地方,我根本没有去过。” 之前反对的最厉害的那人说道。 “六乡四野,居住国人。六遂之中居住野人,这是周公时就定下的。我的辛邑为公邑,也在六遂之中,算是一个例外,所以我对那里的情况很是熟悉。 “野人和国人田陇相邻、鸡犬相闻、商货相通。 “国人之妻,或为野人之女,野人之子,又娶国人为妻。 “这样的事情,越是在国、野混杂的地方,越是多见。 “诸君都为世卿世禄之家,自然不会娶野人为妻。你们可以去家中小族、家臣之家看看,是不是每一位家臣之妻,都是国人。 “既然国野之分,已经被打破,何必装作视而不见? “殷商已灭,无论国、野,皆为周人!只要持戈而战,就是保卫我宗周社稷!如果能调动国内野人卫我成周,又何惧戎人,何惧叛党?! “王畿之内,有国人、野人、叛党、戎人四类之人。我听闻叛党和戎人已经勾结,如果叛党在鼓动野人,那我们国人将处于不利之地! “比起推行齐鲁之政,我倒是认为这才是当务之急,打破国野的界限,将大量的野人争取到我们这边,平定叛乱,开辟疆土!” 第93章 孔门弟子 打破国野之分,就是让野人也拥有参军的权力,让他们也可以建功立业。 这自然威胁到了国人的地位。 这般言论,一经辛莫说出,就引起了巨大的讨论。 即便是在风气最为开放的泮宫,依旧有不少的人反对。 当然,更多的都是辛莫的支持者。 看的出来,巩离所修建的泮宫,里面都是一些真心为王室的学子。 他们对王畿内的问题看得深切,自然明白辛莫方才所说,是切中了要害。 如今畿外诸侯国,国、野之间的界限早已经模糊。 晋国、楚国尤为如此。 新崛起的吴国更不必说。 野人人数众多,更不想戎狄那样难以沟通,完全可以融入周人的生活。 最重要的是,如果现在不争取野人的力量,等到某一天这些力量被王子朝争取过去,那将会是一场大灾难。 巩离对于辛莫方才所言,非常满意。 “这就是我为什么喜欢用巩国公族以外的人才了,你去看看那些公族的酒囊饭袋,有那个人有辛君这般见解!” 巩离十分的无奈。 “巩公勿恼,如今畿内诸侯国,大多如此。”苌弘道:“倒是巩由乐那些人,如今对你成见极大,你方才这般言论若是传到他们耳中……” “传就传吧!我有何惧哉!” 巩离大声说道。 稍后,巩离作为巩国之君,将泮宫之中方才表现优异的学子都邀请到了路寝之中。 即便是那些意见和众人相悖的,也都被邀请了进去。 唯有一人,向众人恭恭敬敬地行礼,然后说道:“道不同,恕我与诸位不能同饮共谈。” 辛莫看向此人,这人面容老成,大约三十多岁,额头宽阔,嘴唇很厚,之前在人群中并未注意。 不过他的一举一动,严格依照周礼的规范,即便是辛莫也没找出半点跃礼之处。 “这为君子,如何称呼?我们不过是商议如何强大王室,并无他意,众君子皆可畅所欲言。”巩离说道。 那人恭恭敬敬地行礼,然后说道:“鲁国,曾氏点。吾师曾言‘为政以德’,方才诸位君子所言为政之策,无一人以德为立国之本。周以礼教治天下,诸君却要学齐、晋,此为霸道,并非王道。我自知无巧辩之舌,也无诸君这般志向。我师曾言,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只能就此别过。” “既然如此,我也不留你了。” 看到有这么一个不识时务之人,巩离也面露不悦之色。 毕竟他是坚定的改革派,他喜欢听辛莫、苏木这样的言论。 但是这人所说,不过是恢复周礼那一套,巩离一点兴趣都没有。 倒是辛莫听到这人的名字,心中一惊。 他走过去问道:“君之师,可是孔丘?” “正是家师。”曾点说道。 辛莫暗暗惊讶,这人真的是曾点,孔子三十多岁最早收的一批弟子之一。 而他的儿子,更是大名鼎鼎的曾子——曾参。 对方是孔子门下,自然不会信奉辛莫等人的言论了。 在这个时代,孔子还在极力宣扬他的理念,克己复礼,用周礼来治理如今的乱世。 可是辛莫等人的理念,则和“克己”完全相反。 打破国野之分,土地私有,开辟疆土。 这些都不是“克制私欲”,而是“顺从私欲”。 或许这个时代,都是人们顺从自己私欲的时代,所以才会礼崩乐坏,所以才会战乱不断。 而孔子和他的弟子,则要逆流而上,违背历史的潮流。 他们知道自己注定失败嘛? 或许他们根本没有想过成败的事情。 此刻辛莫的心中竟然有一丝悸动。 他亲眼看到了一位孔门的弟子,尽管这人是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小子辛莫,敬仰夫子已久。请受我一拜!” 辛莫向曾点行了一个大礼,这是发自内心的。 曾点似乎没想到辛莫竟然如此,慌忙回应:“君子何故行如此大礼……” “当世人称孔圣人为‘天纵之圣’、‘天之木铎’,我敬仰已久。夫子推行周礼,宣扬德政,教化众生,实乃圣人也。此等志向,根本不是我辈所能达到的。” 辛莫说的是实话。 在这样一个时代,孔子自始至终坚持着自己的信念,并且将这种信念通过自己的弟子传递到了后世千年。 怎能不让人钦佩? “君子如此崇敬夫子,可是方才所言,和夫子教导相去甚远,这是为何?”曾点疑惑。 “我们所行之事,不过是着眼于跟前,顺势而行,即便成功,也比夫子要容易很多。夫子所行之道,所图之事,皆非常人所能理解。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其中艰辛,更是远非我辈所能承受。” 这些话听起来矛盾,或许还有点恭维夫子的意思,实际上却是辛莫的心里话。 理想主义者,总是比较艰难的。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句话我会带给夫子的。”曾点点头。 他看着辛莫的目光,已经和方才有所不同了。 “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去拜访夫子的。”辛莫说道。 “好的。”曾点告别众人,独自离开。 一阵巨风,迎着曾点的面庞吹来。 增点差点站立不稳,不过他还是微微弓着身子,迎着风向前走去。 曾点的背影有些弯曲,似乎背着什么沉重的东西。 孤独而勇敢地向前走去。 …… “辛君,你对鲁国的孔丘评价很高啊?”苏木问道。 辛莫点头:“没错,当世能够比得上他的人,根本没有几个。我们都是凡夫俗子,追逐的都是看得到的东西,而夫子追逐的,是看不到的世界。说句实话,如果夫子做我们做的事情,比我们做的好百倍!” 苏木等人面面相觑。 在他们眼中,鲁国孔丘就是一个拘泥不化之人,竟然一直嚷嚷着恢复周礼,恢复井田这样不切实际的东西。 比起晋国赵鞅,吴国孙武,孔丘似乎总是和这个时代其它成功的人物格格不入。 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他将自己所学毫无保留地教给了弟子。 辛莫分明有霸主国执宰者的目光和手段,可是为什么这样的人,却依旧如此敬仰孔夫子呢? 难道孔夫子的“天纵之圣”,并非徒有虚名? 众人怀着不解,跟着巩公来到了路寝。 在燕饮之中继续畅所欲言,探讨着王畿未来应当如何发展。 第94章 路寝之变 觥筹交错之间,燕饮的气氛越来越浓烈。 众多的学子在巩公面前畅所欲言,说着自己治国的方略。 就连巩公身边重用的那些大臣也都参与了进来。 辛莫坐在苌弘的身边,看到苌弘一直没有发言,似乎有一丝忧虑。 “大夫,是否担心继续如此下去,会引起巩国公族的反抗?”辛莫低声问道。 苌弘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他担心的。 而这一次来巩国的目的,也是为了调和巩公和公族的矛盾。 “巩公执意要立外人为上卿,已经引起公族的反对了,你看今日燕饮,竟然没有一名公族前来。” “我看到了。早先朝上的时候,公族似乎已经和巩公撕破脸皮了。”辛莫道:“我最担心的,就是公子们会采取一些极端的行动。” “之前你说过这话,我有些不相信。可是今日看到巩由乐的眼神,我还真的有一点担心。巩国为狄泉东面最重要的屏障,千万不能内乱!”苌弘道。 “大夫,在我们来之前,我已经在巩由乐家中安插了采诗人了。”辛莫低声说道:“还望大夫赎我不告之罪。” “采诗人?你竟然也有自己的采诗人了?”苌弘十分惊讶:“这倒不是什么坏事,无论是诸侯还是卿大夫,其实都有自己的采诗人,我也一样。不过巩国那些公族一向排外,外人很难从他们那里打探来什么消息。” “的确如此。我的采诗人来这里已经一个月了,依旧没有打探出什么有用的消息。”辛莫道。 “无妨,我今夜就去见一下巩由乐,希望他不要做什么蠢事。”苌弘道:“你也看出来了,我们即将要做大事,畿内的诸侯国千万不能自乱!” “我陪大夫一起去吧。”辛莫道。 就在这时,辛莫听到苏木大声说道:“晋国兴于六卿,恐也要亡于六卿矣……” 此时他已经醉眼朦胧,天青酒的威力太强,让众人都已经有些眩晕。 “这些家伙,已经开始胡说了……” “倒也是好事。我今日从你等的言语之中,听到了不少真知灼见。”苌弘道:“周室若要兴旺,恐怕还得在你等的肩上。” 巩公离十分高兴,这才是他喜欢的庙堂之上。 公族们来不来,公族们如何行事,对他而言根本不重要。 苌弘依旧皱眉,他总觉得巩公这样做,太过于极端了。 “我看巩公,根本没有和公族妥协的意思。”辛莫小声说道。 巩公为人十分自负,他认定的事情,根本很难改变。 在他看来,公族就是巩国乃至王室动乱的根源,他一生所追求的就是打压公族,建立一种依靠外卿为辅助、君主为核心的制度。 辛莫从一来到巩国,就知道巩离想要的是一种什么样的制度了。 甚至连巩离自己,都不会有辛莫清楚。 巩离想要的,其实就是是加强君主权力的中央集权制,而不是君主和各大家族共同执政的贵族政治。 不过辛莫在泮宫之时,并未将这些话说出来。 无论是巩国还是周王室,现在想进行这样激烈的改革,根本不可能!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辛莫深知这个道理。 首先得发展生产力,这才是核心。 巩公还在和群臣纵饮,似乎根本没有将白天公族的态度放在眼中。 苌弘决定先行告退,他要和巩由乐谈一谈,希望巩由乐不要做出极端的事情。 辛莫也跟着苌弘先行离开。 离开公宫,二人朝着巩由乐的府邸行去。 巩由乐的府邸并不在王都,而是在王都外的某邑。 刚刚出城走了一段路,辛莫就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此时已经入夜,出城必须要有府节,可是辛莫和苌弘并没有看到盘查的关卡。 “大夫,可能有事情要发生,我先送你回候馆!” “怎么回事?”苌弘问道。 “城外驻扎的守卫军,不见了!”辛莫的背后惊起了一身的冷汗。 “巩国的司马,是巩离任用的外卿吧?”苌弘说到。 能在这个时候调走兵士的,肯定是司马。 “没错。”辛莫皱起了眉头:“可是这些士卒和将领,大多可都是巩国的公族和近亲啊!” “左传定公二年夏四月辛酉,巩氏之群子弟贼简公……莫不是今夜?” 曾经看过的一句话,浮现在了辛莫的心头。 四月,辛酉日。 正是今夜! 即便辛莫熟读历史,也不可能将每件事发生的时间记得清清楚楚。 也是方才看到防卫有所变动,辛莫才想起来历史上记载的关于巩简公被刺的具体日子。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辛莫正要转身回到宫中报信,却发现一队兵马,从远处缓缓走来。 一位老者乘着马车,走在最前方。 “巩由乐!此乃国都,你怎可将你们家中私兵带到国都当中,你到底想做什么!!!” 苌弘大声疾呼。 巩由乐看了一眼苌弘,说道:“苌弘大夫,今日庙堂上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如果我们公族再不做些什么,过不了多久巩国就没有我们立足之地了。” “你要……弑君!?” 苌弘万万没有想到,巩国的公族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 而且如此的果断。 “泮宫那些学子,一个个鼓吹要学晋、楚之政。晋国后,公族几乎被灭,楚国的公族历来都不强势,他巩离要的不就是这个吗?巩国唯他一人独尊,我们公族越少越好!” 巩由乐的话,飘荡在公宫周围。 如今这里的部队,都已经是公族的私人部队了。 “我乃周大夫,巩公更是天子上卿,你若敢击杀巩公,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苌弘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巩国是狄泉东部的屏障,绝对不能乱。 巩公更是年富力强的重臣,更不能死在这里! “呵呵,苌弘,你也不过是一靠着方术得宠的外卿,你要知道,在王畿之内,公族才是社稷的根本!我们可是巩离的血亲!我们身上都流着先王的血!如今巩离失德,竟然疏远自己的血亲,重用那些外面的人。违背天道,更违背周礼!我并非弑君,我是要维护我们巩氏的社稷!” 巩由乐虽然年迈,但是声音铿锵有力,身后的公族们全部都跟着他一起响应。 “巩由乐!今日是你先要弑杀君主!你们可是血亲。巩离再不重视血亲,可是没杀过你们公族一人啊!” 苌弘还想阻止。 “公族,生来是为了辅做君王的,如今将如此名器交给了外人,和杀了我们何异?”巩由乐的双目之中,竟然有一丝泪光闪烁:“今日之事,老夫就是做定了!先王受命,有如召公。维今之人,不尚有旧!!!” “维今之人,不尚有旧!!!” 公族组织的军队,跟着巩由了一起高呼。 当年先王让我辅做君主,如同召公一样。 如今的人啊,还有旧时代的忠臣吗? 怀抱着这样的信念,巩由乐带领着公族的军队,向着公宫冲了去…… 第95章 营救巩离 巩由乐老奸巨猾,派了一队人马,围住了苌弘和辛莫。 “苌弘大夫,你在这里稍微休息一下吧。”巩由乐冷冷说道。 然后,巩氏公族的军队,长驱直入,进入了城中。 辛莫看向了周围,对孔肆说道:“可以吗?” “君子坐好了。”孔肆道。 “苌弘大夫,请先坐到我的车上。”辛莫道。 苌弘不明所以,但是还是坐到了辛莫的车上。 刚刚坐上,孔肆突然出手。 几个飞石打中了前方的巩族兵士,三个人直接到底,露出了一块空隙。 驾! 孔肆挥动长鞭,车辆飞奔起来。 “追!” 巩族士兵这才反应过来,驱车追赶。 “巩族!我们乃是周大夫!你等竟然扣押我等!此乃大罪!你们若能及时回头,勒住车马,尚且有一丝活路!” 辛莫对着后面的车辆大喊。 那辆车上的驭者,显然有所犹豫。 是啊,杀了巩离,是自家的事情。 可是扣押或者伤害周大夫,这事就大了。 孔肆驾车的功夫实在了得,反身向着前方冲去,很快就甩开了后面的追兵,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 这里还能看到巩由乐的部队,正在向都城出发。 辛莫当机立断,对苌弘说道:“大夫,要先将巩公从王宫中救出来!万一巩公死了,巩国必将陷入内乱!” 这样的事情,在东周各代、畿内各国都发生的太多了! “我此次出行,带来的兵马并不是很多。”苌弘也明白这其中的利害。 “大夫,你先去找兵马吧,我和孔肆去救巩公。” “你们两个?” “如果只是将巩公带出王宫,应该可以做得到。毕竟王宫里面还有巩公的军队。” 其实辛莫的心中也没有底,但是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他也只能冒险。 “可是……” “大夫不善武斗,就不要跟着我们了,我二人自有分寸!”辛莫说道。 苌弘只能点头,他确实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暂时呆在这里。 辛莫和孔肆,驾着车向着都城前进。 等到看不到苌弘的地方,二人心有灵犀一般,将两匹马从服车上卸下,然后拿出了藏在马车车舆下面的马鞍和马镫。 “快!” 辛莫和孔肆,没有丝毫犹豫,单骑走马向着都城冲了过去。 平原之上,尘土飞扬。 辛莫和孔肆的快马,已经快要追上了巩由乐的部队。 不过他们并未直接追上去,而是绕了一个大圈子,从城池东门入城。 然后直奔王城。 公宫近在咫尺,辛莫和孔肆的快马很快到了公宫的门口。 果然不出辛莫所料,最外围的卫兵竟然已经被调走了。 宫门大开,四名兵士正在那里准备迎接公族的部队。 远处的路寝之中,灯火通明,燕饮似乎还未结束。 “什么人?” 兵士们看到辛莫和孔肆冲了过来,大声呵斥。 嗖嗖! 两发箭矢飞出,最先站出来的两人咽喉直接中箭倒地。 辛莫也搭弓射箭,解决掉了一个人。 最后一人看到如此情况,转身就想跑开。 谁知辛莫的马已经到了他的身后,吴钩发出明亮的光芒,从那人脖颈劈下。 宫殿里的道路,并不适合骑马。 辛莫翻身下马,孔肆则带着两匹马绕到了宫殿的北门,辛莫计划从那里逃走。 这时,巩由乐的大军已经到了都城的中央。 辛莫甚至能够听到步卒奔走的声音。 “危险!巩公危险!” 辛莫一边向前奔跑,一边大声疾呼。 宫殿中的护卫,听到了辛莫的动静,全部朝着这边集中过来。 “赶紧通报巩公,巩由乐叛变,要刺杀巩公!!!” 辛莫对着护卫的将士们说道。 可是那些将士不为所动,只是用长矛顶在前方,挡住了辛莫的去路。 “我乃周大夫辛莫!特来通报巩由乐谋划贼杀巩公之事!”辛莫急的满头大汗。 这些将士是巩公的心腹,可是也有不少公族子弟。 如果这些人也跟着巩由乐叛变了,那麻烦就大了。 “辛莫大夫,多谢提醒了。”负责护卫的都尉拱手道:“巩公对着一切早有安排,无须惊慌。” “早有安排?” “没错!巩由乐的计划,我早已经知晓了。”巩公离突然从士兵后面出现:“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我就等着他们出现呢!” “原来您早就知道了?” 辛莫松了一口气。 果然,巩离今日的放纵和大意都是装出来。 毕竟他可是王室重臣,不是一般的人物。 巩由乐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已经被巩离看在了眼中。 “辛君,多谢你冒死前来送信,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我正好没有理由收拾他们呢!” 巩离的眼中,露出了一丝寒芒。 公族意图谋杀君主,这是剿灭公族再好不过的理由了。 “君上,五门之内的埋伏已经准备好了。” 这时,从巩离身后走出来一身着黑衣之人。 辛莫从未见过此人,却感到了一丝寒意。 这种感觉,和范襄身边那位死士的感觉还有所不同。 具体哪里不同,辛莫也说不出来。 “辛莫,这是黑夫子。来自楚国的贤才,及其擅长司马之法,我日后建立一支军队,准备交给他给我训练。我就不信,孙武子去了吴国,能造就一支常胜之君,我巩离亦可!” 巩离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骄傲。 全盘尽在掌握,甚至他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他的护卫毛合,则在巩离身后一步的地方,随时注意着周围的动向。 平日里巩离身边并不止毛合一名护卫,此时其他人都被派去阻挡公族的军队了。 唯有巩离最为信任的毛合留在了身边。 辛莫的心头,一丝阴云密布。 巩离竟然早有准备,而且还借着公族造反的机会,想一举剿灭公族。 可是史书上却说他被群公子杀了。 难道他失败了? 毕竟在史书上记载,巩国群公子贼杀巩简公,就在今夜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历史真的因为自己的穿越改变了? 还是说今夜巩离太过大意,等着他的其实是一个死局?! 巩离身边这两个人,值得信赖嘛? 第96章 巩离之难 巩由乐组织的军队,很快就攻入了王宫。 说是攻入,不如说是长驱直入。 可是当他来到路寝台阶下的时候,却看到了早已经准备好的巩离。 公宫之中,巩离早已经点燃了所有的灯火,照亮了路寝前方的一大片空地。 “巩由乐,你是要弑君?” “弑君又如何?!你偏信外人,疏远公族,这已经违背了先祖的意志!你不配当巩公!” 巩由乐站在车上,身边的兵卒已经准备好随时进攻了。 “哼,公族公族!你的儿子巩虎有何才能,竟然占要职,耽误了我多少事情!如果把巩国交给你们这些公族,才是对不起先祖的社稷!你看看公族治下的巩国,庙堂之上,朽木为官,遍地之间,禽兽食禄,有何气象可言?!·你也好意思在此狂吠!” “你……你……” 巩由乐被气的说出话来,平复了许久才说道:“给我,杀了他!” “杀了他!” 巩族的子弟们,各个气势汹汹。 他们都知道这是生死存亡的一战,如果杀了巩公离,那么公族将会彻底瓜分国君的权力。 如果失败,那么他们的下场只有两种。 要么死。 要么出奔外国。 公族已经不再信任国君,国君也不再信任公族。 唯有一战了! 杀!!! 杀!!! 杀!!! 巩由乐亲自率领军队,冲向了路寝中央。 就在这时,埋伏在路寝各处的巩离军队也杀了出来。 杀意沸腾,直冲天际。 周围的火光,竟然也随着漫天的杀意飘荡起来。 “巩公,我想你还是先撤离这里吧,太危险了!” 辛莫对巩离说道。 “无需害怕!此等土鸡瓦狗,我弹指间就将其灭去,随后,我与尔再饮一杯!” 巩离大手一挥,满眼的兴奋。 “辛君!我们方才才知道,巩公已经开始训练自己的军队了!这些士族都是由巩国国人之中的贫寒子弟组成,被黑夫子训练了三年有余,根本不是那些公族可以比的!” 柳下仲兴奋地对辛莫说道。 “不单是公宫之内,巩宫在城北还留下了一直卫队,随时可以从外面包抄过来,将这些叛军一网打尽!” “辛君,你方才离开太早,没有听到巩公的部署,简直太精彩了,滴水不漏!今夜就是巩国公族灭亡之时!” 泮宫的学子们,一边对辛莫说着,一边也拿起了武器,准备加入战斗,建立功业。 巩离的远见、魄力和为人,充满了魅力。 泮宫之中这些年轻的学子,已经发誓要效忠巩离,帮助他平定王畿之乱。 “辛君,这支军队,就是王室的将来!你且看着,只要我位列三公,宰执朝政后,我必当带领你们四处征战,恢复赫赫宗周!” 战场的感染,再加上酒精的作用,巩离此刻极为兴奋。 毕竟,他等待这一天等的太久了。 “当年你们跃过我父亲,私下联络王子朝惹出了大祸。晋国破城之后,又将我君父推出去顶罪,你们却躲在后面。救出我,也不过是因为我年纪小,又是太子,继位之后肯定会听你们的。可是你们也太小看我了,君父很早之前就告诉过我王室内乱不断的原因,就是因为公族涉政太多!我岂能让你们继续发展下去?” 巩离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 他从来不相信公族,只相信自己,已经自己从各处选拔来的俊才。 如今他的身边,已经聚拢了高圣为首的一批文官,可以帮他料理国政,管理王畿。 还有黑夫子这样善于练兵之人,等到时机成熟,平顶王畿叛乱指日可待! 眼前的巩由乐,不过是巩离小试牛刀罢了。 巩离的眼中,早就看到了巩国之外。 在巩离身边的所有人,几乎都在试图看向巩公看向的地方,看向了下面的沙场。 唯独辛莫,此刻正紧张地看着周围。 他总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总感觉还会有什么意外出现。 火光摇曳,辛莫突然看到一个黑影绕开了路寝前广场,沿着远处的墙角朝着这边走来。 “果然有刺客!” 辛莫心中一惊,手中的吴钩也拿了起来。 那护卫毛合也发现了此人,不过辛莫并未让他过去,而是让他守在了巩离身边。 巩离目不转睛看着前方,根本没有理会旁边的事情。 “何处宵小?!” 辛莫几步就冲了过去,挡在了那黑影的面前。 “君子,是我!” 辛荣一脸的惊恐:“君子果然在这里。”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辛莫问道。 “有人……有人要杀巩公……”辛荣口干舌燥,几乎语无伦次。 “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这消息已经没有用了。”辛莫说道。 巩氏及其排外,这也让辛荣很难获得巩氏子弟的信任。 “不是,不是巩由乐,是成公!”辛荣的声音显得十分慌乱:“成公派出了死士!” “成公的死士?” 辛莫的脑子嗡的一下。 很多事他瞬间明白了。 他回头看去,此事路寝正前方的空地上,只站着巩公、黑夫子、高圣几人。 其余人都已经加入了战场,抵挡巩由乐的攻势。 不知道为何,巩由乐的军队,竟然已经突破了黑夫子布下的防御。 一支由群公子家臣组织的敢死队,冲破了最后一层防御,冲到了巩离的跟前。 巩离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慌乱,他看向了旁边的黑夫子。 “黑夫子,你的防御怎么如此不堪一击?”巩离问道。 之前黑夫子已经演示了很多遍,布下的军队,绝对可以在王宫之中绞杀叛军。 “因为他是刺客!” 辛莫此时已经回到了巩离的身后,大声说道。 “刺客?” 巩离还未反应过来,只见黑夫子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剑。 “死吧!” 没有给巩离一丝地反应时间,黑夫子的剑就刺向了巩离的要害。 辛莫大步流星,手中吴钩顺势向上反劈。 铮! 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辛莫格挡开了黑夫子的一击。 “巩公!赶紧离开!” 巩离在那名他的护卫毛合保护之下,向着路寝里面走去。 “小子,找死。” 黑夫子脸上露出了凶像。 刺杀失败,让他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辛莫呼吸紧促,他并不懂得武艺,方才那一下,也不过是危机之中,凭借着浑身的力气打出来的罢了。 嗖嗖! 两声破空之声,黑夫子的脑袋和脖颈全部被飞石击中。 孔肆不知何时,已经从公宫后面的北门跑了过来。 “君子迟迟未到,我只能先过来接应。”孔肆解释。 黑夫子未死,但是脖子已经断掉了。 巩由乐的军队也终于冲了进来。 不过也所剩无几了。 “走!带着巩公离开公宫!” 辛莫对孔肆说道。 二人没有理会身后的战场,直接去找巩离。 刚进入路寝,辛莫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巩离。 他的背后被砍了一剑,倒在血泊当中。 之前护送巩离进来的那名护卫,正拿着剑,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 不断地哭泣,不断地颤抖。 第97章 公族和别国 孔肆飞奔过去,一把夺走了那男子的长剑,将其制服。 辛莫则抱起了巩离。 索性巩离只是后背被砍伤,并没有死。 “孔肆,带着他我们先走!” 辛莫背起巩离,和孔肆绕到了路寝的后面,向着公宫北门飞奔。 那里已经有备好的车辆,辛莫将巩离抱了上去。 一旁的男子已经蜷缩成一团,被孔肆抓在手中,一同离开了公宫。 公宫之中,巩由乐带着最后的兵马,冲进了路寝。 但是他们只看到了一团血泊,以及一把掉在地上的长剑。 “毛合不见了!” “难道他放跑了巩离?” 巩由乐皱起了眉头。 毛合是他安插在巩由乐身边,最重要的棋子。 关键时刻正是由巩旦出手刺杀巩由了。 “爹,我早说过那家伙非我公族,根本信不过。”巩由乐的儿子巩旦说道:“我们中了埋伏,赶紧先撤离这里吧。” 话音未落,后面又有一队人冲了进来。 柳下仲等人,已经带着卫兵收拾了外面的乱局。 “父亲,大势已去,我们败了!”巩旦忧心忡忡。 巩由了大腿一拍:“嗨!都怪我一时糊涂,听了黑夫子的话!赶紧走,要是能杀掉巩离,另立新君,或许还有一线活路!” “好!” 家臣们堵住了路寝的门口,巩由乐等人也顺着路寝的后殿跑了出去。 …… 公宫后门,辛莫刚刚上车准备出发,却听到一阵破空之声从旁边传来。 辛莫敏锐地压住了巩离的身子,自己也躲在了车舆当中。 砰。 一声轻微的声音。 一支箭羽落在了车子不远处。 好离谱的箭法! 辛莫不由得看向了射箭的地方。 一辆马车摇摇晃晃地朝着这边驶来。 驾车之人显然不是很熟练,马车东倒西歪。 车舆内的人更是一塌糊涂,射出一箭之后,竟然跌倒在了车舆之内,好不容易才爬了起来。 “灵雀!你不是说你会驾车吗?” “我看饔从驾驶过,很简单啊,不就是一抬鞭子,马儿就跑起来了吗?” …… 这一幕让辛莫有点迟疑,但是孔肆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直接驱车驶离。 “放开我爹!” 身后的女子大喊起来。 爹? 难道是巩离的女儿? “是我女儿……”巩离睁开了眼睛:“快带她离开这里。” 此时敌军攻入了王宫,可能很快就追上来了。 留在这里十分危险。 辛莫看了一眼那辆马车,还在原地打转。 两个女子在上面摇摇晃晃,完全无法控制。 “巩公,你且放心!” 辛莫将巩离安顿在了车舆之内,自己跳下了马车。 “孔肆,去城北廷尉府,先将巩公安顿好。” 孔肆赶紧驾车离开,他和辛莫心中已经有了默契。 而辛莫跑到了那辆马车的跟前。 “贼子!竟敢伤害国君!” 黑夜之中,那女子手中拿着一个银光闪闪的东西,向着辛莫刺了过来。 辛莫一手抓住那女子的手腕,将其制服。 另外一直手死死拉住了缰绳,让两匹马停了下来。 “我是救……” 话还没说完,那女子竟然飞起一脚,踹向了辛莫的小腹。 可是这一脚软绵无力,辛莫根本没有感觉。 他跳上马车,一把提起了那女子。 然后又将驾车之人提到了车舆之中。 “闭嘴!再乱动把你们两个全扔出去。” 两个小丫头被辛莫吓住,委屈地蜷缩在车舆之中。 辛莫大声呵斥,然后架着车离开。 巩由乐的残军,此时也追了上来。 “那是国君的车,上面一定是巩离!把他要抓住!” 巩由乐看向了辛莫驾驶的车,也追了上来。 辛莫精通六艺,驾车之术又深得孔肆真传,很快离开了王宫。 巩由乐等人,也被后来的柳下仲等人追上,围了起来。 辛莫一直向前,终于在城北停了下来。 那里有一群军队,正是巩离提前布置的。 “前方可是辛氏君子?” 领军的将领喊道。 “正是,我带着巩公的女儿前来。” “公已被我们安置妥当,你且守在这里,我这就去剿灭叛军!” 廷尉是驻守在城北的护卫,是巩离的亲信。 今日他们接到命令,随时等待君令,于是一直守在城北。 辛莫来到了廷尉府的里面,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巩离。 “辛君……多谢你了。” 此时巩离已经恢复了些许神志,显然他的伤并不致命。 辛莫松了一口气。 或许原本的历史,就是巩离被那名随身的士卒袭击,然后被冲进来的巩由乐等人群砍而死。 “我太大意了,我以为公宫内的部署万无一失,没想到我身边竟然有此等奸人!” 巩离看着被五花大绑,那名叫做毛合。 “你到底是何人?我待你不薄,为何杀我?” “我……我原名巩合,也是公族子弟。巩由乐告诉我若不杀你,他就将我公族身份说出去,到时候君上不相信我,也照样会杀我的。” 毛合跪在地上,说出了自己的身世。 他本是巩由乐侄子的庶子,从小跟着母亲长在毛国。 毛国内乱时,他才回到了巩国。 此时毛合的父亲已经死了,毛合寻找自己的兄长,但是没有人肯认他。 一气之下,以母之国,为自己之氏,留在了巩国。 恰好巩公喜欢招纳国外的贤才,毛合就以毛国士人之后的身份,成为了巩乐的武士。 很快,他就被巩由乐认出。 巩离疏远公族,毛合明明是一个公族,却伪装成国外士人接近巩离,如果让巩离知道,必然饶不了他! “公族果然不可信!” 巩离听到这里,猛地一拍床榻,随后背部伤势发作,痛的趴在了那里。 “君父!” 方才马车上的那名女子,赶紧跑了过去,扶住了巩离。 “茗儿,我让你们好好呆在宫闱之中,你竟然偷跑了出来,真是胡闹!” “女儿担心爹爹,故而……” “那巩由乐谋反的事情,我早已经有了安排,要不是……哎!黑夫子,没想到他也被巩由乐买通了。” 方才宫中大战,正是黑夫子手下的一名统领,故意让开一个口子,才让巩由乐等人冲了上来。 