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夜（西幻）》 第1章 冒险者 从美丽的蓝汐河顺流而下，经过边境最后一座大都市泰瑞拉雄伟的城墙，沿着乡间小路一路往南，就可以远远的嗅见地中海腥咸的海风了。这一条路直通临近的迪梵利特联合王国，从强大的北方往富饶的南方，一路上商贾云集，往来不绝，沿路的小镇上也开设着许多的旅店，招待路过的商旅与冒险的勇士。 此时正是清晨，水井镇上最大的，也是唯一的一座旅店后门走出一个赤着古铜色上身的大汉，他站到后院的水井边，拎起一桶沁凉的井水，哗啦啦就往身上倒了下去。 “呼——好爽！”大汉甩甩脸上的水珠，大声笑道。 楼上吱嘎一声推开一扇窗子，窗户里传来一个明朗女声懒洋洋带着笑意的斥责：“雷欧，一大清早的你在吵什么啊！难道昨晚三大桶啤酒还没有灌昏你吗？该死的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随着那不满的抱怨，二楼探出一个脑袋，满头的火红色卷发尽管凌乱也像昂贵的绸缎一样闪烁着光泽，那甜蜜的象牙色皮肤紧致健康，从光滑无暇的脸庞到修长优美的脖子，再到圆润性感的肩头，没有一处不是流水一样顺畅的线条。 柔和的阳光撒进她澄澈红茶一样颜色的眸子里，她皱皱高挺的鼻子，掩嘴大大咧咧打了个哈欠，长而卷翘的睫毛上挂着眼泪花子，拿手扇扇风，再扯扯被当做睡衣的棉麻长衬衣，毫不在意胸前深深的沟壑暴露在外，只是皱眉瞧瞧天色：“这鬼天气，到了地中海还不知道要热成什么样子呢，哎呀我要来一杯冰冰凉凉的酸奶，你听到了吗雷欧？” 大汉叉腰望着她：“嘿，柏罗娜，你可不是贵族家的千金小姐，我也不是你谦卑的仆人，要喝酸奶？自己挤出来做吧哈哈！” 被称作柏罗娜的女子长眉一挑，笑道：“哈，看来你是皮痒了！”说完单手在窗台上一撑，整个身子轻盈的落出窗外，脚未沾地，一个火球已经从她手掌间飞了出去。雷欧一边低头一边骂道：“他妈的，所以说老子讨厌魔武双修嘛！你有种别用魔法啊！” 此时柏罗娜已经几个大步欺近了他的身前，那大汉少说得有两米高，可这女子竟不比他矮上多少，人高腿长，上去就是一脚飞踢，大汉‘啊！’的一声大叫着被踢飞出去。 柏罗娜弹弹长衬衫的衣摆：“不用有种我也可以打得你满地找牙。” 雷欧捂着下巴哼哼道：“白色的……” “少装了，以柏罗娜的速度你能看见就有鬼了哈哈……”不知何时从门里又走出来一个人，是一个高大的青年，下巴上胡子拉碴的，正捧着一把长剑小心翼翼的刮胡子，笑嘻嘻的打趣着雷欧，一时得意忘形长剑就在脸上拉了一道口子，他也‘啊！’了一声。 “呸，只会躲在女人背后的怂鬼！”雷欧开心的骂他的老队长，胡子拉碴的青年也不以为意，只是按着下巴可怜兮兮的望着柏罗娜：“好柏罗娜，再帮我治治吧，好疼！” 柏罗娜白了他一眼：“波尔修斯，我既不是神官也不是医师，更不兼修治愈术。”虽然这样说，手上还是凝聚起一团白光，靠近波尔修斯的下巴，皱眉看着那道口子缓慢愈合：“也就这种小伤口还凑合，不知道你要是失手砍下自己的头来还能不能等我慢慢把它们连在一起？” 冒险者小队的队长波尔修斯好脾气的赔着笑脸，呵呵捧起长剑继续刮胡子。 柏罗娜走进旅店里，此时还太早，除了他们这些精力旺盛的冒险者，就只有早起准备早餐的旅店伙计打着哈欠从厨房出来，猛的撞见只穿了一件长衬衫的柏罗娜，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 柏罗娜轻轻一笑从他身边路过上楼，修长紧实的大腿跟着翘臀一晃，笔直纤细的小腿连着弧度美好的脚后跟都吸引着伙计的眼珠子，柏罗娜顺手拍了拍小伙子的头：“收好你的下巴，年轻人，可不要被自己的口水淹死了，哈哈哈哈！”带着一连串惬意的大笑回到楼上，她隔壁的房间悄悄打开一条门缝。 爽朗到堪比男人一样的红发尤物面上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来，赤脚走到那间屋子前，抱臂道：“要开就开，要关就关，鬼头鬼脑的小东西，我又不会吃了你。” 门后踯躅了片刻，小心翼翼的打开来。 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站在门后，年轻的肌肤白皙得过分，精致五官确实带着稚气，但是配合她浅灰色眸子中流露出来的淡漠与世故，又不禁让人怀疑她不止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 何况，这孩子实在太过文静秀气，若要说是男孩子也太勉强了些，就算是贵族家娇生惯养的贵公子也断不会如此娇柔媚气，因此纵然胸前一马平川，且一身男装打扮，但是冒险者们还是心照不宣的默认了她是个女孩。 女孩就该跟女人住在一起，柏罗娜即使嫌弃她胆小怯懦，心里也是这样认同的。于是安排她住在自己隔壁好方便照料，只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可怕的，让这孩子这么惧怕自己，还是她本来就胆小如鼠？ 自称‘佩德罗’的孩子习惯性温驯的低着头，浅栗色的短发柔顺的覆盖在纤细的脖子上，小小的身量在柏罗娜眼中如同一个精美玩偶一样，豪放惯了的女冒险者还真是很头疼这个看上去玻璃一样脆弱的孩子。 只要柏罗娜不说话，佩德罗就可以沉默到底，扛不住对方的以不变应万变，柏罗娜还是开口了：“咳！嗯……那个，起来了就梳洗换衣服吧，收拾好东西下来吃早餐，趁着天气好早点出发，再过两天就能到地中海了，到时候换艘船……”自觉自己开始说起一些不知所谓的话，柏罗娜无奈的止住了话头，抓抓自己柔顺的长卷发随便打发两句落荒而逃。 玻璃娃娃一样脆弱的女孩子真是太可怕了，她宁愿去跟兽族的战士打上一架，也不愿绞尽脑汁去想怎样跟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的女性沟通。女人太麻烦了！ 回到自己房间内抱头抓狂的柏罗娜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也身为女性的事实，一阵烦躁之后迅速更衣换装，收拾好东西下了楼。 而隔壁那位似乎就是在等着她开门，柏罗娜一出现她就也无声无息的缀在了柏罗娜的身后，已经换上一身轻皮甲，修身长裤高筒皮靴的女战士挎着长剑一回头，就看见那个软软的孩子畏缩的抓着自己的小包袱低头跟在她身后。 唉……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柏罗娜压着脾气回身伸出一只手：“来吧，我们下去。” 等对方小心的用柔若无骨的小手抓住她纤长带着薄茧的指头，她才低声抱怨着：“他们又不吃人，你干嘛这么害怕，大家可是要一起穿越整个大陆的，你就不能好好和他们相处吗？” 虽然这样说着，但是心里也明白，这样漂亮的孩子，胆怯温顺的性格，总是卑微的低着头靠边站的习惯，还有对于陌生人尤其是男人的恐惧。在边境海岸上突然相遇，许以重金央求他们将她带往南方，这孩子过往的遭遇稍微动动脑筋都该想得出来。那些达官贵族们对于平民的任意妄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别说这孩子大概是个女孩，就算是个男孩被那些人养为娈童任意j□j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最初也是柏罗娜看她可怜，因此才说服同伴们带上这个累赘，不然就凭那孩子空口无凭的重金许诺还真是难以打动这个虽然吊儿郎当却依然经验丰富的三星冒险者团队。 难说什么后悔不后悔，柏罗娜平生就不知道后悔这个词怎么拼，既然带都带上了总要负责到底，好在以他们的脚程纵然是跨越大陆也不过几个月的事。 带着小家伙从楼上下来，将她拎起来一把塞进椅子里，再落座旁边，柏罗娜无视她战战兢兢靠过来的动作，伸长了手只顾去抢夺伙伴们魔爪下所剩无几的煎熏肉：“你们这些混蛋，饿死鬼投胎吗？刀下留肉啊！不想死就放下叉子……我说你呢瓦尔基里！” 他们还在吵吵闹闹，队伍中的侦察兵，原本是盗贼出身的克里奥悄悄从门口溜进来。波尔修斯看着他，咂咂嘴：“小奥，一大清早的你跑哪儿去了？” 矮小的盗贼白了他老大一眼：“嘿，你们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你都没说。”柏罗娜插嘴，克里奥瞪她一眼：“镇子边缘来了另一伙冒险者团队，瞧上去星级也不低，一个个拽得二五八万的，是几个团队凑起来的，不知道为了什么在内讧呢！” “哦？”波尔修斯立刻眼睛一亮，能让人内讧那肯定是有好处了，他摸摸油光发亮的嘴催促道：“怎么回事，好好说说啊，小奥！” “太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他们队伍里有好几个魔法师和刺客型的人物，我不敢靠得太近，看上去战斗力都不弱，不知道为了什么大单子竟然联合起来，反正好处肯定是不少的。”克里奥说。 波尔修斯摸摸下巴：“这边陲小镇能有什么好处请动这么多人呢？还是说他们只是路过？” 雷欧不耐烦的一拍桌子：“去看看不就得了！” 波尔修斯也正有此意，不过与两个相处多年的部下不同，红发的美女是因为他们上次战斗中失去了魔法师同伴才在冒险者公会里临时征召来的，虽然也一路同行了大半年了，但是终究不是那么能放心，因此波尔修斯多看了柏罗娜两眼。 柏罗娜哪能不懂他的意思，当下耸耸肩无所谓道：“去就去啊。” 第2章 拆伙 柏罗娜本来是想让佩德罗待在旅店里的，可是那家伙死都不肯离开柏罗娜身边，柏罗娜正无奈，波尔修斯灵机一动，干脆诱哄佩德罗也加入他们的行动。佩德罗那样的性子哪里懂得拒绝，纵使百般不情愿也不得不答应下来，柏罗娜看在眼里，半是不满波尔修斯这般作为，半是不爽佩德罗的软弱，干脆不置一词随他们折腾了，反正就算出了什么事自己罩着她就是。 一行人摸到村外，克里奥隐小心摸到隐蔽处去偷听他们谈话，波尔修斯却直接找上了外围警戒的冒险者大大方方的套起话来。余下的队员在远处等待，佩德罗站在柏罗娜身后，同伴们都屏息凝神不再说话，这样的氛围无疑让她紧张，她可怜巴巴的瞅着柏罗娜，浑身僵硬。 柏罗娜却是一派悠闲，伸手拍拍小家伙的头：“你紧张什么？又不用你去打架。” 女战士的手修长有力，手掌上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一枚白银指环铭刻着符文套在她的右手尾指上，她的手掌温暖干燥，有着奇异的力量让人心神安定。佩德罗被她像对待小孩子那样拍了拍，不由得悄悄红起脸来。 再次望过去的时候波尔修斯吃了个瘪惺惺回来，过了不一会儿克里奥也回来了，克里奥这次带回来了新的消息：“我想他们是在准备捕捉什么吧，我看到了网子，弓箭和麻痹符文，我想他们是要做陷阱。” “要捉什么？这附近有什么猛兽值得用上麻痹符文吗？”雷欧奇怪的问。 “不知道……”然而没等他们讨论完，柏罗娜就抬起胳膊肘碰了碰波尔修斯，众人抬眼一看，一个穿着轻甲的冒险者走了过来。那是个大约四十岁上下的高大男人，亮银的肩甲和胸甲看上去非常气派，想来平原地带他大概是个骑士，不过在这丛林中骑士可派不上用场。他有一头姜黄色的短发，短短的胡茬，笑容爽朗，人还没走到就举手打了个招呼：“嗨——！” 伴随着他的自我介绍，冒险者们也看见了他胸口的冒险者团队队徽——“你们好，我是流星冒险者小队的队长！我叫哈蒙德！” 原来刚刚让波尔修斯吃了瘪的警戒兵告诉了他的队长波尔修斯也有一个冒险者小队，显然这边是遇到了困难，所以哈蒙德才会找上门来：“你们也是个冒险者小队？”他的视线在几个人中扫过一圈，总人数为七人，目前还带着一个小雇主的小队中最引人瞩目的除了大个子雷欧就是一头火红色长卷发的柏罗娜了。 但是显然，他们都不是队长。波尔修斯站出来出示了团队徽章：“我们是座头鲸小队，我是队长波尔修斯，你好！” 据哈蒙德所说他们是一个由三支小队组成的联合队伍，有个贵族老爷私底下发布了一项捕捉任务，这个任务困难性比较大，而且要求保密。那位老爷是哈蒙德小队的老主顾了，哈蒙德在征得同意之后组了两外两个小队，但是目前他们人手依然不够，听说这里还有一个冒险者小队之后便升起了求助之意——柏罗娜在内心悄悄把那个求助改成了拉拢。 按照他的说法这个任务的报酬非常丰厚，即使四个小队分都够大家舒舒服服花上小半年，但是如果波尔修斯小队想要加入，他必须确认团队的战斗能力。 雷欧听到这个说法不满的哼了一声——他们是三星冒险团队，队徽上的星星亮得能晃瞎人眼，还需要什么证明？ 波尔修斯看了雷欧一样，没生气，只是平铺直叙的说：“我不太明白您想要什么样的证明？” 见对方的视线在自己的队员上来来去去，波尔修斯指着他们介绍道：“雷欧，战士，用双斧，骁勇善战，体格强壮。克里奥，专业的盗贼，影子一样的飘渺。伊莱恩，弓箭手，祖上有精灵血统，眼睛像鹰一样锐利。瓦尔基里，这家伙以前可是骑士。莫德雷德，猎人，祖传的陷阱手艺。柏罗娜，魔武双修，而且两样都很厉害。我自己则是剑士，用重剑。” “你有精灵血统？”几乎是波尔修斯话音才落，哈蒙德就迫不及待的问队伍里的弓箭手。那个看上去的确很漂亮的青年人疑惑且戒备的点点头。对于那些神奇种族的崇拜正在时间流逝中渐渐的消失，近些年来对待异族的态度愈发的不友好，连带那些久远以前与异族混血的后代也常常遭到歧视。 以伊莱恩的表现来看他遇到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一两次了，然而哈蒙德随即便抚掌大笑：“太好了！你要是真的有精灵血统就太好了！”他凝眉沉吟半晌，忽然笑道：“既然如此，那么我诚心诚意的邀请你们加入，我可以透露一下，我们的行动和异族有关，如果你们感兴趣的话，咱们签下言契我再跟你们细说。” 言契是最基本的承诺形式了，几乎所有会一点魔法的人都能制作言契，而它也如名字一般只具备最基本的契约效力。然而对于陌生人之间模棱两可的合作意向来说，已经是足以让人安心的一个砝码了。 见到哈蒙德的视线投注在自己身上，柏罗娜耸耸肩走出来——这任务显然是要落在自己身上了，大概哈蒙德是想借机考验她一下吧。她并不怎么认真的抬起右手，一段例行的祈语开场之后，以灌注魔法的语言简单宣布双方结成保密协议。 随着她的声音以吟咏的调子起伏，四周平凡的空气中出现一些微小的波动，在她手掌上凝结出淡淡的红光，又伴随着她的结束语分别飞进了契约双方，两个队长各自的胸膛中。 哈蒙德满意的看着柏罗娜：“果然是很厉害的魔法师啊！在使用言契这样的小魔法的时候也能出现这样明显的魔法波动，美丽的战士你似乎来头不小？” 柏罗娜笑了笑摸出一枚南方法师会颁发的三级魔法师勋章一晃，算是打消了哈蒙德的疑心——既然她是持有勋章的注册魔法师，那么身份上至少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好了，那么现在我坦白说吧，我们来这里是来捉个小玩意儿的。”他眯起眼睛不怀好意的笑了笑：“你们知道一只精灵在市面上可以卖到什么价钱吗？我这位主顾特别的喜欢精灵，你们懂的，上层贵族的特殊爱好。只要男性精灵，这些年来异族进入人类的地界越来越少了，我好不容易才得到消息，找到一只男性的半精灵。虽然是半精灵但是看上去就跟精灵一个样，想来老板不会怪罪我的——反正到了床上都是一样的用。” 他精明的眼睛滴溜溜的看在伊莱恩身上：“跟你可不一样，小子。那家伙长得可真是……啊哈！总之，我的人已经把他逼到了村外那片树林里，我让人包围了树林，只是那小子受了伤，我们得赶在他死之前把他抓住，然后救活。所以我需要些好手——那家伙也会魔法。真的，如果不是我手上有个家伙专门研究这些大概我都会以为他是个纯血而不是混血了——可惜，那家伙会长胡须，体重也不如真的精灵那么轻。不过没关系啦，已经足够我交差了，所以……”他呵呵笑着拍拍伊莱恩的肩：“老兄，和钱比起来血缘算个鸟不是吗？” 波尔修斯大概也没料到是这种情况，不由得侧脸去看伊莱恩，然而那年轻的弓箭手撇撇嘴：“除了射箭比较有天分，我也没觉得我哪里像个精灵了。得了吧，我是个人类！” “哈！那就再好不过！” 就这么三言两语间，事情被敲定下来，哈蒙德走后波尔修斯开始安排：“那么我们就再多接个任务好了，反正也只是顺便。佩德罗，你就在这旅店里等我们，这事情最多不会超过一天，行吗？” 他虽然这样问，但是显然事情已成定局，哪里还有佩德罗开口的份。小家伙站在柏罗娜身后乖乖点头，柏罗娜低头去看她，她却像是畏惧一般再次退后了两步。 一行人再次回到旅店里休整，等待着波尔修斯和对方谈好价钱和分工，他们约定好晚上开工，这些时间正好用来好好休息一下。柏罗娜尽职尽责的护送小家伙回到房间，佩德罗的脸色比早上出去之前更不好了，本就只有巴掌大的脸，现下又惨白惨白的，看着都让人心疼。 柏罗娜在心中哀叹一声，还是无法置之不理，在佩德罗进门之后转身关门之际一把撑住了门板。 佩德罗被吓了一跳，惊惶的看着她。 “嘿，你是怎么了？出去一趟，见见陌生人就把你吓成这样？”高大的女战士低头俯视的时候只能看到小家伙浅栗色的头顶，佩德罗用力摇了摇头，像只缩成一团的小花栗鼠一样。柏罗娜耐着性子蹲下身仰头去找她的脸：“我的小老板，你的满意可是我的追求，告诉我你怎么了？” “没……没事……”灰色的眼睛里好像盛满了湖水，以至于泛起艳蓝的光，本应是平淡无趣的色彩，竟因此而仿佛月下的浅海，充满了神秘和柔美。 “您……不用管我……”好像是为了回报女战士的耐心，她终于鼓起勇气说出这样的话，但是得到这样简单敷衍的回答可不是柏罗娜的目的，随性的抬起手，纤长手指有力的钳住了少女的下巴，迫使她正视自己。 “那可不行，你这样子会让我怀疑你会不会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就忧郁的死去，那么承诺的报酬可就打了水漂。再说……要我对你这样的小家伙坐视不理，我实在是做不到。”无奈的摇头笑着，年长的那位难得放软了声音，几乎是诱哄一般说：“不要担心，有什么尽管对我说，既然我答应了会带你上路，那么路上的一切都由我负责！” 第3章 午餐 “啪嗒……”佩德罗不由自主的后退让她绊在了不平整的地板上，她的身体向后倒去而她似乎完全不懂得保护自己，那种迟钝的反应和笨拙的动作在女战士的眼里就像慢镜头一样清晰。 她跨前一步半跪在地上，伸出手让佩德罗倒进了自己的手臂里。 佩德罗的小包袱落在了地上。似乎一切带有侵略性，攻击性，稍微强势一点的态度都能让让害怕，恐惧，习惯性的保护自己。 这孩子到底是在什么情况下生活的？ 柏罗娜不得不让自己看上去更加温柔无害，她把小家伙小心的放在地上，对她笑了笑：“别怕我，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总之，你就乖乖待在房里好吗？我会来找你的，别担心，不会把你丢下。” 佩德罗看着她转身走出房间，身后长长的红发像是一团火焰一样划出一道弧线。 波尔修斯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柏罗娜等在旅店的门口，看到美人相候不由自主的觉得开心，于是咧开嘴笑着上前：“柏罗娜，你在等我吗？” “是啊队长。”柏罗娜笑笑：“我恐怕你不得不再去一趟你刚才离开的地方了。” 波尔修斯疑惑的皱起眉：“为什么？什么事？” “我不想去参加这次的任务，所以，向你辞行。恐怕你又得去找一个新的魔法师了。” “等等柏罗娜，怎么回事？”波尔修斯不解的看着他才合作了半年的魔法师：“为什么？” 柏罗娜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不想去参与这种任务而已，我跟你说过我家跟异族有渊源，我不愿意伤害他们。当然，我没有理由阻止大伙儿赚钱，所以这是我的私人行为，我不参加。我觉得我直接离开队伍你在那边会好说一些，他们需要的并不是魔法师，要说魔法师的话他们那里人手应该够，我想让他决定招揽我们的原因是伊莱恩吧。所以即使我缺席也没有关系。” 女战士条理清晰而理由充分的退队理由让波尔修斯脑子有点不够用：“等等……可是，你不用退队啊！就算你不想去……随便啦！不想去就不去嘛，何必退队呢？” 然而红发的女子态度坚决：“不，你会明白的波尔修斯。你这个任务，一天可完不成呢，而我，我答应了那个小家伙带她去南方。我可不能失信啊，那个小家伙的佣金，我知道你们也不是看上这个才带她上路的。她对于你们来说更像个累赘，正好我带她走。” 大概是说中了什么，波尔修斯沉默下来，那个小女孩空口许诺的佣金像是天边的浮云一样飘渺，况且就算真的拿到也绝对不及这个联合任务完成后分得的钱。他肯定是无法勉强队员出席不愿意参与的任务的，而至于魔法师……在哈蒙德那边有好几个，都是临时招募的并不是固定成员，这次任务完了以后他们就会各走各的，要招揽一个应该不算太难…… 冒险者和雇佣兵的分分合合是很正常的事，正常到和伙伴的分道扬镳只是以一个击掌和一句：“那么愿光明永远照耀着你。”就结束了。 柏罗娜笑了笑转身，那些家伙们现在应该都在睡大觉准备晚上的行动，波尔修斯会在晚上吃饭时候告诉他们，而她现在可以去厨房要点吃的端上楼去安抚一只小花栗鼠。 单手端着托盘再次敲开佩德罗的门，小家伙站在门口惊讶的看着她。 “出了点状况，我得跟你说一声。”她说着直接越过房间的主人走进了房间里面，把那个装得满满的托盘放下，从怀里抱着的纸包里拿出盘子和刀叉，熏鸡，火腿和奶酪。她把大面包切成片，切下一小块黄油给对面的盘子里，托盘里除了麦酒几个水果还有一大杯牛奶和果汁。 “我不打算去参加那个狩猎半精灵的任务，所以我跟波尔修斯他们拆伙了。他们会在这里停留几天，而我们，我负责送你去南方。”她对小家伙眨眨眼：“你的佣金给我一个人就够了，所以今天下午我们就走，行吗？” 佩德罗不可置信的张开嘴，想了想：“为什么……” “什么？”柏罗娜切开熏鸡，先撕了个鸡腿啃着，回头来翘着腿反问：“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去参加任务？为什么拆伙？还是为什么我送你？为什么今天下午就走？你能给个明白话吗？” “对不起……” “别那么畏畏缩缩的看着我，小东西，我说了我不吃你。”柏罗娜对她招招手：“过来吃东西，我们下午可以早点走。” 佩德罗依言爬上了对面的椅子，然后在满目的食物中选择了一片面包抱着小口啃。 “吃肉。你这个年纪的小崽子就是应该多吃肉，这样才会长得好，我不是拿了这么多东西吗？我一个人又吃不完。”说话间餐刀就快速飞舞刷刷刷切下几片带皮火腿扔在佩德罗的盘子里。那只熏鸡被分成两半，柏罗娜手艺精巧的将肉从骨架上分离出来丢给佩德罗，自己却还能忙里偷闲的给自己倒麦酒。 “我……您为什么要和那几位先生们拆伙呢？” “我说了，我不想去参加狩猎任务。”放下杯子，说话者红茶一样颜色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些更为深沉的情绪，她意味不明的注视着窗外：“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不过那也不关我的事——我厌恶这样的事情。那是个半精灵，他有一半精灵血统，一半的人类血统，我永远也不能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把自己的同类当做货品买卖狩猎。” “那并不是动物，不是可是狩猎来吃的食物，就算是敌人也必须给予足够的尊重，何况那个人身上还有一半他们的血统。我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将另一个人称作‘玩意儿’用‘狩猎’这样的词。那是一个人！” 风悄悄的从窗外探进来，撩动着她亮色的卷发，她目光深邃的看着远方，而室内安静得就像时间忘记了走。 佩德罗注视着女战士极具侵略性，让人过目难忘的美貌说：“是的，我也不明白。也许永远也不明白，但是我能知道您的感受。” 柏罗娜惊讶的看着她，那小家伙正向她仰起脸，灰色的眸子闪烁着柔和的光芒，精美脸庞细致可爱，连那浅栗色的短发都显出温顺可人的气质。而那眼中的沧桑色彩远远超过与她所表现出来的年纪。 柏罗娜笑了笑：“真是……难得，竟然有人这样对我说。我以为这个人类社会中拥有睿智和智慧的人都已经作古了呢。你真是……”她舔了舔嘴唇，吐出一个蕴含深意般的词汇：“让我惊喜。” “您……您过誉了……”女孩红了脸低下头。 “这个世界不知何时变成了这样。”柏罗娜说：“恬不知耻的被宣称是‘人类的世界’，驱逐异族，迫害异端，好像不把其他的生命都屠杀殆尽就不能好好生活一样，好像非得要这世上只剩下人类才能安心一样，我真不明白……” 她手中的刀停留在面包上，如同停滞的话语，可是她的思维显然没有停下，它飘得更远，即便投注在眼前的酒杯上，也没有真的在看那杯便宜的麦酒。她在想什么？ 佩德罗有些紧张的观察着她的脸，真是惊喜，竟然能在这世上遇到这样的人，她的感受丝毫不亚于柏罗娜。 “您……您喜欢异族吗？对不起，我是说，您似乎并不支持现在的对外政策，是吗？”这句话好像是她勇气的集合，她说出来以后紧抿着嘴唇让那张可爱的小嘴毫无血色，仿佛一惊准备好会受到斥责或攻击一样。 真是奇怪的勇气，如果那么害怕，为什么还要说呢？ 柏罗娜回答：“当然。愚蠢的对外政策，愚蠢的想法，狭隘的思想，偏激的认知，自私的习性，胆怯而又卑微，我的词汇简直不足以形容。这个世界这样的宽广，成千上万种生物在这里生存繁衍，他们和平共处了超过万年，他们能容下人类，人类却容不下他们。不向他们低头，哪怕是一只鸟，一条虫，一尾鱼，一棵植物，都会被赶尽杀绝。” “对人类没有用就没有意义，树木妨碍了他们盖房子，野草挡住了他们种庄稼，鸟儿的欢唱打扰他们睡眠，他们不能食用的动物就没有生存空间。好像整个世界都要围着他们转，所有的东西都必须为他们所用，好像这是一个为他们而生的世界一样。” “无耻……”终于注意到小姑娘吃惊的表情，她补充了一句：“我替全人类感到可耻。” “所以……您不愿参与那个任务去伤害那个无辜的半精灵？”语气中多添了一抹理解和温柔，佩德罗由衷的说：“您真是一个正直善良的人。” 柏罗娜表情复杂的张张嘴，又讪讪的闭上了：“我不是……” “总之，什么也不用担心，好好吃饭吧。然后收拾好你的东西，我猜你还没把它们拿出来？然后我们就走，我不想跟他们告别，雷欧那家伙大呼小叫起来能把人耳朵震聋。” “好。”佩德罗点点头，将柏罗娜叉给她的肉都一点一点吃掉。 第4章 同行 她们果然吃完午餐就出发了，女战士的行装非常精简，不过佩德罗猜测很有可能是女战士拥有空间储存类的魔法物品，而佩德罗本身……她的行李是真的有那么精简。 也所以，会带她上路的柏罗娜从一开始就根本不是冲着她答应的佣金去的——谁会相信这样一个一穷二白两手空空的小女孩能付出佣金来？ 一路上的开销花费也几乎都是柏罗娜在付账，以佩德罗的羞涩程度要跟柏罗娜抢账单实在是太不自量力了！当然，她都会煞有介事的说会算在佣金里。 离开了旅店两人脚步轻快，柏罗娜的方向感非常好，她们捡了小路走，然而因为耽搁了大半天的缘故，一直到天黑她们也没有走到原定过夜的下一个小镇。眼看是必须要露宿了，柏罗娜经验丰富的选择了一个林地的外缘，靠近水源的地方，然后对佩德罗说：“今晚只能在外面将就一下了，不用担心，有我在不会有什么野兽来的。” 娇小的少女只能点头，柏罗娜似乎对此殊为自信，根本没有做任何常见的防御陷阱，直接便准备扎营。不出佩德罗所料，她把自己的小包袱扔在地上，张开右手对着虚空，不知道开口吟唱了什么咒文，从那枚朴素的的白银指环上投射出银色的光芒，在虚空中织绘出一个复杂美妙的魔法阵。 然后，就如同对待一扇打开的门，柏罗娜将手伸进那发着银色光芒的魔法阵中。佩德罗清楚的看见她的手就这么突兀的在空中消失，隐没在魔法阵之后，她伸长手臂在另一边看似不小的空间中扒拉着，嘴里一边嘟嘟囔囔的念叨着：“帐篷……帐篷……毛毯……我的锅呢？” 如同听从她的召唤，那些被她念到的物品一件一件的从那魔法的光阵中被拿出来，她一边拿出新的东西，一边把东西扔在地上，口中吩咐道：“小家伙，搭把手。把那些东西整理一下行吗？” 佩德罗看得目瞪口呆，忙不迭点头，随后拾起地上的锅子，将散落地上的食物捡拾到锅子里，把毯子搁在没有支起来的帐篷布上，将绳索拖过来，把那些银质的餐具摞在一起。 等她做完这一切的时候柏罗娜面带赞许的转过身来，那光阵已经在她身后消失了。 看到佩德罗眼中的惊奇和些许失落，红发的女战士解下佩剑，拎起一把斧头说：“怎么，没看够吗？” 佩德罗红着脸用力摇头。 “哈哈……没有见过空间戒指？” “不……但是……不是这样使用的……”佩德罗小声的说，回忆起她曾见过的场面：“他们……那些戒指上必须有魔石，然后他们将手伸进去——分明很小，但是将手往里面塞竟然真的可以塞进去，就像碰到那戒指的表面就突然变小了一样。然后拿出东西来，那些东西也是很小的，在离开戒指的瞬间才会变大，恢复原来的大小……而且，那些戒指里面可装不下这么多东西……” 柏罗娜略微眯起眼睛道：“真高兴能听到你说这么多的话。” 看到佩德罗脸色更红的低下头去，她爽朗的笑起来：“不管怎么样，我喜欢你多说说话。年少的女孩儿就要像百灵鸟一样活泼，而你们活泼的声音也像百灵鸟一眼婉转动听，让我多听听那仙乐吧。” 她将手中的斧头从左手抛到右手再抛回去：“我的戒指确实不一样，好奇吗？等我回来讲给你听怎么样？我现在要去林子里砍一点木头来，这样我们才能烧水准备晚饭，你能在我离开的时候把这里收拾一下吗？你或许不会搭帐篷，放在那里等我回来吧，先洗洗水果好了。”她说罢就摆摆手向林子里走去：“别怕，有什么事的话叫一声我就会回来，我能听到。” 但其实佩德罗没有丝毫异议，只是拼命点头 然后恭顺的目送她离开。 真是……可爱的小家伙。 好像在早上还抱怨着不知如何与这样的生物相处，但是出乎意料的佩德罗也并不是任何方面都这样胆小，至少……在如今这年月能有那样的想法的人已经难找，而还敢于对自己这样的陌生人说出来，都不知道是该说她太天真单纯，还是夸赞她勇气过人了。 动作利索的女战士扛着数量夸张的柴禾脚步轻快的回来的时候，却看到佩德罗正在独自努力的与那帐篷奋斗。 显然她其实是会扎帐篷的，或者至少不是对此一无所知，小姑娘的力气也比她以为的要大上些许，但是独自对付那顶大得能塞下两三个人的帐篷还是有些困难。绳子缠得她手忙脚乱，她用力拉起了这边，那边就倒了，绕到另一边去，这边又倒了。 但是小脸上丝毫看不到沮丧的神情，只有满脸认真。 噗……柏罗娜笑着走回去：“挺厉害的嘛。”她放下柴禾对佩德罗抛了个眉眼：“嗯？” “啊！”像是才注意到她回来，佩德罗被吓了一跳，手里的绳子一松才刚刚出现雏形的帐篷立刻又变成了一堆破布。她望望帐篷又望望柏罗娜，有些手足无措的说：“对不起……” “在为什么道歉呢？”柏罗娜将柴堆在一起，然后指尖一弹，一个火球飞进去强势的点燃了并不算太干燥的木柴。她把其余的柴码在旁边烘干，扭头对佩德罗说：“你不是做的很好吗？比我想象中好多了，你会搭帐篷？” 佩德罗尴尬的站在那堆破布上，点点头又摇摇头：“我……看别人搭过……和别人一起也……搭过……” “这样的帐篷要你一个人搭本来就太困难了，你会做饭吗？”柏罗娜问。 佩德罗点点头，柏罗娜一拍手：“那么你来做饭，我来搭帐篷，如何？” 好像终于为自己找到了价值所在，佩德罗红着脸点头，满眼都是跃跃欲试的兴奋和期待。那样子看得柏罗娜忍不住揉揉她的脑袋：“加油。”她迈开长腿跨进那堆破布里，先抡起斧头，用背面将木钉敲进地里，然后拉起绳子，她手法巧妙很快帐篷就在她手中出现了形状。 好像无论做什么都得心应手，那潇洒自如的样子令佩德罗侧目，这样的女性实在是无法不让人感到仰慕，可是那样飞扬的性格下却有着温柔细致的心，真的是非常非常好的人呢。 才刚搭好帐篷，天边的最后一点亮光就湮灭下去，暮色如同挥散不去的迷雾许素合上，将眼前的一切都以黑暗掩盖。刚刚还看上去寻常的小树林立时就有了恐怖的氛围，风以吹过，树叶就唰唰作响。 佩德罗深深的望了几眼那林子，强自扭过头来做饭。 柏罗娜的空间戒指显然是非常高级稀有的货色，不仅装了很多的东西，而且食物在里面也完全没有损坏，它们身上的时间就像是停止了一样，苹果水分充足，蔬菜鲜翠欲滴，烟肉就不说了，竟然还有新鲜的肉，看那样子，似乎是鹿肉或者这之类的动物的肉。 “这戒指中的时间确实是停止的。”看明白她的表情，柏罗娜也搭好了帐篷，将毛毯扔进去之后走过来为她解惑：“别那么看着我，并不是我做的。能够制作这种空间物品的人，现世不会超过十个。而制作它的人……”柏罗娜转动着戒指笑了笑：“是当世最伟大的魔法师。” 听到这样的评价，佩德罗就不由得想起了那位‘当世最伟大的魔法师’，她曾于别人口中听过那个名字，那个被赞誉的，仁慈但立场坚决的人。 “是那位‘先驱者’李斯特先生吗？”她问。 红发的女子登时怔愣，然后才反应过来：“哦，不是！”她笑了笑，眼神中滑过深意，随手用斧头劈开木头，唇边带着略微讽刺的笑意回答：“不是那位‘人类中最伟大的法师’。至少对于我而言，他只算是个挺厉害的家伙罢了，要称伟大……远远轮不上他。甚至可以说，对于我而言，他是个自私卑鄙，且还引以为荣的小人。” 这无疑是惊世骇俗的发言，佩德罗完全可以想象如果在城镇中说出这样的话来会引起怎样的暴力冲突，然而说话者却毫不在乎，她满身都是强者自然而然的倨傲。那样的气势，就好像即使与那位北方魔法师联盟绿叶联盟的主席站在面对面，她也依旧会这样直言不讳。 佩德罗不知该如何接话，便默默的低下了头。 幸而柏罗娜并不介意，接着给她讲那枚戒指：“做出这枚戒指的人才是这世上最强的魔法师，也是最伟大的魔法师。你所见到的那些常见的空间物品，是用‘空间扩展’做出来的。就是在一个本身有空间的物品上使用空间扩展魔法，使得内部空间增加。再加上‘缩小’‘失重’等等小花招，让人可以方便的随身携带一个大行李箱。” “不过，那样的东西一般应用在包，手袋之类的上面。镶嵌宝石的话，那应该是镶嵌的魔力魔石，因为一般人的魔力难以驱动空间物品上的魔法阵，所以用一枚魔石来做引导。至于我，我本身是个魔法师，我的魔力足以开启法阵，所以我不需要魔石。” 她脱下那枚戒指给佩德罗看：“这和一般的空间物品不一样，是真正的‘空间魔法’。在虚空中凭空创造一个空间，以魔法契约将空间与这枚物品绑定连结，然后用这枚物品作为开启空间的钥匙。这样的空间比前者更大，更稳定，寿命长久，且从一开始那些东西就不在你的身上，自然不需要‘缩小’和‘失重’。这样的空间里面也是没有时间流动的，无论放进去多久，那些物品都会一直维持被放进去的那一刻的样子。” 好厉害……佩德罗并不会魔法，之前的生活经历也使得她完全没有机会与魔法近距离接触，而眼下一个厉害的魔法师正将一枚价值连城的戒指交到她的手里——难怪她不要佣金，能拥有这枚戒指的人，想必会富裕到连城邦都看不上眼吧！ 可是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做冒险者呢？ 第5章 半精灵 “不过……这也并不是我的私有物品，是因为我要出门，家里特地给我的。算是家族物品吧。”柏罗娜为她释惑，但即使如此，佩德罗还是觉得，这个家族或者权势滔天或者富可敌国，不然怎么能将这样贵重的东西随便拿出来呢？ 看到她震惊的表情柏罗娜内心好笑，其实这戒指真没那么珍贵，因为在她的‘家族’中，十人有八个都会缠着那位‘最伟大的魔法师’给他们做这个做那个，他们家多的是金银珠宝各类闪闪发光的珍藏，拿来做魔法物品再适合不过了。 而那位‘最伟大的魔法师’也完全不似其他大魔法师一样的清高学术，他大概大部分时间都在鼓捣一些‘实用’而又‘异想天开’的东西吧。 佩德罗的手艺不错，柏罗娜吃饱喝足把篝火码好，就洗漱一下钻进了帐篷。 “进来吧，早点睡，明天争取走到雷森堡。”柏罗娜裹着毯子对外面招呼，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要与这位女士同睡吗？佩德罗看着灰扑扑的帐篷布，虽说柏罗娜对她全无恶意，甚或是保护者的存在，但是于佩德罗来说，这世间并无‘同性’‘异性’的差别，所以两个女性同睡这种常人觉得理所当然的事对她而言，和‘与男性同睡’其实是没有差别的。 她生性害羞，又想，以往露宿野外连帐篷也没有，只一张破布便打发了也是家常便饭，要不她就在外面将就一晚吧。 这样想着便犹豫着开口：“那个……我……我……” “我什么啊？”里面的人忽然掀开帐篷布，一张漂亮得过分的面孔出现在她眼前，略带不耐烦的道：“快进来啊！”一把扯了佩德罗拉进帐篷。 佩德罗那小身板怎么可能是这位女战士的对手呢？她什么说话解释的机会也没有捞着，就被裹进毛绒绒的大毛毯里，毯子上还有某位女性热烈温暖的香味。宽大的帐篷里垫着几个枕头，她被按在枕头上，并且被人推到了更为安全的后面去。 “好了，睡吧。”简单粗暴的解决了问题，柏罗娜将剑放在顺手的一边，自己也裹着毯子躺下，她曲线玲珑的身体侧卧着面向外面，给了佩德罗一个可以放肆的观察她的机会。 背对自己……是信任，还是只是觉得自己不可能构成任何威胁呢？ 然而抛开这样的想法不说，这位既豪爽又细腻的女士还真是……充满了浓重的保护欲啊。 在这乱世中浮沉的人都有着能够随时惊醒的逃命本能，是以身前温暖的身躯离开后，佩德罗几乎是立刻的，就从香甜的梦境中醒了过来。 帐篷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惊惶的掀开门帘，正对上女战士讶异的脸：“你怎么……” 柏罗娜穿着她的旅行装，轻软的皮甲披覆在身上，宝剑长悬腰间，披风用一枚漂亮的工艺扣系在肩头，而她张开的双手中漂浮着蓝色的光纹，纵然并不认得那种奇妙的文字符号，也能看出这是在做什么。 没有使用魔杖，这位据称只是个‘三级魔法师’的女子正在空手结成一个不小的魔法阵。 两人相互沉浸在惊讶中，柏罗娜略带疑惑和懊恼，还是随手完成了那个看上去并不简单的防御魔法阵。 “你怎么会醒来？”她真是搞不明白，她的小把戏竟然失效了！ 佩德罗的情绪不亚于她：“如果我不醒来，您打算去哪里？” “您……您说过……不会丢下我的……”那灰色的眼睛里浮现出些许惊慌，但她仍镇定的说：“我雇佣了您，您应该遵守约定护送我去南方。我会付给您佣金的，我发誓！” “我没打算丢下你……噢，光明神……我现在也丢不下你了。好吧，我猜你值得信任，那么……那个半精灵。明白吗？”柏罗娜无奈妥协，佩德罗一惊，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啊……您要……” “嗯，对了。看来挺聪明的，所以？我布置好了魔法阵，在外人看来这里什么也没有，如果有人无意闯入会自动反击，动物——无论蛇虫鼠蚁还是猛兽都不会来到这里，而人，我想今晚不会有很多人特地从这里路过，我很快就会来，好吗？” “您不可能很快就回来——我们走了一下午的路！” “我是个魔法师！”柏罗娜摊手：“我们会走一下午是因为你肯定不愿意被我夹在胳膊底下赶路！” 佩德罗还是摇头：“您……您可以去，但是带上我好吗？” 见柏罗娜神色无奈，她赶紧补充请求：“我不会添麻烦的，您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我保证我不出声！” “噢……粘人的小东西……”感觉就像是无法拒绝小姑娘的软语相求，柏罗娜没怎么抵抗就缴械投降，对她招招手：“来吧，穿好衣服钻到我的披风底下来，晚上露水很重。我将来要是会死，要么是因为幼崽，要么是因为女人，该死的你既是只可怜的幼崽又是个要人命的女人……” “您说什么？”佩德罗从她的披风底下抬起头来，双手紧紧抓着她外套厚实的布料。 柏罗娜低身单手抱起她，好像她真的只是个婴孩一样，用披风将她裹住搂在胸前：“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说，我家族的规矩——不能对小孩子见死不救，不能对女人袖手旁观。该死的规矩。” “听上去您的家族里不是圣人君子，就是乡绅骑士。”兴许是因为紧紧攀附在女战士的身上，那有力的手臂和此时亲密的拥抱给了她安全感，她大胆的开口：“比那些冠冕堂皇的贵族更加高贵。您也是……” “什么？”女战士不知道做了什么，她就像是在空中飞行一样，没有颠簸没有摇晃，只有风声呼呼从披风外面狠狠吹过：“风太大我没听清！” “我说……您是个非常高贵的人。” 不知道那位女士自己嘀咕了些什么，佩德罗被裹在披风里面既看不到也听不到，只是感觉那只抱着自己的手臂更收紧了一些。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好几个小时，也许只有十几分钟，她们停了下来。 柏罗娜将她放下来，揭开披风，佩德罗看到她们已经身在了森林中。漆黑的夜色仿佛对柏罗娜没有丝毫的影响，她低头想去提醒佩德罗，去发现后者正在观察周围——这夜色也无法阻碍她的视觉。 是吗？柏罗娜暗自惊讶的挑挑眉，佩德罗未曾发觉异样，她辨认出了这就是她们下午离开的那个小镇外的树林：“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他们行动了吗？我们能找到那个精灵吗？” 夜色中的她似乎更为大胆一些，柏罗娜牵起她的手：“当然，你听。” 静下心来仔细倾听，不难察觉远处的阴影遮蔽下窸窸窣窣的声音，脚步声，兵器与盔甲碰撞的声音。佩德罗顿时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她抓住柏罗娜的手指，当然，柏罗娜耳中的声音比她更具象化——魔法驱动的声音，法术间的变化，被设置的陷阱，正在追踪的魔法信号，那些常人难以捕捉的轻微声响在她耳朵里无所遁形。 她牵着佩德罗脚步轻盈而安静的在树林中穿梭。 佩德罗出乎她的意料，既能跟上她的速度，也不会发出丝毫声音，她仿佛没有重量一样，娇小的身体如同在空气中游动，树枝草叶擦着她的身体掠过却不会碰到。柏罗娜心中的疑惑和惊叹再多几分，佩德罗却对此毫无所查。 柏罗娜目标很明确，她挑选的路线笔直没有绕弯，显然她知道在哪里能找到那位走投无路的半精灵。也许时间不多。 佩德罗跟着她一路疾行，很快在一片漆黑中看到了光亮—— 微弱的光明，像是萤火流光，点点滴滴的散落在草地上，蹭在树皮上，那光华并不照亮别处却只自顾绽放着华彩。即使是佩德罗也知道，那是一个自然之子流逝的生命。他的血液在歌唱，他的生命进入了最后终结前的盛放。 但凡混血，常有瑕疵。两种迥然相异的种族的结合是相当不容易的，也只有人类这种以出生率傲视其他种族的存在才能便利的与其他种族结合。但是以此产生的后代只有相当低的几率能够变得更优秀，更多的是继承了两者之长，但也为此付出了代价的瑕疵品。 最常见的就是魔力不均衡。 因为人类天生的魔力是低微的，相对于天生就具有强大魔法力的龙族，精灵族，甚至于鲛人族，人类的魔力级别跟他们根本不在一个档次。基于魔力压制原理，人类的魔法属性会完全的被上一级魔法属性覆盖，但人类的外在遗传性却似乎比任何种族都更强悍，当一个更近似于人类的身体里装载着一个精灵的魔力，这样的身体就会产生魔力缺口，也就是失去对自身魔力的控制力。 这样的例子佩德罗再熟悉不过了，而这半精灵——就算哈蒙德吹嘘他长得跟精灵一模一样，但是显然这并不是一个幸运儿，他一样有魔力缺口，在失血之后无法控制自己的魔力流失，让魔力随着血液一起从身体中流走了。 他会死的。假如哈蒙德真的捉住他，也许会立刻救他，但是这样严重的伤势就像是这位半精灵根本没再打算活下去一样。他已经进入了高级魔法生命死亡前的‘盛放期’他会燃烧自己全部的魔法力，将自己化为灰烬。 第6章 海神之歌 她们追寻着这样的痕迹往前走去，终于在一片茂密植物的簇拥中看见了那位濒死的半精灵。 那是一位男性的半精灵，确实如哈蒙德所说有着一副极为接近精灵的美丽外貌。他半依靠着一颗矮树粗壮的树枝躺在一块大石头上，修长手脚摊开垂下，长长的金发被周围的植物枝桠钩挂着，显得极为狼狈。然而比这更让他显得落魄的，是那已经看不出本色的衣衫上斑驳淋漓的鲜血，层层叠叠，新旧相交。 他的整个身体都散发着微光，发觉有人闯入那光芒组成的法阵，他虚弱的抬起头看过来，然后那精美眉目微微讶然。 “请勿惊慌，吾非汝敌！”柏罗娜及时开口，言语中同时藏下了一个被动型防御魔法，然后在胸前比划了一个不知什么意思的手势，就像是揭下了掩藏本来面目的面具，在那继承了精灵强大魔力的洞察之眼下展示了自己的真实。 “故人之子……”柏罗娜这样称呼并无问题，因她整个‘家族’与整个精灵族都算得上是‘故人’所有的年轻精灵对她而言，都能算是‘故人之子’。 她难以言喻的看着那半精灵苍白的脸色，小心的走近他：“我能为你做什么？” 她哀伤的望着那即将消逝的精灵，那精灵无声的笑了笑：“感谢你……但是……已经不需要了……” 他仰头望向星空：“我将回到星辰之上……” “你是哪一部的精灵？”精灵们惯来是非常宠爱自己的幼崽的，即使是半精灵，或者血统更为稀少，只要是带有一点点精灵的血统，又或者是精灵的朋友，朋友之子，无论哪种他们都会宽容的接纳，带回森林里一如所有小精灵一样抚养长大。 是以即使是看上去只是个人类，从那罗雷蒂姆山脉之后的无尽森林中走出来的孩子，都会像个真正的精灵一样高贵优雅。 看这孩子的举止，定然也是从无尽森林中，由精灵抚养大的孩子。 “我来自……北部森林……自然之心……我叫伊索尔特……”他在说着这话的时候，身体已经开始渐渐接近透明。一片片光粉从他身上飞出来，他的身体渐渐的小消失，他突然抬头对柏罗娜伸出手：“朋友……能将我的遗物带回森林吗？请交给我的族人……” “请你……帮助我……不要让它遗落在人类手上……” 柏罗娜点头：“我以真名起誓，必定不负所托！” 得到这句承诺如同放下了心愿一般，那半精灵一笑，便倏尔散开了。佩德罗怔怔的看着那惊人的场景——他整个人都溃散为星屑，在空中缓缓上升飞散。 这林间的树木花草，全都为这星屑沾染，一瞬之间开花生叶，疯狂生长，地上朵朵野花不顾时节，不顾夜晚，尽数开放。 这景象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但是动静却一点也不小，一会儿之后那半精灵躺过的石头上就只剩下了一条工艺精美的项链。柏罗娜捡起项链放进怀里，那些冒险者似乎也发觉了不对，顾不得掩藏大喊大叫着往这边跑来，佩德罗紧张的张望着他们来的方向，求助般不停回头看柏罗娜。 “走吧。”柏罗娜说：“我们来晚了。” 她低身抱起佩德罗轻身而起，轻而易举的跳上一根高高的树杈，用披风将佩德罗重新裹起来，就像她们来时一样，毫不费力的就离开了。 回去之后佩德罗就被送回了帐篷，柏罗娜宽慰了她几句便让她快点睡觉，这一觉醒来就已经天光大亮，她掀开帐篷走出来的时候，看见柏罗娜盘膝坐在水边，长剑横于膝上，神色肃穆而哀伤。 她的皮甲上沾着许多露水，连头发也被露气沾湿，虽然战士的身上看不出一点疲惫，但是她或者是天不亮就起来了，在外一直枯坐到现在。或者就是昨夜根本没睡，在自己睡着以后便出去了。 佩德罗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与这样的她打招呼，柏罗娜却突然回头道：“有人曾对我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人类就是这样为他们的杀戮找到借口的。事实上，他们想做任何事都能找到冠冕堂皇的借口。’” 静静的站在她身后注视着她，佩德罗曾经在城市生活，见过很多很多的人，但是那么多的人里面她从未见过任何一个，如同柏罗娜一样的美丽。 不，那并不是指火烧云一样的秀发，不是工笔描摹的五官，不是高挑完美的身量，不是她的自信和威风凛凛。她觉得柏罗娜那么美，正是此刻临水而坐，那眉间的沧桑和薄暮的轻愁。她禀剑为一个逝去之人哀悼，悲而不伤，身姿挺拔，仿佛此生无论遇到多少困难，都用不会为任何事情退让低头。 以这样的姿态坦然伫立世间，是佩德罗多么羡慕而渴望的事。 “黑夜是广袤无疆，晚风是天涯随唱。 静默的星辰哀悼过夕阳，而他回望的方向，仍是远方的远方。 是垂拱的九天之上，是亘古的无边汪洋。 波涛追随他的脚步，寒冷作他衣裳。 他在高山上仰望，那曾是故乡的故乡。 而今他从天而降，在这孤独的世上。 他要跨遍群山，他要访遍松冈。 给这世间的生命以力量，让黑暗的地上也亮起星光。 夜色是无边的漫长，夜枭悲诉凄凉。 只有一尾鱼在他脚边，摆动身躯轻柔歌唱。 欧卡西斯，这就是你的故乡。 欧卡西斯，这就是你要归来的地方。 你且坐下听我歌唱，这黑暗的世界总会天亮。 你且醉梦中听我一唱，这是你的世界要迎来曙光。” 身后蓦然而起，高亢清亮的歌声，是充满了灵气的天籁，刹那之间让人惊艳，让人忘了身处何方。 柏罗娜回头震惊的望着那发出不可思议美妙歌声的娇小身躯，那身躯像是一张埋在海底的海螺琴，一旦奏响就让云风变色，日月退让。 而佩德罗似未曾发觉一般，她轻轻闭着眼睛，熟稔的开口唱出古老的诗句，那是一千多年前的诗人奥斯卡·威尔德的神话长诗《欧卡西斯》中的一段节选。描述了海神，也是鲛人之神的欧卡西斯从天而降来到这荒芜世界的景象，本是鲛人族的神话传说，却被人类赋予了更多丰富的想象。 这其中还有个掌故，鲛人族的海神是没有名字的，而生活在第三纪初期的北方贵族威尔德曾爱上一名叫做‘欧卡西斯’的鲛人，他与那鲛人一起居住在自己领地的一座城堡中，终身未婚无子，鲛人死后他写下这首《海神》，诗中本该没有名字的海神被他称作‘欧卡西斯’，也因此后世人类都用‘欧卡西斯’来代称海神或者鲛人。 佩德罗的声音像是有着无穷的魔力，歌声中的黑晚，寒冷，和海涛仿佛近在身旁。若不是柏罗娜是个厉害的魔法师，也许会真的因这歌声而产生幻觉，这声音就像在人的心底响起，那唱出来的不是诗，是一段久远的记忆。 一小节的歌曲告一段落，佩德罗张开眼见到柏罗娜炙热的视线，不由得红起脸，两手手指相互绞在一起，不好意思的说：“对……对不起……我看你很难过……我不知道……我我我只会唱歌……” “谢谢。”柏罗娜打断她的话：“我从未听过更好听的歌声。” 佩德罗脸色更红，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闷闷的低头不做声。 “你怎么会唱这个？《欧卡西斯》歌唱的是鲛人之神，在1473年，光明教会入主俗世政权以后所有光明神以外的神都被打为‘邪神’所有外族都是‘异族’除了光明神以外的信仰都是‘异端’。我以为就算是波莱菲克帝国的国家藏书馆里也不会再有这类存本了。”柏罗娜问。 佩德罗想了一下回答：“我……我小时候，被一个老头收养，他年轻时是吟游诗人，懂得许多歌曲长诗，他要我唱歌卖钱，因此将他所会的歌曲都尽数教给我……” 柏罗娜了然的点点头，站起身来走回去收拾东西，经过佩德罗身边的时候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我相信你，这个世界总会天亮。”走出两步，她又回头，再一次道谢：“谢谢你，欧卡西斯。” 而事实上关于《欧卡西斯》还有更多的故事，佩德罗也许不知道，但是柏罗娜当然是知道的。 譬如，那名本应一生生活在海中的鲛人是如何到北方的大陆上去的？譬如普遍寿命长达三百岁的鲛人为何会在威尔德之前死去？佩德罗的眼里只看到那位独自对抗黑暗与寒冷，在孤独的他乡温柔勇敢的神祗，却不知那位神祗名字下埋藏的悲剧。 第7章 入城 她们很快便又继续旅程，柏罗娜精神奕奕，一点也看不出颓靡难过，反倒是佩德罗一直放不下。她的忧心忡忡很难不引起柏罗娜的注意：“小家伙，你又在想什么？” 她们一路行进很快，身为一个战士，还是职业的冒险者，柏罗娜的体力就不消说了，难得的是连佩德罗的脚程也很好，年纪小小的女孩子乖得让人看不过去。终于还是柏罗娜先停下来，宣布休息吃午饭。 彼时正一如既往的捧着面包啃的佩德罗在看见一大堆肉食从天而降的同时听到了柏罗娜的问话。 “……”她犹豫了好半晌，看得柏罗娜恨不能掰开她的嘴看看到底是什么单词卡在了她的喉咙口，让她说句话也这么艰难。不过面上她还是摆出一副耐心的样子，她怕自己若是有一丁点的不耐烦，那小家伙指不定就吓得根本不敢说了。 谁知道佩德罗是做了多久的思想斗争，谁知道她是在挣扎个什么劲儿？总之柏罗娜都快忘记这件事的时候，她终于吞吞吐吐的开口：“柏罗娜小姐……” 柏罗娜斜眼过去。 “那个……那个……您……要把那位留下的遗物送去他的家乡吗？” “嗯，当然。”柏罗娜点点头：“我承诺过他，而且，即便没有发誓，这也是我应该做的。” 佩德罗叹服的深吸了口气：“您果然……是位品格高尚的人！” “唔咳咳咳……！！！”柏罗娜差点就死在了山羊奶酪馅饼上，她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被食物呛到过了，要是给家族里的同伴们知道不得嘲笑她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捋顺了呼吸，她严正警告那同行的小家伙：“不许随便说别人高尚！” “为什么？”这句话倒是问得一点也不迟疑。 “总之……别这么说就是了。”柏罗娜心虚的瞄了她两眼：“哪有那么多高尚的人啊……我会做，也不过是因为我必须做而已。总而言之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世上的人之所以行善也不过是有利可图，真正没有好处还会去做好事的人，早就在上个纪元就死绝了明白吗？” “可是您分明就……” “所以就说你这孩子，不要老是把人想得那么好啊！”柏罗娜气结，然而那小花栗鼠又缩起来团成小小的，低声的辩驳着：“我没有……因为我知道这世上有很多坏人，所以我才那么怕陌生人，我知道我没有足够的能力可以保护自己，所以只能多加防范，可是您……您真的是很好的人。” 她低着头，仍是那副胆小的样子，却又怯生生的抬着眼，固执的重申：“您真的是好人！” 灰色的眼睛盈盈笼罩着一层海水般的光，柏罗娜没再反驳，伸手揉了揉她柔软的浅栗色短发：“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吃一个水果？” “不用了，我已经吃得很饱了，谢谢您……” 柏罗娜有时候会想，这小家伙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明明胆子小的跟老鼠似的，偏偏就会那么不合时宜的坚持她愚蠢的天真，假如将她丢掉的话，一定不出几个小时她就会死得尸骨无存了吧？ 那么弱的家伙。这样想着，柏罗娜嘴角竟然挑起满意的笑，佩德罗奇怪的被她拍拍头：“放心吧小家伙，不会丢下你的！” “咦？是……谢谢您……” 这天的行程很顺利，她们恰恰赶在太阳落山之前抵达了雷森堡外的小镇，要去雷森堡还得再走上几个小时，但是柏罗娜不想再连夜赶路了，于是她们就在镇上住下来。 “我们明天进城去，在野外走了太多天了，需要去买点东西，我的剑也需要买护理油和磨石，上次打架的时候弄丢了。”她们在旅店楼下吃了晚餐，然后往楼上去，柏罗娜替她拎着小包袱：“好好洗个澡睡一觉吧，明天可以晚点起来，我还有点别的事，大概得在雷森堡里待个一两天。你不介意吧？” “没关系……”并排挤在狭窄陡峭的楼梯上时，佩德罗要去看她就不得不仰起头：“我……我并不是很着急……只要您将我送到目的地就行了，我不介意耽搁一会儿。而且……”柏罗娜忽然搂住她肩膀将她带到自己怀里好避让从楼上下来的人，但是放开她的时候发现，小家伙的脸都红到脖子根了。 “而且什么？”她问。 佩德罗结结巴巴的继续：“而且……而且……我我从来没去过这些地方，我也……很很想看看……” “哦，好啊，那我带你逛逛好了，早点睡吧，晚安！” “晚安……”接过自己的小包袱，在柏罗娜的注视下关上了门，佩德罗这才长呼一口气摸摸自己发烫的脸。 刚才突然被揽到女战士的怀里，她猝不及防之下一头扎进了女战士波涛汹涌的峰峦中，即便隔着坚硬的软甲也依然能感受到那底下的高耸和柔软，甚至还有女战士身上的香气扑鼻而来。 回想着刚才的触感，脸上的温度就越升越高，可是难道柏罗娜小姐没有感觉到吗？她疑惑的想着，随后自己得出了令人沮丧的结论——是根本觉得无所谓吧。 因为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年幼的同性，所以根本就把自己当小孩子看吧。 “唉……”不知为何叹了口气，佩德罗突然觉得好忧伤，拖着自己的小包袱走去床边。 佩德罗并非没有去过大城市，相反的，她自小就是在北方的大城市中长大的，但是沿路走来每一个地方都又不一样的风情，她已经习惯对于未知的城市抱着好奇之心了。雷森堡也不例外，这座坐落在地中海沿岸的白色城市拥有富饶的土地和阳光普照的美好天气，物产丰富经济繁荣，还未进城就能远远看到那高大的白石城门。 从昨夜休息的镇子走来也不过几个小时，实在不算远，甚至沿途的道路都能看出被修整过的痕迹，非常平整，让人走起来也不会太累。然而当佩德罗跟在柏罗娜身后走近城门，却发现城门口排起了长队，伸个脑袋出去看看，那白色的城门下正站着神情戒备的军人，正挨个儿检查过往的行人。 “唔……似乎是遇到麻烦的事情了呢。”柏罗娜兀自喃喃着。 城门外也聚集了不少商贩，见队伍越排越长，就有人提着自己的篮子过来兜售些小东西，柏罗娜随手摸了几个铜板从一个卖炒盐豆的大妈那里买了一把盐豆，然后打听道：“大姐，前面是怎么回事？你们雷森堡的城门口总是这么热闹的吗？” 那大妈被她一声‘大姐’喊得笑开了颜，把炒盐豆装在一个小纸包里递过来，朝着那门口撇撇嘴，低声道：“嗬，小姑娘你是外乡人吧，看你样子就是。”她左右瞧瞧没人注意，把那包着蓝布头巾的脑袋凑到柏罗娜身前：“我偷偷告诉你吧，这城里，前几天抓住一个异端！我有侄儿在神戒院里当下人，所以才知道的，也不知道什么是后续审判，如果审判成立会拉到广场烧死呢！” 听到‘烧死’这个词的时候，身后躲在大斗篷里的女孩抖了一下，柏罗娜反手按住她肩头，又随口和那卖炒盐豆的大妈聊了几句，就到了她们进城了。 审查的士兵异常严格，先是要求她们脱下斗篷揭开兜帽，又要她们撩起头发露出耳朵，卷起袖子露出手臂，解开衣服的第一颗扣子露出喉咙，见没有异常，又要求她们打开行李。 两人的行李自然非常精简，士兵又狐疑道：“你们俩是从哪里来的？只有这么点儿行李？” 柏罗娜慢条斯理的扣好扣子，拿出自己的魔法师徽章和冒险者徽章：“我是从北方的东海岸城市索拉利特来的冒险者，受一位先生的委托将她的侄女儿送到伊莫特王国她亲戚家。”在交上徽章的同时，一枚银币巧妙的落入士兵的手心，士兵看了看长相美艳的女人和她身后的小姑娘，对身边的人说：“既然是在南方法师会和冒险者公会注过册的，应该没问题。”随后又探头问另一边在检查行李的士兵：“喂，检查好了了吗？有么有问题？” “报告长官，没有问题！” “好，行了，你们走吧！” 柏罗娜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行囊，牵起身边的女孩走入城内。 “吓到了？”重新披上斗篷，柏罗娜注意到小家伙特意系好了斗篷的风扣，细白的手指紧紧抓着领口。刚才检查的时候那些士兵靠近佩德罗，佩德罗的脸色白得就像死人一样，她都以为她会昏倒。 佩德罗摇摇头没作声，她们走入城门后繁华热闹的城市，两边店铺邻里，行人穿行如流，佩德罗忽然仰起头问：“柏罗娜小姐……如果被检查出有问题，会怎么样呢？” 柏罗娜似有深意一般看着她灰色的眼睛，淡然笑答：“会怎么样呢……那种结果在任何城市都是一样的吧，你没有见过吗？” 灰色的大眼睛里涌起深深的恐惧，然后抓紧了斗篷边缘再次低下头去。 看她那个样子，柏罗娜似乎又有些后悔吓唬她了，抬手拍拍她的头顶：“好了，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都与你无关。有我在，不会发生那种事的。” 第8章 异端 幸而柏罗娜本身并不是什么好奇心太重的人，不然就凭身边这只小花栗鼠的那点掩饰功力，还不得把她折磨死。 一身写满了秘密谁要去猜啊？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自己可以什么都不问把她带在身边吧。 心里默默的夸了自己一通，地中海的初夏明媚的阳光，干燥的海风，很快烤得人口干舌燥，佩德罗几次抹去脸上的汗水。柏罗娜终于在路边寻到一个卖酸枣汁的小摊，赶紧买了一杯给佩德罗。 装着深褐色汁的液锡杯只不过从摊主的手上接过再转递到佩德罗的手上而已，已经从常温变得散发出阵阵凉意，佩德罗一口喝下去舒爽宜人，对上柏罗娜不动声色带着笑意的眼睛，终于露出笑脸来。 “谢谢你，柏罗娜小姐。” 只要你别那么紧张兮兮的就好，小老鼠。 柏罗娜喝掉自己那份，付给老板两个铜板，这才和佩德罗继续往前走。 “不过，这天气是太热了些，如果你不怕晒可以将斗篷脱掉，或者，换成裙子也好，会凉快不少。”柏罗娜如此建议，而她自己，由于穿着战士的皮甲，最少衬衫长裤是怎么也免不了的，为了遮盖武器不引人注目也一直披着斗篷，但是看样子却并不感到热，脸上连一滴汗珠也没有。 佩德罗一边佩服她的耐热一边客气的说：“不用了，我也跟您一样就好，我……其实我很怕晒……皮肤会很容易晒红，这样披着斗篷防晒也好。” “喔？不用换裙子吗？”柏罗娜故意这么问，却惹来佩德罗一阵脸红：“我……我……并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女孩子？” “我……”佩德罗抓着斗篷边缘窘迫的看着她，脸都红到了耳朵根，柏罗娜得逞的大笑，顺手揉揉她的头发：“你这个样子可是一点也不像男孩子呀！” “是……是吗？！”佩德罗又惊讶又懊恼，柏罗娜笑个不停，难道这孩子是今天才知道自己不像男孩？她对自己的样貌真的一点概念都没有吗？ 从雷森堡的北门缓缓行来，渐渐走到商业更加繁茂的街上，柏罗娜一路打听着铁匠铺的位置，一路选看着一些小玩意儿，反正她有空间戒指，有的是地方放，但凡觉得有趣或者可能有用，也都不介意买一点放着。 而佩德罗就跟着她一路走走看看，偶尔看到感兴趣的东西也停下来壮起胆子问一问，虽然一旦店家开始口若悬河的推荐她购买她就立刻拔腿逃跑，一直躲到谁都没法逾越的天堑柏罗娜的身后去，但因她样子可爱，还是有不少老板做不成生意也愿意逗逗她。 去铁匠铺买了保养油和磨石，柏罗娜又看上一柄精巧漂亮的小匕首，然而那匕首虽然漂亮，拿在手里仔细看看，却未免华而不实，让人怀疑这样的武器是否真的能够防御或者攻击。正当她准备和铁匠唇枪舌战一番以一个工艺品的价格将它买下来的时候，街上渐渐传来喧闹的声音。 “烧死她！烧死她！烧死她！烧死她！” “异端！背叛者！贱人！烧死那个j□j！” “烧死那个杂种！烧死她们！吾主在上——！吾主在上——！” 嘈杂的声音越来越近，逐渐能听清其中高呼的声音，佩德罗站在店门口往外看去，柏罗娜丢下匕首走过去一把将她捞回来。 “小心点。”她才说完，就有一大波人群涌了过来，宽敞的道路被塞得水泄不通，那些人举着光明神的徽章挥舞着教会的旗帜，亲吻着脖子上的圣芒项链。人群像是河水一样往前冲去，相互推挤裹挟，一群一群，一团一团的擦着街道两边的石头墙壁往前走。 “要是被卷进去，很容易被踩死的。”这样说着，柏罗娜拉着佩德罗站在店铺里冷眼旁观，老铁匠吸了一口烟斗对着外面哼出一个意味不明的鼻音，店里的学徒们显然是想去瞧热闹，又畏惧脾气暴躁的师傅，缩着脖子在后面挤眉弄眼。 “看什么看？小兔崽子，审判异端和你有什么关系？添炭！烧火！”老铁匠一声呵斥骂回了想瞧热闹的徒弟，外面长长的队伍的中心走近了，柏罗娜把佩德罗更往里带了一些，自己则像是一面墙一样挡在她的身前，无所畏惧的看着外面的人走过。 人流中竖立着两个高高的架子，像是立在板车上的，一前一后被人群簇拥着朝前移动，那高高的木头搭成的架子上像是挂着两个人。然而她们的衣服已经碎成破布，浑身鲜血淋漓，长发披散狼狈不堪，只能凭借那曾经秀丽的长发和依然玲珑的身体曲线判断出那是两个年轻的女孩。 “……”佩德罗的视力显然也不错，她在身后拽住了柏罗娜的斗篷。 “这是怎么回事？”柏罗娜侧头问铺子里的老铁匠，老铁匠从眼角瞥了她一眼：“异端呗！” 边上一个正蹲在门口收拾剑胚的小伙计偷偷抬头说：“前头那个……是个异族！听说她有尾巴！后头那个是卡捷诺娜大街抄写员的女儿贝丽卡，前几天她被人举报偷藏了一个异族在家里，然后就被神戒队的给搜出来来了，抓进神戒院都几天了，今天这是审判完了，要行刑了吧！” “捷波科！你是长嘴雀还是花鹂鸟？要嚼舌头就给我滚回家去！” “师傅我错了……” 几句话间人群就拥着刑车经过了小小的铁匠铺子远去了，佩德罗一直拽着柏罗娜的斗篷，待得人去得差不多了，才迈出一步探头往人群离去的方向看。 “想去看看吗？”柏罗娜也看着那边，状似不经意般问了一句。 佩德罗点点头，又犹豫了，摇摇头，坚决的摇摇头，却又点了点头。 末了，只抬眼来看柏罗娜，柏罗娜注视着街道的尽头：“走吧，我们去看看。” 柏罗娜没再讲价，买了那支匕首付清了保养油和磨石的钱，就带着佩德罗顺着街道跟上去。这条街道的尽头连接到一个广场，从略显狭窄的街巷里出来，一下子来到开阔的广场，地上铺满了白色的石头，头顶上的阳光像是不要钱一般的洒下来，在那白花花的石头路面上一反光，晃得人眼睛疼。 远处蓝的天，绿的树，还有开阔处带来的干燥的海风，分明是个美好得该去睡一觉的下午，广场上却密密麻麻站满了围观的人群。 那两个女孩已经从木头架子上被解了下来，一队穿着白衣红罩衫制服的神戒队走过去把她们提起来拖上了广场中间搭起来的木头高台。高台上竖立着两根柱子，脚下和背后都堆满了干柴，边上还放着几桶火油，想见是一会儿要浇在木柴上火上浇油的。 一个穿大神官袍的白胡子老者和一个穿戴着圣骑士礼服盔甲的高大男人走上了高台，神官双手指尖交叠在一起放在自己额头上，再放在双眼上，再放在自己两肩，口中高呼：“吾主在上！” 下面的人也纷纷举手三次触摸自己的额头，双眼和双肩，齐呼：“吾主在上——” “今日我们齐聚在此，要见证光明驱逐污秽，圣洁洗涤肮脏，这名女子奥莉希亚·道斯，抄写员之女，在六日晚上接纳了一名异族进入她的家！”随着那神官的话语，两边走上前几个神戒队员和神职人员上去粗鲁的撕开了其中一名女孩身上早已破烂的衣服，她光/裸洁白的身体就这样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说实话，那真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女孩的身体了，瘦削的肩膀，纤细的腰肢，胸口起伏的山丘，平坦的小腹和更下面覆盖着卷曲毛发的三角地带，还有笔直的双腿和精巧的脚踝。 她低垂着头任由自己被这样屈辱粗鲁的对待，长长的褐色卷发多少遮掩了一些身体，她本是不必忍受如此折磨的，如果她的身后，从双股之间没有伸出那根长长的金黄色带斑点的尾巴的话。 像是猫或者豹这一类的动物一样，那尾巴灵活的在腿边摆动了两下，缠绕在了自己的脚踝上。然而就是这点动静，已经把台下的人吓得高声惊呼：“——天啊！光明神在上……！” 也许很多人这辈子也没见过真正的异族，没见过会长尾巴的人，没见过会长鳞片的人，没见过能跑得比马车更快，跳得比树枝更高的人，没见过能飞的，能操纵植物的，能比这天地间最美丽的花还要美的人。 但这并不是说，他们就不存在。 不，他们存在，自古以来就存在在这片大陆上，东大陆，西大陆，罗雷蒂姆山脉，蓝河平原，西摩伊斯海，斯卡曼德西斯海，瑞提山脉，卡尔特大草原，无尽森林，莫拉提沙漠。他们存在在这大陆的每一个地方，他们的身影曾经与人类交杂在一处，人类的历史中处处都是他们留下的痕迹和传说，然而到了今天，一个长尾巴的混血兽人就能在地中海引起这样大的恐慌。 柏罗娜注视着那暴露在空气中瑟瑟发抖的身躯，回想起典籍记载中雷森堡镌刻着六大种族石雕的城门。 是时光的变迁带来了背叛和猜疑，还是恐惧的种子种出了嫉妒和排挤。 如果这世间真的有神，该是怎样一副虚伪善变的嘴脸？ 第9章 劫刑场 “它是人类血统被野兽玷污的罪证，是光明之下的屈辱，这样违背神恩宠，只有火焰能洗清他们的罪孽。而抄书员的女儿奥莉希亚·道斯，你意志不坚定，背叛了吾主的期盼，你要用同样的方式恕罪！愿远在天上的父宽恕我们的灵魂……！” “劳驾，借过！”身边挤过几个年轻人，柏罗娜把视线从高台上移下来，顺手将佩德罗拨到自己手臂内侧。 “不好意思，让让！”遮掩在兜帽下面的面孔看不清楚，但是那略带焦急的声音透露出过分年轻的声线，几个披着斗篷的身影在人群中往前挤过去，他们都几乎非常的高挑，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挤到了人群的最外围。 柏罗娜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那几个身影，说起来，人类的身高一般不过四尺八寸到五尺四寸，那几个人的声音听上去那么年轻，除了一个特别矮以外，倒是个个都是鹤立鸡群般的身量。 高台上的宣判到了最后的阶段，边上行刑的神戒队员点燃火炬，将柴堆码在两个女孩身前，两个神职人员帮忙往上面浇油。由台下一个神父起头，下面的人纷纷低身下跪，诵念起祈祷诗。 越来越多的人跪下去，佩德罗紧张的看看四周，又看看专心注视台上巍然屹立不动的柏罗娜不知该不该开口提醒，然而就在此时一声少年果断的命令响彻全场——“动手！” 前方几个披着斗篷的高挑身影纷纷揭开掩护，那些灰扑扑的布料后面显露出年轻人们的身形——一个女孩，四个男孩，全都拿着武器。就在领头的红发少年发出号令的那一刻，黑发女孩抽出双弯刀在同伴肩头借力一跃而起扑向高台。 “啧！”柏罗娜皱了皱眉，佩德罗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高台上的圣骑士‘唰’的抽出骑士剑一个跨步就封杀了女孩所有的可能。 佩德罗正为那女孩捏一把汗，忽然头上被盖上了兜帽，柏罗娜脸色阴沉的把帽子给她压到最低，用史无前例的冰冷语气骂道：“活腻了的小崽子！” 路线被拦截的黑发女孩半空中变向，手中抛出根带铁钉的绳子越过骑士钉在了后面的木头架子上，借力在空中翻了个身就巧妙的让过了骑士长剑。而身后伙伴配合默契，两个男孩迅速爬上高台一左一右掀翻那些神职人员和神戒队员，另外两个不要命似的奔去牵制圣骑士。 后面的神戒队员迅速把火把凑到火刑架上，烈焰熊熊冲天而起！ “塞西尔！”五个大胆救人的少年同时发出绝望般的呼喊。 “佩德罗！去铁匠铺，我过会儿来找你，躲好！”然而几乎就在那火焰燃起的同时，一个快到根本无人看清的魔法从柏罗娜手心闪过，天空突现两个巨大的水球从天而落将火焰浇灭得彻彻底底。柏罗娜一把拎起佩德罗将她甩出人群，同时扣上兜帽，抽出腰上佩剑，几个箭步就冲到了战斗前线。 “柏……”佩德罗什么都没来得及喊出来，她屁股落地摔得七荤八素，然后就见柏罗娜一剑挑开圣骑士的剑将那两个命悬一线的孩子救了下来，接着快速的你来我往，同样是魔武双修的圣骑士和柏罗娜之间的战斗快得人看不清楚，不仅是剑刃相击的火花与铮鸣，还有诸多数不上名字的魔法在他们之间闪烁不断。 “蠢货！救人！”受不了年轻人们没有效率的行动，本来没打算说话的柏罗娜终于忍不住吼了一嗓子，被她一吼，少年们只觉得脑子一空立刻就身不由己的按照她的命令去行动了。那黑发少女看了她一眼，冲过去想救混血女孩，但那女孩是被铁索捆在木架子上的，凭双刀根本砍不断。 恼怒之下黑发女孩竟然将双刀丢在地上，两手扣住铁索，大喝一声，只听铁索发出一声抗争不过的哀鸣便被扯成两断。那被同伴叫做‘塞西尔’的女孩软倒在黑发女孩身上。 “走！”红发男孩一见得手立刻下令撤退，然而不知塞西尔与黑发女孩之间发生了什么，竟站在那里争执起来，塞西尔推开黑发的同伴往另一个架子那边扑过去。 “奥莉希亚！”她执着的想要触碰那个奄奄一息的人类少女，但她的同伴却拼命的将她往台下拖。 真是……看不下去……柏罗娜一剑荡开圣骑士的逼近，一堆火球冰箭电光菱刺一股脑的招呼过去，同时转身一脚踹在骑士的侧腰，突然的巨力把骑士踢得飞出一丈来远。她挥手一个风刃凌厉无比的将束缚另一个少女的铁索和木桩全部砍断，塞西尔就像是突然看到希望一样，瞬间跳起来将那人类少女一把抱在怀里，利索的跳下了高台。 “来人啊！拦住他们！异端！异端！”那个高呼护卫的神父瞬间就被一把飞刀杀死，而柏罗娜从高台上轻身而起，就像是身负无形的羽翼一般的飞在空中，又如天空中的猛禽迅猛无比的扑向那黑发少女，一把抓住她的领子就把她拖上了天空。 毫无防备的少女被吓了一跳，反手就要攻击，谁知庞然巨力到了这古怪女子那里被一把擒下，毫无还手之力。 “竟敢攻击长辈，等到了岛上一定要让长老们狠狠的关你禁闭！”兜帽下话语阴沉而咬牙切齿，卡罗琳相信她绝对不认识此人：“你是谁？我没有长辈，少来冒充！” “没有长辈？哼哼……你散落在大陆上的三百七十八位长辈会很乐意排着队来打你的屁股。” 摸不着头脑的对话，但是看来似乎没有恶意？揪着她的女人跟着她的同伴拐入了小巷，那红发少年见柏罗娜没有伤害卡罗琳也一直跟着他们似乎很合作的样子，便没有在这时候浪费时间，直接招呼伙伴开始逃亡。 “这边！”她对柏罗娜招呼，那看上去颇为厉害的魔法师或者是战士没有回应他，但的确敏捷的跟上了他们的步伐。 这真少见，要知道，能够跟上他们的人类可不多。 不知道转悠了多久，他们终于钻入一个似乎是平民窟的地方，又走了很远敲开一扇隐没在阴暗和垃圾中的门，柏罗娜跨入门口，终于放下手里的少女，同时揭下了兜帽。 “哇哦……”棕色头发娃娃脸的少年发出一声惊呼，那神秘的救星有着一头与他们红发的同伴埃德全然不同的火色卷发，不知是那发色的缘故还是因为那张过于美丽的面孔，她一露出脸来，就好像把这藏污纳垢的地方照亮了好几度一样。 “感谢您的援手，善良的战士，我是埃德，这些是我的同伴。”红发的少年自我介绍，他生得眉目端正，五官深邃，是个不可多得的帅小伙，尤其看上去年纪轻轻但却沉稳果断，确实是天生的领袖。 见年长的女子视线在同伴身上一一扫过，埃德便挨着介绍：“棕色头发的是尼尔，那个编辫子的小子叫戴维，最矮的是杰弗里，这是卡罗琳。还有……我们要营救的同伴塞西尔。” “您呢？” “柏罗娜。”个子比在场的所有人更高挑，站在门口的柏罗娜排开众人往里走去的姿态自然到如同在自己家里一样，她倨傲到理所当然的回头说：“先抛开这些不谈，你们救回来的人快要死了，不用管吗？” “哦，塞西尔她没那么容易死。”少年们轻松的说，那个浑身血迹斑斑的混血少女已经披上了同伴的斗篷，两臂间抱着人类女孩，看上去虽然伤势吓人，但伤重之人确实不该有这么大的力气。 “我说的是那个人类。” 然而，在场的少年们却露出微妙的表情，默契的没有开口。 塞西尔将名叫奥莉希亚的人类女孩儿放在屋里的一张桌子上，没有看向自己的同伴，而是转向了柏罗娜：“您是魔法师，您能救救她吗？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她干脆的跪在地上恭敬的请求，抬起脸来也仍是个孩子，金色的双眼清澈诚挚，开口条理清晰的说：“我是个半兽人，兽人和人类的混血，我有力气，能打架，可以做您的仆人。命硬，受了伤也能快速复原，您是魔法师，用我做实验道具也很好，再不济，您可以把我卖去黑市，黑市里兽人女孩儿能买到不错的价钱，我知道自己的身价，我至少能值四十个金币！” “求求您……” “塞西尔！”卡罗琳冲过去一把将她拽起来，娃娃脸的尼尔也着急跳脚：“你做什么啊塞西尔！那是个人类！” “我们那么危险，那么辛苦救了你，你却要为个人类把自己卖掉？你疯了！” “卡罗琳，这是我自己的事！” “让开。”柏罗娜无奈的说：“听得懂通用语吗？我说让开，你挡着我怎么救她？” 塞西尔不敢置信的望着她，不只是她，满屋子的少男少女都不敢置信的望着她，却见她走上前去揭开那名人类少女的衣服。屋子里的少年人们好奇的望过去，随即被塞西尔凶神恶煞的一个个赶开，她倒是不在意自己赤/身露/体，却对这人类少女紧张得要命。 直到现在，她也是光着身子只裹着一张斗篷的。 “皮外伤，死不了。”柏罗娜检查了一下得出了让人放心的结论，她用自己半吊子的治愈术给少女治了治比较严重的伤口，又从口袋中掏出一瓶恢复液喂给少女。那种一个金币一瓶的营养恢复液看得年轻人们满眼都是金币的光芒，随后丢给塞西尔一些伤药：“好好洗干净，上好药，再吃好点儿，没多久就会好的。我不是神官也不是医官，更高级的治愈术我也不会，只能做到这里了。” “万分感谢！您的恩德我会永远铭记！”不再理会兽人少女的感恩戴德，柏罗娜转头看向卡罗琳：“你，我不太清楚你是否也一样明白自己的血统，但是显然我不会错认自己的同族。虽然是混血，但是我族一贯子息困难，从不允许血脉流落在外，你跟着我走，我会将你送回族人聚居的地方。” 第10章 搜查 这话像颗爆裂弹一样在狭小的屋子里炸响，少年们面面相觑：“您……您知道卡罗琳她……？” “我当然知道。”柏罗娜没好气的瞥了一眼身边的少年们，语带嫌弃的数到：“四分之一的精灵血统，三分之一的矮人血统，兽人混血，又是一个兽人混血，再加上她们俩……你们还真是……胆大包天！” 六个人与异族的混血后裔聚在一起在雷森堡这样的人类腹地大城市中生活，除了胆大包天，简直没有别的词可以形容。 或者也可以说……是异想天开？ “你在开玩笑？！我凭什么要相信你？我不清楚我到底是个什么怪胎，但也不要由你来插嘴，我谢谢你今天帮忙，不过你可以走了，我不想被三百多个长辈排队……打屁股！”卡罗琳似乎是气到不可思议，说到最后的时候倒是脸红了一下，狠狠的瞪了曾经威胁她的柏罗娜一眼。 柏罗娜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你可没得选。”她还想说什么，然而外面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和呼喊声，搜查的队伍已经追来了，她想到那只小花栗鼠，不知道她有没有乖乖去铁匠铺等她？或者会不会被这些愚蠢的孩子牵连？ “时候不早了，我不打扰你们伙伴重聚，我三天之后离开这里，到时候来接你，在此之前，好好道别吧。”留下这句话柏罗娜穿好斗篷准备离开。 卡罗琳像是看到怪物一样的看着她：“我说了我不可能跟你走的！你听到没？” “就是，你不能随便带走我们的同伴，不管你是谁，都要尊重卡罗琳的意愿。”埃德说。 柏罗娜打开门冲他笑了笑，女人嚣张的脸在这逼仄的小巷子里美艳无边：“小崽子们，在我面前，你们还没有说不的实力。” 当着少年们的面升上天空，不再去管他们怎样猜想，柏罗娜捡最近的距离往铁匠铺赶去。 走进铁匠铺，老铁匠漫不经心的抬头看了她一眼，往墙角指一指，柏罗娜点头致谢，往那角落走去。在盾牌和胸甲交叠之间，脏兮兮的地板上露出一小块褐色的布料，像是没有躲好的小老鼠将尾巴晾在外面，笨拙得让人好笑。 柏罗娜不知不觉的笑起来，蹲下身往里望去，斗篷的兜帽把小脑袋捂得严严实实，她憋着笑轻轻挪开外面的大盾，方盾，护心甲，胸甲，看到小家伙没遮住的指头露在斗篷外面，又细又白，比自己大概小上好几号，自己手指一收就能把它们全部握在手心里。 浅栗色的头发有几缕搭在肩头，躲在这么深的地方还不安生，不时紧张的挪动一下身子。 盾牌几乎被全部移开了，柏罗娜想，她到底什么时候才敢抬一抬头呢？正想着，佩德罗小心翼翼的把兜帽拉开一条缝，露出眼睛来。 “啊……”她一惊直起身子，顿时撞到了头上的桌子，疼得又低下头去。 柏罗娜大笑起来。 “柏罗娜小姐……”她哀怨而小心的抬起头来：“您回来了！您怎么可以这样吓我！” 柏罗娜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那小手在手掌中的感觉果然一如想象，只一用力，小家伙就从桌子底下被拽出来，直接扑到了她身上。佩德罗非常不好意思似的立刻就从她身上跳起来，红着脸拉开距离：“柏罗娜小姐……您……您……”她支吾半天，忽然想起来柏罗娜是干什么去了，紧张问道：“他们……他们……您没事吧？” 问了好几个他们，最后却又转回了她的身上，柏罗娜颇感满意的勾起嘴角：“当然没事。他们也没事，走吧，出去再说。”她习惯性的将佩德罗揽在身侧，顺手又买了几个小玩意儿丢下几个银币，便带着佩德罗离开了铁匠铺。 刚才的骚乱只持续了短短十几分钟，距离事发也没超过一个小时，从城中神殿和城外兵营赶到的神戒队和城中驻军在道路上匆匆跑过，一个骑马的军官见柏罗娜和佩德罗穿着斗篷便打马过来。 “名字，身份，证明！”简短有力的几个词被说得杀气腾腾，佩德罗乖觉的往柏罗娜身上靠，柏罗娜好似早已习惯了一般掏出徽章：“柏罗娜，这是佩德罗，法师会注册法师，冒险者公会在籍冒险者，受人所托护送这个女孩儿去南方，今天才进城的，长官。若您不相信可以去问城门守卫，昨晚住在城外小镇上，一路来都是查得出来的，光明神在上，在下句句属实！” 那军官打量她两眼：“住在哪里？今天审判异端你去过广场吗？” “我们才刚进城啊长官，还没找到地方落脚呢？审判异端？我可不知道这事儿……我一进城就来铁匠铺买磨石，我的磨石丢了，才从铁匠铺出去呐……”她回身指着不远处的铁匠铺，面上一脸茫然，说得跟真的似的。 军官看看她，低声威胁：“你最好句句属实，既然是冒险者公会的人，来了雷森堡怎么不去冒险者公会报道？给你一个小时去找地方住，之后我要在冒险者公会的登记处那里能查到你的住址，否则你就等着被全城通缉吧！” 甩下这句话，军官打马绝尘而去，柏罗娜装模作样的将右手平举胸前低身对面前的空气说：“谨遵您的命令。” “那个人……”佩德罗扭头久久望着那军官离去的方向，柏罗娜点点头：“嗯，是见习圣骑士。没穿制服，大概是怕打草惊蛇吧。雷森堡也算是大城市，长年有圣骑士驻扎，每名圣骑士又可以带三名见习圣骑士，三名仆从，所以如果是满员编制的话，这座城市里至少该有七个受过正规训练，魔武双修的战士呢。” “走吧走吧，咱们要在一个小时以内找个地方住呢，想走也走不了了……” 她们最终在冒险者公会所在的绿橄榄街找了一家旅店投宿，然后柏罗娜去冒险者公会登记，佩德罗独自留在旅店里。 柏罗娜说要‘出去再说’的话由于各种打岔，最终也没有说，佩德罗独自坐在房间里呆呆的望着自己的小包袱。大概是因为城内的动荡，柏罗娜不放心她自己一个人，于是要了一间套房，与她同住，临走前还将那把铁匠铺里顺手买的小匕首塞给她。 外面骑兵们骑着马在碎石铺就的道路上跑来跑去，马蹄铁撞击碎石发出清脆的声音，士兵和城卫队全副武装的挨家挨户搜查，不时能听见叫骂和哀嚎，神戒队在士兵们的帮助下冲进每一户人家里翻箱倒柜。如果乖乖的配合就不会有事，但若有丁点言语支吾或是不合作的意向，立刻就会被暴力对待。 没过多久，搜查就进行到了绿橄榄街，柏罗娜还没有回来，佩德罗攥紧自己的小包袱抿紧嘴唇望着窗外。 “浩瀚星辰，广撒穹宇。从地而生，普世光明。 阳光是您仁慈的恩赐，灯火是您不息的庇佑，行走天地不敢稍忘，吾主教诲永记于心。 若我见恶行视而不见，若我见贫穷避而远走，若我见不公缄默不言，若我见人需要帮助而不立即上前。 求主饶恕！求主饶恕！罪孽在身如影随形，羞辱蒙面无颜见天。 我如何不听从天父的教诲，我如何不遵循吾主的道路，但求返羊棚，主仍指引我。 慈悲赦免我的罪，光明引我上天国……” “您的祷告诗唱得真是太美了……”门口站着神戒队员和城卫队，不知站了多久了，也许从这曲开始时就在门外了？ 那神戒队员望着房间中身着简陋衣衫，但面容白皙秀美的少女，只觉窗外阳光洒在她的身上，一片圣洁无暇。他神思恍惚衷心的抬手致礼：“美丽的小姐，请原谅我们的冒昧……”他努力想了想，他到底是为什么站在这门口的呢？ 周围的城卫队员也是一般的恍惚神情，仿佛还沉浸在祷告诗优美的旋律和少女天籁般的声音里不可自拔，他长长的舒了口气：“唉……能听到您的歌声真是太幸运了，小姐，能请问您尊贵的名字吗？” “……佩德罗……”那沐浴在光华中，以至于连苍白的脸色也看不清的女孩轻声回答。 “您一定要小心了，这城中不太平静呢，不过主会保佑您的。他当然会赐福与您，天父的女儿。不必害怕，我是神戒队的勃兰特·坎尼。您……”他似乎努力的整理着思绪，而佩德罗就紧张的看着他。 仿佛是随性的一段哼唱，轻得几不可察，但又令人浑然忘我的歌声再次在房间中响起，勃兰特·坎尼刚刚才努力理清的一点思绪又溃散在了清扬的歌声中。 “总之……总之……您的歌声真是太美了……总之有什么事尽管报我勃兰特的名号，愿光明永远照耀着您……” “多谢您的祝福，正直的先生。也愿天父关爱您与您的家人，吾主在上。”佩德罗谨慎得体的还礼。 那位神戒队员一边醉心感叹着一边为她关上了门，而直到门外的脚步声远去，佩德罗才长舒一口气，浑身脱力般倒在了床上。 第11章 威逼和利诱 “你确定是这儿吗，尼尔？” “当然，别怀疑我的鼻子！我从不会跟丢女人！” “你也从来没追到过女人！” “闭嘴杰弗里！” “砰！”房间门突然打开，房间内空无一人，埃德嘴里准备好的‘阁下’一词被搁置在舌头上。卡罗琳忙着关门，尼尔大叫：“这不可能！绝对是这儿！” “怎么回事？没人？是不是出去了？”戴维倾向于相信自己同族的兄弟。 卡罗琳看看室内：“说不准是被神戒队带走了，这里刚刚才被搜查过。” “可是那女人那么厉害……”尼尔还想再说，却被卡罗琳捂住了嘴。 “谁！出来！”她厉声喝道，尼尔和戴维惊讶的面面相觑——难道有人的味道能逃过他们的鼻子吗？ 卡罗琳站在房间中冷笑一声：“别躲了，我能感觉到你的魔力，别想反抗，既然我感觉到你，就证明我的魔力比你强。自己出来，否则别怪我动手。” 然而那个藏匿者却仿佛特别沉得住气，卡罗琳骂骂咧咧的开始在房间中翻找：“这房子里藏了一只耗子！快帮忙找找！也许他知道点什么！” “好吧，帮忙！”埃德发话了，少年们也纷纷动了起来。 “嗨！”尼尔跪在地上一掀床单，就闻到一个清浅到几乎注意不到的味道——这么淡！难怪他闻不到。 眼前‘唰’的闪过寒光，他避开匕首锋芒一把擒住对方的手腕，一使劲就将她从床底下拖了出来。 “……”两眼含泪，瑟瑟发抖，举着匕首对着他的竟然是个浅栗色短发的女孩子。尼尔尴尬的松开手看着埃德：“噢……我没做什么……” “你是谁？”卡罗琳冷脸问。 那小家伙看上去比他们所有人都小，身量还不及和矮人混血的杰弗里，或许和杰弗里差不多高？反正看上去小了一圈儿不止，不用人碰她都站不稳的样子，哪怕手里举着武器也实在让人感觉不到威胁。 “问你话呢，好好回答！”卡罗琳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她天生怪力能把铁索扯断，捏碎这女孩儿的骨头轻而易举。然而这孩子出乎意料的硬气，虽然眼里含着海水一样的泪光，却倔强的抿嘴一言不发。 卡罗琳不相信她能这么硬气，手上渐渐加力，那小家伙痛得浑身发抖，却只是仰起头拼命不让眼泪落下来。 疼痛是她所熟悉的滋味，她这样想着，眼里的泪水也渐渐散去，不管手上如何疼痛只是漠然的不去理会，仿佛那根本不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你不痛吗？不可能！看我把你的手腕捏碎你是不是还不吭声？” “卡罗琳，别这样！放开她！”埃德不悦的说。 尼尔也随声附和：“就是，不过是个小姑娘，放开她再说吧，指不定是个哑巴呢。” 卡罗琳听了问那女孩：“你是哑巴吗？” 那女孩儿如同没有听到一样丝毫不理会她，她仰起头只露出精致的下颌骨和优美皓白的颈项，那皮肤苍白得像是那些自诩蓝血的贵族，甚至隐隐透出血管的青色来。 “哼，看来你不仅是哑巴还是个聋子？那么我问你住在这个房间的那个女人在哪里，你想必也是不会回答我的咯？”卡罗琳问。 “……”手上的疼痛再次加剧，那女孩的嘴张开，像是要呼喊，又硬逼自己噤声，嘴巴开合了几下，依稀是个名字。卡罗琳还没辨认出来，门外之人就如同听到召唤一般出现了。 “放开她！”随着言语一股灼热攻击了卡罗琳的手腕，她大叫一声松开手，手腕上一圈被火烧燎过似的疼，附着在手腕上的橙色微光让这股疼痛持续下去。 埃德和同伴们还没反应过来，卡罗琳就强忍着痛楚拔刀挥上，然而还没碰到那高挑女子就被她伸出一只手将两手抓在一起抛麻袋一样扔到了一边。 柏罗娜阴沉着脸的对卡罗琳说：“我们家的教育里面从来没有‘欺凌弱小’这条，如果你有这恶习，还是由我在将你带回去之前，帮你改掉的好。省得回去了被抽掉几层皮！” “我说过我不会跟你去任何地方！少在那里自以为是了！” 没有理会卡罗琳，柏罗娜回身将瘫软在地上的佩德罗从地上抱起来：“小家伙，你还好吗？”她面露忧色的看着她的手腕，眉峰里压抑着怒火和不悦。 将佩德罗放在床上，又捏着她的下巴让她开口：“嘴唇咬破了，难道被人伤害还不够，你嫌你自己不够疼吗？” 真是只笨的可以的小东西！ 手上亮起治愈的白光，她的实力威慑了不安分的混血少年们，让他们看着她细心为女孩治疗，不敢轻举妄动。只有卡罗琳不甘心的望着她，一副恨不得立刻杀了她的表情，却又明白双方实力差距太过悬殊，无可奈何的捂着剧痛的手腕忿忿不平。 佩德罗疼得整个人都恍惚了，她的手腕几乎就要被捏碎——也许已经在碎了，只是还没碎彻底而已！她软软的靠在柏罗娜的手臂上，完好的右手手指头勾着柏罗娜的衣服边儿，眼神还戒备的看着不速之客。 “多谢您……我已经没事了。”左手渐渐恢复知觉，痛感也消退了很多，看到柏罗娜的治疗告一段落，她赶紧道谢。 柏罗娜不置一词，只曲起手指勾去她额上汗水，然后笑了笑：“别太紧张了，没事的，我在。” 她让佩德罗到里面的那间卧室去，佩德罗什么也不问，乖乖点头就去了。然后柏罗娜才转过身来看着少年们：“什么事？”她看向卡罗琳：“我说过会去接你。” “我们是有事相求！”埃德及时接话，阻止了卡罗琳开口。 柏罗娜冷冷一哂：“你们求人的方式还真特别。” 埃德尴尬，又有些埋怨的瞄了一眼卡罗琳，卡罗琳不服气的别过头。 “是这样，那个人类女孩儿，她救过塞西尔的命，现在她被塞西尔牵连，虽然把她也救出来了，但是她的家人得替她上火刑架了。您很厉害，所以……”看上去戴维确实是比较善于打圆场，他给尼尔递了个眼神，尼尔也挂出笑脸来软语相求：“阁下英勇我们有目共睹，如果您肯援手帮忙，那可怜无辜的人就能免于一死了。说起来的确是我们不是，但请您发发慈悲，若是您袖手旁观，我们可就都死定啦！” “对啊对啊，塞西尔无论如何不肯不管那女孩儿，要是我们不帮忙她就要自己去送死，她还伤着呢！可就是我们去……今天要是没您援手，我们早就死那儿了！” 柏罗娜表情微妙的看着他们，顺手脱了斗篷给自己倒了杯水：“兽人族的脸皮，果然名不虚传。” 戴维和尼尔没听到一样呵呵笑，倒是卡罗琳听不下去：“要论不要脸的程度还是比不上人类！你既然都帮了我们救塞西尔，何不帮人帮到底？以你的能力，轻而易举吧？冒犯你的同伴是我不对，若是杀了我能让你解气，你尽管动手吧！” 她昂然递出双刀，骄傲的走到柏罗娜身前单膝点地露出自己的脖子。 柏罗娜嗤笑：“我要你的命？我要了你的命就该你三百七十八个长辈来要我的命了！杀亲是我族最大的忌讳！” “那你要怎么样？”卡罗琳怒道。 红发女子靠在椅背上，只是简单喝一杯水也喝出无尽优雅风情，她的长发蓬松柔顺，像是永远也不会乱似的，她用手指捞了一缕绕在指尖上玩，像是玩弄自己的猎物一样饶有兴致道：“我帮你们不过是一时脑筋发热，整件事情都与我无关，我有实力去做，也有实力不做，我凭什么要冒着风险去给你们帮忙？” 她细眉一挑：“我有什么好处？” 卡罗琳气急：“那你要什么？要什么我都去想办法弄来给你！塞西尔和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就算我不喜欢那个人类，我也不能看她去送死，只要你肯帮忙，什么我都肯做！” “你倒是很够义气啊！”柏罗娜说。 卡罗琳闷哼一声，没搭腔。 埃德似乎看见了突破点，便来帮着说好话：“阁下，塞西尔是我们的同伴，我们绝对不会放着她不管的。她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她的恩人就是我们的恩人。我们无论如何也得救那女孩的家人，恳请您帮帮忙，但凡我们能做到的，什么我们都肯做！” “你们能做到的，有什么是我做不到的？” “这……”毕竟太年轻，柏罗娜一句话就将他问得哑口无言，等到把人捉弄得要心急火燎了，她才慢悠悠的开出条件：“我可以帮忙，不过我要她，乖乖跟我走。” 这个‘她’，自然是指的卡罗琳。 少年们瞬间犹豫了，柏罗娜慢道：“不用担心，她是我的家人，我不会苛待她的。如果你们真的清楚她的身份，就该知道我们的家族的信誉。我们不会放任任何幼崽流落在外，你们大可放心，后嗣对我们如此重要，她必定会得到最妥善的安置。反正，绝对比你们在人类社会里能得到的要好，会有人保证她的安全，会有人教导她知识，我们会保证她能平安顺利的长大。只要她成年，或者通过考核就可以离开岛，说不定你们还能再见面。” “这绝对，是对她最好的选择。” 第12章 变数 “再好的环境，都比不上和他们在一起。”卡罗琳站了起来。 这话很感人，然后柏罗娜问：“所以你准备拒绝我，然后看着你的同伴去送死？” 卡罗琳脸色一青：“所以你到底为什么非要我跟你回去！你就不能装作没见过我吗！？” “我说了不行，我族繁衍困难，幼崽难得，就算是混血也要。放心吧，你长大了也会摊上一样的烂摊子的，到时候你就明白我的心情了——绝非自愿。”柏罗娜心情大好的一拍手掌，盖棺定论：“说什么我也要把你带回去！” 卡罗琳一脸又纠结又恼怒，憋火的指指里面：“那个也是？” “不是。”柏罗娜摇摇头：“那是我的雇主。” 什么样的人能雇佣这个女人啊？少年们眼里满是震惊，再想起他们刚才那样对待这可怕女人的雇主，不由得从眼底翻涌起深深的懊悔。 佩德罗无意知道柏罗娜的事情，尽管也会感到好奇，但是过往的经历已经将她的好奇心抹杀到了不会再化为行动的地步，被突然的伤害也是家常便饭，连感到委屈都没有，她平静的待在房间里，只是略微庆幸刚才有忍住没有哭出来。 柏罗娜从外面进来，就见她面色如常的坐在床沿，手里还攥着自己给的小匕首，见到自己时露出些许欢欣的情绪，问：“柏罗娜小姐……”然而又不再继续了，仿佛想问的问题在开口之前就已经烟消云散，她只需要唤出那个名字而已。 她对柏罗娜笑了笑，想起什么，动了动手腕再次对柏罗娜道谢：“谢谢您刚才的治疗，已经完全不痛了。”她站起来诚恳的对柏罗娜说。 “是吗？”柏罗娜顺手拉起她的手腕检查，手腕上仍残留红肿，诚如柏罗娜自己所言，她并不是个专业的治疗师，自己很少受伤的缘故，她也广泛缺乏可以练习治愈术的条件，刚才的治疗只是保住了佩德罗的手腕完好，就算只以外表来判断，也觉得那手腕离‘完全不痛’必定有着相当遥远的距离。 她看了一眼佩德罗：“我以为你会很怕痛。” 佩德罗摇摇头，有些害羞道：“不……其实……我不是很怕痛……”她忽然又觉得柏罗娜的话似有深意，咬咬嘴唇沮丧的说：“对不起……我知道我很没用，我不能战斗，也一点都不勇敢。但是……我真的不怕痛的，所以……” 所以什么？柏罗娜在心里问。 “所以……您可以不必在意我。”说的很是坚决，仿佛这样也可以算作一种自己能够达成的成就一般，衷心的如此希望。佩德罗抬起眼来真诚的看着柏罗娜，却被后者揉了揉脑袋：“傻孩子，哪有人会不怕疼的？” “好了，你饿了吗？都下午了，我没注意到，我们错过了午饭。不过我刚刚去点了些吃的叫人送来，再等一下就能吃饭了。”她带着佩德罗往窗边走去，佩德罗跟在她身边，她的身高还不到柏罗娜的肩膀，因为瘦弱，看上去就更小只，她说：“我不饿……”却忽然被柏罗娜一把提起来放在了窗边的桌子上。 她一惊，拘谨僵硬的坐在桌子上不敢乱动。 柏罗娜捏住她的下巴使她张开嘴，皱眉看着那下唇上重重叠叠的伤口：“你很喜欢咬自己？” 治愈术的白光晃花了眼，因为就在面前，佩德罗看不清柏罗娜的脸，她含含糊糊的想要解释，却听高挑的红发女子彷如自言自语一般轻声的说：“这可不是个好习惯，小家伙，要改掉。” “唔……嗯……”不知道胡乱答应了什么，柏罗娜的手没有很用力，但却让她无处可逃。就算是手指也很温暖，就像是治愈术的光芒一样，嘴唇上的疼痛渐渐减轻，直至消失，光芒黯淡下去，露出柏罗娜的脸。 她一笑：“你这表情真可爱。” “他们……”佩德罗看看门外，欲言又止。 “还在那里，小孩子们求我帮忙，我说过嘛，我对小孩子不能见死不救的。”摸摸佩德罗的脑袋，红发女子苦恼般叹口气：“要是这世上的小孩子都和你一样乖多好，虽然胆子是小了点，但至少不惹麻烦啊！” “柏罗娜小姐，不喜欢小孩？” “嗯，不喜欢，相当不喜欢。都是些麻烦的家伙！”柏罗娜毫不留情的说。 佩德罗想了想，小心的问：“可是……柏罗娜小姐，自己不会想要生小孩吗？” “绝对不会！”斩钉截铁，柏罗娜就像听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果断否定：“不管是谁都别想让我生孩子！我讨厌小孩，就算生了以后家族里有很多人乐意帮我养也不要。” 佩德罗难过的低下头：“对不起……” “你在对不起什么？”柏罗娜说，拍拍浅栗色的脑袋：“我不讨厌你，不过就你一个就够了。”说到这里，她又想起一件可怕的事：“啊……对了，我忘记跟你说，佩德罗。我遇到一个家族里流落出来的孩子，我得把她带回家去，但是，这跟我们原定的路线不顺路。” “原本是打算走陆路，横渡地中海斜向往西穿越大陆抵达东大陆的，但是若是要送那孩子就得倒回去往北走，在斯卡曼德西斯海乘船往东了。若是送你去南方以后再折返需要很长时间，我怕那孩子会出事，所以，你能接受再耽搁些时候吗？”这个要求的确是过分了些，不过，简直是太过分了，普通的雇主没人会接受这样无礼的要求的。柏罗娜知道，但是她也知道佩德罗会答应她的，尽管是卑鄙的想法，但是她也必须承认，她必须负担起卡罗琳的安全，一个混血的孩子留在现今的人类社会中，尤其是雷森堡这样充满敌意的人类社会中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而自己家族对于后嗣的期待，她也非常明白，她不可能冒着危险将那孩子置之不理。然而，难道她可以放弃这个护送任务，对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家伙说，她无法完成任务了，钱她不要了，她们一拍两散吧。 可能吗？卡罗琳留在这里会危险，难道这小家伙不会？ 不管小家伙身上有什么样的秘密，她已经答应了会送她去南方，假如家里人知道她言而无信，失信于这样的小家伙的话，她一定会被那群蛮横的混账掐着脖子拖行半个大陆扔到小家伙的脚边给她道歉的。 不，这都还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不可能丢下她，她可做不出这样的事。 所以还是就卑鄙一点吧，柏罗娜心想，大不了她对小家伙好一点，再好一点，就当带她旅行好了，好好补偿她小雇主的损失，至于报酬……看着她可爱的样子愉悦心情就算是自己的报酬吧。 “我可以的。”果然，完全没有感到为难，佩德罗甚至微笑起来：“您不用担心，我说过我不着急，您什么时候带我去都行。既然您有事在身，那么耽搁些时候也没关系，与您同行是让人愉快的事情，就当是在旅行好了。” 柏罗娜笑了笑，正想再揉揉她的脑袋，却见佩德罗咬了咬下唇，语带踟蹰，却非常认真的说：“柏罗娜小姐，我并不是小孩子。” 柏罗娜做了个惊讶的表情，然后笑道：“所以？” 佩德罗张口却不知从何辩驳，一时陷入懊恼纠结中。 她并不是小孩子，所以？所以请不要像对待小孩子一样对待我？所以请不要把我当做小孩子一样看待？所以我并不是不讲道理或者不懂是非的？所以你可以不用担心我不够成熟？所以……请你不要像讨厌小孩子一样，讨厌我？ 第13章 冒险者公会 没过多久柏罗娜点的午餐来了，那着实是让人吃惊的分量，幸好此时已经过了午饭的餐点，厨房做得很快。 不过对上一屋子明显在长身体的孩子们，这饭量就显得情有可原了。 佩德罗坐在柏罗娜身边，面前是已经自我介绍过的五个少年人，即使是刚才还剑拔弩张的卡罗琳，在见到食物以后也顿时放下了种种不快，提拉着还火烧火燎使不上劲一碰就疼的左手腕坐上椅子单手吃得飞快。 “你看，你也该多吃点，这才符合你这年纪所需要的食物摄取量啊。”边说边切下大块的肉食放入佩德罗的盘子，佩德罗在无双眼睛的注视下窘迫的道谢：“谢谢您……我我吃不了这么多……不用了谢谢……” “你吃不了吗？”卡罗琳真诚的问：“我可以帮你吃。” “吃你自己盘子里的东西，别逼我在饭桌上打你的手。”柏罗娜很快进入临时家长的模式。 卡罗琳忿忿的瞪她一眼，哼一声埋头吃东西。 “救人也不急于一时，刚刚才发生了那样的事，神殿不会这么着急就把那小姑娘的家人给处决了的，好歹要先审问。在此之前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办，你们吃完就走，小心不要给我添麻烦，我不想去救人的时候还得搭上你们几个。”用警告的眼神挨个儿看过去，直到埃德保证会谨慎小心绝不给她拖后腿。 末了侧脸对佩德罗说：“你要待在房间里还是跟我一起？我去冒险者公会，不会很久，也不会很远的。” 那声音比之跟其他几个少年人说话时轻了至少八个度，卡罗琳哼哼唧唧的表示不满：“你对你的小雇主可真温柔，她付你多少钱？” “她以她的缄默礼貌善解人意付给我一个令人愉悦的旅程，至少不会在饭桌上边吃边说话粗鲁无礼暴躁还随便出手伤人。” 卡罗琳听完就要动手，右手才抬起来就被坐在她右侧的柏罗娜顺手用左胳膊肘压回了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看她疼痛的表情柏罗娜笑笑补充：“还记吃不记打。” 另外四个少年面面相觑，明智的决定假装没看到，埋头苦吃。只有佩德罗看卡罗琳似乎很生气的样子，打圆场说：“柏罗娜小姐……您要吃土豆饼吗？” “谢谢。”柏罗娜放开了卡罗琳：“我更喜欢吃肉。” 午餐之后少年们果然悄悄离开了旅店，柏罗娜换了身衣服，脱下她的皮甲和旅行装束，穿了件质地柔软轻薄的长衬衫，系上腰带挂上剑，火红的卷发披在身后，她按着剑柄风流倜傥的向佩德罗伸出手。 因为尽管佩德罗十分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老是缠着柏罗娜，但是她也确实不想再被一个人留在房间里了。无事可做的无聊都且不说，要是再遇到搜查或者不速之客她不确定自己还能有把握全身而退。因此紧紧跟在自己的保护者身边才是正确的选择。 冒险者公会就在绿橄榄街的街头，从旅店的窗口都能望见那门口的热闹景象，她们走了几分钟就到了门口。来来往往的全都是身负武器，打扮利落的冒险者，有战士，有弓箭手，有猎人，向导，魔法师，除此之外竟然连戴着水晶眼镜穿着繁复长袍的老学究！ “那也是冒险者吗？”佩德罗在柏罗娜身后扯她衣角，柏罗娜笑着点头：“是啊，不要以为冒险者全都是我这样的莽夫哦！因为公会里面发布的任务除了需要战斗的，也有不需要战斗的啊！探索秘境，寻找遗迹，收集药草，采集材料，甚至于情报消息，很多地方都需要专门的人来鉴定，而这种人往往没有战斗力但却是不可或缺的。” “柏罗娜小姐……不是莽夫。” 柏罗娜没在意她的话，一笑了之就带着她走进了冒险者公会的大门。 一进门就看见正面的墙上一个巨大的冒险者公会标志，一个圆形的契约法阵中竖立着一把剑，一个石碑，和一株植物，分别代表了冒险者公会最主流的三种任务类型——石碑代表的是古代遗迹，象征探索类任务。剑代表战斗，象征的是暗杀和保护的战斗类任务。植物代表的是材料，象征着收集类的任务。下面蓝色的飘带写着冒险者公会的宣言：‘无处不在，无所不能。’ 宽敞的大厅里也被分成三边，正对面公会标志下面是一面奢侈的由显像晶石组成的任务信息发布墙，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各类任务的发布信息。左右两边的墙边是长长的柜台，分别办理任务领取和任务完成的手续，柜台后面都排着长长的队，而大厅中间一个圆形的咨询处几乎要被人群淹没，柏罗娜正是向着那里去。 “你好，我找一下你们分会长。”柏罗娜对那个被人群挤出来的公会护卫说，那护卫看了她一眼，态度很好的询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是奥兰治先生介绍我来的。”她只这样说，那护卫便像是明白了似的“哦！”了一声，接着笑得更加和蔼亲切，将她们往一边引去：“这边请，这边请。”柏罗娜随手揽过佩德罗便跟上他，他们走到大堂正面左侧的角落里，那里看上去只是一面墙，墙上嵌着一块晶石，护卫不知做了什么，那晶石上就显出符文，接着在那墙上出现了一个门。 “请吧。”护卫对她们点点头。 “谢谢。”柏罗娜带着佩德罗走进了门里。 门后面是佩德罗永远也想象不出来的画面，巨大的空间，高远的天穹，外面分明白天，这里却是深夜。黑暗中无数伫立的高大架子直指天空，天空中无数星辰闪烁，仿佛伸手就能摘到。那些星星那么清晰，那么明亮，不管平日里看得到的看不到的，全都汇聚于此，汇成一条往无尽处腾飞而去的银河。 一进来，眼中就只能看到这片震撼人心的天空。等佩德罗收敛心神将视线下移，才看到那些高大得不可思议的架子，那些架子的顶端已经看不清了，不知道它们延伸到哪里结束，周围一片黑暗，也数不清到底有多少这样的架子。只觉得自己仿佛瞬间变得好小好小，而这空间广阔得无边无际。 只在正常的空间高度中，才能看见有一条发着微光的道路，找不到灯，也不知道这光源从而何来，然而却只照亮着脚下。当佩德罗试探着移动脚步，才发现那光并非是照亮着道路，而是照亮着她自己。她走到哪里，哪里的空间就会逐渐的变亮，让她能够看清东西。 “如何？这小把戏好玩吗？”直到这时，佩德罗才注意到柏罗娜，而后者噙着一抹笑意耐心的看着她等待着。 佩德罗顿时脸红到了脖子根——她竟然把人家给忘在旁边了！ “对……对不起……”没容她的话说完，柏罗娜就毫不在意的引开了话题：“这就是我所说的那位魔法师的杰作，他称这里为——‘智者之堂’。” “全大陆所有的冒险者公会都被连结到这里，他们在这里便捷的交换和储存，信息，货物，资源。不用冒着巨大的风险将珍贵之物千里迢迢的运送，只要打开这扇门，进来，交给另一个人，就可以了。很天才的想法，对吗？” 佩德罗不得不承认，见识过了这个‘杰作’之后，她所见过的所有的魔法都像是杂耍艺人的手里的把戏一样，变得上不了台面。 ‘当世最伟大的魔法师’吗……她不由得开始想，那到底该是个什么样的人？ “太神奇了……” “假如希斯听到，一定会很高兴的。他最喜欢听别人的夸奖了。”一个含笑的声音从空间的更深处传来，是个柔美好听的女声，即便是声音都带着一种浓重的书卷气。温文，儒雅，慢条斯理，而带着些微从容的笑意。 柏罗娜一听，惊喜道：“凯瑟琳！” 她低头对佩德罗笑道：“来吧，让你看看真正的‘智者之堂’。 她领着佩德罗往前走去，果然她们一移动，周围的光亮也跟着移动，佩德罗扭头张望那些巨大的架子，架子太过巨大，以她的身高最多只能看到第二层，只见那些架子上放置着很多箱子，盒子，也有的干脆就是魔法阵。 那些魔法阵在远处看不见，到了近处才会亮起来，佩德罗直觉那绝对不是什么友好的法阵。除此之外还有不知多少稀奇古怪，佩德罗根本说不上来的东西。 她跟着柏罗娜左转右转，终于看到远处隐隐的光亮。 那是一个在黑暗中独立出来的空间，用以和外面的大空间区分开来的，不是固体的墙壁，而是光。 那一方空间里被柔和明亮的光所充斥，就好像里面是白天，过了那条界限就是黑夜了。 佩德罗跟着柏罗娜走进去，眼睛已用了一瞬间就适应了光线，然后见到一名高挑优雅的女性，正低头看着她。 “真难得，柏罗娜竟然也会有如此温柔的时候。”那名女性的种族毫无疑问，她有着一头直顺的浅金色长发，皮肤晶莹仿若透光。绿色的眼睛沉静睿智，而不论是面孔五官和轮廓，还是身段肢体，通通带着一种浑然天成引人注目的精致感，仿佛最美丽的晶石雕琢而成，脆弱到一碰就会碎，却又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而更加直接表明她身份的，当然还是那双长长尖尖的耳朵。 “我对待女士向来温柔。”柏罗娜如此说。 精灵动了动长耳朵，似乎对柏罗娜称佩德罗为‘女士’觉得尤为有趣的样子。 第14章 报酬 “过来坐吧，这位……‘女士’。” 女性精灵打趣的说，对佩德罗做出了邀请的手势。在她身后竖立着虽然高大但相比外面的架子来说比例尚且正常的书架，书架上堆码着满满当当的书册，柔软的厚织地毯，随处散放数不清的抱枕靠枕和坐垫，做工精美有异族风格的椅子和躺椅，点缀着鲜花的小圆桌，四处散落的羊皮纸卷和闪闪发光的记忆之石。 无论那一方面，都让人觉得这是在是一个充斥着‘智慧’的空间。 佩德罗见柏罗娜也微笑示意，便小心寻了一个角落，靠着书架坐在地毯上。 凯瑟琳见状与柏罗娜对视了一眼，柏罗娜背对着佩德罗，不知她以什么样的表情回应了凯瑟琳，后者无奈的摇摇头。 “对了，怎么会是你在这里？”柏罗娜随手解下佩剑扔在一边，看上去无比放松的捡过一个软绵绵的抱枕陷入了柔软的躺椅中。凯瑟琳看她那样子不由得好笑，顺手替她塞了个枕头在蓬松的红发后面，然后坐到了不远处的另一张软椅上。 她细长的手指轻挥，指尖在空中画出拖尾的荧光，口中自语呢喃着：“要喝点什么吗？我记得你爱喝月光酒，这位小姐呢？” 柏罗娜点点头对她的决定并无异议，接着转头看向佩德罗：“想喝点什么，或者吃点什么吗，小家伙？这里可什么都有，就算你想喝精灵酿造的‘朝露’吃无尽森林独产的百花蛋糕都行哦！” 佩德罗摇摇头：“谢谢，我不用……我要一杯酸枣汁就可以了。” 凯瑟琳半真半假的嗔怪道：“柏罗娜，这你就说错了，希斯这里可不算什么都有，至少……太酸的东西就没有，你忘了他从不吃酸的东西了？” “噢，对了，吃煎鱼也不肯淋柠檬汁的家伙……那么你有什么好建议？要让着小家伙说的话她会要一杯白水吧。” “不如……尝尝矮人们的神箭树果汁怎么样？才从莫拉提沙漠来的，你想象不到的新鲜哦。”说话间，她手边的空间里凭空出现了被她提到的物品，还包括她自己想要的花茶和点心，她将这些分发给客人，然后才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伊西铎被那位征召回去了，恰好我有空替他几天，不过你也看到了，我不在雷森堡，所以没有办法穿越空间出现在店堂里，只能坐在这里随时处理雷森堡的事情了。”凯瑟琳说：“那么，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你来公会又是为了什么？” 提到这个，柏罗娜神色正经起来，将装月光酒的水晶杯放在一边，坐起来正色看着凯瑟琳：“我遇到一些麻烦。”她简单讲述了一些佩德罗的来历，凯瑟琳看在佩德罗身上的视线让她有种自己毫无秘密的感觉，好在她立刻体贴的移开了目光。 