如若不然,巩由乐等人早就被砍成肉泥了。 “巩公,那黑夫子恐怕不是巩由乐派来的。”辛莫道。 “不是他?” “可能是……成公。” 辛莫将辛荣打探消息的事情,告诉了巩离。 “公族害我……别国也要害我……难道我巩离所做,就真的这么遭人怨恨吗?!” 一想到自己深信不疑的别国贤人,竟然都是各方派来的细作,巩公就心痛不已。 自己之前太信任这两人,没想到百密一疏。 在最关键的地方糟了黑手,差点没命。 第98章 士人的时代 巩离的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一直滴落。 茗儿在一旁,紧张地扶着巩离。 比起背上的伤口,两个最信任之人的背叛,才是让巩离寒心的。 “巩公,切莫动怒。黑夫子和毛合之事虽是意外,可是大局已定,我想巩国的公族就此也就根除了。” 辛莫赶紧说道。 “嗯,这倒是。我这些年的经营,确实没有白费。”巩离稍微安心了一点。 巩离的女儿茗一双大眼睛看着辛莫,问道:“你方才凶我!” “茗儿不得无礼,这是周大夫辛莫,他方才是救了你。”巩离看了一眼辛莫然后说道:“此乃我小女,十分……呵呵,你也看到了,有些刁蛮。” 辛莫这才看向那姑娘,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十分灵动。 皮肤白皙,脖颈修长,虽然身材娇小,没有薇那般火辣,但是整个气质却十分灵动。 火光摇曳之下,茗儿瞪了辛莫几下,躲在了巩离的身后。 此时给巩离换药的医生来了,给巩离脱去了外套换药。 茗儿这才去了后面的房间。 巩离坐了起来,闷哼了一声,然后紧紧握住双拳。 “公族实力太强,会扰乱国政。重用外人,却又难以让人信任,难道我一生所为,都是错的吗?” 巩离似乎是在给辛莫说,又似乎是在质问自己。 辛莫沉思片刻,觉得这反倒是一个和巩离交心的好时机。 他说了自己的看法。 “巩公,我认为限制公族,并没有错。”辛莫道:“你的方略,千万莫要放弃!” “那畿外之人,我又如何信任呢?” “我听过一句话,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那黑夫子应该是成公安插在您身边的,利用你和公族的矛盾,浑水摸鱼对君上不利。最终的目的,应该是害怕君上位列三公,威胁到他的地位。” “这跟我想的一样,成公那老匹夫,和戎人、叛党勾结甚深,一直视我为眼中钉,肯定会利用这一次机会除掉我。没想到他竟然在我身边安插了如此深的一枚旗子。” “君上要成就的是一般的大事,这样的阻碍是不可避免的。我曾闻,古之成大事者,必先苦心心智,劳其体肤,君上莫要因为这点阻碍而有所松懈。” “……你说的没错!” 巩离的眼神之中,又恢复了神采。 他向来不是那种容易颓废消沉之人,辛莫一番安慰,他已经好了许多。 “不过我认为巩公对于人才的选拔,倒是应当改变一些。” “哦?说说看。” “不问出身,唯才是举。” 辛莫说道。 “不问出身,唯才是举?” 巩离震惊,这样的思路,他从未想过。 “你是说,连野人也可以入朝为官?这可比让野人打仗要大胆多了。”巩离说道。 “野人大多为商人的遗民,其中本就有十分优秀的人才,为何不能加以利用?殷商已经灭亡数百年,这些人大多都已经将自己当成了周人。不论是打仗,还是种田,亦或者是管理城邑,他们能做的都和国人差不多。” 巩离倒吸了一口凉气,辛莫这样大胆的想法,他连想都没有想过。 “倘若真要这样,恐怕会遭遇更多的阻碍……” 巩离看了一眼辛莫。 辛莫点了点头:“自然不能一蹴而就,前期也需要做很多事情。” “如果真的能做到唯才是举,确实可以限制世卿世禄的公族。”巩离摸着下巴,似乎还没有下定决心:“这件事,我想和苌弘大夫议论一下。” 就在这时,辛莫突然拍了一下脑门。 “啊!苌弘大夫!也不知道他回来了没有。” “我已经回来了!” 苌弘青着脸,浑身湿漉漉地走了进来。 看到一向儒雅的苌弘竟然这幅样子,巩离也不由得哑然失笑:“苌弘大夫,为何如此?” 辛莫感到很不好意思,方才为了及时回来报信,把苌弘一个人放在了原野之中。 苌弘倒是没有生气,只是向巩离要了一件干净的衣服。 换上之后,重新拾起了儒雅的气质。 “只要没事就好,虽然惊险,但是也彻底解决了巩国的公族。巩君,你日后行事,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苌弘说道。 “大夫,方才辛莫建议我要唯才是举,即便是野人,也可得到重用,你觉得这样如何?”巩离问道。 苌弘没有回答,反而看向了辛莫:“为何有这般想法?” 辛莫回答道:“如今王室官吏,都是世卿世禄。这些家族的子弟,良莠不齐,倘若都是苌弘大夫这般,那自然是宗周之幸,可是大部分人却都是巩由乐这般,为了一己私欲,不惜发动叛乱之人,灵王之后,王室一直动乱不断,也正是这个原因。” “黄口小儿,你可知道你说的这些话,将给你带来多大的灾祸吗?!!” 苌弘突然厉声问道。 辛莫怔了一下,但是随即发现苌弘并非是在呵斥自己,而是一种善意的提醒。 此时是春秋的中晚期,正是贵族政治的全盛时期。 各个国家都有强大的家族。 或者是君王的近亲公族,或者是世代为卿的卿族。 他们控制着一切资源,底层的国人和野人根本不可能掌控国家。 但是辛莫一句“唯才是举”,意味着给了下层的人,很多的机会。 更意味着,一大批贵族,或许要被这些人“淘汰”掉。 如果再想深一点,这还将动摇分封制的基础! 要知道分封制和严格的宗法制度是密不可分的。 不靠血缘就能做官,那么这些家族也将慢慢分崩离析。 如今的这些家族,说是家族,其实和小国没有任何区别。 不依赖家族势力的官员,必定依赖提拔他们的君主。 这和世家大族天然对立,必将引起混乱。 苌弘担心的,正是这一点。 “大夫,周初之时,诸侯国有七十一个,后来不断分封,诸侯国一度超过两百之数,先后更迭更是有五百之多! “后来有些诸侯不断崛起,吞并周围诸侯国。齐桓公并三十五国;晋献公并十七国,降三十八国;楚庄王并二十六国;秦穆公灭二十国…… “如今的诸侯国,已经不足一百五十。” “大夫可曾想过,这些被灭掉国家的公卿贵族,以及他们后代,都去了哪里呢? “大部分都和我们辛氏一样,成为普通的士族。 “不过这些士族,要么饱读诗书,腹有经纬。要么身怀绝技,武力过人。要么头脑机警,能言善辩……他们的先祖,几乎都是熟悉六艺,做过各种官员的,后代也大多承袭了这些技能。 “甚至很多人家中,还留有先祖留下来的典籍。 “原本学在官府的局面,已经改变了。 “而今这些士人,要么做一名小吏,要么靠着技艺作为大族的家臣,如同我的一些同学一般。 “强国不断膨胀,这种落魄的大族子弟会越来越多。 “如果我们能将这些人招揽过来,才尽其用,何愁不能强大成周?” 辛莫讲出了自己的道理。 春秋后期,士人已经形成了一个新兴的庞大阶层。 正是因为有这些人的存在,才给后来百家争鸣打下了基础。 到了战国时期,已经完全变成了士人绽放光芒的时代。 若想在强如晋、齐、楚之中崛起,必然要比他们更好地利用这些人才! 第99章 巩公的礼物 辛莫的分析,苌弘和巩离立马就清楚了。 毕竟巩离本来就重视公族以外的人才。 不过他重用的,确实都是各国的贵族子弟,至少都是辛莫这个级别的。 对于已经沦为平民的贵族,和那些野人出身的人,巩离确实没有重视过。 这样大胆的举措,绝对会引来所有贵族的声讨。 甚至包括刘公! “这件事,似乎不能操之过急……”苌弘开口。 显然他已经默认这件事应当做了。 巩离也点头,他现在连三公都不是,确实不适合推动这件事。 辛莫道:“苌弘大夫所言极是,这件事确实记不得。不过我倒认为应当以巩公的泮宫为例,在狄泉新建一座学宫,为日后广纳天下贤才打下基础。” “学宫?” “对,畿外诸侯,国野庶人,都可以来泮宫求学。还可广纳四方贤才,来学宫讲学,假以时日,必将有一大批人才汇聚在成周,只要有了这些人才,何事不成?” “在成周城新建学宫,然后广纳天下贤者?这个想法很有意思啊……”苌弘若有所思。 巩公也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情绪激动的他,刚要称赞,伤口又是一阵疼痛。 “巩公,你还是先回宫中好好休息吧,这件事并不着急,倒是你眼前处理的事情很多。” “也好。”巩离说道:“我今日最高兴的事情,就是见识了辛君之大才。辛君,你可愿意来我巩国为上卿?我会赐予你一片封地。” “多谢巩公好意了,我还是想留在天子身边。” 辛莫再一次拒绝了巩离。 “哈哈哈,这结果我也早就已经猜到了。”巩离并不介意:“不过我还是会好好感谢你的,你现在是辛邑的邑大夫吧,那里已经成为了对抗戎人的前线,我送给你一支一千人的军队,其中不少人还是工匠,帮你好好将那里巩固。等我处理好巩国的事情,就随着刘公一起剿灭三戎!” 辛莫受宠若惊。 竟然得到了一支部队。 有了这支部队,自己在辛邑和浦邑算是彻底没有后患了。 而且也可以开始扩张自己的土地了。 “你救下巩公,功不可没,我回去禀报刘公,直接将辛邑和浦邑赐给你作为封地吧,你们辛氏的祭祀,可以重新回到辛邑了。算是对你们辛氏先祖有个交代了。” 苌弘也说道。 “多谢邑大夫!” 辛莫眼神闪烁,苌弘对自己实在是太好了! 如果辛邑成为自己的封地,那么他想怎么整就怎么整了。 王畿内的改革,牵一发而动全身,实在太难。 可是在自己封地上进行改革,就简单多了。 毕竟辛邑和浦邑,可没有那么多的派系关系。 就算是有,有了巩公和子家戈这些正规军,谁敢反对? 一场风波过去,巩离虽然受了重伤,但是却清楚了巩国的公族。 他大量启用自己从畿外寻来的贤人作为卿大夫,不再任用任何的公族。 辛莫和苌弘又乘坐着马车,离开了巩国。 回到成周城,辛莫履行了小行人的手续,然后又等到苌弘给刘公说了巩国的事情之后,终于成为了辛邑和浦邑的领主。 等到退朝之后,辛莫特意看望了一下姬匄。 姬匄见到辛莫,一点也不见外,拉上辛莫打了几圈麻将,一直打到了深夜。 “真羡慕你啊,可以去外面游玩。”姬匄伸了个懒腰说道。 “你若是羡慕,等到平定三戎之后,我请你到我的辛邑来,我一定会给你准备很多新奇的东西的。” “真的?” “我何时骗过你?” “太棒了!等到征讨三戎成功,我一定要去辛邑一趟!” 姬匄又充满了希望。 他可真适合当昏君。 辛莫心中暗道。 在成周城带了一天之后,辛莫终于回到了辛邑。 辛邑、浦邑的各大家族,远远就来迎接了。 经过上一次的事情,谁还敢跟辛莫作对,纯熟脑子不合适了。 就连辛茅父子,也跪在人群当中,头都不敢抬一下。 面对这样的情况,辛莫一脸的坦然。 他环顾四周,发现荣岳和凡乜竟然也都在人群中当中。 “你们两个,怎么还未回去?” “我们已经决定了,以后就跟着辛莫大夫了!” 凡乜和荣岳说道。 “跟着我?” “是啊!我们在成周呆的也是无聊,我想以我的才能,来辛邑做一名载师应当可以吧。”凡乜笑道。 “我看我可以当个保安二队的队长,或者教你们辛氏的子弟一些射术。” 荣岳的射术,只比辛莫差一点的。 二人都出身于小族,如果没有特殊的际遇,想要有所成就是很难的。 他们也都下定了决心,与其在王畿内浑浑噩噩,还不如跟着辛莫。 他们都认为,辛莫以后必将能成大事! “如此,甚好!” 辛莫告诉了他们自己已经成为辛邑、浦邑两地领主的事情,如今辛邑和浦邑如何治理,全部都由他们说了算! “太好了!我就说跟着辛君绝不会错的!我这就给小九写信,让他明年也过来!”凡乜说道。 “凡乜,现在帮助公子俨对抗戎人,是我的首要之事,浦邑我可能不能常去,你就帮我管理浦邑。”辛莫拍了拍凡乜的肩膀:“浦邑那里地势平坦,是这一带的交通要道,我希望那里可以是附近城邑商贾的集中地。” “我明白了。”凡乜两眼放光。 在辟雍学习多年,谁不想将自己的才能发挥出来。 而不是在宫中终日做一些维护天子礼仪方面的小吏。 对于凡乜的才能,辛莫丝毫没有小看,凡乜心细如丝,管理城邑再适合不过了。 “那我呢?” 荣岳赶紧问道。 “你不是要帮着我训练兵士嘛?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辛莫笑道。 “为什么凡乜能宰理一邑,而我只能当个教授射术的老师啊。”荣岳有点失望。 “马上就要和戎人作战了,我想训练的军士会很多,而且不止国人,还有野人和奴隶!辛邑、浦邑附近的野人和奴隶有多少,你想想看!这些人都将受到你的训练,我就叫你总教头吧!” “总教头……嘿嘿,听起来不错啊,好像比凡乜的官要大。” 荣岳笑了起来。 正说着,又有一行车马前来。 竟然是柳下仲、苏木等人。 “辛君,听说你成为辛邑和浦邑的领主了,不知道我们可否来这里效力呢?” 柳下仲远远地喊道。 “你们?” 辛莫没有想到,他们和自己只有一面之缘,竟然也来到了辛邑。 转念一想,这其中恐怕有不少巩离的功劳。 第100章 我只想永远侍奉君子(求追读啊各位彦祖们) “这里马上要成为和戎人战斗的前线了,我想我之所学,应当能在这里派上用场。” 柳下仲精通司马法,可惜他的家族在小邾国已经衰败,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苏木则精通农耕之法,还精通历法和天象,据说他的祖上曾经是后稷的臣子,如今都已经没落了。 甘行精通刑律,祖上曾经是廷尉,他也是晋国范氏的疯狂崇拜者,曾经独身去晋国游历,研习范氏之法。 最后一人正是樊不害了。 他是一个极为老成持重之人,年龄比其他人也大不少。 而他也是辛莫最为欣赏和看好的一人。 改革变法,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其余人都还年轻,空有一腔热血,却不知道朝堂之上的险恶。 他们的言论激进,在巩国或许没有事,可是如果到了成周城,难免热到成公这样的保守派。 巩离将他们派到辛莫这里,一来是锻炼他们,二来也是保护他们。 樊不害则完全相反。 他深知变法之难,所以提倡行事务必谨慎,不能盲目冒进。 这一点倒是和辛莫不谋而合。 这正是辛莫看重他的原因。 “有了诸位,辛邑必将成为王畿之南,不,是王畿之内最为强大的城邑!而诸位的任何想法,都可以在这里实现!” 辛莫豁出去了,他要将辛邑和浦邑变成这群俊才的试验田。 他们的政策和想法,在这里得到实验之后,再推广到王畿各处。 看到有这么多的人才,辛莫也终于有了底气。 “诸位,你们先去休息,明日我们在乡校详谈,当如何治理辛邑!”辛莫说道。 …… 深夜,辛莫终于结束了数日的疲累,感觉像是做梦一般。 薇端来了热汤,开始给辛莫揉脚捏腿。 “薇,你是何时进入奴籍的?”辛莫问道。 “薇的母亲是奴籍,生下来就是奴隶了,七岁的时候,被老夫人买下来伺候君子。”薇说道。 “从明天开始,你就是不奴隶了。”辛莫随口说道。 “啊?这……” 薇的身体一僵,脸突然红了起来。 女子摆脱奴籍,最常见的办法就是嫁给主人为妾。 薇一听辛莫说削除自己的奴籍,还以为辛莫是要纳自己为妾。 虽然献身给辛莫,是薇很早就知道的事情,但是突然被辛莫说出来,薇还是有点害羞。 “老夫人说,让君子及冠之时,再纳我为妾,否则……过早容易……伤身体……” 薇的脸涨得通红。 这些事情,辛莫那位老母亲在过世前竟然都已经安排好了。 辛莫哭笑不得,看来薇是误会自己了。 “我说的可不是将你收为妾室啊,虽然这个想法也不错。”辛莫说道。 “啊?那君子的意思……莫不是要赶我出去?” 薇抬起头,美眸之间有泪光闪烁。 将自家养的女奴送给贵人,这在这个时代再常见不过了。 “你又想到哪里去了,我是想废除所有奴隶的奴籍,让你们和国人一样,可以自由地种地、经商,不再是主家的货物了。” 辛莫说道。 “什么?” 虽然薇对这些事情不是很懂,但是她能感觉到,这是一件大事。 “薇从小就是奴隶,我们奴隶的祖上都是罪人,怎么能废除我们奴籍呢?” 薇很惊恐。 她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服侍辛氏,辛氏让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当奴隶了,难道要离开辛莫? “难道你不想恢复自由?你也是人,你应当和普通的国人一样,有自己的家,做自己爱做的事。” “薇爱做的事,就是侍奉君子,永远地侍奉君子……” 薇已经哭了出来,她生怕辛莫削除了自己的奴籍,将自己赶了出去。 “哎……傻姑娘……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辛莫拉起了薇,将她拥入怀中。 薇的身上散发出一阵清香,辛莫不由得一阵迷醉。 薇的呼吸开始急促,那修长白皙的脖颈此刻变得通红,胸脯也高低起伏。 “君子……老夫人说……” “娘亲的话,不一定要听!!”辛莫露出了一丝笑容:“生命在于运动!” 夜色渐渐深,云层密布,细雨飘起。 整个辛邑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春雨淋湿。 …… 第二日,辛莫将前来投靠自己的俊才召集在了一起,开始商议如何治理辛邑。 众人各抒己见,颇为热闹。 毕竟都是年少之人,又都是俊才,很快就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意。 “辛君,你为何一言不发?” 苏木问道。 辛莫道:“我想颁布一条政令,诸君可帮我想想,如何完善这条政令。” “什么政令?” “废除蓄奴之制,让各家的私奴全部削除奴籍!” 辛莫道。 废除蓄奴之制? 众人皆惊讶。 这可是会引起国人众怒的做法啊! 毕竟奴隶是人家的私人财产,你让这些奴隶恢复了自由之身,也就是将国人的财产剥夺了。 国人岂能不怒? “君子,这……恐怕不妥吧!” 樊不害立马站出来反对:“国人视奴为私产,君子若夺人私产,国人必然暴起。君子为邑宰不久,若是得罪国人,恐怕不妥。二来这么多的奴隶,也不可能全部让他们从军吧?这些人离开主家,应当如何生活呢?” “可是若能将这些奴隶全部变为国人,那么辛邑和浦邑的人口,恐怕将会多出三成!兵卒也会更多!” 柳下仲没有考虑那么多,反倒是比较同意辛莫的意见。 “多出兵卒又如何?这些人不过是些奴隶,岂会打仗?” 甘行道。 “奴隶之中,不乏有勇武之人,我就问你,你敢和你们整天做活的家奴厮杀嘛?”柳下仲质问。 “这……”甘行被问住了。 有的奴隶是他们专门买来互斗的,收拾甘行这样的文人还是很简单的。 “辛君,真的若要推行此策,我想一定要给国人一定补偿才是。否则很难服众。”凡乜沉思许久,终于开口。 辛莫眼前一亮,还是凡兄懂我。 “补偿?如何补偿?” 辛莫发问。 其实辛莫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不过他倒是想鼓励凡乜说出自己的方略。 这些人虽然都是没落的贵族,但是他们能四处游学,家中的势力还是很大的。 都是其他国家的卿大夫家族。 凡乜和荣岳,却只是普通的士人家族。 虽然交谈甚欢,但是甘行等人在不经意间还是露出了轻视的态度。 辛莫就是想让凡乜在这里出风头,让众人服气。 毕竟凡乜是浦邑之宰,一定要拿出一些本事来。 第101章 废奴令 “虽然辛君富裕,可是若要买下两邑所有的奴隶,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甘行说道。 说道补偿,自然是要补齐国人的损失了。 “没错,补偿太难了。我想还是强行逼迫他们交出来。养奴最多的,是哪几个大族,只要我带兵过去,他们胆敢不交?” 柳下仲还是认为武力才能解决一切。 荣岳不住地点头:“此计甚妙,当饮之。” 二人惺惺相惜,互相饮了一杯。 可是凡乜摇头:“这样只能得一时之胜,却会丢掉国人的心。” “那你说当如何?”苏木问道。 凡乜道:“诸位既然都说要行齐鲁之制,那田地将为私产,只要缴纳税赋即可,我说的可对?” “没错,可是这根放出奴隶有什么关系呢?” “倘若土地为私产,就可以相互买卖,既然可以相互买卖,自然就有了价格。” “是啊,我听闻有些地方,就有人以地置钱,或者以钱置地。不过这也只是少数,谁会卖掉自己的地呢?”甘行笑道。 “那我们用地换人,可行否?”凡乜道。 “用地换人?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地?”甘行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不过其他人,都已经明白了凡乜的意思。 “我们要开垦荒地,还要征讨戎人,将会有大量的土地。这些土地原本就是由辛君分配的,只要将这些土地分给那些大族,让他们放出奴隶,我想没有人会不答应的。毕竟谁会嫌弃地少呢?”凡乜道。 “那离开主人的奴隶,都做什么呢?全部从军嘛?” 樊不害问道。 凡乜迟疑了一下,这一点他倒是没有思考。 毕竟他只想着怎么帮辛莫把奴隶全部解放出来。 解放出来做什么,倒是没有想好。 “他们可以继续种地,不过种的不是自己的地。”辛莫站起来,解除了凡乜的尴尬:“种一田之地,给田之主缴纳一定的粮食,自己留下一部分。” “这样……他们肯定饿不死了。”苏木眼前一亮。 “亦或者参加军队,凡是有军功者,可以在征服到的土地中分一部分给他们。” “打仗分土地?!”柳下仲惊呆了,还可以这样嘛? “对。只要是国人能做的事情,奴隶都能做。”辛莫道:“他们同样是人,只要肯努力,不会饿死的。” 用荒地将奴隶们置换出来。 然后让奴隶主变为地主,奴隶变为最早的佃户。 在多劳多得的刺激之下,佃户们肯定会努力耕种,极大地调动了他们工作的积极性。 再加上牛耕、铁器农具的推广,很少的人就可以耕种大量的土地。 “以往的国人,家中之地,耕种时往往需要数十人,主人和奴隶要同时在田间劳作,才能照应的过来。 “如今我们即将推广牛耕,还有更好的农具,几个人就可以耕种一片土地。 “那么这么多的奴隶,其实就是闲着的。 “但是井田制之下,土地的数量基本都是固定的。 “奴隶们越来越多,能耕种的地却越来越少,这太浪费了。 “我们将荒田划分给各家,成为他们的私田,让那些闲置的奴隶变为佃户,耕种这些土地。 “各人耕种的地,都变成了私田,只要细心耕作,收成大部分都是自己的。 “这样我们辛邑的农事,岂能不兴旺?” 辛莫这才详细说出了废除奴隶制的好处。 自从来到了这个时代,辛莫看的最多的事情,就是那些奴隶们经受的苦难。 前世的记忆让他总有些于心不忍。 废除奴隶制,一直是他想做的一件事情。 今日终于可以做了。 “这样,确实有好处。”樊不害说道。 “凡君的谋略,也确实可行!”苏木道。 甘行点头:“凡君的谋划,其实和我们所想要推行的新政是相辅相成的。” “对啊!这样一来军队也有更多的人了。”柳下仲很高兴。 凡乜终于被众人正视。 不再将他当作一个辛莫的好友。 而是和他们一样的俊才。 更是浦邑之宰。 众人继续商议了一些细节,由苏木执笔,拟定了辛莫来到辛邑后的第一条政令。 废奴令! 第二日,这张政令就被写在一张打鼓上,放在乡校中央供人去看。 国人大多不识字,两位辛氏的乡贤被众人推向了前方。 两人趴在跟前,一边看一边念。 “废……除……奴……隶……” “可获荒田……” “一亩之地……” “田为……私有?” “以税赋,替代贡赋……” “啥意思?啥意思啊?” “你别吵了,让乡老看完……” 国人们围在乡校当中,认真地听着。。 “不准养奴了?” “那怎么成!我家的耕奴是我花了好多钱买回来的!” “不是说了吗,会给你荒地作为补偿。” “给地?真的吗?” “真的,而且是永远属于你的地,只需要将地里收成的十分之一教给邑所就可以。” “不用种公田了?” “你没看上面写着吗?” “这样……我算算。” “好像挺划算的,无论种多少,交的都只是十之一。” “而且这样一来,地就多了。” “只是地多了,耕不过来啊。” 也有人发愁。 “可以的,君子之前让牛耕地,比人快多了。而且我自己种不过来,我可以把地分给别人种啊,还是那些奴隶,只不过我要给他们粮食了。” 有一些很聪明的人,立马想到了办法。 “这也行,只要我的地多了,多找几个人肯定能赚回来的。” 以往的土地,都是定额的。 如今可以拥有更多的土地,只要雇佣足够的佃户,肯定比以前收获的更多。 当然,一些大族依旧会用大量奴隶耕种,将他们榨取的干干净净。 “去把各家的奴隶都叫来,将这些政令念给他们听!” 荣岳身着戎装,十分威武。 让人看了都害怕。 众人纷纷回家,将自家的奴隶带了出来。 当然也有人反对。 有些人虽然叫来了奴隶,可是依旧让奴隶们跪在乡校之外。 辛伯玉更是过分,骑在一名奴隶的肩膀上,抬头好让自己能看清这大鼓上写的都是什么。 这奴隶身材高大,不弱于孔肆,脚上和手上都带着锁链。 “从即日起,不再有蓄奴之制,所有的奴隶削除奴籍。可以选择留在原本主人家继续做活,也可以离开。当然,干了活就要付给奴隶工钱。” 凡乜开始详细地解释所有的规定。 一种奇怪的氛围,从人群中蔓延。 那些原本两目无光的奴隶,慢慢抬起了头。 第102章 我可以打人嘛? 取消奴隶的身份? 不但国人感到意外,就连奴隶们也都不敢相信。 战败为奴,国灭为奴,家破位奴。 这在他们脑海中已经根深蒂固了。 或许在他们早几代之前,就已经是奴隶了。 世世代代地伺候着同一家人。 现在说他们拥有和国人一样的身份了,谁敢相信? 难道他们从地里种出来的粮食,属于他们自己了? “君子,此乃动了国之本!” 辛伯灵痛心疾首。 “何为国之本,我比你清楚。”辛莫冷冷说道:“你们放出奴隶,用土地补偿,不算亏待你们吧!” “可是那都是荒地,没人开垦啊!”辛伯灵道。 “你们辛氏开垦的荒地还少吗?如果按照之前的井田制,那些荒地本就不是你们辛氏所有!你为何不把荒地上的收成都交出来!” “这……这……” 辛伯灵不敢说行,也不敢说不行。 “依照周制,分给你们辛氏的井田数量是一定的,可是你们现在耕作的田地数量远远大于井田,如果还遵循旧制的话,你们不但要把这些田地交出来,还应当受到刑罚!” 凡乜故作严厉,站在高出大声呵斥: “甘行,依照周制,私自开辟井田,并且不将开辟土地的十之一上缴贡赋,该当何罪?” “应当收回田地及所得,主事者入牢狱三年!” 甘行熟知各国制度,朗声说道。 反正成周又没有成文法,国人该当何罪,全有贵族的解释。 况且国人都知道,私自开辟荒田是违礼制的。 只不过如今大家都在这样做,没人管了而已。 今日辛莫就是故意和他们较真,让那些大族知难而退。 你不遵循我的新制是吧? 那好啊,那我就按照井田制的规矩来处罚你们。 这件事就算告诉司徒,你们私自开辟荒田,将田地据为己有也是违背周礼的。 很多脑筋灵活的人,早就明白过来了。 虽然新制他们失去了奴隶,可是获得了土地的永久经营权。 而且还可以交易土地,如果开辟出了新的土地,他们也都能分得一些。 土地越来越多,岂能不好? 何必在乎一些奴隶呢? “我苏氏的奴隶,全部放出,我这就回去将他们的奴籍削掉。” 苏虎作为保安一队的队长,十分的有颜色,带头释放了奴隶。 其余的几个小族,也都如此。 苏虎拍了拍旁边一名奴隶的肩膀,说道:“你听君子说了吗?只要你能在戎人的地盘上杀死足够的戎人,他还会奖励你一片土地呢!从此以后你就与我一样了!” 那奴隶是个壮汉,呆呆地站在那里,似乎还未明白自己已经有了一个全新的身份。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出现一个声音:“我们不是奴隶了,能和国人完全一样吗?” “可以这样说。”辛莫道。 说话的奴隶,正是辛伯灵骑着的那个大汉。 “犬奴,你说什么呢?就算你没了奴籍,也要听我们辛氏的!”辛伯灵拍了拍犬奴的脑袋。 犬奴没有理会他,继续问道:“如果我打了人,是死罪,还是和国人一样依照周礼处置?” “如果只是打人,施暴者应当受到杖责。”甘行严肃地说道。 “好。只要不杀我就行。”犬奴点了点头。 “犬奴,你想干啥?你疯了吗?” 辛伯灵有点慌。 接着他眼前一花,身体急速下坠,重重摔到了地上。 犬奴的拳头,一个接一个砸了下来。 一遍砸,还一遍咒骂:“妈的!老子自从战败,被人卖到这里,受了你们多少气?你当老子是什么牛马?我可是齐国技击之士,岂能由你侮辱!” 犬奴这些年受的气,全部发泄在了辛伯灵的身上。 辛亏辛莫反应快,不想闹出奴隶刚一释放就打死主人的事情。 这要是传出去,浦邑那些大族恐怕不会这么轻易同意的。 他赶紧跑了过去,一把抓住了犬奴的手臂。 犬奴还想挥动手臂,却发现他的手臂一动也不动了。 他这才抬起头,看到面前的少年竟然阻止了他。 “君子,你好大的力气……” 犬奴说道。 “打一打就算了,你闹出人命,可会误了我的大事。” 辛莫说道。 犬奴看了一眼辛伯灵,脸已经肿的认不出模样了。 “君子放心,我精通技击之术,自有分寸,他不过受了一点皮外伤,休息几天就好了,死不了的。” 犬奴笑着站了起来:“当如何罚我,尽情来吧!” 辛莫也被这豪爽的汉子感染了。 “好!对他人施暴,造成重伤,甘行,你看着对他判罚吧,莫要轻饶了他!”辛莫一脸严肃。 一码归一码。 犬奴的行为,让众奴隶看到了希望,打破了他们心中的枷锁,这是辛莫乐意看到的。 可是既然已经成为了普通的国人,自然要受到刑律的管理。 辛莫谁也不想偏袒。 其实这样的行为,反倒让那些奴隶们更为放心。 让原本的奴隶主也看到了,释放奴隶后并没有多少后顾之忧。 他们都是普通的国人,没有谁比谁高一等。 犬奴大笑:“哈哈哈!该如何罚老子,尽管来吧!我这身躯,终于是我自己的了!!!哪怕受罚,也是替我自己受罚!” 他的狂笑,确实感染了很多奴隶。 他们开始狂笑,奔跑,相互拍打,做着一些很简单的,却是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 属于他们自己的事情。 犬奴转身离开,想要接受惩罚。 “犬奴。”辛莫叫住了他:“你本名叫什么?” “我名田褚,乃是齐国人。之战后,被抓为奴隶,贩卖到了这里。” “等你受刑结束,就来我这里吧,我要与你畅饮三觚!” 辛莫笑着说道。 犬奴的双目之中,绽放着光芒。 “好!” 简单的一个字,已经表明了田褚的心意。 “恭喜辛君,又获得一员猛将啊!” 凡乜笑道。 辛莫道:“奴隶之中,绝对不乏这般人物,我们要好好想一想,怎么将这些放出来的奴隶收拢起来,我想这应该是一个及其强大的力量。” 新政实施之后,辛莫紧锣密鼓地离开了辛邑。 来到了公子俨的大营当中。 是时候对戎人发动一场战争了。 第103章 大营 在辛邑的东南,有一处平原地带。 这片平原的最北方,是伊河冲击出来的一条宽阔的河谷。 正是通往辛邑、浦邑的咽喉要道。 名为辛浦谷。 公子俨将大营就驻扎在了这里。 辛莫带着柳下仲和田褚等人,在处理完辛邑的事情之后,来到了这里。 而辛邑这边,有凡乜、甘行、苏木、荣岳、原大成、辛旦等人负责。 凡乜宰理两邑,甘行负责辅助凡乜。 苏木则负责征收调动辛邑、浦邑以及附近城邑凑起来的军粮。 这也是辛莫工作的一部分。 原大成和辛旦负责处理奴隶的问题。 大批解放的奴隶都被分配了一些荒地。 还有一些加入了军队,由荣岳统一训练。 当然,还有一部分是留在了原处,作为佃户继续为主家服务。 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辛莫并没有干涉。 而且新兴的地主阶级已经出现,自然要有佃户为地主耕田。 这在辛莫看来是顺应时代发展的好事情,并没有过多地阻拦。 毕竟现在最重要的,是让王畿的每一寸土地都利用起来。 荣岳除了训练兵士,还负责征兵。 巩公颁布了一道面前王畿的政令。 那就是六乡之中的野人,也可以参加军队,用以和戎人作战。 有军功者将给与其国人的身份,有军功的大族可以获得土地。 这条政令名为“逐戎令”,也就是驱逐戎人的命令。 意味着周天子姬匄正式向三戎宣战了。 如此一来,很多野人都选择参加军队。 荣岳就负责将辛邑、浦邑附近几个城邑的野人组织起来,成为一支军队。 这项工作可累苦了荣岳。 他经常要来回奔走于好几个野人的城镇和城邑之间,处理各种事情。 “辛莫这家伙,倒地兼了多少官职啊!我们这么多人帮他做事,竟然感觉人手都不够!” 这是荣岳每次见到凡乜都要说的话。 可是凡乜比他更忙,根本没有时间和荣岳说话。 因为他要调配足够的粮草,才能供应出这么大的一支部队。 还得组织人手开荒,春天很快就要过去了,必须抓紧时间播种。 还得推广牛耕之术。 若不是有苏木甘行,凡乜早就累得吐血了。 …… 辛莫自在地坐在服车之上,来到了公子俨的前方大营。 他乐得自在,处理那些具体的事务,实在是一件头疼的事情。 公子俨早就得知了辛莫要到来的消息,在营帐之外就迎接辛莫。 “辛君,我等了你好久!”公子俨说道:“别忘了你可是我君的司勋,可是足足一个多月了,我竟然没见过你,该当何罪啊!” “虽然我人没来,军粮可是一点没少啊!为了给你筹集军粮,我可是连自己的空首布都掏出来了。”辛莫苦笑。 这是实话。 辛邑周围的城邑,刚刚开春,征收军粮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 辛莫如今家资颇丰,直接拿出了一部分用于购买军粮。 这场战争牵扯太多,辛莫不想让战争输掉,自然要全力以赴。 而且,这是一场重要的投资! 只要现在帮助了公子俨,日后好处之多,绝非一点粮食可以比拟的。 “说笑说笑,你用天青酒换取粮食的事情,在成周城都传遍了,君父来书信专门提及此事,说要我重重赏你。” “我想要什么,你最清楚了。”辛莫神秘地说道:“我可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我明白。等到和戎人战争结束,通往楚国的商路,全部由你们辛氏负责管理,我已经跟父亲说过这件事了。” 公子俨正色道:“只要你能帮我打赢这场战争,粮草的事情,我一直很担心……” “关于粮草,我已经想到办法了。”辛莫道:“这件事稍后再说,我们先看一下如今的局势吧。” 公子俨正色,开始给辛莫说起了如今的局势。 他统帅三师,一共七千五百余人,车乘五十辆。 春秋之时,一乘之兵,是一个作战单位,四匹马、一辆战车、三名车上甲士、侧翼保护100人左右组成。 公子俨的部队,全部都是这样标准的配置。 来到辛浦谷之后,公子俨稳扎稳打。 先是以被抓住的木罗生为突破口,将木罗生的残余部队全部消灭。 在附近百里设置了岗哨和伏兵。 木罗生的大哥,伊洛之戎的首领木罗生来过这里几次。 可是由于准备不足,两次都未能突破公子俨的防御,铩羽而归。 而公子俨也主动出击过一次,想一举杀掉木罗生。 可是木罗生的部队善于在山林之中行走。 他们见到有追兵,直接将部队化整为零,深入了山林之中,难以追击。 “戎人奸诈,一旦落败,就会逃入山林之中,这也是王室常年难以消除这些戎患的原因。” 公子俨不由得说道。 他现在也很头疼。 自己作为先锋部队,竟然没有一场大胜,如果再拿不出什么战绩,恐怕会受到其它公子的非议。 可是公子俨屡次出击,却都是击败了一些流窜的小股戎人,并没有抓到大鱼。 这让他不免有些烦忧。 “君父决定在今年之内和伊洛之戎决战,明年分兵两路剿灭其余两戎,可是一个月过去了,我竟然连一场像样的仗都没有打过!” 公子俨拍了一下大腿。 “公子不必着急,我们来之前,刘公和苌弘大夫的命令是让我们守好前线大营,弄清楚戎人的动向,至于和戎人正面开战,还不是时候。刘公说过,对付戎人的整体方略是步步为营,一举歼灭!” 儋己说道。 “话虽如此,可是我们对于木罗天动向的侦查,也是毫无进展。”公子俨道:“戎人知道我们守在这里,似乎向西迁徙了。” 听到公子俨的陈述,辛莫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判断。 跟自己之前预料到的一样,笨重的战车部队,并不能很好地和戎人作战。 若要在这场战争之中取得胜利,必须学习魏舒,组建一支善于在山林作战的步卒军队。 “公子,若想等到刘公大军前来,我们什么都不必做自然可以。 “可是若想压过其它公子,我们再这样坐以待毙,恐怕是不行的。” 辛莫的话,正好说中了公子俨的心思。 他要的不是稳扎稳打,他要的是让其他公子黯然失色的功绩! 儋己就是不明白这一点,所以并不得公子俨的赏识。 第104章 审问 “辛君,我知道你素来足智多谋,你说我当下应当如何?”公子俨问道。 “第一,舍弃车乘,将所有兵士训练为步卒,消防魏武卒,这样才能和戎人相斗。 “第二,化整为零,用比戎人更灵活的方式攻击戎人,慢慢蚕食他们的力量。 “第三,派出探子,一定要找到木罗天的踪迹!” 舍弃车乘? 公子俨没料到辛莫的第一句话就让他震惊。 竟然用步卒作战?他可从来没想过。 魏舒的步卒军队,早就威名远扬。 可是地处中原地区的王室,并没有多少人重视。 最重要的是,这个时代的主流作战方式是战车,如果不用战车而用步卒,如何能够显示出天子的威严呢? “公子,你也看到了,戎人行踪灵活,主要活动在山中,战车怎么能在那里作战呢?我们每次追击他们到山岭前,就功亏一篑,何不进入山林,和他们短兵相接?!魏舒建立步卒方阵后,大破北狄,这样赫赫功绩,公子岂能视而不见?” 辛莫劝说,公子俨最终点了点头。 “放弃战车?这些兵卒可都是以战车为主进行训练的!”儋己说道:“况且我们乃是王者之师,怎能和戎人一样近身相搏?” “王者之师,你可曾真正战胜过戎人?我从未听过连仗都打不赢的王者之师!” 辛莫冷着脸说道。 儋己有点气恼,毕竟辛莫一来,公子俨的态度就和往日大有不同。 倘若以后公子俨都听了辛莫的,自己还有出头之日吗? 为了这个机会,他付出的可不少啊! 要知道他是真正的公族,天子的近亲,如今竟然在一诸侯之子的手下为将,心中自然愤愤不平。 其实步战之法,儋己不是没有想过。 只不过他没有敢提出来,害怕被公子俨或者刘公责怪。 毕竟等到大军前来后,只要对戎人形成包围,时间一久自然能破敌。 以往各代,都是这么打的。 谁知道辛莫先他一步提出来,还受到了公子俨的赏识,儋己心中岂能高兴。 加上辛莫的讽刺,更是让儋己难以接受。 辛莫没有理会儋己,他对公子俨道:“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搞清楚戎人的动向,不但要有伊洛之戎的,还有其他两家戎人的动向也要搞清楚,不能让他们联合起来。”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公子俨道:“伊洛之戎如今应该在西山一带活动,我怀疑那里就是他们的老巢,已经派人去查探了。 “扬拒之戎和泉皋之戎在东部洛水一带,这两家之中,扬拒之戎和伊洛之戎关系并不好,泉皋之戎在更东的地方,和另外两戎来往不多。” “伊洛之戎内部的情况呢?我想跟上一次抓到的戎人谈一谈。” “那些家伙软硬不吃,就是不肯说出木罗天的老巢在哪里。” 公子俨也很头疼。 木罗生一行人,一共三十多人,被关在一个地坑当中。 这地坑是临时挖出来的,里面潮湿闷热,木罗生这些戎人如同猪狗一样的被放在里面。 还未过去,辛莫就闻到了一股恶臭。 这么多人被关了这么长的时间,那味道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把他们都抓上来,用水冲一冲,这味道太难闻了,如果有人病死在里面,可能还有瘟疫。” 辛莫皱着眉头,对一名负责看押的将领说道。 那些将领都知道辛莫的身份,自然不敢怠慢,赶紧按照辛莫吩咐,将所有的俘虏抓了过来,好好冲洗了一遍。 很快,木罗生被带到了辛莫的帐篷当中。 这是一个身材低矮粗壮的汉子,胡须和毛发已经遮挡住了他的脸,看不清样子。 “周狗!杀了我!要么等我逃出去,我一定会杀了你!” 被关押了一个多月,木罗天不但没有丝毫的屈服,看到辛莫就是一顿破口大骂。 “你们不就是想从我嘴里知道我大哥的去处吗?不可能的!” 看到辛莫没有回话,木罗生露出了骄傲的神情。 似乎就算用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不会屈服的。 辛莫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径直离开了。 而木罗生则被关在一个木头制造的笼子当中,留在了原地。 “周狗!为何不理我?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 木罗生在大喊着。 关押他的木笼,被几名兵士抬了起来,一直抬到了伊河边上。 然后,放到了伊河当中。 牢笼底部都是空的,木罗生只能站在水中,很快河水就没过了膝盖。 而辛莫则在不远处,单独审问另外一名戎人。 木罗生大喊着,看到一名戎人被带到了辛莫的跟前。 那人跪在那里,也是不断地反抗扣押他的人。 不过很快安静了下来。 似乎说了什么,但是木罗生根本听不清。 “哈哈哈!我们伊洛之人,都是真正的男子汉,岂会出卖自己的同胞?” “不要白费力气了!我们什么都不会说的。” “你以为之前没有单独问过吗?没用的!” “我们受到天神庇佑,谁出卖大哥都会遭到天神的雷罚!” 木罗生大声地喊道。 但是辛莫好像听不见一般,根本没有看他这里一眼。 一个又一个戎人被带到了辛莫的跟前。 每一次辛莫都是随口问几句,然后就放走了人。 有时候辛莫却一个人也不问,就在那里吃吃喝喝,或者来回走动。 一切都看在木罗生的眼里。 第二天,也是一样。 不过有些人,辛莫询问的时间长了一些。 询问完之后,辛莫还频频点头。 到了第三天的时间,辛莫就只询问第二天审问时间稍长一些的那些人了。 此时木罗生已经在水里泡了三天的时间。 他的双腿被泡的发白、发胀,浑身冰冷,倚靠在牢笼上。 大脑已经一片空白,只是死死的盯着远处的辛莫。 他觉得辛莫比之前的公子俨更可恶,更让他恐惧。 因为他不知道接下来等着自己的还有什么事。 第三天夜里,木罗生正在沉沉睡去的时候,突然有人打开了牢笼,将他从笼子里拉了出来。 木罗生已经没有力气喊叫了。 紧接着,他就感觉到了一阵温暖,一股香味飘到了他的面前。 他睁开眼睛一看,面前摆放着的是半只烤羊腿和一大瓮酒。 饿了很多天的他,再也顾不得细想,直接拿起羊腿吃了起来。 还有那一大瓮酒,一点也不能浪费。 全部被木罗生喝光了。 他现在只觉得,哪怕是死,都要把面前的东西吃光喝光!!! 很快,他的脑子就晕晕乎乎的。 仿佛看到了几个人影围了过来。 第105章 恗丘 此时木罗生刚喝了一大口天青酒,突然有人走过来,一把拿走了酒。 “吃饱喝足了吧,木罗生。” 辛莫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面前的木罗生。 天青酒入腹之后,木罗生只觉得浑身发热,头脑也不清楚起来。 看到面前的少年,正是这几天折磨他的人,顿时暴起,想要杀掉辛莫。 可是田褚一把压住了他,让他老老实实地趴在了地上。 “你这小鬼,到底要做什么!” 木罗生质问。 “你是木罗天的弟弟?”辛莫问道。 “是又如何?”木罗生反问。 辛莫点了点头:“我听说,你们兄弟俩的感情很好,为何这么多天,他不来救你?” “哥哥一向以部落为重,你们在这里设下了埋伏,他不会让我们伊洛的族人白白送死的!” “很好,没想到戎人之中,竟然有你这般大局为重之人。你可以走了。” “啊?” 木罗生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一般,没有反应过来。 “君子说,你可以走了。” 田褚又说了一遍。 “你……到底在说什么。” “让你走,你还不明白吗?!” 田褚长得威猛,嗓门大起来,让人胆寒。 木罗生站了起来,试探着向外走了几步。 “我……真走了。” “等一下。”辛莫招手。 “哼,我就知道你们想用这种……” “把这些肉拿上。” 辛莫竟然拿出了一大包的肉,扔给了木罗生。 “你拿着肉,沿着河道走出去,我们不会追你的。”辛莫说道:“告诉木罗天,我们的目标是扬拒之戎,抓你不过是个意外。” “这……” 木罗生被整的不会了。 “那我的那些族人呢?他们在哪?” 木罗生这才反应过来。 “他们觉得我们周人的兵营里很好,就不回去了。” “不回去?不可能!他们都是伊洛之部最勇猛的勇士,他们的妻儿还在恗丘,他们怎么可能不回去!” 木罗生喝了点酒,头脑发晕。 一时激动,不小心说出了自己的老巢所在。 恗丘。 这是哪里? 辛莫和公子俨面面相觑,他们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 看来是戎人语言中的一处地名。 “赶紧回去吧,你的妻儿还在等你呢。” 辛莫等人如同欢送一般,将木罗生送到了营寨门口。 此时营寨门口灯火通明,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木罗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冲了出去。 “辛君,真的可以放任他离开?”公子俨有点担心。 “戎人惧怕领袖,他在这里,他的部下什么都不敢说。况且我并不打算真的放他走。”辛莫胸有成竹。 “把火光点亮一点,为木头领把路照亮!”辛莫大声道。 木罗生虽然心中疑惑,但是还是带着肉跑了。 周围的火光让他睁不开眼,更看不清在火光的背后,是一双双他战友的眼睛。 他们被嘟着嘴巴,关在笼子当中。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头领吃饱喝足之后,离开了。 等木罗生离开后,辛莫才松了他们的绑,让他们可以开口说话。 “妈的……” “木罗生真的出卖我们了……” “不会吧,他可是首领的亲弟弟。” “他在水里被泡了三天,肯定受不了那些皮肉之苦了。” “软蛋,我是怎么也不会出卖头领的!” “呵呵,谁知道。” “狐开,你什么意思?” “那天你和那个辛氏少年说的时间最长,谁知道第二个被放走的是不是你。” “我说过了!那个少年只是问我家中几口人,还有我爱吃什么,反复问了很多遍!” “谁会问你这样的问题,你当我们傻吗?” …… 自从木罗生离开后,戎人之间就开始争吵不断了。 这段时间,辛莫给他们吃好喝好,还让他们从地洞里搬了出来,住在一片围着高栏的营地中。 但是很奇怪的是,这些戎人并不像以前那样扎堆住在一起。 反而三五成群,似乎分为了好几个派别。 “辛君,如你所愿,这些戎人已经分为好几个派别了,下一步我们……” “既然他们不愿意在一起,就让他们分开吧。” 辛莫说道。 戎人和周人之间。及其不信任。 一般被抓住的戎人,都会反抗到底,很少有人投降。 而且戎人生性彪悍,一般的酷刑对他们没用。 最重要的是,辛莫并不想用酷刑。 他是一名“君子”,并不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酷吏。 如果滥用酷刑,会败坏辛莫的名声。 不值得。 从第二天开始,分伙食的士兵故意将伙食分配不均。 戎人的矛盾更加剧烈,甚至动起手来。 辛莫看到时机成熟,将俘虏们分开了。 此时戎人的矛盾已经到了最大,几乎是水火不容的地步。 辛莫找来一个名为古里脊的戎人,将他绑了过来。 “古里脊,这些天我看了一下,你们戎人也并非都是那么悍勇嘛。” 辛莫把玩着手中的吴钩:“今早还有人告诉我,会用木罗天的行踪,换取成为周人的机会。” “成为周人?” “对啊,成为周人,不必再在山中整日奔跑。” “是谁?是狐开吗?” “这你就不必知道了,我不过是给你一个机会。把我想知道的都告诉我,否则的话你就和诺顺一样。” “诺顺是谁?” “啊……不好意思,你不认识他。”辛莫露出了一副抱歉的样子:“就是我之前抓住的一个扬拒之戎的探子,后来被我剥了皮,挂在辛邑的乡校晒成人干了。” 辛邑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让古里脊有点不寒而栗。 这家伙莫不是疯子? “你知道我是怎么剥他的皮的吗?我需要先将他埋在土里,然后露出脑袋。再用铜钉将他的头戳开,然后把水银灌进去,这样他的肉就会一点一点沉下去,皮自然就出来了……” “别说了!别说了……” 古里脊抱着头:“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想要知道什么啊?” 反正木罗生都不在了,谁也不会救他们了。 这一点古里脊早就清楚了。 辛莫只需要稍微催化一下,就突破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 第106章 古里脊 “说说吧,恗丘的事情。”辛莫开口。 “恗丘?!” 古里脊的神色一变:“你竟然知道恗丘!?” “听木罗生说过,不过我还是想了解的更多一些。” “那个畜生!” 古里脊拍了一下大腿:“我已经是俘虏了,大首领根本不相信俘虏……木罗生背叛了我们,违背了誓言,就怪不得我了!” 突破了最后心理障碍的古里脊,开始了自己的叛徒生涯。 恗丘是一个戎人才称呼的地名。 根据古里脊的描述,应该在辛邑西南一百里处的地方。 这里算是戎人的“前线”,或者边境线。 是一处藏匿于深山之中的小镇。 这里刚好在野涂的最外围,到处都是丘陵,周人已经很多年没有来过这里了。 即便是到了这一带,也不会去深山老林之中,看看有没有小镇。 “恗丘是我们距离周人最近的城镇,有三支部族长期居住在这里。平日里男人在外狩猎或者抢夺,女人和老人就在山中耕种、采集果实。” 古里脊说完,停顿了一下。 “说啊,怎么不说了?” “我饿。” 古里脊道。 辛莫使了一个眼色,田褚拿来了一块肉,还有一尊酒。 古里脊没有多想,吃饱喝足之后,继续说了起来。 伊洛之戎长期再伊河上游地带活动,自称为“伊洛国”,而国君正是木罗生的哥哥木罗天。 这些戎人并非是游牧民族,而是半农半猎的民族。 他们有自己的城镇,虽然不大,却世代都聚集在那里,不会经常迁徙。 还会种植一些作物。 还有自己的文化传统,甚至很多还是上古之民的子嗣。 男性有很强的组织性,经常分为很多支行动完全自由的“狼群”,外出打猎或者在小城邑抢夺粮食。 而这些小“狼群”的首领,就被叫做“狼首”。 木罗生就是狼首之一。 而他的活动范围就是以恗丘为据点,向北一百至两百里的地方。 周人的城邦,并非后世那样一片一片连在一起的。 更像是雨滴,以一个城市为圆心,辐射周围的疆域。 而两座城市之间,或许还有很多空白的地方。 是一种点状分布的文明。 这些地方就是戎人天然生长的空间。 而在周和楚之间的这片区域,并没有很大的城市。 所以戎人就在这里生息繁衍了起来。 一些背离城邦的国人、野人,也会加入戎人阵营,为他们带去一些先进的技术。 故而戎人对周人十分了解和熟悉。 甚至在某些时候,还会和周人合作,偶尔还会参与一下王室相互争权的战争。 他们从来不以征服土地为目的,毕竟征服了也守不住。 要的就是粮食和女人,只要让他们活下去就行。 反而就是骚扰辛邑这样的小城邑,让你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恗丘之中,有多少人?”辛莫问道。 “加上老弱,应该有四五千人,大部分都是战士。”古里脊说道。 “你们和扬拒之戎关系如何?” “曾经一直和他们打仗,不过这几年首领说了,我们不和他们打了。要打就和周人打!” “和周人打?为什么?” “我们戎人被你们周人赶到了深林当中,我们自然要合起来打出去,他说我们也要和周人一样住在城墙里,这样猛兽夜晚才不会偷袭,吃掉我们的孩子。” 古里脊道。 “木罗天的弟弟被抓了,我感觉他并不是很想营救,这是为何?”辛莫说道。 这是他一直想不通的问题。 听戎人们说,木罗天是一个十分重视部族利益的首领,可以为了族人出生入死。 但是他的亲弟弟被抓了起来,他也只是来营救了两次。 还都不是倾巢而出。 给人感觉他好像不想营救弟弟一样。 “首领说过,他是所有戎人的王,所做的一切都要为我们伊洛国全体考虑。这一次狼首被你们抓住,首领肯定是发现了你们周人的埋伏,所以不会贸然出动。这样只是白白送死。” 古里脊道。 “这么说来,这木罗天还算是雄才大略,不可掉以轻心啊!” 辛莫心中暗道。 “最后一个问题,木罗天在哪里?” “一般而言,首领肯定都在哪里活动?” “伊洛国北方建立用来骚扰你们周人的城镇,有三个。分别是恗丘、火丘、云岭。首领一般就在这三处活动,负责带领这三处的战士们,和你们戎人战斗,或者阻止你们戎人进入我们伊河上游地带。” …… 听到这里,辛莫已经大致了解了戎人的行动模式。 一连好几天,辛莫又用威逼利诱的方式,审问了几个戎人。 这些戎人相互猜忌,生怕说出的东西太少被周人剥皮,所以把他们知道的都说了说来。 然后,辛莫让人将这些人送到了后方。 分别给了辛邑和浦邑一些。 不是奴隶,却要在周人的看管之下种地干活。 当然,是有报酬的。 而对于戎人的行踪,辛莫和公子俨已经掌握了很多。 他们也终于决定在月末之时,对恗丘进行一次偷袭。 这将是周人第一次主动出击,偷袭戎人的老巢。 那些笨重的战车,已经被拉到了后方,稍加改动,就可以成为运送粮草的车子。 而所有兵卒的兵器和铠甲,也都做了调整。 他们每人手中都配备了短刀,用来近身厮杀。 辛莫还发明了一种奇怪的“铠甲”,用来劈在身上。 这铠甲是说来简单,气势就是将树枝、树叶一类的东西,插在铠甲之中。 做成了迷彩的效果。 再茂密的山林之中行动时,可以起到很好的隐蔽作用。 恗丘的具体位置,因为有了详细的情报,很快就被斥候确定了。 那是一个小山谷,谷中还有很多山洞。 戎人就居住在这山谷当中。 一般人确实很难发现。 公子俨亲自带队,点了五千名兵士,分作三路,昼伏夜行,悄悄地向着恗丘出发。 在辛莫的建议下,儋己带着两千名左右的车兵,朝着附近一小撮戎人开战,吸引戎人的注意力。 子家戈、柳下仲都跟随王子朝去了前线。 这是他们积累经验的最好机会。 而剩下的五百多的兵力,以及辛莫从巩公那里得到的一千名士兵,则在辛莫的率领之下,固守营地。 第107章 馘术 巩公送给辛莫的千名士兵当中,有很多的工匠。 有陶匠、木匠,甚至还有铜匠。 是能够建立起一个铜坊的所用工种! 可以说,这些人是辛莫发展辛邑的根基。 公输兄弟也被辛莫调到了前线。 他们二人的工艺,将在这场战争之中得到最大的发挥。 营地之中,大部分都是辛莫从巩国带来的士兵。 虽然黑夫子是成公派去卧底巩国的,但是他对于司马法的研习却是货真价实的。 由他训练出来的这支军队,素质要比公子俨的军队强上很多。 三年来,这些人全部都在进行军事训练。 而公子俨召集的军队,有很大一部分是国人,没有进行过专业的军事训练。 为了统领这支军队,辛莫和孔肆商议了一件事情。 “我想组建一支特殊的部队,人数不要多,最多两百人就可以了。”辛莫道。 “两百人的军队?能做什么呢?” “两百人组成的军队,在正面战场确实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不过如果这是两百名刺客呢?” “两百名刺客!?” 孔肆的瞳孔收缩了起来,这个想法实在是太大胆了。 “这一次巩国的事件,如果不是巩公运气好,或许已经死在刺客的手中了。到时候巩国的局势将大有不同,我也不会有这一千名士兵了。” “没错,实际上很多成大事者,都会豢养自己的死士作为刺客。我听闻吴越盛产死士,专诸刺杀吴王僚,才成全了公子光。” “不过我要的可不是两百名死士,我要的是两百名精英中的精英!”辛莫道:“他们可以去普通士兵去不了的地方,做普通士兵完不成的任务。需要时,他们可以是商贾、农夫、工匠,作战时,他们是专门绕到敌后,刺杀对方首领或者重要人物的队伍。” 孔肆深吸了一口气,显然他已经明白了辛莫的用意。 这样一支部队,在春秋时期简直就是一把最锋利的刺刀。 背后阴人的刺刀。 春秋时期的战争,总体规模并不大,还没有大规模的职业军队。 贵族之间的战争,还要讲究一些贵族之间的礼仪。 宋襄公泓水之战时,要等楚兵渡河列阵后再战,结果大败。 郤至三遇楚子之卒,见楚子,必下车。 理由是见到对方国君必须拜见。 这样的行为,都是受到了周礼的影响。 因为周礼并未简单的“礼仪”,而是一种深入社会各个层面的处事方式。 当然,更多的人认为,“国容(国礼)不入军,军容(军礼)不入国”。 毕竟大家都很聪明,知道战胜对方比“礼”更实在。 越是到了后期,越是有专业的军队、专业的军事人才出现。 也出现了孙武这样世代为将的家族,最终出现了一代兵圣。 不过这一切,都是在摸索当中。 比起战国时期那种职业化的军队,职业化的作战方式,春秋大部分国家的战争就显得有点简单了。 辛莫的思路,正是后世“特种兵”的思路。 这支部队不是用来正面对抗的,而是用来执行一些特殊任务的。 孔肆沉默许久,然后说道:“君子,可否听说过‘馘术’?” “‘馘术’?我从典籍中看过,是一种专门用来杀人的……技术。”辛莫说完恍然大悟:“你会‘馘术’?” “馘者,杀人后割其左耳。殷商之时,为计军功,军士杀敌后,割下敌军左耳,以证明自己的杀敌之术。 “纣王酷爱武者。他将诸侯方国之中善杀者集中在了一起,让他们相互厮杀,最终留下强者,称为馘人。 “历代的馘人,将杀人之技汇聚起来,命名为馘术。 “纣王就是靠着馘人,威震四方。 “周公之时,认为馘人太过危险,有违天道。但是馘术的威力,足以让人以一当十,于是将馘人聚拢在一起,用周礼将其教化。 “这支由馘人组成队伍,一向由天子直接命令。 …… 孔肆的话,让辛莫心惊。 这是连他都不知道的事情。 馘术,这在一些典籍之中只有只言片语的记载。 没想到是真实存在的,而且还是由周天子直接控制的。 馘字在甲骨文和金文中经常出现,没想到除了商人好战,竟然还有这么一个神秘的组织存在! 这可是真正的杀手、杀人术!!! “那现在天子应该也有一支由馘人组成的队伍了?” “没有。” 孔肆摇头。 “幽王之后,馘人被认为是幽王残暴的爪牙,为了削除爪牙,将馘人全部驱逐出了王宫,大部分馘人都已经死了。 “我们这一支,可能是最后一支馘人了。” 辛莫感叹。 殷纣王果然是能征善战的军事天才。 他在那时已经想到了将善于搏杀者组织起来,战斗力肯定比寻常的军队要强大很多。 “对了,那个齐国的田褚,说他善于击技。齐国的击技和馘术相比如何?” “技击之士,多为游侠。齐君将其收罗起来,用金银爵位诱惑之,用来和敌国作战。而馘人则是世代相承,尤其是在周公之后,馘术非君子不可传也。” 齐国的技击之士,最早就是由游侠和善于武斗的国人组成的。 可以看做是最早的雇佣兵。 而馘人,则是王室世代相传的武者。 有及其严格的传承制度。 “你说这些,是想告诉我什么?”辛莫不由得好奇,孔肆为什么要说这些。 “君子天资聪颖,旷世之才。所筹划之军队,虽不是馘人,但是已经十分接近了。历代善于用此类军士的君王,皆为暴君。纣王、幽王皆醉心于馘术,重用馘人,结果得到了上天的怨恨。 “故而周公曾言,唯有爱人之人的君子可授其馘术。” 辛莫沉思了一会,说道:“你是怕我成为纣王、幽王那样的人?” 利用手中的武力,推行暴政! 这是历代好武君主的通病。 “君子释放奴隶,国野平等,足以见君子之大仁。征服戎人,也是为了王畿的安定。肆虽愚笨,却也不是那种妇人之仁之人。恰好相反,馘人必须具有大仁大义,哪怕为此沾满鲜血,身负恶名,也在所不辞。” “原来如此……” 辛莫顿时对孔肆刮目相看。 “我愿将馘术传于君子。” 孔肆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传给我?” “对。我跟随辛氏已久,就是知道辛氏历代君子。而我正是想从历代君子之家中,选出一位具备仁、智、力、信之人,将馘术传之。” “历代馘人,都是如此嘛?” “至少我们这一脉,都是从世代君子之家中选出的。” 孔肆回答。 辛莫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孔肆,似乎想到了什么。 不过并不能很确定。 第108章 武将的标准 “我并未专门学过杀人之技,不过善于射箭,能学馘术嘛?”辛莫问道。 “馘术和普通武艺并没有多大区别,不过是将一些可以更快杀死人的方法总结出来罢了。”孔肆道:“君子天赋异禀,绝对可以学会馘术。” “天赋异禀,你不会是说我的力气大吧?” 辛莫笑了笑,他的力气确实很大。 都没怎么锻炼过,但是比起常人大了太多。 有时候连自己都感到害怕。 “君子可曾想过,在生死搏杀的情况下,如何判定一人的武力?” 辛莫摇了摇头,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膂力。” “膂力?!” “没错,自古评价擅武之人,唯有膂力是唯一的标准。膂力是杀人技的基础。即便是如今挑选虎贲士,第一条仍旧是膂力。” 孔肆的话,让辛莫瞬间明白了这个道理。 没有力量,再多的技巧都发挥不出来。 这和后世的竞技体育一个道理,只有拥有足够的核心力量,技巧才能游刃有余地展示出来。 所以很多初入联盟的菜鸟,首要的事情就是锻炼力量,适应对抗。 没想到学武也是一样。 “虎豹相斗,豹绝不会胜过老虎。而老虎的牙齿再锋利,也不可能击败犀兕,猛兽如此,人亦如是。” 秀操作这样的事情,战场上还是少做。 血高皮厚力量大,才是硬道理。 孔肆见识过辛莫的力量,知道这是传承他馘术的最佳人选。 “我知道我力量很大,可是比起你却差很多。也不知道虎贲之军中,有没以后我这般力量的人。”辛莫道。 “君子身具神力,世间如君子这般者,并不多。” “神力……你这是在恭维我?” “非也。能具备神力者,只有寥寥几个血脉,恰好君子也是其中之一。” “难道神力能遗传?” 辛莫大惊,他可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 “齐国公子彭生,徒手捏断鲁桓公肋骨,此族后人中也有如此力士。 “宋国南宫长万,善使单戟,将其抛于空中数丈,以手接下。据闻南宫氏一向以巨力而闻名于世人。 “霸主文公五贤士之魏犨,独制貘兽,勇冠三军。据说魏舒年轻时,也是巨力盖世,近身厮杀无人能敌。 “还有一人,便是君子先祖辛馀靡,力大无穷,昭王令其为车右,昭王伐荆之时,同蔡公不慎落入水中,辛馀靡独身一人入水中,将二人尸首背出。而后天子也将其封为‘长公’。” 辛莫回忆,这四个家族,确实经常有大力士出现。 尤其是自己的先祖,力气都异于常人的大。 到了自己这里,就大的离谱了。 “当然,还有一族。其神力无人能敌,只不过他们出身高贵,鲜少展露。也不知道如今有没有拥有神力之人出现。”孔肆道。 “你说的,莫不是恶来的后人?” 以力量闻名,后人身份高贵,辛莫很难不想到那一族。 秦国王室,赢姓祭祀! 他们的先祖,正是纣王身边的猛将恶来的后代。 据说恶来力角犀兕,勇搏熊虎。 而今他的后代乃是秦国王室,自然不会轻易出手。 “那力格猛兽的商王,后裔可否有拥有神力者?” “武庚之后,帝辛血脉已经绝断,神力未曾现世。宋、卫等国君可能没有继承玄鸟的祭祀,后人没有神力。” 这些事,很玄乎。 宋国先祖是帝辛的哥哥,却没有神力遗传下来。 不过辛莫却想到了一个人,孔肆并未提及。 “我想帝辛那般的神力,并未断绝。只不过不在宋国公室当中罢了。” 辛莫一边说,一边看着孔肆的表情。 果然,孔肆的脸微微露出了紧张的样子。 “曾有一人,名为叔梁纥。他曾经力顶城门,不使其落下!为当世虎将!而他的祖上,为宋国君主,正是商王的血脉。君子可曾听闻?” 辛莫问道。 叔梁纥,正是孔子的父亲。 他们本姓子,正是宋国国君的姓,也是殷商的国姓!!! 鲁国大夫,曾经在一场战斗中,双手托起落下的城门,让撤出的部队顺利出城。 诗曰:如虎力也! 同为孔氏,这样的人孔肆不可能不知道! “那叔梁纥,和孔君可为同宗?”辛莫八卦之心顿时生起。 “算……是吧。不过我与他并不相识。” 孔肆说道。 果然如此! 这证实了辛莫的猜测。 世代君子,力大无穷,又姓孔,很难不让人想到孔老夫子的家族。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孔肆不想说,辛莫也不会强迫他。 “你将馘术传给我,不怕我滥杀无辜?” “我既然已经决定,自然相信君子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好!”辛莫郑重了起来:“我愿意接受馘术,并且不会做出任何暴行。我将会用我的军队,开启太平盛世!” 看到辛莫的眼神,孔肆点了点头。 而辛莫也答应孔肆,虽然会用“馘人”这个组织的方式训练军士,可是也不会轻易将馘术教给这些兵卒。 这些兵卒,更倾向于特工队。 潜入敌后,执行特殊任务。 有时候,这些任务并非杀人。 这些士兵的训练,都是由孔肆亲手来完成的。 虽然他并未教给兵士们真正的馘术,却教给了他们很多搏斗之术,以及潜伏、作战的常识。 这些东西,并非凭空想出来的。 孔肆在来到辛氏之前做过什么,为何和自己的父亲能有如此莫逆的关系,为何如此忠心辛氏? 辛莫丝毫不知。 他唯一确定的是,孔肆十分可靠! 孔肆对于这个特殊队伍的理解,比辛莫还要深刻。 他教授的内容,实用而又精深,和这些士兵之前学习的完全不同。 而这些日子,辛莫也跟随这些士兵一起训练。 他知道春秋多战乱,自己已经站在战场之上,怎么能不多学一点东西保命呢? 本来是出于这个目的,结果反倒引起了那些士兵的好感。 看到一位大夫和他们同吃同睡,士兵们无不大受鼓舞。 兵营之中所有的兵士,都完全接受了辛莫这个年轻的“司勋”。 …… 十天后,一场大雨之中,儋已带着一群残兵败将,回到了大营当中。 辛莫出门迎接,看到的是残缺的战车,已经不足一半的人马。 阴霾瞬间漫布,之前那种其乐融融的氛围,瞬间消失不见。 “儋将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遭遇戎人的埋伏了吗?”辛莫问道。 第109章 上山的路 “哼!我乃军中偏将,用得着向你这个小小司勋说?”儋已显然有些恼怒,直接甩开辛莫,走进了自己的大营。 虽然儋已没有说,但是辛莫很快也知道了情况。 儋已认为自己受到了公子俨的冷落,才被派去当诱饵。 所以他自作主张,想用全部兵力将一小撮戎人歼灭。 谁知道这一小撮戎人的背后,竟然是木罗天率领的戎人主力。 儋已急功近利,被引到了一处峡谷当中,结果被木罗天打了个痛快。 损失了超过一半的车马。 辛亏一场大雨,阻止了戎人的进攻,儋已才能侥幸逃了回来。 不过儋已虽然回来,担心辛莫却不由得担心。 那木罗天会不会追过来? 根据儋已带回来的士兵所说,木罗天这一次纠结了一大批人马,超过万人。 似乎就是要将这处前线大营连根拔起。 为他们秋冬抢粮打开通道。 也就是说,一次小小的决战要来了。 “儋已,其罪当诛!” 一旁的子家戈怒道。 本来儋已的任务,只是作为一个诱饵。 遇到敌人稍作抵抗转身就跑。 可是他太过想立功,反倒损失了不少人马。 如果木罗天真的纠结了数万人的兵力,靠着此时的大营,很难抵挡。 “我们应当立即通知辛邑、浦邑,让凡乜调集国人,同时让甘鹿的军队也向这边增援。”子家戈道。 辛莫点头:“好的。公子俨归来还需几日,我们先要做好一切防备。” “如果戎人在公子俨之前到来,我们应当怎么办?!” 子家戈十分召集。 辛莫沉思了一会,然后说道:“把古里脊给我叫来!” 古里脊作为唯一留在辛莫旁边的戎人,已经很快习惯了周人的生活。 甚至已经向辛莫表示了效忠。 “君子,我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古里脊问道。 “给我讲一讲木罗天。” “木罗天?” “对,把你知道的关于他的一切,都告诉我。” “额……”古里脊想了想,讲关于木罗天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传说他十五岁的时候,已经是他所在部落的第一勇士,也就是“狼首”了。 二十岁的时候,已经是伊洛国的大首领了,然后带领伊洛之戎一路北上。 甚至和王子朝以及诸多王畿内的大人物合作,版图一路扩张到了辛邑之南。 “真不是个一般的人物啊。” 辛莫揉了揉脑袋。 “之前他为何不全力营救自己的弟弟?” “首领……啊不,木罗天为人十分小心,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是不会出手的。而且时时刻刻以部落为重,不可能冒险营救自己的弟弟。” “果然,木罗生也是这么说的。” 辛莫摸了摸下巴,开始准备部署防御。 “子家戈,你让所有的军士,每日中午和傍晚,将所有的锅灶点燃,不用做饭,只需要烧火,火烧得越旺越好。” “君子这是何意?”子家戈不解。 “你只需要照我说的做就是。”辛莫道。 “好的。我想还应该派出更多的斥候,时刻监视附近戎人的动向。” “不必了,戎人此刻已经在汇合了,我们只需要盯紧和儋已作战那个方向的来军就行。”辛莫道:“还有,无须过度加强防备,在外面驻扎的军队,也全部调回来吧。” “君子,可是这样就无法在第一时间阻止戎人了。” “那么多的戎人,是我们如今人数的十倍之多,就算我们外部的防御做的再好也没用,还不如将兵力集中起来。” “君子说的有道理,我下去就安排。还需要我们做什么嘛?” “嗯……今夜之前,还需要做这些事情……” 辛莫又对子家戈安排了一番。 此时,儋已正在自己的营帐当众,一名传令兵跑了进来。 “儋将军,辛氏君子下令所有的人马都要撤离到山顶上。” “什么?!”儋已大怒:“他凭什么发号施令!” “公子俨离开时,让辛氏君子全权负责大营之中的军士!” “哼!不过是一名佞臣而已,他懂什么作战!敌军还未到,就退守到山上,岂不是自乱阵脚?!” 河谷的山上,是通往辛邑的道路。 公子俨在那里已经修好了路和工事,作为最后的屏障。 当然,这也是迫不得已才会放弃河谷地带的优势地理条件,在那里进行决战的。 儋已认为辛莫此刻退军为时尚早,完全是出于胆怯。 “儋将军,除了我部,其余人都已经开始撤离了!” 传令并说道。 “哼!无胆鼠辈!我乃王室公亲之族,岂能不战而逃?!我就固守营寨,让辛莫看看何为虎贲之士!” 说罢,儋已不顾自身伤势,披甲上阵,站在了自己的战车之上。 “儋将军!莫要冲动!” 辛莫这时候走了过来,想要劝阻儋已。 他自然不是想逃跑,不过是想摆出空城计,吓跑木罗天。 只不过这计策不能说破,否则这么多人,难免会露出破绽。 “辛莫!你这只会逞口舌之利的佞臣!叫嚷扫灭戎人最厉害的是你,可是戎人大军当前,你竟然想放弃好不容易建成的前线阵地,退守到山上?!” “儋将军,戎人兵力太多,王子朝暂时未归。我们靠着这不足三千人,如何固守这营寨呢?何不退到山上,构建工事。” “这山下的河谷,可是通往辛邑的要道,怎能轻易放弃?” “只要我们在山上,辛邑和浦邑的援助很快就来。戎人用兵,从来都是重在劫掠,绝对不会固守一处,等他们和我们打完,就会离开这里的!” “匹夫,我怎和你同为一军!” 儋已不再理会辛莫,而是自己整顿残缺的人马,开始在大营之外构建防御。 辛莫眼神冷冽,既然他自己想找死,那也由不得他了。 而且大营之中有儋已,说不定会更加的逼真。 “上山的路,我为将军留着。” 辛莫说了一句,就离开了。 …… 第二天,所有的兵力全部转移到了山上。 辛莫让士兵们搭建了足够一万多人吃的火灶,每到饭点,这些灶都会燃起炊烟。 晚上的时候,山上灯火通明,不断有人影举着火把到处走,似乎到处都是人。 儋已看着山上,冷笑一声:“装神弄鬼。” 可是他的内心却开始发毛。 难道真的要自己面对戎人的大军? 第三天的时候,山上人声鼎沸,时不时传来巨响。 儋已有点怀疑,辛邑和浦邑的援军是不是已经到了? 自己,要不要也撤退呢? 第110章 山林深处 第四天的时候,辛莫站在山尖,看着脚下的大营。 如果用车兵作战,大营正在一片平原的尽头,可以将周人车战的威力完全发挥出来。 可是也仅此而已了。 戎人是不会和周人打阵地战的。 这个前线大营,如果让戎人来进攻,只要有一师之力,固守完全没有问题。 戎人无法进入河谷,也就很难到达辛邑和浦邑所在的平原。 但是若要想对戎人采取攻势,那这里就完全不行了。 远处的山脉,让辛莫有了一些打算。 山脉之中,孔肆正带着二十多个精明的士兵,穿行在山林之中。 他们昼伏夜出,在这里寻找戎人活动过的痕迹,以及绘制这里的地形图。 “孔先生,我们已经离开大营有一百里了,这里戎人活动的痕迹越来越多了。” “嗯,从这里留下的痕迹来看,戎人向西行进了。”孔肆道:“你们能否判断出这支戎人的人数?” “大约在一千人左右,离开这里已经四五天了。” 有人说道。 “根据方向,是和之前那一支汇合了。” “大概还有两天,他们就会达到我们大营南边。” “或许有一些斥候,已经到了我们大营的附近。” “得赶紧把这个消息给君子传递回去。” 孔肆点了点头,对自己带出来的学生十分满意。 他从怀中拿出了一只鸽子,又让一名士兵拿出一小卷羊皮纸,写下了自己的判断。 “这只鸽子,真的能飞回大营?” “不知道啊,真没想到还能用鸽子送信。” “这辛氏君子,有点异想天开……” 春秋之时,鸽子是最常见的家禽。 不过都是在餐桌上。 辛莫找到了一些善于飞行的鸽子,将其饲养起来,只要距离不是太远,完全可以当做信鸽使用。 孔肆也是第一次尝试,心中也有一丝怀疑。 出来的时候,辛莫让他们带了三只信鸽。 第一只信鸽说明了戎人的去向,还有两只信鸽在笼子当中。 “孔先生,我们现在应当去何处?”一名士兵问道。 孔肆道:“我想找到伊洛之戎在王畿南侧的第二处城镇,火丘。根据古里脊的说法,应当就在大营东南方向。” “太好了,我们早就想去找戎人的老巢了。” “只要能干掉戎人老巢,我们周人在王畿南侧活动的范围将会扩大数倍。” “而且和楚国的道路,也马上要连接上了。” 这些天,不但有孔肆给这些士兵讲如何作战。 还有辛莫给他们讲了王畿南侧的情况,以及为何要发动这场战争。 最重要的是,他们赢的战争之后,将会获得什么。 土地。 属于自己的土地! 这简直太有诱惑了。 这些士兵都是巩公在下层国人以及一些流民中选拔出来的,生活并不富裕。 给他们属于自己的土地,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于此同时,还有另外几支小队,在附近的山林中穿行。 他们已经绕到了木罗天大部队的身后,根据木罗天部落留下的蛛丝马迹,搜寻戎人北方三镇的踪迹。 …… 一支戎人的斥候小队,已经出现在了大营南部的一片树林当众。 他们在这里搜寻了好几天的时间,终于确定附近没有周人派出的斥候。 而且周人的大营当中,似乎只有不足千人的部队,终日在大营之中游荡。 倒是山上,每到中午就有炊烟升起,根据炊烟的数量,估计人数至少在五千以上。 晚上的时候,山上还有一道道的火光,在交叉行走,显然是在巡逻。 不过在前几天的晚上,这些现象却都消失了。 “难道周人都走了?” 斥候的头目思索。 他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于是将看到的情况牢牢记在心中,去寻找首领。 木罗天是一个又高又瘦的男子,斥候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坐在一块巨石上,手中拿着一只狼爪。 “周人的大营,情况如何?” 木罗天问道。 “和前些日子,山上的火光和炊烟,慢慢减少了。” “减少了?” 木罗天不明白,难道山上的人少了? “那大营当中呢?” “还是那些人,为首的似乎就是上一次跟我们作战的那个周人。” 听到这里,木罗天眯起了眼睛,不断地摸着下巴。 “首领!我们趁现在赶紧攻进周人的大营,营救出木罗生吧!” 一名狼首说道。 “没错,周人的部队遭到了重创,还有一些人东进,正是我们拔掉这座该死的营寨的时候!” “是啊!周人不堪一击,之前若不是暴雨拦阻,我们一定可以全歼那支周人部队的。” 众人纷纷劝说木罗天进攻。 谁知木罗天摇了摇手指,说道:“我说过很多次,我们出兵,是我为了食物和女人,不是为了跟周人争夺地盘。 “其次,木罗生自己失算,不能为了救他让你们身处险警。 “最后,周人可不像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如果是正面战场,在平原之上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那座大营正在平原当中,我们不可轻举妄动。” “可是现在他们的主力出去了,我们……” “你怎么知道他们的主力出去了?!”木罗天看着那名狼首:“山上的炊烟,说明他们还有很多人在这里。而且那支西进的军队,没有驾驶多少马车,你见过周人有不驾战车作战的部队?” “确实……没有。” “我怀疑那支军队不过是诱饵,他们真正的主力,还在山上!” “不会吧!那他们大营之中还留着一千多人干什么?” “……这我也不是很敢肯定。一切都是我的猜测,不过我得试探一番了。”木罗天道:“听我的命令,今晚夜里袭击周人大营,如果对方死战,那么就杀干净他们,如果对方向后逃跑,我们也赶紧撤离!” “撤离?难道不应该追击嘛?” “哼……周人,肯定是等我们追击。”木罗天自信地说道:“他们山上明明有很多人,这几天突然减少炊烟。就是怕我们发现。” “也就是说,他们在山上埋伏了人,就等我们钻进去?” “肯定是如此!记住我的话,如果周人不顾一切地逃跑,我们就放火烧了他们的营寨,但是千万不要恋战!” “明白!” 众多的狼首和士兵,纷纷被首领如此惊人的智慧所震惊。 竟然一眼就能看出周人的诡计。 第111章 敌袭 戎人们已经熟悉了黑夜。 他们没有火把,依靠着点点的星光,摸黑来到了大营之前。 “看,往日山上火光遍布,今日却只有零星的火光。” “哼,已经被我王看穿。” “再靠近一点,两面包抄!不要让他们的战车出营!” 木罗天的军队,在黑夜的掩护之下,向着大营两侧前进。 弓箭手们已经准备好了弓箭,刚刚走到合适的距离,在木罗天的示意之下,发起了第一轮射击。 想要做掉大营外围的守卫。 “敌袭!” “敌袭!” 儋己的部队也是训练有素,在第一时间就发觉了异样。 顿时,大营之中的火光被点燃,无数的弓箭从大营当中射了出来。 此时木罗天已经距离大营很近了。 从他们的军队当众,突然冲出一辆燃烧着火焰的大车。 这大车前面是一块高大的木板,上面涂抹着动物的油脂,绑着易燃的干草。 后面躲着四名士兵,用力将战车推向了大营的围栏之上。 这是戎人的一种攻城器械,还是从周人的手中学来的。 火车撞击着木制的栅栏,很快将栅栏点燃。 “射!” 木罗天让弓箭手发动了第二次射击。 漫天的箭镞飞进了大营当中,又是一大批士兵倒下。 此时,大营的正门突然打开。 儋己乘坐着战车,从里面冲了出来。 一百多名步卒围绕在战车周围,摆出了方阵。 外围的士兵手持大盾,靠后一点的则手持弓箭。 有一名领头的弓箭手,他一边奔跑,一边指挥。 “东南搭弓,过肩五寸!射!” 士兵们统一将箭指向了东南,然后抬高了超过肩膀大约五寸,弓箭齐齐射出。 全部落在木罗天的周围。 “好厉害的领弓之人!” 木罗天不由得说道。 不过他并不在意。 对方出动的战车,只有九乘,虽然在戎人的队伍中横冲直闯,但是并没有伤及根本。 戎人的数量太多,而且早就准备好了对付战车的大盾和长矛。 一轮冲锋过后,儋己的部队已经损失了三分之一。 “回营!” “回营!” 儋己慌了,驾驶着马车冲进了大营当中,期间还撞到了几名护在自己周围的士兵。 其余的马车,也都随之冲了进去,一直向着山上进发。 木罗天看了一眼山上,竟然没有任何的动静。 这让他更加的起疑。 山上倒地有没有人啊?! 这些人是不是在当诱饵? 周人的主力,到底去了哪里? 木罗天站在大营前,不敢冒险。 他生性谨慎,也是这样的性格,一次次将伊洛之戎从险境当中带了出来。 黑色的大山,像是一只潜伏的猛兽,在等待他过去。 安静,极度的安静。 山上山下好像都没有人一般。 这样的情景,不由得让木罗天想到了他曾经捕猎一只野狼时的经历。 那只狼已经受伤了,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可是当他走过去的时候,那匹老狼却向他扑了过来,差点要了木罗天的命。 从此木罗天明白了一个道理。 越是安静,越是危险。 此刻眼前的大山,就如同当年一样的安静。 “他们……到底有多少人……” 木罗天不敢确定。 没有确切的把握,他不想让戎人冒险。 “走吧。”木罗天平静地说道。 “可是……” “我们戎人,生出来的孩子要活下来很不容易。不能白白浪费生命,等到有十足的把握,再动手。” 木罗天说完,转身离开。 山下的大营被一把火烧掉。 戎人没有能力长久占据一座城池,木罗天深知这一点。 这一次进攻周人的大营,对他来说只是试探,犯不着冒险拼命。 山顶之上,辛莫看到了离去的戎人,内心复杂。 他故布疑阵,先是装出人很多的样子,然后又突然隐藏气息,就是故意露出破绽,让生性多疑的木罗天怀疑。 果然,木罗天没有贸然冲上山来,而是悄然离去。 但是这样让辛莫心惊。 这样的空城计,只能用一次。 第二次木罗天是绝不会上当的。 一个这样谨慎的对手,真的可以轻易击败吗? 木罗天并非一个只懂得打仗的戎人,他一直在暗中和王畿内各个势力接触。 甚至可以放下恩怨,和扬拒之戎联合。 谁知道他在周王室内部,还有没有合作的伙伴? 比如,成公。 这样的对手,根本不能当成“剿匪”一般对待,如今的伊洛之戎,在他的带领下也绝对不是乌合之众。 第二天的时候,辛邑和浦邑的援军才赶到。 在荣岳的训练下,他已经拉起了一支由国人、野人、奴隶组成了两千人的队伍。 看着这些齐整的队伍,辛莫知道自己做的绝对没错。 公子俨的军队,在三天后也回来了。 带着大胜的消息。 他们一举击溃了戎人重镇侉丘。 那里的一半军队,都被木罗天召集走。 剩下的根本不是公子俨的对手。 藏于深山中的城镇,直接被公子俨趟平,并且带回了数千人的俘虏。 还有粮食和牲口。 “哈哈哈哈!辛君果然是我的贵人!战士们没有了车马的束缚之后,和戎人可以在山中尽情作战了!我们的士兵,在山中根本不弱于戎人!”公子俨兴奋地说道。 “那些戎人的城镇,其实就是在深山中的寨子,只要找到了地方,轻易就能攻破!” “没有了那座城寨,他们在王畿南侧的根据地就少了一个,天气冷了就得退回去。” “我们只要派出兵士守在那里的要道,荣人想从侉丘那边北上是不可能了!” “我们拔掉了木罗天的一颗牙!” …… 一同前去的众多将领,都无比的兴奋。 这是很多年以来,周王室对戎人取得的最大胜利。 “公子,前几日木罗天纠结了数万大军前来攻打营寨,结果却被辛君吓跑了。” “吓跑了?”公子俨不信。 可当众人听到了辛莫藏兵于山,一兵未动就吓跑木罗天时,不由得为辛莫的胆魄惊叹。 同时也捏了一把汗。 “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我们当时就撤退,或者硬拼,一定会失去这处要地的。木罗天撤退,我们算是守住了这里。” “辛君,果然有大将之才啊!” 柳下仲感叹。 第112章 乘胜追击 “公子,你看我方才受到的信件。” 辛莫拿出了一张巴掌大的羊皮纸。 正是孔肆用信鸽送回来的。 “这是……” “孔肆从百里之外送来的。” 辛莫道:“我已经想到一种全新的通信之法,即便相隔百里,不用通信兵,也能很快传递信息。” “真的?” “已经试过好几次了。您还是先看看这封信吧。” 公子俨看了一眼羊皮上的字,惊出了一身冷汗。 “孔肆找到了火丘?!” 公子俨震惊。 这火丘,是戎人的另外一处军事据点。 他们之所以能肆意在王畿南部出兵,就是因为有三个据点,形成呼应,随时出击。 只是这三个据点全部都在深山之中,位置很难确认。 如今公子俨亲自拔掉了一个,孔肆紧接着就发现了第二个。 “兵贵神速,我想我们如今奇袭的话,应该能有奇效!” 公子俨沉思片刻,做出了决定。 “好!” 如今公子俨大营当中,有八千多人的军队。 还有一些其他城邑的军队,也在陆续赶来。 能够集结的军队,超过了一万五千人! 这一次,公子俨直接让儋己留在了后方,固守大营,留作支援。 儋己虽然有万分的不情愿,但是他在军中已经没有了威望。 打了败仗,没有任何处罚,还都是看在了他本是姬姓公族的份上。 辛莫和公子俨钦点了五千名士兵,准备长驱直入,先灭了戎人的第二座城寨。 大军分成了两队,分别沿着孔肆和另外几只小队已经探明的路线,悄悄地前进。 …… 与此同时,戎人前线的大营当中,木罗天面色铁青。 恗丘被攻破的消息,五天之后,才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恗丘!!!” 木罗天一掌拍碎了身边半截木头。 作为伊洛之戎前线的基地之一,恗丘的地位举足轻重。 甚至其余的几位狼首,都不知道恗丘的具体位置,只知道大致的方位。 恗丘的一名狼首,这一次被调出来跟着木罗天作战,反倒是保住了他带领的族人。 “首领,肯定是木罗生他们将恗丘的说了出来!” 众人已经有了判断。 木罗生被俘虏这么多天,很有可能已经叛变了。 即便是木罗生不叛变,他的手下也很有可能叛变。 当然木罗天脸色难看,并不单单是因为自己弟弟的叛乱。 族人有人被俘虏的时候,就要将他们看做叛徒。 这是木罗天的信条。 让木罗天担心的是,周人进攻恗丘的方式。 披甲、短兵、步卒。 这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的陌生。 周人竟然用了戎人的战术,靠着步卒取胜。 这公子俨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们在模仿晋国的魏舒之卒啊!” 木罗天眉头紧皱。 这才是他最担心的事情。 周人的人力、物力,以及发动战争后的支援能力,都远远超过戎人。 本来他们靠着笨重的战车,面对戎人还有劣势。 但是如今这个劣势竟然被他们改掉了。 周人丢弃了骄傲,换取了灵活机动的新型部队。 可以在山林丘陵地带作战的军队。 “首领,我们要不要和周人决一死战?!” “不,我们回火丘!” 木罗天面色凝重。 “您是说……” “我害怕他们已经找到了火丘。那里离他们的大营很近,即便是决战,我们也要在那里囤积粮草,作为我们的后方。” 木罗天道。 于是,戎人集结的部队,也朝着火丘前进。 只不过他们不知道,在不远处的地方,十几名周人的兵士,正在穿着树枝做成的衣服,挂在树上,看着戎人大本营的动向。 “他们好像要出发了。” “应该是向火丘出发。” “赶紧去报告孔君。” …… 距离火丘五十里地的一处山崖,辛莫将所有的兵力都布置在了这里。 刚好可以看到远处有几缕轻烟。 那是火丘给附近戎人传递的狼烟,此刻并没有多少异常。 而辛莫这边,却收到了一条消息。 孔肆带领的小队,有自己传递信息的方式。 毕竟信鸽只能飞回原处,不可能找到移动的目标。 所以在孔肆带领的队伍中,每一支队伍都有脚力非凡,专门用来传递战场情报的兵卒。 辛莫打开了孔肆给的情报,暗道一声不妙。 情报发出的时间,是三天前。 那时候木罗天的队伍,已经向着火丘行进了。 “这家伙,果然厉害。应该是知道了恗丘被攻破的消息了。”辛莫道。 “辛君,我们这下当如何?”柳下仲问道。 “赶紧告诉公子俨,先停止对火丘的进攻!”辛莫当机立断。 他们来是以多欺少的,可不是决一死战的。 火丘本来就有两千多的人,辛莫和公子俨的大军绝对可以攻破。 可是如果木罗天也赶了回来,那么他们将被拖入泥潭。 即便是胜利,也是惨胜。 这不是辛莫想要的。 “那我们……” “既然来了,总得留点东西。”辛莫看向了孔肆:“孔肆,这一次,该你出手了。” “是。” 孔肆领命。 公子俨的部队,停止了行军。 他相信辛莫的判断,同时也明白此刻还不是决战的时候。 不过对于辛莫想要做什么,他很好奇。 公子俨的部队在火丘的东边,辛莫在西边。 辛莫除了传递消息,还留给了公子俨一句话: 于山巅,观大火! 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让公子俨摸不着头脑。 火?哪里有火? 不过辛莫让他看,他就来到了一做山峰上,想看看到底是什么火。 结果到了深夜的时候,公子俨被人从睡梦中叫了起来。 在火丘的方向,燃起了一场冲天的大火。 火势遍布了整座山头,浓烟滚滚冲向了天空之中。 半个夜空,都被照的通红。 “真的……有大火啊……” 公子俨都感觉到了火的滚烫。 辛莫和孔肆,带着两百名士兵,在大火的掩护下,悄然离开。 他们点燃的,是火丘的粮仓。 戎人以山为寨,靠着隐蔽的地势可以隐藏起来。 但是面对孔肆小队这样的高手,他们总能找到突破的地点。 几名士兵找到火丘的粮仓之后,毫不犹豫地将其点着。 孔肆和辛莫,甚至潜入到了城寨深处,将驻守这里的狼首脑袋给割掉了。 大火四起,群龙无首。 火丘一片大乱。 看到这场大火的,还有正在赶来的木罗天。 “公子俨!!!!” 木罗天看到大火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多日来挤压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爆发。 “周人!伤我子民,毁我城寨,我与你们势不两立!” 木罗天率领大军,火速赶往火丘灭火。 而辛莫和公子俨,带着这场大胜回到了辛邑。 第113章 我的志向 伊洛之戎撤走了。 这是在春末之时,震惊狄泉城的消息。 伊洛之戎在王畿南方的三座城寨,一座被攻破,一座粮仓被烧。 伊洛之戎在北方已经没有了根基。 如果他们在入冬前还没有囤积够足够的粮食,那么这么多战士就会被饿死在王畿之南。 没办法,木罗天只能带着大军回到了自己的老巢,伊河的上游。 他们要回去收集过冬的粮食,至少今年是不能抢夺周人的粮食了。 南方的楚国,他们也惹不起。 这一撤退,给刘公和巩公,争取了足够多的时间。 他们已经集结好了部队,在王畿东南,对扬拒之戎和泉皋之戎发动了攻击。 同样取得了不小的胜利,将戎人赶出了王畿南侧。 他们乘胜,在王畿南侧建立了好几个如同辛邑这般的据点。 作为和戎人决战的大本营。 而辛邑和浦邑,则是这些大本营的中心。 戎人在王畿之南盘踞了十余年,终于被赶了出去! 这是对三戎决战前的阶段性胜利,也是鼓舞人心的良药。 虽然还没有将他们彻底击败,虽然他们还会回来,不过能一次收回这么多的土地,已经是周王室多少年来都未曾出现过的大事了。 还有一点,那就是更多的荒地可以开垦了。 只要没有戎人的骚扰,大量的国人、戎人都向南开垦土地,扩大自己的地盘。 尤其是是辛邑和浦邑的人们,开垦出来的土地都是自己的,他们的积极性更高了。 大族们统一行动,小族们联合出手。 王畿之南,原本是伊洛之戎出没的地方,此刻全部都是周人。 他们挥动着锄头,驱赶着牛车,在这里开垦属于自己的田地。 一片欣欣向荣的气象。 王畿南部的城镇之间,道路也恢复了畅通。 商贸在夏季的时候,顿时繁盛起来! 商人们带着农具和种子,纷纷赶往了这里,因为此时辛邑最缺的就是这些东西。 甚至一些工匠,也都来到了这里。 王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辛邑这里。 …… “哈哈!辛君,有你在王畿之南,王畿无忧矣!” 公子俨坐在辛氏堂中,举杯向辛莫敬酒。 周围的,都是通过这场战役成长起来的将士。 柳下仲,田褚,荣岳等人,也都因为各自的战功,得到了封赏。 更高兴的是国人。 在周王室大营的保护下,很多荒地都可以开垦了。 原本那些失去奴隶的家族,得到了比之前多好几倍的土地。 有些大族之间,还进行各种土地交换,试图让他们的土地连在一起。 这样才能更好的的使用“代田法”种田。 因为野人、奴隶都和国人融合,辛邑和浦邑的人口直接暴增了一倍! 在公子俨的帮助下,周围野人城邑的野人,也都以家族的形式投奔到了辛莫的封地。 毕竟这里是王畿内唯一不分国、野的封地。 “辛君,辛邑将大兴!”公子俨有些微醺,不由得说出了一个秘密:“还叫什么辛君,马上就是辛子。” “辛子?” 凡乜反应很快,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其余人也都是一震。 “公子,此话不可乱说!” “看着吧,辛莫在这一次战争中功不可没,我已经报给了君父。辛君很快要被赏赐子爵之位了。 “而辛邑,也将成为辛氏的建邦之地,供奉辛氏先祖!” 爵位! 辛莫心情一时难以平复。 当年辛氏先祖,失爵亡土,今日终于全部被他拿回来了。 有了爵位,辛莫再也不是普通的大夫。 辛邑,再也不是成周的城邑。 而是一个小国了。 辛莫,也将是一国之君。 公侯伯子男,这是国君的爵位。 唯有获得爵位者,才可以享受国君的祭祀。 此前的辛莫,不过是周大夫。 现在的辛莫,除了周大夫,还是一国之君,可以被称作“辛子”了。 “辛氏……将兴矣!” 当辛氏的老家臣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无不落泪。 所有辛氏的族人,都跪在旷野当中。 辛氏,终于重新有了自己的根基,那就是脚下这片土地。 听到辛邑将被封为国,众人都感到不可思议。 不过也都释然,辛莫营救巩公,又大败戎人,协助公子俨收回了王畿之南被戎人霸占十余年的土地,这些功绩,足够封国。 唯独凡乜的眼中露出一丝担忧。 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 众人都在庆祝“辛子”,一直到了深夜。 其余人都已经睡去,唯独辛莫和凡乜,并未喝多。 “辛君,你可知道天子封你为子的深意?” “戎患,并非一日可以平定。刘公和单公对三戎的决战,一定可以获胜。可是获胜之后,戎人并不一定会完全消失。到时候,就要有人长期驻守在这一带,和戎人作战了。” 辛莫说道。 王畿内的诸侯,可都是有着拱卫天子的责任。 辛邑被封为辛国后,自然而然肩负起了这个职责。 “戎人在这一代盘踞百余年,即便下一次决战可以将他们彻底击溃。可是他们的残余还会躲进深山密林之中,繁衍下去。再过十年,又会出现骚扰我们的边境……到那时,王室可不会组织这般大规模的灭戎行动了。” “你说得对,到那时候,就是我们辛国负责对抗这些戎人了。”辛莫自然明白。 凡乜道:“长期在戎人之北,辛国很难安定。到时候在得不到王室的支援,我们将会很难。” 辛莫赞赏的点了点头。 他最欣赏凡乜的,就是他长远的目光。 居安思危。 即便现在对戎人已经有了决战的态势,可必须想到决战之后的事情。 建立一个国家,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虽然在这片土地上拥有了近乎无限的权力。 但是所有的风险,也要独自承担。 “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你是说,楚国?” “没错,即便戎人被彻底清除,我们将直接面临楚国,如同陈、蔡一般。我们应当何去何从,应当早做图谋。否则……” “否则将会成为大国的棋子。” 辛莫摸了摸下巴。 朝晋暮楚,那可不是他想做的。 “凡君,你还记得一年多前,你我是什么人吗?” “啊?记得啊。我们都还只是辟雍的学子,你家中连粮食都买不起了……” “哈哈,我记得你们家中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们喝酒都还要让小九去偷。” “哈哈哈,没错,没想到后来你竟然自己造酒了。” “是啊!”辛莫感慨:“还记得我对成灮说的话吗?” “我记得你说的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是。那你可知道我说的鸿鹄之志,是什么?” 凡乜摇头,他其实一直很想知道辛莫到底想做什么。 “我从区区中士,走到如今,即将封国,在旁人看来,或许已经风光无限,不过在我看来,这不过是起点而已。” “起点?!”凡乜惊讶地长大了嘴巴,这还是起点? “凡乜,你有大才,不应当限制自己的志向!