讲到那个遗憾逝去的半精灵时，连凯瑟琳面上一直友善的笑意也不见了踪影，她站起来趋向柏罗娜问：“所以……那孩子就这么选择了放弃？”她言语中深切的悲恸和惋惜，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安慰她，不过这种效果似乎对柏罗娜免疫，她只是低下头说：“对不起，我很抱歉，凯瑟琳。假如我能更积极果断一些，说不定还能救他……不，如果我当时就选择先一步去找他，我肯定能救他的。” “这不是你的错，我明白你的好意，不过……”凯瑟琳做了个手势示意柏罗娜不要再说了，她回到软椅上以手扶额叹了口气：“这样的事情已经太多了……并且正在变得越来越多，可是我们却没有办法切实的阻止。这些年森林里已经很少允许孩子们外出了，你说他是来自‘自然之心’的？说不定他是有什么任务或者理由才不得不冒险，可是我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有什么理由要一个孩子独自进入人类社会……这太危险了！” “凯瑟琳。”柏罗娜轻轻握住凯瑟琳放在扶手上的左手，安慰，且关切的看着她摇了摇头。 凯瑟琳似乎想起这里还有个佩德罗了，她迅速的收敛了悲态恢复优雅得体的样子。柏罗娜又拥抱了她一下，她们拥抱的时候佩德罗发现，即使凯瑟琳已经非常高挑了，但论身形的话，，柏罗娜简直能将她整个揽入怀中。 她们俩的高挑，是一种不一样的高挑。 柏罗娜没那么纤细，然而这也使她看上去更像个坚强的，能保护别人的人，她用力的拥抱凯瑟琳，直到后者深吸一口气拍拍她的肩示意她放开。 “那么……那孩子有留下些什么吗？”人类社会中长大的佩德罗大概是不太能理解精灵这种子息繁衍困难的种族对于后嗣的重视的，也并不能切身的体会那种失去一个素不相识的同胞，就会难过得在陌生人面前抑制不住的红了眼眶的悲切。 尽管凯瑟琳仪态堪称完美，情绪波动也得体的克制着自己，但是那种满溢的悲伤却能被真切的感觉到。 柏罗娜拿出那个半精灵留下的项链给她，转告了遗嘱，待凯瑟琳收好之后谈到了目前的困难。 “你能想象吗？一个人类的大城市里面，六个平均年龄不到二十岁的小崽子聚在一起到处乱跑，我看到他们的时候心脏都快跳出来了！”柏罗娜抚着心口抱怨道：“除了一个我们家的小姑娘，还有一个你家的小崽子，三个半兽人，一个半矮人。我想他们应该是被异族贩子或者奇货商人带到人类社会中来的，不然就干脆是在人类社会中出生的，也许他们以前都不知道自己是异族，比如你家的小崽子和我家的小姑娘，他们小时候应该很好隐藏，不太容易被发现——完全的继承了人类的外貌，如果不是魔力波动和属性太不一样，单就是画像的话我都不可能认出来。” “那你要带那小姑娘回岛上去咯？” “当然！不可能放她不管，除非我想被长老们剥皮！”柏罗娜想起卡罗琳还满脸不乐意：“她还害得我必须改变路线。”她有些愧疚心虚的看看佩德罗：“我本来说好了送这小家伙去‘弗纳尔’的。” 佩德罗突然收到瞩目有些手足无措，但好在两个人很快就把视线移开了，她得以继续悄悄的观察这两位风格各异的大美人听她们说话。 “既然也有我们家的孩子，我也必须采取行动才行，但我现在身在波莱菲克帝国，附近也不知道有没有族人在……柏罗娜。”凯瑟琳软软的看着柏罗娜，那绿色的眼睛就像是透过绿叶的阳光，明晃晃暖融融的看得人身子发软。柏罗娜似乎早就料到了，啜饮一口月光酒，拨弄着长发无奈道：“我就知道，‘绿叶妖精’凯瑟琳啊……你到底是欠了我多少个人情呢？” 凯瑟琳温温柔柔的笑一笑：“那要你才能记得清了，讨债的人不记得，难道欠债的人还会记得吗？” “有生之年总会让你还完的。” “我随时恭候为您效劳。” 饮完最后一口半透明的月光酒，柏罗娜真正的犯了难：“可是我要怎么将那小子交给你呢？无尽森林可是在岛的另一边啊！”她对凯瑟琳使了个眼色：“难道你要我……”她意有所指的瞄瞄佩德罗：“这样子穿越整座岛吗？若是说翻越罗雷蒂姆山脉，只有我自己一个人还差不多。” “那么我联系一下族人，请人去岛上接他吧，你让他与你家的小姑娘一起去岛上好了，我相信你们会照顾好他的。”这个问题算是解决了，接着柏罗娜又问：“那么另外四个人呢？”她无力的摊手：“难不成还要去跑一趟莫拉提沙漠和卡尔特大草原？不然罗雷蒂姆山脉脚下也很难啊，我还不是要往那边跑？你们简直是要玩死我啊……我是个冒险者啊美丽的女士，你问问其他几家的准备出多少钱来请我完成这个护送任务？” 凯瑟琳下巴一挑：“那么这位女士付了多少钱请你护送呢？” 柏罗娜一滞：“她……” “我……我会付她很多钱的！”佩德罗突然听到这个问题，急忙坐直了身子抢着回答，还生怕别人不相信似的想要证明自己真的能付出很多钱来。 凯瑟琳被她逗得掩嘴笑个不停，佩德罗无措的涨红了脸，但仍坚持：“我会付钱给她的，女士。” “嗯，你听到了？她会付钱给我的。”柏罗娜满意的回复凯瑟琳，后者一脸‘我可知道你是怎么回事’的表情促狭道：“恐怕你已经收到了这位小姐的报酬吧？看你那么满意的样子，总之那肯定不是月锡币。” “喂！不是你想的那样啊！”柏罗娜竟然也尴尬起来：“我可不会对小孩子下手！” “唔……真的是小孩子吗？” “不是！”“当然是！” 佩德罗的否认和柏罗娜的肯定同时响起，两人都窘得不知如何是好，柏罗娜尚且只是惊讶，而佩德罗已经脸红得能滴血，恨不能把头埋进地里去了。 凯瑟琳闷声大笑，长长的金发流水一样从肩头落下遮掩了表情，只能看见她端庄矜持的肩膀在华贵衣衫的装点下克制的抖个不停。 第15章 暴风雨前 在凯瑟琳承诺会去联系兽人和矮人的朋友解决问题之后，佩德罗和柏罗娜享用了一个丰盛悠闲的下午茶，然后柏罗娜站起来重新配好剑叹口气：“那么我就先走了，还有麻烦的事情等着我呢。” 凯瑟琳点点头，她也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于是好心道：“那么要我先还你一个人情吗——你带走那个人类小姑娘的家人以后，我可以让人给你提供一个地方供他们落脚，这之后一段时间雷森堡大概都出入困难，你最好还是趁着混乱离开比较好，之后神殿那边查起来公会会替你遮掩过去的。” 柏罗娜不可思议的看着凯瑟琳：“这顺水人情你做的可真心安理得，公会提供地方，公会提供掩护，怎么看着也比较像是希斯做的人情吧？再不济奥兰治？怎么也算到你头上了？” 凯瑟琳完全没有不好意思的轻笑：“他们不会跟我计较的啦。” 哈！是啊，希斯是无尽森林里的精灵们养大的，奥兰治本身就是混血精灵，要算起来凯瑟琳是他们长辈呢，又是女士，怎么可能跟她计较？ 抱着一种有‘绿叶妖精’在，精灵们真是要逆天的悲怆感，柏罗娜领着佩德罗离开了智者之堂。 走出光亮的小空间，又回到无尽的黑夜里，循着来路穿越那扇门再次回到雷森堡，竟给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只不过一门之隔，那里面是无尽的黑夜和孤独的白天，而一出门就被外面的喧嚣扑面而来拽回了现实的世界。 柏罗娜带着佩德罗在街上闲逛，虽然状似悠闲，但是佩德罗猜她定是在寻找合适的路线。这些日子的相处让她相信柏罗娜小姐是一位看似大大咧咧，但实则心细如发的人，她自己坦然磊落，却又决不去追究别人的躲闪隐瞒，温柔体贴，让人能够全心信任。 她默默的跟在柏罗娜身后，尽量让自己不会成为惹人讨厌的麻烦，柏罗娜自己发了会儿愣，注意到她堪比刺客的隐身能力，把她从自己身后一把拉出来：“你学过潜行吗？还是要去刺杀谁？我都快要忘记你还在了，你这天赋不去当刺客还真可惜。” “我……我只是不希望打扰你。”佩德罗辩解说。 “你不会打扰到我的。”柏罗娜说，彼时她们已经再次走到了那日发生变故的广场上，呈现半月形的广场连接到五条街上，其中最左边一条就是她们走出来的绿橄榄街，中间靠右的那条是铁匠铺所在的落日街，还有最中间的商业街海风大道，最右边连接贫民区的海螺街，和中间靠左的开满食品食材店铺的柠檬叶街。 广场的背后就是神殿，神殿另一面朝着地中海，这个神殿和广场与五条街构成的发散型结构是雷森堡的主体，从五条街道往北可以通往各色居民区，海风大道的尽头是贵族们的府邸和总督府。再往外就是城墙了。而从广场和神殿的两边，船厂，渔民，水产商铺和贫民去里延伸出来的屋棚与神殿一起分享着海滩和海风。 海上自然是不会有城墙的，在柏罗娜长久的注视着蔚蓝海面的时候佩德罗也这样想。然而……雷森堡的海上实力也不容小觑，若是乘船逃跑的话遇到海军追击就很惨了，小船在大船的撞击下完全不堪一击，不知道柏罗娜小姐怎么想呢？ “我说……被我拖着到处跑，会不会很无聊？”突如其来的问题闯入佩德罗正苦苦思索的脑袋里，她一怔抬起头还未说话就红起脸来：“不……不不会啊……” “柏罗娜小姐，不用担心我，我真的不会觉得无聊的。对我来说，这时候很有趣的旅程。” “这样啊……” “与其担心这个，您为什么将我带去……带去智者之堂呢？这种秘密不应该让我知道吧。”这个问题从进入智者之堂开始就困扰着佩德罗了，但是她没有先开口的习惯，所以一直没有问，恰好柏罗娜跟她说话她就索性一并问了。柏罗娜果然也不是个计较她跑话题的人，随口回答：“没有什么不应该知道的，就算给你知道也没关系。” 这……到底是说信任她呢？还是说她没有威胁性呢？ 柏罗娜看她皱眉思索，忽然笑着揉揉她的头发：“既然你喜欢这旅程，那就好好享受好了。还从来没有可爱的女士在跟我旅行的时候遇到过危险，我也从来没有让同行的女伴们苦恼的恶习，所以什么也不用担心。” “海风，阳光，美食，只要你喜欢就好。”她微笑着低头，停留在佩德罗脸侧的手指尖不知有意或无意，探入柔软的浅栗色短发里，手指温暖，在头皮上留下印象深刻的触点。她红茶色的眼睛温柔得能泛出阳光来，佩德罗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又或者如何反应，她只是注视着柏罗娜，完全忘记了两人间过于亲密的距离。 待柏罗娜的手离开的时候，不经意的擦过她的脸颊，那一块就无端端的发起热来，让佩德罗不自在的将脸别去一边。 “柏罗娜小姐……对谁都是这么温柔的吗？”出乎意料的问题，带着一丝倔强的味道。已经准备离开的柏罗娜回身看到站在神殿建筑边仍旧望着海面的佩德罗。 小家伙总是怯怯的缩在她的身后，小小的身子消瘦又单薄，站在那块突出的岩石上让人有一种会被海风吹走的错觉。 实则那海风甚是温柔，只是卷起她的衬衫，偶尔露出脖子羸弱的曲线和苍白的皮肤。 “我很温柔吗？大概只是对待女士和孩子吧。”柏罗娜略微想了想，她自觉自己的回答并无问题，然而佩德罗浅灰色的眼睛里就是涌起了一股不愉快的情绪。 怎么了？她没弄明白。 傍晚以后佩德罗先去洗浴了，她正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埃德无声无息的落在落地窗外将她吓了一跳。 “抱歉！没吓到你吧？”面容俊秀的少年轻手轻脚的摸进来，十分有礼貌的对佩德罗道歉，见佩德罗只穿着一件长及大腿的长衬衣还特别有风度的别过脸去：“柏罗娜小姐在吗？” “她在起居室。”佩德罗没多在意，为埃德指明方向之后后者就转身出去了。 柏罗娜一身齐整坐在窗边擦拭自己的长剑，显然是知道会有人来访，然而埃德出来的地方还是让她挑眉：“你走错房间了吗？”少年脸一红：“抱歉。” “柏罗娜小姐，我们去打听了，那个女孩奥莉希亚只有一个父亲，她父亲早在她被捕那天就一起关进了牢里，我想这些天也没少被拷问，如果神殿要威吓我们的话，估计不会拖太久的。我想大概明天就会下发命令了，我们什么时候行动？” 柏罗娜专心检查了一下长剑，将它收起来：“他被关在哪里？” “在神殿下面的地牢里，您知道神殿下面是一个峭壁，里面被挖空连通到海滩上，神戒队抓的人都关在那里。”埃德说。 柏罗娜沉吟片刻点点头表示没问题：“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我会提供给你们一个地方，你们带上人类女孩去那里等着。” 埃德一听就皱眉：“您不打算带我们？您要一个人去？” 柏罗娜好笑：“带你们去碍手碍脚吗？” 若是换成卡罗琳估计已经发火了，然而半精灵少年只是面色不虞，仍旧尝试跟柏罗娜理论：“柏罗娜小姐，我们的能力您见到过了，我们不会碍手碍脚的。我们能帮忙！” 他的争辩只换来毫无同情心的一声嗤笑，柏罗娜愉悦的捉弄着少年：“我不需要你们帮忙。” “神殿有圣骑士驻守，您一个人……”他估计正在‘狂妄’和‘疯狂’中试图选择一个合适的形容词，但是柏罗娜已经站起身按住那着急的少年，语句清晰的告诉他：“没错，我的意思就是——我一个人就能搞定他。他，和他的见习骑士们，还有那些神戒队。我不需要你们帮忙，你们要是想帮忙，乖乖听话就是了。” 能在人类社会里混得这样好，这几个少年必定不是泛泛之辈，这也许是他们这辈子受过最深的蔑视了，饶是稳重如埃德，也紧抿着嘴唇慢慢显出怒容。可是柏罗娜才不怜惜他呢，她不喜欢小孩子，更不喜欢小男孩。若是换成卡罗琳的话指不定她还有兴趣逗弄一下，埃德？算了吧…… 不等埃德再开口，她就又抛出一个重磅炸弹：“我今天联系了一位你的族人，她要我将你和卡罗琳一起带上路，然后她会派族人在途中来接你的。” “不！”埃德差点就要跳起来：“您不能这样！您无权决定我们的去留！” “你又不是我们什么人！就算是族人又怎么样？我不需要他们管！我现在活得很好，哪里也不想去！” “少任性了小崽子，我没耐性跟你解释这么多，凯瑟琳耐心倒是很好，她会用嘴皮子磨得你什么都答应的。你没得选择，因为我完全可以强行将你带走，别以为我会对小孩子手下留情。”平日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一旦冷下来就莫名的威势凛冽，让人不敢忤逆，埃德仍不情不愿，但柏罗娜接着又说：“还有你的其他朋友们。你要知道，你们在人类社会中很危险，我们不能放任这样的情况继续。有些更严峻的情况你自己家的长辈会告诉你，等你回到了无尽森林你有很多时间去学习去理解，但是不要以为我们都是吃饱了没事干要把你们绑架去玩。” “他们？你是说戴维，尼尔和杰弗里？”埃德惊讶的问：“他们的族人也会来接他们吗？” “凯瑟琳——我的一位精灵朋友还在联系他们，不过肯定是会的，就算兽人和矮人没有子嗣的困扰，但是谁会把自己家的孩子抛弃在敌人的阵营里呢？” 埃德神色凝重的想了好一会儿：“我不能确定，柏罗娜小姐。我知道自己是个半精灵，不过也不太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小时候是在街上混大的，没有父母，也没有人来告诉我。我已经习惯了在城市生活，您说的无尽森林……它离我很远。” “我理解，可是我保证，你们都会得到更好的。” 埃德最后问了一个问题：“柏罗娜小姐，您真的能单挑圣骑士吗？” 那位时而暴躁时而温柔的红发女士对他骄傲的一笑：“当然。” 第16章 夜闯神殿 埃德比其他孩子更理智，他显然更明白‘危险’的意义。如果只有他能拥有更好的生活，可能他不会愿意，但是如果他的朋友们都能过得更好，他没有理由不愿意。 柏罗娜知道他会答应的，甚至会劝服卡罗琳答应，而带上这只明事理的小崽子上路，大约也能替她节省一点管教卡罗琳的心力。 将擦拭好的剑归入鞘中，用皮带挂在腰间，穿戴好轻便的软甲，又在外面罩上斗篷，最后把火红的长发都小心归拢于兜帽以内，她推开窗站上窗台。 “柏罗娜小姐……”佩德罗不知何时开始站在门口，此时欲言又止的看着准备跃出窗台的柏罗娜。 “小家伙？你自己去睡吧，我出去一趟，别担心，很快就回来。”柏罗娜摆摆手，径直跳了下去。 佩德罗紧追几步，夜色中却已不见了那高挑身影。 那伫立在广场另一端的神殿并不难找，因为即使在这深夜，那里也用魔法维持着白昼般的明亮。然而这样的光亮下如何进去也很让人伤脑筋，柏罗娜从正面踏上了神殿雪白的石阶，斗篷将她紧紧裹住，她的身影在光照中无所遁形。 “女士，您有什么需要帮助吗？”守在门口的小杂役见她进去，连忙打起精神殷勤问道。 “我……我要找大神官。”斗篷里的声音确是年轻女子，但是面孔却隐藏在阴影之中，小杂役知道许多事情不是自己可以过问的，便指了一旁的椅子说：“大神官已经睡下了，我去报告当值的神父，您先等等好吗？”他见那女士只沉默点头不出声，又好似害怕似的把自己紧紧裹着，临走前还安慰道：“别担心，不管您有什么困难，我们都会帮助您的，光明与您同在。”他送上了热茶，这才转身一溜烟的去找神父。 然而他没跑出几步，便觉得眼前一黑，顿时失去了意识。 那斗篷中的女士伸出一只手把小杂役提回他的座位上坐着，看上去就好像他只是偷懒睡着了而已，接着往神殿深处走去。天底下的神殿大约都是差不多的结构，气派些的门口多一个门廊，里头正中间便是祷告厅，祷告厅的背后是告解室，从门廊两侧往里迂回，便是神职人员们办公和住宿的场所，至于大神官和派驻的圣骑士，那必定实在祷告厅后的庭院另一边，最舒适规整的房间里的。 总的说来神殿占地不小，但都不太高，考虑到关押犯人的危险性，入口必定不会在手无缚鸡之力的神父和修女们所在的那边。柏罗娜果断选择了左边的路，往神戒队的驻扎方向而去，毕竟已经深夜，除了义务巡逻的少量雷森堡士兵们神殿里静悄悄的，即使在亮如白昼的光明中行走也没人发现柏罗娜的入侵。 然而这样的情况也仅止于在她跨入神戒院之前，那院子出乎意料的把守严密，柏罗娜一头走出去差点就被站在院落里的人给发现。神戒院是神殿的附属建筑，并没有沾到神殿的光得到魔法的全天候照明，走出神殿雪白的石阶，便再次回到了黑暗中。柏罗娜收敛气息，屏息凝神向着神戒院靠近。 一定是这里了，巡逻的人走开的档口，手里一枚黑色的光球轻飘飘的往前飞去，到了守夜的卫士身前，又分裂成几个，那卫士一扭头刚注意到眼前有什么黑乎乎的东西，就被一片黑色铺头盖面蒙住，接着一股巨力传来，几个卫士都这样软软的瘫了下去。 柏罗娜帮他们接住了手里落下的兵器，然后将他们放在地上，再一次施展她神奇的本事在空中飞了起来。以这样的方式越过了院墙，来到了里面房间的屋顶上。 忽然间，一股精神力将她锁定，柏罗娜眉头一皱，抬手抽出长剑，踏破屋顶便一跃而下——被圣骑士发现了！ 从圣骑士的居所赶过来怎么也要三五分钟，柏罗娜只能硬闯速战速决。屋内人只见头顶破裂处合着碎石断木跃下来一个人，还没看清楚便是喉间一凉，长剑顷刻间夺去几人性命。更多人听到声响向这里跑来，柏罗娜拉好兜帽一脚踹开大门，门外的人被吓了一跳：“来人啊！来人啊！有人闯进来了！” “杀人啦——！去请圣骑士阁下！” “快报告大神官……” 那身披斗篷的人半句废话没有，冲进人群中一阵横冲直撞，底下牢房里有人听到呼喊，几个提着长枪的士兵出来看，才刚露个头就见那个闯入者掉头朝他们去了。 “快关门！快拦住他！” 这话没说完，那人伸出戴着剑士手套的手，五指间一团光晕飞快闪过，扬手一抛，光晕化成光点落在身后，触到人或地面便是惊天动地的一声爆炸，才被炸得人仰马翻，熊熊火焰又平地而起。 那闯入者趁此机会冲到了地牢入口处，里面的人赶快把铁闸门拉下，却见那恐怖的入侵者还剑入鞘两手同时按上闸门上下翻飞，随着她的动作一个简单的魔法阵迅速成形，她手指过处先是蓝色的光痕眨眼间就烧成了橙红色。等她手离开的时候那厚厚的铁闸门竟然开始熔化！ “谁在哪里！”身后一声怒喝，人还在远处，威势却已到了面前。 柏罗娜兀然间觉得身躯变得沉重，仿佛自己成了一座大山，一步都动不得。 “重量置换。”她一边轻语，一边迅速把对方置换出去的自己自身的重量给置换回来，顺便就把置换的对象指向刚刚出现在视野里的圣骑士。 那座大山瞬间转移到圣骑士身上，把他压得脚下一晃，然而对方也迅速解除了负面状态，几乎是柏罗娜手刚落下的同时，对方那边又是数不清的拳头大的小火球飞来，这种简单的法术倒是来得快又不费脑子，不过柏罗娜就像是嘲讽对方的轻视一般，挥手助燃，将火球全部击打回去的同时筑起一个魔力罩子，将圣骑士罩在里面烧。 趁着圣骑士脱困的那么一个微小的间隙，柏罗娜低头从已经熔化出一个大洞的门里钻了过去，可怕的高温像是对她毫无威胁，斗篷的边角也只是被灼焦，而里面严阵以待的士兵们见到这个轻易熔化掉他们坚固防御的敌人，除了逃跑就没有别的任何办法！ “站住！”一剑带着金光直接劈开了已经快要熔化完的大门，圣骑士也跳进了地牢里，前面那个人一路急冲绕着螺旋形的楼梯已经奔出了视线，圣骑士也只好奋起直追。 黑暗无法对那双红茶色的双眼造成阻碍，挡路的障碍物无论是人还是物品通通被掀翻到身后成为圣骑士的障碍，前面那个人好似勇武惊人，膀大腰圆的狱卒在她手中轻如鸿毛，不堪一击。连破数道门，未防一道魔法突然发出，她反应迅速挥手而出一道气劲预防可能的攻击，然而没有想到那竟然不是攻击魔法，而只是一道‘净化之光’！ 圣术中用来净化被污染的人或者物品的净化魔法，虽然不是专门针对异族的魔法，却具有强烈的排他性，凡是不信仰光神的异教徒或者异端，都会被它灼伤。 刺得人睁不开眼的灿烂光华在狭小阴暗的地牢中爆裂开来，仅作防御用的简单气劲对此毫无用处，闯入者发出一声忍痛的轻哼，身上已经残缺的斗篷更如被无形的火焰焚烧，顷刻间就多出显出破洞，并且还在持续的破败下去。 目不能视的情况下柏罗娜拔剑在手向着光芒中刺去，一阵金属战靴踢踏在石板地面上的声音，她迅速改变方向，长剑指向的同时左手一抓：“黑暗！”从地牢的深处，从更深的地方涌出大片的黑暗，那耀眼的光芒只闪烁了一下就被熄灭在波涛般涌来的暗夜中。 整个地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仿佛有人将几十上百桶的墨水一齐倒进了地牢里，黑暗沉重厚实，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它们粘着在剑上，在手脚之间，在每一个行动里，要让人用上多几倍的力气才能移动，而每一移动又有水流似的波纹在空中荡开。 柏罗娜勾起一个微笑，无声无息的从那个守卫在此的见习骑士身边走过，她是这黑夜中的影子，在这粘着沉厚的黑暗中毫无存在感。 “吾主在上——光明到来，黑暗退去，此时此地，光辉普照！”及时赶到的圣骑士当机立断的打破了僵局，如同来时一样迅速的退去了黑暗，地牢中亮起来的一瞬间，见习骑士已经捕捉到了那加速逃离的闯入者，几个拦截去路的小魔法脱手而出，同时自己也紧跟上去，拔剑出击。 “安灼拉，小心！”圣骑士大声提醒自己照看的见习生，那年轻人下意识一滞，这片刻间隙中对方斗篷一掀，眨眼间就与见习骑士交换了位置。 前后不足一个心跳的间隙，见习骑士仍拔剑直刺，然而刚刚掀开的斗篷却直直落下，盖在他头上，而本该在前的闯入者却出现在他身后——没有任何犹豫，那一剑又准又稳，直接贯穿了他的心脏。 “安灼拉——！”眼见学生在自己面前惨死，震怒的圣骑士一跃而下，随之到来的还有他的剑，骑士不是魔法师，更多的时候他们还是以剑和骑术决胜负，正好，这也是柏罗娜所擅长的。 缠绕火焰的长剑到来，随即被质朴的铁剑接下，失去斗篷的遮掩，柏罗娜火红长发散落身后，姣好面目印在圣骑士的眼中，她目光灼灼轻轻一笑：“出剑就要有受死的心理准备，技不如人而死，阁下又何必动怒？” “异族！你杀害我弟子还矢口狡辩，神的注视之下竟敢如此嚣张，让我剖开你的尸身看看你的真面目！” “恐怕你这小小的神殿放不下我的尸身。” 几句话之间剑锋已经往来多次，熟悉的感觉萦绕心间，圣骑士恍然大悟：“那天在广场前劫走那长尾巴的小怪物的就是你？” “今天杀死穿盔甲的小怪物的，也是我。”还得空对圣骑士做了个挑衅的表情，柏罗娜往后一跃，将剑刃紧握在左手用力一拉，那剑刃并没有割破她的手掌，相反，如同在砺石上磨砺之后，质朴的铁件被刮去了多余的部分，银光闪耀的真实从斑斑脱落的铁壳中露出。 那把剑真实的剑身比一般的剑窄上三分之一，原本以为是双手剑，结果拔去了剑柄，竟然是一把长而细，没有护手和剑镡的单手剑。 炽热的火焰无法伤害那锋利，它在柏罗娜的手中轻盈得像是羽毛，她翻手转腕，快如闪电，骑士厚重的长剑追不上它的踪影，那暴露在危险中的持剑之手每每看似要被剑锋砍断，却又每每擦着受伤的边缘翩然离去。 如同游戏如同挑逗，剑身上金色的铭文闪耀，骑士看不懂异族的祝福，但明白眼下胶着的战局是对自己有利，于是索性不再着急。他稳住眼下让柏罗娜无法脱身，只需片刻他的另两名弟子与仆从也将赶到，这个大胆冒犯神灵的异端今晚必定不得好死！ 第17章 真身 雷森堡的圣骑士是一位英俊强壮的男子，大概三十五岁上下，但是鉴于这些神之子们代表着神的力量，相貌是选拔资格中最基础的一项，圣骑士们通通都英俊强壮且久经锻炼，他的真实年龄应该再往上添一点。 圣骑士的退役年龄上限是五十岁，超过四十五岁的圣骑士就不会再外派了，基本都驻扎在圣殿骑士团的驻地卡姆兰堡了，所以这名圣骑士的年龄应该在四十岁左右。伴随着光明神殿的发展而诞生的圣骑士制度如今已经普及到几乎所有的人类领土，全大陆所有的贵族家庭都可以将一名十到十二岁，有魔法天赋的庶子送到卡姆兰堡学习成为一名骑士。当然，到了现在他们已经不是通常意义上真正的骑士了，他们在马上的时间也许还不如在神殿里的时间多，他们作为神殿的剑存在，要求绝对的坚贞和纯洁，有最坚定的信仰。 成千上万的儿童不远万里到卡姆兰堡去接受训练，他们在那里学习剑与魔法，学习战斗和神圣的戒律，然而其中只有极少数能在十六岁到三十岁之间考上见习圣骑士。成为圣骑士的要求更加严格，而不论如何到了五十岁他们就必须卸任，更为残酷的是，无论愿不愿意，只要到了卡姆兰堡，除非失去战斗能力，就只能熬到年龄到限的那一天才能恢复自由。 这样冷酷的制度下层层选j□j的无一不是人类中最优秀的精英，全大陆只有五百名圣骑士，缺一补一。眼前这位正职圣殿骑士的能力毋庸置疑，他的确有足够的自信能胜任任何激烈的战斗，凶残的敌人。就连他的学生，也是无数见习圣骑士里千挑万选脱颖而出的，一名圣骑士带三名见习圣骑士的阵容保障一座城市理应完全没有问题。 楼梯上又传来奔跑的声音，那铁质的战靴一听就是圣骑士的标准装备，缠斗中的柏罗娜分神往那边看了一眼，随即被圣骑士抓住机会挑破了她的袖口。 赤红的鲜血顺着手腕流下来，柏罗娜顺势扬手将手上鲜血洒向圣骑士。 “啊——！”猝不及防被鲜血洒在脸上，圣骑士的脸上先是一红，然后迅速的起了水泡，在这档口柏罗娜已经一剑递上，圣骑士口称圣名胸前弹出一个金光闪闪的护盾，有若实质帮他挡下一击。 身后两个年轻人从楼梯上跑下来：“老师！” 在金盾实质散去，圣骑士略微侧头去注意自己学生，左脸的烫伤仍让他睁不开左眼，剑在胸前的那么一瞬间，柏罗娜的鲜血流在剑刃上突然燃起蓝色的火焰，剑尖在地用力一划，一道蓝芒隔开她和三名骑士，她快速的在那道线上划出其他的刻痕，语速激烈却不是大陆通用语。 年轻的见习生们才刚扑到老师的身前，圣骑士警惕的护住学生，又欲探前破灭这异族的阴谋，一道银蓝光幕拔地而起。光幕穿透了地牢的天花板，又在四周筑起高墙，见习圣骑士连忙上前试图破开这束缚，然而他一碰那墙，眼前一花，仍是那地牢，没有光幕墙壁，没有同伴，也没有敌人和老师。 “别碰！”圣骑士的告诫再次落后一步，眼见自己的另一名学生被蓝色光幕包裹进去不见了踪影。光幕隐隐透明，却看不到那名闯入者，也看不到被吞噬的学生。他已经明白这是个障眼法，不知道这异族的魔法师在简单的魔法屏障中添加了什么重要的部分，能够将几种复合魔法如此应用自如，这至少应该是一名高级魔法师。 柏罗娜匆匆对自己的手腕施展一个治愈术，止住了滚烫的鲜血，地牢两边是空空如也的牢房，她继续往前走去，转过一个弯，终于看到了一个方形的房间，拷问用的刑具靠墙摆放，满室弥漫着恶臭和血腥的味道。而一个奄奄一息的男人被锁链拷在墙上，见到柏罗娜惶恐得不知如何是好：“光明在上！吾主在上！光辉普照，救赎我身……救赎……救赎……主啊，救救我！” 充满了异族风格的细剑毫不费力的挑断了铁索，柏罗娜没有废话，直接将人打晕提起。圣骑士的魔法水平至少也是中级以上，更有天分的人也不少见，那个魔法只能困住圣骑士一时，柏罗娜绝无可能原路返回。 提起那个委顿在地昏迷不醒的男人就像是提起一只被打昏的鸡，柏罗娜从牢房另一边的门离开，地下的牢房如同迷宫，阴暗复杂，层层相套。她不断的选择往下的楼梯，一路上如果遇到人就打昏，遇到门就打破，这样横行无阻的下到了很深的地方，周围的墙壁越来越潮湿，地上到处都生着厚厚的苔藓，她估计她离海滩已经不远了。 又是一个方形的审问室，周围有四个门，她在那里停留了一下，琢磨着要怎么在这地底深处分辨方向。身后突然传来喘着气的问话：“迷路了吗，异族的小姐？” 年轻的面孔上满是汗水，没戴头盔，只穿着贴身的锁子甲，那个被光幕吸进去的见习圣骑士不知怎么竟然比他的老师更先脱离：“您的魔法技艺确实高超，想象力更加让人惊叹。‘光幕铁牢’里添加了‘梦靥随行’我差点就要死在幻境里出不来了。您的幻境也很逼真，您是怎么做到的，好像真的把我弄到了另一个地方似的。” “没错，你的确去了另一个地方，不必惊讶我并不会空间魔法，这只是我朋友给我的一个小礼物，在必要的时候使用可以造出一个有限的空间来。”柏罗娜转身看着他，貌似轻松的笑着解说。 见习圣骑士有着一头扎在脑后及肩长的黑发，闻言赞叹：“真是奇思妙想，所以幻术是加载在那个空间魔法物品上的，将它们隐藏在‘光幕铁牢’里，我的触碰触发了空间魔法，将我移动到另一个空间里，在没有外界干扰的情况下幻术更加逼真。” “不过你既然出来了就说明我的法术还不够强力，不要再拖延时间了，就算你的老师到了也不是我的对手。” “既然如此，您为何不再等等呢？”年轻的见习生似乎真的不想跟柏罗娜战斗，见她丢了人在地上持剑逼近，竟然戒备着往后退：“我叫休·布拉德维尔，您呢？” “你在剑堡的时候没有学过异族的规矩吗？我族真名是不能随便告诉别人的，至于通用名……我与你之间就不必保留这种不必要的礼节了吧。拔剑吧，孩子！”说话间剑就来了，休似乎是个话很多的人，一边惊险躲闪一边还不住的说：“我可不是什么孩子了女士，我已经成年了！” 剑锋毫不留情，逼得见习骑士不得不狼狈逃窜，柏罗娜笑道：“人类的成年是十八还是二十？反正无论哪个对我来说都还是小孩子，小到不被允许独自出门的那种。” 说到第三句话的时候剑尖已经架上休的脖子，柏罗娜无奈的说：“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真的不愿意对小孩子下手。但是，谁叫我们是敌人呢？” “女士手下留情……”那见习骑士超没骨气的喊道，同时膝盖一软往下躺，刚好这时一道金光插／入二人之间，他屁滚尿流冲回自己老师背后：“老师我把她拦下来了！” 柏罗娜脑子里顿时浮现出另一个同样不要脸的人类来，原来人类的共性即使由精灵养大也是难以改变的。 柏罗娜真的能单挑圣骑士吗？能的，如果真的只是单挑的话。 她提起地上的男人随便选了一个门就拔腿冲了进去，三个圣殿骑士紧追在后，她越跑越快，眼前也越来越开阔，背后不知道什么魔法不停的追着她的脚后跟落在地上，她随便挥手在两边的墙壁上炸下碎石阻拦身后人的追击。从一截低平的楼梯跑下来，眼前突然一片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山洞出现在眼前，海水从洞口漫进来，水面上停泊着一艘船——这是一个隐藏的港口。 身后一声爆炸，柏罗娜将手中的男人往前抛去，脚下用力一跃，整个人就像张开了无形的翅膀飞上了空中。她接住男人，回身对圣殿骑士们摆了摆手，冲出山洞，倏然消失了在夜色里。 “老师！她是……”另一个见习骑士惊呼出声，休也目瞪口呆的望着洞口柏罗娜离开的方向，圣骑士脸色阴沉的阻止了学生接下来的话，果断转身放弃了追击。 “老师……老师……”那见习骑士惶惶不安的追上去：“老师，雷森堡怎么会有……怎么会有……” 圣骑士沉默的往回走，那女人说什么来着？ ‘恐怕你这小小的神殿放不下我的尸身’那女人如果真的死了解除化形魔法，大概能把神殿的主殿给压塌吧？ 第18章 精灵的自带技能 自柏罗娜一跃而去后，佩德罗已经在起居室里等待了四个小时，再过不久天就将凉，城市中总有些穷苦人不得不在凌晨就早早起来讨生活。佩德罗裹着毛毯蜷缩在椅子里，视线投向窗外的夜空已经不知道多久，最初的担心渐渐沉淀，然而随着时间的过去又躁动不安起来。 这么久了，柏罗娜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去往神殿的路并不远，是什么耽搁了那个雷厉风行的女人？她记得柏罗娜灵动的身姿，颀长身形，动作矫健而充满活力，她美丽得像是一团跃动的火焰。这夜色里，佩德罗格外的想念她在室内时仿佛特别光亮温暖些的感觉。 又等了一会儿，屋外响起轻微的声响，湿冷的气息蔓延开来，佩德罗恍然听到了雨点迅疾的打落，她坐起来凝眉思量，就在她将要起身去换下身上的睡衣的时候，一个身影无声无息的翻上了阳台。斗篷已经不知去向，她淋在雨中剑鞘空空，佩德罗心里一跳，猛的从椅子上跳下来冲到阳台上。 “柏罗娜小姐！”她从未见过这优雅的女人狼狈的样子，即便只是被雨淋湿也没有过，然而跑到她身前才发现，柏罗娜并没有被雨淋湿，也没有受伤。她好得很，雨水顺着她的身体弧线流下去，但是一点也没有弄湿她的头发和衣服，若是仔细看，就能发现她的皮肤外有一层薄薄的魔力流动，阻断了雨水的侵扰。 柏罗娜惊讶的看着那犹如小兔子一样跳到自己面前的佩德罗，问她：“你还没睡？不是说不用等我吗？”说话间便一手揽了娇小的女孩将她送回屋内：“下着雨呢，快进去。” 她带着一身雨水走进来，那些雨水流到地毯上去，直到身上的雨水都流进她才撤去隔绝湿意的魔力。倒是佩德罗淋湿了头发，柏罗娜随手抓过佩德罗保暖的毯子揉在她头上，语气温柔道：“你都淋湿了，快擦擦。” 佩德罗接过毯子低声道谢，看柏罗娜的样子像是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她说： “您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我去帮您叫热水！” “不用。”柏罗娜脱下外衣走进浴室：“我是个魔法师呢。” 浴室里很快有热腾腾的的水雾弥漫，然后传来了水声。佩德罗望着雨越来越大的窗外，忽然觉得夜色静谧而祥和。她捡起柏罗娜随手丢在浴室门口的衬衣，右手的袖口破了一个口子，染着些许鲜艳赤红的颜色。 时间过了这么久，但那颜色没有一点黯淡，它仿佛刚刚才从主人的血管中喷涌而出，带着无限生机的艳红，朱砂一样染在袖口。佩德罗摩挲着那一点该是血迹的红色，转身拿过刀将那一点割了下来，凑在烛焰边将它烧了。 一会儿柏罗娜出来了，她脱下来的衣服已经被收拾整齐，佩德罗拿了干净的衬衣放在浴室门口，她感谢的对佩德罗笑笑：“谢谢。要去休息一会儿吗？” 佩德罗摇头：“我不累。柏罗娜小姐，我们要离开这里吗？” 这么一会儿功夫，那小家伙已经换好了衣服，收拾好东西，拎着她的斗篷和小包袱坐在软椅上等着柏罗娜了。柏罗娜好笑的看着她：“小松鼠要搬家了？” 佩德罗涨红了脸：“我……我想，您看上去像是一切顺利的样子，那么我们应该会要赶紧离开，不然……不然神戒队……” 她的考虑自然是没错的，只是那拎着小包袱坐在软椅上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柏罗娜忍着笑真想把她拉进怀里好好揉一揉。 从神殿地牢里救出来的男人已经送到了凯瑟琳那里，连同剑也给凯瑟琳让她帮忙修复了，这会儿几个孩子应该已经得到消息去冒险者公会了。柏罗娜穿好衣服从戒指里拿了新的斗篷，然后把佩德罗夹在肋下，纵身重新回到雨幕中。 和第一次时被裹在斗篷里什么也不知道不同，这一次佩德罗搂着柏罗娜的脖子侧头从兜帽中露出脸来，那时候就觉得柏罗娜小姐赶路就像是在飞一样，又快又平稳，后来才知道——她真的是在飞。 人类魔法师中并不乏能够用魔法把自己送上天空的人，然而那种人绝非升斗小民能够见到的，佩德罗自然更没见过。此时已经到了天亮的时间，只是因为大雨天空黑沉，只透出黯淡朦胧的天光。佩德罗就在这样的光线中，第一次以高空俯视的姿态看向身下的城市。 街巷交杂，楼房林离，整齐而又严谨，这就是人类的城市。 她们从角门进入冒险者公会，第二次来到智者之堂，上次聚会的小小区域被光照得更大了些，好让挤在这里的十来个人都不觉得挤。 除了已经到达的埃德卡罗琳六人，还有那个与塞西尔待在一起的人类女孩奥莉希亚，她们照顾着仍旧昏迷的中年男人。凯瑟琳见柏罗娜赶来，从一个沉重的盒子里取出已经恢复原样的长剑递给她，口中还抱怨般嗔怪道：“帮你修复这把剑的功夫，总能抵上些许人情了吧？” 柏罗娜笑着接过毫不起眼的铁件还剑入鞘，厚着脸皮道：“这点小事对于绿叶妖精而言还不是信手拈来？” 凯瑟琳眼波流转不置可否，状似不经意般捏了她的右手腕，拇指抚摸到那个已经结痂的伤口，趁两人站得近，旁人不注意，贴近柏罗娜的耳边轻道：“治愈术对我而言也是信手拈来，怎么受伤了不对我说？” “这不是怕你担心吗？”实则柏罗娜早就忘记自己受伤这件事了。 精灵指尖拂过，那道伤口立时就淡去了，待她退开身时，那手腕上的皮肤已经愈合如初。柏罗娜感激的对她笑笑，然后谈起正事来：“那么，我们现在就走？” “智者之堂中又没有时间流动，你现在走和过一会儿走又有什么区别？” 柏罗娜无奈的看着凯瑟琳：“我知道你伶牙俐齿，就别挑我刺了行吗？” 室内还有两个高大的汉子，一个满头粗黑的短发，额头宽阔，皮肤黝黑，一个深棕色短发，高挑健壮，身配双刀，两人都是竖瞳尖牙，指甲又厚又尖，显然是两位正值壮年的纯血兽人。 凯瑟琳回身介绍：“这是海鲁多和奇奥塔，他们会负责把三个半兽人孩子和矮人孩子带去卡尔特草原，六大部族那里也有很多其他种族混居，包括矮人，如果顺利的话秋天的时候杰弗里这孩子可以跟随矮人的商队一起返回莫拉提沙漠。不过具体情况要看矮人他们怎么安排了，可以担保的是他今后会受五族同盟合约保护，在五族领地中可以保证他的安全。” 柏罗娜看了一眼那几个孩子，显然他们告别过了，全都安静的不吭声，尼尔和戴维两兄弟回到草原之后一定很快就能融入部族的生活，而他们的朋友杰弗里能够和他们结伴上路，也有可能杰弗里会就留在兽人领地和朋友们在一起。但是埃德和卡罗琳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与他们再见面了，尤其是——各种族之间的寿命差距如此巨大的情况下。埃德和卡罗琳毫无疑问会是活得最久的，等他们再次获得许可离开族人的庇护，见到的儿时伙伴很有可能已经垂垂老矣。 兽人的寿命一般只有八十岁左右，与寿命稍长的人类混血也许会让他们活得更久一些，但是对于寿命长达五百年和一千年的精灵与龙而言，有些悲伤早已注定不可避免。 不过，撇开这几个已经安分下来的孩子不说，最令人头疼的是那个黏在奥莉希亚身边的塞西尔，她坚决不肯离开那人类女孩。而事实上，经过了审判被打上烙印的人类女孩也不可能再在任何人类的城市生活。 奇奥塔提议一起去草原，因为五族同盟的缘故异族混居并不少见，偶尔也会接纳态度友好愿意与异族们站在统一战线的人类，然而奥莉希亚婉拒了。因为她的父亲是一个虔诚的光明神信徒，他绝不可能离开光明神的庇佑去往一个他心中肮脏堕落的异族聚居地。 她不断劝说塞西尔离开，但后者将兽人的一根筋发挥到了淋漓尽致，不管奥莉希亚怎么说，她就是不走。 柏罗娜黑脸对凯瑟琳提议：“不然我把那小丫头打昏让他们带走？或者杀了那人类女孩的父亲？” 凯瑟琳瞪她一眼：“别在这种时候乱开玩笑。”她思索一会儿，又把目光转回柏罗娜身上，柏罗娜头大的摆手：“别！我巡游大陆的任务是寻找被困在人类社会中的异族，不是拯救人类啊！” “不如……让他忘记吧？”屋子里忽然冒出来一个声音，大家转头四顾才发现原来还有个佩德罗，卡罗琳惊讶的说：“咦？你怎么也在？”柏罗娜没好气的瞪她一眼：“她一直都在！” 佩德罗尴尬的扯扯柏罗娜的衣摆让她不要那么凶，凯瑟琳问：“佩德罗小姐，你说让他忘记，是什么意思？” 佩德罗应该是很怕被人瞩目的，她大多数时间都像个专业的刺客一眼竭力消除自己的存在感，然而不知为何，这次却自己站了出来。尽管还是在被众人注意的瞬间脸红了，不过好歹定定神，用打颤的声音礼貌回答：“我的意思是……原本最好的解决办法，是将那位没有被烙印的先生留在人类城市中，隐姓埋名重新开始生活。而被烙印的奥莉希亚小姐则与塞西尔小姐一起去异族……去兽人部族。然而……那位……那位先生，他信仰坚定，不论带去哪里，恐怕都无法接受事实，他很有可能将诸位行踪暴露，从而使诸位陷身危险。而……而奥莉希亚小姐，也显然无法抛下自己的父亲，如果，可以有办法使那位先生忘记自己的信仰……那么是不是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了呢？” 因为紧张和羞怯的颤抖的声音，随着思绪的清晰变得稳定流畅起来，佩德罗脸上很少出现这种类似于自信与从容的神情，加上她本就秀丽的容貌，让她看上去就如同人类社会中受过良好教养的大家闺秀一样，文质彬彬，知书达理。柏罗娜感受略微复杂，忍不住将她一看再看，谁知她的视线太过灼热，竟然又惹得佩德罗害羞不已，话语也断断续续起来。 凯瑟琳安慰一般的轻柔接话，将佩德罗的注意力转移过来：“那么，您有办法吗？” “我……我可以一试……”佩德罗点头。 凯瑟琳笑着感谢了她，然后说：“佩德罗小姐，其实您有非凡的智慧，只是不轻易示人，我认为您完全无需感到羞怯，因为您刚才侃侃而谈的样子实在……非常美丽。” 佩德罗红着脸努力的低下头：“我……我只是因为……”她挣扎了一下，难得坦率的说明了原因：“因为柏罗娜小姐一直……一直看我……” 凯瑟琳一脸我就知道，训斥对面的人：“听到了吗柏罗娜，快停止你失礼的行为，你的目光就仿佛佩德罗小姐没穿衣服一样！” 轰——佩德罗的血液终于直冲爆点，她脑子一嗡后悔对凯瑟琳坦诚了——这位精灵小姐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口没遮拦呢！ 第19章 另一个真身 柏罗娜抽抽嘴角：“哦。”一记眼刀飞向凯瑟琳，可惜攻击无效。 两人对视一眼，很快对彼此的判断都达成一致，凯瑟琳体贴的征询佩德罗：“需要为您准备一个独立的空间吗？” “不……”佩德罗本想拒绝，然而犹豫了一下，还是接受了：“是的，谢谢您。” 柏罗娜帮她把昏迷中的奥莉希亚的父亲带到了远处的黑暗中，凯瑟琳不知道做了什么，她们离开以后佩德罗就感到四周升起了一道无形的墙壁，接着空间亮了起来，光照规规矩矩的照亮了一个不大的四方形空间。 佩德罗走到中年男人的身前，将手放在他额前，道：“醒来。” 片刻过去，男人果真睁开了眼，就在他将要醒来又还未完全清醒的那一刻，佩德罗的歌声在这一方空间中响起。 “柏罗娜！？”等候在不远处的凯瑟琳忽然惊道，同一时间柏罗娜也回头看向黑暗中的小小明亮空间，就在刚才，一瞬间有魔力的波动传递过来，虽然并不强，但是那种感觉的辨识度实在是太高了！ “噢……我知道，我之前也仅仅是怀疑而已。”柏罗娜摊摊手，凯瑟琳不赞同的皱眉：“你知道？你知道那孩子并非人类，她的血统并不稀薄，‘魅惑’这种天赋能力，即使在他们本族之中也是个要看运气的东西。这样你还答应要把她送到南方去？” “唔……”柏罗娜注视着远处那个光点，她知道佩德罗一定是在唱歌，那是那一族与生俱来的本领，或者于他们而言，那更像是本能。曾经有成千上万年的时光，每到夜晚，海岸上会有鲛人成群结队的歌唱，他们欢喜会歌唱，悲伤会歌唱，他们的知识传承在歌声里，他们的爱恋也诉说在歌声里。 这些大海中的精灵，甚至在狩猎战斗的时候，都用歌声来震慑敌人，迷惑敌人，用歌声传递信息，指挥族群。 是啊，听到佩德罗那把好嗓子的时候就该知道了，虽然她明显还小，声音仍处于童声阶段，但是鲛人的成长是非常迅速的，一旦他们开始成长，也许猝不及防间就依然模样大变。 “她让我带她去图拉蒂，我想，她真正想去的地方，是鲛人湾。”柏罗娜说：“我猜，她是想去看看她的族人，或者族人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她告诉我她从小在人类城市里长大，所以她应该是被贩卖到北方的鲛人的后代，以常见的例子来看，指不定小家伙身上还有哪个人类贵族的血统呢。” 柏罗娜说到‘人类贵族’的时候嗤笑了一下，眼里冷冷的，仿佛是恨，又仿佛没有。 凯瑟琳瞪她一眼：“你明知道鲛人湾根本就不是鲛人的聚居地！” “嗯……但是……不好么。那孩子，从来没有出过远门，没有见识过外面的世界。胆子很小，心思细腻，体贴又善良，简直不知道这样的家伙是怎么在人类世界里活下来的。我能把她带到哪里去？她已经不可能回去深海了，陆地上的鲛人如此稀少，难道也送到混居区去？即便是在混居区，她还是会被欺负吧？” “哼，你倒是没有考虑过其他的孩子是不是会被欺负呢。”凯瑟琳道。 柏罗娜毫无愧疚之心的说：“因为能在人类社会里活下来的孩子都是既聪明又强壮的，像她这样的，我行走大陆这些年还是第一次遇到。” “那你又打算怎么为她安排呢？仁慈温柔的柏罗娜？” “……不知道，总之，既然她想看，就先带她去看看鲛人湾吧。看看她的族人们生活的海洋。” “柏罗娜，你简直冷酷无情又不可理喻！”凯瑟琳生气骂道。 柏罗娜疑惑的问：“到底是谁在床上的时候说我温柔多情又善解人意？” “少来那套，别忘了你的任务和职责。” “知道，巡游大陆嘛！一切蛛丝马迹都要及时报告，见到流落的异族同胞们要及时给予帮助，申请救援，尽最大可能挽救流落的异族，尽最大的可能探听人类的动向。我这不是不辞辛苦不怕麻烦的在任劳任怨吗？还是说凯瑟琳其实你是爱上我了在吃醋吗？” 精灵掌有智者之堂的临时权限，上前就给了对方一个重力四倍，柏罗娜顿时被自己的体重压得跪了下去：“太狠……吧……” “我只是怕你伤到小家伙的心。”满意的笑着蹲下身拍拍柏罗娜的脸：“你可要知道鲛人都是死脑筋，你要是惹得人家为你寻死觅活就乖乖滚回龙岛关一辈子禁闭吧！” 重力越来越重，柏罗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干脆一点整个身子都贴到地上去还好些。空中亮起一条漂浮闪动的文字：差不多一点，我的肋骨都快断了。 恰好这时，佩德罗小心翼翼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柏罗娜小姐？” 重力倏然消失，柏罗娜跳起来靠在凯瑟琳肩上风骚的撩撩头发，浑作无事般笑：“哎，在呢！” 凯瑟琳看着她抚抚胸口没事一样跑过去给小家伙帮忙，不禁无奈的笑了笑——果然是本性难改啊。 其他人都不知道佩德罗做了什么，只知道苏醒后的奥莉希亚的父亲就像是完全忘记了自己的信仰一样，听闻可能会有危险，当即决定要和女儿一起去往安全的地方。柏罗娜提醒奇奥塔：“他一段时间内大概都会脑子不太清楚，记忆混乱，记得盯牢一点。还有，不要把原因透露给小孩子们，这小家伙的能力持续时间不知道有多久，到了地方最好还是找人看一下。” 奇奥塔稳重的表示知道了，带着几人当先出去。而柏罗娜落后一步，最后告诫卡罗琳和埃德一次，又和凯瑟琳道别，商议了一些别的事情，然后才离开。 虽然她和奇奥塔出发时间不同，但是因为智者之堂里只有空间，没有时间，所以却是和奇奥塔他们同时出来的，这时候跟他们进去的时候也半点没差，仿佛他们就只站在这里这门口打了个转而已，外面还在下着雨，天色青灰，朦朦胧胧的。时间还很早，又是大雨，想来就算是搬兵封城，这会儿命令最多也才传到卫戌部队营地。 奇奥塔说：“趁现在赶紧走，再晚一点就麻烦了。” 柏罗娜点点头，刚准备迈步出去，忽而转身对佩德罗说：“小家伙，过来我这儿。” 佩德罗傻傻走过去，柏罗娜拿出另一件斗篷，一抖将佩德罗一起裹了起来，然后单臂提起夹在腋下。这情形和她们离开冒险者小队以后夜返树林时一模一样，佩德罗耳朵发烫，在她怀中小声挣扎：“柏罗娜小姐……不用……不用这样，我可以自己走。” “我们身高差距太大，步距也差得很大，你会跟不上我的。” “我能跟上，我上次不是也跟上了吗？” “下着雨呢，别淋湿了生病。” “我……”佩德罗刚想说你也没有雨具啊，忽然想起柏罗娜神奇的小把戏，却又心有不甘：“这样……这样想是小孩子似的……” 卡罗琳已经毫不在乎的走进了雨里，闻言回头讥笑道：“你不就是个小鬼吗？” 佩德罗一滞，刚想辩解，柏罗娜抬手敲了卡罗琳一个脑崩儿：“小鬼别只会说别人，不是谁都像你这么皮糙肉厚不怕淋的。”把佩德罗带上走入雨中，顺手推了一把卡罗琳：“快走啊，杵着等发芽吗？” 卡罗琳气结：“你这个偏心鬼！给你的小宝宝喂奶去吧！” 而这时，柏罗娜已经飞身在前开路去了。 第20章 出逃 奇奥塔和他的兄弟海鲁多都是在接到凯瑟琳递出的消息以后连夜从坎美瑞公国赶来的，因为国土中大半都与卡尔特草原接壤，北方国境长年模糊不清，草原上的兽人们是坎美瑞北方游牧人民们自古熟悉的邻居，所以坎美瑞是大陆上少有的几个仍愿接纳和没有明确拒绝异族的人类国家。 即便这样的情况也在慢慢改变，南方与迪梵利特联合王国接壤的城市光明神殿越来越多，信仰者数量逐年上升，而对于异族的排斥情绪也更加高涨。但在北方仍可见到信仰兽族主神雷西达斯和其兄弟奥卜斯凯瑞斯的人类或者人兽混血，北方边境中人类与兽族，半兽人，还有其他的种族混杂而居，从各个国家和种族聚居地而来的商队也往来频繁，这为资源相对贫瘠的坎美瑞公国带来了繁荣的经济，也是国家至今没有下决心与异族决裂的原因之一。 奇奥塔与海鲁多协同他们的伙伴们驻扎在南方城市中支持异族的地下活动，眼下，就要先出雷森堡然后穿越国境到坎美瑞去。 雷森堡本身也是边境城市，离坎美瑞并不远，只是中间隔着一座雁归山，为雷森堡的安全加上了一个有力砝码。 雁归山并不高险，只是因为山下大片森林，无数野兽出没其中让寻常人对这片风景优美的地区望而却步。每年六月，大群的洄雁会从地中海另一边回到雁归山北端繁殖产卵，这些在发情期里好斗而凶猛的禽类也是一大危险。 柏罗娜一行人强行突破了城门逃出城外，为了赶在圣骑士们组织人手追赶过来之前进入雁归山下的密林而全速赶路。奇奥塔和海鲁多出城以后就化为两头高大强壮的猛兽，海鲁多全身黑色短毛，长尾巴和因为缺陷而无法收起的塞西尔的尾巴一个样，肩膀宽厚，四肢有力，尖牙利爪。而奇奥塔则是深棕色带着褐色的不规则斑纹，体型比海鲁多略小，但看那样子应该速度更快更凶猛。 海鲁多载着奥莉希亚和她的父亲，奇奥塔驮着受伤未愈的塞西尔和人矮腿短的杰弗里，对着几个孩子呼喝一声，让所有人都全速跑起来。尼尔和戴维虽然是两兄弟，同为混血，但是两人在继承的能力上却表现出了鲜明的差异。 尼尔身上的兽人血统似乎比较明显，他能化为兽形，以兽人的年纪来说他距离成年并不遥远了，他的体型看上去与奇奥塔并没有很大的区别，但是不知为何尖尖的耳朵却立不起来，大概是因为某些缺陷而耸拉着。戴维则完全不能化形，他也没有塞西尔挂在屁股后面的烦恼，看上去更像个人类，他嬉皮笑脸的赖在兄弟的背上要搭顺风车，而尼尔也只是笑骂几句，像是已经习惯了。 卡罗琳一马当先跑得飞快，虽然只是两条腿论速度及不上四条腿的，但是体力上却完全不落下风。埃德无奈的跟着他们在风雨里狂奔，他不敢像卡罗琳那样无脑挥霍体力，只能尽量保持匀速以免拖后腿。但是两个小时以后，一群人越来越快的速度还是让他力竭了，柏罗娜停下来等他：“小伙子，不行了？” 埃德说不出话只能摇头，雨水从他头上被甩下来，而那红发女人带着一个人狂奔两奥尔，竟然还气定神闲优哉游哉，她的红发在雨中仍然干燥蓬松，顺滑如同打着卷儿的绸缎，佩德罗被她单手抱着担心的问：“您还好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行哦，现在还不能休息，只是这么点路那个圣骑士一口气就能跑过来了。”柏罗娜道。 埃德一想，自己竟然还不如个人类，顿时觉得面上很挂不住，咬牙想要继续加速。没防备间就被柏罗娜一手拎起来，女战士戴着护手的手臂将他像捞小狗崽一样捞起来，足不沾地，飞身而行：“没必要逞强，就算你有精灵血统，但精灵也不是以体力见长的啊。”她语带无奈意有所指的看向那个跑在前头跟两头成年兽人较劲的卡罗琳：“精灵向来以智慧见长，你应该感到庆幸才是。” 卡罗琳黑色的双马尾在雨中甩着水珠肆意摇摆，身后‘踏踏踏踏——’的溅起一串的积水，埃德丧气道：“您说的对。” 这一场雨中奔逃一直持续到下午，一行人狂奔半天，卡罗琳终于体力告罄一头摔到在泥水里，尼尔早就把戴维甩了下来，两人小跑着远远跟在后面，奇奥塔和海鲁多也放慢了速度，两只巨兽口中吐着白气并肩而行。这时雨早已经停了，他们也顺利进入了树林，随着周围的树木越来越密集，道路渐渐崎岖，柏罗娜觉得，神殿大动干戈追上来的可能性愈渐趋于零，于是提议说：“差不多了吧，歇歇吧，我都快不行了。” 两头巨兽一听，把背上人放下来，叼起自己的衣服转到树丛后面，一会儿转出两个赤膊男人喘着大气：“哎呀累死老子了，这个小丫头片子怎么那么能跑？”海鲁多指着卡罗琳说。 卡罗琳从泥水里翻个身，也不在乎自己一身乱七八糟得意的哼哼，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柏罗娜放下手里两个人甩甩胳膊：“手都酸了，再往上走一点，我们找块稍微干净点的地方吃个饭怎么样？” 卡罗琳喘了一会儿回过气来，白她：“你是不是还要喝下午茶啊？” “这个提议不错。”柏罗娜欣然应允。 穿过半个森林，地势上抬，他们找到一片j□j在外的山体，全是坚硬的岩石。这会儿太阳出来了，岩石上的水干得差不多，一行人就在那里坐下来。除了柏罗娜全部都是一副落汤鸡的样子，两个成年兽人还好，跑的时候没穿衣服，至少衣服是干的，短短的头发一会儿就干透了。而其他人的衣服被雨淋透又被自己的体温所烘干，皱巴巴的衣服半湿的黏在身上，实在不舒服。 奥莉希亚和她的父亲显然有些受不了，柏罗娜见她脸色酡红似乎是淋感冒了。 “人类真是脆弱啊……”卡罗琳见柏罗娜去看了看那两个人类，一脸微妙的表情。佩德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指着自己道：“你在跟我说？” 卡罗琳再次翻了个白眼：“不然呢？” “呃……哦……大概吧……”佩德罗没有卡罗琳那么强壮的身体，自然也没有那么深刻的感触。 “淋雨会生病，穿的少了会生病，吃坏东西会生病，蹭了点小伤也会生病，很容易就会死掉，真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要怕人类。只要一头龙就可以捣毁一座城市吧，一整个圣骑士战队有多少人你知道吗？二十五个圣骑士和七十五个见习骑士，一百人才能与一头龙一战！” “哇……好厉害！” “那当然！龙要恢复原形才能发挥出真实的战斗力，就跟兽人要恢复兽形一样。”卡罗琳说。 佩德罗想了一下，好奇问：“那你呢？你的原形？” 后者脸一黑：“我没有原形！我是混血，不能化形！龙变成人形是用魔法缩小体型的障眼法，与其说是化形不如说是解除魔法，我生出来就是这个样子，我怎么化？” “对不起……我不知道……”佩德罗赶紧道歉，却没想到卡罗琳毫不领情：“哼，反正也比你这只弱鸡强多了，你是不是像人类的那些大小姐一样走几步就会摔倒？喝茶都能呛死你吧？” “我……不是……”佩德罗难得认真的辩解：“我可以自己走路，我能跟得上柏罗娜小姐的速度。” “吹牛！” “没有！” “那你证明给我看！” 佩德罗一想：“我怎么证明？” 卡罗琳说：“跟我比赛！你肯定跟不上我！” “不了……”她没说完，卡罗琳就不屑道：“我就知道你在吹牛！” “不是。”佩德罗摇头道：“没有必要，你刚刚跑了这么久，体力一定透支得厉害，你应该好好休息，不然的话会伤害身体的。我没必要跟你比赛，也没必要非得让你相信我，你不相信就算了。反正我不是。” 她说完就起身过去给柏罗娜帮忙了，柏罗娜正拿出她的厨具家当准备给大家煮茶，顺便她给了奥莉希亚父女一个提神小魔法，现在还要煮一些驱傩草给他们喝。 柏罗娜见她过来，问她：“那小鬼跟你说什么？” 佩德罗摇摇头笑道：“没什么，卡罗琳小姐跟我讲了些关于龙的事情，听上去龙真的非常厉害，我想她心里其实一定是很高兴的。能够见到自己的族人，能够知道自己在这世上并不是孤零零一个人，也不是怪异的，这一定很好，她只是不想跟朋友们分开。而且……或许她也只是不安罢了。” 她淡定的分开干燥的驱傩草，把那种用来提神暖身治疗感冒着凉的药草撕碎丢进滚开的水里，顺便往里滴了几滴柑柠汁。她背光而立，短发毛茸茸的，耳朵被光照得粉红透明，而脸颊像是透光的白瓷，白细脖颈优美的弯曲，柏罗娜看了一会儿，把手掌放在她后脖颈上轻轻的摩挲，肤质细腻得像是会在手掌里化开，她低声轻道：“你呢？” 第21章 洄雁之灾 颈后的手掌生着茧子，尾指的戒指也被她的体温熨得一样的温凉，掌心搭在突出的颈椎骨上，指尖不经意的落在侧面。 几点微凉。触得佩德罗下意识一抖，继而跳了出去，抿唇抖了好几下，脖子边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脸色这才慢慢的红起来，嚅嗫嗔怪说：“柏罗娜小姐……您别作怪，我怕痒……” “唔……哦。”柏罗娜点点头，果然乖乖站好，佩德罗这才回去继续煮药草的工作。她刚才似乎问了一句话？佩德罗一惊之下根本没听清，现在要回想，也想不起来了。 喝了药汁，吃顿热乎饭，换上干的衣服休息了一会儿，奥莉希亚父女二人的脸色回转过来，没有要生病的迹象了。因为一群肉食动物聚集，柏罗娜从神奇戒指里拿出了大量的肉食，奇奥塔和海鲁多见肉心喜自己动手，烤了一堆肉出来。卡罗琳和他们较着劲似的吃，到埃德都看不下去了：“卡罗琳，他们是兽人……你又不是……” 卡罗琳把一块烤肉哽下去，噎得翻白眼儿，好像才反应过来：“对哦……”扔了羊腿仰躺叫撑。 柏罗娜好笑得很，依旧慢条斯理的吃，佩德罗食量向来不大，仰头问柏罗娜：“柏罗娜小姐，龙族也爱吃肉吗？” “呃……大概……应该吧……”某人脚下啃了一堆的羊腿。 “那……龙族也能吃很多的东西吧？” “唔……是……吧……”把那堆羊腿骨头往背后踢了踢：“毕竟体型有那么大……不多吃一点怎么活嘛……” “可是如果每顿都要吃很多，那岂不是天天光做饭就要花掉很多时间了？还有，吃那么多东西就要养很多的动物吧？龙岛上很多牧场吗？还有还有……”佩德罗还要张嘴，忽然被人塞了一块肉进嘴里，那恼羞成怒的人恶狠狠道：“吃肉！” “呜……”佩德罗眨着眼睛，嘴里被塞得都没法说话了。 柏罗娜扶额道：“龙不是像人一样每天都要吃上好几顿的，一头成年的龙可以好几个月才进食一顿。如果有很多食物，方便的情况下就会多吃一点，接下来几个月甚至一年都可以不用吃了。不方便就少吃或者不吃，就算完全不吃东西也可以撑个一年半载的。” 被撑得瘫倒的卡罗琳闻言问：“那吃的那一顿岂不是要吃好多好多？能把一座城吃空吗？” “哪有那么夸张！”柏罗娜跳脚：“你们就常识那么缺乏吗？最多也就吃掉十几头牛罢了！” 她叫完发觉所有人都一脸敬畏的看着她，忽然觉得自己好蠢。 佩德罗什么也没说，默默的把自己的盘子递给她。 “给我干嘛，自己多吃一点！”没好气的给她又添了一大盘子肉。 这一餐吃得漫长而丰富，吃完以后已是傍晚，他们决定连夜上山，一行人中大部分人都有夜视能力，这一路走得并不困难，奥莉希亚父女还是被两名成年兽人驮在背上走，兽人的体态极其适合丛林环境，他们上蹿下跳毫不费力。埃德更是将卡罗琳比了下去，精灵的体重比人类要轻很多，体态轻盈加上身手敏捷翻山越岭如履平地。 到午夜时他们已经快要接近山顶了，沿途经过了许多野兽的地盘，但是那些野兽一旦察觉到龙的气息无不立刻夹着尾巴逃之夭夭，一路平安兼之有说有笑，佩德罗觉得这简直跟出游也没差别了。天空银月高悬，她跟在柏罗娜身边身体力行的证明着自己不会掉队，但是她的体力也确实不能跟兽人与半龙比，有些时候柏罗娜会将她提起来带她走一段，佩德罗体力虽然还好，但其他方面就完全不行了，比如平衡性和协调能力。 然而每每绊倒之前，柏罗娜总是能及时将她救下。 然后她就习惯成自然的趴在柏罗娜肩上欣赏月色，忽然见那月亮里出现一些黑点，接着黑点越来越大，她还听到了躁动的声音。 “柏罗娜小姐，您看，那是什么？”她问。 柏罗娜扭头一看：“糟了！洄雁回巢了！” “啊？真倒霉，赶紧跑！”奇奥塔一听立刻加快了速度，海鲁多也随即跟上。 杰弗里没被带上，自己艰难的在与几乎齐他胸高的石头作斗争，柏罗娜顺手提他一把，让他赶紧跟上。 “洄雁领地意识很强，雁归山本来就是它们的地盘，山顶上全是洄雁的巢，这些洄雁在发情期的时候连龙都不怕的，我们要翻过山必须经过它们的巢，没想到今年的洄雁已经回来了吗？真是不走运啊……”柏罗娜把杰弗里扔给埃德：“带上你的兄弟，快走。” 尼尔戴维和塞西尔早就吭哧吭哧跑没影了，埃德一边扯着杰弗里一边拉着卡罗琳，帮他们背了行李武器恨不能全部扛在肩上走。 柏罗娜一边跑一边抱怨：“这些讨厌的鸟，交/配大过天……”抱怨到一半，想起凯瑟琳如果在大概会同样抱怨回来：“你不也是？”怀里佩德罗乖乖抱紧她的脖子，她就闭嘴了。 吭哧吭哧跑到山顶，洄雁尖锐的叫声和翅膀拍打的声音已经近在头顶，数不清的黑影盘踞在空中笼罩了他们。卡罗琳挥开几只俯冲下来用锋利如刀的长喙攻击她的鸟儿，冲柏罗娜道：“你不是那么厉害，几只鸟也搞不定？” “双拳难敌四手，这一群畜生的数量比大陆上所有的圣骑士还多好吗！” “难道你战斗力还不如这些畜生？” “你是要我压垮这附近所有的洄雁巢然后一辈子被追杀吗？” 柏罗娜一边和卡罗琳干着嘴仗一边还不忘提醒：“千万别踩破了鸟蛋，这些鸟很记仇的！” 她话音刚落，杰弗里就无辜的站在一枚灰色斑纹的鸟蛋碎片上看着她。 “噢……”回手一道火墙阻碍了一群洄雁的进攻，鸟毛被烧焦的味道连同带焦味的肉香一起传来，奇奥塔大笑一声：“外焦里嫩，火候正好啊！” “我可是为了保护你们在屠杀无辜的小动物，能不能有点罪恶感？”话落，又是一片一片半球形的火墙推出，其他人趁此机会赶紧穿过洄雁的地盘翻越这道山梁。 柏罗娜把佩德罗放下来：“你也去，快跟上他们别掉队，我一会儿就来。” 佩德罗欲言又止，柏罗娜拍拍她催促：“拜托了，难道我还会被鸟吃掉吗？”她赶走了佩德罗独自咕哝：“躺着不动让它们吃它们也吃不动啊。” 见一行人类匆忙逃走，那些聪明的鸟儿绕了迂回的路线去追击奇奥塔等人，战士们边跑边拿出战斧大刀挥舞起来，然而，果真是应了那句话，蚂蚁多了都能咬死象。这些鸟多到什么样的地步呢？举目望去视线里不辨上下天地，也看不出树木岩石，分不出方向跟不上同伴，只有无穷无尽的羽毛散落，鸟类愤怒嘈杂的尖啸和无处不在的攻击。 即便是一刀砍死一只，一斧头砸扁一个，然而挥臂的速度却都跟不上它们偷袭的速度。它们就仿佛根本不知道畏惧死亡一样，前赴后继源源不绝的扑上来，誓要以生命让这些冒犯它们的敌人付出代价。手臂挥软，眼睁不开，那些攻击还是无休无止，甚至不知道该往哪里逃才好。 佩德罗被琢得抱头乱窜，这时才明白为什么柏罗娜也会在意识到洄雁回巢的时候叫糟！ “快跑啊！你在干什么！”不知道是从前面还是后面，也分不清对方把她推向了哪里，密密麻麻的洄雁攻击中佩德罗被推向一边，并且听到卡罗琳怒骂的声音：“别傻站着，眼珠子不想要了吗？别抬头快跑！” 她自己挥舞着双刀，一双手臂抡得像是风车一样剿杀着洄雁，那些鸟儿扑向她就像扑向绞肉机一样被绞得血肉横飞，鸟毛四散。 佩德罗来不得道谢听她的话往前拼命奔跑，树林上方传来更轰烈的鸹躁，她偷空抬眼去看，就见一个人浮在空中浑身冒火大杀四方，扫荡着那些洄雁。她似乎看见了佩德罗俯冲下来一挥手，一道强烈的气流将附近的洄雁全部卷走，佩德罗被她卷进怀里，随即又被轻轻抛出去：“跑错方向了，小笨蛋。” 她落地打了个滚，才发现奇奥塔等人正在前面，而她刚才分明是往另一个方向去了，于是爬起来跑向他们。 柏罗娜又冲回去把卡罗琳也拎出来，后有追兵的情况下他们一口气竟然跑到了半山腰，此时离洄雁的巢已经很远了，柏罗娜让他们继续跑，然后重新飞回天上扎进鸟群里兜了一圈，将鸟全部引回雁归山。雁归山的山顶亮起火光，佩德罗有些担心的看着那边，卡罗琳见她又走神，一把扯了，没好气说：“又在乱发什么傻，那恶女人难道还会被自己烧死吗？” 佩德罗身不由己被她扯着一路快走，她想解释却又觉得现在不是好时候，她并非是担心柏罗娜，只是想，要是柏罗娜将鸟巢都烧掉了，以后这里岂不是再也没有洄雁了？ 天亮时他们顺利的到达了山下，柏罗娜也回来了，佩德罗上去问她：“柏罗娜小姐，那些鸟……” “甩掉了，我在山顶防火把它们引回去了，不过没烧掉它们的巢和蛋，不然，以后这里就不会再有洄雁了。”柏罗娜说，又似乎想了想解释道：“那些鸟……其实挺无辜的是吧，谁也没惹到，却被杀了这么多，本来是我们不对，所以我觉得还是不要赶尽杀绝的好。” 佩德罗闻言微笑点头：“是，我也这么觉得。虽然您很强大，有能力将它们全部杀掉，但是正因为这样，才要慎重行事吧，如果因为有能力就肆意妄为的话……那岂不是……就跟人类一样吗……” “人类么……”柏罗娜惊讶的重复，片刻，又若有所思：“有能力所以赶尽杀绝，你是说，强大的是人类，而弱小的是我们吗？”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我……”佩德罗赶紧道歉又摇头。 说异族弱小，是个多么荒谬的观点啊，无论是龙族，精灵，兽人，矮人，还是鲛人，都有着某些方面完全超乎人类能力范畴的天赋。龙族强悍的*，对外界魔法影响的绝对绝缘，磅礴的魔力；精灵对植物的掌控力，轻盈敏捷的身体，对魔法深刻精妙的领会；兽人出众的战斗力，体力和兽形的绝对优势；矮人的智慧，高超技艺，和对魔法的独特英勇，特殊地形的适应力还有鲛人在海中无可置疑的霸主地位。 哪一项都是人类绝对望尘莫及的，可是即便如此，为什么如今的世界却会变成这样呢？人类称霸大部分的土地，将五族驱逐赶杀，他们哪一点强？ 柏罗娜脑子有点迷糊了，果然比女人和孩子还要让人头疼的东西就是哲学，她觉得自己真的不适合做个学者，不如有空将这些问题交给希斯和凯瑟琳他们来思考？ “柏罗娜小姐……？”佩德罗奇怪的看她拍着额头：“我乱说的，您不用在意。” “你难倒我了，小家伙，我可不太聪明呢。不如你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我……我不知道……” “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 第22章 征兵 翻过了雁归山就到了坎美瑞公国的境内，奇奥塔和海鲁多要带着塞西尔，尼尔，戴维等人北上。而柏罗娜也要带着埃德，卡罗琳和佩德罗改道往东，这就意味着他们还得回到迪梵利特联合王国，还要经过人类与异族对抗的冲突前线，然后或者直接从克拉布到亚萨多利亚抵达斯卡曼德西斯海，或者就要折道伊斯特尔海过去。 柏罗娜选择了前一条路线，因为据她所说，她不喜欢水，也不喜欢乘船。 相对于水和大海而言，战争的危险简直是她的好伙伴。 与朋友们分手之后埃德与卡罗琳精神都不太好，一路上闷闷不乐，他们彼此之间还留着一点朋友的默契和温情，然而对柏罗娜和佩德罗就真的爱理不理了。大约无论多么充分的理由，但是离别总是让人难过的吧，尤其是，自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据埃德所说，另外五个人几乎是他一手养大的，最初的时候他在迪梵利特北方流浪，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只以为自己是个没人要的人类小孩。后来渐渐发现了自己与众不同的地方，他很害怕，然后自然而然的对照着神殿宣传的异族特征推测出了自己的身世。为了避免被神殿捉住，他从冲突激烈的北方一路流浪到南方，路上捡了卡罗琳和杰弗里，后来又遇到还是幼儿的塞西尔，尼尔和戴维。 兽人的平均寿命只有八十岁左右，纯血兽人十二岁就成年了，而尼尔他们虽然生长得比纯血兽人慢，但是看上去已经十五六岁的他们其实才十一二岁而已，比人类还是快了很多，更枉论跟生长缓慢的埃德和卡罗琳比了。 埃德今年至少也二十多岁了，佩德罗一听吓了一跳，因为那少年实在是……非常年轻。 而卡罗琳更比埃德还大，佩德罗讪讪道：“一点也看不出来啊……” 柏罗娜大笑：“以观察人类的方式观察他们可是不行的哦，要知道龙可是一百二十岁才成年呢，也就是说与一个人类同时出生，人类都已经老死了，龙才成年，精灵七十岁成年，也几乎相当于兽人的一生了。” 佩德罗很困惑：“为什么会这样呢？” “夜照只有一夜的生命，然而栖木的寿命却几乎没有尽头，已经被确认活得最久的一颗栖木在龙岛上活了四千年了。为什么呢？”柏罗娜反问回去，看佩德罗皱着小脸苦苦思索的样子真是太有趣了。 佩德罗跟在柏罗娜身后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不久前的大雨也波及了一线之隔的邻国，狭窄的小路上满是烂泥坑和水凼，他们必须排成一条长队踩在路沿倔强生长的青草上才能不被污水殃及。 一会儿之后听身后佩德罗楠楠说：“是因为选择了不一样的道路吧。夜照只有一夜的生命，但是一夜之间绽放的光芒像是星光一样美丽，而栖木不开花不结果，默默无闻却能活得长长久久。” “嗯……也许是吧。”柏罗娜笑了笑回头招呼小朋友们：“咱们走快一点，前头似乎有个村庄，刚好能赶上吃午饭。” 埃德和卡罗琳也抬眼看了看，不知道他们远超人类的视力是不是看到了什么蛛丝马迹，两人沉默点点头，不约而同的加快了速度。佩德罗也加紧脚步，四个人看上去就像是在路沿上练习跑步似的，果然如柏罗娜所言，不多时就能远远看见零星低矮的农舍。 然而等走近了，才发觉一些异样。这时已近正午，照说农家早早就该燃起炊烟做饭，可是村落里却冷冷清清，一行人走进村子里，只见寻常的乡间道路上四处散落着零碎细软，一些妇人低声啜泣着躬身捡拾地上的东西。好几户人家大门敞开，甚至连门板都掉了下来，才刚会走路的小孩子躲在角落里瞪大眼睛看着一切。 “唉唉……我不要活了……我可怜的艾利啊！奶奶这么辛苦把你养大啊……”前头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瘸着腿一屁股坐倒在地，摔了拐棍拍腿大哭：“我的艾利啊……可怜的孩子啊！没爹没娘，才十四岁啊！” 然而也没人去管她，任由那老妪一双浑浊得几乎要瞎掉的眼睛里滚滚浊泪横流，她苍老的脸像是干裂太久的土地，黑黄且长满斑点，一道道深刻的褶皱仿佛裂痕一样纵横，豁牙的嘴里呜呜咽咽几不成句。 她这么一哭，边上一个年轻的少妇也蹲着捂脸哭起来，她不说什么，只是哭，哭得声嘶力竭。 不懂事的孩子也跟着一起哭，有那一脸麻木的妇人一脚踢开那孩儿骂道：“哭什么哭！哭死你个扫把星，小畜生滚回屋子里去，再哭连你一起抓走！”她骂得那么凶狠，也忍不住低头抹了一把脸，然后手脚麻利的收拾起东西走进了屋里。 这场景把小朋友们吓着了，卡罗琳扯扯柏罗娜的袖子：“这是怎么了？” 柏罗娜低声道：“征兵。” 她太惹眼了，一走进村子里，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停止了哭泣望着她，有人抄起了农具，有人躲到门后，看着这个高大美丽的女人一步步走到她们中间来。她们或许也看不见这女人的美丽，也看不见她火红的头发和温和笑容，只看得见她精致的硬皮甲，和腰带上挂着的长剑。 柏罗娜顺手从地上抄起谁家掉在地上的门板给靠在墙边，又摸了一把拴在篱笆上拼命要逃跑的狗，最后来到老妪面前轻轻松松把老妪抱起来放在了边上的凳子上：“老夫人，我是个过路的，你们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征兵！一年征了三回了，谁家有那么多儿子送去死？我两个儿子都不在了，大儿子死在七年前的反击战里，二儿子又被征走了，走前留给我八岁的孙子，如今孙子都被抢了去，我儿子也还没回来！我活着是为什么呀……”老妇人又哭起来，揪着柏罗娜的领子哭：“一年征了三回了！头一回我说孙子太小，给了钱免了他兵役。第二回我叫他去山上躲着，没有两天两夜不许回来，结果……谁知道这些畜生……” “我的艾利……！” 她一哭就再也停不下来，其他的村人也仿佛早已经厌倦了，谁也不理会她。柏罗娜左右看看，才发现在这村子确实没有看到一个男人，最大的男孩拖着鼻涕吃着手指，那母亲看他的眼神像是又爱又恨。 “还不如不生你这小混账，生了也是要送去死的，白养活十几年……”母亲捂着脸流泪，男孩却还不懂似的，懵懂的眨着眼。 “这位夫人，我们是几个过路的，我知道这个时候不该打扰您的，我很抱歉。但是不知道是否能行个方便，我们赶了很远的路了，我想，您也需要……”她拿出一枚锃亮的金币，那妇人看着她，也仿佛又爱又恨的，她点点头：“当然。”又恨恨道：“当然。” 不论如何，她总还是要养大那个孩子，就算那个孩子几年以后就要死在不远的战场上，没了男人的家里她还是要养活他。她怎么能不恨呢？ 她放下孩子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你们进来吧，这是我家，我给你们弄点面包和热汤。”她快步走了进去又回头尴尬似的笑了笑：“总还得活不是……”低头去弄热汤去了。 柏罗娜对其他几人招了招手，小朋友们就跟着她过去，一个更年轻些的女孩忽然扑到柏罗娜身前：“小姐！小姐！阁下！我家也有面包，也有热汤……我也能招待您们！我家还有软床可以休息，我不要一个金币，十个银币就够了！” “十个银币？小婊／子，你家的床谁敢睡？你家的面包去年就吃完了吧？”不知谁这样恶毒的嘲讽了一句，那年轻的女孩充耳不闻，只苦苦哀求道：“求求您，我有一个女儿，她才一岁！我丈夫去年就没了消息，我得养她！” 柏罗娜摊手：“我很同情您夫人，但是我刚才已经与那位夫人谈好了。” 她拒绝了女孩就直接走进了屋子里，佩德罗有些难过的望望她又望望那女孩，卡罗琳一把将她扯进屋子：“别惹麻烦，白痴！” “我没有！”佩德罗不解的说。 “你一副想要惹祸的表情。”卡罗琳对她翻个白眼，然后凑近她耳朵快速而轻生的说：“那是人类！人类的闲事都别管！明白吗？”她一副大姐教训小妹妹的表情，凶巴巴的盯着佩德罗好像她不点头就不会放开她一样，佩德罗只好点了点头，卡罗琳才‘哼！’了一声从她身边走开。 被卡罗琳说话吹出的热气熏红了耳朵，佩德罗不自在的摸摸耳朵尖。 这家的女主人看来是干练能干的，没有多久就呈上了尽量丰盛的一餐，柏罗娜请她一起用餐，边吃边与她搭话，另三个看上去通通未成年的只得都乖乖埋头吃饭。 “夫人，这里离铁牢关还有很远吧？怎么会这么严重？我从雷森堡过来，没有听说过战争的消息啊。” 那位妇人给自己的小儿子弄了点吃的任由他撒丫子跑到别的房间去了，擦擦手回答柏罗娜：“离铁牢关是还远，但是那些卡尔特草原的异族今年春又把战线往咱们这边推进了，我也是听隔壁村铁匠说的，他听到风声早就往南边跑了。前年第三次反攻成功后就一直在征兵，送了很多人去，铁牢关附近的男人，听说早就死光了。南方全是贵族和皇室，怎么会允许这些消息传过去？听说今年开春以来草原边境上就一直在打仗，不久前似乎是打输了，异族跑进来杀了好几个村子的人，那些兽人啊，全是黑毛红眼睛的大野兽，一口咬掉一个脑袋，可怕极了！” “咳咳……！”卡罗琳被面包呛着了，佩德罗担心的给她拍拍背。 柏罗娜白她一眼，对妇人道：“您继续说。” “为了不让那些野兽跑进来，全国的兵力都派来了，听说还有别的国家的援军，还有神殿派来了圣骑士。唉……可是还是要征兵，您说……咱们这些普通人怎么可能打赢野兽呢？让圣骑士去对付他们不就行了吗？” “那最后一次战败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不久，也就三个月前吧。” “那么请问，从这里过去还有多远？” “假如骑马的话，两天就能到了。” 吃完了午饭他们就离开了那个村子，离开前他们又看到那个哀求过柏罗娜的女孩，抱着一个小布包袱默默走出村子去，佩德罗问：“她要干什么？” “她怀里是个小孩，死了。”卡罗琳说。 佩德罗捂住了嘴：“她的女儿？” “嗯。是吧。” 他们加快速度离开了村子，直到身后再也看不见人烟，佩德罗才问：“怎么会这样？” “什么？”柏罗娜似乎在想别的事情，有一点走神。 “征兵……怎么会弄得这么惨？” “但凡打仗都很惨的。”柏罗娜说：“我们跑快一点，那些征兵的应该没走远。” “嗯？”佩德罗惊愕的望着她：“您这是要做什么呀？” 柏罗娜不答，只带着他们蹭蹭蹭跑了一个小时，果然就追上了才走没多远的征兵队。 征兵队人数不多，大约只有三四十个人，几个长官骑着马，其余的士兵拿着长矛驱赶着一群被绑成一串的男子。那群男子数量与这些征兵队相当，有老有少，年纪最大的胡子都白了，最小的看上去还没十五岁，他们双手被绑，像牲畜一样被驱赶着向前走。 这显然就是那些被强行征走的‘兵’了，柏罗娜回头对佩德罗他们说：“站远点，别跟来。”然后回身就大步冲了上去。 征兵队的人发现了她，两个士兵上来拦她：“喂喂喂，你做什么？什么人？” 话未说完，已经人头落地，柏罗娜的剑不知什么时候出鞘的，剑刃上甩出一串鲜血，那征兵队的长官便立刻惊慌的大叫：“来人啊！来人啊！快拦下她！” 士兵们纷纷抬起长矛向柏罗娜围过来，当先到她面前的被一剑穿心，尸体仿佛一片叶子一样被扔到了身后，剑锋立刻又追上了下一个人的脖子。那些被绑住的男人们惊愕又无措的看着耀武扬威的征兵队迅速减员，甚至来不及数，只觉得穿着制服还站着的人，一下子就少了下去。 卡罗琳在远处看得大为兴起，不住的摸着双刀的刀柄。 佩德罗提醒她：“柏罗娜小姐说别去。” “我知道！我知道！”她不耐烦的说：“你说她是在干什么呢？” “救那些人吧。”佩德罗猜，尽管……理论上来说，这是很荒谬的，他们为什么要救人类呢？ “也不尽然，你看，她杀的都是人类的士兵，也就是我们的敌人呢，是吧？”埃德今天第一次说话，不过立刻就说到了点子上，佩德罗点点头：“对啊！而且如果把这些人也放回家了，他们也就没有新的士兵了。” 她和埃德还要再交流想法，卡罗琳却突然一跃而出：“不行了，我也要去过过瘾！” “别去！” “卡罗琳！” 佩德罗和埃德喊不住她，卡罗琳已经风一样的跑了过去，她耍起双刀像是风车一样冲进敌阵中，刀刃划开敌人的胸膛，不像是柏罗娜的精准，却每每砍得人断手断脚，内脏横流。 “卡罗琳！”柏罗娜回头训斥了一句，抢先她一步把她瞄准的目标杀死了，这一次连头都没有砍下来，只刺穿了喉咙，那人在地上挣扎了一会儿才死去，却没流多少血。 卡罗琳不满的瞪她：“你干嘛！反正杀死就好了嘛！” “叫你别出来，怎么就不听！”柏罗娜头痛：“这不是游戏！” “我只是想帮忙而已！” “我不需要你帮忙！而且，不需要你这样的帮忙！”长剑直接架住了双刀，卡罗琳这次指向的是一个人的腰，以柏罗娜的经验来看简直都能看到这个人被腰斩之后肠流遍地，残喘不得死的样子了。 卡罗琳抽回刀还想再一次攻击，刀刃却直接被柏罗娜抓住了。 锋利的刀刃被她紧紧握在手中，却不能伤害她，卡罗琳脸上浮起盛怒前的红晕，她看着柏罗娜道：“你做什么？我只是帮你，反正你也是要杀了他们的吧？全部杀光，我帮你杀不好吗？” 而柏罗娜的脸色看上去比她还要阴沉，她几乎咬牙切齿的说：“我不需要小崽子帮我杀人！” 这话一出，一道无形的魔力从她身上发出来，淡青色的气劲仿佛长了眼睛似的追着穿制服的征兵队员而去，顷刻间所有人都倒下来。 被绳子捆子一起的男人们呆若木鸡，柏罗娜松开了卡罗琳的刀，深呼口气，也许她想要用稍微温和一点的语气说话，但是那僵硬的脸色显然无法达到这个效果：“我不没收你的武器，但是在到达龙岛之前，若非遇到危险，不准再杀人。” “为什么！你也杀人！”卡罗琳大喊，柏罗娜回手五指一张，一个闪烁着金光的符文飞到她脸上，卡罗琳便不能再说话了。 柏罗娜割断了捆绑那些男人的绳子，看了他们一眼，便抓起卡罗琳回身去找佩德罗他们了。 第23章 倒霉 重新上路以后却是往着迪梵利特和卡尔特草原之间的战线而去，佩德罗自然什么也没有异议，埃德更没有发言权，而卡罗琳，她被一个缄默咒封了嘴，气鼓鼓的要埃德一路拖着她才肯走。 柏罗娜也情绪不佳，一路板着脸不再多话，佩德罗看着她们俩不知为何竟觉得有种相似的喜感。 “柏罗娜小姐……”她试探开口，柏罗娜立刻回头征询的看着她，神色里疑问而略带暖意，让佩德罗忐忑的心情松了一口气：“柏罗娜小姐，是不是可以解开卡罗琳小姐呢？她也只是好心吧？” 柏罗娜想了一下放慢了脚步和佩德罗并肩而行，并且很顺手就把胳膊搭在了佩德罗的小肩膀上，她调整了一下情绪用更温和一点的语气说：“不，她没有。她只是想要杀人，而不是想帮我。我能够想象那孩子一定遇到过很不好的事情，她很恨人类，龙族本性好斗，又骄傲记仇，如果有人曾经伤害她，她一定会记恨一辈子。” 佩德罗感到讶异，她有所猜测卡罗琳是否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对人类下手那么狠，也想过或许年纪小也没有得到正确的引导，可是她没有想到这些都被柏罗娜考虑到了。她仰头看着柏罗娜的下巴，听她继续说：“可是，这些都不能成为她嗜杀的理由。小家伙，也许你不会明白，龙族有多么厌恶自己好斗的本性。” “在历史上，这个族群还有很多成员的时候，他们经常因为彼此暴烈的脾气而争吵，打斗，甚至于杀死对方。在龙族里，弑亲最严重，最不可饶恕的罪行。因为数量太少了，所以其中几乎每条龙彼此都能扯上亲戚关系，而龙太少了，任何一条都显得那么珍贵。到后来，他们不得不用大半辈子的时间来压抑自己的本性，将小龙困在岛上，教各种知识，教修身养性，直到确保他既有足以保护自己的能力，又有不会随便伤害别人的理智，这头小龙才能离开龙岛。” “我很担心卡罗琳这样的性子会吃很多苦头，我更担心她会伤害到她不该伤害的人，到时候吃苦头的仍旧是她。现在在岛上可不止是纯血的龙，也有和她一样，甚至比她还弱一些的混血龙族，如果她也因为这样的脾气控制不住自己而伤害自己的亲族，她这辈子都不可能离开龙岛了。弑亲者会被囚禁在龙岛上一直到死。” 真是……每个种族都有自己的故事啊……佩德罗张大嘴想：“那么您为何不这样告诉她呢？” “我现在脾气暴躁根本不能跟她多说话好吗？不然我就会是那个被关在岛上一直到死的了！”她抓狂的吼完，然后后知后觉：“等等，我刚刚说了什么？” 佩德罗眨眨眼睛：“您说您是龙族。” “噢……我到底还是被你绕进去了！”柏罗娜挫败的狠狠抓了一把头发，佩德罗憋着笑意两颊鼓鼓的说：“我没有‘绕’您，您是说漏嘴了！” 柏罗娜看她一眼，忽然笑得不怀好意的揉了她一把：“好了，现在我已经被你掀了老底了，那快告诉我你是什么？嗯？” 佩德罗一惊，脸色先是一白，继而一红，低头道：“我……我……我……” 柏罗娜弯腰凑在她耳边笑道：“你不说的话，我就自己猜了哦！” “你一定是……”佩德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的时候，柏罗娜笑着说：“你一定是只花栗鼠妖精吧！” “柏罗娜小姐！”佩德罗大叫：“您才是妖精呢！” “哈哈哈哈……！！！” 看到柏罗娜心情大好，佩德罗脸色还红着，但仍说：“那么，您现在可以去跟卡罗琳小姐谈谈了吧？总不让她说话可不是办法，也许您可以将她捆着送去龙岛，但是您一样无法避免她去做您不想让她做的事。柏罗娜小姐，您其实很喜欢卡罗琳小姐吧？” “一点也不！”柏罗娜断然反驳：“如果我非得喜欢哪个小崽子，我宁愿喜欢你。” 佩德罗耸耸肩：“很高兴您这样说，可是您非常爱您的亲族们。” “不然呢？连我一块儿总共也就三百多位了，别提说不定哪天就会有几头已经活得超过了一千岁的龙倒下去，我真是爱一头少一头。” “所以您能找到卡罗琳小姐您应该是非常高兴的。”佩德罗为她总结，柏罗娜摊手：“也许吧，我替我外公，也就是我们族长高兴一下，他又有小孩可以玩了，他等这一个都等了一百多年了。” “好了，柏罗娜小姐！”佩德罗把她的胳膊从自己肩上拿下来：“别推诿了，您是卡罗琳小姐现在唯一在身边的长辈，您有这个责任，快去跟她好好谈谈吧，她也一定在等您解释呢！” 柏罗娜无奈的看着她：“好吧，好吧，我的甜心宝贝。” 佩德罗见她转身去找卡罗琳了，这才捂住脸低低的吸了口气，柏罗娜小姐那该死的口无遮拦，真是……太要命了！ 埃德走到前面来和佩德罗作伴，好把空间留给那两头龙谈心，混血精灵少年努力想找点话题来聊：“她们俩……不会打起来吧？” “不会的，没打起来之前卡罗琳小姐就会被柏罗娜小姐给制服了。”佩德罗道。 埃德撇撇嘴：“我也这么觉得。呃……不过……你觉得她们能谈得拢吗？” 佩德罗想了想：“必须谈拢吧？不然柏罗娜小姐就会继续恼怒的不让卡罗琳小姐说话，说不定还会把她捆起来牵着走，我不知道龙族是如何谈判的，但是我觉得柏罗娜小姐威胁别人倒是相当的顺手。而卡罗琳小姐，她应该会暂时低头，以免自己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 “你说得对，但是那就糟透了，如果卡罗琳已经准备保留她逃走的机会，那么她就一定会逃走的。”埃德悲观的说：“难道我只能寄望于她逃不出柏罗娜小姐的掌心吗？” “虽然的确如此，但是，我更希望她们能友好沟通，比如卡罗琳小姐能立即诶柏罗娜小姐的苦心，然后试着更加理智的对待自己的选择。” “嘿……佩德罗？我可以这样叫你吗？你怎么……我是说，我怎么老觉得你在维护柏罗娜小姐？”埃德奇怪的问：“或者说，我可以换个词叫‘偏袒’？” “我才没有！”佩德罗脸上飞起一片红霞扭过了头：“我只是……我只是在说……事实而已……” “好吧好吧，你和柏罗娜小姐感情真好。你们是朋友吧？” 埃德随口问完却发现没有得到佩德罗的回答，少年仗着高挑的身材偷眼去看女孩的脸，发现脸儿红红的佩德罗小姐正苦恼的咬着嘴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埃德叹了一口气，夹在三个女性中间旅行可真是一件辛苦的事，这才第一天他就开始想念他的兄弟们了。 佩德罗没有问过柏罗娜与卡罗琳怎么谈的，总之她们谈了三天，直到第三天卡罗琳才恢复了话语自由，柏罗娜心情明显好转，而他们也到了人类与异族交战的前线。 迪梵利特的北方边界原本该是铁牢关，可惜那个被称作‘牢不可破’的关卡早在几年前就被兽人们攻破了，如今人类借以防守的是往后三百里一座小城。从城外而来一路上已经见到了许多人类军队和来往在路上的后勤部队，柏罗娜带着三个未成年非人类巧妙轻松的躲过了人类的盘查，接近了小城。 然而到了这里就意味着城内已经完全是个军营，里面的原居民早就被迁走，如今那里不会有任何非军人的存在，自然也不会有女人和小孩。再要蒙混过关可就行不通了，而在人类国家中战事被封锁得很紧，柏罗娜决定自己过去看看。她将佩德罗三人安排在城外一处密林中，为他们施下了一个高级魔法阵。 “听着，这个魔法阵能够完全的掩盖你们的气息，魔法波动和声音，魔法阵启动之后从外面来看你们的身形会消失，什么也看不到，只要你们自己别走出来就不会被发现。我想这里足够偏僻了，你们得是多倒霉才能遇到溜达到这里来的圣骑士和大魔法师呢？”柏罗娜对他们说：“帐篷，食物和水，什么都有，你们乖乖睡一个觉我就回来了，明白吗？” 佩德罗和埃德乖乖点头，连卡罗琳也不情不愿的保证会待在魔法阵里不乱跑，柏罗娜就放心离开了。 她的行动很快，眨眼间就看不到人了，佩德罗问埃德：“柏罗娜小姐是去战线的另一边吗？” “应该是。”埃德说，“现在因为人类的对抗行为，五族结成了联盟，柏罗娜小姐这样强大的战士一定也是重要的作战人员之一。她也许需要去联络一些人，或者传递消息，总之这不是我们该管的，她说的没错，按照我们各自族群的规定，我们都还没成年呢。” “那么埃德先生，你知道你能活多久吗？”佩德罗问。 埃德笑了笑：“这可说不准，我所知道的纯血人类也有活到一百五六十岁的，可是长寿的种族也不乏夭折的例子，也许明天就会死于意外也不稀奇啊。你可以叫我埃德的，我看你说话的腔调就像人类贵族家的大小姐，我听起来可真别扭。” “啊……对不起！我……我我……”佩德罗急急忙忙想要解释，半精灵少年摆了摆手：“我只是说说罢了，别紧张，那么作为交换，我也能直接叫你的名字吗？” “当然！” 少年优雅微笑：“那么我们是朋友了吧，佩德罗？” “是……是的，埃德。” 卡罗琳白了他们俩一眼：“两个白痴。” 柏罗娜走后不久，天就黑了下来，他们拿了些东西吃，然后就搭起帐篷躺进去睡觉了。这几天赶路颇为辛苦，相当的耗费体力，三个少年男女心无旁骛一起躺进去。佩德罗稍微有些害羞，不知道是该靠卡罗琳近一些好，还是靠埃德近一些好。 埃德躺在最外面，枕着自己的手臂看着外面的星星，卡罗琳躺在最里面，侧身抱着自己的双刀，佩德罗只好躺中间默默的数着自己的呼吸。 “希望柏罗娜小姐一切顺利。”埃德说了一句，佩德罗用力点头，默默在心里祈祷——柏罗娜小姐请一切顺利，平安归来。 这一觉睡得还不错，虽然梦里老是迷迷糊糊的看到塔楼的高窗，宽大的帏柱床，柔软的天鹅绒枕头叠了一个又一个，她恍恍惚惚的翻了个身，忽而觉得这个枕头有点硬，睁开眼发现是少年硬邦邦的胸肌。 半精灵嘴巴动了动无声的呼唤了一会儿尼尔戴维，然后又开始念叨熏肉鸡腿，佩德罗好笑的替少年擦了擦嘴角起了身，少年便顺势翻到更里面去了。 佩德罗站在帐篷门边往外望，天色已经开始蒙蒙发亮，大雾弥漫让视力可及变得极其有限，树林里一派阴森气氛。天空还阴测测的黑着，然而白雾却透出光来，树林子里像是被倒满了水，仿佛一头扎进去就能在空中游泳。快天亮了吧，佩德罗心想，柏罗娜小姐也该回来了。 她睡不着了，坐在最外面无聊的看着雾气流动，希望柏罗娜小姐要顺利才好，柏罗娜小姐那么厉害，应该是会顺利的吧？ 忽然，她听到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瞬间她以为是自己梦还没醒，又或者是独自坐了太久生出了幻觉，然而就在她要放下警惕的时候那声音又响了起来。接着一个脑袋从雾气里冒了出来，佩德罗吓了一跳，连忙捂住嘴，才想起这个魔法阵是可以隔绝声音的。 那人一脸胡子拉碴，脑袋上短发乱糟糟的，他应该是个兽人，因为他非常高大，琥珀色的竖瞳，在光线不够的环境里瞳孔放很大。他慌忙又快速的从魔法阵边上擦过，佩德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回退了一步，踩到了埃德的手。 “哎哟！”埃德醒过来揉了揉手：“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埃……埃德……”佩德罗只顾拽他衣服，将那个人只给他看，却说不清楚话。埃德一看，立即一脚踹醒了卡罗琳，卡罗琳翻身坐起：“干什么？” “有人！”埃德说，卡罗琳也从帐篷里钻出来和他们坐在一起，就见那个人越过他们的魔法阵往林子更深处去了。 “那是什么人？”卡罗琳问，佩德罗说：“我想，他也许是个兽人，你看他很高大，而且我看到他是竖瞳。” “应该不是纯血，否则在这样的地形中兽人一定会选择兽形。”埃德补充：“也许是联盟的探子？或者……逃出的战俘？” “人类还会留战俘？我以为他们都是抓到就杀了呢，他们不是一向说我们肮脏邪恶吗？”卡罗琳讥讽道。 埃德摇摇头：“战争嘛，总是不同的，即使是人类也需要情报啊，不，或者说因为是人类，所以才更需要情报。” “那我们怎么办？他不会发现我们吧？”佩德罗很紧张，卡罗琳嗤笑了一下，揉揉她：“放心吧，那个凶巴巴的女人不是说一般人不会想要过来吗？这个魔法阵应该会帮我们驱逐掉他吧。” 卡罗琳见大家都醒了，而且被吓得很精神的样子，就拿了食物过来说干脆先吃早餐吧。他们就坐在林中一面绷着神经，一面吃着早餐，佩德罗很担心的样子，一个劲的啃面包。 卡罗琳不耐烦的塞肉给她：“真麻烦，没有人给你塞肉你就不会自己吃吗？你一定是被那个女人惯坏了吧？你再不吃我就把全部的肉都吃掉，你就干啃白面包算了。” 佩德罗没想到柏罗娜不在她也逃不过吃掉一大盘肉的命运，一边不停歇的道谢一边努力的吃，他们正吃着，忽然听到雾气中传来了脚步声。 三人的听觉都还不错，可以很清楚的分辨出那是大队人马前进的脚步声，还有兵戈相击的金属碰撞声，没一会儿听见有人用通用语说：“往那边去了！雾太大了，这样不行，快去请魔法师过来！” 三人面面相觑——魔法师？柏罗娜不是说他们没那么倒霉吗？ 第24章 龙 而事实证明，他们就真有那么倒霉了，一会儿之后，雾气被驱散，他们清楚的看到一群人类士兵已经将这里彻底占领。那些人类就站在魔法阵外，前前后后都是。一个穿着白色法师袍的白胡子老头拿着一根镶嵌满魔石的法杖在众人簇拥下向这边走来，比这更倒霉的是，在那位大魔法师的身旁，还有一位穿着银亮盔甲，身披猩红披风的圣骑士。 佩德罗的盘子落在地上，她嘴唇哆嗦着问：“怎……怎么办……？” 埃德和卡罗琳默默拿出了武器，埃德说：“也不一定就会发现呢……万一……” 就在他‘万一’的时候，大魔法师和圣骑士走了过来，边上一个军团长陪着笑脸道：“真是太麻烦阁下了，不过是跑了一个战俘，原本没必要这么大动干戈，真是不好意思……” “您客气了，原本就是举手之劳，我等奉命驻守此地本来就是为军团服务的……谁在那里！”大魔法师说这话，忽然法杖往前一指，同一时间圣骑士也长剑出鞘，两人对视一眼圣骑士上前魔法师退后，默契的形成了一个战斗队形。 “什么？有人在这里？”军团长一听，赶紧指挥士兵把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埃德颓然道：“完蛋了。” “阁下还是现身的好，您的手法确实高明，然而不幸今日我与圣骑士阁下同时在此，您已经没有胜算了！”魔法师环视着周围不大的一块地方，眼睛一刻不停的搜寻着，嘴上却装模作样的喊话。 “怎么办？”埃德和卡罗琳同时问，佩德罗哪里知道，抱头狂摇：“不……不知道啊！” 说话间圣骑士已经近在身前，他似乎察觉了什么，单手持剑，另一只手前伸就像是想要摸索什么似的。佩德罗眼见他的手都快要越过魔法阵了，忽然间，魔法阵亮起一阵明亮的蓝光，光芒大盛，，刺得人睁不开眼，同时狂风大作，圣骑士的披风被狂风掀起，那一刹那卡罗琳忽然跃起：“埃德！” 埃德闻言抓起佩德罗用力抡圆了扔出去：“佩德罗，去找柏罗娜小姐来救我们！” 卡罗琳高高跃起空中双膝跪向骑士双肩，同时双刀绞杀头颈，然而圣骑士反应极快，迅速后跃让她扑了个空。卡罗琳落地埃德接上，从后合身扑上，手中剑刺向骑士胸腹，圣骑士横剑一格就将他的攻击悉数化解。 佩德罗落在包围圈外的草地里，却落点不慎砸倒了一片人，她翻身就想跑，却被身后士兵抄起武器就追，埃德扔她的时候招呼也不打，她完全没有准备，没跑几步就落入包围。 “佩德罗！”卡罗琳的呼喊从远处传来，然后就听一阵此起彼伏的尖叫，卡罗琳就像是一头横冲直撞的猛兽一样用巨力掀翻沿途士兵冲了过来。她干脆利落的砍断那条即将抓到佩德罗的胳膊，一脚踹翻来人，提起佩德罗就往外推：“快跑啊！你真没用！” “可是……卡罗琳！卡罗琳！”佩德罗急得大喊：“你和埃德怎么办？” “放心他们不会杀我们的！少废话了快走！”卡罗琳回身来推佩德罗，身后一个人一枪刺穿了她的胸口，卡罗琳赤红的鲜血撒了一地，些许溅在佩德罗脸上，虽然不觉得痛，却是滚烫的。 “快走！去找柏罗娜！”卡罗琳回身砍死那个人，鲜血跟随她的动作撒出一串，那些人类抹了一把她的血忽然就像见到了金子一样兴奋的大喊：“龙血！她是一头龙！快抓住她！” “啊——！”卡罗琳大吼一声，声音在空气中传递出奇异的震动，混合成一种低沉又高亢的声音，仿佛是龙吟一般。与此回应，不远处突然有植物疯狂的抽出枝蔓，草叶一瞬间长过了人头，锋利得像刀刃，埃德站在一根不停生长的树枝上从瞬间长得巨大无比的草叶间穿过一手一个抓起了卡罗琳和佩德罗。 “卡罗琳！”他见到卡罗琳在流血：“你没事吧？” “没事！”卡罗琳抓住他的手爬上去：“你就假装你是个纯血精灵好了。”她对佩德罗说：“他们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抓住我们，只有你能逃出去，去找那个女人来救我们。龙和精灵很珍贵的，我们暂时不会死的，明白吗？” 佩德罗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一直点头点头，卡罗琳把自己的刀给她一把，埃德的树枝忽然断了，他们听到魔法师的吟唱，一阵狂风卷过所有的植物全部都碎成碎片，埃德一头滚了下去，立马就被人山人海给淹没了。 卡罗琳一手抱着佩德罗就着前冲的势头跳出去，就地打了几个滚。她们一落地就有无数长矛跟着戳上来，卡罗琳一翻身把佩德罗按在身下，所有的武器都落在她身上，女孩眉头皱了皱，眼神像是有火在烧。她回手砍断一个人的脚，顺势站了起来，她的背上全是窟窿，赤红的血不停的流，顷刻间就染红了衣服，染红了脚下的地。 她一手推在佩德罗身上，头也没回举刀杀了回去。 佩德罗被推到了林地的边缘，顺着下面一个陡坡就滚了下去。上面的人喊：“还有一个！跑下去了，快去追！” 无数石头和树枝杂物碰撞她的身体和脑袋，佩德罗捂住头一直往下滚，直到身体撞上一根斜生的树，树干撞在她腰上，差点没将她撞成两截。她眼前一黑，疼得要背过气去，然而脑子里一片天旋地转还一直是卡罗琳叫她快走，她摸索着从树上下来，顺着斜坡继续往下溜，没多久就到了底。 她回头一看，离开了魔法师驱除出来的范围，大雾又茫茫一片，然而斜坡上传来那些人兴奋的叫喊声还追在身后：“快追！快追！” 她扭头就跑，跑出几步，她感到有非常充沛的水汽。在这么潮湿的天气中感觉到这一切可不容易，但是她就是感觉到了，那是丰沛且流动的水，就在不远的地方，她甚至可以听到水流的声音。她根本不假思索就往那边跑了，身后的追兵似乎离得很近，她回头去看只看到雾气，然而对方大概也是凭借声音或者地上的痕迹在追踪，她一路拼命的跑竟然没有被追上。 忽然间一个火球呼呼燃烧着从她耳边掠过，她惊得摔在地上，鼻尖都嗅到了头发烧焦的味道。 “这里！”火球燃烧驱散了她身边的浓雾，而此时天色也差不多大亮了，雾气正在散去。她一回头就看到那些眼睛发光的人类士兵，就像是城里争食的野狗一样，正流着口水绿着眼睛你争我夺的往她扑来。 佩德罗什么都顾不得了，她吓得跳起来就跑，就算手里有一把刀她也绝对不是那些人的对手，她只能跑，好在片刻，那条指引她到此的河流就出现在了眼前。 佩德罗心头一喜，几步跑到河中一头扎了进去。 “妈的！快找找！”后面追到的人类士兵也紧跟着跳进了河里，然而那河水湍急清澈，他们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刚刚跳进去的人了。 卡罗琳一把推开了佩德罗，单刀一样杀得勇猛无比，她周围的人类都畏惧她的剽悍畏缩不敢上前。卡罗琳回头见佩德罗已经不见，便扬声喊：“埃德？” 她似乎隐约听到埃德的声音，她奋力向前冲杀过去，终于见到一群人围着埃德苦战，埃德半跪在地上，双手插/进泥土里，他周围的泥土中不断冒出荆棘的枝条，那些荆棘一瞬间就能长出一人高，包围着埃德缠绕成一个笼子状的网。枝条上的刺尖锐得就像是漆黑的剑，寒光闪闪的冲着敌人，密密麻麻的尖刺让人不敢碰他，士兵们用武器拼命的砍荆棘之网，但是埃德总能让荆棘枝条以被砍掉还快的速度生长出来。 就算是卡罗琳，也是第一次看见埃德这样的本事，那个笼子困住他让他无法逃跑，但是也保护他让人无法抓住他。 “埃德！”她叫道，埃德抬脸看了她一眼，少年脸色苍白，满脸汗水，他默不作声的低下头却另有一条藤蔓快速顺着地面爬到了卡罗琳脚下，接着卡罗琳也被荆棘之网围了起来。 少年和少女挨在一起，被装在两个笼子里，卡罗琳捂住胸前伤口自嘲的想，这如果是在雷森堡的地下黑市里还真是香/艳的景象。可惜此刻……只有狼狈。 埃德撑得了多久？他自己也不知道，精灵的魔力导性非常强，对于魔法的应用可是说是与生俱来的天赋，而他们最常使用的方法就是用魔法催发植物，据说精灵们以此建造自己的家园。 而他知道，在一个大魔法师和一个圣骑士的面前，他所有的努力都注定没有结果。 他之所以还能挣扎，不过是因为他们实在是太弱了，弱到对方甚至不愿意出手而已。 “不错嘛，看样子是个真正的精灵呢。龙和精灵，阁下们，我们收获颇丰啊……”那个圣骑士走到他们面前，一面回头对军团长和大魔法师说话，一面打理着两个人：“我听说精灵和龙未成年以前是不允许离开他们的领地的，所以这两只……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圣骑士阁下，将他们带回去慢慢审问嘛。我知道您是世外之人，不沾俗物，但是龙可全身都是宝，古话说得好，龙血与黄金等价，精灵也不赖啊……” “咳……”埃德想说话，却咳了一下，接着就停不下来了，他不停的咳嗽，好像喘不上气。卡罗琳着急的看着他：“埃德，你怎么了？快停下，你是不是魔力用尽了？够了，住手！” “是的，他魔力用尽了。”那个大魔法师点了点头对埃德说：“您可以停手了，您坚强的意志令我动容，但您还小，如果这时候太意气用事，以后身体会留下隐患，对于你们来说，不能使用魔法，一定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吧。请放心好了，介于您们的年纪还小，我会提请上级与贵方交换战俘，不会杀你们的。” 然而埃德还是没有停止，他闭着眼睛源源不断的为保护他们的荆棘提供着魔法源，苍白的脸上涨出红晕，卡罗琳急得都要自己砍破牢笼冲出去制止他了。而这时，天空中传来了一声真正的龙吟。 从天际遥遥而来，仿佛兵器铮然的鸣响，又仿佛巨兽高亢的嘶鸣，撕裂空间时间，一股强大到不容忽视的力量以巨大的压迫感从北方的天空而来。所有人都莫名的感到一阵心悸，树林间一时安静得连一声虫鸣一声鸟叫都听不见了，所有人都不动了，士兵们懵懂的望着天际，懵懂的颤抖着。 一个巨大的身影从天空尽头出现，掠过树林的顶端，慢得能看清它的动作，而又快得它刚才还远在天边，此刻却已近在眼前。如天雷滚动破开云雾，疾风随行风声飒飒，与狂风一起到来的庞然大物驱走了天上的阴云和空中茫茫白雾，它赤红的身躯是海底采来的珊瑚雕琢，是它凝结的鲜血，是燃烧的火焰。在眼中出现了一刻，就强势到一生难忘。 “轰——！”巨龙落在地上，它用爪子来阻止自己快速飞行的巨大惯性，地上被它锋利的趾爪犁出道道沟壑，草皮碎石，甚至树木也一起被它掀翻个彻底，它一转身，长长的生着骨刺的尾巴就扫倒了一片树木，被它扫到的人类不计其数，所有人这才像在噩梦中惊醒一样狂叫哭喊着丢下武器，丢下可以丢下的一切慌不择路的逃命去了。 他们仍旧高声叫着：“龙啊！是龙！”然而声音里的兴奋，欢喜早已经被无尽的恐惧和懊悔绝望所代替。 那头赤红的巨龙回头来看着地上渺小的闹剧，埃德和卡罗琳也目瞪口呆的看着它，它有着相对于自己的比例而言细长优美的脖子，长而前伸的头颅上生着两根尖锐的角，小小的尖耳朵看上去很柔软的服帖在角后面，大眼睛是琥珀色的竖瞳，除了眼睑以外还有一层透明的瞬膜，吻骨的前端两个可以关闭的细长鼻孔，其下是长长的，从吻骨一直开裂到耳朵下面的血盆大口。好像雪白的小山似的牙齿带着弯钩和倒刺，最尖锐的两颗露出上唇之外，仿佛威慑敌人的长剑。 龙的身体全部被密密麻麻的细小鳞片所覆盖，那赤红的鳞片每一片都像是一枚打磨过的晶莹宝石，流线型的身体武装着利爪和尖刺，隐藏在鳞片与皮肤下面的肌肉透过它的动作透露出美丽的轮廓。 如同从古老的传说中走来，浑身汇聚美与力量，最纯粹的强大力量的集合，只要看到它就能明白，这确是天生为了战斗和胜利而生的。 龙的视线在地上来回了几次，它看到受伤的卡罗琳，看到虚弱的埃德，可是没有，哪里都没有那只可爱的小花栗鼠。在它四处寻找它的小雇主的时候，被动陷于不利地位的大魔法师和圣骑士互相打了个眼色，那个大魔法师忽然发动了一个大型的攻击魔法，天上出现成片的冰箭缠绕着雷电飞向龙，而圣骑士为自己施加了悬浮的法术飞向空中。 他们的联合偷袭并不是目的，因为在圣骑士飞身而出之后，大魔法师就将法杖指向了他们能够存活的唯一的关键——埃德和卡罗琳。精灵和龙对于幼崽的重视举世皆知，所有的成年龙和精灵都负有照顾未成年的责任，倘若见到同族，尤其是幼崽处于危险而不救援，在他们族内是非常严重的罪名。 大魔法师和圣骑士唯一能指望控制住那两个小的，以期望这头龙能投鼠忌器。 然而那头龙理都没理天上落下的无数冰箭，直接翻起一掌便将圣骑士按进了土里，它尤不解气的碾了碾爪子，一甩尾巴周围顷刻全成废墟。卡罗琳和埃德的身下出现一个迅速成形的防御法阵，大魔法师的魔法飞去，龙用一只爪子挡在前面，魔法打在了龙的鳞片上，毫无反应就消失了，而龙抬爪一挥，大魔法师就碎成了好几段。 “吼——”它的吼声响彻云霄，此时但凡能跑的，哪怕是能爬的都已经拼了命的离开了这里，没有人想成为龙脚底下的肉泥，哪怕那是个圣骑士。 龙仰天长啸，接着当着卡罗琳和埃德的面，巨大的身形仿佛缩了水似的急剧缩小，它的利爪变短，头颅缩小，骨骼改变直立起来，当它的翅膀和尾巴都消失不见，满身鳞片从身上褪去，那个熟悉的，美丽的红发女子赤/身/露/体的站在野地里，几步冲上来徒手撕开了埃德的荆棘之网：“佩德罗呢！？” 第25章 最接近神的人 柏罗娜撕开荆棘之网急问卡罗琳：“佩德罗呢？” “我们……把她送走了，我想我和埃德的身份那么明显，他们一定会来捉我们，那小家伙那么不起眼应该可以逃走，所以我和埃德掩护她逃走了，我叫她去找你来救我们。”卡罗琳说。 柏罗娜大松一口气：“做得好，卡罗琳！你还好吗？”她见卡罗琳浑身都是血，自己挑挑眉摇头：“一点也不好，你成年以后这些血该多烫啊，就这么流了真浪费。”她让卡罗琳脱掉衣服给她看伤口：“我给你们处理一下，然后咱们去找佩德罗。” 两个孩子都没有异议，卡罗琳也不废话直接撕下了自己的破衣服，埃德已经脱力得倒在了地上，眼睛都不需要闭，因为他已经睁不开了。 柏罗娜从空气中召唤了一些水元素加上定向旋风来帮卡罗琳清洗伤口，她从嘴里吐出自己的空间戒指从里面拿出衣服给自己和卡罗琳，然后从里面拿出伤药给卡罗琳涂上：“我的治愈术要治疗你太费劲了，先帮你止血上药，稍后带你去找个厉害的家伙。” “所以你果然是到战线另一边去了？”卡罗琳问。 柏罗娜点点头：“是的，幸好我去了，正好遇上熟人，有那个家伙在的话我们事半功倍。” 她给卡罗琳上好了药，又丢给埃德一瓶恢复药剂和几枚不知道效用的药丸：“你们两个很厉害呀，要二对二挑圣骑士和大魔法师？不错，有胆量，不过我还是不该把你们留在这里的，我很抱歉让你们遇到危险了。”柏罗娜顿了顿，很诚挚的道歉：“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 卡罗琳被她吓一跳：“你真的是柏罗娜吗？没搞错吧，你居然会道歉？” 柏罗娜耸耸肩：“因为我有礼貌有教养，不用和你自己比较，我知道你没有。” “嘿，我不需要……”卡罗琳反唇相讥，忽然想起什么，兴味索然道：“算了，我先不跟你吵，不知道那个小家伙跑掉没有，她看上去就一副很容易死掉的样子，我们还不快去找她吗？” 柏罗娜点点头：“现在就找，反正我也暴露了，不如偷点懒。”她闭上眼睛，卡罗琳和埃德感觉到一股力量漫过了他们，像是海水一样温柔安静的将他们淹没，然后往外往更广阔的的地方蔓延开去。 在他们的眼中甚至能看到那些魔力漫过的地方，被覆盖在柏罗娜的精神力感知之下，柏罗娜站在原地闭眼仔细感受，她能感受到每一朵花，每一棵草，这个被她绞得天翻地覆的地方植物的呻／吟，泥土中细微的生命，因为龙的威压而恐慌逃命的动物，她能感受到地表，地下，空中，但是好一会儿，她的感知已经覆盖到很远的地方，她却仍然没有发现她应该熟悉的气息。 “怎么了？”卡罗琳见她脸色难看，柏罗娜脸色的确够难看的：“没有。我没有发现她。” 还是埃德脑子动得快，他已经缓过劲来了，他说：“是不是附近有什么特殊地形？感知力局限性也很大吧？地下太深的地方感受不到，水太深的地方也不行。” 柏罗娜想了想：“没错，这附近应该有条河，我感受到了，佩德罗一定是在那里，我们去看看。” 佩德罗的确在河里，她已经躺在河水中顺水漂流了二十分钟，她必须浮上去换气了，但是她仍胆战心惊，不知道那些人类是否仍在河岸上找她？这样的场景应该是她熟悉的，躲在河道中，水道中避人耳目，这本来就是她所擅长的事，然而她心下有些焦躁——卡罗琳他们怎么样了？他们真的会没事吗？ 她不能再等了，河水流向与柏罗娜所在的方向是相反的，她必须逆流而上去找柏罗娜，她必须要回去救卡罗琳他们。她想起自己是怎么被卡罗琳救下来的，她真的没有想到那个女孩竟然会那么果断，那么义无反顾的选择救她。 想到这一点佩德罗再也待不下去，她向着水面浮上去，她在水中的动作优美得不像是游泳，而像是在跳舞，她只是轻轻的摆动身躯，然而水波就像是能听懂她的意志，将她带往她想去的地方。 水流冰冷舒服让她放松，全身放松的漂浮在水里，她能听到很多声音，能感受到这条河流里最微不足道的蛛丝马迹。她靠近水面，眼睛透过一层透明的瞬膜能够清晰的在水下视物，从水面探出头，周围的景象已然大不一样，她知道自己随水流出了太远。 深吸一口气她再次潜入水中，往着相反的方向游去，她一只手还拿着卡罗琳的刀，身躯轻轻摆动就如箭一样分开水流射了出去，她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而看上去毫不费力。没有多久，她就回到了她逃下来的地方，她再次浮出水面查看，水面四周已经没有人类了，那个小斜坡上面一片狼藉，树木的断枝和残干被抛到河岸边，看上去就像发生了极为恐怖的事情。 卡罗琳和埃德一定是被带走了，佩德罗想，她必须快一点去找到柏罗娜小姐。 她再不犹豫一头扎进水里飞快的往北方而去。 柏罗娜和卡罗琳埃德找下来，沿着河流喊着佩德罗的名字，然而没有回答，柏罗娜不知道这河水有多深，佩德罗是否能听到水面上的呼喊？他们找了一阵子，依然没有结果，柏罗娜在河边走来走去，然后一咬牙踏进了水里。 “反正……无论多深也不可能淹死我的。”她对自己说，然后一脸毅然赴死般惨烈的表情往更深处走去，差不多到水淹没了腰的位置，她深吸一口气将整个脑袋都埋入水中：“佩德罗！” 她的话在水里只冒了一个泡泡，但是佩德罗应该能听见吧，鲛人们在水下的听觉不是很厉害的吗？ 一定要听见啊，佩德罗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她忽然有种很不祥的预感，佩德罗要去找自己，她目标那么明确，又是在水里，鲛人在水中的游速简直就像是兽人在地上狂奔，龙在天上飞一样——在各自的领域里都是无人能出其右的速度。虽然吧，佩德罗不是纯血，但是应该也慢不到哪里去吧？ 柏罗娜不确定，因为她唯一能确定的是那一定比自己游得快，她这辈子还没在澡盆子以外的地方游过泳呢。 柏罗娜试了几次，又等待了很久，她终于确定她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时机，那只小欧卡西斯，一定已经像条真正的鱼儿一样，飞快的游离了这里。 “我们也必须赶快离开这里，我可不想把战争的战场搬到这里来，很快人类就会调集军队来这里，无论如何我们别无选择。我们得回到战线另一边去，佩德罗会去那边找我。我们得沿着这条河找找看，虽然她一定游得比我们快得多，等我们确定一无所获，那么佩德罗就肯定已经到了卡宁厄姆，这条河会经过卡宁厄姆的。”柏罗娜说。 