我们可不是成灮之徒。你好好看看,大争之世,正在来临。小国不断被灭,大国不断扩张。辛国要在晋国、楚国中间活下去,委曲求全只会成为下一个陈国。我们不要做陈、蔡,我们要做晋国!甚至超越晋国!君不见,唐叔虞被封之时,不过小国之君,国土区区不过百里,如今已成为霸主之国。而你我,也当以此为志向!” 凡乜觉得有什么东西卡在他的喉咙,让他说不出话来。 是酒喝多了吗? 为何自己浑身感到血脉喷张?! “我定当,誓死追随辛君!” 凡乜跪在了辛莫身前,庄重地说道。 第114章 辛子 关于对辛莫的册封,很快就到了。 因为刘公在东部前线,单公年事已高,这次册封是由大史成公主持的。 天还未亮的时候,辛莫就带着辛氏族人在山下等待了。 成公的队伍浩浩荡荡,从野涂走来。 “兹命辛氏,固守辛地,守卫王室……” 大史成公,亲自颁布了对辛莫的册封。 从此以后,辛邑、浦邑再也不是周王室的城邑,而是单独的国家了。 辛莫,也成为了辛地的君主。 方圆国野总共五个城邑,百里之地,都成为了辛莫的领土。 同时,辛莫也被认命为大行人,享受中大夫的俸禄。 辛氏的宗庙,早已经重新修好。 辛莫带领着族人和各个大族的族长,以及大小官员,进行了严格的祭祀活动。 一直持续了三天的时间。 三天后,辛莫才腾出时间,招待成公。 辛邑的乡校,已经被整修干净,在这里摆满了宴席所用的用具。 成公来到了乡校当中,皱起了眉头。 “怎么如此寒酸。”成公甲问道。 “辛邑这些年来饱受伊洛之戎的摧残,国人贫瘠,并没有多少钱粮修建新的乡校。” “此言差矣,你已经是一国之君,这里的乡校,也不应当称作乡校,应当是你的路寝了。如果没有君主气象,如何统御万民呢?” 辛莫听完,回应道:“今日辛地民不能饱腹,城不能卫民,怎能先修建宫殿呢?这件事还是等到辛地之民都能吃饱喝足再说吧!” 听到辛莫如此说,成公脸上不但没有一丝愧色,反而觉得辛莫过于迂腐。 “反正也不是我的封地,你爱怎样怎样。”成公道:“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事。” “成公请说。” “我成氏封地,和辛地紧挨,如今这里为和戎人交战的前线,我特地挑选了一批成氏子弟,帮助公子俨对付伊洛之戎,我已与刘公说好了,先让他们在你们辛国进行训练,开战之后归公子俨调动。” 说着,成公甲摆了摆手。 后面出来了一支军队。 领头的,正是公子牧和公子参。 甚至辛莫的老熟人,成灮和成无畏也在其中。 不过他们的脸上早已经没有了当年的跋扈,毕竟他们现在的地位,和辛莫不可同日而语。 成甲让这些子弟来这里,自然有他的用意。 对戎人的战争,取得了一定的优势,现在派自己的子弟过来,显然是想刷一些功绩,等到战争结束,让他们受封获赏。 对于这样的事情,辛莫并不拒绝。 这些公族子弟,虽说有些纨绔,可是也有他们的用处。 至少各自都带来了不少人马,只要利用得当,也能起到一些作用。 还能给成公一个顺水人情,何乐而不为。 “自当与各位公子携手御敌。”辛莫道。 “很好,还有一件事,我要与你私下说。” 成公和辛莫来到了内室,坐下之后,成公直接开口:“木罗生是不是还在你的手中?!” “木罗生?” 听到这个名字,辛莫已经明白了成甲的来意。 看来是为木罗生说情的。 没错,木罗生根本没有被放走。 当日戎人们看到木罗生离开,其实等到木罗生出了他们的视线,就被辛莫派人抓了回来。 一直关押在辛邑! 这样做的目的,一来是让剩下的戎人放松警惕。 二来身为木罗天的弟弟,木罗生一定还有更大的价值。 成公的出现,果然证实了辛莫的猜测。 “成公……难道认识木罗生?”辛莫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早就听说成公甲和王畿内各个势力都有来往,看来和伊洛之戎也不例外。 成公脸上露出了尴尬之色,不过倒也没有隐瞒:“没错。我在王畿之南的封地,很多都和戎人相交,怎么会不认识他们。” “那成公询问木罗生是为了……” “你以为我要向他求情吗?不可能!当年伊洛之戎作乱,木罗生屠杀我成国之民,我怎么会放过他?我要你将他的人给我,我要亲手屠之!” 成公脸上,露出了一丝阴霾。 杀掉木罗生? 就是为了成国的子民泄恨? 辛莫心中生起了一丝怀疑。 绝对不会这么简单,这木罗生手中,肯定掌握着成公的黑料。 “木罗生并不在我这里。” 辛莫回答。 “啊?那他去了哪里?我听闻你放了他之后,又将他抓了回来,他一直没有回到戎人那里。” “没错。我把他抓回来了,可是他受伤太重,不久后就死了。” “死了……” 成公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难以置信的表情。 木罗生自然没有死,一直被辛莫秘密关押。 “不信的话,成公可以问一下那些被我抓起来的戎人。” “这倒不必了。” 成甲摇了摇头:“倘若他死了,那就算了。等到决战之时,希望能生擒木罗天,为我成周国人报仇!” “一定不负成公厚望。” 成公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离开之前,他欲言又止,本来还想询问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辛莫知道,他是想问木罗生临死前有没有说什么。 “木罗生死前,一直被关押在地洞当中,没有接触任何人。”辛莫给了成公一颗定心丸。 成公停住了脚步,脸上露出了一丝阴沉:“你很聪明。不过老夫还是要告诉你,如果过我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事情,我可没有耐心再听你的解释。” “我明白。” 辛莫道。 成公言外之意,无论木罗天告诉了辛莫什么,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否则他是不会给辛莫好看的。 他位高权重,自然不会去求辛莫什么。 他自认只要稍加威胁,辛莫就不会惹麻烦,毕竟他可是三公之一。 也是如今实力最为强大的成国的国君。 “这个老狐狸,竟然威胁我。” 辛莫看着成公远去的背影,不再言语。 成公离开后,辛莫来到了乡校背后的一处地窖当中。 他掀开地窖的地门,露出了一个宽阔的入口。 下去之后是一截长长的走道。 走道的尽头,是一处牢房。 木罗生就被关押在这里。 两名辛氏族人,看守着木罗生。 木罗生谁在一张木板床上,面前摆放着一大堆酒菜。 他正在优先地睡觉,呼噜声震耳欲聋。 “叫醒他。”辛莫道。 看守拿出一桶清水,一下子泼到了木罗生的身上。 “杂种!说了多少次不要用这种办法叫醒我!推一推我不行吗?!” 木罗生叫骂着坐了起来,脱下了湿透了的衣服。 “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要这样叫他。” “可是他是戎人头子。” 辛邑的人,对野人和奴隶可以宽容,对戎人可不行。 辛莫叹了一口气,这也是一时半会没法改变的。 “木罗生,我又来了。” “我能说的都已经说了,你还把我关在这里做什么?我听他们说了,你给了我兄弟们一块地,你也给我一块地,我不回伊洛国去了。” 被辛莫关了好几个月的木罗生,已经接受了现实。 一点反抗的念头都没有了。 第115章 浦邑坊市 “你和成公,有什么关系?”辛莫直接开口问道。 “能有什么关系,不就是我们送去了许多财宝,让他告诉我们周人一些动向嘛?” “动向?具体是指……” “比如王畿南侧哪里的兵马调动了,哪里的环涂没有修好,哪些地方丰收了,诸如此了。” “这么说,你们每次劫掠都能如此精准,都是成公在背后帮你们了?” “不止成公,这些消息只要有心,能从很多周人跟前买到。你们周人不就是喜欢珠宝美玉嘛?我们就用珠宝和美玉换取消息,然后再夺取粮食。这交易大家都不吃亏。” “放屁!” 辛莫冷冷说道:“你们这些年屠杀了我们多少国人,岂是一些粮食就能说得清的。” “打仗,死人是很正常的。” “很好,等我攻破了你们伊洛之戎的老巢,我看看你能不能也这样说。” “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木罗生道:“别以为你们舍弃了战车,就能击败我们。” “容不容易,你也看不到那一天了。” “你是什么意思?” 木罗生慌了。 这么多天,他以为辛莫不会杀他了。 而每日吃饱喝足的生活,竟然让他已经失去了那种不怕死的野性,反倒对于生存有着极大的渴望。 “有些事,我想知道,可是你也不说。既然如此,留着你干什么?” “我把该说的都说了啊。” “不,你没有。”辛莫道:“只不过是送出去一些情报,这些事情怎么会让成公如此慌乱?那些情报你们肯定不是和成公本人交易的,成公犯不着为了这件事想要亲手杀你。” “他要杀我?” “我告诉他你已经死了。”辛莫坐了下来:“你好好想一想,你们戎人和成公到底还有什么交易。” 木罗生陷入了苦死。 “难道是……” “说。” “他和王子朝有来往。” “什么?!” 辛莫不由得大惊,和王子朝有来往,这成公到底想做什么! “去年的时候,南方来了几个人,和我哥哥交谈甚欢,后来我知道,他们是王子朝的手下。 “而他们来到王畿,就是去找成公。 “不过具体找成公谈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反正每次这几个人去王畿,都是我哥哥亲自护送,让他们从我们戎人的地界去王畿的。” 原来如此,辛莫恍然大悟。 成公甲就是害怕辛莫知道,自己还和王子朝有来往。 如今王畿内的局势,那是和王子朝势不两立。 收拾三戎就是为了彻底清除王子朝的余党们。 如果此时和王子朝沾上了什么关系,那么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成甲,你还是太贪心了……” 辛莫知道,成甲在王畿内,交往广泛。 他就是靠着给各路人马当说客,积累自己的财富。 当年召公就是例子,只要给成公甲足够的财富,成公甲就会在朝堂上替他求情,提供庇护。 王子朝和成公甲联系,肯定不是为了求情的事情。 或许王子朝还在谋划一些其他的事情,比如反攻王畿。 如果是这样的话,成公完全可以称为乱党了。 “老狐狸,终于抓住你的把柄了。”辛莫暗道:“上次他行刺巩公,巩公一直隐忍不发,现在我掌握了这老家伙的黑料,只要时机合适,先把这老家伙从三公的位置上赶下来!” …… 距离和戎人的决战,还有一段时间。 辛国初建,辛邑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了。 光是供奉辛氏先祖的祭祀,以及建国后的各种仪式,就已经够让辛莫头疼的了。 辛亏有份凡乜这个专家,帮助辛莫免去了不少的麻烦。 本来还应当举行一些盛大的仪式,邀请一些王畿内其他诸侯国的。 但是辛莫却没有这么做。 毕竟马上就要和戎人决战了,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事情上,并没有意义。 辛莫现在最关心的,就是浦邑的坊市了。 在祭祀完毕之后,辛莫就拉着凡乜,去了浦邑的坊市。 “辛子,我手中还有很多事啊!如今将甘鹿、得邑、木邑都划到了我们辛国之中,我还要整理这些地方的户籍和田地数据,樊不害都几天没合眼了!” “那些事可以慢慢来,再说不还有苏木他们嘛?浦邑的坊市是你一手修建的,你可得好好向我介绍介绍。这才是我们辛国的未来。” “你也太看重这里了……” “凡乜,我可一点都没有夸张。如果这里经营好了,一年的税赋可能比整个浦邑田地缴纳的税赋还要多。” “这倒是,说不定以后会以这个坊市为中心,在这里修建一座城池。” 辛莫和凡乜、荣岳很快来到了浦邑。 “按照你说的,这个坊市主要售卖跟农耕有关的货物,谁都可以贩卖,没有任何限制,只要缴纳税赋即可。而那些奇珍异宝,则有一些限制,毕竟我们辛国如今最重要的是发展农耕。” “就应当这样,不过你还是得严格控制这里的物价,粮食、盐一类的物资,绝对不允许随便涨价,更不允许囤积货物。” “放心,唯有这些关乎民生的物资,我都一直在关注。”凡乜道:“开了这个坊市,我才知道商人们有多厉害。有些大商人,可以活活把小商人逼死!” “啊?怎么做到的?”荣岳有点不相信。 “低价倾销,逼迫小商人退出市场,然后一家独大,抬高价格。或者囤积货物,哄抬物价,你拿着钱都买不到,尤其是粮食这种关乎性命的物资。”辛莫随口说道:“这是他们最常用的手段。” “没错,坊市刚刚开始的时候,就有几个毛国的商人这么做。所以我才规定他们粮食、盐等等物资,不允许随便抬高价格,而且坊市内的粮商,都是经过我挑选才可以进入的。”凡乜说道:“我没想到,管理一个市场,竟然如此难。” “确实是,不过你做的很不错,我听闻王畿内很多大商人都来这里了。” “是啊,不过他们大部分是冲着天青酒来的,如今坊市最赚钱的生意,还是我们的天青酒。” “酒,终归只是杯中之物,还不是最赚钱的。”辛莫道。 “哦?那你说什么最赚钱。?”荣岳问道。 “陶器、盐巴和武器。”辛莫说道:“唯有这些东西,才是每个人、每个国家都不可或缺的。” “辛子,你要是做生意,早就富可敌国了吧。”荣岳道。 “哈哈,或许如此吧!”辛莫笑道。 说着,几人就来到了坊市。 第116章 玉柄铁剑 辛莫巡视了一圈,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东西。 这是来自晋国的商人,他们售卖一些铜器,还有少量的铁器。 这也是辛莫一直想找的东西。 铁器,在春秋中后期已经出现,但是并没有得到大面积的推广。 主要原因是冶铁技术的不成熟。 春秋中早期,人们已经发现了陨铁。 刚刚从青铜时代过来的人们,选择用浇注法将陨铁融化,做成铁器。 但是这种陨铁之中含碳量过高,做出来的铁器太过柔软,根本不能作为轻薄坚韧的兵器。 这种金属也因为容易生锈被称为“恶金”。 陨铁经过反复浇筑之后,做出一些厚实的农具。 比如犁前面用来开辟土壤的铧。 随着技术的改进,春秋中后期已经能冶炼出坚硬的生铁了,作为农具已经十分给力了。 但是因为不能打造的轻薄坚韧,所以不能做出很好的武器。 辛莫来到了一位王畿内的商人跟前,这里就有用白口生铁做出来的一些铁制农具。 铧,锄头,铁锛、铁铲等等。 “店家……这些东西能看看嘛……” “都在那里摆着,自己看吧。” 售卖的商人懒洋洋地靠在一根柱子上,打着哈欠。 “这里的铁器,是你们家自己做的,还是从晋国购买来的?” “在这里卖,自然是我们自己做的。君子可以看一看,如今用牛耕加铁犁,在辛国可是很受欢迎啊。即便是只有三五口之家,也能耕种一大片田地。” 商人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 “你们家中,有冶铁的作坊?”辛莫问道。 “没错,我们郭氏,可是虢国百工之首的后代,在宗周时期我们就开始冶铁了。”那商人一脸地骄傲:“听说过虢国的玉柄铁剑吗?那就是我们先祖所造。” 玉柄铁剑? 辛莫心中回忆,这好像在后世颇为闻名,是华国出土的最早的铁剑。 “可否一观?”辛莫问道。 “此乃重宝,岂能随意观之……”商人不屑地说道。 “郭环,你可认得我?” 凡乜从辛莫身后走了出来,对着商人说道。 “这不是……” “我能看看嘛?” “行!当然行!” 说着,晋商郭环就带着辛莫和凡乜等人,来到了后面的房间当中。 地上摆着几个大箱子,他从里面找来找去,找到了一个包裹。 “这样的剑,我们先祖打造过很多把,不过恶金太软,能够成为利器的并不多。”郭环拿出了一把玉柄铁剑,恭谨地递给了辛莫:“不过这剑最为着名的,可不是剑身,而是我们的剑柄。这剑柄乃是昆仑名玉,价值连城……” 辛莫接过了剑,拿在手中仔细的端详。 这剑并不长,跟匕首差不多。 剑刃是生铁铸造,剑柄则是华丽的白玉,上面还镶嵌着一块绿松石。 不过辛莫对白玉根本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前面的剑刃。 这个时代,铁制兵器并不多。 剑刃不过十几厘米,确实是一把匕首的长度,不过虢国人喜欢叫它“剑”。 让辛莫惊讶的是,这把剑的剑身虽然短小,但是十分坚固锋利,还有一定的韧性。 如果拿来杀人,绝对可以当做武器,而不会轻易地折断! 这无疑说明,这把铁剑的含碳量,要比农具中的含碳量低! 也就是说,这东西已经接近于“钢”,或者说就是“钢”了。 生铁之所以太软,就是含碳量过高。 如果把生铁反复锻打,使其减少含碳量,那么就可以变成“钢”。 春秋中后期,吴国就凭借这个技术打造出了很多的名剑。 “对了,当年考古发现虢国玉柄铁剑的时候,就发现这剑是一块炼渗碳钢,而炼渗碳钢就是由块炼铁经过长时间渗碳,反复锻打而成,所铸器物也因此更锐利、坚韧。” “你们如今,还能做出这样的剑嘛?”辛莫问道。 郭环摇了摇头:“行是行,不过……” “不过并不能保证每次都做出如此坚固的剑,是吗?”辛莫问道。 郭环点了点头:“主要是这东西并不实用,再长的话,恐怕就容易折了。” 辛莫明白,这是锻造技术还不够成熟的缘故,无法造出更长的兵器。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锻打钢铁耗费的时间和气力,实在是太久了。 打造一些农具还可以,批量打造兵器,费时费力,但是兵器的效果并不突出,良品率差,自然不会大力发展铁器。 相反青铜器的冶炼已经十分成熟,不如多制造青铜器。 只有通过不断摸索,冶铁技术得到更大进步后,铁器才会迅速代替青铜器。 “我想和你们家主谈谈。”辛莫道。 “我就是家主,你想买多少铁器?” “我想把你们整个郭家买下来。”辛莫认真地说道。 “啥?买下我们郭家?我可不想做奴隶!”郭环赶紧摇头。 “我是说,把你们郭家的工坊买下来,我给你们提供地方和钱,也负责售卖,你只需要好好冶铁就行。” “我只需要冶铁?你确定不是奴隶?” “当然不是!你完全是自由的,我们不过是合作关系。赚得的利益,我们各分一半!”辛莫道:“不过有一点,你得按照我的方式进行冶炼,我想炼出最好的铁!” “最好的铁?” “没错,我觉得铁这种东西,比铜还要好,只要我们找到合适的办法,绝对可以造出比铜更坚硬、更牢固的铁!” 辛莫从郭环的身上,看到了巨大的潜力。 这个在几百年前已经可以锻造出“钢”的家族,只要稍加点拨,一定可以造出更好的铁器。 铁器加牛耕,辛国的生产力绝对可以狂飙一下。 更进一步的话,如果能造出铁质的武器…… 辛莫心中,规划出了一个不错的蓝图。 郭环也在思考。 他并不善于经商,更喜欢捣鼓青铜和铁这些金属。 而且他始终相信,铁的潜力还没有被自己发掘出来。 只不过家中贫寒,他不得不带着族人一边造一边卖。 毕竟这个时代,还是以青铜为主的。 前不久听说王畿内的辛邑,正在推广牛耕和铁器,需要大量的铁质农具,他才带着族人赶到了辛邑。 没想到遇到了这么一个欣赏铁器的人。 “好!我同意!不过……我是食于司空府的工匠啊……” 郭环这才想起来,他并不能随便离开狄泉,这一次来还是经过了司空府的允许才来的。 工商食官,尤其是这种会冶炼金属的工匠,是很珍贵的。 “无妨,这些事情我会替你搞定。”辛莫道。 以辛莫如今的权势,从司空府要来一些工匠,再简单不过了。 毕竟他和原寿过交情很好,而百工都是由司空管理的。 第117章 又见卫商 “收拾东西,跟着君子。”原大成对郭环说道。 “君子……?” “你可撞大运了,这是我们辛国的国君,如今王室中最年轻的中大夫,跟着我们君子,你们郭氏一定兴旺!”原大成道。 “辛君……国君!” 郭环脸色顿时变了,赶紧收拾好了东西,跟在了辛莫的身后。 身居狄泉,没有几个人没听过“辛莫”的大名。 坊市之内,最多的就属卫、郑的商人了。 尤其是郑国的商人,自从听闻辛莫在这里建立了一个坊市之后,很多郑国的私商都慕名而来。 辛莫和徐厚君子之交的事情,已经传遍了郑国。 如今郑国商人都不再信任郑国,私商们纷纷离开,寻找新的庇护之地。 晋国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很多商人还是喜欢在中原一带经商,那么将货物拉来浦邑,无异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快来看啊!齐国的良种!卫国的丝绸!诸夏各国的货物,应有尽有啊!” 卫国的商人依旧张扬,搭着高台卖力地喊叫。 打听了一下,竟然是卫国端木家的商队。 辛莫走了过去,并未发现子贡。 看来子贡应该是已经找到自己的目标,去追寻更高的大道去了。 不过卫国的货物,一如既往地受欢迎。 即便是浦邑周围的一些家族,也来到了这里采购货物。 和卫国商人在一起的,是郑国的商人们。 他们虽然没有卫国商人风格豪放,但是做事十分踏实,故而这里围满了人。 辛莫也是好不容易才挤了进去。 “让一让!让一让!” 人群之中传来一阵不和谐的声音。 辛莫皱眉,这是他最不喜欢听到的一句话。 果然,几名锦衣子弟,乘坐着马车,直接来到了这些商人的面前。 “是成氏公子参,公子牧的大哥。”凡乜认出了他们,小声说道。 辛莫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看这。 “此间,有何稀罕之物啊?” 公子参旁边,走出一人,正是成无畏。 “这为君子,我们这里有东方各国的良种,尤其是齐国的戎菽之种。这种种子的……” “行了行了,说什么种子,我是问你有什么稀罕的东西?美玉、名马?或者是美女都行,给我大哥拿出来瞧一瞧。” 成无畏不耐烦地说道。 端木家的商人微笑:“听闻辛君建立这座坊市时,希望商人们要将各地农耕之物都带到这里来。尽量少卖一些珍器重宝之物,所以我么端木氏来此地的时候,没有带任何宝物。” “我们郑国也是,这一次带来的主要是一些农具,还有陶器之类。”郑国的商人也回答道。 成无畏皱起了眉头:“这算什么坊市!这些东西到处都有,谁稀罕啊!” 然后他回头对马车上的公子参说道:“公子,我们还是回去吧,这辛国并没有什么乐趣。” “我听闻卫国商人,之前从成周收购了一块玉璧,可否一观?”公子参问道。 端木家的那人愣了已下,然后回答:“没错,我们端木家的确从成周的郭氏手中收了一块玉璧,不过已经卖出去了,君子问得迟了。” “不是吧,我听闻你们想将玉璧带回去,献给你们国君的夫人,是不是啊?” “这……我们从未如此想过啊,我们端木家和宫中之人从未有过任何往来。” “端木景德,你莫要诓骗我了。你们这一次来成周,主要的目的就是想从郭氏手中求的那块美玉,献给你们国君的夫人南子,让她求情让你们做卫国的盐商,是不是啊?” 公子参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显然他对卫国人的行动了如指掌。 “成周这些家伙,一个个打仗不行,搞情报倒都是一流的好手。看来这采诗人的制度,还真是厉害。”辛莫心中暗道。 同时他发现,这公子参就是来找茬的。 可能和他们成氏交好的卫国商人,也想得到卖盐的机会。 “公子,这玉璧真的不在我们手中……” 端木景德一口咬定没有这块玉璧,显然不想让公子参坏了他们端木家的好事。 拿出来给他看看? 万一被摔了怎么办? 一群商人,在王畿内,和成公的嫡长子打官司? 不可能的! “他们……”荣岳急了,他也看出来了,这公子参就是在破坏这坊市的规矩。 不过他和范襄不同,他是针对卫国的商人,范襄则是要破坏郑国官商合作的环境。 不过后果,都是一样的。 端木景德正在思考的时候,辛莫走了出来。 “公子,莫要强迫他们卫国商了,在我们辛国,所有的买卖都是自愿的。” 辛莫朗声道。 公子参低头一看,竟然是辛莫。 不过他并未从马车上下来,而是懒懒说道:“欣赏一下美玉,也不行吗?” “只要卫国商人同意,我不会阻拦。”然后他转身看向了卫国商人:“你们愿意将玉璧拿出来吗?” “不愿意。”端木景德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么说,那玉璧确实在你们手中了?”公子参问道。 端木景德没有回应,这就是最好的答案。 “我和卫国北宫氏有旧交,他们不希望这块玉璧被送到南子夫人手中。你明白了嘛,辛君?即便是我离开这里,他们端木家也不可能把这玉璧带出王畿。”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公子参说话的语气,和成公甲十分相似。 他们喜欢把话说清楚,把自己的立场摆清楚。 他们相信,凭借自己在王畿内的影响力,没有人敢和自己作对。 即便是辛莫这个冉冉升起的新星。 “我们浦邑的坊市,不允许强买强卖,而来我们辛国做生意的商人,我辛莫自会尽全力保障他们的安全,容不得半点威胁。” 辛莫的话掷地有声,好不退让。 “呵呵,我听说过你在成周城的事情。你以为你是子产嘛?”公子参笑道。 “辛亏你不是范襄。”辛莫的眼神,流露出了一丝冰冷。 “辛君,我没跟你开玩笑,我也可以现在就离开坊市。可你要知道,这件事并非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公子参也认真了起来。 他看的出来辛莫不想退让。 他也不想因为这种事和辛莫起正面冲突,毕竟他还要在这里生活很长一段时间,还要靠着公子俨和辛莫刷军功呢。 他的意思很明确,只要端木家不交出那块玉璧,那么他就不让端木家回到卫国。 哪怕他们身上真的没有玉璧。 所以端木家否认,也没有用了。 “端木君,可否将那玉璧卖给我?”辛莫想了一个办法:“我向你保证,绝对会将玉璧安全地送到卫国!” 端木景德一时大惊,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拿走这块玉璧,意味着就要和成氏做对了。 第118章 怀璧其罪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 辛莫拿走了端木家的玉璧,并且承诺将玉璧送往端木家,这无疑是在和公子参作对。 “辛莫,你非得跟我作对?” “那您也应当知道辛国初立,法度规矩不可破吧!”辛莫抬高了音量:“我们辛国,乃是初立之小国。之前饱受戎患,农田失修,百业凋敝。辛亏这些商人,从诸夏各国带来了种子、农具和各种生活用具,我们辛邑才能慢慢兴旺。 “而你身为大史之子,竟然在王畿之内强行逼迫商人,还要威胁商人的性命,这又是何意?! “你身为公子,却要掺和人家卫国生意人之间的事情,如果卫候知道这件事情,卫候夫人知道这件事情,又当如何去想? “即便是霸主国晋国,都不能随便干涉别国,去对付普通的商人! “公子如此扰乱我辛国之事,难不成欺我辛国无人乎!!!” 话音刚落,一群拿着棍棒的人从人群中冲了出来。 “浦邑保安二队,集合!” 一名大汉声音洪亮,召集来了一大群乡勇,围住了公子参。 “何人在此扰乱我辛国坊市,还对我国君出言不逊?!” 大汉在旁边看了好长时间,就等着辛莫发话了。 辛莫傲然其中,对着公子参说道:“公子,你若是买东西,我代表浦邑欢迎您。若是为了在这里闹事,对不住了,我的保安队会请你出去的!” “保安……” 公子参看着这群身着统一服装的汉子,不由得有些发憷。 “辛莫,你等着……” 公子参和成无畏狠狠地瞪了辛莫一眼,仓皇离开了。 刚一走开,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喝彩之声。 “振振君子,居于辛国!” “辛君大义,守护我等商人!” “我要在辛国长期行商了!” “成国公子参,威胁商旅,其行不端!” …… 一声声的喝彩之声,传到了公子参的耳朵里,让他坐立难安。 “赶紧走!” 公子参大声呵斥,带着成无畏等人离开了。 而辛莫,则被众多的商人围着。 这些商人已经将辛莫当成了第二个子产。 将辛莫当做了第二个郑国。 辛莫自己心中则清楚,即便是郑国,也顶不住晋国的压迫,出了徐厚那样的事情。 自己若想将浦邑打造成中原最大的商业城市,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回到浦邑的府邸,卫国商人端木景德也紧随其后。 他是端木赐,也就是子贡的叔叔,听闻辛莫和子贡有交情,十分惊喜。 “子贡如今在家中,日日诵读一些古老的典籍,说是要拜访一位名师,还说这是另外一位高人指点他的,原来这位高人就是您啊!” 端木景德道。 听闻子贡找到了自己的路,辛莫也很是高兴。 “端木兄,你这段日子就在我们辛国吧,我想那成氏不会来叨扰你的。”辛莫道。 “辛君……哎!辛君为何为了我们端木家,得罪了成氏呢?” “我不是为了你们,我是为了我辛国的名誉。辛国初建,需要依靠你们这些商人,如果都像成参那般,你们又怎么能相信我们辛国呢。” “可是那玉璧的事情,成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所以我才要帮助你们保管玉璧,否则以成参的为人,肯定会强夺这玉璧的。”辛莫说道:“这东西对你们很重要吧。” “没错。辛君方才应该已经知道这玉璧是做什么的了。” “我大概听说了,只是不明白你们想在郑国售卖盐货,为何要打点一名女子……” “君子不知我们卫国之情。自从君主从宋国娶了南子夫人后,就对她宠爱有佳。夫人聪慧异常,精通政事,所以君上很多事情都听夫人的。” “南子啊……”辛莫点了点头,那可是个大美女啊。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将玉璧献上?” “这玉璧本是一对,另外一半在夫人手中。据说是南子夫人小时候,一位……公子送她的,南子夫人十分珍重此物,一直想凑成一对。所以我们想在冬至大祭之时,送上去。以求得明年经营盐货的权力。” “可是那北宫家,不像你们这样做,是吗?” “没错。我们为了这玉璧,付出了极大的代价,那虢国后裔为人古怪,胃口也不小,我们打点了许久才求得这玉璧。没想到北宫氏竟然如此卑鄙,想要破坏这件事。” 对于这件玉璧的情况,辛莫已经了解了。 现在成氏已经知道玉璧在他这里,暂时不会轻举妄动。 卫国的商人,也暂时安全了。 只是这玉璧,应该如何送到卫国呢? 公子参的眼线,必定已经盯上了自己,暂时不能轻举妄动。 “这玉璧先放在我这里吧,等到戎患解除,我亲自送去。”辛莫道。 端木景德感激不尽,对于他们端木氏来说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辛君,我们端木氏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君子……” “和我做一笔生意就行。” “做生意?什么生意?” “你们贩卖的,是齐国的盐吧!”辛莫道。 春秋时代,最大的产盐国就是齐国了,毕竟他们靠近大海,有取之不尽的盐矿。 还有晋国、秦国、巴蜀、楚国等地,都有大小不一的盐矿。 而齐国也是最早实行盐货国营的国家,故而十分富足。 “没错,我们卫氏已经和齐国管理盐矿的官员谈好了。” “那如果我们辛国也产盐,并且盐的品质极高呢?” “辛国也有盐矿?” “那倒没有,不过我知道怎么制造精纯的白盐,品质不会比齐国的盐差,甚至还要更好。” “如果辛君真的有这样的盐,我们自然会买的。” 端木景德身为一个商人,自然知道盐有多么珍贵。 只不过这个时代盐的杂质含量很多,越是白的盐,越是值钱。 “还有一件事,关于三戎之战,我希望能得到卫商和郑商的帮助,我们需要很多的粮草。”辛莫道。 端木景德点了点头:“之前国宰凡君也曾说过此事,如果辛君真的能保证日后得到王畿之南道路的通商权,我们自当不惜一切代价帮助您打赢这场战争!” 卫国和郑国,是商业大国。 这里有很多庞大的商人家族,端木家就是其中之一。 三戎的战争,是王室多年来发动的最大规模的战争,可是贫瘠的王室,根本养不起那么多的兵马。 辛莫之前已经自己出资购买了一部分粮草,可是他毕竟只有一家。 