卡罗琳和埃德只能同意，而事实上最不安的人是柏罗娜，她不知道，她不确定，所有的推断都那么合情合理，但那小家伙要是给她来个出乎意料怎么办？那小家伙和卡罗琳可不一样，这里可是战争前线，她该怎么办呢？她要一直躲在水里不出来吗？ 柏罗娜想要尽量让自己冷静一些，因为她就算着急也没办法，她必须去找人帮忙，有人能够帮得上忙，那个人就在战线另一边。 “好了，咱们就索性高调到底吧。”柏罗娜说：“我真的不想再多等了，给你们一次额外优待，记住机会此生难再遇，给我乖乖的待在我的背上别乱动，要是飞行中掉了下来别想我会回头去捡你们。” 卡罗琳不可思议的看着她：“我没听错？你的意思是……你要让我们……” “不准把那个词说出来，我不是坐骑。”柏罗娜瞪了她一眼，然后取下自己的戒指放进嘴里，她退后几步眼睛变成了竖瞳，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她的脖子上长出鳞片，指甲变尖，牙齿便长，她的身躯忽然一下子涨大。就像是从她身上摘掉了一个禁制，她伪装成一个人类时消失无踪的强大威压又重新回来，眨眼之间她的衣服报销，那头巨大而美丽的红龙重新出现，她倨傲的甩甩尾巴伏下身体，大得吓人的眼睛瞪了卡罗琳一眼，示意他们动作快一点。 卡罗琳大叫：“你大得像座山一样你要我们爬上你的背？而且你背上全是骨刺好吗？” 柏罗娜张开嘴意思说：不然你到我嘴里来？我可不保证我不往下吞。 “你的牙比骑士的重剑还长还大！” 巨龙嚯得坐起身抬起爪子作势要碾死卡罗琳，卡罗琳闭眼大叫：“我要是死了你就得关一辈子禁闭了！” 忽而觉得身体一轻，她睁眼一看，发现自己被柏罗娜的爪子勾住衣服抛到了空中，柏罗娜背上锋利的骨刺近在眼前，明晃晃的马上就要扎破她的肚皮，她下意识一翻身踩着骨刺滑到了赤红色，亮晶晶的鳞片上。接着埃德也同样的降临了，埃德落地不稳还往下滑，柏罗娜却已经站了起来。 “埃德！”卡罗琳赶紧扑上去把埃德拉住，两人跪坐在柏罗娜背上的某根骨刺根部，他们必须紧紧的扒住柏罗娜的鳞片，才能保证不被摔下去。 柏罗娜站起身，巨大有力的身躯往下一沉，接着一跃，她肌肉的运动对于卡罗琳和埃德而言就像是山地在自己运动一样，脚下不仅温热而且起伏不定，她一跃就是一阵狂风扑面而来。卡罗琳和埃德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狂风之中他们睁不开眼，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呼呼的风声，假如抬起头甚至会呼吸困难。 柏罗娜偶尔会挥动翅膀，每当那时鳞片和皮肤就会被牵动，他们就像是被困在山难中的人一样，整个山体都在运动，而他们丝毫无能为力，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是不动的，而他们除了紧紧抓住手中那锋利鳞片的边缘什么也做不了。 这样的煎熬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卡罗琳没了脾气，她甚至连自己还活着没有都感觉不到了，就在她以为自己其实早就松了手被摔死了也不一定的时候，他们所攀附的大山传来一阵山崩地裂般巨大的震动。 大山忽然站了起来，然后手中的鳞片变小了，她抓不住它们了，她手中一空就滑到了地上，再抬头的时候看到一条雪白细长的小腿，循着小腿往上是紧实光滑的大腿和紧俏的臀部。 “噢……天呐柏罗娜，你是有裸/奔癖吗？在一个已经坚定的改变了性取向的男人面前如此诱惑他，你可真残忍。不，其实整个龙族都有裸/奔癖是吧，塔洛斯也有这毛病。” 说话的是个好听的男声，听上去非常年轻，卡罗琳扭转脑袋看过去，那的确是个非常年轻的男人，身量未足似的还没有柏罗娜高，身板单薄看上去就像个少年。而他漆黑的长发像精灵一样长垂过腰，精美的发辫和银色的发饰装饰其间，他皮肤白皙但五官柔和，有一双看上去非常沉静的黑眼睛，他身段纤细而仪态优雅，没有哪一处看上去不像个精灵，唯独——他的耳朵小巧而圆润与精灵的大尖耳朵完全不同。 “希斯，我需要你帮忙！”柏罗娜吐出戒指拿出一件斗篷披上，另一只手顺手就捉住了那少年，少年难以忍受的看着她把戒指吐出来，嘴里叨叨着：“嘴里……你竟然把戒指放在嘴里……噢！你干脆让我把它做成耳钉钉在你耳朵上得了，这样变身也不会搞丢了，你万一吞下去怎么办？塔洛斯不会让我去你肚子里面找吧？” “拜托了！先闭嘴行吗？帮我找一个半鲛人，我把她搞丢了，就在战线对面的小城，我昨天来找你们，那孩子被我和这两个小崽子留在一起，他们遇到了圣骑士和大魔法阵，那孩子跳进河里逃走了。她应该会往这边来找我，可是我不放心，你帮我找到她，马上！” 希斯瞪着柏罗娜：“……你们其实都当我是神是吧？” 他白了柏罗娜一眼，转身要走：“我这里也有不少半鲛人，你看上哪个要哪个……” “希斯！那不一样！我就要那一个！”柏罗娜扑上去拽住他，少年哪里受得了她整个人扑上来，被扯掉了两颗衬衫扣子直叫‘救命，非礼’。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男的女的？”希斯问，柏罗娜犹豫了一下：“这……也许……我不确定……” “你不确定？”希斯瞪大眼睛：“喂柏罗娜你越来越重口了哎……” “应该是个女孩儿，我原本这么以为，可是我后来发现她是个半鲛人，以她的年纪，她很有可能根本还没有性别！”柏罗娜说，希斯一脸‘你果然越来越重口了’：“还没有性别……柏罗娜那是得多小啊？你都两百多岁了吧，你怎么下得去手啊？” 柏罗娜脸色一黑，揪起那少年的衣领抓狂大吼：“我还没下手呢！！！” “哦……”希斯点点头：“到嘴还没吃就飞了……那是必须要赶紧找回来，万一被别人抢了先呢。”他拍拍柏罗娜的手：“你先放下我行吗？” 柏罗娜放下他，少年转身走进一个房子里，卡罗琳爬起来很怀疑的问柏罗娜：“这家伙是谁呀？他行吗？” “他最好行！”柏罗娜没好气的说：“这家伙是我能找得到的，最接近神的人了！” 第26章 莱昂纳多·李斯特 佩德罗不知道游了多久，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畅快的游泳过了。 当然也很有可能，她此生都没有这么畅快的游过，过往岁月中她可以随心所欲的次数实在不多，如果能够自己决定晚餐的内容就已经算得上是极大的自由了。 她从来没有这样过……除了那一夜。 除了她第一次从悬崖上的高塔一跃而下，她本想就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然而她却一头扎入了海中。 冰凉的海水漆黑腥咸，她浑身湿透在黑暗中仰头看到隔着水面波澜起伏的一幕夜空，繁星皎月亘古未曾改变，她冲破水面露出头来，那时她的头发还很长，长得像是湿透的海藻紧贴在她的手臂上。 夜风中仿佛听到海水在唱歌，那是她第一次尝到，自由的味道。 那些来捕捉她的人在海面上设下了魔法，她开始渐渐的失去意识，她慢慢的瘫软下去，沉入水中，麻痹使得她无法合上瞬膜，海水刺痛了眼睛，她的眼泪从面上蜿蜒流过，在海水中飘荡开星光碎屑一般的银色。 月亮在海水的另一边柔软的摇晃，她听到鲛人们成群结队的浮上海面，坐在礁石上唱歌。 “这碗是谁的月光，一口烫得心慌，离开前我把它喝光，把家乡刻在心上。 你要去的是什么地方，有没有星星指引方向，若是你再不回来，把月光带在你的身旁。 在那比这更深更深的地方，海水漆黑，没有光亮，你静静的躺下不再歌唱，家乡就在此方。 我们齐聚一堂对月歌唱，把眼泪洒在天空闪闪发光，如果你的灵魂抬头看见，那就是你要回来的方向。 游子啊，那就是你的家乡，在这海的天上，天的彼方。” 那是从未听过的调子，就像是从梦里唱来，带着不太清醒的呓语。佩德罗口齿不清的跟着喃喃，眼中一热就要哭出来。 可是她知道她是不能哭出来的，鲛人的泪是绝世的珍宝，永远不为痛苦而流。 她仿佛听见她母亲的声音，那调子在她最深的记忆里潜藏。她又仿佛听到她的兄弟，尽管她并没有兄弟，也没有其他的亲人。但是她就是听到了，她的母亲，兄弟，她的亲人，朋友，在海水的另一边用悲伤的调子唱着歌谣，在每一个夜里，随着水波起伏，随着浪花破碎。 他们不停的呼唤着她，要她回去，回到家乡。 佩德罗从水中冲出来，她脸上湿漉漉的，但是她不敢擦，她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忍住了没哭，万一眼泪沾到了衣服上，那将为她带来巨大的灾难。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但是她确定她一定是到了战线的另一边，因为就在天黑之前她才绕过了人类在水中设下的防御，她一直往前游，而此处已经万籁俱静，杳无人烟，她应该是安全的。 佩德罗从水中出来，手中仍握着卡罗琳的刀，卡罗琳因为用的是兽人常用的双刀，并不大，对于佩德罗而言或许还能算是差强人意的武器。她握着刀上了岸，河流正穿过一片树林，她无法确定自己是否到对了地方，但是她必须上去看看。 她走上山丘，黑夜无法给她的视线造成阻碍，虽然夜风寒冷而她浑身湿透，但毕竟已经快要夏天了，再寒冷也有限。她走了一会儿稍微放松了精神，结果她刚一放松精神，随着右脚落下，脚下升起一片光芒，她瞬间就被一股力量给压制住了。她手上一松，刀落在地上，那股力量将她掼在地上，仿佛一片发光的网将她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佩德罗一惊之下奋力挣扎，然而她越是挣扎光网就压制得越紧，枯叶和泥土粘了她满身，忽然一个声音兴味索然的说：“我还以为来了个夜宵呢，竟然只是个小姑娘。” 来者的声音颇为平淡，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光线暗淡下去，而佩德罗也重新获得了自由。 那是一个老年男人，长发花白梳得一丝不苟，长长的胡须垂落胸前，整齐得和头发如出一辙。老人轮廓深刻，刀削斧凿一般的面容年轻的时候必定是非常英俊的，即使此时上面已经被时光刻上了道道纵横，也仍可看出往日端正之貌。老人生得十分高大，即使年纪不小，但身躯却异常挺拔，穿着一身银灰色的绣花长袍，一身儒雅气质。 “老家伙不喜欢吃鱼，小欧卡西斯。半夜三更的从水里上来，你是五族联盟的战士？”老人有一双湛蓝的眸子，黑夜中似乎能发光一样，那双眼睛带着无与伦比的睿智和犀利，仿佛没有什么能够蒙骗它。 佩德罗退后了一步，摇摇头。 老头哼了一声撇撇嘴，坐在一块摆在篝火旁的石头上拿了一根树枝拨弄着火焰——这么近的距离，佩德罗来的时候怎么就没看见这里有个营地？ 不知道，一定又是魔法师们的障眼法，她一点也不想深究，她只想离开这个看上去非常强大厉害的老头。 “没错，老头子是个魔法师，老头子我还是个人类，但是我对屠杀小孩没什么兴趣，你大可以不用那么紧张。”老头又看了她一眼，拍拍手上的灰从自己怀里拉出一根银链子，链子上挂着一个挂坠，老头伸手进去摸了几把，嘴里嘟囔着什么：“好了，我可没有养过孩子，不知道要怎么哄小孩，我这里还有些树叶饼干和奶糖，嗯？” 他把手掌向着佩德罗摊开，老人的手掌很大，干净而且纹路清晰，那些可爱的糖果和饼干躺在他的手上，如同他坦然的眼神一般没有丝毫恶意。 佩德罗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天生不会拒绝别人的好意，又不擅长做个无礼的人。 “谢……谢谢您……”她对老人欠了欠身子，然后准备婉言谢绝，然而老头子手一抬，那些糖果和饼干就都飞了过来，轻柔的落在佩德罗的手里。 佩德罗涨红了脸，不甘心的辩解了一句：“我……我不是小孩子……” “唔……或许以人类的年龄而言你不是小孩子了，但是你不是还没有选择自己的性别吗？在鲛人社会里没有性别的鲛人即便到老也是未成年。”老人不以为然的耸耸肩，从挂坠里掏出一大把饼干和糖：“好了，有人说老头子不该吃这么多甜食了，都给你吧。”一大把的糖和饼干都向着佩德罗飞过去，佩德罗赶紧接着。 “那么，你是五族联盟的战士吗？”老人又问了一次。 佩德罗摇摇头：“我不是。” 老头子点点头：“不是好，你还那么年轻，可不该死在战场上。”他见佩德罗还站着，便招呼道：“过来坐下呀，你要站上一夜吗？大半夜的到处乱晃可不是好习惯，好了，我知道你们这些种族就是喜欢晚上不睡到处跑。可是你至少把衣服烘干吧，鲛人也好，什么也好，小孩子要好好照顾自己，这世道除了自己也没有人会帮忙照顾你了。” 他拿出一条毯子扔过来，然后佩德罗脚下靠近篝火的地方也多了一块石头，佩德罗犹豫了一下，道谢坐下，把毯子披在身上。她尝了一块那些树叶形状的饼干，从枫叶上咬掉一个角，香而脆，还有甜甜的枫糖味。 “对不起，我能问吗？您为何也在晚上……到处晃？”佩德罗问。 老头子不高兴的瞪了她一眼：“你竟然说一个老人家半夜不睡四处闲晃？那是只有年轻人才会干的事！我只是在散步，现在我累了，所以我就坐下休息一下！”老头子瞪人很凶，吓得佩德罗连连说对不起，不敢再多问了。 “我去见了一个老朋友。”过了半天，老头子自己说起来了，他用一个锡壶装了一个水球放在火上煮，然后拿出了一套茶具开始煮茶。他的挂坠里还翻出来一个装满了圆形棒棒糖的罐子，一顶尖顶帽，一个绿色的水果蛋糕，一条有他整个人那么高的鱼。他把杂物塞回去，打开罐子拿了几根棒棒糖给佩德罗：“喏，拿去吧，我那个朋友给我的，绿色的是薄荷味，我最喜欢的味道。” 他把水果蛋糕切开，给了佩德罗一块，然后叹口气说：“时间总是过得这样快，有时候我会想，为什么人类只有如此短暂的寿命呢？这真不公平。”佩德罗欲言又止，他见状点点头说：“当然，当然，我知道其实没有什么不公平，只是也许我可能并不想当个人类吧。” “我遇到那个朋友的时候还是很多年前，那时候局势没有这样坏，五族与人类之间存在争端，但是……你知道，人类和矮人，矮人和精灵，精灵与兽人，哪个种族之间没有争端？但是那时候你还能看见矮人的商队满大陆跑，奇珍商店里的镇店之宝是精灵的附魔产品，鲛人的眼珠子只敢出现在黑市上，我们也能和异族交朋友。”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水开了，他抓了一把茶叶丢进去：“他不是异族，我那个朋友。” 佩德罗很惊讶：“他是人类？” 老人点点头：“他是人类。你一定听说过他的名字，他叫希斯。” 佩德罗的确从柏罗娜口中听过这个名字：“我听说，他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没错。非常厉害。”老人赞同道：“我毫不怀疑，自神离去之后，他是最有可能攀上巅峰的人。那是个天才。” “我有位朋友说，他是世上最伟大的魔法师。可是……可是我在别处听说，最伟大的魔法师是莱昂纳多·李斯特……”佩德罗很疑惑，但是看来这位老人也是个了不起的魔法师，也许他能解答？ “你朋友说的对，最伟大的魔法师是希斯。莱昂纳多·李斯特，只是个被困在红尘俗世里的可怜人。”他搅了搅茶水，抬起头对佩德罗说：“恕我没有及时自我介绍，我，就是莱昂纳多·李斯特。” 佩德罗捂住了嘴：“抱歉……”她也站起身对老人补了一个自我介绍：“我叫佩德罗，其他的，我想您已经知道了。” 李斯特点点头，看了看佩德罗膝上那块蛋糕：“尝尝吧，精灵烤的。虽然蛋糕是人类发明的，但是我要说，这种甜腻腻的食物还是精灵做的最好吃。” “啊……我多么幸运，在我最后一次探望了朋友，然后准备转身和我此生的挚友兵戎相见，我这老头子一个人孤独的坐在树林里，满腹心事，上天竟然送我一位小朋友。若是你不介意的话，佩德罗，咱们一起分享篝火的温暖和甜美的蛋糕的时候，可否听我这糟老头子倒一倒心头的苦水？”李斯特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石头上，对着夜空大发了一通感慨，然后回头笑眯眯的看着佩德罗，佩德罗果然无法拒绝，只好咬了一大口蛋糕。 所幸，那蛋糕确实非常好吃。 “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字，想必知道我是北方魔法师联盟的主席。噢，不过多年以前，我只是个到处瞎转悠的流浪法师，没有法师塔，没有等级鉴定，我的能力来自天赋和一个半吊子的老师，我没有任何可以继承的东西，只有向这仁慈慷慨的世界去索取我想要的一切。而那个家伙呢，他有天赋，有无数新奇的点子，有世上最好的魔法大师指导，身为人类却被当做精灵一样在无尽森林里养大。我可真嫉妒他。”他说着狠狠的咬了一大口蛋糕泄愤，绿色的果酱沾在他的花白胡子上，他又满足得眯起眼睛：“要是我在无尽森林里长大我也一定能做得一手好蛋糕。” “恕我打岔，李斯特先生，我知道这样的舆论，说您是人类发起异族战争的领袖，您率先反对异族，请问，为什么呢？”佩德罗忍不住问。 “没错。我知道我有多喜欢龙和精灵，甚至粗鲁的兽人和矮人那些风吹两边倒的墙头草，甚至冷冰冰的鲛人。多么神奇的种族们，我曾经游走过很多地方，也曾交过很多朋友，但也是我，提议人类不应该依靠异族。” “您说人类依靠异族？”佩德罗不太明白：“可是我不觉得人类有依靠异族啊……” 李斯特笑了笑：“所以说你还小呢。在战争爆发之前，人类上层社会中一直以能够拥有矮人工艺的武器和工艺品为傲，以能够拥有精灵制作的魔法物品为傲，以自己的领土里有龙居住相互炫耀。人类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使用魔法的，可是对于龙和精灵这样强大的生物来说，魔法与生俱来。他们是那么的强大，以至于一条龙想要一座山谷作为他的领地，人类根本无法拒绝，只好要求龙以保护自己的国家作为交换。” “但是事实上呢？那条龙真的会保护那个国家吗？他也许会，也许不会。如果他履行诺言，那么人类就要感恩戴德，奉上更多的酬劳感谢他，如果他不呢？人类能拿他怎么办？”李斯特摊摊手笑道：“明白了吧？弱者在强者面前，没有权利，只有义务。如果人类胆敢对龙不敬，不需要其他的龙义愤填膺，那条龙自己就能给自己出气了。他也许会弄坏一座城市，也许会杀光附近所有的人，而人类毫无还手之力。而如果龙对人不敬呢？如果龙无意或有意的损害了人类的利益，又或者不小心踩死了人呢？谁会去为那个倒霉的人类鸣不平？” “异族想要伤害人类实在是太容易了，而人类要保护自己却是如此艰难。”老人的声音终于在这夜第一次显出了沧桑，他的叹息冲淡了甜腻的枫糖，冲淡了果酱的甜蜜，仿佛拨转时间的流动，将佩德罗带去一个她从未去过，从未看过的时间。 “在过去，人类中的魔法师很少，因为达官贵族更愿意去求得一位精灵坐镇宫廷，或者干脆在国家中供奉一条龙。那个时候混血很吃香的，半兽人在军队里很容易升迁，而矮人工匠一般人根本招揽不来。可是这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一旦种族之间发生矛盾，很容易就使得社会崩溃。半兽人军官叛逃记录数都数不过来，惹怒了矮人这个国家的军备就会落后别国一大截，如果精灵不肯卖出附魔产品，人类根本就找不到足够的魔法师去做那些高技术含量的工作。” “很难以想象吧，人类曾经如今的依赖着其他的种族生存。但是人类难道生就低人一等，生来就只能仰人鼻息吗？难道人类就不能有尊严，人类的利益就不该去维护吗？难道人类是天生的弱者，永远不可能强大吗？”李斯特目光灼灼，仿佛仍能看到那年轻时候，那么不甘心，那么倔强不肯低头的自己。 “我不这么认为。人类可以变得更强，人类比其他所有的种族都更努力，不管多么险恶的环境，你都可以看到人类在那里生存。我曾经看到生活在悬崖峭壁上的人家，房门之外就是万丈悬崖，稍有不慎就粉身碎骨。我曾见过生活在洞穴里的人，冬季大雪覆盖，他们全家都躲在地穴里，整个冬天不见天日。可是这样人类都能生存，我们为了生存付出无尽的努力和智慧，为了生存发明各种东西，为什么，我们，一定要仰人鼻息？” 第27章 我曾有梦 “那个时候我就在想，人类的未来，会通向什么地方？我们子孙后代的未来，是否还是和现在一样？” “所以……您想要改变着一切？”佩德罗问。 李斯特微笑看着她，佩德罗从未见过那样的雄心壮志，即使他什么都不说，然而那满胸的踌躇满志，那满眼的激情骄傲，那种坚定，那种自信，让他好像个年轻的小伙子一样容光焕发，精神奕奕。 他眼里光芒闪烁，怅然长叹：“我多想活到能亲眼看着这一切实现啊……” “我不想当个人类，寿命短暂，天资受限，可是我又很骄傲我是个人类。虽然我天资不如别的种族，但是我有比他们多十倍百倍的决心，我一定会比所有人都强大！人类终有一天会摆脱对异族的依赖；人类终有一天，会变得更强大，只依靠自己的力量保护自己，永远不用乞求别人施恩；人类终有一天，能将自己的未来掌握在自己手里！” “佩德罗，你也许不会明白。”他说：“我去过无尽森林，我见过精灵们美丽神奇的空中之城。难以想象，他们有那么长的寿命，他们有那么好的天赋，但是他们却终日只是休息玩耍！他们的生活悠闲到我无法接受，他们热情的留我做客，我每天什么也不用干，只需要看看书，喝喝茶，看他们在星月下唱歌跳舞吃喝玩乐。唉……活该我是个人类，我待不下去，我的生命有限，我一个小时都不想浪费！” 佩德罗听到这里插嘴：“可是人类的生命并不是最短暂的啊！” “没错。”李斯特点头：“最短暂的是兽人，短暂到他们来不及惋惜他们的短暂。” “您是在那里遇到希斯的吗？”佩德罗想起他们都说希斯是在无尽森林长大的。 “是的。”李斯特笑了起来：“对于时间的体验，我想没有人比人类更清楚，除了人类，也没有人会拥有那种渴望永恒的心情，和对时间流逝的恐惧。希斯归根到底，还是个人类。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老了，他却依然少年模样，我不知道他是否找到了让时间停留的办法，但是我已经不在意了。我的梦想，已经不在自己身上。” “您的梦想，怎么会不在您身上？” 李斯特笑着给她添了一杯茶：“我梦想有一天，人类能够变得足够强大，能和其他的种族平等的相处。我梦想有一天，人类能够团结自信，坚定勇敢，只依靠自己也能走得很好。我梦想有一天，这个平平无奇，不能变成别的模样，也不能飞翔不能潜入大海的普普通通的种族，能够变成一个受人敬仰，强大的族群。这是我的，也是希斯的愿望。” “那真是个……美好的愿望。”佩德罗说：“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对吧？” 李斯特摇头失笑：“世间的事情总是这样难以捉摸，我想要的仅此而已，然而如今这个愿望却寄托在全人类的身上，变成了罪孽。我不会逃避，异族憎恨我也好，我知道我的名字会流传后世，届时无论是咒骂还是赞誉，我都一肩承受。但是这场战争已经非我能阻止的了。” “我最开始只是想要培养更多的人学习魔法，我希望以后能有一天，所有的人都能够使用魔法。魔法不再那么珍稀而独属于贵族，而能为所有人服务。希斯在这一点上为我提供了很好的建议，根据我们的想法我聚集了一群愿意参与魔法革新的人，现在的很多魔法和魔法器具都是这样制作出来的。但是正如希斯所说，现世的魔法师缺乏规范，我建立魔法师联盟正是希望能够统筹人类中的魔法师，能够聚集众人之力，为人类社会服务。” “也就是说您根本没想过要与异族开战，那么现在的情况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话听到这里，佩德罗已经完全抛开了羞涩和害怕，她只想知道为什么一个分明美好的愿望能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李斯特闻言大笑：“没错啊，我根本没想过要和异族开战，可是当我的理念在人类社会中传播开来的时候，那个思想就已经不属于我了。光明教会从多年以前开始就很有势力，借我进行魔法师改革的浪潮，光明教会盛行，不用多久就已经成为了人类社会中的主流宗教。这个教会宣扬人类与别的种族不同，人类是神子，高贵而纯洁，龙和精灵是恶魔的造物，邪恶而聪明，而兽人鲛人是野蛮的种族，矮人是神造来服侍人类的二等种族。这样的说法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可，神官也确实很有实力。” “不过啊，要我说，那些神官大多数本来都能成为一个不错的魔法师的，真是可惜了！”老头子撇撇嘴：“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宗教。” 佩德罗感到不可思议：“您是说您不信仰光明神？” “光明神？”李斯特嗤之以鼻：“哼，谁知道到底有没有那么个玩意儿呢？” “在宗教兴盛的同时，我们的研究也大有进展，如今人类社会中广泛应用的‘魔石’是制造魔法道具的关键，然而许多资源丰富的地区都被异族所占领，人类要取得这些资源就只能付出巨大的代价，而且很多时候即使愿意付出代价异族也不愿意与人类交易。想要获取更多利益的贵族，干脆就趁着宗教和改革煽动战争。以暴力夺取利益，可算是最一劳永逸的方法了吧……” 佩德罗想了想：“可是那样您不是很无辜？分明不是您引起的战争，您的理念被曲解，可是世人却都认为是您引导的战争。” 李斯特摊摊手：“也没有那么无辜，虽然战争非因我而起，我却也没有阻止。我说过了吧，我希望人类能够变得强大，如果和平的方式行不通，那么我也不介意走一条激烈些道路。也许我们终将付出代价，可是……小欧卡西斯，这世上有什么事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呢？” “可是希斯呢？他也赞同这样的方式吗？” “希斯啊……他早已预言过这样的局面。我当初还想，也许不至于走到这一步，然而……哈，我果然是不如他……”李斯特自嘲的笑笑：“他当然不愿意人类与异族开战，然而他又是最先看到这个局面的人，这就是聪明人的无奈啊。所以他只能选择一边，他是个人类，却选择了站在异族那一边。” 夜色静谧，树林中这个小小的营地从外面看来根本就不存在，然而佩德罗膝盖上放着装蛋糕的碟子，喝着当世最伟大的人类魔法师莱昂纳多·李斯特煮的茶，那个传闻中站在对抗异族的前线，引领人类战斗的魔法师，竟然会和站在异族那一边对抗人类的另一个伟大魔法师希斯是朋友。 佩德罗仿佛在这夜看到命运奇异的轨迹，如同天上星空变换，神秘莫测，却又冥冥中将未来交织其中。 人类会怎么样呢？异族又会如何？ “那么李斯特先生……您和希斯先生……” “他是我的知己，挚友，最好的伙伴。如果在和平时代，也许我们可以一起开创一个全新的世界，但是……”他话尽于此，那夜的蛋糕很好吃，茶也很好喝，天亮之际营地上已经空无一人，篝火冒着袅袅余烟，隐约记得李斯特与她道别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路，我已经看清我的，无论如何，我会走下去。” “让时间来见证我们的对错吧。如果你见到希斯，帮我转告他，我不后悔，我希望他也是。”他戴上礼帽起身，晨雾中挺拔的身影一点也不像个年迈的老人：“很高兴能遇见你，我的小朋友。” 过了很久以后，温暖的阳光将佩德罗唤醒，她睁开眼睛坐起来，身上的毯子滑落下来，她面前放着一个装满了棒棒糖的罐子，她似乎能够看见那个老头子含着一根棒棒糖独自走在森林里。 “啊……薄荷味的棒棒糖，我来晚了吗？”一个年轻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周围，佩德罗紧张的站起来，就在她的面前，空气里好像裂开了一条缝，一个黑色长发看上去像是个精灵一样的少年从里面跨出来。 “可爱的小姐，请问你是叫做‘佩德罗’吗？”他优雅的低了低身问道，这少年神色从容，面上带笑，很难让人讨厌的样子，佩德罗点点头。 “啊，那就对了，有头龙一头撞在我面前求我帮她找你。” “是柏罗娜小姐吗？”佩德罗急急问道。 少年笑着蹲身去拿了地上那个罐子：“我可以拿一根吗？我有个朋友喜欢薄荷味的，可是我喜欢树莓味。”他说着就旋开了盖子：“我为了扭转他的口味每次都把绿色的棒棒糖变成红色，而把红色的树莓味变成绿色，亏他还是个大魔法师呢，每次都被我骗。你看。”他举起手里红色的棒棒糖，不知做了什么，那根糖就变成了绿色，他把糖含进嘴里：“你也来一根？都是我自己做的哦。” 佩德罗盯着他看了半晌：“您……您就是……希斯？” “没错，初次见面，您好啊小姐，我就是希斯。”他把棒棒糖背在身后煞有介事的行了个礼。 “李斯特先生！李斯特先生……他……您……”佩德罗想说李斯特先生才走，你现在去还能追上他，想问为什么你们明明是朋友却要选择不同的阵营，又想问你看上去好年轻长得真好看真的是人类吗？可是所有的话都堵在一起，她又着急，却反而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希斯见她红了眼圈，有些无措的蹲下来，温柔又无奈的说：“哎呀，怎么了？风把沙子吹进你的眼睛了吗？可千万别哭啊，要是被柏罗娜知道了，还不挠死我。” 佩德罗摇摇头：“我不会哭的，我只是觉得很难过，希斯先生，我没有交过朋友，可是我觉得如果有很好的朋友，却不得不站在相反的立场，那一定是一件很难过的事情。” “嗯，是啊。”希斯点点头，笑着说：“我很难过啊，要安慰我吗？”他张开手，佩德罗不知为何完全无法对这人升起戒备心来，就仿佛他本来就是相识已久的朋友，见他张开手，虽然笑着却仍带一丝哀伤的味道，便止不住想要安慰他一般的抱住了他。 “哎呀……”希斯有些受宠若惊，双手虚抱着佩德罗，轻轻用指头帮她拍背：“好了好了，我不难过了，谢谢你小鱼儿。” “现在，希斯号特快专递带你回去？我带你去找柏罗娜好吗？”希斯站起来随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圆，他空手一劈，就仿佛将空间撕裂一般，他一手拉住那个口子不让它合拢，一边回头对佩德罗笑：“女士优先，别怕，跨过去就好了，我就在你身后。”他伸出手让佩德罗握住，佩德罗看着那个漆黑的口子很怀疑的回头看看希斯。 “没事的，一跨过去就能看到你的柏罗娜了。”佩德罗想了想，硬着头皮跨了一只脚进去，希斯握着她的手突然跳进去，佩德罗猝不及防也被带了过去，她还没来得及惊叫一声，就听希斯笑嘻嘻的说：“看吧，到了。” 佩德罗抬起头，周围已经不是树林了，她站在一个小广场上，柏罗娜正大松一口气的看着她。 “还好你没事。”柏罗娜上前一步一把将她按进怀里。 佩德罗眨眨眼睛，忽然觉得自己满怀都是木樨花的香味，柏罗娜红色的发丝搭在她的鼻梁上，皮甲有点硌手，剑柄顶着她的腰，但是一双手却将她按在她的怀中，动弹不得。 女子光滑的侧脸摩擦着她的额头，柏罗娜在她耳边长舒一口气：“还好你没事。” “嗯……我没事……”佩德罗说，她脸色有点红，但眼睛却亮得惊人，她看到卡罗琳和埃德：“他们没事了吗？柏罗娜小姐，您救了他们吗？” “嗯，可惜没来得及救你，你跑得太快了。”柏罗娜打趣着揉了揉一把她的头发：“你的衣服皱得像是从腌菜缸子里找出来的，快来我带你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一路上还好吗？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没有……”佩德罗一边被柏罗娜带着往里走，一边想起来扭着头对希斯说：“希斯先生……希斯先生，李斯特先生让我转告您，他说他不后悔，希望您也是。” 希斯站在远处点点头，笑着抽出嘴里的棒棒糖对她挥了挥，然后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身边很快聚集起很多人，有龙有精灵有兽人，有很多优秀又漂亮的人，大家长得一看就不是人类，但是少年被他们簇拥在中间，笑得如鱼得水。他们的神情满是喜爱与信任，如同看自己的家人一样看着少年，可是佩德罗还是觉得很难过，她问柏罗娜：“柏罗娜小姐，希斯先生……真的是个人类么？” “嗯，是啊，他是个纯血的人类哦。” 第28章 鲛人 柏罗娜带佩德罗去洗澡，佩德罗在里面洗，她隔扇门在外面找衣服给她，一边跟她说明现状。 这个小小的要塞就是卡宁厄姆，原本是人类抵抗异族的要塞，几年前被异族夺取之后就反成了进攻人类的前进基地。要塞相当简陋，柏罗娜等人一起住在一栋小楼里，因为房间不足，柏罗娜便让佩德罗跟她一起住，隔壁是卡罗琳和另一个女孩儿，另一边房间是埃德和一个年轻战士。希斯住在顶楼，但是他平时会客见人都是在一楼，虽然他并不是战争的指挥官，但却充当着非常重要的角色。 “你看到了吧，他带你回来的时候用的空间魔法，这种应用方法寻常人应该只听过没见过，也就是他了，破空来去跟玩儿似的。他是个全能的魔法师，不仅是四大元素魔法，同时也有着空间魔法的天赋……不对，应该说他最厉害的是空间魔法。我说过吧，冒险者公会的智者之堂就是他制作的。”柏罗娜的声音隔着个破门板听得太过清楚，让佩德罗总有一种她不知何时就会开门进来的紧张感，纵使泡在热水里，也放松不了精神。 她一边尽可能快和小幅度的清洗自己，一边和柏罗娜搭话：“那么……他很厉害咯？我听李斯特先生说和他是非常好的朋友，而且李斯特先生亲口承认不如他，他分明是个人类为什么能这么厉害？而且……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人类，他像个精灵，除了发色和瞳色太深，哪里都像精灵。人类也不能这么多年都一直保持年轻吧？” “唔……是这样没错，原因嘛，比较复杂，但总之他确实是人类。我所知道的是这样的，他是在无尽森林的边缘被巡逻的精灵卫队发现的，发现他的时候他就一个人，身无长物，因为看上去长得很像精灵，所以精灵们都把他当做半精灵了。他在无尽森林里面待了好几十年吧，像个精灵一样学习长大，不过他学习的速度明显就是个人类，学什么都很快，而且醉心于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发明，不过，现在大多数时候他都研究一些更有攻击性的发明了。” 后半段转折太生硬，佩德罗不得不问：“为什么？为了赢得这场战争吗？” 柏罗娜摇摇头，随即反应过来佩德罗应该看不到：“大概吧，我不太清楚这些，你知道我不够聪明，这种问题还是交给希斯和塔洛斯吧。” “塔洛斯是谁？”佩德罗问。 “是……是我表兄，如无意外应该是下一任族长，他和希斯……呃……关系比较复杂。”柏罗娜说：“总之，我们先在这里待几天，等希斯有空了就送我们去龙岛，有他帮忙会快好多……你洗好了吗？衣服给你放在门口了。” “谢谢。”佩德罗抖开门口的衣服，不禁一下子红了脸：“这……这……这这……”她张口结舌半天没说清楚，柏罗娜忍着笑，声音很无辜：“我没有找到别的合适你穿的衣服，反正……也差不多嘛……” 反正你没有性别，穿男装女装都差不多啊。她没有说出口的是这个。 佩德罗脸上滚烫，对着那镶满花边，缀满蕾丝，配饰成套的裙装手足无措，她虽然确实是还没有性别，可是一直以来她都尽量穿看上去比较中性的衣服，或者直接穿方便利落的男装。 这样的裙子……她不是没有穿过，只是…… 要穿吗？她问自己，心里有明白无误的抵触和黯然，但是她也确实听到柏罗娜的声音——因为忍着笑或者兴奋还是别的什么，坐立不安在门外走来走去的声音，间或催问一声：“好了吗？” 佩德罗深吸一口气，穿吧。 柏罗娜确实是有点兴奋，准确的说，是期待。等了很久，才等到佩德罗出来，然而那的确不负她的等待，她心里的躁动瞬间被抚平下去，只余下满脸赞叹和欣赏，久久移不开眼。 佩德罗紧张得有些僵硬，视线垂落在柏罗娜的靴子上，然而那些多年所习惯的姿态，却不由自主的流露出来。裙子的束腰将她的腰身勒得盈盈一握，蕾丝点缀的领饰恰到好处的扣住她纤细白皙的脖子，浅栗色的短发别上了发饰，显出别样动人的娇俏秀丽。她低垂着视线，神态端庄矜持，仿佛哪家名门的大小姐一样体态优美，礼仪周全，周身莫名生出一种清冷高贵的气场。 “果然很漂亮……佩德罗，你真的非常适合，非常适合做女孩呢。”柏罗娜由衷的赞叹道。 佩德罗脸上瞬间飞霞，指头不自在的绞着衣边嚅嗫道：“是……是么……” “嗯！”柏罗娜认真点头，走近她：“很漂亮，很可爱，好像糖果……或者蛋糕一样……让人喜爱，让人想要吃掉。” 她自认纯洁得很，说得坦荡，但是佩德罗的脸色却一路往沸腾方向奔去，见她逼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闭起眼睛才敢结结巴巴问：“柏……柏柏罗娜小姐……” “嗯？”柏罗娜低头，越来越近，近得仿佛能触碰到她的呼吸，木樨花的味道又缠绕了上来，佩德罗只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头昏脑涨，嘴里的话一个不留神就脱口问出：“柏罗娜小姐……喜欢吗？” 柏罗娜惊讶的挑了挑眉，不过小花栗鼠闭着眼睛直发抖，什么也顾不上看，柏罗娜看她缩着肩膀抖得可爱，忍不住伸手按在她肩膀上想让她不要那么紧张，谁知她手一放上去那小老鼠就直接僵硬成了一块石头。 她哭笑不得，又觉得心里软成一片，看那小家伙红彤彤的脸和淡粉色的唇，只觉得食欲大好，却又舍不得下嘴：“喜欢啊。” 喜欢什么呢？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这个问题，是喜欢佩德罗穿女装，还是喜欢佩德罗是女孩子，还是喜欢…… 柏罗娜这边自己也暗自琢磨着呢，没防备佩德罗突然睁开了眼，她咬着嘴唇望着柏罗娜，问得又直接又大胆：“柏罗娜小姐……喜欢女孩吗？” 啊……柏罗娜好像听见自己心里小小惊呼，然后微笑点头：“是啊。” 佩德罗再次咬紧了唇，眨巴着两只大大的浅灰色眼睛，好像小动物一样若有所思，柏罗娜看她好可爱，却又不忍心逗下去了，于是伸手刮了刮她的脸蛋，笑说：“佩德罗我也喜欢。” 她刚说完，房门就被一把推开，卡罗琳站门口大声喊：“吃饭了！”猛的见着两人姿势——佩德罗靠在墙上，柏罗娜站在她面前，好像把佩德罗整个人都罩在了怀里——又奇怪的问了一句：“你们在干嘛？” “没……没干嘛！”柏罗娜还没说话，佩德罗忽然像是被点着了一样从她怀里跳出来。卡罗琳上下打量她两三遍：“你穿裙子蛮好看的嘛……”再看了两三遍，皱了眉严肃道：“嗯……真的很好看……” 佩德罗窘得不知如何是好，好在卡罗琳从不会察言观色，直接伸手来拉她：“走吧，吃饭了，你昨天有吃饭吗？你不饿吗？”佩德罗回头去望柏罗娜，但很快被卡罗琳拉过了门口望不到了，卡罗琳喋喋不休的念叨着‘看你瘦成排骨样，都是因为不好好吃饭啦，你就应该多吃些肉，每顿都吃很多肉就不会这么瘦了……’然后一直拉着她走下了楼。 直到走进大家吃饭的大房间，佩德罗低头看看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卡罗琳恼怒道：“看什么看，不能牵啊！”佩德罗只好摇头。 卡罗琳像是对这里已经很熟悉了一样，自顾拉着佩德罗去前头端食物，就见屋子的尽头连接着厨房，一个膀大腰圆的兽人站在长桌另一边，桌上摆满了装着食物的盆桶，来吃饭的各自拿个大盘子，有想吃的就往盘子里装。那个兽人往自己盘子里装了两只整鸡，然后拿了一杯有佩德罗脑袋那么大的啤酒走。 卡罗琳拿了两个盘子开始装肉，佩德罗想说不想要那么多肉，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眼前忽然飞过一条鱼，她视线追着那条熏鱼过去，落在一个又高又瘦的男人脸上。 能够确定那是男人，是因为那人j□j着上身没穿衣服，只穿了一条像是裙子一样围在腰上的东西。那东西是好几块布料叠成的，最里面是漂亮的白纱，直垂到地，然后是同色的棉布，要短一些，最短的是最外面的红色缠枝团花织锦，坠着明黄的流苏，只到膝弯。所有的布料用几条金银交织的链子串着红珊瑚系起来，男人细得惊人的腰上还松松围了两条皮带扣着两把短剑。 那男人本就生得高挑，又因那长裙似的着装更显得身材颀长，他一头黑发泛蓝直垂到背，深蓝色的眼睛，面貌阴柔美丽，连喉结都不明显。他虽然瘦，但是肌肉异常结实，惨白泛青的皮肤清楚的凸显出每一块肌肉的形状，双手套着臂环和护腕，一身的阴冷之气，见佩德罗打量他，便低了低眼，眼神冷得佩德罗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除了美丽且异于常人的外貌，他满身都是累累伤痕，而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双手肘部两个很深很大的伤疤，那伤疤里还埋着什么似的，从骨头里隐隐透出来蓝。 佩德罗傻傻的看着他取了一盘子鱼，转身去坐了，就在他转身的时候，他及背的长发滑开露出耳侧。在本来应该是耳朵的地方不是耳朵，而是一片角质状的，白里泛蓝，好像一块扣在耳朵上的贝壳一样的东西。而那东西的边缘也不整齐，满是仿佛被削断了的尖刺。他低身坐下，头发中露出脊背，脊背上也有那仿佛断在骨头里，又仿佛从骨头里长出来的淡蓝色骨质物。 佩德罗看了半晌，忽然明白了什么捂住嘴睁大了眼睛。 那男人注意到她的动静，淡淡的瞄了她一眼，自顾低头吃鱼。 男人的牙齿锋利，吃鱼根本不吐鱼刺，连鱼刺一起嚼了吃掉，佩德罗咬着嘴唇几乎不敢相信。卡罗琳见她不对劲，搁了盘子问她怎么了，她也不答，只是摇头。希斯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在旁边拿吃的，伸手拉她，佩德罗跟着他走了一步就到了厨房。 希斯将她按在一个装酒的木桶上，她就坐下，好半天她才问：“那……那是不是……？” 希斯点头：“是啊。” 佩德罗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那是个鲛人，一个真正的鲛人，她的……族人。 “他的……”她指指自己的手肘问希斯：“那是怎么弄的？” “纯血鲛人有鳍和鳃你知道吧？他耳朵那个位置长的是鳃盖，也就是鲛人的耳朵，耳朵下面就是鳃。背上是背鳍，手肘本来有侧鳍，鳍和鳃盖上都有骨刺，很长的，头发根本遮不住。所以……他为了在陆地上掩饰身份，把鳍和那些很长的骨刺都砍断了。 ” 希斯说的很平淡，但是只要想想就能知道那该有多疼，原本是身体的一部分，却要硬生生的砍掉，光是想想佩德罗都觉得头皮发麻。 “为了掩饰身份……？”她觉得她能理解，非人类在人类社会里总是要竭尽全力的掩饰自己，假装自己是个人类。可是她又觉得她无法理解，因为她实在是无法想象，为了某个目的而这样伤害自己的身体。 “他为什么要上岸？”鲛人如无意外，应该是一生都生活在水里的。 “一般来说……没有鲛人是自己愿意上岸的吧。把鱼尾变成双腿的办法也是人想出来的，通常鲛人都是被捕捉以后被‘剖尾’的，不过拉亚确实不同，他是自己找人帮他‘剖尾’的。” “为什么？”佩德罗不能理解。 希斯笑了笑，仿佛什么事情从他嘴里说出来都是那么的轻描淡写：“为了报仇。他的爱人被人类捉走了，他追踪人类的捕鲛船到鲛人湾，又‘剖尾’上岸跟到了鲛人工厂。可是被捕捉的鲛人太多了，他的爱人中途就被转手卖了出去，等他搞清楚一切回头去救，他的爱人已经死了。可是‘剖尾’的鲛人不可能再回到海里生活，他只好到其他种族混居的地方来，刚好我们跟人类打仗，他就来参军了。” 他说完，就看见佩德罗捂着嘴低着头肩头轻轻颤抖，他无奈的轻轻给她抚背，嘴里不正经道：“可千万别哭哟，惹鲛人流泪可是很严重的事情呢，你别看拉亚冷冰冰的样子，事实上鲛人都是冷冰冰的，要是给他知道我把你弄哭了，他一定会来找我麻烦的。” “他又不知道……”佩德罗想说，他又不知道我是…… 希斯截断了她的话：“你都能认出他，你觉得他会认不出你？啊……拉亚……” 佩德罗听到那个名字猛的抬头，就见那个鲛人面无表情的立在门口，见佩德罗看过来，神情才恍惚间松动了一下。他走过来蹲下身，伸出一只手钳住佩德罗下颚，他的手冰冷泛着青蓝的颜色，指甲尖锐，指间还残留着被撕掉的手蹼。他仔细端详了佩德罗半晌，才松开手回到餐厅去。 佩德罗惶惶问希斯：“他做什么？” 希斯耸耸肩：“检查你到底有没有被我弄哭。” 莫名有种被小看了的感觉，佩德罗狠狠道：“我才不会哭！” 希斯笑了：“是的哟，鲛人的话，可千万别随随便便就哭呢。好了，回去吃饭吧。待会儿柏罗娜不见你又得找了，弄得我那儿跟失物招领处似的。” 佩德罗很不好意思跟他说：“对不起。”又觉得，她是不是太没用了，才让柏罗娜那么担心她？ 一边想着一边被希斯推回到餐厅里，拉亚还冷着脸坐在长餐桌旁，看见她跟希斯出来，对她招招手。佩德罗过去了，他却走了，就留下桌子上装了满满一盘子的鱼给她。 第29章 你喜欢她 佩德罗原本以为柏罗娜过不了多久就会下来，毕竟这栋房子里住的人似乎都在这儿吃饭，然而等她吃完了一整盘鱼也没见柏罗娜影子。 她不由得有些不乐，那人之前还在屋子里那样与她调笑，想到两人不久之前的亲昵，想到那亲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呼吸的距离，佩德罗都止不住的脸红。然而，这才多大会儿？她被卡罗琳拉走了，她竟然也不来看看？ 然而，她又想，凭什么非得要柏罗娜小姐来看她呢？ 脸上热热的，她却低头咬住唇，柏罗娜小姐一定很多事情要忙吧？何况……她们只不过是委托与被委托的关系，柏罗娜小姐平日已经够照顾她了，那些温柔体贴早已经超过了被雇佣方的责任，她还在不满足些什么呢？ 一定是前段时间柏罗娜小姐对她太好了，她们再见时柏罗娜小姐那么迫不及待的上前来拥住她，还不住的说‘还好你没事’，才会让她产生这种‘不论她在哪里柏罗娜小姐都会紧张她，在乎她，来找她’的错觉。 对，只是错觉罢了。 脸上的热度这样便消了下去，这样一想，也不再紧张忐忑，也不再患得患失，她自觉轻松收拾盘子。卡罗琳问她：“你在想什么？怎么一会儿喜一会儿悲的？” “我……没有啊……”佩德罗没想到自己的脸色竟都落入卡罗琳的眼中，那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姑娘观察她竟又这样仔细，一时尴尬不已，只好含混敷衍过去。 卡罗琳与她将盘子交回去一同往外走，卡罗琳说：“我要去找埃德，他在这里遇见好几个精灵和半精灵，这几天都与他们混在一起，我要再不去找他，那家伙一定把我给忘了。他们应该是在校场那边，你也一起去？” 佩德罗稍微犹豫了一下，随即发觉，自己竟然还是想回去看看柏罗娜小姐还在不在，她想，自己应该这样的在意吗？ “你不会又想去找那个凶巴巴的恶女人吧？”卡罗琳却好像看出了她的心思，佩德罗再次一惊，结结巴巴否认道：“不……不是……才没有……”她镇定了一下：“我跟你一起去找埃德。” 对的，埃德是她的朋友，她应该去关心一下埃德的。 这样的劝服着自己，跟着卡罗琳去了校场。 校场就在她们住的那栋楼不远的地方，出来以后环视四周可以发现，这基本上就是这个小小要塞中的兵营，而那栋房子应该是长官们的宿舍之类的地方，类似的高层建筑周围还有几栋，余下的就是低矮简陋的士兵宿舍了。这些建筑包围着几个功能不同的校场，回头遥望不远处就能看到高耸的城墙，而卡罗琳带佩德罗来的这个校场相对比较小，但十分平坦干净，应该是他们常用的一块地方。 远远就能看到一群人聚集在一起围起了中间一块空地，空地上几个身形高挑的人作对峙状，其中那个红发的少年显然就是埃德了。埃德持着一柄单手细剑，姿势有些别扭，对面的男子指点了他几句，随手挽个剑花给他做了个示范。埃德点点头，猛的前冲与那男子缠斗在一起，不，说是缠斗太过夸张，事实上就是那男子引导着他舞了几个回合，然后两人停下来，几个高挑的人纷纷聚拢开着玩笑。 “埃德！”卡罗琳远远喊道，埃德见她们来欢欣喜悦，人群让开一条路，那个与埃德对战的男子笑着和卡罗琳打招呼：“火爆小姐又来了？担心你的小男友吗？我可没把他怎么样哦！” 那男子优雅漂亮，浅棕色的长发编了好几根漂亮的辫子，又用精美的银饰仔细扣好，然而卡罗琳一点也不给人面子，白他一眼冷冷道：“我不喜欢男人。” 埃德无奈的上来打圆场，但是幸而那些精灵们毫不在意她的无礼，或者说，根本就对这样的态度习以为常。一个浅金色长发的女精灵对她的同伴笑道：“瞧吧，典型的龙族，即使她不是在龙岛上长大。”另一个人点头回应：“又是一个柏罗娜吧！” “才不是！”卡罗琳不满的反驳：“我才不要跟那个凶巴巴的恶女人扯上什么关系呢！” 旁观的人笑得打跌：“她说什么？‘凶巴巴的恶女人’？哈哈哈……柏罗娜……” “你也不差啊火爆小姐……哈哈哈……” 一片哄笑声中一个高瘦苍白的男人排众而出来到佩德罗面前，佩德罗仰头看他，是拉亚。 拉亚将细长的手指伸给她，那种感觉相当奇异，那男人给人的感觉就像海水一样冰冷，但是佩德罗却从他深蓝色的眼睛里看到温情，她不由得有些脸热，她知道这个男人很喜欢她，就像她第一眼就喜欢这个男人一样。 莫名的就有一种亲切感，让人很放心，很能信赖。 “哟！拉亚？”有好事的旁观者起哄：“拉亚主动对女孩子伸手了！” 旁人还以为是什么稀奇的花边新闻，谁知拉亚将手放在佩德罗肩上回头，冷冷的巡梭一遍人群：“这是我家的孩子。” 众人一片恍然大悟的声音，佩德罗有些惊慌，尤其是卡罗琳和埃德惊异的看着她的眼神，卡罗琳说：“原来……你是鲛人？” 佩德罗从未想过要将自己的身份暴露给人，忽然之间被这样公诸于众她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但是周围的人却只惊讶了片刻就笑闹起来：“好可爱的小鲛人！” “真是，鲛人里面好难得有这样可爱的孩子！” “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么可爱的小鲛人呢，和冷冰冰的拉亚完全不一样嘛！” “啊！脸红了！她脸红了！快看，好可爱！” 拉亚站在佩德罗身旁，佩德罗想躲避这些她所不熟悉的热情，然而她无处可避，拉亚扶着她的肩膀，淡淡的说：“你没有必要害怕，没有人会伤害你。你是我的族人，这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他低身揽住佩德罗的腰，一把将她举起来放在自己肩头，鲛人的肩膀并不宽，即使是男性也是流线型的削肩，全靠拉亚强壮的手臂扶住她佩德罗才能坐在他肩上。 佩德罗吓了一大跳，她一声低低的惊呼，不知如何是好，为防摔下来只好紧紧抓住拉亚冰冷的手。 拉亚面向众人：“她叫佩德罗，是个半鲛人，是我海族的孩子。” 底下一阵欢呼，那些人，兽人，精灵，矮人，和其他不能明确看出种族的人们，全都鼓掌欢呼，仿佛庆祝一个大家庭里迎来新的同伴，又仿佛欢迎自己的族人，自己的家人一样热情。 拉亚举着她转了一圈，佩德罗从高挑的鲛人肩膀上看出去，人们都那样热情友好的看着她，热烈的气氛好像有若实质，让她也变得飘飘然起来。 拉亚将她放回地上，她一晃没站稳，被鲛人贴心的扶住。 “不要担心，在这里，没人会伤害你。日后你在大陆的任何地方，只要遇见他们，他们都会帮助你。”鲛人的声音非常好听，清越而又澄澈，说话的时候仿佛玉石撞击，又像风琴鸣响。他海蓝色的眼睛温柔平静，低身对佩德罗道：“我也会的。” 佩德罗一时有些茫然，她未曾在大家族中生活过，也未曾享受过亲情的关爱，而拉亚不过是个今天才认识的，与她有半个同族之谊的人。然而他自然而然的关爱佩德罗，就好像她本来就是他家里的孩子，本来就是他看着长大，一直牵挂着的一样。 陌生的情感令她迷茫，可是拉亚并不在乎。佩德罗不太明白，所有的混血，所有和人类的混血，不是都有着一半的人类的血统吗？为什么拉亚可以这样毫无芥蒂的说‘这是我家的孩子’呢？ 难道她的身上不是流着另一半，与他血海深仇的血统吗？ 很快的，有人来找拉亚，拉亚与她简单道别便离开了。众人的视线追随着拉亚与几个精灵等一众强者移开，卡罗琳和埃德从大人们的肩膀底下钻过来，卡罗琳一把拉了佩德罗走，埃德匆匆跟在后面。 卡罗琳将佩德罗拉到校场边缘，这才停下，皱起眉头目光严肃的问：“你是鲛人？” “我……”佩德罗看她那样严肃的眼神，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一样，不由的有些没有底气：“我……我有一些……鲛人的血统……” 卡罗琳反复看了她好几眼：“我就知道你不是人类，可是也没想到……你为什么从没告诉过我？” 佩德罗不知如何回答，她谁也没告诉过啊。 “你一定告诉过那个女人吧？她肯定知道！不然她不会在你逃走之后第一时间到河里去找你。” 佩德罗一怔，是吗？柏罗娜小姐在她离开以后第一时间去找她？还去河里……柏罗娜小姐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可是……你也从未告诉过我，你是龙族啊……”佩德罗说。 卡罗琳不爽反驳：“可是你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了嘛！那个女人不是什么都说了吗？一来就把我们几个的血统都看透了，我是半龙，埃德是半精灵，你不是一早就知道吗？” “……不，我一开始并不知道，柏罗娜小姐只说负有责任，不能对你放任不管，可是我并不知道柏罗娜小姐的身份，后来……后来是……”后来是她自己猜出来的，既然如此，那么大概柏罗娜小姐也早就猜出来自己的身份了吧。佩德罗低头沉思，但卡罗琳并不买账：“我不管，你竟然告诉那女人却不告诉我！”她怒冲冲的盯着佩德罗。 “卡罗琳……！”埃德无奈：“你也太不讲理了，难道身为异族这种事是应该到处去说的吗？佩德罗不说有什么错？我们也不是自己告诉她的啊！” 可是卡罗琳却只看着佩德罗，少女倔强的神色一点也看不出来她其实比埃德还要年长，暖色的眸子里写满了认真，还有一点，只有一点，但是佩德罗应该没有看错，那是难过。 她忽然间有些心慌，倘若她并没有做错，为什么卡罗琳要难过？ “所以，你就是……谁都不告诉，却可以告诉她，是不是？”那个她，是指谁？卡罗琳并没有说清楚，可是佩德罗很明白她说的是谁。卡罗琳冷着脸，仿佛初见时那样高傲又冷淡：“所以……你喜欢她，是不是？” 什么……佩德罗仿佛听不懂她说什么，少女眼中一黯，没有再说什么，她第一次这么容易就罢休，她只是转身走了。 黑色的双马尾长发在她身后荡来荡去，佩德罗哑然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卡罗琳一脸不耐烦的往她盘子里添肉的时候，浮现出雁归山上她冲进鸟群的攻击中，一把将她推出，自己挥舞着双刀杀进杀出的样子，还有在人类驻地的时候，也是她一脸嫌弃将她推出去让她逃走，自己护在她身前，让几只长矛扎透了身体。 这时候佩德罗才恍然想起，见面以来，她还没有问过卡罗琳的伤势如何了。她流了那么多的血，看上去那么严重的伤，好了吗？ “卡罗琳……！”埃德喊不住卡罗琳，只好低头对佩德罗说：“你别介意，卡罗琳就是这么毛毛躁躁的性子，不知道想什么呢。”他解释了几句，又确实不明白卡罗琳是在闹什么别扭，然而佩德罗却反过来安慰他：“没事的，我知道。你别担心，埃德。我不会生她的气的。” 埃德听了这话就放下心来，说要去看看卡罗琳，佩德罗就点头。埃德去了，佩德罗一时间没有地方好去，便回到房间去，房间里空无一人，柏罗娜也不在那里。 刚才吃完饭的时候佩德罗还想柏罗娜去哪里了，是否还在房间，而这时回来，她却果然不在。不知为何觉得有点沮丧，好像期待落空一样，一时又想起卡罗琳目光灼灼问她‘你喜欢她，是不是？’那声音好像在脑子里撞出巨大的回音，一阵一阵的发出空响。 她走到床边看到自己的小包袱放在那里，顺手打开想要整理一下。 收拢裙摆坐下，仿佛很久没有这样恬静的时刻了，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总是穿着裙子。层层叠叠的蕾丝，繁复美丽的花纹，收到极致的腰线和铺开如同鱼尾的后摆，还有背部开到腰后的性感设计。 他们似乎总是想要强调她身上的女性特质，想要突出她的女性曲线，即使她其实根本就不是女性，她根本没有性别。 她没有丰满高耸的胸部，也太过瘦弱全然与性感沾不上关系，可是他们仍是为她准备数不尽的裙子，要她留很长的头发，将那些头发悉心打理，绾成复杂精美的发式。给她戴上各种美丽的珠宝，其中最多的，仍旧是来自她家乡的珍珠。 然后她要到人前去，也许一曲高歌，也许只是坐着不动，光是那些好奇和惊讶的指指点点，以及男人们充满了目的性和猥亵恶意的肮脏眼神就足够看上一整晚。 可是那时的她，从来不会这样动不动就脸红，从来不会这样的羞怯，不会这样忐忑不安。她坐着，一整晚，一整年，都没有什么区别，她静如止水，沉如大海，从不给与回应，也从不在乎别人。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仿佛那已不是自己，而是一个陌生人留给她的记忆。 想到希斯和旁人的评语，她不由得好笑，鲛人，果然是个天性冰冷的种族呢。 可是她这样的情热，又是为谁呢？ “咦？小家伙你回来了？”门被打开，红发女子高挑丰满，凹凸有致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见她回头，在窗口投射进来的阳光下。零碎的浅栗色短发覆盖在大理石一样冰冷雪白的脖颈上，面貌精巧羸弱，却安然如贵族一般的望来。 那目光安静而平和，却又冷淡得找不出丝毫的感情，然后看到她，眼中亮起一抹光，粉色的双唇微微抿起，好似羞赧，侧过头去，片刻，又不安的回转来：“柏罗娜小姐……您……您到哪里去了，我没有看到您去用餐，您吃过了吗？” 柏罗娜一笑，这不还是那只容易受惊，又容易害羞的小花栗鼠吗？ 小家伙像是没有注意到她的语气中不易察觉的嗔怪，自然得带上了撒娇的味道，嗓音又干净又糯软，引得柏罗娜心头酥麻忍不住向她走近，说：“没有呢，我本来想去找你的，结果半路给塔洛斯架走了，给我拖到现在。餐厅里大家都吃完了吧？我得去厨房里找点什么吃了。” 她低头，浑然忘记自己说过一年半载不吃也没什么的话，眨眨眼，浑似无辜：“小家伙，你愿意陪我去吃饭吗？” 刚才想了些什么，之前又是如何自省，一瞬间都通通抛去了脑后，佩德罗忙不迭点头顺手将正在整理的小包袱丢下：“好啊，我陪您去吧！” 第30章 夜袭 佩德罗陪柏罗娜去吃饭，看那宣称自己可以一年半载不吃东西的女人拿了一大堆花哨吃食，坐下来以一种快速且得体的方式在餐桌上来回扫荡。然而她吃得又快又多，却仍旧给人一种悠闲从容之感，甚至还有空跟佩德罗搭话聊天。 佩德罗倒不是什么好奇心旺盛的人，心里想着柏罗娜小姐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根本没想打听到底是什么，结果柏罗娜自己告诉她了。 “最近形势紧张，这半月以来战事不断，你来之前才打过一仗才有这两天清闲，塔洛斯说估计明日人类又要准备进攻了。” 佩德罗记得柏罗娜说过，塔洛斯是她表兄，还会是龙族的下一任族长，想来也是位重要人物，他说的话应该是没错的。她略想了想，顺手给柏罗娜添上甜酒，沉吟道：“那……会怎么样呢？” 战争离她真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她实在是没有概念。 “会怎么样？”柏罗娜笑了一下，指间夹着细长的银叉，偏头倚着自己撑在桌上的手臂，她唇边惯常那样噙着淡淡的笑意，配合此刻的姿态看上去充满了一种令人心动的慵懒：“战争啊……当然是会死人咯。人类的进攻不可小觑，虽然论单人战斗力而言，人类不算很厉害，但是他们于战争这件事上却仿佛独有天赋。人类，是非常擅长战争的种族。” 是吗？佩德罗感到惊讶：“人类打仗……很厉害吗？” 柏罗娜笑了笑：“你没有见过吧，人类在战争上有着许许多多独到的发明，何况又有大量的魔法师，大魔法师，和圣骑士助战，如果不是希斯在这里，也许这要塞已经守不住了。” “希斯这么厉害吗？”佩德罗不太能理解，因为个人的能力再强，总不能强过千军万马去吧。 “他一个人就能顶一支部队。”柏罗娜对她眨眨眼道：“他真的很厉害，事实上……他已经超出了我们通常称赞一个人‘厉害’的这个范畴了。希斯他……已经强得不像是个人类了。不，他强到胜出这片大陆上的任何一个种族，他的魔力比龙更庞大，对魔法的掌控比任何一个精灵都精确，而且他还是个人类，他和所有的人类一样聪明而且擅长征战，他只是不喜欢战争罢了。” 佩德罗费解道：“怎么会有人这么强大呢？” 柏罗娜眉间轻蹙，似乎无奈，并且对这无奈无可奈何：“我不知道，没有人知道吧。” “我只知道，对于我们而言，他就像是神赐予我们的神子，因为有他在，所有人都能鼓起勇气，充满希望，坚定信心，因为他超乎寻常的强大，所以才能号召起这么多人，组织起这样强力的反击。他就像是与人类的斗争中的一个精神象征，我想很多人都不会再记得，其实他是个人类了吧。更不会有人在意他为什么这么强大，他们只会希望他越强大越好，只会认为他理所当然这样强大。” 是么……佩德罗回想那少年精美柔和的脸，分明看上去还像个淘气的大男孩，且比一般的人类男孩还瘦弱单薄些。 “那么希斯一个人，就能力挽狂澜吗？” 柏罗娜脸上闪过复杂的情绪，摇头说：“不能吧，无论是谁，再强大，也许都无法改变命运的轨迹。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只要希斯在这里，至少眼下我们绝对不会输。” 这话说过之后并不太久，就在那天晚上，就得到了应验。 房间里有两张单人床，相距不远，但也不近，佩德罗早早被柏罗娜三言两语哄上床去，要她早睡，自己却不见踪影。佩德罗躺在床上闭着眼呢睡不着，不知道等了多久，才等到那人回来，听见梳洗更衣的声音，听到她揭开被子上床。 她等待久了，早就困了，心里一安定就立刻要睡着，却又听见那已经上了床的人又下床来，向这边走来。 朦胧睡意中她有些紧张，却无奈瞌睡太重，让这紧张如隔靴搔痒似的不太真切。 然后，闻到了木樨花的香味，似乎有人替她盖好了被子，又在她床边停留了一会儿，才回到了自己床上。 她进入了短暂而香甜的梦境，但是这美梦没有持续多久，就有人呼唤着她的名字将她从床上拉了起来。 “小家伙，醒醒！快起来！”是柏罗娜的声音，意识这一点的时候天边一声巨响，炸亮了夜空，可怕的红光映红了柏罗娜的脸，佩德罗还在迷糊中就被柏罗娜抓了起来。衬衫外套被匆匆套在她身上，柏罗娜用斗篷将她一裹抱着她就冲出门外。 “柏……柏罗娜小姐？”佩德罗在柏罗娜快速的奔跑中回过神来，柏罗娜一手抓着自己的长剑，一手抱着她，两步跑到栏杆前长腿一跃就落在了楼下：“人类夜袭要塞，前面已经打起来了，你自己在房间里不安全，我送你去后方。” 她说完抱紧佩德罗低身猛冲，那速度比之兽人也不遑多让，夜色中到处都是一片漆黑，只有天际远远传来爆炸声，诸多魔法的光亮从城墙那边传来，柏罗娜快速冲出兵站向要塞后方跑去。一路上不断看到有人组织增援，有人看到柏罗娜大声招呼：“柏罗娜，你去哪里？快去前面帮忙啊！” 柏罗娜甩下一句“马上就去！”看也不看那人，自顾飞奔，不一会儿她就拐出小巷子跑到一个广场上面，广场四周凉着灯火，远远看见一些人陆陆续续被人护送而来。 “希斯！”柏罗娜看见希斯站在广场上凝神望着城墙，希斯今夜穿了一身宽大的法师袍，单薄的身量被遮掩在隆重的衣饰后面，他见柏罗娜来，闪身让开，佩德罗这才看见地上一个巨大的魔法阵正渐渐亮起莹莹光芒。 “把佩德罗送进去，我要启动法阵了。”他说，从其他方向而来的人听到这话也加快了动作。 柏罗娜将佩德罗送进广场的钟楼里，钟楼中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看样子这个钟楼应该是被施过了空间魔法。大约有好几百个年轻很轻，大概都没成年的各族孩子被送来这里，柏罗娜放下佩德罗：“待在这里，希斯的法阵会将你们保护起来，无论战况多激烈这里都不会被波及到，我要去前面帮忙，战斗结束之后就来接你。” 她放下佩德罗，神色匆匆，返身想走，又犹豫了一下：“别乱跑，好好待着这里，如果睡得着的话就去找个角落睡一觉吧。”她想了一下，取下左手尾指上的戒指塞到佩德罗手里：“食物，水，被褥，什么里面都有，你自己取用。卡罗琳和埃德也在这里，你可以去找他们。” “别怕。” 戒指上带着柏罗娜的温度，柏罗娜摸摸她的头，终于再不迟疑转身跑了出去。 她一出去，希斯就站在门口吟唱咒文，法阵亮起，魔法的风纹将钟楼包围，一阵魔法力的激荡过后，风纹渐渐平息下去，只有魔法阵的花纹在黑暗中亮着荧光。 外面的人也纷纷散去了，就连希斯也转身奔向城墙，佩德罗这才回味过来，转身看向被空间魔法扩大了的钟楼内部。从她被叫醒到被柏罗娜送来钟楼，前后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而聚集在这里的孩子们也大多是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只有一些看上去似乎年长的招呼着大家不要惊慌，坐下休息。 “佩德罗！”一个声音从人群中传来，很快重重人海被那人粗暴的冲破，黑发少女一把抓住佩德罗：“你没事吧？那女人怎么这么晚才把你送来？” 她看佩德罗惶然没作声，一皱眉：“怕了？有什么好怕的，那个希斯不是很厉害吗？他们都说这里是最安全的，即便有个什么……我也会保护你的。” “总之……不要怕。”少女抓着她的胳膊，声音低了下去，好像才想起下午的不欢而散，别扭的别过了脸。 “我没有害怕。”佩德罗笑了：“大概我睡得太熟了，柏罗娜小姐叫不醒我吧。你呢？谁送你过来的？” 卡罗琳指指随后跟到的埃德：“我晚上在埃德那里，他的族人来叫他，就顺便把我也一起带来了。不然我指望那个恶女人？她才不会管我呢。” 她说到这个，佩德罗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柏罗娜的感知力应该是能够感知到一定范围内的情况的，隔壁有没有人她肯定知道。但是没有及时去找卡罗琳，应该是因为优先照顾了自己，所以才耽搁了。 “你没事就好了。”她说，卡罗琳听了神色和缓了些，却又哼了一声：“你有担心我吗？你不会担心那个女人吗？她才是要上战场的那个吧。” 佩德罗大惊：“柏罗娜小姐要上战场？” “当然了，那女人可是龙族里数一数二的人物，她不在就算了，她在怎么可能不出力？”虽然不太乐意夸赞柏罗娜，但是事实如此，卡罗琳似乎也无法睁眼说瞎话，只是不爽罢了。 不知道也就罢了，她这样一说，佩德罗果然担心起来：“那柏罗娜小姐她……” 她不会有危险吧？ 又是轰隆一声巨响，隔着半个要塞都震得人脑袋发胀，巨大的火光从城墙方向冲天而起，一阵地动山摇，远处几栋简陋的土房子都被震塌了半边墙。 佩德罗扭头望去，尽管什么也看不到，但是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向那边极力看去。 “人类那边应该不止一个大魔法师吧，除了那天我们遇到的一个大魔法师和圣骑士以外，应该还有别的大魔法师，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是远程的魔法轰炸，我想人类的魔法力量应该准备充足，很强大才对。”埃德忧心忡忡的说。 “可是，他们不是说希斯一个人就够了吗？”佩德罗想起柏罗娜的话。 埃德耸耸肩：“不知道，我总觉得太夸张了吧，就算一个人再厉害，魔法力也有限，怎么可能抵得过那么多大魔法师呢？” 卡罗琳没有发表意见，但看上去也觉得埃德说的有道理，其实……佩德罗也觉得埃德说的有道理，可是，那是不是意味着……柏罗娜小姐很危险呢？ 第31章 混战 而在另一边，城墙上，希斯等人匆匆赶到，对方刚好一个大型魔法准备完毕，数十人的魔法师团队站在远处山坡上，整齐划一的挥动法杖，脚下踩着增幅魔法阵，外围架起防御魔法，猛烈的火光仿佛世界末日一样当头而来，划破长空—— 希斯当即站住脚，伸出双手仿佛承接什么一样举向天空，然后就在千钧一发的瞬间，那长虹一般的火光在空中豁然消散。 希斯紧抿着唇，盯着天空，片刻之后手中才有一道魔法波动无声无息的荡开，却让周围人仿佛受到重击一般纷纷站立不稳，除了几个顶尖高手几乎全数滚倒在地。而他自己脸色有些苍白，长舒一口气，然后才笑笑：“还好赶上了。” 那是一道毁灭性的的大魔法，一旦击中能把这城墙炸成灰。 然而幸好，在击中之前及时被消散了，就好像掌握着这世界对于魔法的最高权限一样，他强制性的破除了那个魔法指令，令无数被聚合的魔法元素瞬息之间被分散到周围四下，重归它们本来的位置。 对面的人眼见一手惊天动地的大魔法发出去，结果半空中就熄了火，一时间简直傻了眼。 那些魔法师大多还没醒过神来是怎么回事，唯有一位职衔最高的大魔法师沉吟片刻，问身边军人道：“那个人在卡宁厄姆？”那军人根本不知道他问的是谁，一脸茫然，却听身后一个声音淡淡接上：“是他，这世上除了他，再没有人有这样的本事了。” 那人在周围的火光中走出来，一身考究精良的法师袍，灰白长发和胡须打理得一丝不苟，手中杵着一根古朴典雅的木质法杖，望着远处城墙长叹：“这世上一切法术者，都遵循魔法的规则，而魔法，却愿意遵循他的意愿。” 那大魔法师一见他，又惊又喜，立即毕恭毕敬的低身问候：“阁下！您怎么来了？未曾听闻您到附近的消息啊……” 那军人不知这人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这紧要地方的，要上前问，那大魔法师已经先介绍了：“这位就是‘先驱者’李斯特阁下！北方魔法师联盟主席！” 李斯特一来，那原本主持战斗的大魔法师立即退居副位，将主位让给他：“阁下，真是那人，那要怎么对付？” 那军人一听是他，也恭敬请教，李斯特摇头摆手：“我不懂打仗的事，你们尽管安排，有什么要我帮忙的，我尽力就是。”他话说得很是谦和，然而神情却不轻松：“他在那里，那么那边必定有龙，你们小心一些。” 大魔法师一听：“龙？前不久驻地那边才出现过一条龙，还杀了一名大魔法师和一名圣骑士。” 然而李斯特像是全然不在意一样，只是专注的望着远方。 下面的魔法师军团开始了远程攻击，一排一排的流星火球从天而降，准确的往卡宁厄姆要塞砸去，而对方确实是没有这么多魔法师的，但是这一切希斯一个人就能应付了，他站在墙头凭空虚画，城墙下的泥土翻涌而起形成一道沙幕遮蔽了城墙。 沙幕厚实耐抗，火球落在上面只能溅起几个泥点子，挣扎不了多久就自行熄灭了，对面又照次序飞来冰箭，雷电，这一类基础打击，希斯只是加厚了沙幕就全部应付过去。然而在下一次齐射的时候，天空中青却倏忽窜出一道红光，那红光极其微小，从天边一划而过，但是眨眼之间城墙头上的沙幕就瞬间结晶化了，扑簌簌的往下落。 希斯手一挥，一阵狂风将这些全部卷走，与此同时抬手去捉那红光的轨迹，谁知那红光却不攻击其他人，只往他那里去。不知多高的温度往希斯手里一扑却如泥牛入海悄无声息的就没入了希斯的掌心。希斯掌中一个空间缝隙一闪而过，而紧接着那红光而来的几粒微弱的星屑，若不注意看也根本不察觉，希斯却全然不用看，伸手又要去捉。 就在他伸手出去的时候，一道沉重的压力从天而降，希斯只以为是重力一类的法术，一边仍去捉那星屑，一边随口为自己解术，结果解术咒语刚一念完那重力竟成倍增加，一眨眼间就将他压倒在地，星屑猛然扑上，幻化成一团一团的金光。 危机之际希斯干脆往自己身上套了个保护，一个旋风把自己推出城墙去，他一移动立时闯入一道空间裂缝，他这边进去那边出来，又回到城墙上，重力也解了，星屑却不知留在宇宙的哪个缝隙里。 这一切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然而他半只脚还没从空间缝隙里拔/出来，那边发出的无数道大地震颤已经到了脚下。 顿时城墙上山崩地裂一般的剧烈颤抖，一块墙砖都裂成三块，整个城墙眨眼之间就要分崩离析，更别提站在城墙上的人。那边塔洛斯叫了一声：“跟我出城！”一跃而起，他在空中仿佛有隐形的翅膀一样，平平稳稳的浮着，几个精灵也立时跟着跳了出去，在空中纷纷为自己加持各种漂浮术。拉亚也跳了出去，鲛人是不会魔法的，至少是绝对不会漂浮术的，他也不用漂浮术，一跃跃出了好几丈远，地上突然爆出一篷水花给他托了一下脚，他就稳稳当当落在了地上。 塔洛斯转头寻了寻：“柏罗娜！” “来了！”柏罗娜不耐烦的应了一声，也一般跳出去飞在空中，一行只有十来人转头就没入了黑夜中。 同一时间希斯施放了一个大范围的空间隔离，将整座要塞从震荡中剥离出来。要塞中的魔法师们都是天生擅长魔法的种族，比如龙族和精灵族，而他们也都是很优秀的战士，此刻这些既精通魔法也擅长格斗的战士们已经一队一队的冲下城墙，整个卡宁厄姆要塞的魔法防御全部交给了希斯一个人。 柏罗娜跟着她的表兄塔洛斯冲在最前面，他们要冲入敌阵去剿杀魔法师军团给希斯减轻压力，塔洛斯边贴地疾飞边跟柏罗娜讲：“希斯说李斯特也在这附近，刚才的攻击一定是出自他手，有他在希斯一个人应付所有的魔法攻击有些吃力，让拉亚和艾伦带人突入魔法师军团，你跟我去杀李斯特。” 柏罗娜一听：“李斯特？杀不了吧……别说他现在肯定被重重包围，身边不知道多少圣骑士守着，光是他自己也够难对付了。” “杀不了也要杀，至少让他没空攻击希斯！”塔洛斯厉声道，柏罗娜点点头：“随便吧，都听你的。” 拉亚和那个叫艾伦的精灵带领两拨人与他们分手各自往左右方阵去了，随着前期魔法攻击的投入，人类的士兵也已经准备好攻城，后方一声号角，天空中冲起无数照明弹，把黑夜映照得如同白昼！ 这才发现，原来城下四野早已经埋伏好了人类士兵，照明弹如同一个信号，高草野树中的人类战士纷纷一跃而起，就在柏罗娜与塔洛斯身边就突起十几名人类精英士兵，他们配合默契，战法娴熟，一时间十几把刀带着加持的魔法力同时往二人身上劈来。 塔洛斯在空中突然拔高，一道光芒从手中绽放，柏罗娜拔剑出鞘，循势一转，剑刃绽放出蓝芒，叮叮当当格开了所有刀刃。 “精锐部队啊！”柏罗娜笑说，那些人类的兵器与她一碰竟然没有断，显然除了兵器本身异常精良，其上附加的魔法也非同一般。 塔洛斯的魔法也并未起到意料中的杀伤力，人类士兵身上的护甲浮现出金色光芒，竟然是圣术加持。 柏罗娜和塔洛斯对视一眼，眸间都闪过促狭笑意，这样的血本可不是哪个士兵都能排得到的，看来他们是早就料到了会有人狙杀首席*师，所以才在一路上安排了伏击吧？ “不要恋战！”塔洛斯吩咐一声直接升到更高的空中，人类毕竟不是魔法属性很高的种族，普通士兵中能够精通浮空的凤毛麟角，只是塔洛斯一旦升高也把自己暴露在了敌人的远程攻击视线里。 他凭借高超的技术甩掉人类士兵，在万箭齐发，魔法攻击纵横交错的空中灵活闪躲向着人类的魔法师军团前进，柏罗娜颇不赞同他过分急进而毫不谨慎的作风，几个灵活纵跃加上几个短距离的空间交换将人类甩在了身后。 她追上塔洛斯的时候人类步兵的矛尖已经近在眼前，上头一声号令，步兵齐声应和，长枪前挺，一步一步仿佛钢铁洪流一般坚定不移的往前推进。柏罗娜和塔洛斯被逼得无处落脚，只要落下去必定要被着钢铁洪流淹没，然而头顶上的攻击也压到了最低，塔洛斯不得已顶着一面魔法盾强行逼近。 眨眼之间他们越过人类的士兵方阵冲到了山坡上，一队整编的圣骑士早已严阵以待，各种魔法交织的光亮将这里照得五光十色，异彩纷呈，外围的护卫法师摆出阵法，一部分人上前施法攻击来犯者，一部分人退后加筑防御法阵。 魔法盾近到几乎顶到最前面的首席圣骑士的鼻子，那个圣骑士大喝一声巨剑照直一劈，塔洛斯也同时发力凶狠异常的输入魔力，魔法盾被强化得几乎化为实体，‘砰！’的一声巨响，直接顶翻了圣骑士从他身上碾压过去。 两边的圣骑士急忙插上，一左一右夹攻过来，柏罗娜从塔洛斯身后跃出，两声兵戈交击的轻响，接下了两名圣骑士的攻击。塔洛斯根本不理会身后战斗，顶着魔力不要钱似的纯魔力盾牌一直往前冲，身后的圣骑士尽数去追，柏罗娜一剑拍在地上，地上顿起辉芒，一道横穿整个山坡的剑气激起尘土，黄色的流波平地而起仿佛一面巨墙直起，那些收不住脚又没有防备的圣骑士一头撞上去。 “柏罗娜！撤销化形，帮我吸引火力！”塔洛斯在前方大叫，柏罗娜不可思议的回道：“让我撤销化形帮你吸引火力？塔洛斯你还是男人吗？你怎么说得出口！” 她身前圣骑士一剑递上，她肆无忌惮抡剑一砍，那剑上的伪装被砍出一个大豁口，然而她力大无比，剑的真身也坚韧不催，竟硬生生将圣骑士受过圣光加持的长剑给砍成两段，反手挑飞短剑，上前一脚，巨力将圣骑士踹飞数十丈，一路撞飞不少人，再也见不着影子。 然而踹飞了一个又有另外的圣骑士接连不断的扑上来，柏罗娜边打边退，不知不觉退到了魔法师的战线，那些忙着施法的魔法师根本没有注意到她与他们距离的快速缩短，柏罗娜忽然一转身就与站在内层的一个魔法师交换了位置，那个魔法师突然出现在圣骑士剑下，一个照面就成了剑下亡魂。 柏罗娜顺手夺过身旁一个魔法师的法杖瞧了瞧，五指突然伸长显出猛兽尖利的爪子来轻松抠下法杖上镶嵌的增幅魔石：“像春雨一样飘落吧，风起！”那枚魔石在她手中被生生捏成粉末，她手掌一摊，一阵温柔的风从她掌心掠过，卷起魔石粉末。 她拿法杖对着那飘散空中的粉末一戳：“幻火鬼焰！” 一篷艳蓝的火苗从法杖中蹿出去，碰到空中的增幅魔石粉末‘砰！’的一声爆炸开来，那爆炸的气流掀翻了周围数十人，艳蓝的火焰被喷射出去，沾到什么就燃烧什么，扑也扑不灭。 柏罗娜一笑转身长剑挑开几个挡路的魔法师，剑刃都染成鲜红。那些魔法师见她如同见鬼，避之唯恐不及，一个个连滚带爬的躲开，他们大多是没有近战能力的魔法师，哪里是一头龙的对手，不如趁早逃跑的好。 余下了五六名圣骑士在后求追不舍，柏罗娜冲入魔法师军团横冲直撞，见一个杀一个，魔法师军团一时打乱，自顾不暇，更没有余力向卡宁厄姆发动攻击了。 第32章 拉亚爸爸 这场战斗一直持续到天亮，佩德罗和卡罗琳埃德在钟楼里百无聊赖的围坐在一起，从柏罗娜的戒指中取出毛毯坐垫，翻出点心红茶，一边聊天一边等待。 他们还把柏罗娜私人收藏的众多美味大方分给其他在此避难的孩子们，不多时钟楼里上百个孩子都安安静静的坐了下来，，或是蜷缩着挨在一起补眠，或是吃着东西聊着天，佩德罗他们也认识了不少新朋友。 这里的孩子们的种族五花八门，可以说近乎囊括了大陆上六大智慧种族，不过其中最多的还是兽人的孩子，其次是矮人和精灵，龙族和鲛人最为稀少，至少龙族只有卡罗琳，鲛人只有佩德罗。 而且，还不仅限于各族和人类的混血。 “我爸爸是精灵，妈妈是矮人。”一个个子不高耳朵尖尖的小男孩说，周围一阵‘哇喔……’佩德罗私心想，这到底是怎样神奇的搭配啊。 “那你妈妈想要吻你爸爸一定非常辛苦了。”旁人说：“毕竟身高差那么多。” “我妈妈也是精灵！”另一个尖耳竖瞳，明显带着兽人血统的孩子插嘴：“我爸爸是兽人，不过他已经死了，兽人的寿命实在太短了你们知道的。” 佩德罗低声问卡罗琳：“怎么这么多精灵后裔？” 卡罗琳一直不停气的吃着猪肉脯，耸耸肩道：“如果龙的生育能力稍微好一些的话，你也会见到满大陆乱跑的半龙的。” 佩德罗一怔：“什么意思？”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卡罗琳脸色怪异，没有回答。 埃德闷声笑着说：“因为这两个种族的随便大陆有名！” “你才随便呢埃德！”卡罗琳怒道，埃德无辜躲开她踢来的一脚：“我没否认啊，我也是半精灵好吗！” “龙和精灵都是贞洁观念很淡泊的种族，你想嘛，寿命那么长，生育力又不好，自己族内的族人数量又少……”埃德摊手：“何况，‘龙性本淫’这句话你没听过吗？” 卡罗琳丢了肉脯怒起要揍埃德：“精灵也没好到哪里去吧！长得一副端庄样子……” “我没否认啊！精灵向来洒脱，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太在意的，你生什么气啊，不是说精灵和龙是绝配吗！” “谁要跟你绝配了！我……我才不是！”卡罗琳气得满脸涨红，追打不到埃德，气冲冲的回来坐下，却心虚的不甘回头看佩德罗。 佩德罗还沉浸在刚刚埃德的话里没缓过神来：“龙……真的……” “才不是！”卡罗琳抓着她急急解释：“你别听埃德乱说！” “龙本来就是啊……”不知何处飘来一个插话的声音：“而且龙和精灵族的关系最好，没有哪条龙没有一个精灵床伴吧？你和那小子不是吗？” “说了不是了！给我闭嘴，再说揍你啊！”卡罗琳要气哭了，她怎么那么倒霉？ 而且，猜谁都好，为什么不猜……不猜她和佩德罗呢？ 那声音又从黑暗中飘过来：“随便吧，反正不可能是这鲛人就是了。鲛人族是出了名的忠贞，爱上谁就会选择化为相应的性别，一辈子都不会改变，这小鲛人还没有性别呢。” 卡罗琳被一脚踩到痛处，脸色都黑了，佩德罗慌张拉住她：“别……别打架啊……” “龙……龙也很忠诚的，在确定伴侣之后……” “小鲛人给我们唱首歌吧，拉亚脾气太坏，轻易不肯开口。” 这个提议得到了很多人的赞同，大家转过来往这边围坐过来：“是啊，我还没有听过鲛人的歌声呢！” “据说鲛人的歌声能让人产生幻觉，是真的吗？” 佩德罗有些窘迫，但这感觉又新奇。从没有人这样善意热情的要求她‘来一曲！来一曲！’用来交换的不是金钱和其他，只是欢呼掌声和笑脸。 这受到诅咒一样的珍奇天赋，似乎第一次让她感觉受到了馈赠。 她略一沉吟，轻启樱唇。 那一刻仿佛有人将一切其他的声音都从这空间中抽走，一切人的耳中只能听到那一个摄人心魄的声音。 仿佛沉沦最美的梦境，无边绀碧之海上浪花翻涌，阳光金砂一样洒落海绵，海中游鱼欢畅摆尾，火红的珊瑚，碧绿的水草，透明的海水中交织着绮丽的幻境。雪白的礁石，斑斓的贝壳，浑身透明的水母从金黄的海葵花上成队游过，温暖的海水搅动灼热的白砂，水幕之上一艘船扬帆远航。 这是一首叙事的歌曲，讲诉了一个鲛人爱上人类女子的故事，在以前，算得上是一个相当平凡的故事。然而此刻唱来，却让人觉得别有意味。佩德罗一曲终了，好一阵没人说话，静悄悄的钟楼里不知道大家都在想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安静中响起一个嗓音低沉的少年歌声，伴随着节奏悠扬的旋律，唱起了兽人的小调。 他们轮流唱着自己知道的本族的民谣，一直唱到了天亮。 “他们回来了！”不知是谁最先发现了从战场上回来的人，已经陷入睡眠，或仍撑着不肯入睡的孩子们一时都惊醒了，纷纷站起来激动的往外看。 “我们胜利了！我们又胜利了！”有人欢呼起来，当然的，以卡宁厄姆的守卫力量而言，来到这里的不是敌人而是自己人，只是这样就足以知道获胜的哪一方了。 钟楼里爆发出快乐的欢声，外面的大人们也面带微笑，他们暂时还进不来，那从昨晚就持续不断的散发着微弱光芒的魔法阵阻隔所有的外来者，要等希斯亲自过来解除。 “马蒂！我们赢了是不是？”有个兽人孩子挤到门口，扒着门洞问外面的兽人，那满身血污，叼着一根茅草的兽人大叔拍拍腰间弯刀：“那当然，杀得那群废物哭爹喊娘的！” “马蒂大叔！我爸爸呢！你见到他了吗？”又有孩子挤出去，兽人大叔指指身后：“小博尔特，你爸从城墙上摔下来断了腿，等会儿去救护站找他吧！” 那兽人小孩儿以手掩面，甚感丢人的叹道：“他能换个好点儿的负伤原因吗？” 魔法阵外聚集的大人越来越多，多半是来接自家小孩的，好一会儿，人群让开一条路，白衣蒙尘，略显狼狈的希斯从人群让出的夹道中走来。他看上去有些疲惫，柔和的眉目间笼罩着一丝静谧哀伤的神色，什么也没说，抬手解除了魔法阵便转身离开了。 小孩子们蜂拥而出，往自己家大人那边跑去，大人们也纷纷上前去迎，把孩子们抱起来好生安慰。 稍微年长一些的孩子落在后面，佩德罗站起身在人群中张望着。 “让让！让我落下来好吗？”天空中忽然飞来一个女人，她的甲胄已经不完整了，红发上凝结着干涸的血迹，白衬衫被染得看不出本色，腰间挂着一柄无鞘的单手长剑。 “柏罗娜小姐！”佩德罗眼睛一亮，禁不住呼唤出声，她下意识往前跑了两步，却被那些精力旺盛的孩子们冲撞得无法前进。 柏罗娜也朝她看过来，眼中又是安慰又是担心：“站在那里佩德罗，等我过来！” 然而就在她找地方落脚的这么点时间里，一个人影从远处一个飞跃落，准确落在佩德罗身旁。直到他落地飞扬的朱红织锦才翩翩落下，男人精壮的上身沾染着血迹，还裹着才缠上不久的绷带，但强壮的双臂丝毫没有因为彻夜的战斗而乏力，他一把将佩德罗抱了了起来。 “拉亚？！”佩德罗惊讶的叫出他的名字，那冷冰冰的男人缄默的看着她，海蓝色的眼睛里溢出温柔的笑意。 旁人路过打趣他：“哎呀，拉亚也有小孩可以来接了，终于不用站在旁边羡慕我们了是吗？哈哈哈……拉亚你一定想这样做很久了吧！” 才从战场脱身的拉亚沸腾的战意似乎还未平息，抱着佩德罗转身就给了那人一脚。 那高大的兽人竟被踹得倒飞出去——“恼羞成怒啊这是……！” “哈哈……拉亚一定会是个好爸爸的！” 这话拉亚倒是没有意见，他盯着佩德罗低声道：“怕吗？” “不怕……”佩德罗小声道，但是面对拉亚她完全不会觉得紧张，反而不由自主的放松，甚至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柏罗娜先发后至，此刻才满面不爽的走来和卡罗琳一起郁闷的看着两人。 “啊……柏罗娜小姐！”所幸佩德罗还没完全将她遗忘，转头看来关心问道：“您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没有。”柏罗娜心情略有好转，微笑答道。 拉亚单手抱她，另一只手指着自己身上的绷带认真道：“我受伤了。” 佩德罗果然紧张转头：“你怎么样？严重吗？快放我下来吧，要我陪你去找医师看看吗？” 拉亚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竟然真的浮现出一抹清浅笑意：“不严重。” 柏罗娜表情复杂——为什么对拉亚是‘你’对她就是‘您’？ 她下次是不是干脆不要穿护甲好了？ 第33章 矛盾的心情 拉亚送佩德罗回房间，柏罗娜抱着手臂跟在后面，两只鲛人默契异常的哼着歌，仿佛这样就足以交谈了。某条没什么艺术细胞的龙满脸不悦，一直到拉亚在门口将佩德罗从手臂上放下来才稍微缓和一点。 佩德罗是不是也太矮了一点？还是拉亚太高了？柏罗娜悄悄打量了一下鲛人的身高，似乎确实比自己还高，佩德罗在他手臂中看上去就真的跟小孩子一样。 “要不要……搬去跟我住？”拉亚低头问佩德罗，他说话缓慢吐字清晰而不带什么情绪，一切的感情似乎只能从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读出来：“我有一间单独的套房。” “我觉得她在这里很好，我会好好照顾她的，也很安全。”柏罗娜及时插话，越过拉亚站在了也是自己房间的门口，一手扶着门，似乎随时打算关上。 拉亚直起身子盯着她：“你在，才不安全。” 柏罗娜脸色瞬间黑了下去，佩德罗抬头看看他们，软声软气对拉亚说：“谢谢你，拉亚。不过我不去了，我就跟柏罗娜小姐住就好。”她顿了顿，脸色微红低头道：“柏罗娜小姐……很好。” 忽然，又想起了钟楼里听到的，关于龙族的某些传闻。脸上的绯红便又愈演愈烈之势，她不想对拉亚解释这种事情，便含糊跟拉亚告别，然后窘迫的钻进了房间里。 “佩德罗？”柏罗娜关了门，就见小花栗鼠扑到床上，把自己的脸埋在被子里：“你怎么了？” “没什么，柏罗娜小姐，请不要管我！” 柏罗娜把佩德罗像拔萝卜一样从被子里拔/出来：“怎么了，不能告诉我吗？” 佩德罗眼睛水汪汪的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脸色又红了上去，她眨巴着大眼睛软糯问她：“柏罗娜小姐……埃德说‘龙性本淫’……是这样吗？” 柏罗娜今天之内第三次黑脸：“那小子跟你说这个干嘛？” “有人……有人说……龙族都有个精灵床伴……是吗？” “当然不是‘都’！虽然数量很少，但是我们的口味还没有那么统一！” “那……”佩德罗抱着被子的一角遮住半边脸，只露出眼睛，半是期待又半是担忧的问她：“那柏罗娜小姐……您呢？” ……第四次……柏罗娜眯起眼睛看她：“为什么要问这个？” 佩德罗恍然发觉一般结结巴巴道歉：“对……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么私人的问题的，抱歉，我不是有意冒犯您的，请原谅……” 她扭过头去，却又被柏罗娜细长有力的手指钳住下颚转回来，那红发美人靠得极近，令佩德罗满鼻腔里都是那袭人的木樨花香味。艳色的红唇就在眼前，柏罗娜眼尾上挑，颇为妖媚，凑近了问她，呵气如兰：“为什么要问这个呢？你很在意吗？” 佩德罗脑子一阵一阵的发晕，她咬住下唇忽然一股委屈涌上心头：“我……不，我只是……随便问问。” 她有什么资格在意呢？心里这样问着自己，可是越是这样想就越是止不住鼻子发酸，不知不觉眼圈也红了。柏罗娜看得皱眉：“别咬……”她轻轻按住小鲛人的下颚让她松开口：“你就这么喜欢咬自己么？” 淡粉色的唇被咬得失去了血色，被松开之后迅速回血，却在唇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牙印。小鲛人的唇瓣饱满可爱，看上去就像是一瓣刚剥好的橘子，让人禁不住想去尝尝那甜美的滋味。双唇之间露出一半生得整齐规整的，雪白的门牙，柏罗娜不自觉地抬高手腕，被迫仰头的动作和被牵制的下颚让佩德罗连紧张得不知如何摆放的舌头也暴露在柏罗娜的视线中。 而柏罗娜的眼神，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有了令人热血沸腾的热度，她直勾勾的看着佩德罗，让后者升起一种自己是食物的错觉。 “好了，别再咬自己了。”先回神的是柏罗娜，她好像突然发觉自己这样捏着人家的下巴半晌，还意有所图的打量人家的唇舌是一件多么失礼，并且色/情的事情。不过两百年的人生经验给了她足够厚的脸皮，她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松开佩德罗，假装看不见她下巴上红红的指印，她侧过头似乎想了一下，神情略显挣扎，继而渐渐冷静，并且冷淡下来。 她起身背对着佩德罗说了一个名字：“凯瑟琳。” 然后她快速的走开了，在房间里拿了什么，说要去找希斯有事商量，让佩德罗自己睡觉补眠，就出门去了。 佩德罗直到她离开才反应过来——凯瑟琳。是那位高贵优雅的精灵女士，难怪……她们之间的感觉那么熟稔又亲密，柏罗娜对她好像一点也不克制脾气，而她对柏罗娜也可以任意教训，两人之间看不出一点寻常朋友间的客气礼貌。 她们……是情人关系。 理清了这件事之后，佩德罗忽然之间觉得很累，仿佛在很深很深的海里一样。漆黑，冰冷，压力大得要将内脏挤出身体，她转身伏在床上趴了一会儿，觉得这房间忽然小得逼仄，让人多一分钟都待不下去。 房间里，被褥上，衣帽架上的斗篷上，到处都是木樨花的香味，佩德罗跳下床推开门匆匆跑了出去。 她一口气跑到了外面的校场，脑子里纷乱不堪什么都想不清楚，她索性将一切都抛到一边，彷如逃避一般，她跑去找了拉亚。 拉亚正在校场上和人对练，鲛人的身体优美矫健，虽然纤细但却一点也不弱。拉亚在身上披了一件短斗篷稍微遮盖了一下裹着绷带的上身，好几个人同时朝他进攻，他却游刃有余，不一会儿就干净利落的把几个半兽人和兽人撂翻在地，旁人振奋的鼓掌。 佩德罗也禁不住为他鼓掌，她想将柏罗娜完完全全的从脑子里抛出去，此刻一点也不想要想到她。 柏罗娜确实是有事要去找希斯的，事实上，她从来到这里以后就一直被叫做这做那，真是十分忙碌。然而，她只是个编外成员，原则上她并不是五族联盟的战士，塔洛斯也未曾要求她加入。她是龙族的巡游者，巡狩大陆才是她的指责，她到这里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出于私人感情的帮忙而已。因此就算她拖拉抱怨些什么，塔洛斯也不会责备她，她这些日子虽然也老实做事，但总是偷出大量闲暇去陪那小鲛人。 那小家伙身上有一种奇异的，让人留恋的力量。她分明是最不喜欢这样怯弱胆小，弱不禁风般的孩子的，但又不知为什么佩德罗偏偏例外。她唯独觉得佩德罗胆小的样子很可爱，唯独觉得佩德罗害羞脸红很可爱，唯独觉得佩德罗纤纤弱质的样子很可爱，唯独只有佩德罗，无论怎么样她都觉得很可爱。 仿佛只要想到那孩子就能觉得心情愉快，心中柔软温暖，不想为任何事破坏了这样美好的心情。 柏罗娜觉得，自己对那孩子的感情有点越界了。她很清楚佩德罗喜欢她，只要靠近她，逗弄她，那小家伙就会脸红成一片，那么可爱，那么真诚，让她想要保护她，想要抱住她吻下去。 又或者，只要想到小家伙纯净的眼神一片信赖仰慕的看着她，想到那娇小柔软的身体，粉色的唇瓣，就让她心痒难耐。 但只要稍微冷静下来，她就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那小家伙至少要比她小上一百多岁！那还是个孩子！ 噢……不过令人郁闷之处也在于——她还是个孩子，她的身体甚至还没有成长到能够与她做点什么的程度。 柏罗娜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恋童这方面的特殊癖好，也不想有！况且……鲛人啊……无数的传说故事里，无数的人都这样说：那是一个为爱而生的种族。 几乎……鲛人的一生中，几乎只会爱上一个人。相爱之后他们选择彼此的性别，或者依据对方的性别来选择自己的性别，而一个有性别的鲛人在鲛人社会中才算是成年人，是受到认可的公民。鲛人爱上一个人以后会不惜一切代价与对方在一起，甚至是永远的离开自己的族群，离开大海，剖开鱼尾上岸。而如果爱人死去，鲛人也会殉情而亡。 如果爱人移情别恋，他们会杀死对方再殉情。在鲛人社会中插足别人的感情是与龙族中弑亲一样严重的罪行，很多鲛人默默暗恋喜欢的人一生，都不能对已经与别人结合的爱恋对象表白。 这个种族极端的爱情观令外族望而却步，他们也尽量不与外族来往，然而爱情这种事情谁能说得准呢？在以前，最好的外族爱恋对象是人类，因为人类的形象在鲛人中比较受欢迎，而人类的寿命又如此短暂，只要不出意外，美丽又温柔，还擅长魅惑的鲛人们几乎不会面临爱人移情别恋的危险，而殉情与杀死爱人相比，对他们反倒不算什么事了。 可是……柏罗娜深谙自己种族的劣根性，并且她的寿命是如此的漫长。 她不确定，也无法断言以后，何况那小家伙还小到没有性别，谁知道她对自己的喜欢，只是一时的仰慕，还是……呢？如果只是前者，那么等她再大一点就会认清现实了，说不定她很快就会喜欢上别人，她何必去害了她？ 所以当时……没有解释，甚至……听到自己的回答，那小家伙会很难过吧…… 她既是懊恼，又是烦躁的想：随便了吧，让那小家伙早点死心也好，免得自己看见她总是心痒痒的。 脑子里纷纷杂杂的，她脚下走得极快，一不留神就和人撞到了一起，难得有人被她一撞还能站得稳当的。她抬眼一看，那赤金色短发，好像兽人一样高大，身高接近七尺的男人不正是她的表兄吗？ “塔洛斯……” “柏罗娜，你咋咋呼呼的在搞什么啊？”男人抱臂看着她，只觉得大概有一百多年没有见过她这么失态的样子了。 柏罗娜略显暴躁冷脸白了他一眼：“不关你事。”虽然塔洛斯是个会在战场上叫她去吸引火力的混蛋，不过他也是她血缘最亲近的兄弟。听她这么说反而笑了起来，看看四下无人，明目张胆的喊起她的昵称：“不关我事？小缇雅居然说不关我事？” 柏罗娜瞪他一眼，抬起一脚踢在他小腿上：“找揍么你！” “哎哟……对那只小鲛人就要多温柔有多温柔，对自己的哥哥竟然这么狠呢……”塔洛斯笑嘻嘻的把她肩膀一搂低声问她：“怎么，追小鲛人失败了？” “我会失败？”柏罗娜推开他最近疏于打理，胡子拉碴的脸：“别瞎想了，那孩子还小着呢！我对小孩子可没兴趣！” “小可以养大嘛……” “原来艾利克你竟然是个这样龌龊的人，我要去告诉希斯！” “哎，别！”兄妹俩在楼下拐角处打打闹闹，冷不防旁边窗子推开，希斯长发编成辫子垂在身前，端着一杯热茶笑得悠然：“柏罗娜要告诉我什么？” 塔洛斯连忙去捂柏罗娜的嘴，被心狠手辣的妹妹打翻在地，柏罗娜一手撑着窗框就跳进了屋子里，希斯笑着说：“关于你哥哥是个变态这个问题我已经知道了，我们可以待会儿再详细讨论他究竟有多变态。不过现在，有点事情跟你们两个说。” 他瞥向窗外：“变态先生，要我亲自去请你吗？” “来了！”塔洛斯毫无尊严的答应着，迅速钻了进去。 “怎么了？”这是希斯和塔洛斯平日里办公用的房间，柏罗娜自己找了张扶手软椅坐，看希斯桌子上堆了许多地图资料，应该是战事上的问题。 那人类少年一边给他们分派红茶，一边慢道：“冒险者公会向这边传递的消息通路被截断了，我已经快七天没有收到任何新的消息了，凯瑟琳也联系不上。你知道，只有人类社会里才有冒险者公会，我去了智者之堂，凯瑟琳不在那里，我得需要有个人去冒险者公会打听一下情况，联络凯瑟琳，还有查清楚为什么消息网被截断，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柏罗娜一听就自觉叹气：“又是我……” 希斯好言安慰道：“不是挺不错的吗？我看你似乎最近不太想待在营地里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才刚刚发生的事情，难道这家伙去听墙角了吗？若不是知道希斯为人，柏罗娜一定会如此猜想。少年只是对她眨眨眼睛：“放心吧，有拉亚在，小鲛人不会没人照顾的。另外，塔洛斯要回龙岛，可以帮你把卡罗琳和埃德带走。等你回来和塔洛斯一起出发，我送你们到白沙海岸，塔洛斯把埃德送进无尽森林，带卡罗琳回龙岛。你则可以带小鲛人南下去鲛人湾，我听说她是想去鲛人湾？” “嗯……”柏罗娜有些迟疑。而希斯仿佛看出了她的迟疑，叹口气道：“其实留在这里才是最好的选择。那孩子去不去鲛人湾一点意义都没有，她又不可能回归族群——鲛人族为了躲避战火已经退到近海以外，那孩子不可能在深海生存。大陆上大部分鲛人自身难保，留在这里拉亚可以照顾她，保护她。这里也有很多小孩子在避难，等下一批兽族的车队回来，就能把他们带去草原深处。” “或者……也可以问问拉亚的意见，如果是为了照顾自己族群的孩子，他想必不会介意从前线退下来——这实在不失为一个让他放弃仇恨，找到新的生活意义的好办法。拉亚可以带着那孩子去局势稍微稳定一些的后方生活，或者拜托格林希尔带去无尽森林请精灵照顾。小孩子还是在和平安定一些的环境生活比较好。”塔洛斯说。 “为什么不能去龙岛？”希斯好奇的问，塔洛斯宠溺的看他一眼：“我没跟你说过吗？龙岛不能随便接纳外人进入，何况是在那里长期生活。” “可是……”希斯说：“我不是去过龙岛很多次了吗？待的时间也不短啊。” “咳……”柏罗娜咳嗽了一下，好像忽然迷上了研究杯子里旋转的茶叶。塔洛斯脸皮比较厚，呲牙笑道：“只有龙族可以在龙岛生活，对于我族而言，你已经是龙族的一员了。” 希斯懵懂的看着他，白皙的脸上渐渐浮起红晕：“你是说……”他看塔洛斯笑得不怀好意，柏罗娜又装不存在，终于恼羞成怒的站起来：“谁要成为龙族的一员啊！” 塔洛斯丝毫不介意被他骂几句，依旧好心情的对柏罗娜说：“所以，其实让那小鲛人去龙岛避难也可以的呢，柏罗娜？” 柏罗娜脸色一冷，塔洛斯继续说：“唉……你到底是想让别人照顾她呢？还是想自己照顾她呢？” 他红发美艳的表妹表情矛盾的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坚定的说到了不相干的话：“我要带她去鲛人湾，无论如何，我答应过她。”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第34章 别离 柏罗娜动作很快，当天下午就动身了，她本想再见见佩德罗，不知道该说什么，然而总觉得就这样走掉也不好。可惜的是，不管是房间里还是其他地方，她都没有找到那只小鲛人。 “要我帮你找吗？”希斯问。 柏罗娜摇摇头：“算了。”她转身登上一头已经架好了鞍的风神翼龙，那只受过训练的巨大生物乖乖的低下身体，它浑身呈现出一种鳞片质地的灰蓝色皮肤，尖锐的长喙是明亮的黄色，角质状的上喙一直延伸到头顶转为美丽的红色，覆盖了整个头部。这让它的头上像是戴了一个北方人类武士古早时候的头盔一样，这种龙的远亲亚种翼展可达六十尺，自身体重却极轻，有极好的负载能力和长途滑行力，是非常好的远距离飞行载具。 不过这世上大部分还存留的龙的栖息地，即便是亚龙也只存在于无尽森林西北面与白沙海岸，安澜王国东海岸，斯卡曼德西斯海和瑞索斯海上的岛屿，以及龙岛这寥寥几个地方而已。不仅稀少，并且强悍，除了个头过小，或者根本不是龙的‘类龙’寻常的龙很难被人捕捉，更不用说训练了。 能用龙做坐骑的，大陆公认的只有真正的龙族而已。若是有其他的人敢这样做，就会被视作是对龙族的挑衅。 柏罗娜此次要跑好几个地方，为了快速往返便借用了塔洛斯带来的坐骑，虽然翼龙的个头也不小，但总归比她自己的真身要好隐藏多了，何况她飞得也没有翼龙快。 “我会尽快回来。”柏罗娜拉起缰绳，翼龙便用后爪和翼手站立起来，下面的人纷纷退开给它留出展翼的空间。它背上的骑手一声令下，翼龙展开巨大的双翼离地而起，很快就逆着风抬升到了看不见的高度。 “祝一切顺利。”塔洛斯对着天空喃喃道。 “拉亚，那是什么？”佩德罗趴在窗户上看见一个影子从天空一掠而过钻进了云层里，拉亚站在她身后剖鱼，抬眼看了看：“翼龙。”他想了想：“这里可以骑龙的人，只有两个。”他看着小鲛人道：“这里只有两个真正的龙族。” 佩德罗一怔，飞快扑回窗前，可是那个影子早已经看不见了：“拉亚，我离开一下，等会儿再来吃鱼。”她跳下椅子匆匆说道，不等拉亚回答就冲出了门外。 拉亚手上停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却又没能追上那惊慌跑走的小家伙，顿了顿，便继续慢条斯理的剖鱼。反正那小家伙失望之后，总会回来的。 果然如他所料，大概一个小时之后，佩德罗失魂落魄的回到了他的套房。 拉亚端上切成薄片的生鱼，将她抱到椅子上去。佩德罗甚至没有闲心抗议这小孩子的待遇，她低声说：“拉亚，是柏罗娜小姐……她走了……” “她会回来的。”拉亚平铺直叙事实，柏罗娜肯定是有什么任务，她看上去可不想这么容易就放弃的人。 佩德罗没说话，就连新鲜的鱼肉也让她意兴阑珊，拉亚也是个极度安静的人，两人无言对坐了半晌，她才问：“拉亚，我是不是很没用？我只是个累赘，只能给人添麻烦。” 男性鲛人静静的看着她，似乎不太明白要如何去安慰她，果然是继承了一半的人类血统吗？连这敏感脆弱的心思也如出一辙。 “你还小。”他这样说。 但是佩德罗摇摇头：“我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了。如果按照人类的年龄的话，我早就成年了。” “你不是人类。” “但我也不是鲛人……”她抬头看着那纯血的同族：“我没有三百年的寿命，对吗？我和埃德一样，不知道自己的寿限在哪里，我应该能比一般的人类活得久，但一定没有鲛人的寿命长，但是我不知道我到底会在什么时候死去。我无法判断我现在渡过的是我人生中的哪一个阶段，我保持这个样子……已经有九年了。” 难得拉亚叹了口气，鲛人笔直的坐姿似乎软化了一些，他尝试以更温和随意的方式开口：“我保持这个样子已经一百三十多年了。” 佩德罗被堵得无话可说，鼓着腮帮子不开心的道：“我跟你不一样！” “我一直到八十多岁还是幼年体的样子。”鲛人看了她一眼：“直到我遇见她。” “八十多岁……”佩德罗张大嘴巴不可思议道：“你被当成小孩子过了八十多年？只是二十年我已经觉得受不了了！” 但是鲛人却不以为意：“一辈子都是幼年体的也不是没有。” “但是……就算是幼年体……也不是都像我这么没用吧……”她难过的低下头去。 “鲛人的幼年体是很弱的。”拉亚平淡的说：“我们和人类不一样，只有配偶的羁绊，没有父母子女的关系。在浅海生下孩子以后，它们几个小时就能自行游动，整个族群一起抚养照顾，所有的小鲛人都一样的脆弱。他们必须紧紧的依靠着同伴，跟随着大部队，因为掉队就意味着死亡。在海中，我们食用，和使用其他几乎所有的生物，但是也会被其他凶猛的生物吃，小鲛人的死亡率尤其高。” “和精灵还有龙族不一样，我们的出生率并不低，不用担心死的太多没有后嗣，而活下来的都是最优秀的。即使如此，不成为成年体，依然没有战斗力。”也许拉亚平时一周都说不了这么多话，他休息了一下，继续用缓慢清晰的声音说：“成年以后，体力，魔力，天赋能力都会大幅提高，你想要成为战士，还太早。” “可是……要是我一直不能成年呢？”如果说喜欢一个人就会选择自己的性别，那么为什么到现在她依然是幼年体？佩德罗很清楚自己的心意，而这心意在每一次，柏罗娜小姐靠近她的时候，离开她的时候，让她高兴和难过的时候，都会犹为明显清晰。她刚才去找柏罗娜小姐，然而没有找到，得知她离开之后的那种心情，如此明白的昭示着——她喜欢她，喜欢柏罗娜小姐。但是……她为什么依然没有成年？ 拉亚微微蹙眉，歪头，蓝黑色的头发从肩头滑落，他很严肃很认真的想了一下：“不会的。”他伸出手，冰冷的大掌落在佩德罗的头顶：“不会的。” 他是只是在安慰她吗？但是佩德罗又觉得，拉亚深海一样的眼睛已经看穿了她的挣扎，他一定知道。 佩德罗蹭着他的掌心伏在桌子上，她羞赧又窘迫，然而这样的无地自容都被巨大的失落掩盖。 柏罗娜小姐离开了。她是不是已经决定不再带她上路了呢？仿佛自己一直担心着的一天终于降临，她难过得快要哭出来：“拉亚……” 掌心底下的小动物发出低低的哀鸣，拉亚为难的站起来，他的手被佩德罗拖到脸上盖着她的眼睛：“拉亚我要哭了，怎么办？我忍不住了，我好难过……” “我是那么没用，自己一个人的话，什么事情都做不成，总是要人保护要人照顾，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人喜欢……永远……也不会喜欢我吧！”小家伙在他的掌心中颤抖着，拉亚无奈极了，劝慰的话在嘴边溜了好几圈，最终只是开口说：“没关系，哭吧。” 他用另一只手拍拍那孩子的头，这孩子还真的太小了啊，偏偏她是那么急着长大，那么柔弱无力的生命，至少在他在的时候，保护她吧。 “我在的时候，可以哭。” 就像听到了一声赦免一般，一直都被强忍在眼眶的泪水终于涌出，温热的湿意在掌心蔓延开来，拉亚静静的看着那不同寻常的泪水从自己的指缝滴落，他赶紧扯下腰间一块披帛接住不让眼泪滴在桌子上。 佩德罗低声呜咽着，不知道口齿不清的呢喃着什么，拉亚一直耐心的陪伴着她，并且小心不让她的眼泪沾到任何其他的东西上去，一直到那孩子哭累了睡着。 他把佩德罗抱去自己的床上，然后将那块披帛烧掉了。 第二天佩德罗醒来，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床上，幸而拉亚很快就出现在床边，他递来一块毛巾：“先擦脸。” 佩德罗一惊——她昨天哭了！她抱歉的看着拉亚：“对不起……” 拉亚摇摇头：“我在的时候，你可以哭。” “擦脸吧，柏罗娜有任务，很快会回来。” “真的吗！”小鲛人一脸惊喜的抬起头，不过随即又低落下去了。 就算会回来……也不可能一直跟随在她身边吧。虽然说要送她去鲛人湾，但是前后两次改道她都毫无怨言的同意了，因为她其实根本就不在乎要去什么地方，去鲛人湾也是漫无目的之下的一个选择而已。但是遇见柏罗娜……完全不在她的计划当中。 只是想能够跟她在一起更久一点，去哪里都可以，只要能在柏罗娜小姐身边，无论去哪里，都一定是愉快的旅行吧。 可是这样的旅途终究是有尽头的，也许不知在哪里，柏罗娜小姐就会因为厌烦她了而丢下她离开，也许她会如约送她去鲛人湾，可是然后呢？ 一想到那然后的一片空白，佩德罗就好像又回到了深海里。 “你……如果想要自保，我可以教你。” “什……什么？！”佩德罗惊喜的看着拉亚，拉亚点点头：“我可以教你。” 好像在深海里又看见了阳光，佩德罗并不知道这与她难过的理由有着什么样的逻辑关系，她只觉得她似乎终于找到一件可以去努力的事情。好像只要努力，就可以跟随得久一点。 “太好了！谢谢你拉亚！” 第35章 很想你 “柏罗娜有消息了？”塔洛斯进门来，发现希斯竟然望着窗外在发呆：“希斯？” “水……”少年转过头，伸出手在空中感受着：“塔洛斯你没感觉到水正在流失吗？” 塔洛斯一愣，仔细感受了一下：“唔……我感受不如你敏锐，又不是谁都能看到元素的。怎么了？” 希斯笑了一下：“大概……是拉亚吧。卡宁厄姆周围的水元素正在大量的被抽走，全部都聚集在校场那边了，不知道是在干什么。不过我没有感觉到太多的魔力，拉亚的天赋力量有这么强吗？” 校场上，平时都在这里训练的人此刻被迫站在校场外，因为一道高达数十尺的水幕将他们隔绝在了外面。水幕从地上升起，看不到水的源头，却自行循环不息，有几次有人试图穿越水墙，但只要一被入侵水就会高速运动，那些倒霉的家伙不得不捧着胳膊去找医师去了。 隔着水幕看过去，不知从何而来的水花不断的盛放，成千上万充斥满了整个校场，不停的从地上，空中，‘蓬！’的爆出来，盛开，又刹那间陨谢，消失无踪。水汽弥漫了整个校场，阳光投射下来形成了一道巨大的彩虹，那近乎虚幻的仙桥横架在校场上，无数盛开在高空的水花被阳光映射得仿佛金色。 飘渺轻灵的歌声从里面传来，没有歌词，两个截然不同又奇异和谐的声音高低婉转，配合默契，变换自如。随着歌声从轻柔转向激越，越来越多的水花同时绽放，在空中停留的时间也变得越来越长，那些将放未放，盛放至极，和将谢未谢，花儿的各种姿态都凝固在空中，仿佛时间停止，又如同梦中幻境。 浓郁的水汽中，仿佛可以看到帆船白色的桅杆，一眼望去蔚蓝海面和无尽天空连成一片，尽头处飞过一群乌燕鸥。倏尔间海面迎面拍来，沁凉海水仿佛真的拍在每个人的脸上，水花四溅。水隔绝了一切声音与温度，阳光穿透海面变成柔和的冷色。一群游鱼飞快的游来，身形细长梭子状的小鱼不计其数，蜂拥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它们不断的变化姿态，不断的改变轨迹，仿佛一场盛大的舞蹈，漩涡里又是一大片赤红的海藻，在水波里懒懒招摇。色彩斑斓的三角鱼穿过海藻一头撞进了一头鲛鲨的嘴里，那巨大的凶鱼满嘴刀刃一样的牙齿，摇头摆尾往大海更深处游去。 光线渐渐剥离，周围越来越暗，不时有浑身发光的鱼儿从擦身而过，在深蓝的水色中如通过一枚枚星火。鲛鲨往前追上了一群同样凶猛的同伴，他们银灰色的身体在黯淡的光线中却折射粼粼闪亮的银芒。一只细长结实的手臂伸出来扳住它的背鳍，从鲛鲨的肚子下面现出来一个人的脸。清冷秀丽，不辨雌雄，手指细长指甲尖锐，指间生着划水的蹼，从脊背上破水的背鳍开始隐隐可见透明的鳞片，只有胸前是光滑的皮肤，一直到下腹，背上的鳞片向前合拢，转成美丽的青灰色，生满了整条长尾。他长尾一拍，仿佛挑/逗,水波涌来。 “哇……”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叹，打破了这可以假乱真的幻境。