所以他早已让凡乜和卫、郑这些大商人商量,让他们赞助足够的粮草,日后三戎平定后,他们就可以享受在王畿经商的各种优惠政策。 端木家目光一向长远,而郑国徐氏对辛莫颇为看重,故而义不容辞地筹集起了粮草。 第119章 奇怪的武器 辛邑山下的河流旁,一连很多天人声鼎沸,夜里也是灯火通明。 一座全新的工坊,在这里修建了起来。 辛国的炼铁工坊。 辛莫、公输兄弟和郭环以及他的族人,日夜都守在这里。 为了修建温度更高的炼铁炉,辛莫叫来了公输兄弟。 辛莫只是给了他们一张草图,勾画了用水力制造“水排”的示意图。 水排是一种用水力带动,通过曲柄连杆机构将回转运动转变为连杆的往复运动,带动前方鼓风的一种设备。 辛莫靠着前世的记忆,大概画出了示意图。 而神奇的公输兄弟,竟然完善了很多的细节,加上了自己的一些奇思妙想,真的做出了水力鼓风。 随着鼓风不断地煽动,连成一排的炉子中的火越烧越旺。 炉温达到了郭氏从未见过的地步。 一块块的生铁疙瘩,全部被烧得通红。 慢慢化为了液态,或者半液态,如同浆糊一样。 在这个时候,利用鼓风或撒入被粉碎后的铁矿石,这样可以将生铁中的含碳量降低,达到接近钢的地步。 最后它们的,则是一次次的捶打。 通过反复捶打,将生铁之中的碳含量精确减少,生铁慢慢就会变成坚硬而有韧性的钢。 这是汉代才出现的“炒钢法”,可以大幅提高铁的质量,让铁器真正地超越了青铜,成为了最常见的金属器。 这种过程,需要铁匠反复地实验。 辛莫很有耐心,因为他知道方向是正确的。 只要能掌握稳定锻造钢段的技术,就能批量生产大量的武器了。 至于铁矿石的来源,暂时只能靠购买。 但是辛莫已经和郭氏的一位族老商议,将组建一支由经验丰富地矿工组建的队伍,在辛国以及辛国南部的广袤大地上寻找铁矿。 大约过了三个月的时间,郭环兴奋地来到了辛莫的“路寝”之外。 说是路寝,其实就是以前的乡校。 “君上!成功了!我成功了!” 郭环直接冲进了乡校,并未有人阻拦。 虽然辛莫已经是国君了,可是他却丝毫没有国君的架子。 乡校谁都可以进来,谁都可以和他商量事情。 只要对辛国有益就行。 “成了?”辛莫眼前一亮,鞋子都顾不得穿,就跑了出去。 郭环的手中,拿着一把粗糙的剑形器。 这把剑大概有二尺长,泛着阵阵的银光。 “君上请看!” 郭环挥动铁剑,一剑劈在了一旁的木桩之上。 木桩迎刃而分解成了两半。 “我已经试过了,这把兵器和青铜剑一样锋利,但是比青铜剑更加坚韧,说不定还可以做得更长。” 郭环兴奋地介绍着自己的完美作品。 即便在战国的时候,铁质武器对青铜武器并没有压倒性的优势。 就是因为冶铁技术的不成熟,造不出坚韧的钢段。 但是随着技术的成熟,铁器的优势将慢慢被发挥出来。 铁矿比铜矿多,这自然造成了铁器要比铜器便宜。 铜器其实是一种合金,需要在冶炼铜时,加入很多其他的金属,才能形成珍贵的青铜。 这也是造成青铜价格高的原因。 铁就不一样了,铁矿石疙瘩经过冶炼和锻打,就能铁器,制作的工艺流程其实要比青铜器简单一些。 而且铁的延展性更强,可以做出比青铜更长、更宽的兵器。 “君子,我们的军队都要装备这种剑吗?”郭环满脸的期待。 辛莫接过了剑,抚摸着剑刃,摇了摇头。 “剑,虽然乃君子之器,但是并不适合实战。”辛莫道:“剑身太窄,容易断掉。而且剑用起来,需要经过长久的练习,并不适合每个人。况且剑的打造太过复杂,要打造出好剑代价太高。我们需要一种便宜、简单,而且杀伤力巨大的武器。” “什么武器?” “长矛和大刀。” 比起剑,刀的打造也更简单。 刀的质量也更好,战场上不容易被折断。 最重要的是,刀的使用,几乎只有劈砍的动作。 虽然不能和剑、矛一样造成恐怖的贯穿伤,但是却容易训练。 打仗,并不是一群武林高手打,而是一群普通人。 让他们尽快地掌握一门兵器,就能更快的上战场。 大刀和长矛,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我会购买足够的铁矿石,你们郭氏无比日夜兼程,打造出两千口大刀,四千根长矛!这支部队,将成为杀死戎人的神兵!” “是!” 郭环眼中充满了兴奋。 他钟爱的铁器,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 “对了,你还得给我打造一种这样的武器,不用太多,即便是青铜也可以。”辛莫道。 他让公输兄弟,拿来了一个木制的样子。 这是一个像弓箭一样的东西,但是和弓箭又不太一样,是平着拿的。 “这是……” “弓弩。” 公输果道:“是君上发明的。” 弓弩的核心,在于里面的弩机。 看似神奇,其实构造简单,只要有足够的弩机,就能打造出更多的弓弩。 这是辛莫准备的大杀器! 弓弩近距离的强大威力,出其不意的效果,太适合孔肆带领的部队了。 试想在对方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之下,弓弩突然齐射,无论是地方的将领还是国君,都来不及躲避。 还有暗杀以及战场上的厮杀,弓弩都会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郭环看着这个奇怪的兵器,他暂时还体会不到这件兵器的巨大作用。 “公输兄弟还设计了一些攻城的器械,这些东西在做好大刀长矛之后,也都开始做吧。”辛莫道。 郭环点头,感觉到自己好像参与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当中。 …… 一个月后,刘公代替天子,正是宣布要讨伐三戎。 周王室的军队,瞬间压向了王畿的南边。 公子俨的部队,也扩充到了两万人。 辛莫也作为公子俨麾下的将军,统帅了五千人的部队。 这支部队有巩公的一千人、公输兄弟的三百人、辛国军队两千五百人,以及一千多名公子俨分给辛莫的军队。 辛莫将这些人重新排布,组建起了一支辛国的军队。 一支完全使用铁制兵器的军队。 以及孔肆的统领二百人。 全部配备着铁甲、短刀、长剑和弓弩。 这是辛莫最精锐的一支部队。 战争,一触即发! 第120章 全民皆兵 盛夏还未到来,战争的消息已经让辛国的民众躁动了起来。 一些人恐慌,一些人却想加入军队。 毕竟根据辛国的政策,加入了军队,就有机会获得更多的土地。 辛国南侧,伊河上游地带,那么多的土地,让人垂涎。 不过辛国的军队,辛莫认为已经足够多了。 他要的是一支精兵,而不是单纯靠着数量堆积的军队。 如今各个家族都有士兵出征,但是也有很多闲散的力量。 辛莫将这些闲散的力量集中了起来,并未编入军队,但是却让司马荣岳对他们进行了军事化的训练。 主要的人物,就是后勤支援。 “这东西叫手推车,到了戎人的地界,没有道路的地方,这东西可以代替牛车。” 公输兄弟制造出了一种全新的运输工具,自然是辛莫设计的。 独轮手推车。 后方的国人,虽然不可能全部拉上前线,但是完全可以做好后勤保障工作。 比如运输粮食这样的事情。 用手推车代替牛车,更加地灵活方便。 外围有军队守卫,普通国人则承担运输粮食的义务,偶尔还会负责后方的一些杂物,这样全民皆兵的方式,让辛国的五千人军队,几乎都可以投入到作战当中。 刘公带领着王畿的军队,已经开始对扬拒之戎发起了总攻。 辛国东方不断传来捷报,辛国这边的军队,也在紧张地训练当中,随时都有可能被拉上战场。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备战初期辛莫的重心,全部放在如何筹集、运送粮草的事情之上。 军事训练的事情,全部交给了荣岳。 等到国人们适应了用手推车支援前线的作战方式,辛国五邑也征集到了大量的粮食时,已经离宣战过去了半个多月。 辛莫风尘仆仆地从甘鹿赶回,将最后一批粮草运到了公子俨的大营当中。 正在他赶回到辛邑时,远处的野涂上,卷起了一股尘土。 “是军队!” 孔肆突然紧张了起来,护住了辛莫。 周围的士兵,也都训练有素,摆开了架势。 “莫慌,这是王畿之内,最多就是一群叛党。”辛莫道。 不久,前方的旌旗出现,白色和红色的旌旗整齐地分列两侧。 白色的旌旗上写着“智”,红色的旌旗上写着“赵”。 “竟然是他们两个小子……”辛莫笑了起来。 来的人是晋国的智瑶和赵毋恤。 距离辛莫出使晋国,已经过去了两年多的时间。 智瑶和赵无恤也都长高了一头,赵毋恤甚至还长出了一些淡淡的胡子。 不过他还是比旁边的智瑶稍矮一些,而智瑶还是一幅偏偏美少年的样子,二人站在一起,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老师,我们来助战了!” 智瑶远远就对辛莫喊道。 这两年,智瑶和赵毋恤都获得了自己的封地,也开始显露出他们过人的才华。 虽然封地不大,但是却已经是二人日后夺权的基础了。 他们身边的家臣,也都向辛莫行礼,他们自然知道这辛国国君和自家小主子的关系模拟。 身为霸主国,自然有义务帮助王室。 虽然只是象征性地,六卿各自派出了一支军队,但是也表示了晋国的态度。 智瑶和赵毋恤主动请缨,来到了辛国的前线。 准备跟着辛莫对战伊洛之戎。 “很好,我今日正要去看一下我们训练的士兵,你们两个也跟着来吧。” 辛莫没有客气,带着智瑶和赵毋恤去了辛国的大营。 司马荣岳正在这里训练士兵,不多久他们就要开往前线了。 远远地,就听到了整齐划一的操练之声。 “嘿!我喜欢听这样的声音。” 智瑶顿时兴奋了起来,也不顾什么,驾着马车就飞奔向前。 “他怎么还是这样。”辛莫苦笑。 智瑶的张狂,和赵毋恤的低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的父亲,对你如何?” “承蒙老师的指点,父亲如今不仅给了我封地,还让我在泮宫读书,和哥哥们一样。”赵毋恤回答。 辛莫点头,这说明赵鞅已经将赵毋恤列入培养人的名单了。 剩下的事情,只需要按部就班地发展下去。 赵毋恤就会被确定为赵氏的接班人了。 能和未来的赵氏家主建立如此深厚的关系,对辛国意义重大。 智瑶刚来到大营门口,就被那里的军士拦住。 即便是智瑶亮明了自己的身份,那些耿直的士兵也不让智瑶进去。 甚至将智瑶逼退到了大营百步开外。 面对这一切,智瑶不怒反喜。 他知道这是军纪严谨的表现。 一直到辛莫赶来,才带着智瑶走进了大营。 辛莫等人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多大的轰动。 除了迎接他们的一名偏将,其余人都在各司其职,甚至于目光都没有转动一下。 “真是一支厉害的军队……”智瑶双眼放光。 晋国的六卿,都有各自的军队。 晋国颇尚武力,六卿的子弟从小就是在军营之中成长起来的。 身为智氏嫡子,智瑶的眼光可不是一般的高,能得到智瑶夸赞的军队,并不多。 辛莫也很骄傲,荣岳治军严谨,对待军士也是赏罚公平,很受军士们的欢迎。 他带着智瑶来到了校场,荣岳正在这里训练士兵。 智瑶和赵毋恤看的津津有味,辛莫却皱起了眉头。 训练场上的人数,似乎少了很多。 “公子参和他的家兵怎么不在?” 一进来的时候,辛莫还没有注意,此刻才发现被成公派到这里刷战功的公子参和他的家兵并未在其中。 只有公子牧和另外一些家兵在训练。 偏将赶紧回答:“公子参昨夜饮酒过多,此刻正在睡觉。他的那些家兵们也都没有来……” “竟然有此事?荣岳他不管?” 公子参乃是将领,可以不参加训练,可是他的家兵,已经被编排到了各个队列,应当跟着训练。 “大司马已经过去说了很多次了,却都被公子参的家臣赶了出来,他们说……” “说什么?” “公子参说他们是成国的军士,轮不到我们辛国的司马来管理。” “除了公子参,似乎还有一些人没来?” “都是和公子参交好的一些世家子弟,经常不来操练。” 辛莫脸色铁青,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事情。 这些世家子弟,都是被家中派到战场上,刷功绩的。 他们的背后,莫不是成参这样的大国,亦或者是卿大夫。 说是军士,却根本没有拿军纪当一回事。 荣岳虽是司马,但是却不敢得罪这些人。 “君上,这件事不怪司马……” “我知道,是我来的太迟了。”辛莫道:“走,去带我找公子参。” 第121章 孙武做的,我也能做 公子参的营帐,在大营的外围地带。 这里也有成国的士兵把守,不过辛莫过去的时候,士兵们都在打着哈欠,无精打采地巡逻。 一名士兵看到辛莫到来,赶紧进去通报。 过了好一会,公子参才穿着并不整齐的衣冠,伸了个懒腰走了过来。 “辛君,你的天青酒可着实不错,我昨晚饮了一大樽,就已经感到飘飘然了。” “公子,成国之兵,为何没有参加训练?”辛莫问道。 公子参眯着眼睛,环顾了一下四周:“嗯?都没去嘛?我不是告诉过他们要以军事为重嘛?” “成国除了公子牧带领来的家兵,其余人都没有到达校场。” 辛莫说道。 按照军纪,这些士兵被分在了辛国的大营,应当是受到辛国管理的。 “嗨!昨夜我们成氏众人一同饮酒,喝的有点多了,辛君见谅啊。” 公子参满不在乎地说到。 “公子,依照军令……” “我知道!”公子参有点不耐烦:“我们成国的军士,一向是这样的!” “可是你们成国的军士,被编入到了辛国的军队,就要听从辛国的军令!” “算了算了,什么军令啊,吓唬吓唬那些小家族就可以了。”公子参摆了摆手:“我可是公子俨的中军佐,你管不到我。” “公子为中军佐,我为右军佐,自然无权管理公子。不过依照周制和公子俨的安排,开展之前,成国的军士全部由辛国大营训练,虽然您不受我管理,可是成国的军士如今是归我管的。” “也就是带着训练一下罢了,你还想让他们日日夜夜都跟你们那群疯子一样?” “既然来了,就得听我们辛国大营的。” 辛莫丝毫不退让。 如果这里退让了,让那些普通的士兵怎么看? 难道成国的军士就不用训练,他们就要日夜训练? 这样下去,军纪难免涣散。 到了战场,这可是最为可怕的事情。 “成国的督军,是谁?”辛莫问道。 “是成无畏。”偏将回答。 “把他给我带出来!”辛莫说完,不理会公子参,转身离开。 “辛莫,你想做什么?!”公子参急了。 辛莫站住,说道:“这是我们辛国大营,中军佐恐怕没有权力过问我要做什么吧?” “可是你要带走的是我们成国的人!” “现在在辛国大营,没有成国的军士,只有辛国大营的军士!”辛莫开口道:“如果你觉得这样不合理,去和你父君去说,去和刘公去说!莫要和我在这里纠缠!” “你……你要拿成无畏怎样?他可是我的亲兄弟!” “君子可曾听过吴国大将孙武训兵之事?” “你……” 公子参自然听过这件事。 当年孙武被拜为吴国大将,吴王为了考察他治军的能力,将百名宫女交给孙武训练。 可是训练时有两名得宠的宫女,不听号令,捧腹大笑,扰乱军纪。 最终被孙武所杀。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诸夏各国,孙武为了严明军纪,不惜冒着得罪吴王的风险。 可也是因为这样,他才组建了一支强大的军队。 听到辛莫将那个孙武搬了出来,公子参就知道辛莫要做什么了。 “我们是成……” “把所有成国军士给我带过来!孙武做的,我也能做!” 辛莫一声令下,辛国的兵士冲进了公子参的大营,将所有成国军士全部带了出来。 拉到了校场当中。 荣岳都惊呆了,他没想到辛莫竟然真的抓了这么多的成国的子弟,其中不乏成国的公族。 还有很多卿大夫的子弟。 公子牧想要出面斡旋,可是想了想,还是没有理会。 “辛莫,我乃成公之子,你不敢杀我!” 自知闯了大祸的成无畏,只能抬出自己的老爹来,希望能吓住辛莫。 辛莫心意已决,这是给所有新兵竖立威望的好机会。 本来辛国的军队,结构混杂,有国人、野人、奴隶、巩国士兵、刘国士兵。 虽然荣岳治军不错,可是这些人毕竟都不熟辛氏的子弟兵。 其中不乏一些老兵油子。 时间久了,这些都是军队中的隐患。 正好借助这个机会,竖立辛莫在他们心中的威望,让他们安安心心地留在辛国的军队当中。 “成氏无畏,无视军纪,于军中饮酒,更不参加演武,该当何罪?” “当杀!” 众多士兵,齐声喝道。 一股腥臊味传来,成无畏被这一声吓的直接尿了裤子。 辛莫挥了挥手,没有给成无畏一点机会。 不多时,军营外传来一声大喝,瞬间有戛然而止。 成无畏被斩杀了。 军中一片肃静。 那些成国的子弟,还有一些跟着成国混的士兵,全部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成参恼羞成怒,在一旁叫着成国士兵,要给辛莫一点眼色看看。 可是没有一个人敢跟他走。 成参叫嚷了一会,突然停了下来,心中赶到一阵恐慌。 他这才发现,自己在军中竟然没有了一点威望。 他竟然领导不了带来的那些士兵了。 这可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老师,你可太厉害了!连成公的庶子都敢杀!” 智瑶一脸地崇拜。 虽然只有十二岁,可是他异常早熟,对这样的事情没有一丝畏惧。 反而跃跃欲试。 “我回去之后,也要这样治军,严明我智氏的军纪。”智瑶说道:“赵毋恤,你也一样。你现在已经是一邑之宰了,要把你的家兵管理好,莫要再出现第二个邯郸氏。” 智瑶少年老成,竟然教训起了赵毋恤。 “好的,好的。”赵毋恤点了点头,对于这个好朋友的意见,他一向十分重视。 辛莫带着两个徒弟,巡视了一圈兵营。 看到辛莫大军的装备,智瑶十分吃惊。 “铁器……是昭公那两个儿子制造的?” “算是吧。”辛莫道:“不过我缺少铁矿,能造出来的铁器不多。” “这铁器,比青铜兵器还好?” “等到开战,你就知道了。”辛莫道:“开战后,你们和公输兄弟就好好跟着我,这场战争你们会学到很多,说不定很快就要用到了。” 辛莫语重心长。 虽然知道这两个弟子未来都是晋国的大人物,可是他还是想多教他们一些。 晋国六卿斗争愈发激烈,他们二人也将更早地面临更多的风险。 第122章 战争开始! 对三戎的战争,在盛夏终于全面开始了。 公子俨坐镇辛邑前线,主要讨伐伊洛之戎。 刘公对扬拒之戎,也形成了优势,如果战胜了伊洛之戎,就会回过头来帮助公子俨。 巩公和泉皋之戎,则采用尽力拖延的战术。 等到西面战事一结束,就会集中兵力解决东南的泉皋之戎。 彻底打通南下的道路。 辛莫身为中军佐,带领着辛国的士兵,前往了伊河的上游。 他在一处地方安营扎寨,首先开始搜罗附近小股的戎人。 步步蚕食,一招毙命。 这是辛莫为公子俨设计的战略。 因为有人数上的优势,加上戎人过于分散,辛莫认为不能过早地决战。 公子俨的大军,应当慢慢向南逼近,巩固占领的地盘。 逐步地缩小戎人的活动范围。 等到小股的戎人都汇聚成了一大股的戎人,再用绝对优势的兵力,一举屠之! 唯有这样,才能彻底的消除戎患。 “老师!南部镇河下游的戎人,都被消灭了!” 智瑶十分兴奋,充当传令兵,为辛莫带来了好消息。 辛莫站在大营当中,面前摆放着一张由动物皮革缝起来的地图。 上面画着附近的周人和戎人军力的对比。 “我们的西侧已经没有戎人了,东侧是公子俨的军队,戎人也差不多被清除了,下一步就应该继续南下了!”智瑶说道。 赵毋恤也开口:“这样的速度,还有半个月,我们应该就会到达伊河上游,伊洛之戎的老巢。” “得赶紧过去,抢个头功!” 智瑶眼前一亮。 辛莫摸了摸智瑶的头,说道:“不要着急。” “还不急?我听说公子参的大军,行进速度很快啊,已经距离上游不足十天的路程了。” “让他走吧,我觉得过于快了,不是什么好事。”辛莫说道。 “老师,能说说为什么嘛?”赵毋恤问道。 智瑶也睁大眼睛,一脸地好奇。 “你们有没有发现,我们这场战争打的太顺利了?”辛莫问道。 智瑶低头沉思,似乎想到了什么。 “我们遭遇到的戎人,都不是戎人的主力。” “他们都是来不及南下的戎人,有些甚至不是伊洛之戎。” 赵毋恤和智瑶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辛莫点头:“木罗天是一个生性谨慎的人,他并没有和我们决一死战的态势。我感觉他在谋划什么。” 辛莫把目光投向了地图。 许久,他开口道:“你们说,木罗天现在在哪里?” “肯定在他的老巢啊!”智瑶道。 辛莫摇了摇头:“戎人对这一带的地形,比我们熟悉的多,可是我们遭遇到的戎人,并没有利用地形偷袭我们,反而好像故意让我们发现。” “他们是想拖延我们的时间。” “拖延时间,做什么?” “决战啊! “可是几个月前,戎人就知道我们要南下了,这么多时间,还不够他们准备嘛?” “这些流窜的戎人,很多好像是故意留下了痕迹。” “没错,很轻易就能判断出来他们是要南下汇合的。” “他们好像生怕我们不知道他们会南下。” “他们在隐瞒什么……” “我们的兵力,因为要追逐他们,被分散开了……” “这里……好像缺少了防备……” 师徒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开始推演着战争的可能性。 终于,辛莫一惊:“你们说,木罗天会不会在我们的身后?!” 说完这句,三人同时一惊讶。 这些小股的戎人,虽然对大军没有造成什么威胁,但是每次剿灭他们,就需要停下或者改变行军的方向。 而这些小小的改动,有意无意地留出了一条通道。 辛莫立马想到,如果自己是木罗天,一定会利用这条通道,绕到公子俨的后方。 突袭,这是戎人最为擅长的事情! “我们得注意后方!”智瑶拍了一下脑门:“不能走的太快了,万一被偷袭……” 辛莫点头:“我现在就派出一支斥候,要保证后方的安全,尤其是粮道……” 一支军队,被辛莫派到了后方,确保后方补给线路的安全。 不过坏消息,还是传来了。 木罗天选择偷袭了公子参的军队。 粮食全部被抢走,公子参的大军也被困在了一处平原上。 公子俨不得已改变方向去救援,否则公子参就要被饿死了。 西线顿时只剩下了稳扎稳打的辛莫大军。 “老师,我们是不是要固守原地,等待公子俨的军队回来,和我们形成配合,再继续南下?” 智瑶一时之间拿不定了主意。 毕竟辛莫之前的计划,是稳扎稳打。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之前稳扎稳打,是因为戎人过于分散,我们不能东一下西一下。如今戎人的主力已经出现,我们却不能这样了。” “您是说……” “加快行军速度,我们先给戎人老巢来一个出其不意!” 辛莫道。 “明白了!” 智瑶十分聪慧,很快就理解了辛莫的战略意图。 辛莫的大军,没有增援,没有固守原地,反而加速了南下,来到了伊河的上游。 伊洛之戎的老巢,伊洛城,就在伊河的上游地带。 在这里,自然也有戎人的大军把守。 戎人之中,最大的狼首,地位也是仅次于木罗天的狐顿,把守着通往伊洛城的要道。 得知前方的对手后,辛莫停下了行军。 “老师,我们要决战嘛?”智瑶恨不得辛莫的每一步,都给他详细地讲解。 “这是一场硬仗,不过我还得等一个人的消息。” “消息?谁的消息?” “一个叫古里脊的戎人。” “好奇怪的名字啊,他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会给您消息呢?”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古里脊是我收的探子,如今潜伏到了戎人的伊洛城之中,我得先搞清楚戎人老巢的情况再开战。” “这样那个狐顿就会措手不及了。” “没错,打仗这种事,不要老想着刀戎相见,一定要尽可能地削弱对方,将对方不利条件彻底放大,然后一击必杀!”辛莫道。 智瑶和赵毋恤,认真地听着辛莫的谋划,脸上露出了兴奋地表情。 “原来,仗还能这样打……” 智瑶双眼放光。 第123章 伊洛城的消息 安营后第二天夜里,一个黑影拿着符令,悄悄来到了辛莫的大营。 正是古里脊。 辛莫正在营帐中等着他。 智瑶好奇地看这古里脊。 其实在晋国,投诚六卿的戎狄很多,利用戎狄对抗戎狄,是晋国六卿最常用的手段。 不过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伊洛之戎,这和北面的狄人有很大的区别。 “君上,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去了一趟伊洛城了。”古里脊说道。 “他们没有怀疑你嘛?” “没有,我一直躲在我哥哥外出狩猎时的山洞中,并未让其他人知晓。”古里脊道。 “你哥哥听到我传给戎人的话,有什么反应?” “大哥听说君上要分出固定的土地给我们耕种,还会教给我们耕种之法,十分欢喜。哥哥素来不喜欢打仗,只要能让他安心种地,再好不过了。” “这样的人,在戎人之中应该很多吧。” “是的。大哥将君上的意思,告诉了一些和他有同样想法的人,那些人很是心动。” “那他们会离开伊洛城吗?” “这……恐怕很难。”古里脊说道:“君上可能不知道,伊洛城里的戎人,都是相互监督的。倘若有一家稍微有点想离开的意思,周围的几家一旦察觉,一定会将其举报,否则自己也会受到牵连,所有人的行动,都是要听从统一的调度。我哥哥也是冒险,才和我见面。” “还有这样的事?那你们岂不是都如同在监牢里一般?” “差不多吧。”古里脊道:“伊洛之戎这些年来扩张太快,很多人对木罗天还心存恨意。为了防止后方作乱,木罗天就让被征服的族人混杂在一起,相互监督。” 这对于辛莫来说,自然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戎人的内部,并不稳定,显然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地方。 “君上,这是我大哥多年来绘制的伊洛城周围的地图。” 为了表示自己的忠心,古里脊的大哥古里亨,自然也拿出了投名状。 他是伊洛国中的猎手,经常在伊洛城外围打猎,对这里的地形十分熟悉。 早就不想在伊洛城生活的古里亨,一直在等待这样一个机会。 拿到地图后,辛莫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老师,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做。”智瑶问道:“绕到狐顿大军的后方吗?” “没错。狐顿军队驻守在那里,我们要攻过去,就是硬碰硬。我让孔肆带着二百人,现在伊洛城闹出一点动静。” “还是放火烧城吗?”智瑶兴奋。 他听闻辛莫在攻打火丘时,一把大火让火丘瞬间灰飞烟灭,十分向往。 “不是。”辛莫摇了摇头。 伊洛城之中,火丘城小,粮仓只有一处。 烧了粮仓基本算是掐死了火丘的命脉。 伊洛城却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大城,居民和建筑分散在山坡之下,火攻并不能起到多么好的作用。 还有一点,伊洛城中多为百姓,并未直接参与到战争当中,辛莫并不想无端残害这些人的性命。 别的不说,这些人中有很多人不过是想好好活下去,等到击败了伊洛之戎,他们就是辛国最好的国民,最好的劳动力。 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如此大规模地屠杀百姓。 听闻辛莫并不想用火攻城,智瑶没有失望,反倒十分好奇,辛莫下一步应当怎么做。 “告诉子家戈,我们军队暂时驻守在这里,每日派出一小部分的军队向狐顿宣战,但是不要恋战,等他们出营后就回来。” 辛莫对智瑶和赵毋恤说道。 智瑶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问道:“这样做是不是为了迷惑狐顿,让我们可以顺利地潜伏到后方的伊洛城?” “没错,但也不止是这一点。”辛莫道。 “还能让狐顿的士兵麻痹大意,觉得我们周人的军队也不过如此。”赵毋恤说道。 “啊!我知道了,就和鲁国曹刿一样,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辛莫对自己的两个弟子都十分满意。 他们实在是出乎寻常地聪明,往往自己稍微提点一下,他们就知道了自己的思路。 “智瑶,你性格狂放,容易冲动,这次行动你跟着我,去后方捣乱。而赵毋恤性格沉稳,张弛有度,就让他和子家戈、柳下仲负责吸引狐顿的注意力吧。” 辛莫如此安排,智瑶和赵毋恤都欣然接受。 尤其是智瑶,他似乎十分喜欢冒险,听到要和孔肆的队伍一起去敌人后方,兴奋异常。 …… 智瑶再一次见到了孔肆,还是感觉有点害怕,一直站在辛莫旁边没有开口。 最让他感到害怕的是,孔肆身后的两百名精兵,脸上的表情和孔肆都有几分相似。 他们不苟言笑,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辛莫发号施令。 “我们从这里绕到狐顿的后方,然后找机会劫持狐顿押韵粮草的车队。”辛莫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劫持不成的话,原地烧掉。要让狐顿腹背受敌。” 孔肆看着面前的地图,沉思了一会:“这地图好详细。” “是戎人给我的。他们之中,有很多人并不想呆在伊洛国,这些人都是我们的战友。” “老师,您说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是不是就是指要好好利用这些对木罗天心怀怨恨的人?” “没错,他们会在这场战争中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辛莫和孔肆一同制定好了详细的计划之后,孔肆就去做准备了。 智瑶终于松了一口气,向辛莫说道:“老师,这支部队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他们感觉和普通的士兵不一样呢?” “他们是我的‘馘军’。” 辛莫向智瑶说了馘术、馘人和如今这支馘军的关系。 “老师也会馘术?能不能教教我?”智瑶问道。 辛莫并未答应智瑶的要求。 一来他的馘术还未大成,自己都没出师,又怎么能随便教人。 二来就是智瑶心性的问题了,他太过张扬、傲慢,如果学会了馘术,势必要伤害无辜之人。 所以历代馘者,都是严格按照周公当年指定的要求,选拔传人的。 没有得到辛莫同意的智瑶很是失望,不过在他的再三要求之下,辛莫还是露了一手给智瑶。 只见辛莫拿出一根长鞭,用力向着智瑶挥动。 智瑶下意识地向后一闪,但是长鞭并未抽打在他的身上。 而是如同灵蛇一般,卷走了智瑶腰间的长剑。 “真厉害!” 智瑶看到老师有如此的身手,十分羡慕。 “馘术并非每个人都能学的,而你虽未我的徒弟,也不是什么都要学。毕竟这些只是小技,并非成大事的学问。”辛莫道。 智瑶聪慧,明白了辛莫的意思。 “没错,馘术再厉害,也是没法对付一支强大的军队的。如果我成为智氏家主,必将建立一支强大的军队,重现晋国霸业!”智瑶道。 “走吧,先让你在战场熟悉熟悉,我想你们晋国六卿,日后少不了纷争的。” 第124章 奇袭,弓弩之威 馘军之中无弱者。 一个个高大灵活的身躯,潜行在山林之中。 智瑶拼尽了全力,也难以跟上他们的脚步。 辛莫倒是不着急,一直陪在智瑶的身边。 “怎么样,实在不行的话,我派几名士兵保护你,回到大营去。” “我可以的。”智瑶倔强地回答:“我可不会让赵毋恤那个家伙看我的笑话。” 看着智瑶坚定的眼神,辛莫也不勉强。 “那你就死死的跟着我,不可有一丝地懈怠。” 于是辛莫走在前方,智瑶跌跌撞撞地跟在他的后面。 “如果是赵毋恤的话,说不定能跟上我的步伐。”辛莫心中暗道:“毕竟他的先祖,可是那大名鼎鼎的飞毛腿蜚廉,及其擅长奔跑。” 辛莫故意加快了自己的步伐,没想到智瑶一直能死死地跟着他。 尽管智瑶脸色苍白,嘴里不断地大口喘气,偶尔还会停下来干呕。 不过他始终没有抱怨一句,一直跟在辛莫的身后。 “注意你的呼吸,要配合你的脚步,不要老想着跑快。只要一直跑下去,一定可以达到目的地。” 辛莫一边走一边教导。 师徒二人就这样行走于山林之间。 一路上不断有馘军留下的记号,还有食物和水源。 