好像一盆凉水当头泼下，围观者好像这才醒悟他是个兽人而不是鲛人，他不可能在深海中游泳的。不少人都恍然大悟，抬头一看，青天白日，艳阳高悬，而那惑人幻境不知去向，眼前水幕倏然溃散，水花瞬谢，除了浓重的水汽依然停留，彩虹依然还在远处，竟一切都如大梦一场。 校场中拉亚与佩德罗席地对坐，歌声渐歇。 “厉害……”希斯拍手称赞，走入校场：“拉亚，到底是你太差劲呢？还是她太优秀呢？我刚刚没有感觉到你的魔力，那么……这是你族的天赋能力吧？我没见过你施展这本事呢。” “是她。”拉亚不理会希斯的玩笑，往佩德罗一指，佩德罗茫然望望拉亚，又望望希斯：“怎么……” “佩德罗，你一直都有这种本事吗？” “不……”佩德罗摇头：“我从没试过这种事，我只是……” 她最多只是能用歌声迷惑别人而已，而且只要对方的魔力高于她就不能成功。 “‘魅惑’啊……拉亚，这种天赋常见吗？” 拉亚摇摇头，他随手一挥，一道水幕忽而出现又忽而消失，他说：“这才是我族的天赋。对水的控制，是所有鲛人都能掌握的天赋能力，当然每个人能力不一样，但是‘魅惑’，不是。” 事实上，这种频频出现在人类的传奇故事中，几乎成为普通人对鲛人最大印象的能力，但凡是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那是怎么样稀有的天赋——就好像空间魔法一样。 希斯当然也知道，他只是更好奇：“那么刚才的幻境是她做的咯？” “是。”拉亚点头。 “哎……？”佩德罗不可置信的指着自己：“我？” “嗯。”拉亚再次点头：“水能帮助你。” “小佩德罗，水是鲛人最好的朋友，在所有有充沛水源的环境下，调动水来进行攻击和防御，是每一个鲛人最优先的选择。如果你是在跟拉亚学习战斗的话——这就该是你学习的第一课。”希斯笑着坐下来：“我也来帮忙吧，虽然不是鲛人，但是我也知道很多呢！” 拉亚默认了，比起寡言的拉亚，话唠希斯似乎确实更适合当老师一点：“鲛人的天赋使得你们对于水的控制比所有的种族都来的容易，即使在没有水源的地方，从附近的空气中，地下，植物里，乃至任何有可能的地方都能召唤出水，这是水系魔法师的常识，而鲛人就相当于是天生的水系魔法师。” 是这样吗？佩德罗懵懂点头：“可是……我的魔力……” “唔……你还小啦，你的魔力还会继续增长的，天赋能力也会。除了以水来进行攻击或防御，还有一种用法就是像你刚刚做的那样——要知道，水会对你的天赋能力有辅助作用，你刚刚所做的，就是利用水汽制作的一个大型的幻境，这好比是一个针对很多人的大魅惑术。啊！如果是在实战当中的话，无论是做陷阱还是设埋伏都太棒了！”希斯越想越可行，思想一路冲着斯卡曼德西斯海狂奔而去。 塔洛斯走来拍拍他的脸：“醒醒，你想太多了。” “噢。”一激动就原形毕露的人类少年赶紧回头收拾自己崩坏的形象：“总之，佩德罗的天赋很难得啊，拉亚，鲛人有什么王族啊之类的特别的传承吗？这种天赋有没有什么规律？” 拉亚摇头：“鲛人没有王族。” “这样啊……”希斯皱眉：“也就是说纯属好运咯？” “这是好事。”拉亚说。 “嗯，是啊，无论如何，这是好事。”希斯也赞同这一点：“那么拉亚，你应该是最熟悉这个的，你应该教教她怎么使用自己的能力了。” “嗯。” 希斯走后，佩德罗不安的问拉亚：“拉亚，我……会变得厉害吗？” 拉亚看着她，小鲛人长得和他一点也不一样，浅栗色的短发，柔和的脸庞，细致的皮肤，看上去柔软，而且温暖。看着他的眼神好像小动物一样湿漉漉的，充满了期待。 就好像贴近海面游泳一样，阳光穿透水面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人瞬身舒畅，在海水中泡得冰冷的身体都软化下来，一直暖进心里去。 拉亚摸摸她的头，鲛人伤痕累累的手掌摩挲着短发，他眼神温柔的道：“嗯，会的。” 那之后佩德罗每天都早早去找拉亚，他们有时候会在校场上，拉亚训练她的体力和反应力，教她一些战斗技巧，有时候他们会去小河边，对佩德罗的魔力和天赋能力进行特训。一天结束之后，小鲛人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去，会特地在一楼停留，敲敲希斯的门问一句：“柏罗娜小姐……她……她还不回来吗？” 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了好几天，第十天的时候她去敲门，希斯叫住她：“佩德罗，你等一下。” 少年跑过来把佩德罗拉进去：“跟我来，有东西给你看！” 他拖着佩德罗跑进旁边的房间，一面巨大的水镜静静的悬浮在空中，镜中呈现出一幅清晰的影像。佩德罗惊讶的望着镜子里的人——那应该是一个红发的男子，身材高挑，宽肩窄腰，双腿修长笔直，穿着一件敞怀的短衫露出强壮胸膛。肤色略深而五官英挺清秀，仿佛刀削斧凿，轮廓干净利落。 本该是一个充满了男子气息让女性看了脸红心跳的英伟青年，佩德罗却白着一张脸，瞠目结舌：“柏……柏……柏……” “啊……小家伙……”那男子仿佛没想过会突然见到她，乍一见面脸上露出羞窘又为难的神色，抓抓蜷曲短发四下看了看，这扭捏神态中就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股女性的媚气，佩德罗终于敢叫出口：“柏罗娜小姐？？” “呃……嗯……”柏罗娜暗暗瞪了一眼希斯，后者狡黠的冲她笑笑溜出门外，还带上了门。 “柏罗娜小姐……”佩德罗走近水镜，努力的从那张男人的脸上找出她所熟悉的面貌来，她一双纯洁无垢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柏罗娜，满面伤心之色被掩盖在平静的表面上，只是下意识的咬住唇，让柏罗娜禁不住皱眉。 “傻瓜，松口！别咬了，我不在你就这样对待自己吗？”柏罗娜看到她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心里就一阵猫抓似的，说不上是疼还是痒，反正就是焦躁。 佩德罗被她训斥了，惊得松开下唇不敢咬了，看柏罗娜神色缓和，才怯怯的问：“柏罗娜小姐……您……您还好吗？” “嗯。”柏罗娜点头：“你呢？”她本是随口一问，但问出去以后，才发觉自己是那么的在乎她的回答。 小家伙过得好不好呢？会不会寂寞无聊呢？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呢？有没有……想她呢？ 佩德罗低下头摇了摇，又迅速抬起来更正：“我……我过得很好！我……”她忐忑不安的说：“我在跟拉亚学习……学习战斗，我以后……以后可以保护自己了……” 我会尽量不要给你添麻烦，我会努力变得强一点，不会拖累你的，所以……如果我变得足够强，我是不是可以一直跟着你？一直和你到处旅行？ 可以请求你，不要丢下我吗？ “柏罗娜小姐……”抬头望着那个潇洒帅气的身影，她努力的把记忆中美艳的女人和她重合，柏罗娜也好像读懂了她的心意一样，再次打量一下四周，不知做了什么，镜像中一阵晃动模糊，然后……那火焰一样耀眼美丽的女人，便重新出现在她面前。 她毫不在意自己畅怀的短衫露出白皙胸前，还低头来仿佛想要更加靠近佩德罗似的。 那胸前饱满挤压出深深的沟壑好像近得要抵在佩德罗的鼻子尖上了，佩德罗满脸瞬间涨得通红，血往脑子里涌，两耳嗡嗡发响，方才的低落沮丧片刻便不记得。 只觉得好像……能隔着这水镜，嗅到那熟悉的木樨花香。 那么渴望，不过短短十天分别，就好像再也见不到一样悲伤。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如果不是相隔千里，很难说柏罗娜能否忍住不将她拥入怀里，她几乎是贴着水镜对她说：“好好跟拉亚学习，知道吗？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我保证。” 那小鲛人也趴在了水镜上面，她将手贴在柏罗娜的手掌上，偷偷祈祷柏罗娜小姐不要发现她的小动作，仿佛要隔着镜子拥抱对方，她虔诚的回应：“嗯。” 我会的，柏罗娜小姐。所以你一定要快回来呀，我好想你。 第36章 归来 尽管答应了会很快回来，但事实上又过了一个十天，卡宁厄姆依然没有柏罗娜的影子。 佩德罗已经能有模有样的用短剑摆出攻击和防御的姿势了，在辛苦的训练中虽然体能方面依然稳步前进，但是其他能力上却好像陷入了瓶颈。 卡罗琳和埃德知道她的事情以后天天都来陪她训练，和埃德交好的精灵们也参与进来教她魔法，可是在这么多人的期待和帮助下，她的魔法和天赋能力却止步不前了。 现在她已经可以独立制造幻境，随着魔力水平提高，使用‘魅惑’的成功率也高了不少，还学会了一些简单的水系魔法技巧。不过若是跟卡罗琳或者埃德对练，仍是属于还不等她开口就会被捉住的程度。 “你还是太弱了嘛。”卡罗琳毫不留情的说道，佩德罗没反驳，她确实很弱，而且已经为这个事实感到无比沮丧了。埃德看她垂头丧气的样子撞了卡罗琳一下，让她别这么口无遮拦：“其实已经进步很多了，你想想，还不到一个月呢，这样的进步速度很惊人了，说不定一年以后我们两个加起来也不是你的对手啊！” “才不会呢……不用等我准备好卡罗琳就能抓住我了。” 埃德看看卡罗琳为难的抓抓头发：“可是……魔法师很厉害的啊，像你这样可以欺骗那么多人的本事，就算是很厉害的魔法师也未必做得到呢。” “根本没有机会让我展现，再厉害也没有用啊……”佩德罗说，一边听着的卡罗琳不爽道：“那你要怎么样？魔法师不是都在别人的保护下作战的吗？难道你指望希斯冲上去跟人肉搏？” 希斯莫名被卷入，弱弱插嘴道：“别小看我啊，近身战也不会输你的哟！” 卡罗琳不理他继续道：“你身边不是有这么多人吗？我……我，还有埃德，还有那个女人，还有拉亚，大家都会保护你的啊，你只要安安心心的发挥自己的实力就好了，一个法师尽想着单打独斗算是怎么回事？” 她说话惯来像陨火流星一样，噼里啪啦厉害得很，佩德罗期期艾艾的望她一眼，又低下头：“可是……我不可能永远跟着你们啊……” “为什么不能？！”卡罗琳一把捉住她手腕：“你难道还想丢下我们自己跑掉？” “呃……”埃德也表示不能理解：“你要去哪里吗佩德罗？” 佩德罗见他们误会了连连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们……总会……大家总会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啊。怎么可能一直在一起呢……” 她满心的犹豫不决还没说完，就被卡罗琳拧着长眉忿忿打断：“为什么不能？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永远保护你。” 一句话掷地有声，把旁观者都惊讶了。希斯‘哎呀’一声，悄悄跟塔洛斯咬耳朵：“这是告白……吗？” 佩德罗惊讶不已的看着卡罗琳，半晌没合上嘴，然后脸上一点一点的，慢慢的红了上去。卡罗琳也才后知后觉的觉出尴尬来，少女倔强别过脸，漂亮的眼睛里满是认真坚毅的光芒，她站得离佩德罗很近，手还握着人家不放。 纵然耳朵都红了，却一步也不肯退让，她小声对佩德罗说：“我跟……我跟那个女人可不一样！和其他的龙也不一样，我不会有什么精灵床伴的，也不会……不会随便跟谁在一起……我可没那么随便！” “我……”她深吸了口气：“我很认真的……” 她的手有点抖了，好像紧张得手心出汗：“我真的……真的……” “柏罗娜小姐！”佩德罗忽然惊呼出声，然后跳起来甩开卡罗琳的手就飞奔而去，卡罗琳愕然回头，才看见远处的天空上，一个小小的黑影正在盘旋下降。 而刚刚还沮丧低落的佩德罗正用尽全力奔向那个黑影降落的方向。 “柏罗娜小姐——！” 风吹过手心，有点凉，卡罗琳咬紧牙合拢掌心。埃德往往远处已经聚集起一大群人的地方，又看看自己的好友：“卡罗琳？” “没事……”卡罗琳摇摇头，刚才涌上的一时热血终于在脑子里冷却下来，她失落的捂住脸：“埃德，我是不是干了很蠢的事？” 埃德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 巨大的风神翼龙在空中盘旋减速，带起狂风吹得人衣发翻飞，好一阵子才缓缓落在地上，收拢六十尺宽的巨翼停稳了身体。龙背上一个裹着斗篷，风尘仆仆的人身姿利落一跃而下，她一揭兜帽，风沙簌簌而下。 兜帽之下露出那张依旧光彩照人的脸来，佩德罗只觉得什么都全然不再记得，什么都全然不再在乎，她眼中只能看到那一个人，心里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激烈的鼓动拍打着耳膜，所有血液都往脸上冲去，然而一切狂喜中她却反而安定了，只是咧着嘴傻傻的笑。 她静静的看着那人脱下斗篷解下佩剑，拿出什么东西交给别人，又与身边的人打招呼，不断有人挤过来跟她击掌拍肩，开着玩笑。然后，很久以后，她才弯腰对着那不及身旁兽人一半高的小家伙说：“我回来了。” 竟有热潮涌上眼眶，佩德罗紧咬下唇对她点点头：“嗯！” 柏罗娜揉揉她的头发，又捏住她下颚，佩德罗便会意，顺从的松开了口。柏罗娜满意的笑笑，又拍拍她的脑袋，转身就跟前来找她的希斯等人走了。 满校场的人，眨眼之间又散个精光，佩德罗独自站在原地看着那火红的颜色被淹没在人群里远去。 卡罗琳看着她娇小的身子一个人站在那里，说不出的孤独可怜，满心不平的走上前去，只想哪怕安慰她也好。却不妨佩德罗转过身来，竟笑得如花灿烂，卡罗琳只觉得相识以来从未见过佩德罗这样的笑容。 平静自然，安之若素，温柔得像是海水一样。 那怎么看怎么小的小女孩竟一时间给人仿佛长大几岁似的错觉，佩德罗对她笑笑，说：“谢谢你，卡罗琳。” 不须说更多的话，卡罗琳莫名就明白了她的心意，激愤，委屈，热血与冰凉瞬间在心里交杂成一处。 她从未知道这女孩是这样残忍的人，也从未知道自己竟是这样的脆弱无用。埃德为难的看着她，很想伸手安慰一下，但卡罗琳打开他的手紧绷着脸转身走开。 片刻之前卡罗琳想要走上来安慰佩德罗，片刻之后情势逆转，佩德罗很难过，无比的想去安慰一下卡罗琳，可是看样子卡罗琳是不会接受的了。可是她并不后悔，就算看到卡罗琳那样难过的表情，就算伤害了卡罗琳她也不觉得后悔，她喜欢的人是谁，让卡罗琳一早知道会比较好。因为她心里那个念头是如此的坚定，蛮横的拒绝所有其它的可能，坚定到她觉得她可能永远都没办法回应其他人。 什么样的感情竟会让人变得如此的自私？宁可辜负所有人的好意，也唯独不想辜负那一个微弱的可能，即使她明知道也许柏罗娜小姐永远不会喜欢她，也许她永远都只能默默的注视那红发的背影，但是内心的野望却仍旧如星火一样燎原不息。 近乎于贪婪和狂妄的想要去追寻，为此愿意付出不懈的努力，乃至于愿意从生命中失去另一些重要的东西。 但愿卡罗琳能够很快忘掉这件事，重新变得活力充沛，因为她真的不适合悲伤的神色，佩德罗衷心的希望着。 柏罗娜的人缘非常好，因为她的回归给这小小的要塞带来了一丝热闹，她的朋友们用鸡毛蒜皮的小事和无聊的笑话瓜分了她从希斯房间出来后的剩余时间，以至于当她回到房间的时候不仅身上的味道就像是在酒桶里去跑了个澡，而且时间也已经接近凌晨了。 她轻手轻脚的打开门溜进去，其实她大可以在别人那里借宿一晚，相信这要塞中愿意与她分享床铺的人能从城墙这头排到那头——无论哪种意义上的分享。不过她还是婉拒了朋友们的好意，在拉亚冷冰冰的视线中辞别聚会，悄悄回到了房间。 这个时候小家伙应该早就睡熟了，她不愿意吵醒她，但是又觉得有什么理由敦促她一定要回到这房间里，一定要见见那阔别多日的身影。酒精对龙族基本无效，不论她如何鲸吞海饮，她脚步依然稳健轻盈得没有声音，谁知她刚掩上门转身，就对上一双夜色里强自睁着的双眼。 听说佩德罗最近的训练量很大，想必是很累了，她虽然睁着眼但却对眼前突然出现的大活人没有任何反应，柏罗娜小心翼翼的靠近床上歪坐着的小动物，直到距离近到她们能听到彼此呼吸的声音。佩德罗才忽然醒过神来一样，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柏……柏罗娜小姐……”概是困倦的缘故，她声音有些沙哑，但听上去却让人觉得成熟一些。 柏罗娜满心软得像一杯得盛在杯子里摇来晃去的海浪蛋糕，还是刚出炉的，带着热腾腾的暖意。 “嗯？怎么还不睡？”她也没料到自己的声音会那么的温柔，几乎要让她不好意思起来。不过永远有人脸皮比她薄，佩德罗面色微醺摇摇头：“我……我睡不着……” 柏罗娜挑了挑眉，差点没忍住笑——是谁睁着眼睛睡觉我到了跟前都没发觉的？ “是么？”然而她不戳穿，只是揉揉那头细软的短发：“那么现在困了吗？” 佩德罗下意识的点点头，又立刻醒悟过来拼命摇头，柏罗娜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苦恼的问：“那怎么办呢？我好困哦，你要看我睡觉吗？” “好……好啊……”小动物脸蛋红红的欣然点头，柏罗娜真的很努力忍了忍才没笑出声来，她拍拍佩德罗说：“那你躺下准备准备吧，我去洗洗，等会回来你就可以看我睡觉了。怎么样？” 她一边说，一边动手把佩德罗手里抱的枕头抽出来拍软了放好，将佩德罗抱起来放进被子里，被子软软的盖住小鲛人的身体，她困得睁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不停的眨巴，皓白的小爪子还不肯罢休的抓着被子角，朦胧低语道：“你……慢慢洗……我等你……” 她似乎完全忘记了敬语这回事，把那个单词末尾微妙的发音区别给模糊了，并且自己没有发现。不过柏罗娜发现了，还笑了笑。 而当然，等她洗完回来的时候，佩德罗早就睡着了。 她将那双小爪子塞回被子里去，又俯下身去，那张脸睡得毫无防备，孩子的纯真无暇都写在脸上。柏罗娜弯腰弯得久了，腰腹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她吸口气再探下去一些，在佩德罗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晚安。” 回到自己床上，满盖一床星辉入睡。 第37章 再次上路 按照原先说好的，柏罗娜归来之时他们就该启程了。 拉亚和佩德罗依依惜别，两人大手拉小手对望半晌，望得塔洛斯扶墙叹气：“要不拉亚你也一起走好了……” 拉亚看了他一眼，表情很是动摇，但是希斯从后面探出脸来遗憾道：“那么我们就会差一个冲锋队长了。克里夫死了，卡罗迪瘸了，贝拉德希尔的尸体现在都还没找到，不行只能让小安德鲁上了，不知道老安德鲁同不同意……” “打住吧……”塔洛斯改扶墙为扶额：“为什么听上去那么惨？” “本来就很惨啊，虽然一直在打胜仗，但又不是说赢了就不会减员。” 拉亚看看佩德罗，最终还是放开手，他蹲下身抱了抱小鲛人：“保护自己。”佩德罗用力点头：“别担心，我会的。你也是，战斗的时候要小心一点，别总是让自己受伤了……我……我会回来看你的，不用很久我们就可以再见面的对吗？你会保重自己的，对吗？” 柔情泛滥的拉亚也点点头，拿出一套造型精美，线条流畅纤细的短剑和配套的皮带。他将皮带系在佩德罗腰上，替她挂上短剑：“精灵打造的‘霜月’，有寒冰附魔，重量轻，体积小。” 佩德罗摸摸第一套属于自己的武器，忽然感觉自己也是个战士了。 “放心吧，拉亚，我会保护她的。”柏罗娜说，拉亚斜睨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卡罗琳一直恹恹的站在远处，埃德陪着她，此时塔洛斯招呼了一声，五个人聚在了一起。 希斯拿着一副大陆地图认真的寻找着合适的落点，由于是超远距离的空间传送，这个落点必须是他去过的，而且印象深刻清晰。塔洛斯笑着说：“还用找吗？就我们第一次见面那里吧。” “我，你，格林希尔，和莱昂纳多……我们四个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就是在白沙海岸。” 一句话似乎勾起了希斯的回忆，他眸色晦暗不知想了些什么，片刻之后他抬手起笔，手指在空中虚画线条，地上就随着他的指尖滑动，出现一个放大版的魔法阵。 “莱昂纳多……”他轻喃：“但愿他没事。” “放心好了，我没下杀手，而且……几十年过去了，我现在要杀他，也没有那么容易了。” 魔法阵中渐渐被复杂的符号和表示能量导向的线条填充，希斯唏嘘道：“人生若只如初见啊……” “什么？” “没什么，快站好。”希斯把塔洛斯赶进了魔法阵，然后启动了魔法。 一时间魔法阵光芒大盛，阵中人可以很清楚的感觉到周围的魔法力正疯狂的向着法阵涌来，这启动的魔力竟然不是来自希斯的！光芒被充盈到极限，希斯在茫茫白光中说：“祝一路平安。” 眼前一黑，光芒骤然消失，片刻的失重，片刻的感官全失，仿佛连呼吸也没有了，时间也停止了流动，那种濒临极限的感觉持续了短到几乎无法判断的一刹那，却又漫长得好像几天几夜。 所有的感觉重新回来的时候，佩德罗看见一片蓝得如同种满了矢车菊的大海。 海风清爽温柔，海面一望无际，雪白的浪花前赴后继，脚下沙砾细白如盐似雪。 耳边只有浪花有节奏的冲刷沙滩的声音，如此美景让人瞬间忘却一切烦恼，心情愉悦，仿佛遗世独立，不受乱世所扰。什么战争，什么异族，什么神殿，这里通通都没有，只有一片天，一片海，一片白沙滩。 “又回到这里来了，先进森林里去找精灵们吧，缇雅？吃顿好的，休息一下，再找他们借艘船。然后我带小崽子们回岛上，你带你的小宝贝去汐海城，最近风向不对，这一段沿岸水路不好走，从罗雷蒂姆山脉山脉中段的隘口出去直下倒还比较方便，怎么样？”塔洛斯提议说。 “希斯昨天就跟格林希尔联系过了，凯瑟琳在波莱菲克受了伤，这会儿应该回森林了，她应该知道我会来。”她刚这么说完，视线尽头，沙滩尽头的矮崖上就出现了几个人影，塔洛斯笑道：“哟，心有灵犀啊！” 他们带着三个孩子往矮崖方向走，那几个身影异常矫健，已经驾轻就熟的踩着乱石跳了下来，当先是一男一女两个几乎同样优雅美丽的精灵。 两个精灵同是浅金色长直发，身着白色贴身外衣，头戴金银交织头冠，腰佩同样纹饰细长剑的男精灵有着一双海水一样碧蓝的眼睛，而他身旁绿色眼睛的女精灵，是同样身着贴身中长衫，系着腰带配着武器的凯瑟琳。 一行共有七八个精灵，还没走近塔洛斯就招手叫道：“罗兰！” “艾利克！”那位头戴金银冠的精灵也欢欣应到，柏罗娜侧了侧头对佩德罗说：“这位是精灵王的独子格林希尔。” 佩德罗呆呆的望着他，只觉得这个人的容貌简直美得超乎想象。她这么想的时候那位精灵王子转过头来：“柏罗娜，好久不见。”柏罗娜笑着与他亲密拥抱，凯瑟琳抱臂看着她笑：“你好啊，柏罗娜小姐。”她略带戏谑的眼神飘到佩德罗身上，显然是在说柏罗娜在佩德罗面前就装不认识她了。 柏罗娜略尴尬：“看来你伤好了。” “魔法师的伤向来好得比战士快。”凯瑟琳说，顺手在柏罗娜肚子上打了一拳，柏罗娜脸色一僵，好歹没动。 “好了，我们边走边说吧，再不走等回林园就天黑了。”格林希尔结束了女士们略显暴力的问候，带头踏上返程。 他和塔洛斯大步走在最前，聊着一些比较轻松的话题，凯瑟琳住脚看着柏罗娜示意有话跟她说，于是她们俩就落在了最后。佩德罗和卡罗琳埃德三个孩子被保护在最中间，外围是精灵战士组成的严密保护。 他们登上了那座矮崖，又走了大约一里地，便进入了稀稀拉拉的林子里，一群大约有三十来人的精灵部队等在那里。柏罗娜和凯瑟琳拖得极远，并且说着佩德罗听不懂的话，不知道她们谈话的内容，只是偶尔能听见她们的笑声还有动手动脚的声音，佩德罗不敢转身去看，低着头闷闷走路。 她心神不定精神不集中，一个没注意就踩进一个小土坑里踉跄了一下，好险没有崴到脚，被走在她前面的卡罗琳及时扶住了。卡罗琳皱眉冷脸，只用一只手扶着她，手劲大得像是在掐着她的胳膊，冷冷瞥她一眼道：“想什么呢？”不等佩德罗道歉便又松开手转过身去。 佩德罗低低说了声：“谢谢……” 埃德看了看两人，觉得想比卡罗琳的冷气场，还是佩德罗身边比较适合生存，于是慢了一步跟在佩德罗身边。佩德罗不愿多想，也更不愿冷落朋友，便努力放松心情与埃德搭起话来：“埃德你知道无尽森林是什么样子吗？” 埃德笑道：“我怎么可能知道？我又没有来过……不过我想，应该是很美的地方吧。” 他话中充满了憧憬和向往，顺口便道：“从我知道自己可能是人类与精灵的混血之后，我就一直想着，有没有可能去精灵故乡看看。很早就听说精灵们都居住在一座美丽宁静，无边无际的大森林里，对所有的族人都一视同仁，不管是纯血还是混血都能被悉心养育和爱护。不过那时候我觉得，这只是一个安慰自己的美梦罢了。” 佩德罗听了很有些唏嘘的，她知道在卡宁厄姆埃德与几个精灵的关系非常好，他诚心诚意的尊敬和仰慕那些精灵，精灵们也把他当做自己本族的孩子一样，但凡他想学的都倾囊教授，但凡他想要的都大方送他，他想知道的知无不答，不知道花了多少个晚上给他讲述精灵们生活的家园，他们往日在故乡时的趣事。临走时还送了他一大堆礼物，写了好几封信托人照顾他。 现在的埃德，可以算是梦想成真了吧。 佩德罗微笑着说：“现在不会这么觉得了吧，你的美梦，正在实现呢。” 埃德笑着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般说：“嗯，是啊。” 她笑起来非常的甜美，和拉亚一点也不像，谁能通过这样的外表知道她身上一般的鲛人血统呢？埃德看着她觉得很遗憾，他自己是美梦成真了，卡罗琳也会去龙岛，可是佩德罗呢？鲛人的故乡，是她永远也回不去的地方。 少年吸一口气，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把手搭上佩德罗的肩膀：“其实，你也一起留下来就好了，和卡罗琳一起留下来，在无尽森林里一定会很好玩的。杰弗里，戴维，尼尔，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们，也不知道当我们再见面的时候，我还是这个样子，他们会不会已经老了，甚至……不知道我还能不能见到他们。佩德罗，我真的一点也不喜欢和朋友分开。” 他低头望来，少年眼中真诚如同星光可辨，他外表仍是年少，却从眼里带了些沧桑。这乱世之中的聚散总是让人心慌，不知这次的离别，何时才能相见，佩德罗很能理解他的心情，可是，对于她而言，旅途还没有结束。 也许埃德多年坎坷，多年波折，就是为了归家的这一刻。但是佩德罗的目的不是重点，而是她希望永不完结的旅程。 远处凯瑟琳侧头以精灵语跟柏罗娜咬耳朵：“快看，那小子的手搭上你家佩德罗的肩了哦！” 第38章 无尽森林 他们在树林里走了很久,这些对于精灵们来说并不远的距离遥远得让佩德罗绝望。据说精灵们平日里习惯在树上奔跑，他们行进的时候只要一小时就能轻松跑十里地。而佩德罗估计他们的回程走了五个小时，要说无论是鲛人还是人类其实都并不是耐力太好适合长途跋涉的种族呢。 “小家伙，累了吗？”不知什么时候柏罗娜走在了她的身后,佩德罗有些惊讶的回头，正好就让她的手掌落在了头顶,柏罗娜习惯性的揉了揉问：“背或抱，选一个？” “我不要！”佩德罗皱眉反对：“柏罗娜小姐……我不是小孩子，请不要这样对我。”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并不会拖累别人,她努力打起精神走得更快，将柏罗娜甩在身后。 “哟呵……碰钉子了？”凯瑟琳笑意盎然的凑过来,她虽然看上去面貌端庄，神情高雅,但语气中的戏谑和促狭却绝对不是错觉，她顺手挽住柏罗娜的手臂落井下石的笑道：“看来你的魅力也不怎么样嘛。” “说不定，那孩子会喜欢温柔些的大姐姐哦？” 不等柏罗娜回答，凯瑟琳加快速度赶上了佩德罗：“佩德罗，好久不见了。” 佩德罗没注意到她，忽然听到招呼，愣了一愣：“啊……凯瑟琳小姐……” 凯瑟琳笑意盈盈，目光温柔走在佩德罗身侧，佩德罗至今还没能习得对没有恶意的人怒语相向的本事，心里虽然有些别扭，却还是礼貌的回应了她：“是的，好久不见了，您还好吗？” “还好，在波莱菲克帝国出了些意外，受了点伤，好在柏罗娜来得及时，没出大事。”她说完，又冲佩德罗笑了一笑，好像春日的绿叶一样清新美丽：“多谢关心。” 她又问候了几句佩德罗近日的状况，听说她遇到自己的族人，还学习了剑术和魔法，由衷的称赞和祝福了她。佩德罗和她聊着聊着，心中别扭就已经不知去向了。 凯瑟琳见她神情疲惫，便拿了自己腰间的水袋给她：“是香橼果的果汁，可以提神。” “谢谢您。”佩德罗与她相熟了一些，加上确实疲惫，便没有客气。 凯瑟琳趁她喝果汁侧过头去对柏罗娜炸了眨眼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柏罗娜独自走在后面，抱着双手回了她一个白眼。 柏罗娜知道凯瑟琳只是开玩笑而已，她会捉弄自己，却不会捉弄佩德罗，相反凯瑟琳是个比自己更细心温柔的人，加上佩德罗不知为何似乎不太想与她说话，所以干脆放任凯瑟琳去照顾佩德罗。 快要天黑的时候他们脚下的道路已经变得不那么平整，参天古木将头顶遮得严严实实，只能从树叶的间隙中窥见露出的天宇。地上没有道路，到处是古木横亘的树根，有的树根比佩德罗整个人还粗，大树们彼此有着各自的地盘，相互保持着距离，相对低矮一些的树就挨挨挤挤的长在一起，灌木葱葱郁郁的填满了缝隙，地上杂草和落叶铺成金绿斑驳的地毯，间或点缀着花朵或果实。偶尔能看到树下生着各色蘑菇，还有攀援在古树身上茂盛的藤蔓。 不知道是否因为队伍中有两头龙在，一路走来除了远远飞过的鸟，没有看到其他的动物。渐渐的地上出现了道路的痕迹，两边的树木也不再那么拥挤，向着林间的空地里看去能看到一些被整齐栽种的植物，大多是水果，也有专门被放倒的圆木上长着很多菌类，还远远看见在在植物旁边走来走去照料的精灵。 那个精灵笑着对这边挥了挥手，然后凝神对着植物喃喃几句，佩德罗间看到一颗恹恹低垂着脑袋的树莓片刻之间恢复了生机，并且还长出许多叶子，往上拔了几寸。 格林希尔对塔洛斯说：“那是今年才毕业的小精灵，魔力掌控得不好，所以派来照看果园。” 塔洛斯点头：“是要好好练一练，过度催长植物反而不利于生长，而且附近土地营养会流失得很快。希斯从前不是建议过你们育肥吗？” “那是个好办法，父亲让人试验了，王宫附近的林庄已经在做，不过这边可能还没有推广过来。”格林希尔笑了笑：“不过其实，精灵也不那么多，这片森林完全能够养活我们，育肥什么的，做不做都行。” 塔洛斯摇摇头：“我还是觉得，希斯种出来的东西好吃些！” 格林希尔跟他笑骂了两句，接着，一栋建筑就出现在了佩德罗的眼前。 那应该是一栋房子，之所以说是应该，因为那座房子是一棵树。佩德罗眨了眨眼睛看了两三遍，终于能够确定，那真的是一棵树！还是一颗活着的树！ 那颗树长在道路旁不远处，高约五十尺，直径九尺，长得矮胖矮胖的，看着非常可爱。树是中空的，被分成了三层，一层是一个门形的树洞，没有门板，门外摆了一张圆桌和一把躺椅，还有些架子柜子之类的，边上一个火塘，俨然是个露天厨房。二层有个阳台，是从树中间长出的树枝，被一圈一圈的盘成了一个平台，既给楼下遮雨，又添加了楼上的空间，阳台上什么东西也没有，二楼的门洞有个门板，三楼就只露出了一个圆圆的窗子。再往上是繁茂得像把大圆伞的树冠，树冠较低的树杈上海搭着好些鸟窝。 佩德罗惊讶的问：“那是怎么做的？” “那个啊……是我们的房子啊。把一颗种子埋下去，然后给它魔力催动植物生长，让它按照你想要的形状大小去生长，最后就会变成这样了。”凯瑟琳说。 “它还活着吗？” “当然，如果是落叶植物的话每年都要落叶子，有的会结果，有的没选对种子，我记得曾经有个精灵不知从哪里捡了一颗两生伴的种子，他的房子长着长着就长成了两棵树，中间裂着一个大口子，从此一下雨就漏水，后来不得不重新种了一栋房子。”凯瑟琳笑道：“我父母家里的树是一颗凤乌树，一到秋天就不停的掉叶子，我后来吸取教训种了一颗不会掉叶子的龙柏。” 她看佩德罗惊讶得张大嘴巴，眼睛圆溜溜的看着她，不由得莞尔笑道：“想要去我家玩吗？我家在王宫附近，王城非常漂亮哦！” “精灵的王城……是什么样子？” 凯瑟琳顺手搭上佩德罗的肩膀，亲昵的说：“是一颗你能在这个大陆上找到的，最大的树。” 佩德罗一路都沉浸在对那颗最大的树的想象中，一路上看到了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树屋，有的长了很高很高，不得不在树外钉上楼梯；有的是灌木一层一层盘起来的，每一层都由密密实实的小小叶片托起来；有的是果树，在这个时候就已经挂上了满满的果子，有的开着又漂亮又香的花。 也有的几家精灵关系密切，在彼此的树屋之间架上了吊桥，还有的种了几棵体型并不夸张的树，然后用木板把它们连接在一起，中间还搭了个露台。精灵们对自己的房子似乎并没有约定俗成的规矩，各种各样的大小，千奇百怪的形状，一点也不妨碍他们把自己树打造成自己舒适温馨的家，没有一颗树屋是丑陋脏污的，每一颗树都被巧妙的做了装饰。多是种植在周围，或直接养在树上的花草，爬在树上的藤蔓，也或许是精美的家具，漂亮的装饰，还有各种颜色染料染出来的地毯挂毯，抱枕坐垫。 他们毫不吝啬于为自己布置舒适的生活，也毫不吝啬于展示这一切。 随着他们走近林庄的中心，周围的树屋开始密集起来，佩德罗终于看到了第一栋不是树的房子。 那是一栋用雪白的石料砌起来的房子，造型类似宫殿，但精灵们出众的美感和手艺，让它唯美多于威严，优雅多于高贵。这座殿堂也并不大，只比普通的树屋面积大些罢了，且似乎并不是供人居住的。有一个看上去年长很多的精灵站在那里，他虽然依旧优雅漂亮，但明显比在场以及一路走来看到的所有精灵都年长，他没有皱纹也没有白发，但是就是成熟了太多太多，以至于让人感到沧桑。 那精灵对他们张开双手欠了欠身：“你们总算回来了，格林希尔。塔洛斯，柏罗娜，欢迎你们。还有远道而来的小客人们，无尽森林祝福你们！” “这位是阿米亚斯，这所林庄的执行官。”凯瑟琳适时的低声给小朋友们解释，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相当于人类村庄的村长。” “我们今天就先在这里休息吧，我们明天再商量别的？”格林希尔问，塔洛斯笑着点头。埃德小声跟佩德罗说：“我听说要是有人形容另一个人很会享受，先休息玩乐再考虑其他，那么别人就会说这个人是‘精灵主义’。” “噗……”在场的人耳朵都很好，一时间都笑了出来。格林希尔拍拍埃德的肩：“你也会是个精灵主义者的，兄弟！”他转过去问阿米亚斯：“这是柏罗娜在外面遇到的孩子，怎么样，很有意思吧？和人类的混血，我要帮他带到王城去，不过先安排在你这。” 阿米亚斯表示没有问题，格林希尔一点不见外的搂着埃德肩膀，像对兄弟那样说：“小子，等我们到了王城，你才知道什么叫‘精灵主义’！” 就在白色建筑的附近有好几颗无人居住的树屋，据说是用来招待客人的，随着他们的到来，很多精灵陆陆续续的聚集过来。不断有人和他们打招呼，欢欣问着问题，有人问阿米亚斯：“有客人呢，我们开晚会吗？阿米亚斯，让我们用美酒和美食来欢迎他们吧！” “还有歌声和舞蹈，我要去取我的七弦琴！让我为星光伴奏！” “我去叫德尔一起去搬酒！” “那我和米斯林去拿肉，阿米亚斯，马，羊，鱼还是鸟？我听说有人捉到过森林翼龙？” “克里斯平，你是笨蛋吗？这里有两头龙欸！” 那精灵竟然还真扭头来问塔洛斯：“你介意我们吃翼龙吗？它比你小多了！” 不知从哪里聚集起来的一大群精灵们，到处相互问候，每个精灵都是浅色的长发，高挑单薄，容颜姣好，笑意盈盈。一说到要开晚会这个话题他们全都兴奋了起来，基本上根本没有问阿米亚斯同意就已经自动自发的行动了，不一会儿一群兴高采烈的精灵就又散到不知哪里去了。 一个浅栗色长发的男精灵看到佩德罗，高兴的过来打招呼：“伊尔丹在傍晚问候您，美丽的月光。我们的发色真接近呢，您看上去很疲惫，要我带您去休息吗？”他半蹲□子几乎能和站直了的佩德罗一样高，他从自己腰间的口袋里掏出一把粉红色的小果子：“这个送给您，您像水桃花一样可爱，我能有幸知道您的名字吗？” 佩德罗从没听过这样直白的赞美，羞得脸都红了，勉强维持着礼貌告诉他：“我叫佩德罗，谢谢您先生。”她接受了精灵送她的水果，谁知精灵又摸出一颗种子来，他把种子捧在掌心，对佩德罗说：“我说您像水桃花，那么一定得送您一朵水桃花才行。”说话间他手里的种子飞速发芽，细细的根茎搭在他的手掌上，眨眼间就抽出了枝叶，一个小小的花苞挂在枝头。 还没容佩德罗惊讶，那花苞就慢慢展开，花儿抬起头仰面向她，一片片舒展开粉红色的花瓣。 伊尔丹伸手从地上挖了一团泥土，然后又摸出一个小罐子，把花和泥土一起塞进罐子里递给佩德罗。 “只要有爱，它就能长开不败。”伊尔丹柔情蜜意的盯着佩德罗说，佩德罗瞪大眼睛被吓住了。好在凯瑟琳及时解围：“伊尔丹，人家还是小孩子呢，你别太过分。”她往伊尔丹走过去，然后靠在男精灵身上轻轻说了一句：“那是柏罗娜的。” 瞬间就见伊尔丹脸色一变，抬头看见佩德罗身后抱着双手身配长剑的红发龙族脸色阴沉的看着他。伊尔丹低身对佩德罗说：“可爱的佩德罗小姐，您为何不先去休息一下呢？我们晚会上见好吗？我会唱歌给您听的。”他说完对佩德罗指指最近的树屋：“一应俱全，愿您一切顺心，无尽森林欢迎您。” 佩德罗还了礼，她本来一直被新鲜的事物吸引了注意力，此时却有一只无比熟悉的手放在了她的肩上。她一怔，什么伊尔丹什么无尽森林全都抛诸脑后。 她只听到柏罗娜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问：“不是很累了吗？我带你去休息？” 佩德罗想了想，心里那股别扭劲又泛了上来，她回过身对柏罗娜摇摇头：“不用了，柏罗娜小姐。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不用麻烦您，您……”她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闷闷的把后半句小声说了出来：“您可以去陪陪凯瑟琳小姐，你们很久没见了，一定有很多话要说。” 她说完这句话，刚才还不错的心情瞬间跌到了谷底，柏罗娜没回答，就在佩德罗准备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忽然被一把抱了起来：“你可真啰嗦啊！”柏罗娜纵身一跃就跳到了远处去，几个纵身落在了最远的一颗树屋二楼，佩德罗下意识的搂住了她的脖子，柏罗娜的嘴正好在她耳边，那声音又温柔又无奈，仿佛咒语一样钻入她的耳朵里。 柏罗娜打开门进去上了三楼，三楼是一间卧室，她将佩德罗放在床上，放下之前，还紧紧的在怀里抱了一下。佩德罗没反应，她仍在发愣，没有回过神来，柏罗娜看了看她，神色松动笑了出来：“小家伙……”她轻道，蹲□去脱了佩德罗的鞋子。 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佩德罗白皙的脚上竟然磨出了水泡，有的已经破了，染得袜子血迹斑斑。 “佩德罗！”她这一声终于将佩德罗的神唤了回来，佩德罗低头就看见她皱着眉：“你的脚不疼吗？为什么不说出来？” 她半跪在地上握着佩德罗的脚，手指掌心很温暖，眉头紧皱，如果佩德罗辨认得没错的话，那脸上满满的该是——心疼。 作者有话要说：时间制式改回来了，之前的叔叔答应帮我改，所以虫虫也捉给她吧。 我更朔夜去了~ 第39章 精灵的晚宴 柏罗娜心里一时五味陈杂,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她之前反复给自己做的心理建设都像沙子做的城堡一样，在海水的冲刷下崩塌得不留一点痕迹。她握着佩德罗的脚竟有点心情沉重——而她通常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也是谈笑风生的。 只是觉得……这不一样。 她自己腹上伤口还未结痂，却对着佩德罗脚上几个血泡心疼得皱眉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柏……柏罗娜小姐……”佩德罗怯怯喊她：“您可以……放开我吗？” 柏罗娜一看，她手劲太大,捏得佩德罗脚腕都红了一圈，赶紧松了松：“对不起，我太用力了。”却仍没放手,佩德罗脸红得像是上了胭脂，都不敢看柏罗娜了,也许疼痛都是小事，反倒是被柏罗娜这样握着脚定定的看着,让她羞得只想跟希斯学个空间转移术，立刻逃得无影无踪。 柏罗娜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脚踝，小家伙生得精致极了，哪里都是，连脚都长得漂亮。脚背上皮肤雪白，能看见底下淡蓝色的血管，脚趾小巧圆润，圆圆的指甲盖透着粉，脚腕细得能被她的手轻易环拢。这样漂亮的一双脚竟打起水泡，弄得惨不忍睹，看着怎么能不心疼？ 她给自己找了个理由，然后把佩德罗抱起来往床里边放了放，只让她的脚垂在床外：“你等一等。” 佩德罗待她一转身就低身去捡自己的鞋，柏罗娜倏然转过来严厉喝道：“不许乱动！” 佩德罗动作顿时就僵住了，自从认识柏罗娜以来，她还从未见过柏罗娜这么严厉的样子。等柏罗娜端着水盆，拿着热毛巾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她好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等着又大又圆的眼睛，怯生生的把自己缩成一团。 柏罗娜想到她被自己吓到了，又有些愧疚，又觉得她实在是太可爱了，她故意板着脸走过去，替柏罗娜清洗了伤口，还用热毛巾帮她热敷。 佩德罗不安的看着她，又沮丧，又委屈，小嘴撇着，眼睛水汪汪的，好像只要柏罗娜再说句重话她就能立马哭出来一样。柏罗娜只觉得自己心都化了，又蹲下去将她的脚放在自己膝盖上：“还好不是很严重。”她看了看佩德罗：“我跟你说过我治愈术不好，等会儿我去找凯瑟琳来帮你看看。” 她说完，佩德罗就摇了摇头，头顶上的短发翘起来几根，随着她的动作摇来晃去。 “凯瑟琳精通治愈术，而且还擅长病理和草药，她是个好医生，相信我。”柏罗娜显然没有明白她拒绝的理由，她仍努力劝说着佩德罗，但佩德罗不说话，只是倔强而坚持的摇头。 柏罗娜说了很久，终于叹了口气。佩德罗以为她厌烦了，好像将要面临惩罚一样，她很明显的情绪低落下去，假如她像精灵一样有一双长长的尖耳朵，这时一定会无精打采的垂下来的。她睫毛颤抖，轻咬嘴唇，把下巴和半张脸都埋进自己胸前，手指头无意识的抠弄着身下的床单。 但是她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柏罗娜生气。她小心翼翼的抬头去看，看见柏罗娜温和的眼睛，像是温暖的红茶，专注的看着她。 那样的眼神让她发热，不仅是脸，不仅是耳朵，是整个身体，仿佛那眼神能将她点燃，或是如同热水将她淹没。她整个人都沉溺在那样的眼神里，觉得自己被完全的包围着，温暖而不可自拔。她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变得烫人了。 柏罗娜伸手轻轻捋着她的发丝，小家伙的头发很短，软软的，自然的打着卷儿。她梳理那些浅栗色的，好像小动物毛发一样可爱的头发，指尖碰到她牛奶一样的皮肤，那触感也像牛奶一样。 而佩德罗察觉她的触碰，用一种羞怯，不安，又充满了希冀的眼神看过来，仿佛她希望能够得到一个抚慰的拥抱。于是柏罗娜就倾身过去拥抱了她，她用自己的双臂环抱住那个柔弱可怜的小家伙，让她整个人都埋入自己怀里，她还想亲亲她，将吻落在她的头发上，和额头上。 后面一种冲动是不可实现的，然而因为不可实现而变得别具诱惑。 “好吧，那么我去找格林希尔？或者别的能够帮助你的人？”柏罗娜妥协了，格林希尔的治愈术虽然比不上凯瑟琳，但总比她强，塔洛斯就不用指望了。 其实这并不是一个不可接受的提议，也许在柏罗娜拥抱她，用那样的眼神注视她之前，佩德罗会毫不犹豫的接受这个提议。但现在不一样了，她只想要柏罗娜那样的看着她，即便不治疗也没有关系，只要能得到她那样的眼神。 于是她摇了摇头，秀气的脸显出孩子的稚嫩，柏罗娜又叹了口气，干脆在她身边坐来下来：“那你想要怎么样呢？你的脚受伤了，不治好的话明天怎么走路呢？” 这是个佩德罗不愿意面对的很现实的问题，她当然知道她必须得治疗，她知道自己的任性必须有限度，她知道她得妥协，可是她望着柏罗娜，这个美丽的女人为何要这样的纵容她照顾她呢？她本可以将她扔在一边，本可以对她置之不理，可是她的温柔来的这么容易，她时常让她产生幻想，幻想自己也许有可能…… 柏罗娜又看见佩德罗走神了，她近来似乎常常心不在焉，而每当这时她的双眼似乎注视着不知名的地方，神色哀伤而挣扎，沉静又美丽。她发现佩德罗真的非常的美丽，寻常只能看到她孩子似的可爱，可是这种时候的她像个思考着哲学问题的小女人，感性又迷人。她安静，沉默，不言不笑，不悲不喜，这又更加的显出她精致秀丽的轮廓，那继承自海族的清冷凛冽之感在她的五官和身体上表露无遗。 可是她又比鲛人暖和多了，她的皮肤虽然白，却不像纯血的鲛人一样白得发青，她不像鲛人一样流着蓝色的血，她的血是红色，让她充满了生机。想到她害羞的时候血色都涌到脸上，她被抱着的时候软软的那么一团，几乎每一次都在将她往柏罗娜的心头更刻入几分。 这无疑是神奇的体验，柏罗娜怀疑自己根本就失去了底线这种东西，她的耐心无穷无尽，她愿意这样一直半跪在她床前，询问她，抚慰她，讨好她，哪怕她一直摇头，她可以陪她说话到天亮。哪怕佩德罗说她不治疗了，脚疼就不走路吧，那么柏罗娜也会说好，你是想背呢，还是抱？ 她真的这么想了，于是她问了出来，佩德罗一惊，连连摇头。在这种她绝对不愿意接受的窘迫和治疗之间，她坚决的选择了治疗。 “但是……柏罗娜小姐我，我想大家都在休息了，现在先别去打扰他们吧，晚上再去麻烦格林希尔先生吧？”佩德罗小心提议。 柏罗娜摇摇头：“你不明白，小家伙，到了晚上你就无法再找到任何一个清醒的精灵了，即便不喝酒他们也会醉。” 最后还是格林希尔来了，他检查了佩德罗的伤口，然后轻而易举的治愈了这点小伤，在佩德罗向他不住道谢的时候风度翩翩的安慰了她。 这时天色已经完全的暗了下来，格林希尔邀请她们去参加晚会。 不知道什么时候屋内已经亮起了灯，那些灯做工精美形状各异，有的是搁在桌子上一颗月光花形状的，到了晚间薄薄的水晶花瓣就反射出花心处魔晶石亮起的光。有的是挂在墙壁上的一条藤蔓，白天看上去栩栩如生，光线一暗下来它就莹莹发亮，还有立在门口的灯架，挂着一盏雕满太阳花纹不停旋转的路灯。 从窗户望出去，夜色中除了大树和树屋隐隐绰绰的轮廓就是如同地上的星河一样流淌在一处，亮起温暖光芒的灯火。 下面聚集的精灵似乎越来越多，渐渐可以闻到食物的香气，听到他们谈话的声音，还有人拨弄着琴弦调音，也有兴致高昂的，已经迫不及待的与朋友唱起了歌。 “我们也去吧。”柏罗娜说，她解下了剑，除了轻甲，斗篷早就挂好，换了一件宽松的衬衫用红绸腰带扎在靴裤里。佩德罗跳下来试了试，脚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只还有一些残余的疼痛感不知道她的错觉还是快速愈合遗留的缺憾。 “没事了吗？”柏罗娜问她。她点点头：“嗯，已经完全不痛了。” 柏罗娜安心的笑了笑，拿了一双树屋里准备的软底室内鞋给她：“先穿这个吧。”她蹲□去把鞋子放在佩德罗脚边，见佩德罗怔怔看着她，疑惑的问：“怎么了？” “嗯……没什么！”佩德罗立刻摇了摇头笑道，她换了鞋子和柏罗娜一起出门。她们由树屋内部的楼梯下去，从一楼的树洞出去，就看到那座白石建筑外的空地上已经架起了一个好高的篝火架。 架子用大腿粗的圆木架起来，一层层的搭建成规整的圆形，有五六层那么高，此刻已经燃起了火焰。各处又分散着小的篝火，这就没那么讲究了，大小形状全看搭建者的手艺心情，小篝火中间挂着锅，周围烤着肉，很多精灵抱着乐器和三五好友围坐在火边，错落围绕着中间的大火架。 佩德罗走近去，惊讶的发现，虽然火势烧得那么大，但是火架底下的草地却一点没受影响，偶尔断落的木头掉下来，砸到草地上也会立即熄灭了。 “柏罗娜！快来帮忙！”塔洛斯远远招呼着，他和格林希尔还有几个男性精灵一起从白石建筑底下的地窖出来，每人都扛着些动物。柏罗娜答应了一声对佩德罗说：“我去帮把手，你先坐一下。”她转头环视，看到了在帮人准备水果的埃德和卡罗琳，便让佩德罗也去和他们一起。 柏罗娜去帮忙将储藏室里储藏的肉食搬出来，那些平日狩猎得来的猎物被放在低温的储藏室里，为了不在需要获取太多食物的时候对动物捕杀过度，精灵们平时都会按照所需制定捕猎计划，多余的食物储藏起来，以便在动物□生产的季节减少猎杀。 卡罗琳和埃德站在火光照耀的外围，佩德罗过去的时候卡罗琳正一脸紧张的接住从前面传下来的水果。说是接住，她其实只是用魔力接住而已，无数的水果漂浮在天上，精灵们隔一段距离站一个，一个接一个的用魔力将水果从果园传递过来。 不过他们似乎一点也没有认识到这是工作，前头远远传来一声充满了幸灾乐祸的：“树莓来了！” 然后就是此起彼伏的嬉笑和尖叫，佩德罗好奇的往前头远处望去，没发觉卡罗琳严阵以待脸色发白，几乎是一瞬间，数量惊人，毫不怀疑能把佩德罗活埋的树莓从空中潮水一样涌来！红色的小水果直冲佩德罗就冲了过来，佩德罗吓了一跳，也许她张张嘴都能把最前头的一个咬到了，那股树莓狂潮忽然又在空中掉了个头，灵活得像条红蛇一样返身又朝埃德冲去。 “这回怎么是我？”他慌张叫着手忙脚乱的想用魔力把全部的树莓都兜住，然而就在他已经准备好了的时候，那些树莓又分成两股在空中转了个圈，悠悠然投奔了卡罗琳的怀抱。 卡罗琳集中精神，谨慎地托了一下，让树莓顺利的从她手中飞过朝最后一位等待接收的精灵飞过去。那是阿米亚斯，他站在小山一样的水果堆旁边，抖开一张巨大的桌布，树莓们就乖乖的排成单行挨个降落在桌布上。 佩德罗看得惊奇不已，觉得好有趣，阿米亚斯说：“要来试试吗？挺简单的，就是孩子们有些贪玩，不过你别担心，他们不会真的让水果掉下来的。其实托雷一个人就能从那边运过来了。” 他说的托雷就是站在果园旁传送水果的第一个人，佩德罗本想拒绝，但是阿米亚斯已经帮她推到了卡罗琳的位置上。卡罗琳乐得让位，退开抹了把汗，阿米亚斯顺手给她一把葡萄，笑着说：“休息一下。” “青果来了！”佩德罗还没准备好，一波青果狂潮就再次来袭，那边还补了一句：“忘了说，雨伞菇搭个顺风车。” 佩德罗眼见那绿色的圆果子翻滚着冲到了面前，她想调动魔力，一边又下意识伸手去接，结果她意念一动忽然凭空冒出一朵水花托住了青果。她一怔，视线移到桌布上，水花就往前延续，一条在空中流动的水道凭空架起，水果和蘑菇在水道上翻滚着冲到桌布上，一个不拉。 “啊……真是聪明，令人惊叹的反应！”阿米亚斯笑道：“我记得你是混血鲛人对吧？好天赋啊小姑娘，我们又洗了一次水果，这次吃起来一定很干净不会有泥巴了。要知道上次让托雷洗水果的时候我吃了一嘴的泥。” 佩德罗咯咯笑着又接下了随后到达的几波水果，最后她把水花滑道一直接到了果园边。 “看吧，我说你很厉害的。”埃德冲她笑。 她和埃德卡罗琳帮忙搬运完了水果，她们找了个无人的篝火堆在旁边坐下，很快就有精灵跑过来，给他们各种送果汁送酒送肉送水果送花，给他们分发盘子餐具。那些餐具应该是各家精灵带出来凑起来的，风格天差地别，这一个大圆盘子是彩绘的日月山川，那一个浅盘就是铭银暗花，居然还有人把汤碗四周雕成镂空的，佩德罗很怀疑她等一下要怎么喝汤。 卡罗琳疑惑的拿着一束紫金花，嗅了嗅，问佩德罗：“这能吃吗？” 埃德讪笑：“这不是给你吃的……” 佩德罗把自己得到的一把颜色异常鲜艳的小石子递给她：“你可以试试这个。”卡罗琳不疑有他，拿过那把光滑漂亮的石子就丢了一个到嘴里，‘喀嚓’一声，她黑着脸吐出一嘴石头渣。佩德罗笑得停不下来，埃德捧着肚子满地打滚，边上已经有精灵唱起了‘从海那边的龙岛而来，那个爱啃石头的漂亮姑娘’。 佩德罗侧过头去看那个唱歌的精灵，却意外看见火光映照下，满地浅色头发的精灵中，那个火色长发的人影放下袖子从远处走来。 火光照红了佩德罗的脸，她看着柏罗娜高挑身量，行止优雅，一步一步走来。 忽然柏罗娜顿了一下，然后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去了，佩德罗随之望去，看见坐在一群美丽的精灵同伴中间，依然那么出众的凯瑟琳。 凯瑟琳换了一身宽松舒适的长裙，月白的裙子露出她的脖颈肩膀，和胸前半壁白皙丰满，她耳朵上挂着赤红的宝石耳坠，在那么远的距离里依然能看清耀眼的光芒。长发绾成松松的发髻，垂下来的零落发丝又显得她性感迷人，她伸出手给柏罗娜，然后一用力把柏罗娜拉了个趔趄，柏罗娜猝不及防一头摔进精灵们中间。 佩德罗看到精灵们欢声取笑，柏罗娜撩着长发勾起嘴角，无奈又潇洒，随手接过别人递来的酒一饮而尽。 她喝酒，她笑，她与别人聊天，她是那么的受欢迎，所有人都喜欢她。她是优秀的战士，是高明的魔法师，她那么美丽，豪爽，温柔，强大，妩媚与英姿在她身上完美融合，而她在火光的那头。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精灵整个就是个逗比种族！那种外表完美漂亮，脑子里全是水的逗比种族啊2333…… 写的时候脑子完整出现整个晚会的场景，无比欢乐，写得我开心死了。 然后我忽然对叔叔说：其实精灵们全都是意大利人吧？ 脑洞一开就：所以好朋友龙族是德国吗？ 怎么也觉得矮人是瑞士或者犹太？ 脑洞太大，老板给我两斤水泥…… ================================================ 上面的话你们都没看到，其实精灵还是很高贵美丽的，相信我，只要跟他们不熟他们依然很完美！ （希斯被误认为是精灵族真是完全不觉得意外……） 我真的不是故意写成逗比的！王子殿你相信我啊！{拖走} 【快忘记精灵是逗比这件事！！】 另外，给我花花和留言！我圆润的滚去吃饭饭了~ 第40章 朋友们的道别 数不清的各式烤肉,却又不像兽族的豪放粗糙，整头整头的猎物被自愿担任厨师的精灵刷上酱料挂在火架上烤。到处都是精灵满场乱窜，有的去餐桌边取食物，装上满满的几大盘子,一路回来的时候就只剩下一点了。佩德罗发现精灵们真是不懂得客气的生物，别人拿来的时候只要想要就可以张口讨要,而拿食物的人也毫不吝啬，但凡要的都会给。 甚至还有热心的跑来跑去帮人派发，但别的精灵也不会亏待他,必定是要用其他东西和他交换的。也许是自己的食物，也许是酒,也许只是唱首歌，也或者直接就把人拉下来一起坐不让走了。 刚才唱歌开卡罗琳玩笑的那个精灵坐在那里一口气唱了五六首歌,好多精灵都从自己盘子里分出食物给他，他或许又觉得吃不完，站起来端起盘子分给别人。精灵们的主食是肉和水果，也会吃少量的蔬菜和菌类，这种食谱相当的适合用来分享，因为漫天都是飞舞的树莓青果葡萄猴梨或者一支完整的鹿腿落在一群小刀在手的精灵面前。 他们吃得欢畅，玩得开心，从朋友那里接到一颗猴梨啃一口，割肉小刀准确挑起一条肥瘦正好的鹿肉，跟着音乐轻轻摇晃着身子，嘴里还不约而同的默契和声。有精灵站在水果堆旁边给人榨果汁，小范围高强度旋风利刃，要控制得恰到好处果核果皮自动分离，果汁不能甩到外面去。五人组织全凭自愿，因为阿米亚斯早就满脸通红倚在一颗树旁高唱情歌了。 不过做这种事情的多半是年纪不大的小精灵，越是控制不精，就越是需要练习，精灵社会的共识是要让小精灵多多锻炼，所以意外也是时有发生，一群精灵点了混合果汁，那个复杂榨汁的嘴里哼着歌儿一个失手果汁就泼了人一脸。 