二人虽然走得辛苦,倒也不至于为了补给发愁,只需要不断前进就行。 智瑶展现出的强大毅力,让辛莫赶到吃惊。 这和两年前那个自负却消沉的智瑶完全不同。 现在的智瑶,已经明白了自己的目标,身上有了一股为了目标可以不顾一切的勇气。 正是这种勇气,将那种因为出身带来的消沉感一扫而空。 让智瑶可以释放他的全部潜力。 “智瑶,你已经下定决心了?” 辛莫问道。 智瑶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老师,我父亲体弱多病,祖父年迈,哥哥无能。只有我才能带着智氏从六卿的争斗中活下去!” “很好!这才是我辛莫的弟子!”辛莫说道:“你和赵毋恤,潜力无限,不是那些庸才可以比的。唯独不足的就是你们的出身,不过我敢肯定,只要你展现出过人的才华,必将压过你的大哥,成为智氏的主宰。” “如果我有馘军……” “智瑶,莫要想这件事。我告诫你,如果你以如此失德的手段夺得嫡子之位,那么我会亲自出手对付你,你明白吗?” 辛莫突然严肃起来,他哪里能不知道智瑶心中所想。 用馘人杀掉嫡长子智宵,他不就是嫡长子了? 智瑶被辛莫突如其来的训斥吓了一跳,他从未见到过老师有这么的严肃。 “君子坦荡荡。你才华过人,远超智宵,你应该用更光明磊落的手段击败他,成为大子。倘若你投机取巧,用这般手段杀了智宵,你有没有想过,智宵的那些死忠,会用同样的办法对付你呢?还有你的子嗣,会不会效仿你,用这种方式相互残杀呢?到时候你们智氏会是什么下场?” “这……”智瑶背后惊起了一身冷汗,这他确实没有想到。 “刺杀之事,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使用。虽然诸夏各国,都有要离那般的刺客,可这些刺客也都是关键时刻才会使用。 “你和智宵的斗争,才刚刚开始。如果你能让众人相信你要比智宵更适合成为智氏的继承者,你不但能继承智氏家主的位置,还能得到智宵那些臣属的拥护,这样不是更好嘛? “你如果太过激进,本来顺理成章的事情,却闹成了得位不正,智氏的其他人,将不会真正地信服你。” 辛莫的话,让智瑶豁然开朗。 得到继承人之位固然重要,可是用那种方式取得,也是需要细细考量的。 “我明白了,老师。”智瑶点头:“不过我还是觉得有自己的馘人,这样才安全一点。” “这一点我不反对,无论到了何时,你还是得有自己的心腹,而且你要成大事,需要有更多的人才。” 师徒二人就这样一路前行。 绕开狐顿的大营之后,孔肆的馘军选择在一处小路埋伏。 这条小路直通伊河,而戎人就是沿着伊河运输粮草的。 孔肆已经派出了探子,发现了一队运输量粮草的戎人。 “大概有三百人的队伍,除了粮草,还有武器和一些马匹。”孔肆说道。 辛莫点头,三百人的队伍,对于馘军来说不再话下。 戎人的头目对于馘军的存在毫不知情,他只是按部就班地押运着粮草来到了小路之外。 孔肆的馘军在这里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戎人丝毫没有察觉。 所有的馘军,身上绑着和草木一样颜色的树枝,就隐藏在这条小路的周围。 日渐黄昏,戎人的粮队停了下来,准备在这里安营扎寨。 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边,早已埋伏好了死神。 夕阳余晖小时,馘军如同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了戎人粮草队伍的周围。 “什么人!” 押粮官立马察觉到了不对劲,赶紧招呼人进行防御。 他们手持弓箭和长刀,将粮草护在了中央。 但是他们还是慢了一步。 最前排的馘军,弓弩已经发射。 弩箭速度飞快,射中了最外围的士兵。 前排士兵射击完毕后,赶紧蹲下更换弩箭。 而后面的士兵在戎人的慌乱之中,冲到了更靠前的位置。 弩箭再度出击,又是一大片士兵倒下。 “好厉害的武器!” 智瑶在后面观看,大为震撼。 “这兵器发射速度比弓箭快很多,威力也大!近战的时候出其不意,简直是对方近战时的噩梦!”智瑶双目放光,显然对弓弩有着浓厚的兴趣。 两轮弩箭之后,戎人损失了许多人。 运粮官也是一名有丰富经验的将领,立马将人集中在了一起,用盾牌组成了防御。 同时后面的弓箭手,也进行了输出。 不过距离实在太近,弓箭手根本发挥不出多大的威力。 馘军的队伍,用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在最短的时间里和对方展开了白刃战。 夕阳余晖之下,寒光凛凛。 钢铁兵器第一次在这个时代绽放出了光芒。 那些坚硬又锋利的砍刀,一刀下去,甚至可以砍开戎人的盾牌。 如果砍在身上,那也是切肉削骨,让人难以招架。 在孔肆的训练下,馘军的个人战斗力都是无比强悍,加上弩机的配合,戎人很快就被杀了个零零散散。 第125章 夜袭 馘军第一次出击,就迎来了一场干净利落的胜利。 不过这还不是辛莫心中最完美的馘军,这场战斗也只能算是他们这些日子来训练的一场检验。 “按照我心中的想法,馘军不应该这样集体行动,而是化整为零,有几人或者十几人组成的小队,深入到敌方后方大本营,进行一些破坏行动。”辛莫心中暗道:“不过我训练的时间还是太短了,这些馘军士兵需要磨砺和经验。” 经过这次战斗,辛莫对于馘军的未来有了一个更加清晰的规划。 这支部队将在日后辛国的扩张之中,发挥重要的作用。 “老师,这些粮草我们怎么办?”智瑶问道。 现在是狐顿的后方,要是将这些粮草运回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烧掉? 未免有些可惜。 这时,孔肆将剩余的残兵败将,也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少。 押运粮食的士兵,都是最为忠实可靠的。 而且他们也都知道,一旦任务失败,回去也是死路一条。 所以全都奋力反抗,如同疯狂了一般。 只是面对孔肆的馘军,他们没有掀起多大的风浪。 有一些年轻的士兵因为大意,多多少少受了一些轻伤,不过并无大碍。 这些血淋淋的伤口倒是让这些士兵真正的认真起来,他们知道即便自己装备精良,武艺高强,面对拼死一战的敌人,也务必小心。 馘军出手,并没有留下活口。 这是战争,又是在敌后,辛莫根本没有时间去安抚俘虏。 收拾完战场之后,辛莫让馘军换上了戎人的衣物,然后乔装打扮一番,拉着运输粮食的牛车,又向着狐顿的大营方向走去。 大约走了一日,辛莫就看到了狐顿的大营。 那里鼓声雷动,似乎正在有战斗发生。 大营之前,柳下仲带着一些战士,不断地向戎人挑衅叫嚣。 “狐顿,有本事出来与我一战!你不是伊洛第二勇士吗?为何不敢出阵?” “伊洛之戎,缩头乌龟!” “可否出来一战!” …… 周人的战士,想尽一切办法辱骂狐顿大军之中的戎人。 戎人性情粗暴冲动,哪里忍得住这般叫骂。 不多时,一名戎人的将领,带着一支军队从大营当中冲了出来,嘴里嚷嚷着一些粗鄙的话语,向着柳下仲的队伍冲了过去。 可是他们刚冲了几步,柳下仲一声令下,周人转身就走。 在弓箭手的掩护之下,柳下仲的军队迅速撤离。 一边撤离还一边叫嚣:“有本事来攻打我们营地!” “真是无能!我们在你们地盘建立大营,竟然无人阻拦!” “过几天,我们就把大营建到伊洛城去!” 戎人们听到这些话语,更加怒不可遏。 虽然身后的狐顿极力组织,可是还是有一些戎人追了上去,想要攻下大营。 半路上,赵毋恤和子家戈早就埋伏好了弓箭手,轻松灭了这群莽撞的戎人。 这样的事情,这几天时有发生。 戎人的军队都是从各个部族调过来的,可不是周人这般训练有素的职业军队。 这些士兵在赵毋恤等人的不断挑衅之下,都会气血上涌,想要和周人决一死战。 大部分戎人,已经习惯了周人的挑衅。 有时候他们索性就躲在大营当中,并不出站,而是和周人对骂。 过了几天之后,出战的人越来越少,对骂的倒是越来越多。 赵毋恤多次感到遗憾,如果智瑶在这里,一定可以骂的戎人倾巢而出的。 不过这就违背了辛莫的战略。 他要的就是让戎人麻痹大意,自己好在后方进行一些活动。 果然,狐顿的精力都被吸引到了前方,毕竟他不知道哪一次周人会真的攻打过来。 反到时候后方疏于防备。 馘军灭掉了几支斥候小队,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狐顿大营的后方。 夜色降临的时候,孔肆带着十几名精兵,还有古里脊来到了大营的后方。 火光摇曳,吸引了狐顿大军的注意。 “是灰山部族运送粮草来了!” 狐顿大军的传令兵大声喊道。 孔肆将车队停在了离大营一百步的地方,等着狐顿的军队出来接应。 不久之后,狐顿兵营之中走出来一名将领。 “为何迟了几日?!”那将领并未让孔肆等人进去,反而用长枪指着孔肆质问。 古里脊按照辛莫的吩咐,大声呵斥:“你们竟然敢问我们?你们知不知道有人打劫运量队伍,我们带来的战士死伤颇多,好不容易才逃了过来!赶紧让我们进去养伤!” 那偏将听到后方有敌袭,也是感到十分惊讶。 “我好像没见过你们?” “我是灰山部的斥候,我们头领被周人杀死了,我带着剩余的人将粮食抢来了一部分,押送了过来。” 孔肆开口,口音竟然和戎人听不出任何区别。 “周人怎么可能绕到我们的后面呢?”偏将有所怀疑。 “我们灰山部为了押送这批粮草,死了三百多人!你竟然还盘问老子?赶紧把军粮押送到粮仓,我有要事要禀报狐顿大人!” 孔肆突然开口,吓了那偏将一大跳。 黑夜之中,孔肆等人的脸庞本就隐藏在火把之后,看不太清楚。 而且他们还在脸上涂满了泥土和血迹,根本难以分辨。 再加上伊洛之戎本就是很多部族混合,在战争前被强行征调在一起的,彼此之间也不是十分熟悉。 孔肆带着十几名精兵,就这样混入了敌方的大营当中。 辛莫在不远处的树林当中,捏了一把汗。 这是一次极为冒险的举动,如果成功的话,可以兵不血刃地击败狐顿大军。 孔肆极为镇定,他先是配合狐顿大营中的副将,将粮草安置好,然后又独身来到了狐顿的营帐之中。 刚一走入营帐,就看到狐顿正独自一人坐在那里,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 听到押粮官进来,狐顿头也不抬地问道:“送来了多少粮草?” “不足一半。”偏将说道。 “哼!早知道你们灰山部是一群废物!”狐顿抬起了头,看向了孔肆:“你是何人?我好像从未见过你啊。” “杀你之人。” 孔肆冷冷开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出了藏在腰后的弓弩,直接射中了狐顿的咽喉。 然后他另外一只手直接一招手刀,打断了偏将的脖子。 两个人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就这样倒了下来。 孔肆拿出一把短刀,快速地结果了两人。 然后故意大声告辞,同时又模仿了狐顿的声音说道:“赶紧给我滚出去!三日之内,把欠缺的粮食全部送来!” 门外的护卫并未有什么怀疑,孔肆快步离开后,来到了粮仓之前。 此时剩余的人,已经将粮仓附近的守卫全部干掉了。 孔肆带着他的人,拿着狐顿的令牌,走到了大营边缘。 与此同时,子家戈的大部队,也打到了戎人大营的门口。 第126章 西线战事 “戎狗,可敢出来一战!” “狗娘养的狐顿,快出来给老子舔脚!” “伊洛之戎,缩头乌龟!” “一群怕死鬼,缩在大营算什么本事!” 周人在营外叫骂,可是却没有戎人下来。 戎人们这些日子早就习惯了周人的叫骂,于是也在大营中对骂。 黑夜之中,火光摇曳。 子家戈带领着一大群周人士兵骂阵。 赵毋恤和柳下仲,则在黑暗之中,悄悄准备好了攻破大营的装备。 戎人还沉浸在叫骂之中时,周人前方的队伍突然分开,露出了后方的攻城车。 这些日子每一次叫骂,周人都会迈着整齐的步伐、按照固定的路线前来。 生生用脚压平了这里的地面,给攻城车踩出了一条道路。 这些攻城车,前面绑着一根粗壮的木头,木头的前方是青铜制成的大锤。 车身用厚厚的木板覆盖,一队十六人的士兵在木板之后,推着攻城车猛烈地向前突进。 道路已经十分平整坚硬,可以让攻城车的速度发挥到最大。 戎人太过大意,只顾得和前方的周人叫骂,熟不知后面的攻城车已经进入了完美的攻击范围。 而在攻城车后面,则是一辆辆巨大的投石车。 山林当中投石车本不易施展,可是这些天周人来往此地多次,将周围挡路的树枝树干全部清理。 戎人只看到周人来了就跑,以为他们是想引自己过去。 熟不知这些都是赵毋恤的精心安排,就是为了让攻城车和投石车进入完美的射程。 投石车问路,攻城车撞击。 就在双方激烈交战之时,大营的四周,突然传来一阵阵高呼:“狐顿死了!周人杀进来了!” 营地外围突然出现的声音,让营地内的士兵瞬间乱了起来。 狐顿死了?怎么可能?! 与此同时,孔肆几人也一边大喊,一边向大营的门口跑去。 “不好啦!周人打进来啦!狐顿被杀了,我们赶紧逃吧!” 守卫的士兵,此时都在大营的后方,方才听到声音后,都下意识地看向了营地的中央地带。 此时孔肆等人跑来大喊,让他们十分迷惑。 “你们几个,乱跑什么!” 守卫后门的百夫长,还是十分警惕,并没有打开大门。 “周人打进来了!狐顿死了!” 孔肆等人并未停下脚步,而是推着运量车冲了过来。 “你们几个,停下来!” 百夫长拿着长矛,对着众人大喊。 就在这时,营地中央突然乱了起来。 周人的号角声吹响,不断有人在营地当中大喊:“首领死了!首领死了!” “周人混进来了!” “快抓住贼人!” 一声声大喊,让守着后门的百夫长愣了一下。 难道狐顿将军真的死了? 没有主将坐镇,周人岂不是很容易攻破营寨? “赶紧开门跑吧!”孔肆的粮车已经推到了众人跟前。 “不行!你们都站在这里,我去看看什么情况!”百夫长并未听从孔肆的话,而是让手下看住了孔肆。 “我看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吧!” 孔肆等人拿出了手中的弓弩,百夫长正好在他的攻击范围之内。 嗖嗖! 几声破空之声,百夫长和两名哨塔上的士兵应声倒下。 周围的士兵看到百夫长倒下,想都没想就围了过来。 就在这时,孔肆拿过来一具火把,直接点燃了身前的粮车。 粮车上早已被涂满了油脂,还放着干草等易燃物。 瞬间木车变火车,被孔肆的馘军将士推着火车,冲向了营地的后门。 而辛莫带着几十人,也早就在此接应。 中央的士兵看到火车后,全部都向大门口的方向撤退。 可是他们还未转过身,就只觉得身上一阵剧痛。 辛莫带着人,站在门外,直接用弓弩射击。 那些士兵即便没有倒地,也都被孔肆的火车冲飞,直接夹在了营地大门和火车之间。 烧成了一股焦炭。 营地后门被攻破的瞬间,赵无恤和子家戈等人,也带着大部队攻破了戎人的正门。 而辛莫等人,穿梭在营地四周,不断散布狐顿已经死了,守着后门的部族全部逃走的消息。 戎人军心大乱,一些本就有二心的小部族,率先向后撤退。 其余的人即便想抵抗,可是失去了将领,没有人组织他们,顿时乱做一团。 周人的士兵,各个手持钢刀,见人就砍,杀红了眼。 馘军看到战局已乱,并没有丝毫地恋战。 他们火速后退,以免和自己人在黑夜中误伤。 狐顿大营当中哀嚎遍野,一夜之间就被攻破了。 攻破狐顿大营,辛莫的部队已经兵临伊洛城的脚下。 辛莫所在东线的战事,算是取得了重大的胜利。 可是西线却陷入了僵局。 木罗天在攻破成参大营之后,设下埋伏,困住了公子俨。 他显然是要以公子俨为人质,逼迫刘公退兵。 辛莫在攻破狐顿大营的第二天得到了这个消息,同时接到了刘公的军令,要他十日之内,必须支援公子俨。 “老师,我们要去支援嘛?” 智瑶十分召集。 如果现在去支援公子俨,伊洛城中的部队,很有可能从后面跟上来,夹击自己。 不去的话,公子俨最多坚持二十天的时间。 “要敢去支援的话,现在就要出发了!”赵毋恤担忧地说到。 “前几天刚下了大雨,东去的道路泥泞,我们即便是日夜兼程,也不一定能赶到啊!”柳下仲说到。 “军令如山……况且我们是离公子俨最近的军队,倘若不增援,恐怕……”子家戈老成持重,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智瑶道:“我们即便赶到了战场,可是战士疲敝,恐怕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只能拖住木罗天一些时间。” “这样足够刘公的部队过来了,毕竟那是他最疼爱的儿子。”赵毋恤说到。 众人沉默,赵毋恤说的很对,那可是刘公最疼爱的公子,如果出了什么闪失,刘公势必迁怒。 辛莫思考了一会,开口道:“如果我们和刘公都去增援公子俨,那么刘公面对的扬拒之戎,恐怕就有了喘息之机。” “没错!现在三线战事,都到了最关键的时刻!都怪公子参这个废物,如此冒进,中了人家的埋伏!”智瑶大怒。 “君上,我们应当如何?” “继续前进,占领伊洛城!” 辛莫目光坚定。 第127章 围城 增援公子俨,看似可以帮助公子俨,实则解决不了根本的危难。 而且刘公因为自己儿子受困,乱了方寸,他贸然的增援,其实破坏了整个战局。 唯一能破解这个局面的,就是让木罗天撤军。 辛莫选择一招“围魏救赵”,就是想让木罗天回援伊洛城。 “柳下仲,你收罗那些愿意投诚的戎人,将他们编入我们的麾下,在保证他们不乱来的情况下,人数越多越好!” “子家戈,你速速拿着我的符节,赶回辛邑,从容岳处再调一支大军,三日之内,我需要你带着五千人回来!” “智瑶,你立即通知公输兄弟,让他们将后方打造好的所有攻城器械,包括分配给公子俨和公子参的攻城器械,全部调到我们军队! “孔肆,你和古里脊,需要潜入伊洛城,我需要城中之人的帮助……” 辛莫说最后一句话时,看了一眼孔肆。 这种最危险的任务,依旧还是只能依靠孔肆。 可是从孔肆的眼神之中,辛莫却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胆怯。 似乎对孔肆来说,这就是他应该做的。 这就是春秋时代的家臣,为了宗主可以付出一切。 甚至比自身死亡更为可怕的事情,他们都可以随时付出。 “君上,这样的话,我们可就违背了刘公的军令!”子家戈提醒道。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辛莫道:“只要让整个战局顺利,哪怕我违背军令,又如何呢?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不惜一切代价让木罗天撤军,如此才能彻底击败三戎!” “遵命!” 众人不再犹豫,遵从辛莫的命令,各自行事。 一夜奔袭,辛莫的大军就来到了伊洛城之下。 在他安营扎寨的时候,孔肆、古里脊和馘军,则悄悄潜入了伊洛城附近的一处山洞当中。 古里脊的哥哥,和古里脊有特殊的联络方式。 当古里脊带着孔肆等人来到山洞的时候,他的哥哥已经在这里等候了。 古里脊的哥哥古里亨,见到周人的大军终于攻到了伊洛城下,十分的兴奋。 “太好了,我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古里亨摩拳擦掌,十分兴奋。 孔肆道:“你现在能联络多少想归顺周人的人?” “至少有两个小部族,一共五百多人!”古里亨说道:“我和他们的首领十分相熟,他们被木罗天的大部族欺负的太久了,而且早就厌倦了山中的生活。” “你放出消息去,只要这一次跟着君子走,我们会划出一片土地给你们,是属于你们的土地!” “真的?” “你可以问问你弟弟,之前被我们俘虏的戎人,此时是否都在安心种地。” “我们如果归顺的早,还能跟上君子种植冬小麦,明年我们就可以吃到新鲜的麦饭了!”古里脊说道。 孔肆继续道:“你这几天,要不断地散布消息。就说扬拒之戎和泉皋之戎,都已经被击溃,木罗天被刘公大军困在东边,伊洛城失陷是迟早的事情。” “没问题!现在伊洛城中,本就很乱了,到处都是谣言。” “还有,君上从后方调来了大军。你要让人们相信的,就是伊洛城一定会被攻破!” “好的!” 古里亨点头,这些事情对他来说并不难。 “关键的时刻,我还需要你在城中做一些事情,具体怎么做,我到时候再联系你。”孔肆道。 谷里亨点头,然后悄悄潜回城中。 辛莫的大军,很快围住了伊洛城所在的山下。 巨大的投石车上,投出了燃烧的石头,飞向了伊洛城中,砸死了不少的牲畜。 伊洛城的统帅木罗云,下令封住了所有入城的通道,拼尽全力抵挡。 第一日的攻城结束后,木罗云完美的抵挡了辛莫的进攻。 而辛莫也见好就收,没有继续强攻。 毕竟围一座城需要的兵力太多,他现在的兵力还不足以摆出决一死战的架势。 木罗云回到了自己的府邸,心中大喜。 “那周人的军队也不过如此,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攻破了狐顿的大营。”木罗云说道。 可是当他抬头环顾自己的将领时,却发现他们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诸位,你们为何忧虑啊?”木罗云说道。 一位将领道:“城主,你说周人会围攻我们多少天?” “多少天?无论他们围攻多少天,我都会一一击溃他们的进攻!” 木罗云意气风发。 “城主!那周人的后方就在辛邑,他们的粮草和兵马可以源源不断,可是我们伊洛城,如今就是一座死城啊!” “是啊!我们的城池,和周人不同,周围并没有城池援助,甚至连援军都被大首领调走了。如果长期下去,我们必将处于劣势!” “说什么丧气话!等到周人几次进攻不下,士兵疲敝的时候,我会进行反击,将他们逐出我们的地盘!” 木罗云年轻气盛,刚打了一场胜仗,自然不想听这些丧气话。 但是周围几个老成的将领却不同意,他们想给木罗天求援,毕竟这里是伊洛之戎的主城。 戎人的城池并不多,而且大部分的城池,不过都是部落聚居的地方。 唯有伊洛城依山而建,周围并没有相互呼应的城市存在。 这一次木罗天出奇兵,就是想灭掉公子参和公子俨的队伍。 本以为剩下的一路兵马,可以被狐顿纠缠住,没想到狐顿大营被破了。 木罗云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自然不想求援哥哥。 就在他和众首领僵持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阵呼喊声。 “不好啦!奴隶暴动啦!” “奴隶造反了!” “有人放出了它山之奴!” 它山之奴,是伊洛人最近征服的一个小部落,将那里的人人全部拉回来做了奴隶。 本来这批奴隶都被关押在山底的一些山洞之中,可是一夜之间,束缚在他们身上的绳索全部被人砍断了。 而且还给了他们一些简单的武器。 这群在牛马群旁边的它山之戎,直接冲出了山洞,对着那里的戎人就是一顿乱山,顺便放了一把火,逃离了伊洛城。 这一下伊洛城中大乱,很多奴隶也趁机作乱,在伊洛城中和伊洛戎打了起来。 木罗云赶紧走出府邸,组织人力镇压奴隶叛乱。 就在这时,天空又飞来许多石头。 不过这些石头上并没有绑着燃烧的草绳,而是绑着一块块木板。 木板上写着字: 降周,有地分! 戎人之中,本来就有一部分是周人的后裔,自然也认识周人的文字。 一块块木板落下,一些认字的人开始思考,这几个字到底有什么意思? 木罗云用了一夜的时间,镇压好了奴隶暴动。 但是却挡不住一些谣言在伊洛城流传…… 第128章 木罗天的回援 伊洛城,木罗云的城主府中。 “城主,周人的增援又来了,看情况来了不下于五千之人!” “我看到周人的投石车了,这一次来了十俩。” “看来周人是诚心要攻破我们的城池了。” “一些被征服不久的小族,似乎和周人取得了联系……” “据说周人,会给俘虏们一片土地,让他们自己耕种……” 这些真真假假的谣言,慢慢在伊洛城中散布开来。 木罗云下令禁止传播这些谣言,可是他越禁止,谣言就传播的越离开。 尤其是那些气势汹汹的投石车,正在山下被一一安装,让戎人们心惊胆战。 这些谣言,大部分都是古里亨传出来的。 不到三天时间,戎人已经相信周人这一次攻城是真的了。 几个首领围住了木罗云,再次央求木罗云想木罗天求援。 “求什么援!周人仓促之间集结军队,能有多厉害?我们只需要固守,一定可以等到大哥收拾掉公子俨的军队!” 木罗云将那些力主求援的首领全部鞭打了一顿,然后独自带领士兵,继续抵挡辛莫的进攻。 这场战斗打的极为惨烈。 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一场稳定军心的战斗。 公输兄弟投石车的威力无匹,一块块巨石击中了伊洛城上的哨塔,惨叫声如同利刃一般刺入了每一个戎人的耳朵当中。 伊洛城中,古里亨已经纠结起了一些存有二心的人,给他们散布自己“打听”来的消息。 “你们知道吗,大首领在东边,陷入了苦战,如果伊洛城再被攻破,我们伊洛国就完了。” 古里亨一脸愁容,显得无比愤恨。 “怎么可能!”几个小部落的首领,都十分惊讶,因为不久前,木罗天传来的消息还是一切顺利。 甚至还有两名守卫伊洛城的将军,也都被古里亨拉了过来。 古里亨装作一副十分难过的样子,咬紧了牙关说道:“诸位,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们了,其实我弟弟古里脊,早就投降周人了。” “你说什么!” 一位将领就要发作,却被旁边的人拦了下来。 “否则我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消息呢?”古里亨道:“我前天说周人会运来十辆投石车,还有五千的增援,是不是真的?” “确实没错,我弟弟冒着生命危险给我传递情报,就是想让我早些离开伊洛城。不过我古里亨一向重视情义,诸位平日和我交情不错,我把这消息告诉你们,留给你们自己判断。” 众人低头不语,显然古里亨之前的消息准确,他们也都猜到了古里亨和周人有联系。 此时到了危急存亡的时刻,各人自然有各人的想法。 戎人也不是傻子,更不是始终团结如一的,一听到木罗天陷入苦战,顿时都慌了起来。 “周人的部队已经向我们这边增援了,如果再不回防伊洛城……” 众人脸色凝重,显然他们不愿意看到伊洛城被攻破。 “可是那木罗云拒不求援,说是要为木罗天攻打刘蚠的部队争取时间。” “一派胡言!”古里亨不屑的说道:“他一个毛头小子,不过是想逞能罢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让大首领知道我们伊洛城的困境,如果伊洛城被攻破,我们伊洛之戎可就没有退路了!” “没错!” 一名年纪稍大的狼首同意了古里亨的意见:“伊洛城是我们伊洛国的根本,如果这里被攻破,我们又要开始在山林之中四处逃窜了。” “周人也是看中了这一点,他们的谋划,就是让公子俨拖住大首领,然后从辛莫这边突然出击,攻下伊洛城!你们难道没有发现嘛,辛莫率领的精兵和普通的周人军队根本不同,这是周人精锐中的精锐,专门用来对付我们戎人的!” 古里亨连编带造,终于让几个部族的首领和将军相信了周人是真的要攻打伊洛城。 而且周人的大军,很快就要到了。 “那我们应当如何啊,那木罗云一直不同意增援!” “我们只能来硬的了,这小子是个糊涂鬼,我可不想伊洛城被攻破后,我们都死在战火当中。” 古里亨道。 几个部族的首领都纷纷点头,他们不想拼死抵抗。 “大首领出征前,将部落中所有的精兵都带走了,如果他现在不回来支援,我们肯定是守不住的。” “就这么干!一定要求援!” 古里亨的意见,得到了众人的赞同。 几个狼首和将领,直接冲进了木罗云的城主府。 “木罗云,赶紧派出飞狼兵,向你大哥求援!” “求援?为什么?我大哥说了,让我们坚守伊洛城!” “坚守个屁!你和你大哥是想让我们当诱饵,吸引住这一大批周人!” “怎么可能!我还在这里啊……” “你若不听我们的,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几名将领一把将木罗云从屋子里拉了出来,关押了起来。 木罗云手下的士兵,早已经控制。 其实他们中间也有很多人,都希望木罗云求援。 所以派出飞狼兵的事情,并没有多少人阻拦。 一些骑着马的士兵,飞快地离开了伊洛城。 这些骑兵,虽然没有马鞍,但是早已熟悉了骑马,速度比一般的传令兵要快的很多。 远处的山头上,辛莫看到伊洛城的各个出口,都有数十匹马飞奔而出,正是他想看到的。 为了保证消息绝对可以传达到,这些骑兵分作了好几路,去寻找木罗天的军队。 “木罗天,你可一定要回援啊……” 辛莫心中暗道。 …… 伊河之东岸,木罗天正在大营当中,布置着自己的部署。 他放松了对公子俨的围剿,就是在等待有人来援救公子俨。 然后他就可以围点打援,一一蚕食刘公的军队。 “大首领!伊洛城请求增援!” 一名士兵跑了过来,将伊洛城求援的消息告诉了木罗天。 “伊洛城……被围了?!!!” 木罗天难以置信。 他早就在伊洛城之外,布置了狐顿大营。 那一路五千多的士兵,即便是突破了狐顿的大营,可是怎么可能围攻伊洛城呢? “超过一万的士兵,还有源源不断的援军?!攻城车数十辆,投石车数十辆?!” 木罗天听到送信的士兵如此说,一脸的不可思议。 根据他的情报,周人在西线根本没有这么多的部队! 但是不知一个传信兵言之凿凿,似乎伊洛城就要被攻破了一般。 殊不知,那些投石车和攻城车,不过是公输兄弟赶工做出来的样子货,远观可以,毫无实战能力。 木罗天沉默许久,紧握双拳,死死咬住了牙齿。 “回军,营救伊洛城!” 第129章 大获全胜 公子俨的营帐当中,滴答滴答落着水滴。 一场大雨过后,营帐全部漏水了。 可是公子俨连修补营帐的时间都没有。 各个军营传来的消息,让他愁容满面。 周围都是戎人,而他和公子参分别被包围在了两处距离较远的山谷当中。 他们彼此联系不上,也不知道自己派出去求援的军队,有没有将自己这边的情况告诉刘公。 “辛莫啊辛莫……你怎么还不来帮我呢?” 公子俨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了辛莫的身上。 辛莫是距离这里最近的一支部队,同时也知道自己的动向。 如果辛莫的斥候来到这一带,一定会发现自己被包围的。 不过这么多天,戎人聚集的越来越多,丝毫没有受到阻拦的样子。 “难道辛莫也被戎人围了?亦或者他在那边陷入了苦战……” 公子俨的眼神当中,充满了绝望。 …… 另外一处山谷,公子参的情况更惨。 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合眼了,甚至没有走出营帐。 他都能听到戎人刀戈碰撞的声音。 “怎么办,怎么办!那木罗天好像是来真的啊!” 公子参的眼神布满了血丝,用牙齿咬着拳头,十分紧张。 “公子,要么我们退兵吧……” 一旁的成灮,试探着说道。 “开什么玩笑!我现在退兵,和投降有什么区别!” 公子参故意流露出一丝愤怒,可是成灮看的出来,公子参还是很认可自己的建议的。 “君上和木罗天可是一向交好的,如今木罗天和我们开战,全部都是因为刘公。我们现在以退兵为条件,和木罗天讲和,木罗天一定不会为难我们。 “我们退兵之后,木罗天可以腾出手来对付公子俨,这样岂不是一举两得?” “可是现在退兵,公子俨肯定支持不住,国人会如何说我们呢?” “公子糊涂啊!我们现在继续抵抗的话,一定是死路一条。可是等到木罗天击败了公子俨,他是败军之将,而我们保存了成国的军队。 “说到底,这是刘公和苌弘想发动的战争,可不是成公想击败戎人啊。” 成灮苦口婆心,劝诫公子参退兵。 “有道理,让刘国和戎人厮杀吧,我们成国不蹚这浑水了!”公子参说道。 “太好了!我这就去和戎人接触,只要他们不再进攻我们,我们可以自愿退军五十里,回到伊水河下游。” 成灮退了出去,公子参这才松了一口气。 终于不用陷入危难当中了。 一天之后,戎人突然留出了一个出口。 公子参知道机会来了,带着自己的部将,从缺口退了出去。 临走的时候,他们留下了粮草和大量的兵器,这是和木罗天谈判的条件之一。 …… 而另外一边的公子俨,却没有这样选择。 他拿出了一杆长戈,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仪容。 “众将士听令!” “戎人杀我国人、踏我河山!” “今日我欲和戎人决一死战,即便是战败,也要多拉几个戎人一起死!” “因为身后,就是我们成周的国土!” “因为身后,还有我们成周的国人!”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与子同仇!!!” “与子偕行!!!” 公子俨的军队,一起吟唱着这首悲凉的歌曲,仿佛回到了犬戎攻破宗周时一般。 愤怒让他们充满了勇气,公子俨亲自乘坐在一辆战车之上,冲出了大营。 可就在他驱车准备决一死战的时候,却发现戎人正在井然有序地撤退。 “戎人……撤军了?” “戎人撤军了!” “怎么可能!” 公子俨的大军,惊喜若狂。 他们本以为这是一场九死一生的战争,谁想到戎人在大好的形式之下,竟然撤军了。 而且撤走的飞快,似乎有什么急事一般。 公子俨思索了一下,立即做出了决定:“一定是辛莫那边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让木罗天不得不撤退!我们立即调转方向,去西边支援辛莫!” 公子俨的反应,不可谓不快。 而且他的行军十分小心,故意向着西北行走,跟在木罗天的后面,并没有引起木罗天的注意。 木罗天日夜兼程,终于在三天后赶回到了伊洛城中。 远远地,他就看到一排排整齐的投石车,正在伊洛城下。 “杀光周狗!” 木罗天双目通红,伊洛城是他的大本营,是他多年来的基业,容不得半点差池。 直到此刻,他依旧想不通,为什么周人能突然在西边集结将近两万人的军队,这和他之前搞到的情报完全不同啊! 与此同时,辛莫已经知道了回援的木罗天。 在一天之前,辛莫已经安排撤军了。 剩下的一些军队,都是机动力很强的部队,他们看到了木罗天回城之后,立马放下了那些攻城的器械,向后方的大营撤离。 等到木罗天回到城中的时候,看到的只是周人大军留下的一些器械。 他的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和上一次在谷撤离一样。 “大首领,那些攻城器的器具都是假的!” 这时候,有人从山下打探了一番,发现那些投石车根本是几根木条绑成的样子货,根本无法发射石头! 攻城车更不必说,直接是牛车改造的。 木罗天的脸色,已经成为了紫红色,这是第二次上当了。 而这一次,比上一次的损失更加惨重,他失去了绞杀公子俨大部队的最佳机会。 同时也失去了扭转战局的唯一机会!!! “辛莫!又是辛莫!” 木罗天一掌拍断了竖立在身边的旗杆。 “不杀辛莫,我誓不为人!!!” 木罗天立下了重誓言。 既然战争已经不可避免地失败,他将所有对周人的仇恨,全部集中到了辛莫的身上。 接连两次被辛莫戏耍,让木罗天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他已经感觉到,如果不解决掉这个名为“辛莫”的将领,戎人将会彻底的失败。 另外一边,辛莫和公子俨顺利会和。 此时他们可以战斗的兵力,还不足以和木罗天决战。 只有在一处安全的地方扎营,等待刘公东线彻底胜利后,一同围剿伊洛之戎。 第130章 定当不辱使命! 木罗天被困伊洛城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刘公处。 刘公听闻辛莫围困伊洛城,同时解救了公子俨之难后,十分欢喜。 他收罗兵马,一鼓作气向南开进,直接将扬拒之戎的老巢铲除,扬拒之戎的头领,也被刘公枭首示众。 东部的巩公和成公,也取得巨大的胜利。 泉皋之戎之戎实力本来就弱小且分散,巩公没有费多少力气,就清缴了泉皋之戎。 而实力最为强大的伊洛之戎,也都被困在了伊河的上游。 他们失去了外援,刘公的大军也从西面包抄了过来,决战一触即发。 决战之前,刘公特地召见了辛莫。 说实话,虽然辛莫之前做的很多事情,都是得到了刘公的支持,不过他和刘公正式的见面,还是第一次。 刘公腰杆挺得笔直,若不是满头的白发,他的精气神让人很难相信他已经年近花甲了。 “辛子,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还是在你们辟雍射礼之时。” “是的,射礼之后,我就一直都是柱下史,那时候经常能见到刘公。” 刘公蚠点了点头,颇有一丝感慨之意:“短短两年时间,你出使晋国,营救巩公,拿下伊洛之戎的前方阵地……常人若是有这些功绩中的一件,也颇为不易,而你竟然做了这么多。更何况,这一次你还救下了公子俨,将木罗天逼到了伊洛城。如若不然,整个战场的局势都将改变。” 辛莫点头,恭谨地说道:“这些都是我仰仗刘公之威所行。” “哈哈,你们辛氏,果然都是振振君子。”刘公听到恭维的话,自然十分高兴:“人们都只注意到了你的功绩,却很少有人注意到,你尚未及冠啊。” 春秋之时,男子一般二十才及冠。 辛莫如今十八岁,距离及冠还有两年。 辛莫不知道刘公为何要说这件事,还未来得及仔细思考,就听到刘公继续说道:“三戎平定之后,你觉得应当如何?” “整修环涂,开垦荒地,大兴水利,提升人口。” 辛莫说出了十六个字,这是他想了很久的。 周王畿居于中原之地,若是想向四周扩张,是一件很有难度的事情。 不过辛莫经过这两年的观察,发现王畿内的潜力,根本没有被开发完。 且不说被戎人占据了很多的田地,就是王畿内本身的土地,也都没有好好的利用。 其次成周居于中原地带,洛水之策,无论是陆路还是水路,都十分便利。 这样的条件,不发展商业实在是可惜。 只要有了足够的人口,足够的钱粮,即便不向外扩张,也能纵横于几个霸主国之间了。 假以时日,只要利用好周天子的“名器”,在几个霸主国之间纵横捭阖,必然能获得更大的发展。 听到辛莫的想法,刘公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一次平定戎患,你们辛氏出资颇多。可以说公子俨的这只部队,就是你筹集的粮草喂养起来的。” 这是事实,从公子俨在辛邑建立大营的时候,辛莫就负责筹集作战的粮草。 他不但从各个城邑征调粮草,还将辛氏自家的钱粮全部拿出来购买军需粮草。 其中数目之大,让刘公暗暗心惊。 这一切,自然不是白白贡献的。 辛莫和公子俨、刘公也都有过约定。 等到戎患结束之后,通往楚国的道路,所有经商的事情,全部由辛莫,也就是如今的辛国负责。 难道刘公要反悔了?辛莫有一丝担忧。 这可就麻烦了! “辛君,老朽很想知道,你的这么多钱粮,都是靠卖酒赚来的?” 刘公的问题,让辛莫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个问题。 “实不相瞒,天青酒所获之利,确实不少。”辛莫道:“不过这件事也并非我一人可以做成的。” “难道还有其他人?” “没错,我还联络了卫国、郑国的商人。他们也出资不少,就是为了扫除这场戎患!” 在成周的时候,辛莫结识了不少商人,而他为了郑商徐厚出头的事情,也获得了很多商人的好感。 战争初始的时候,辛莫就利用浦邑吸引了不少王畿外的大商人。 他让凡乜说服这些商人,“投资”了这场战争。 他们出资粮食,而获得的“利润”,就是和辛莫共同经营未来王畿之南的商路。 其它的商人要想通过这里,和往常一样还要缴纳路过关卡的费用。 而卫国端木氏、郑国徐氏,则不受这个限制。 同时他们可以在辛国售卖各种货物,包括盐、粮食等等受到严格管控的货物。 此外还有很多的“好处”,都是凡乜负责商谈的。 如果战争结束,除了周王室和王畿内的各国,获益最大的将是这两家商人。 刘公道:“原来如此,郑国当初建立时,就依靠过巨商,看来你是在效仿郑桓公啊。” “小子不敢。这些年来,王室空虚,拿不出多少钱粮打仗,所以我才出此下策,为王室军队筹集钱粮。” “嗯,你做的很对。如今王畿之南的戎患一消除,我就会下令,原本三戎活动地域的道路,全部由辛国管控。”刘公道:“不过我要提前说清楚,这一块地区,可没有多少路啊……” 长期被三戎控制,根本没有道路通往这里。 辛国以南的地区,可以说完全没有开发。 这么一大块地方,说是交给了辛莫,实际上就是让辛莫去修路。 毕竟王室太穷,没钱修路。 至于路修好之后的好处,自然是辛国一份,王室一份,刘公嘛……也会有一份的。 这种事情,不会明说,但是大家心中都得清楚。 否则刘公也不会这么慷慨,又是给辛莫封爵,又是让他管理王畿之南的关卡交通了。 辛莫倒是不怕这些,这一块地域接着楚国,向东又可以去郑国,向西北还可以去晋国和秦国。 日后的收益绝对多的不可想象。 如果辛国要扩张,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辛莫自当为天子修筑环涂,护卫成周!”辛莫道。 刘公点了点头,满眼都是对辛莫的欣赏。 “很好,和木罗天的决战,我命令你和公子俨为先锋,一定要打的漂亮!让王畿之人,都知道你们二人的名字!” “莫定当不辱使命!” 第131章 破城 公子俨作为主将,辛莫作为副将,率先向着伊洛城进军。 天气阴沉,乌云密布。 这是三戎最后的堡垒。 辛莫估算过,木罗天回到伊洛城之后,还纠结了一些离散的戎人,大概有将近三万人都盘踞在伊洛城中。 比之前城中的人口要多很多。 这些日子斥候们一直守在伊洛城的山下,看这一群又一群的戎人来到了伊洛城当中。 要想攻下这座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伊洛城的最高处,是戎人的烽火台。 这些天一直有烽火直冲天际,在召集四面八方的伊洛之戎。 身后的投石车,是真正的投石车。 在步卒的掩护之下,投石车来到了战阵的最前方。 大军也就停在了这里,再向前的话,就进入了戎人弓箭手的攻击范围。 伊洛城所在的山上,万籁俱寂,没有一点声响。 这正是大战之前的征兆。 “全军将士,准备出击!” 公子俨站在最前方,神色肃穆。 这是和戎人的最后一战,也将是自己青史留名的战。 “蠢尔三戎,大邦为仇!” “戎车啴啴,如霆如雷!” “征伐玁狁,蛮荆来威!” 公子俨在阵前,宣读着最后的战歌。 控诉着戎人的残暴,调动着士兵的情绪。 士兵们并没有辜负公子俨的期望,他们一个个嗷嗷叫喊,被戎人欺负多年的怨恨,要在今日彻底的发泄出来! “狗娘养的!今天我要把城里的人杀个干干净净!” “杀光狗娘养的戎狗!” “我要亲手砍下木罗天的头!” “我要给我哥哥报仇!!!” 周人河三戎的仇恨,已经持续了百年之久,今日正是解决这百年恩怨之时。 而戎人这边,却是一片沉默。 木罗天收罗了附近很多被打散的戎人,光是论兵力,他并不弱于周人。 可是还未开打,木罗天就知道这场战争他必败无疑。 他回到伊洛城的时候,就听到了那些关于周人如何分配土地的谣言。 更是敏锐地觉察到,这些谣言都是特意被传播出来的。 不过一时之间,他没法认真去追查是谁传播了这些谣言。 那些逃跑的奴隶,都已经被抓了回来,可是一些听信谣言,偷偷离开伊洛城的小部落,却再也回不来了。 古里亨等人,早都在孔肆他们的帮助下,逃离了伊洛城。 他们已经得到了属于自己的土地,远离伊水,在王畿的北面。 “你们这些蠢货,如果你们留在我身边,我会分给你们更大的土地啊!” 木罗天十分懊恼,没有将自己最重的计划告诉那些叛逃的人。 他投靠王子朝,联络成公,就是想让伊洛之戎可以迁徙进王畿之内,成为周的国人。 而他自己,也可以成为王畿内的一名领主。 只不过这一切目标,在王子朝失败后都化为了泡影。 没想到这一点被辛莫完美的利用,“拐骗”走了伊洛城不少的人口。 如今伊洛城中人心惶惶,一些人是想逃没有逃出去。 更多的人,则已经接受了死亡的结局。 “煌煌葛天!保佑你的后人,能活下去吧!” 木罗天心中暗暗说道。 他们伊洛之戎,据说是上古葛天氏的后代,虽然无法求证,但是木罗天这一支一直信奉葛天氏。 一位戎女唱起了悠扬的歌声,一群女子在城中开始跳起了先民留下来的舞蹈。 葛天氏是创造乐舞的部落,每次出征前都会用歌舞来激发战意。 这一传统在木罗天这一支戎人的身上,完美地表现了出来。 “杀!” 战舞结束,木罗天下了令。 弓箭漫天,如同黑云一般向着周人的军队飞来。 周人用大盾抵挡住了第一轮的进攻,同时向前推进了几十步。 而这一切,都在木罗天的预料当众。 他一挥手,伊洛城之中,竟然也出现了很多投石车。 这些投石车居高临下,可以扔出更远的石头,狠狠向着周人砸了过来。 “冲!不要畏惧!” 公子俨果断下令,只要冲到城下,投石车的威力就很难发挥了。 战争就在这样你来我往的拉锯之中开始了。 周人凭借强大的战斗意志,在木罗天的密集攻击中,很快冲到了城下。 这里的城门,也就是上山的通道。 周人刚刚冲到此处的时候,伊洛城中却出现了一场巨大的骚动。 那些奴隶再一次被放了出来。 这一次他们也加入了战斗,针对伊洛之戎的战斗! 他们手中拿着夺过来的武器,依靠自己对伊洛城的熟悉,纷纷在各处防火,或者破坏那些巨大的投石车。 甚至一些牲畜的尾巴上,都被点燃了火,在山上山下四处奔跑。 这些奴隶当中,混着不少馘军。 他们装成逃走的奴隶,被抓了回去,和普通的奴隶关在一起。 也正是这段时间,他们很快联络了伊洛城中的奴隶,在关键的时刻组织了一场“奴隶暴动”。 这一切,自然是辛莫安排的。 城中大乱,给了周人一个绝佳的时机,他们很快攻入了城中,占领了入城的通道。 “走吧!”公子俨对辛莫说道。 辛莫点了点头,拿起吴钩,随着大军杀了进去。 戎人大势已去,有的人跪在地上投降,有的人奋力厮杀,还有更多的人试图从后山逃跑。 此时的周人杀红了眼,很多投降的人,也都被他们杀死。 辛莫并未阻挡这种行为。 这是持续了百年的仇恨,可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 唯有杀光这些戎人,杀的他们胆寒,杀的他们失去反抗的意志,周人才能彻底掌控这片土地! 不久,天空之中下起了大雨。 大雨混合着血水,从山上顺流而下,一直汇聚到了山脚。 形成了一条溪流,血色的溪流。 伊洛之戎,就此消失。 一直到了第二天清晨,战斗才算彻底的结束。 不过辛莫并未找到木罗天,似乎在奴隶暴动的时候,木罗天带着他最后的精锐,就从后山一条小路离开了伊洛城。 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不过伊洛城被顺利攻占,三戎最后,也是最大的据点,都被清扫干净。 王畿南侧一大片广大的地域,终于被周王室所掌控! 第132章 辛莫的苦恼 周王室对于三戎战争的胜利,震惊了诸夏各国。 多年以来,王室的疲敝早已经人尽皆知,莫说是戎人,就是已经失去主心骨的叛党,也都可以随意在王畿内作乱。 若不是晋国,王室不知道被多少人打穿了。 战争结束之后,刘公也没有追寻木罗天的下落。 毕竟木罗天已经如同丧家之犬,没有了地盘,掀不起什么风浪。 而之后的祭祀和封赏工作,还需要刘公主持,所以他犒劳三军之后,就带着大军回到了成周城。 辛莫等王畿之南的贵族,暂时留在各自的封地,等到夏至之时,天子前来封赏。 这一次主动出击,赶紧利落地消灭了盘踞在王畿之南多年的三戎,让姬匄大为振奋。 天子带领着群臣,要在王畿南侧举行了盛大的祭祀活动,祭祀这里的山川河流之神名。 同时还有盛大的册封活动,包括辛莫在内的诸多将领,都将获得册封。 如今辛国初立,王畿之南又多了那么多的土地,还有征服回来的大量奴隶,都需要一个妥善的安置办法。 尤其是土地,让很多贵族们眼馋。 辛莫也同样如此。 辛国最靠近伊河,伊洛之戎占据的诸多地盘,自然要想办法划分到辛国的地界。 三戎之中,辛国部队俘获了很多的俘虏,还有之前地盘上的野人,这些人都需要新的土地来安置。 当然,也要有一支更加强大的军队来保卫国土。 辛邑的城邑,早已经从山上搬到了山下。 伊河冲击下的一片平原,正是辛莫为辛国国都选择的新地址。 不过现在,这里只是一片看空旷的平地,还没有开始建造城墙。 倒是城内的道路、坊市以及一些府邸,已经纷纷修建起来了。 还有一做学宫,年过七岁的孩子,都可以进入学宫学习识字。 无论男女。 辛莫在城址的北部,给自己修建了一座简易的“路寝”。 说是路寝,不过是一处临时的居所和办公地点。 辛莫自己居住的地方,依旧是简单的一堂二室,平日处理公务就在中堂,他和薇则分局两侧的卧室。 战争结束后第六天,辛莫的路寝刚刚修建好,就迎来了一位客人。 原寿过风尘仆仆地赶来,乘坐着一辆双辕马车,一到路寝就下了车。 “辛君!辛君!”原寿过还是一副老样子。 “原大夫,快快有请。”辛莫亲自迎接原寿过,想要和他商议筑城的事情。 “先不说这件事了,天子要在王畿之南,也就是你们辛国附近,祭祀这里的山川河流,我要赶紧修建一做祭台。”原寿过道:“时间已经很紧迫了,我来就是给你说一声,把你们的耕牛和工匠借给我一些!” 原寿过还是那样的雷厉风行,见了辛莫一点也不废话。 “没问题,这座新城我还有很多没有构思好的地方,并不着急建造。”辛莫道:“天子祭祀需要什么,你尽可以给我们辛国的国宰凡乜告知。” “如此甚好!凡乜人在哪里?” 原寿过也不寒暄,直接去寻找凡乜寻求帮助。 倒是留着辛莫,在自己新修建的路寝中哑然失笑。 这路寝说是路寝,不过是一间普通的屋子。 原寿过还是来到这里的第一位宾客,可是连坐都没坐,就离开了。 “尽然这样对我,等明年给我筑城的时候,我可不会让他轻松的。” 辛莫笑道。 不多时,又有一队人马前来。 竟然是巩公和他的一些臣子。 辛莫喜出望外,巩公可是贵客,这一次三戎之战,巩公和刘公并肩作战,立下了极大的功劳。 很多卿大夫都认为巩公应当位列三公。 毕竟成公不但作战失利,而且他的儿子还临阵脱逃,差点让整个战局陷入不利。 公子参回国后,直接被削除了大子的身份。 成公也变得异常低调,朝堂之上对于刘公提出的封赏建议,竟然没有任何意见。 巩公对于成公的刺杀,也一直没有发作。 这倒是让辛莫十分好奇,巩公在憋什么大招。 将巩公迎近“路寝”,巩公看到辛莫这寒酸的宫殿,不由得笑了出来。 “怎地如此寒酸,辛君如果国库空虚,我可以调配一些物资过来。”巩离说道。 辛莫摇头:“辛国初立,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前几日将大部分的钱资,购买了一大批粮食和农具,分给了那些抓过来的奴隶。如今他们已经开垦荒地去了。” 听到这里,巩离不由得侧目。 辛莫将废奴的政策贯彻的可真是彻底,战争刚结束,就让这些奴隶开垦荒地,一点也不浪费。 要知道其它国家的君主,有了这么多的奴隶,要么给自己修建宫殿,要么修建园林,亦或者挑选女奴,大肆享受。 不过巩离的内心,对辛莫的赞赏又多了几分。 “辛君,你马上就要及冠了啊。”巩离说道。 辛莫点头,前几天刘公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可有婚配?” “父母早亡,未曾安顿此事。”辛莫道。 “嗯,如此也好。”巩离道:“对于王畿未来,你有何看法。” 辛莫又交谈了一下自己的看法,巩离边听边点头,似乎十分欣赏。 不过辛莫总感觉,巩离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至于哪里奇怪,他倒是说不上来。 巩离离开后,又过了几日,大夫苌弘又来到了辛国。 本以为苌弘来辛国,是和辛莫商议夏至祭祀山神的事情,结果苌弘的目的,让辛莫大吃一惊。 苌弘尽然是代表巩离来提亲的! 提亲的对象,自然是辛莫本人,以及巩离的女儿巩茗。 也就是辛莫救巩离时,见过的那位女子。 “大夫……这……没有搞错吧!”辛莫一头冷汗,怎么好端端的就有人提亲呢? “此等大事,岂能儿戏?!”苌弘一脸严肃:“这件婚事,是天子提议的,天子派我来作为相礼,来协助你完成婚礼的。” “天子……这是天子亲自吩咐的?” “那还能有假?辛莫,你对天子之忠心,天子一直记在心中。他知道你父母早亡,族中又无长者,所以他亲自和巩公商议,定下了这门婚事,也算是天子对你的赏赐了。” 姬匄那个家伙…… 辛莫一想到那个懒散的家伙,竟然替自己操了这份心。 真该好好谢谢他了! 天子赐婚,自然是不能拒绝的。 辛莫只能默默接受,万幸那个姑娘长得还挺好看的。 第133章 祭祀 辛莫的婚讯,很快传遍了辛国。 公子俨带着公子牧等人,第一批前来祝贺。 “恭喜辛君,恭喜辛君啊!”公子俨走进了路寝:“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真是羡煞我等啊!” “巩公将爱女嫁于辛莫,足见对辛君的器重了。”公子牧也说道。 如今公子参被废,公子牧很有可能接任大子,所以也是极为高兴。 凡乜等人也都恭喜辛莫,唯独辛莫一人有苦难言。 虽然知道这是一件好事,可是对于辛莫这个穿越者而言,还是希望自由恋爱的。 好在巩茗辛莫也曾见过一面,绝对的国色。 众人饮酒调侃,其乐融融。 不一会,一队信使又来到了路寝。 不过这一次,是刘国的官员。 “公子,君上已经和范氏定好了婚姻,招公子即日返回刘国,准备去范氏提亲。” “啥?!”公子俨的筷子掉落,没想到刚刚调侃辛莫,就轮到自己了。 刘、范世为婚姻,公子俨的母亲,就是来自于范氏。 如今公子俨立下大功,和范氏联姻这样的事,自然被提上了日程。 这也是刘公对公子俨的器重。 “不错!我们两个同一年成婚,倘若各有子女,还能结为姻亲。” 公子俨想的很开,对于他这种公子来说,成婚本就是政治生涯的一部分。 作为辛国的国君,婚礼的仪式然按照国君的规格进行。 因为辛莫的父母早亡,巩茗在纳采之前,首先应当告庙,辛莫则要醮子。 最后二人共同拜谒祖庙,是为庙见。 这番礼仪字后,才进行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和亲迎,这些“六礼”之仪。 不过这些环节,都有宗伯、司礼等等官员为之负责,而辛莫则将这一切全部委托给了凡乜。 辛莫则和原寿过一起,负责监督天子祭祀之台的修建。 很快,就到了夏至之日。 姬匄乘坐着玉路,来到了王畿之南,辛国的旁边。 这里依旧是王室所属的地界,祭祀山川必须在自己的土地上祭祀。 所以姬匄并不能进入辛国。 辛莫作为王室大行人,也在祭祀的队伍当中,跟随着姬匄一起走上了祭台。 姬匄走在最前方,单薄的身躯外过了一身宽大的衣袍,在苌弘的指引之下,点燃了一堆火焰。 然后就是念祭祀文了。 先问候了各位山川神灵,说了一下自家先祖的辉煌,最后又说了这一次战争的意义。 辛莫突然觉得当天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这祭祀的议程足够折磨人了。 想到自己现在也是国君,少不了这些仪式,辛莫就一阵头大。 或许到时候,应该把这些繁琐的仪式去掉。 祭祀结束后,就是众人翘首盼望的封赏环节了。 不出辛莫的意外,辛国南方的一大片土地,被划分到了辛国。 这里是一片没有经过开垦的荒田,也没有道路,而且还有很多零星的戎人,在更南的地方活动。 如果一直向南,就和楚国的地界接壤了。 祭祀完毕后,天子举行了盛大的燕饮。 这是真正的天子燕饮,使用的也是辛莫提供的天青酒,主宾尽欢。 盛宴结束后,辛莫邀请姬匄去辛国一行,可惜姬匄无奈地摇了摇头。 “辛君啊,当天子可真累啊。”姬匄一脸的愁容:“三戎都已经平定了,可是刘公却说还要联合晋国,去讨伐楚国……你说说,这不是没事找事嘛!就不能安安静静几年。” “那也是为了一举解决王子朝的问题。” 听到了王子朝,姬匄这才算是不抱怨了。 “对了,不久之后,苌弘大夫要出使郑、卫等国,你也会去的。” “去卫国?如此甚好啊。” 辛莫想到了端木家的那块玉璧,终于可以给人家带过去了。 姬匄很不情愿,还想在外面呆一段时间,可是刘公却不同意。 “自从你离开了成周,我日子过得实在无聊,你讲的那些故事我都快忘了……” 这个天子当的,确实无趣。 不过姬匄这人不错,和辛莫私下相处也都和朋友无异,辛莫想了想,确实很久没有给自己的好朋友送一些新奇的东西了。 “我到卫国后,给你找一些歌姬,一定会让你不感到寂寞的。”辛莫笑道。 听到这话,姬匄顿时乐了出来,还是这位柱下史了解他啊! 辛莫和姬匄一同回到了成周城,因为不久之后,他就要随着苌弘一同出使卫国了。 成周城中,辛莫特定打探了一下成参的消息,才知道这位公子如今很惨。 不但被剥夺了大子的身份,还被成公禁足,不允许他离开成国。 可以说公子参已经对辛莫构不成任何威胁了。 苌弘府。 辛莫和苌弘,对坐在一起。 “辛君,你之前所说过以霸主国为首,针对楚国的战争,实际已经成熟了。”苌弘道:“晋国正在联合北方诸国,准备讨伐楚国。” “哦?这么快吗?” “没错。晋国已经决定要重新确立霸主国的地位,六卿早就想对楚国动手了。 “而且吴国如今势大,一定也会乘机攻伐楚国。 “如今我们欠缺的,就是一个攻伐楚国的理由,不过这个理由很快就会出现了。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楚国将会元气大伤,再也不复霸主国之威了!” 攻伐楚国的理由? 辛莫哑然失笑,无非是楚国不义之类的话,找到楚国一些道德上的小毛病,然后化身正义之师,对其进行攻伐。 至于这种小毛病是什么,有范鞅、苌弘这样的顶级阴谋家背后运作,很快楚国就会中套的。 出使卫国的日子,很快就定了下来。 作为大行人的辛莫,是出使队伍当中,地位仅次于苌弘的。 辛莫亲自选择了一些家臣,还有一支来自辛国的商队,浩浩荡荡地向着卫国出发。 端木家的商队,也跟在队伍的后面,这是为了防止成参那个家伙狗急跳墙的报复。 有了端木家的保证,辛国的商人在卫国将获得许多的便利。 从成周出发,沿着黄河一路向东,渐渐就进入了卫国的地界。 卫国的都城,从最早的朝歌,搬迁到了楚丘。 卫成公元年翟人围楚丘,卫国为避狄人再次侵扰而从楚丘迁都如今的帝丘。 也就是濮阳,位于在黄河的南岸。 卫国如今的国君是卫灵公,是一位颇有作为的君主。 他善于发现人才,重视商贸,发展农桑,在卫国建立了好几个工贸城镇。 都城帝丘更是作坊林立,号称百工之城。 这让辛莫十分向往。 第134章 老人 队伍行了几日,辛莫听着乐师们吟唱的卫风之曲,不知不觉来到了楚丘。 这里是卫国曾经的国都,也是卫国一处重要的城邑。 “君子,到楚丘了。” 刚到楚丘的地界,原大成就赶紧来提醒辛莫。 之所以要提醒辛莫到了楚丘,是因为辛莫要在楚丘办一件事情。 他离开成周的时候,师佗来见过辛莫一面。 师徒二人交谈甚欢。 辛莫本想让师佗去辛国,为辛国子弟教学。 但是如今天子在成周城开始兴建学宫,师佗作为学宫师氏,自然不得离开。 不过对于辛莫能释放奴隶,大兴教育的事情,师佗很是赞赏。 知道辛莫要去卫国,师佗特意嘱咐辛莫,要去拜访一下名为蘧瑗,字伯玉的名士。 这蘧伯玉是卫国的一位大贤,和孔子是至交好友。 他曾经是卫国的大夫,侍奉过卫献公、卫殇公以及当代卫公姬元。 蘧伯玉被誉为是真正的君子。 据说有一次卫公和南子夜坐,闻车声辚辚,至阙而止。 南子说:这是蘧伯玉。 卫公问:何以知之? 南子说:依照礼仪,做臣子的人,走过君上的公门口,一定要下车,看见了君上驾路车的马,一定要行敬礼。这些都是表示着敬重君主的行为。凡是君子,不肯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就放弃了他的品行。蘧伯玉是个贤人君子,他平日服事君上很尽敬礼,这个人一定不肯在暗昧的地方失了礼的。卫公派人一问,果然如此。 据说蘧伯玉在五十岁的时候,还能反思自己前四十九年的过错,是一位真正的君子,颇受孔子的欣赏。 虽然姬元精明能干,是一位及其聪明的君主,但是他的一些行为却让蘧伯玉十分反感,所幸归隐在了楚丘。 至于蘧伯玉反感卫公姬元什么地方,辛莫倒是有所耳闻。 就是因为卫灵公宠信那位宋国的美女南子。 甚至很多政事,都会听从南子的话。 这一点让古板的蘧伯玉十分看不惯,多次劝诫未果之后,离开了朝堂。 因为是接见国君,所以辛莫等人要在楚丘呆上三天,整理仪容,每日沐浴,然后进入国都。 所以辛莫有充足的时间去拜访蘧伯玉。 蘧氏在卫国乃是望族,蘧伯玉名义上隐居在楚丘,实际上经常有人来拜访。 只不过蘧伯玉此时已经年过八十,世俗中的事务,他早就看透了,所以也很少和人接触。 蘧伯玉隐居的地方,在楚丘之北,靠近黄河的地方一处村庄之中。 辛莫刚刚来到村庄边缘,就被几个村民挡住。 “君子何来?” “从成周而来,特地拜访蘧先生。” “先生自从离开帝丘,隐居于此,并不见客。” 那农夫恭恭敬敬地对着辛莫说道。 语气虽然客气,可是态度却不容置否,站在路的中央,挡住了辛莫的马车。 辛莫道:“吾之老师师佗,乃是大夫挚友,此次我特地代表老师问候先生。” 听到师佗的名字,那几名农夫倒是小小惊讶了一下。 其中一位农夫说道:“先生曾经所过师佗先生,乃是当世大贤,学识渊博不在先生之下……” “我这就去通报先生。” 一名农夫赶紧跑回去通报。 其余的农夫虽然面带笑容,一团和气,可是却依旧手持农具,站在道路中央。 辛莫这时候也看了出来,这些农夫可不是一般人,他们应该都是军士。 应该是蘧伯玉的家兵,或者曾经跟随他的战士,如今和蘧伯玉一起归隐,充当起了蘧伯玉的护卫。 如果有人要硬闯的话,恐怕得付出很大的代价。 不多时,之前那农夫走了出来,将辛莫迎了进去。 辛莫再一次感叹自己师父名头的好用,几乎天下名士,没有师佗不认识的,也没有不是他好朋友的。 怪不得师佗在成周的地位那么尊崇。 周围都是整齐的农田。 农田外围,是一排排的屋舍。 屋舍当中有鸡犬之声传来,袅袅青烟徐徐升起。 再走近一点,就听到了几名稚童的读书声。 每个院子当中,陈设都十分简单,就是桌子、凳子,以及一些摆放整齐的农具。 院子前的道路,平整而又干净,看的出来经常有人治理。 从一个道路就能看出一地的好坏,这些道路虽然窄,但是却要比王畿环涂好得多。 来到了这个小村落,辛莫突然想到了一句话。 “小国寡民,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也……” 这样的村庄,似乎和那位老子所向往的田园生活十分相似。 蘧伯玉住在村子的尽头,一处小院落当中。 辛莫让孔肆和原大成在远处等候,自己则满满走过去,来到了蘧伯玉的家门口。 “晚辈辛莫,拜见先生。” 辛莫躬身,向院门口行礼。 “辛君,快进来吧!”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辛莫抬头一看,竟然是端木赐! “子贡,你怎么在这里?” 辛莫十分惊讶。 “君子让我学习礼仪、追求大道,然后拜访名师。我离开成周后,就一直跟随在舅公这里,让他教我礼仪。” 子贡说道。 “你舅公?” “是啊,我母亲就是蘧氏族人。” 子贡解释道。 辛莫跟着子贡走进了院子当中,只见一位老者,正在弯着腰,摆弄面前的一块菜地。 “来者可是师佗之徒?” “小子辛莫,见过先生。” “就是你让子贡放弃从商,拜访贤人的吧?” “子贡天资聪颖,秦奋好学,我不过是觉得他只是为商的话,未免有点可惜。” “嗯,你说的是对的。”老者并未回头,还是认真地摆弄着面前的地:“你觉得,邦国之本,为何?” 辛莫愣了一下,没想到这老者一来就在考自己。 “小子认为,民为邦国之本。” “民为邦国之本?那君王和社稷当在何位?”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辛莫回答。 反正孟子很多年后才会出生,借用未来人物的话,不算抄吧!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老者这才回过身子,看着辛莫,眼神之中充满了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