旁边的哈哈大笑，被泼的伸舌头舔一舔：太酸，再多加些蜂蜜！ 有精灵促狭大叫：“奥里亚！我来给你洗一洗！”招手一道水龙卷过去，刚刚半湿的精灵就成了落汤鸡，半数的精灵拍手大笑，歌声一改立刻成了：“噢……那风流多情的奥里亚，龙卷风也迷上他！天上的星河为他倾泻，满森林的花都为他芬芳！为何你浑身*？是否被塔洛斯舔了一口？” “我才没有舔他！”塔洛斯笑骂，格林希尔摇头：“那可不一定，我看希斯被你舔完了也差不多这个样！”他笑塔洛斯原形嘴大，塔洛斯立刻翻身追打格林希尔，精灵王子跳起来，几步奔到了火架的顶端上：“从白沙海岸吹来海风，那海风还带来一条小龙，小龙你的角长没长出？你的尾巴被拴在爷爷的床柱。噢……强壮的黑龙塔洛斯，颌下含珠，深渊潜驻！啊……勇敢的战士塔洛斯，剑锋如孤，义无反顾！在白沙海岸走迷了路！” “格林希尔！”塔洛斯一个酒瓶子砸上去：“几百年的破事能不提吗！” “可怜的我幼年也有糗事，可怜的塔洛斯他也知道，可怜的塔洛斯他唱不出来！”格林希尔边唱还边跳了起来，下面的精灵集体起哄，齐声合唱打着节拍：“可怜的塔洛斯他唱不出来！” 五音不全的塔洛斯羞愤而起：“你跟希斯是亲兄弟吧！” 他正悲愤，就听一个琴音起了个调： “路过的夜风你可曾知道，那年格林希尔他年纪还小。父亲的宫殿大如迷宫，格林希尔他还高不过床柱。哦哦哦……格林希尔你为何不听晨光的忠告，格林希尔你为何不顾夜枭的阻挠，噢，那年走错地窖的王子，在厨房的后门哭到了天亮！” 像是喝多了带着熏熏酒气，懒洋洋的女声妧媚撩人，柏罗娜怀抱一把金色竖琴，斜靠在掩口失笑的凯瑟琳肩上，笑意盎然的看着格林希尔。塔洛斯对柏罗娜做了个‘干得好’的手势，柏罗娜回了一个‘你欠我一次’。 派发食物的精灵抱着大盘子一边旋转一边过来，见人就塞肉也不管人家要不要，身后跟着成串的精灵各自跳着不同的舞姿，一起边跳边往前走。他们各自独立又不凌乱，乐手弹起琴弦打起鼓点给他们伴奏，他们踩着节奏渐渐汇合成同样的步伐，前进后退旋转跳跃，好像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默契无比根本无须协调商议。 又有更多的精灵加入他们，成蛇阵从精灵群中穿过，在场地上蜿蜒来去，不跳舞的拍着手唱歌，又或者自己跑去另起一舞。不多一会儿连格林希尔也加入了进去，一时竟没几个坐着的了。 佩德罗四处扭头去找，看到凯瑟琳起身来对柏罗娜招手，柏罗娜也四处张望着，一面就着她的手起来，一面摇头说着什么。不知道凯瑟琳怎么说服了柏罗娜，柏罗娜笑着被推入了人群。 他们跟着跳舞的队伍转了一圈，柏罗娜终于找到了佩德罗，她冲佩德罗招手，佩德罗也赶紧回应。柏罗娜见她似乎还玩得挺开心，便放心了。 她往中间走了点，和凯瑟琳站在一起，周围站了几对两人成对的精灵，旁人似乎知道这是要在干什么，都识趣的让出地方。然后就见那群精灵（和龙）一起举起手整齐的拍了拍。 “啪啪！”随着响亮的一声拍手，乐手音乐一转，立刻变得激情活跃起来，快节奏的音乐带着活泼的拍子，中间的舞者们两两执手整齐的起舞。他们跳的是一种快速的集体舞，以中间两人为圆心，周围六对精灵一边跳舞一边围绕他们旋转，依据中间领舞者的旋转方向和舞蹈动作来决定大圆圈的旋转方向和外围舞者的舞蹈动作，所有的舞蹈者以旋转方向每一对都必须比上一对慢一个节拍，所以音乐也必须是六重，没一重慢一个节拍。 他们先只是简单的旋转，牵手，跳跃，变换姿势，后来音乐声越来越快，他们的动作也越来越快，快到了几乎看不清楚的地步。 火焰的红光映照下有序的舞蹈翩然变化，所有人都被这火光映成了红色，连凯瑟琳的白裙子也变成了红色。红色的裙子肆意飞扬，与柏罗娜火红的长发，赤红的腰带交相应和。她们看着彼此流畅默契，所有的动作仿佛已经排练过无数遍。 她们那么合拍，那么相称，所有的人都为她们欢呼鼓掌。 佩德罗几乎为那场舞蹈沉醉，直到音乐结束，人都散了，她还没回过神来。 人群中，一个人影垂着赤红腰带走来。 直到能够看清她逆光的脸，她今晚不知道喝了多少酒，还刚刚跳过一场激烈的舞蹈，可是她看上去仍是面色如常。 “佩德罗。”她说，未语先笑，像赤红的龙焰兰：“怎么样？玩的开心吗？” 佩德罗点头微笑：“嗯，很开心。”她仰头看着柏罗娜，柏罗娜立刻低□来：“怎么了？” “没什么……你……跳舞真好看！” “谢谢。” 过了不久，佩德罗困倦极了，柏罗娜看她困了就送她回去休息。那时已经是深夜，精灵们却还精神得很。 第二天佩德罗起来的时候周围安安静静，淡淡的阳光从窗边撒到床上，她穿上衣服下楼洗漱，走上阳台就看见昨夜玩闹的空地上已经什么痕迹都没有了。小草好好的挂着露水，不远处早起的精灵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慢条斯理的切面包，一群小精灵背着弓箭从楼下整齐跑过，见人就高声问好。 对面树屋上的精灵见到佩德罗，也点头致意：“晨安！愿森林的晨曦为您带来好心情，要松仁面包吗？” 佩德罗谢过了他的好意以及路过小精灵执意要送她的红色浆果，照管果园的精灵正向托雷请教如何快速为果树除虫，托雷见到佩德罗：“晨安，海神之子！伊尔丹要我代他道歉，他昨夜来找你履约的时候才得知你已经回去休息了。那家伙玩到天亮，这时候估计还在睡觉呢！” 佩德罗想了想，伊尔丹似乎是那个送她花还答应要唱歌给她听的男精灵。 “顺便一说，如果你要找格林希尔和塔洛斯柏罗娜的话，他们在阿米亚斯家。那边。”他给佩德罗指了个方向，佩德罗谢过他，立刻就想去找柏罗娜，但又犹豫了。 昨晚柏罗娜没有回来……不不不！不能这么说，柏罗娜从来没有说过她们会住在一起，而且看她在这里人缘那么好又那么熟，肯定不会没地方住，说不定她住的别的树屋呢？ 脑子里不由自主就浮现出了一颗不会落叶的龙柏树，佩德罗甩甩脑袋，不会的，凯瑟琳小姐的家在精灵王都。 卡罗琳一早起来就看见她一个人站在树屋下踟蹰难定，又是摇头又是跺脚的，不知道在与自己纠结些什么。她抱臂靠在门框上静静的注视着她，直到埃德跑上楼来：“卡罗琳你起来了吗？” 埃德上来见她站在二楼阳台门口，先是一怔，接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佩德罗……” 卡罗琳摇头叹气与埃德擦身而过，埃德叫她：“你去哪儿？” “找那个女人谈谈。” 卡罗琳口中的‘那个女人’无疑是柏罗娜，埃德追上她：“塔洛斯和柏罗娜正让我来叫你过去呢。”他看了看卡罗琳，欲言又止，卡罗琳做事总是专心致志，好像什么也没想，根本也没注意到他的神色。两人走到一半，他忽然拉住卡罗琳：“嘿，你知道他们在商量什么对吧？塔洛斯和格林希尔跟这里的执行官借船，精灵们会把船借给他们，然后塔洛斯就会带你回龙岛。而我呢，我会跟格林希尔一起去精灵王都自然之心。” “你……你明不明白啊……”他看着自己多年的好友，一路走来，身边只剩下这一个：“卡罗琳，我们今天就要分开了，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见，你明白吗？” 埃德放开手退后了一步，少年看上去很难过的样子：“我知道你喜欢佩德罗，但是佩德罗喜欢谁你也知道。就不能……多少分一些注意力给朋友吗？” “杰弗里，戴维，尼尔……还有你……我希望你们以后都能过得很好，至少我知道你一定会过得不错。但是……但是我会……想念你们的。” 一直想说的话，一直未能说出的话，杰弗里，戴维，尼尔和塞西尔，他们三个至少还在一起，当时的离别也来的突然，是一直到分开以后好几天，埃德才忽然明白过来这一点的。以他们的寿命差距和这大陆局势的动荡而言，他们也许这一去就是永诀。 那以后他想了很多很多，很后悔当时没能更加郑重的和朋友们道别，也想过是不是当初就不该接受柏罗娜的提议，那么也许危险困难，但他们还在一起。 不过理智又驳倒他的妄想，如果柏罗娜没来，那天在雷森堡就该是他们生命的尽头了。埃德想了很久，还是觉得，即使这一生都不再与他们重逢，他还是希望朋友们能自个安好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哪怕寿限天差地别，至少活过的生命都丰盛而精彩，因此他才会答应柏罗娜，才会走上这样一场旅途。 可是眼见一路走来最后一个陪伴也要分开，他真的……真的很难高高兴兴的迎接分别。而卡罗琳仿佛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似的，一点也不见她担心难过，一直到现在，今天他们就要各奔东西了，卡罗琳还在想着佩德罗和柏罗娜的事。 埃德尔真的很难过，他低下头去努力抑制住潮湿的眼睛，他不愿意在卡罗琳面前表现出软弱。但是他也想知道，卡罗琳是否真的有在乎过他这个朋友。 “你在说什么傻话。”卡罗琳不满的看着他：“你是不是因为养大了杰弗里他们把自己当做他们的爸爸了？他们自然有他们自己的人生，去不去卡尔特也是他们自己决定的，何况……就算我们不分开，你觉得就不会分别吗？” 她严厉看着他：“如果没有亲眼看到，也许我还能幻想他们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世界那么大，那么多兽人和矮人，就算再也遇不到他们也是有可能的，所以他们一定好好地活在适合他们生存的草原上。而我……我会强大到不再需要人保护，可以自己去这大陆的任何地方，也许我会去找他们，也许不会。你在悲伤什么？龙岛离无尽森林又不很远，等我能够离岛了我就直接飞过来，你的寿命又不短，还是你觉得我会很多年都无法离岛呢？” 说到这里，好胜的小龙高高挑起了眉毛：“虽然我不喜欢她，不过那个女人说的对。至少我们都能到更好的环境里去，变得更强大，我很想要和你们一直在一起，但如果做不到，我希望你们能过的都好。”她摊摊手：“我一定会过得很好的，我会努力变强，快点离岛然后来找你，我们可以一起去草原找他们，我们可以组成一个冒险小队，怎么样？” “这样可以吗？埃德。”她笑了一下重重的拍拍埃德的肩膀：“埃德以后一定会是个好爸爸，你总是担心这个担心那个还不让我们知道。” “你说的太简单了！” “我会做到的，这样你至少知道我过得很好，有没有觉得安慰一点？我们以后还会在一起的，一定！” 埃德抱怨了几句什么，但是少年的哀怨并没有保持很久就好像被卡罗琳随便期许的美好未来给掩盖了，他被卡罗琳勾着脖子拖着走到佩德罗面前。 “卡罗琳？埃德？你们在做什么？”佩德罗惊讶的问。 卡罗琳耸耸肩：“告别仪式。今天我们就要分开了。” 佩德罗似乎也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看看他们：“所以……你会去龙岛，埃德去精灵王都？” “嗯。”卡罗琳点点头：“埃德很怕我们忘记他，刚才哭了一通鼻子。” “我才没有！卡罗琳你少造谣！”埃德连忙挣脱卡罗琳的桎梏跟佩德罗解释：“我是看这家伙没没心没肺的，特意提醒了她一下，不然她肯定忘了这回事了！” “哼……”卡罗琳没有辩驳只是鄙视的看了他一眼。 佩德罗忍不住笑起来，卡罗琳看看佩德罗：“你呢？去完了鲛人湾去哪里？” “我……不知道……”想要和柏罗娜小姐一直旅行下去，这是个不可出口的愿望吧。 卡罗琳深深的看着她，似乎看到了她心里：“想一直跟着那个女人不离开她吗？” 佩德罗和埃德都惊讶得无言的看着她，卡罗琳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说：“好好努力，变强一点，那个女人……太弱的人是没办法跟着她到处跑的。” 她想了想：“我和埃德想要以后组成一个冒险小队，如果你够强的话，可以让你加入。” “真的吗？”佩德罗有些受宠若惊，很感兴趣的问道。卡罗琳终于笑了笑，说：“跟我们一起变成大陆最好的冒险者吧，到那时，那女人一定会追在你屁股后面赶都赶不走的。” “做我的队友吧。”她真诚的邀请，佩德罗红着脸应承：“好！” 这样……至少你是我的队友。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写得有点快，可能比较粗糙，有虫请报，我没检查。 看完请留言，不要霸王我，我说真的QAQ。 第41章 未来再见 然而不巧的是,昨夜柏罗娜还真就是留宿在凯瑟琳床上的。 柏罗娜不想让佩德罗知道自己受伤，所以特意避开佩德罗，凯瑟琳娴熟的帮她拆下绷带，清洗换药。柏罗娜毫不在意自己光溜溜的坐在床上,支着下巴看着窗外。 此时已经是凌晨，她送佩德罗回房间休息之后又回来陪精灵们玩到了下半夜,然后和善后的几位一起收拾好了东西，这才到凯瑟琳的房间来换药。窗外是寂静沉睡的森林，淡薄的天光从遥远的天边亮起,像是一泉水注入浓黑的墨里，一点一点将黑夜冲淡。 “龙皮不是最好的防具吗？还有光滑又坚硬的鳞片,能够完全隔绝魔法，怎么竟然会伤到这么严重？”凯瑟琳不可思议的看着柏罗娜腹部上狰狞的伤口,整个腰腹右侧呈现一个溃烂的伤口，皮肉是腐坏的黑绿色，还不断地往外渗血水。 柏罗娜本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状况，淡淡道：“只是最好的防具材料而已。”她看了凯瑟琳一眼，忽然笑道：“如果我死了你可以用我的皮做身皮甲。” 凯瑟琳白她一眼：“我恐怕等不到那一天。”她拍拍自己腿侧皮带上插着的小匕首：“而且我已经有你的乳牙了。” “虽然龙皮能够隔绝魔法，但是直接刺破皮肉下的诅咒还是没办法啊。”柏罗娜挺直背用手指翻看自己的伤口：“刺伤我的是个很专业的队伍，魔法师吸引我的注意力，近身战士牵制我的行动，然后用一个魔法攻击迫我硬扛，刺客随后而来。匕首是矮人打造的，足以刺破龙皮了。” 凯瑟琳挑眉：“真是环环相套，筹划精密呢。” “嗯……他们应该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了，枉费我还费劲遮掩。”她不屑道，又抬眼看着凯瑟琳：“这诅咒让我伤口无法愈合，还带毒，你不想想办法帮我解除吗？” 凯瑟琳不慌不忙把她推倒在床上，俯身笑道：“急什么，龙血不是天然的解毒剂吗？一时半会你也死不了吧。”她侧身躺上床去和柏罗娜睡在一起：“顺便让我试验一下龙血的解毒效果啊。” “真狠心。”柏罗娜撇撇嘴抱怨。 诅咒是一种特殊的魔法，可以使目标长时间持续的受到伤害，除非施咒者目的达成，诅咒解除或者目标死亡，没有别的可能。解咒倒是不难，但是对于魔法造诣和控制精准的要求却相当高，好在她身处无尽森林，这里魔法资源丰富，精灵们数千年浸淫钻研魔法，尤其她身边就有一位翘楚。 柏罗娜一点也不担心，凯瑟琳可不会真的舍得她死。 “好了……天亮给你解，我先睡会儿，喝多了脑子晕着呢……我的血可没办法解毒，喝了酒是会醉的。”她靠着柏罗娜的肩膀闭上眼睛：“你是不是真的喜欢那个小鲛人？” 柏罗娜怔了一下，没有回答，过了好一阵，凯瑟琳大概都已经睡着了吧，她才说：“那还是个孩子……” 凯瑟琳依着她的颈项迷迷糊糊蹭了蹭，模糊咕哝了什么，又说：“那……等她长大就可以了吧？” “嗤……”她笑了笑：“缇雅，那可是个鲛人哦！虽然是半鲛人，但是她显然继承了显性的鲛人血统，她的性别是由她喜欢的人决定的。你是觉得她长大以后你也依然还有机会呢……还是从一开始，你就打算把她养成自己的呢？” 身边人又是好一会儿的沉默，然后凯瑟琳识趣道：“不过若是喜欢一位鲛人的话，本来就是要从小追求的。”她枕着柏罗娜的手臂翻了个身，又掩嘴打个哈欠：“我真困了……缇雅……” 她背对柏罗娜，枕在她的肩上，从脖子下面拉过去的手臂被她抱在怀里。 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就喜欢这样睡，不管之前是在干什么，睡着的时候一定是背对柏罗娜的，并且会抱住她的手不放。往常柏罗娜会侧身过去迁就的抱住她，可是今天不行，她肚子上烂着一块呢，侧过去也不知道会不会有肠子滑出来。 她侧头继续看着窗外，一直看到了天亮。 精灵和龙所需要的休息时间相对较短，一大早塔洛斯就和格林希尔去找了阿米亚斯，着手安排借船的事情。当他们回来用早餐的时候，才发觉柏罗娜和凯瑟琳缺席，格林希尔有些惊讶：“怎么她们还没有起床吗？” 塔洛斯摊摊手：“也许昨晚比较累？”他开了个促狭的玩笑，柏罗娜和凯瑟琳的关系相当的久远，只是因为寿命的缘故，柏罗娜认识凯瑟琳的时候，凯瑟琳还只是个真真正正的小女孩儿呢。 格林希尔正想说以柏罗娜的体力要怎么样才能累到不能起床？就见凯瑟琳从树屋楼上下来，告诉了他们柏罗娜中了诅咒的事情。 仔细查看了那个伤口，塔洛斯难得正色，责问柏罗娜：“为什么没有一回来就告诉我？” 柏罗娜耸耸肩，龙的身体素质真的没有那么容易死，她已经很习惯不把自己受伤当回事了。即使是这样严重的诅咒，如果是普通人的话拖个几天可能就会因为伤口腐烂而死了，但是她的身体一直很顽强的试图愈合伤口，即使没有成功愈合，也没有再让伤口扩大，很好的控制了伤势。 出于对自己身体能力的信任，她本来也以为撑个两三天就能完全好了的，谁知……直到出发到无尽森林，也完全没有起色。 塔洛斯狠狠的骂了她一顿，如果出发前她就说的话，希斯轻轻松松就能将她治好。柏罗娜不上心的顶嘴：“凯瑟琳不也可以吗……不过是解咒罢了。” 她说的轻巧，解咒真的那么容易的话，诅咒就不会让人闻风丧胆了！ 自然……因为不想被佩德罗知道她受伤，所以才一直隐瞒这样的原因，她却是一个字也没透露。 格林希尔和塔洛斯两人的魔法造诣也不低，三人一起商量了一下，确定了诅咒的类型形式，讨论了一个解咒方案出来，最后由凯瑟琳动手，稍微花了一点时间解除了诅咒。 伤口处的皮肉颜色恢复了正常，血液温度也渐渐升高，渗出来的血很快就烫人了。不过也在两三秒以内，皮肉就开始自主愈合，不多时就生成一层薄薄的血痂，止住了血。 “好了，小崽子们也到了，柏罗娜你快点穿好衣服下来。”塔洛斯感觉到埃德三人正在进入树屋，，率先转头出了房间，凯瑟琳端起处理伤口的废水和伤药也出去：“我去处理你的罪证。”她对柏罗娜眨眨眼笑道：“小心别被你的小朋友抓包了。” 她说完出门，就看见佩德罗，埃德，和卡罗琳已经站在了房间里，塔洛斯正和卡罗琳说话，佩德罗看见凯瑟琳，愣了一下。 凯瑟琳今天看来又与以往形象不同，她穿一条柔软舒适的居家裙子，金发松松编成发辫垂在胸前，别无装饰却仍旧气质高雅，难以企及。她笑着与佩德罗等人打了招呼，还特别对佩德罗笑了笑，温婉宜人的端着一个盆子走出房间。 佩德罗眼睛跟着她走，直到她消失在门后才回过来，却又看到柏罗娜从同一个房间里走出来，边走边将长发从衣服里撩出来。 柏罗娜看到她就走过去，问：“佩德罗，昨晚睡得好吗？” 她自是温柔的，佩德罗却笑不出来，只勉强道：“还……好……” 抬头看看柏罗娜，她犹豫半天，才问出口：“您呢？” “我睡得很好啊。”柏罗娜回答，顺手就想揉揉她的头发，谁知却一手摸了个空。 这时塔洛斯和卡罗琳已经说好了，他们起身往外走，柏罗娜也就没多想，招呼着佩德罗出发。临走前阿米亚斯来跟他们道别，伊尔丹和其他一些精灵也来送，伊尔丹现场为佩德罗唱了一首歌，唱的什么佩德罗却不太记得。 凯瑟琳与柏罗娜单独站在一边说话，塔洛斯他们先走，阿米亚斯带人送他们去海岸边。卡罗琳朝佩德罗和埃德挥了挥手：“我走了。”她今日黑发没有分成两股，只梳成单马尾，看上去英姿飒爽，精神奕奕，少女勾着嘴角自信满满道：“再见！” 埃德笑得温暖又无奈：“再见……少得意了，我也会努力的，不会输给你！” “再见，佩德罗。”卡罗琳说：“我会去找你的。” 佩德罗用力点头：“我也会加油，我等你！” 塔洛斯笑着拍了拍卡罗琳的肩膀，两人随着精灵们一起往来路走去。 埃德还会跟着格林希尔在这所林庄逗留两天，而佩德罗则要与柏罗娜一起向东南方向走，翻越罗雷蒂姆山脉的尾巴安提斯山，她们就能到达莫拉提沙漠的边缘，再穿过沙漠重城沙姆南下，便是心心念念的鲛人湾。 “埃德……”佩德罗也跟埃德挥挥手：“谢谢你。” “哎？”埃德一愣，谢他什么？ 对面那女孩儿……不，她好像还不是女孩儿，总之……白嫩白嫩的一张脸，浅栗色的头发柔和得整个森林都变成了落叶静美的秋天，似乎这段日子以来长长了一点，发尾在耳垂后面打着卷儿。 她微笑起来，浅灰色的眼睛溢满了小小的感激和满足：“你是第一个说和我做朋友的人。” 埃德看着她，忽然就觉得满身的血都涌到了脸上。 “所以，我一定不会忘记你的。等我从鲛人湾回来，就去找你。我也会一直练习魔法和能力，然后……然后我们等卡罗琳回来，一起去冒险吧！” 半精灵少年的脸红得和他的头发一样：“啊……嗯！” “佩德罗，我们走了哦！”柏罗娜叫她，埃德看着那个改变自己和朋友们一声的红发女人跟自己摆了一下手，就潇洒转身。佩德罗小小的身子跟在高挑的她身侧，两人一起向着更深的森林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过度章节，不过从下一章开始就进入新的情节了！ 所以我发现柏罗娜还真就是萝莉控啊，和凯瑟琳也是从人家还小的时候就上手的，简直丧心病狂啊！ 警察蜀黍就是这个人，啊不！龙！ 第42章 两个人的旅程-1 罗雷蒂姆山脉位于东大陆西北方,将无尽森林护卫身后。北起巴瓦峰，南至安提斯山结束，是大陆上最高最长最雄伟的山脉，也是隔绝精灵王国与外界的天然屏障。 罗雷蒂姆山脉矿藏丰富,植被茂密，许多珍稀的动植物只能在这里见到,无数珍贵的魔法材料也出自这里，是世人眼中的梦想之地，也被誉为连接天国的阶梯。然而因为山脉地形复杂,开发难度大，山脉中许多危险动物出没,还有无数神奇危险的植物，大多数人甚至没命真正走入这世外仙境。 加之,罗雷蒂姆山脉自古以来被认为是精灵的地盘，未经允许被发现擅入的外族人几乎都无一例外会被驱逐，而精灵不做生意，他们既不开发资源也不将之拿来与外人交换。这一点长期让人类又妒又恨，骂这些‘长耳贼’暴殄天物。 山脉一共有多于一百座高峰达到或超过八千码高度，雪线以上层冰积雪，亘古不化，而高度较低的地区气候各异，奇花异树多不可计，飞禽走兽数不胜数，甚至有人认为罗雷蒂姆山脉地区的动植物与外界根本不同，无法进行统计归类。 而山脉的西北面将无尽森林拱围在怀，为身处高地的无尽森林提供了一个温和稳定的气候环境，从瑞索斯海而来的海风带来充沛的降水，使得无尽森林中的植物拥有了得天独厚的生长环境，几乎是在无数时光中肆无忌惮的疯长，最后长成了那一片令人觉得无边无际，自成世界一般的古老巨大的森林。 柏罗娜她们选择的安提斯山是山脉的最末端一座坡度和地势都相对和缓的山，路比较好走，也常有人迹，是个安全妥善的选择。 与其说是走在路上，不如说是走在巨树们盘根错节蜿蜒突起的树根上，在草丛，灌木，藤蔓和其他密集低矮的植物中寻找落脚地。当然，几乎是找不到的，她们只需要仔细看着脚下，注意石头，空洞，土坑，和缠藤。这种路况下两人的身手差异被表现得非常明显，柏罗娜如履平地，佩德罗磕磕绊绊。 柏罗娜甚至好几次坏心眼的停下来看她摔倒，不过地上的诸多植物和落叶浮土，只要没有尖锐的石头和带刺的灌木就几乎不会受伤，只是会弄得一身脏兮兮而已。衣服上蹭满了青苔，植物的汁液，未干的露水和树叶烂泥。 佩德罗拍拍膝盖爬起来：“好看吗？”她冷冷问柏罗娜，小脸一板倒是很有点气势，柏罗娜倚靠着一颗巨木笑道：“都叫你换上凯瑟琳送你的衣服了。” 临走之前，凯瑟琳送给佩德罗一双高筒皮靴和一套软甲，软甲用的是无尽森林中一种独特的蜥蜴的皮制成，质地非常柔软轻薄，但却有着不输熟牛皮的防护能力，这种蜥蜴皮还有防水的效果，就算脏了也可以很轻松的用湿布擦干净。这一身装束可谓是森林中行走的专业装备了，即使柏罗娜也没有细心到这样的程度。 但是佩德罗道了谢收下了东西，却一直放在小包袱里没有穿，柏罗娜已经几次劝说无效，反正小家伙最会的就是沉默以对了，柏罗娜又勉强不了，只想她很快就会发现她的亚麻布衬衣和软底鞋一点也不适合在森林里走路就是了。 没想到，佩德罗硬是咬牙坚持，一直不理她。 柏罗娜相当郁闷，问了好几次佩德罗也不回答，她不明白自己是哪里惹到这小家伙了。 “人是小小的一个，脾气倒是挺大，以前怎么没发现？”无可奈何，柏罗娜只好放慢了步伐跟在佩德罗身边，以防她随时摔倒。佩德罗一路闷不吭声，她也心知自己脾气来得古怪，而且这样的作难别人可不是她的性格，可是她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跟柏罗娜说话。 柏罗娜一定不曾注意到她早上从凯瑟琳的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懒散，随意，放松，远没有平时打扮精神的时候那么光彩照人，但是却别有一种魅力，让人觉得她慵懒性感。她就那么随意的把头发从衣服里撩出来，简直能让人想象出前一刻她在房间里是如何的从床上坐起身，将衣服披在身上，又是如何用漫不经心的神情系上扣子，走下床来。 每一个想象都彷如身临其境般的真实，佩德罗甚至能从自己的想象中看到她们亲密的睡在一起，肌肤相贴，呼吸交融。能看到柏罗娜艳红的卷发如何舒展摊开在枕头上，晨光为她白皙的肌肤镀上金砂。想象她凹凸有致的身体如何在薄被下起伏，那些轻柔的布料如何亲吻她的身体。 深切的想象不知不觉停留在某人的身体上，一直一直萦绕不去，佩德罗脸颊发烫恼恨自己的大胆，却又更加恼恨……柏罗娜！ “啊……！”一个没注意就脚下一滑，脚踝卡在某个石头与树根的缝隙中，还好柏罗娜及时伸手将她提了起来。 “固执又坏脾气的小家伙……之前怎么会觉得你那么乖的呢？”郁闷的自语着，柏罗娜单手环抱住她将她提在怀中走。佩德罗咬咬牙：“请放我下来！” “放你下来又会摔跤了。” “我不是小孩子！” “不是的话就不会那么任性了，为什么不穿凯瑟琳送的衣服？” 佩德罗再次沉默了，柏罗娜也不追问，抱着她开始加速，她大步飞驰，点地如飞，无论是什么样的障碍也不能阻碍她的脚步，轻车熟路的在乱草密林间穿行，几乎是一路飞奔的前进。佩德罗被迫必须紧紧抱住她的手臂以免被甩出去，柏罗娜翘起嘴角：“这就对了，好好依靠我。” “什么意思……？”佩德罗问。 柏罗娜换了个姿势，更加安全舒适的抱住她：“我是你的保护人，我受雇于你，忘了吗？你付给我报酬，我保护你，天经地义。所以你不用多想，只要好好的依靠我就好了。” 话是这样说……“但是……我没有报酬可以付给你。” 柏罗娜‘噗’的笑了：“雇佣我的时候，是谁信誓旦旦的说有钱的？” 佩德罗窘迫的红了脸，懊恼咬着下唇道：“你……你知道……” 她是半鲛人，虽然身无分文，但是最值钱的难道不是她自己？只是没想到被雇佣者也不是人类罢了，对于人类而言珍贵的东西，对于龙来说就不值一提吧。 “你想要多少钱？”她赌气问。 那样子实在是很可爱，或许从来没有见过佩德罗生气吧，柏罗娜看她皱眉撅嘴竟然心痒痒的忍不住想要逗她：“鲛人的眼泪……值多少钱？” 佩德罗眼神一黯：“普通的鲛珠，市价……三百月锡币一枚。” 月锡币可是最高面额的货币了，寻常人可能一辈子都不能见到一枚，市面上最大面额的流通货币也不过是金币而已。 “我……我的眼泪……不值那么多钱……”她沉声补上一句。 柏罗娜笑得合不上嘴，心里又隐隐心疼，把那小家伙往自己怀里更按了一些，轻道：“我觉得值。”鲛人的眼泪可不是那么好流的，她心想，又想，直到得到自己的报酬之前，都会好好保护她吧。可是如果得到了她的报酬，是不是说…… 思维一发散，她就禁不住开始乱想，比如……佩德罗会变成男孩还是女孩呢？ 还是女孩吧，她真的比较喜欢女孩。 柏罗娜在密林中疾行了一上午，直到夏日正午的阳光穿透层层叠叠的树叶投射下来，明亮的光斑打在她们脸上，她才停下来：“休息一下吃东西吧。”她把佩德罗放下，虽然是夏日正午，但是在这高山上光照强烈却感受不到多少热量，早上的时候还寒意冻人，好在柏罗娜和佩德罗都不太怕冷。 准确的说，柏罗娜无论冷热的感知都不太敏锐，龙皮太厚，没办法。 柏罗娜顺手用自己的斗篷扑在地上，这是凯瑟琳那里拿的新斗篷，她的斗篷消耗实在有些太大了。这斗篷的皮革来自于一种生活在水中的独角牛，防水，防火，保温，而且特别厚重，普通人披在肩上可能会得颈肩病。斗篷的内侧有浅浅的一层磨毛，坐在上面很舒服。 “你别脱，山上温度低露气散得晚，这会儿温度升高才开始散，湿气重，你脱了斗篷等会儿衣服都濡湿了。”她看到佩德罗也要脱斗篷赶紧制止，佩德罗看看自己斗篷下的衣服：“早就湿了。”之前在林中艰难穿行，她既没有柏罗娜那样的好身手，也不懂得要裹紧斗篷防备露水，一路走来衣服长裤和软底鞋全都湿了。 “所以你就换了吧。”柏罗娜再次劝道，她拿出在精灵林庄中补充的新鲜水果和点心，还拿了一瓶装在漂亮玻璃瓶子里的酒。佩德罗吃着水果点心看着她开瓶自饮，靠着背后的树神色疏懒，斜睨过来，眼神媚气：“怎么了？” “你……很喜欢喝酒？”佩德罗问她。 柏罗娜笑了一下，那真是漂亮，跳跃的光斑照亮她的脸，每一条轮廓线都干净利落，毫厘不差的在最合适的位置上。卷长的睫毛染成金色，茶色的眼睛里像是倒进了融化的金子，她言或笑，都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飒爽骄傲：“和喝水差不多吧，反正我也不会喝醉。”她眨眨眼冲佩德罗笑，每每些略轻浮挑/逗，背后又满是暗藏温柔：“酒比水好储存，水留给你喝就好了。” 佩德罗怔愣，若是往日，肯定又要为她这些不经意的体贴感念又羞怯。然而这一次，却脸红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开V了，现在可以确定这篇文绝对不会坑了吧，它一定会顽强坚持的一直写完的，我的希望的话，是能够在过年以前写完就好了……连我自己都不相信…… 然后，你们造一天码三章也很辛苦吗？三连发也要留言哦！ 第43章 两个人的旅程-2 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那段时光,柏罗娜孤身带佩德罗离开冒险者小队踏上旅程，强大温柔的保护者，和柔弱温顺的被保护者。在乡间小路上慢慢走着，聊着不知所谓的话题,却感觉彼此贴近，分明陌生却又莫名的默契信任。 回头想来也不过几个月光景,但是佩德罗的心境却早已不如往昔。 曾经，她以为她是不可能爱上任何一个人的。所有母族传说中的悲壮美丽，所有描绘的梦幻绮丽,都在过往的时间中被刻画成了人类丑恶的*。居于高塔之中时，她绝不会想到,她今生还会有这样的眷恋，深刻的牵挂。 可是,要如何去解？ 不管什么时候，心头放松就必然会浮现出柏罗娜的脸，笑的，怒的，不屑一顾的，拔剑在前，威风凛凛。贪恋的看着她的背影，想要……永远这样的被她保护，希望这旅程永远没有尽头。 但此刻……她只愿柏罗娜永远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思。 感情，应该是以忠贞为第一。不论别人怎么想，怎么认为，鲛人的信条就是像刻在血液中一样传承不绝。也许龙有着太长的寿命，他们漫长的一生中没有感情的滋润就太过枯燥无味了。也许精灵就是不在意，他们的生命合该只用来享受，而不被任何教条束缚。 但是……即便如此，也不能成为佩德罗放纵自己的理由。 如果……如果柏罗娜和凯瑟琳小姐……不，她已经亲眼见证，她们的确就是那样的亲密关系，并且仍旧维持着，也许也根本没有打算过结束。想到这里就不由得为自己之前的痴傻念头感到脸上发烧，她真是烧坏了脑子才会认为柏罗娜小姐对她……会有什么想法念头。 事实上……以柏罗娜那种豪爽大方的性格，对待任何人都会这样吧。尤其是龙族独特的种族文化，注定他们对未成年的小孩子抱有更多的耐心，更大的善意，乃至于义不容辞的保护任何需要自己保护的小孩。柏罗娜其实……一直也把她当做小孩子吧，动不动的就抱来抱去，总是一副哄小孩的口吻，她想要什么都会给她，总是保护她，但是…… 佩德罗知道，自己心里的某些念头，柏罗娜永远也不会有。除了某些有特殊癖好的人以外，不会有人会对小孩子产生*吧，也不会有人想对小孩子做些什么吧。那样的人她见过太多，却从未有过这样矛盾的心情。 她这样的憎恨自己，二十多岁对于人类而言已经早就是一个成年人了，和她一样年纪的人类少女早就出落得婀娜多姿，性感美丽。也许那些女孩早早就嫁为人妻，快的话指不定已经是小孩的妈妈了。 可是她……九年了，依然和小孩子没有任何区别。 难道……永远也不能长大了吗？ 不同种族间的混血极容易产生各种缺陷，要说鲛人一生不能化形的，即使是纯血也不是没有。佩德罗越想越是觉得可能，她或许真的……就是没有办法化形。不然要怎么解释呢？她明明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但是身体却一点变化都没有，就算心里有着想要靠近她的念头，却仍旧是不会产生*的身体。 这样……永远也不可能吧。 是不是……放弃比较好？ “佩德罗？”柏罗娜重伤拖沓了好几天，昨晚又是一夜没睡，虽然还能强打精神，但毕竟是感到疲惫了。她喝了半瓶酒就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不知不觉竟有些迷糊了。睁开眼就看见佩德罗定定的望着她出神。 一时间，她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颜色暗淡的双眼中满是伤感，仿佛期许而又必须放弃。她为那样的感情所震惊，立刻就想撑起身体，无论如何，她想要靠近佩德罗，安慰她。 可也是那一瞬间，静谧的森林中雾气忽然涌起，无风翻滚，从茂密树林的间隙中合围过来，片刻之间满目茫茫，彷如清晨误入迷途。充沛的水汽将周围的景象全都模糊，天光的单薄让人觉得好像是身处海底从海水之下仰望天上一样，这实在是柏罗娜从未经历过的景象，而且想到海底，她一时间竟下意识的挣扎起来——她才不要呆在海底呢！ 随着她的挣扎，雾气涌动，似乎又离她更近了一些，分明是寂静的森林里，却好像听到了乐曲声。 是宴会……觥筹交错，乐曲悠扬，不知数的人窃窃私语，喁喁交谈，这应该是人类虚伪华丽的宴会吧。柏罗娜还不至于这点见识也没有，但是随即，她就感觉到了这宴会的不同寻常之处。 压低的交谈中又夹杂低声吟哦，痛苦和欢愉混在一起，喘息隐藏在杯口碰撞的轻响之下，那声音来得飘渺又模糊像是她自己的臆想。然而越去在意，那声音就越是清晰，以至于盖过了正常宴会的声音，甚至听到了清楚的*碰撞声。 听清楚的那一刻，柏罗娜简直不可置信，混杂丰富的声音一时间全都涌来，拼命的灌进她的耳朵里。淫/荡的叫喊，疯狂的嘶吼，亵声媚语，皮肉相撞，不堪入耳。虽然没有亲眼见到，眼前仍是白色茫茫，但是那淫/乱场景，恶形恶状却令人仿佛身临其境，置身其中。 清明意识瞬间集中，眼前幻想倏然溃散。 魔力压制原理之下，这种影响人心神的小把戏是不可能真切的迷惑魔力高深的人的。而龙因为种族优势，天生魔力充沛，即便年轻如柏罗娜，也少有寻常法师魔力能够在她之上。如果她精神疲惫松散倒还有可趁之机，但这样的景象不由得她不集中精神，幻境自然消散。 她自觉时间过去了很久，但是心里却也清楚，无论幻境中的时间内过去多久，现实中都可能只有一瞬间。佩德罗仍失神的望着她，只是眼神空茫了些，见她看过来，忽然回神：“柏罗娜……”她轻声喃喃。 “佩德罗……”柏罗娜将酒瓶子递给她：“来点儿？看你好像精神不太好的样子。” 眼前坐了一个鲛人，突然而来的幻境几乎不做他想，只是……佩德罗并没有唱歌，不像，也没有理由会突然对她制造幻境，还是那样的幻境…… 柏罗娜想了一下，大约只有一种可能，因为这里的环境本身就太具有迷惑性，是个施展幻境绝好的舞台，而佩德罗刚才走神得太严重，只怕是她自己的精神外泄了。她的天赋能力在这样合适的场景下被超常发挥，令她不经意的精神外泄被投射成了幻境。 这即是说……这小家伙的能力又有长进了？ 佩德罗接过酒瓶子看了看，皱眉道：“我不喜欢喝酒……” “喝喝看吧，醉了也没关系。”柏罗娜笑着哄她，精神状态好的情况下，是不会发生这种情况的，她看佩德罗似乎毫无所查，也就是说刚才的幻境只有她一人看到了。 佩德罗发过一阵呆，原先上午的赌气似乎也忘记了，没什么力度的拒绝了两次，便拗不过柏罗娜，将嘴凑在瓶口，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 温醇*的酒液入口一路熨烫着喉咙流到了胃里去，佩德罗只觉得自己好像喝了一口融化的火焰下去，只觉得热和辣。这酒却是好酒，既不刮喉也不呛人，醇厚得很，佩德罗却张嘴说不出话来，只是两眼水汪汪的望着柏罗娜：“柏……柏罗娜……” “嗯？好喝吗？”柏罗娜接过瓶子喝了一大口：“你看你精神多了是吧？” “才不是！一点也不好喝！”佩德罗抱怨，然后又低头想了想，低声说：“我……我换上那身衣服，好不好？” 柏罗娜不知她是怎么想通了，高兴得翻身坐起来：“好啊！” “那……那你先转过去！” “是，小姐。”柏罗娜笑了笑，听话的背转过身。 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更衣声，即便不转身，以柏罗娜的感知能力佩德罗在做什么也跟在她眼前一样一清二楚，但是……用自己的双眼看到，总归是不一样吧。 打开自己的小包袱，除了自己的一身换洗衣服以外，就是凯瑟琳赠送的软甲和长靴了，佩德罗先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再把软甲披在身上。不过……她并非战士，也从来没有穿戴过甲胄，虽然这软甲并不复杂，却还是让她感到困难了。 “需要帮忙吗？”柏罗娜问，声音里掩不住笑意。佩德罗有些不忿被她取笑，但也别无他法，闷声点点头。 刚想起柏罗娜是背对她的，那人就转过身来，拿起那薄薄软甲披挂在她身上。隔着洗旧了的亚麻布衬衣拉紧皮带扣，调整松紧度，柏罗娜做得非常认真。 “这样合适吗？觉得紧吗？活动一下试试？”她低头查看从背部交叉而过的皮带，红发垂落在佩德罗头顶上，带着浓郁的木樨花香。佩德罗悄悄捉了一缕她的头发，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 也好，柏罗娜小姐，你是那么的优秀，美好而富有魅力，你带给我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不一样的可能。你是我最心中最美的向往，我已经无法阻止这样的感情，无法阻止自己喜欢你，但是至少……我可以保留最后的一点风度。 请允许我就这样默默的，喜欢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佩德罗讨厌萝莉控，但是更讨厌在自己是萝莉的情况下，柏罗娜却不是萝莉控。 ========================================= 其实那就是个萝莉控啊！ 第44章 两个人的旅程-3 据说罗雷蒂姆山脉灵气充沛,所以才能养育出如此多的奇花异草。许多当世的大魔法师都希望能够将自己的法师塔建造在罗雷蒂姆山脉范围以内，不过……从古至今，能达成这个梦想的人大概寥寥可数吧。 一路走来也没别的事好做，如果不聊天的话真的能闷死吧,佩德罗那一阵奇怪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之后几天都恢复了原本的温顺可人,陪着聊天说话时不时给柏罗娜逗弄一下，真是让柏罗娜心怀大慰，枯燥的旅程都因此变得不那么无聊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两人的分工开始变得明确起来,搭帐篷建营地生火捡柴这样的事情是柏罗娜的工作，而做饭烧水之类的琐事则是属于佩德罗的。 小家伙生性认真仔细,做起事情来妥当周全，这样的旅行真是让人舒心啊。 “真希望能够永远这样走下去……”酒足饭饱,当然，这是柏罗娜在路上一时兴起狩猎了一头斑豹才能让她有‘吃饱’的错觉的，那头大约能有一百一十磅的猎物除了佩德罗烤来夹在面包里的那么手掌大的一块以外，全部都是被柏罗娜吃掉的。 只挂着些许残肉的白骨在一边和挖出来不要的内脏垒成了一堆，佩德罗第一次见识到柏罗娜敞开了吃东西，被惊得目瞪口呆。并且神奇的是，那头大概和柏罗娜体型不相上下的猎物全都进了柏罗娜的肚子，但是后者的肚皮连一点起伏都没有，简直要让人怀疑她的胃袋是不是和尾指的戒指一样也开了空间魔法了。 佩德罗伸长手臂把自己的豹肉夹面包递到她的嘴边，柏罗娜一愣，然后嬉笑着象征性咬了一小口：“好了，你自己吃吧。”倚在身后的石头上顺手去摸小鲛人的头发：“你才是该多吃一点啊。” 佩德罗咬着面包笑，眼睛都眯起来，看上去非常可爱：“吃再多也没用啊，反正身体也不会长。” “唔……是吗？如果长的话，希望长哪里呢？”语调中惯常的带着调笑，不过佩德罗已经渐渐习惯了，习惯她暧昧的玩笑，习惯她宠溺的眼神，也一定要习惯，这样沉默的喜欢她。 她捧着面包认真想了一下：“当然是个子吧，希望能够长高，最好也强壮一点。” “哦……像我一样？”柏罗娜指指自己，没想到佩德罗竟然羞怯点头：“嗯……” 哎？这倒是让柏罗娜颇为意外，小家伙希望能够长得像自己一样？她努力的想象了一下一个有龙族血统的佩德罗该是什么样，高挑，矫健，肌肉结实，轮廓深邃……完全不行！根本想不出来！ 柏罗娜打了个冷战拼命摇头，对疑惑的望着她的佩德罗说：“不要，你还是就这样比较好。” 佩德罗不解的撅了撅嘴，郁闷的低头吃面包。 “那……还有吗？只有想长高和变强壮而已？”柏罗娜又问。 她似乎意有所指，但佩德罗不明所以。 柏罗娜闷笑着指指佩德罗的胸前：“这里……不希望长吗？” 佩德罗的眼神在自己平坦的胸前扫过，又投注到柏罗娜领口大开的低领衬衫下，布料紧紧包裹的，呼之欲出的丰满胸部上，即使是穿着这样的衬衫都能看到深深沟壑，她瞪大眼瞪着柏罗娜。 柏罗娜忍着笑：“嗯？”还故意撩开了垂落胸前的长发，让自己惹火身材能够更不被遮掩的展现在佩德罗眼前。 “才……才不要！”佩德罗窘得结结巴巴的说，红着脸扭过头，又低声道：“柏罗娜小姐！你……你又……我为什么一定要成为……女性呢……” 似乎是有听她说过，想成为男性之类的话吧，大概是因为男性强大？又或者……又或者这孩子天真的认为，成为男性就可以躲避某些邪恶的骚扰和肮脏的欲念。 “为什么不成为女性呢？女孩子多好。”没想到一直到她们进入帐篷里睡觉，柏罗娜都还在意着这个问题。 佩德罗把两人的靴子并排摆在帐篷门口，回身看到柏罗娜枕着自己的双手仰躺着，靴裤下面露出雪白纤细的小腿，毯子漫不经心的搭在肚皮上。 “是吗……”佩德罗越过她躺到里侧去，顺手帮她抖开毯子盖好。 “是啊，你觉得，女性就不够强大吗？”柏罗娜一手支着头侧身过来，她高大的身材完全将佩德罗掩盖在阴影下，红发盘踞在佩德罗的脸边，整个感官中都充满了她的味道，一如发色妖娆，一如她本人一样强势，占据了佩德罗所有的感知。 她离得那么近，声音近在咫尺，气息几乎要喷吐到脸上。 这是一种怎么样的诱惑和煎熬啊！有那么好几秒，佩德罗满脑子都是想要吻上那艳色红唇的念头。 但最终，她咽了咽唾沫，轻轻摇头：“面对你，这样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吧。” 不仅是柏罗娜，还有凯瑟琳，还有其他很多的女性，即使是卡罗琳，佩德罗也毫不怀疑她以后会成为非常厉害的人。 “那么……与强大无关，你是觉得，女性更加容易招惹某些麻烦吗？”这个问题问得实在隐晦，但是佩德罗很敏锐的察觉了她的意思。 片刻间，她是有些慌张的，但是随即又镇定下来。说来可笑，这种肮脏荒唐的事情，却是她最不怕，最熟悉，最能冷静对待的事情。 “你是说……被骚扰和侵犯……这一方面吗？” 虽然天色已晚，她们也没有点灯，但是彼此都有着非人类所能及的特殊视力，黑暗中彼此的表情一清二楚。柏罗娜的错愕，以及佩德罗一瞬间，冷静到冷酷的神色。 稚嫩的脸不带丝毫情绪，如果非要说有，那么就是只有轻微到可以忽略不不计的……轻蔑与厌恶吧。 在此之前，可能穷尽柏罗娜的想象力，都无法想象有一天能听到佩德罗这样理智到绝情的声音。 “啊……是。”她怔愣之后肯定了佩德罗的话。 然后又听到了更加意外，超乎她料想的话。 “即使是男性，也无法逃脱吧。” 今夜的佩德罗是不是也太不像佩德罗了呢？ 可是佩德罗是什么样子？柔弱，怯懦，胆小，不自信，总是期期艾艾的仰头看着自己的吗？ 是一逗就脸红，温驯贤良，懂事又听话，好像小动物一样可爱的吗？ 谁知道呢……在漫长的时光和广袤的世界之中，谁能知道未曾相遇时的两个人彼此曾经的面貌呢？ 你所看到的现在，又能代表什么呢？ 说到底，她其实对佩德罗的过去，一无所知啊。 黑夜似乎有着独特的魔力，月光像是揭开真实的光，黑色是遮掩情绪的幕布，怪不得某些种族独爱月下出没。夜月之下的他们，无论缄默或歌唱，都如同幻境中的妖精，如此的惑人心神。 佩德罗一直一直的看着她，小鲛人精细的容貌又再被月光细细雕琢，清冷神色覆上海族神秘的面纱，若不是她最后不自觉的，忍不住轻轻咬了咬下唇，柏罗娜大概真会以为她是被妖精附身了。 “刚才那到底是从哪片海域来的小妖精啊……”轻声呢喃如同解除噩梦的咒语，柏罗娜低头在佩德罗额上印下一吻，又嘟囔抱怨：“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咬嘴唇。” “对不起……”惊怯的小花栗鼠又回来了。 柏罗娜舒了一口气，挤在佩德罗的枕头上，顺手将人捞进自己怀里，还找了个周全的借口：“夜里山上很冷的，靠着我就不会冷了。” “我……不怕冷……”话没说完，就被专断的龙族按进了怀中。 不过……柏罗娜小姐的怀抱，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呢。 一夜安眠，从未睡得这样的好过，有个人用手臂将她始终固定在怀里，恒定的温暖和怀抱给予她无尽的安全感。沉眠之中似乎连经年的旧梦也不再令人害怕。 或许是因为睡前与柏罗娜谈论了那样的话题，那晚的梦，又回到了从前。 夜里山雾渐浓，但是浓成这样，也太过分了。怀中的小家伙无意识中又在使用她令人惊叹的天赋能力了，那些白雾如同鬼影穿越了帐篷来到相拥而卧的二人身边。 柏罗娜不愿吵醒佩德罗，只静静的看着。 她试着放松精神，忽然眼前光影一换，她竟坐在一张四柱雕花帷幕大床上，她惊讶的看看自己纤弱的四肢和蕾丝繁复，层叠精美，却又变/态般暴露的裙子。 圆形的房间不大，唯一的窗口正对着一片阴霾的天空和暴怒般不断拍击悬崖的海面，寒风当空而来，撩起她长至小腿的浅栗色卷发。 有人在身边说着什么柏罗娜听不清，但是身体却不由自主的点头，站了起来。 一举一动都是她所完全不熟悉的，人类贵族式的矜持高贵，夸张的长裙拖尾不能绊住她的脚步，她随着旁人指引往门的方向走去，门外一片刺眼的光芒，但是她全然没有丝毫感情，心和身体同样冰冷，她是极北之地万年不化的寒冰， 显然这不是她，这是……佩德罗。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快了！离我想写的部分越来越接近，好鸡冻！ 原地转圈圈求花花求留评！ 第45章 又见圣骑士 走出无尽森林的范围,树木都开始回归正常的大小粗细，树林的密度也大大降低。翻过山头之后她们开始往下走,气温回升，山岚也就没有那么浓了，从那天以后,佩德罗无意识制造的幻境就没有再出现过。 穿上能够完全的保护脚部和小腿的长靴,即使是遇到山上积雪融化流下来形成的河流也没关系，在柏罗娜有意识的训练之下,她几乎已经能够在崎岖山地里行走自如。不过踩着湿滑的石头过河还是有些危险,一个不小心她就踩在了青苔上，脚下一滑整个人都往水里栽。 柏罗娜回身接住她,干脆与她淌水穿过小河。 这样由积雪融化形成的小河在整个山脉中多到数不胜数,它们最后会汇拢到一起，形成大小数十条河流。有的汇聚在山下形成湖泊，而更多的继续不断的汇合和分支，整个山脉北面无尽森林方向有三条较大的河流分别流入瑞索斯海和冥海。而南面朝向迦帕尔高原和莫拉提沙漠的有九条大河，向东，向南，一路奔腾流入伊安特海，鲛人湾，白浪湾和托厄海。 也正是这九条大河滋润了整个东大陆的土地，养育了陆地上无数生命，而其中若论数量，又以人类和矮人为最。 从高地渐渐往下走，地势渐渐变得平坦，从山坡看下去，一片平坦的草场上开着大片大片不知名的野花。白色和紫色的花朵虽然小，却铺满了大半个草场，以二人的视力甚至能看到从草洞里钻出来的兔子和一路猛追的狐狸。 “这里会有人放牧吗？”佩德罗问，她现在的形象俨然是个小战士，深灰色的的软甲覆盖了她的肩头，前胸后背，手肘膝盖，小臂手腕，□又有长及膝盖的皮靴，几乎所有要害都被保护到位，腰间皮带还挂着一对双剑。 “有啊，在山区边缘就会有人类出没了，只要他们不进山，精灵们不会驱赶的。这附近不少山民居住，据说祖先有精灵血统，跟精灵族的关系很不错呢。精灵有时候也会用一些东西和人类交换，比如小麦之类的东西，蛋糕饼干之类的点心可不是精灵发明的，只不过精灵做得特别好吃罢了。”柏罗娜道，两人并排走的时候，她的手刚好可以顺畅的搁在佩德罗的肩头，那位置合适得就好像天生就该如此。 她这话才说完，就远远看见一小群头顶尖角，周身青灰色的羊群跑来，那群羊大约六七只，身形矫健直往山上而来。 “那是野生的。”柏罗娜道：“虽然时常出没开阔的地方，但是却非常善于攀援，只要有落脚的地方就能往上攀登，一跳能有两三码，从十几码高的地方跳下来也不会受伤，叫‘岩羊’。”她看了看佩德罗：“当然了，没有你跳得高。” 佩德罗一惊，她没有在柏罗娜面前用力跳跃过吧，却听柏罗娜说：“鲛人的跳跃能力非常出众，这是众所周知的。因为在海中生活的时候他们经常从海面冲出空中好几码高，在陆地上当然只会更高。从地面往上跳十几码对你而言也很容易吧？” 佩德罗点点头，想了想：“但是跳下来会受伤。” 柏罗娜忍不住笑，说：“因为你太笨了，你看拉亚就不会受伤。” 这样一想，好像是呢，不管多高拉亚都毫不犹豫往下跳，但是从来不会受伤。 “鲛人对水的控制力可能比同等的高级魔法师还要强，在落点召唤水来缓冲力道，是个非常简单但实用的小技巧。你可以练习一下。” 在说完这句话以后，佩德罗就转身往着脚边的悬崖一跳。 “等等——！”柏罗娜措手不及，转身就跟着跳了下去，直接一把将佩德罗抱进怀里。从身边擦过的疾风霎时如同听从了她的指引，顺从的环绕身边，将她和佩德罗一起托起。 一背都是冷汗……柏罗娜舒出一口气：“你不要在这种地方练习啊！” 这大概是……柏罗娜第一次吼她吧……佩德罗睁大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们从空中徐徐下落，柏罗娜的长相非常鲜明，她的情绪总是很容易通过分明的五官传达出来，严厉起来的样子，也非常的有震慑力。佩德罗一直到落地都没有说出一句话，呆呆的看着她。 柏罗娜刚被激起的一点点恼怒就立刻被愧疚和后悔淹没了：“对不起……吓到你了吗？” “佩德罗？你没事吧？”她将小鲛人搂在怀里好生安慰：“是我不对，不该对你凶，吓到了吗？” 佩德罗眨了眨眼，抿抿唇，她真的被吓到了。柏罗娜刚才的样子好可怕，然而更可怕的却是……她意识到在最近只有两个人的旅行之中，她实在是过得太顺心了，柏罗娜什么都顺着她，她也许……有些任意妄为了。 能够任性，实在是一种非常奢侈的资格。 她其实……一直都没有这种资格的。但是柏罗娜的纵容让她忘了这件事，以至于完全忘记了思考后果，只按着自己的心意行动。 “不……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让您担心了。”她低下头摇了摇，只希望柏罗娜不会因此而生她的气，不会因此而觉得她很麻烦。 “真的……对不起！我刚才……犯了一下傻，我以后不会了。”她仰起头尽力微笑，顺从讨好的说。 柏罗娜看着她，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她事后想一想，从佩德罗最近表现出来的能力来看，她如果做得到用水花缓冲落地一点也不值得惊讶，那毕竟很简单。只是佩德罗突然就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实在是吓坏她了，她太过紧张佩德罗，所以才会对她的突然行动感到生气。 也许……其实佩德罗自己是很有把握的？ 但是佩德罗没有辩解，她也就没有问。她私心里其实不太希望自己对佩德罗的保护欲表现得这么明显，即使她知道，自己确实是希望能够保护她的。 “下次跟我打声招呼再跳吧。”她只是笑着这样说。 “既然都跳下来了，那么我们就直接从这边走好了……”辨别了一下方向，柏罗娜抬手指向东南，那边而来的羊群加速跑开，散开之后，露出了一片草场中突兀被压倒的一块，似乎躺着个什么。 “那里……有什么吗？”佩德罗也看见了，她的视力在距离上不及柏罗娜，她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 “是个人。”柏罗娜道。 人……柏罗娜所用的，不是对智慧生物的统称，而是专指人类的单词。 佩德罗不禁拉了拉柏罗娜的衣角，惹得龙族低头对她安慰的一笑：“没关系的，我去看一下。” 两人往那边走去，随着距离缩短，渐渐能够看见那确实是一个趴倒在地上的人，那个人身材高挑强健，无疑是个男人。一头长度及肩的黑色直发散开盖住了整个脑袋，一把剑歪插在旁边，身上穿着的是柏罗娜熟悉无比的，圣殿骑士团军装制服。 白色的外袍已经几乎看不出原色了，下摆边缘破破烂烂，满是烧灼的痕迹。斑斑血迹在衣服上凝结成深褐色，如果不是那人还喘着粗气，佩德罗简直要以为他是一具尸体了。 “呃……”那人挣扎了一下，曲起手臂试图爬起来，另一只手去摸索自己的剑。 柏罗娜一脚踩住了他的手。 “……”那人沉默的一瞬间，一道金光在眼前闪现，被柏罗娜一手按住，淡蓝色的光芒压住金光，发出‘噗’的一声爆炸声。 那人放弃抵抗似的努力侧过脸来，黑发中露出一双浅蓝色的眼睛，那眼睛在看见柏罗娜之后先是出现了无比惊讶的情绪，紧接着就翻涌出好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样的激动。 “阁下……”他发出嘶哑微弱的声音，听上去还非常年轻。 柏罗娜略感惊讶，那年轻人一把抓住她的靴子，白色鹿皮的手套在她靴子上留下五个红色指印。 “阁下……救救我……求求你……”他努力的想要撑起身体，但是好像伤得非常严重，佩德罗觉得，那年轻人的绝望那么深刻，好像将全部的希望都孤注一掷的押在了柏罗娜身上，嘶哑的声音甚至带上了哭腔：“求求你，阁下……我还不能死……” 柏罗娜皱眉蹲□，撩开了年轻人的长发，又擦了擦他被血染污的脸，终于认出来：“是你？” 她揭开披在年轻人身上的骑士披风，披风底下的衣服几乎都被鲜血浸透，圣骑士白色的制服被完全的染成了红黑色。柏罗娜伸手按了按，找到了他确切的伤口，然后将人翻了过来。 “啊……”年轻人发出痛苦的呻／吟，佩德罗好奇的问柏罗娜：“是认识的人吗？”柏罗娜会认识圣骑士吗？ “嗯。”柏罗娜点点头：“在雷森堡认识的。” 她还记得这孩子气喘吁吁的追上自己，夸赞了那个组合空间魔法之后自我介绍：我叫休·布拉德维尔，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两个人的旅程结束了，电灯泡来了！ 第46章 休·布拉德维尔 布拉德维尔真的伤得非常严重,假如不是身为见习圣骑士良好的身体素质和长年训练出来的求生与作战能力，换个人现在尸首都该烂了。 把见习圣骑士的衣服都撕了下来,还带下一些黏在衣服上的皮肉，人类少年的身体破烂到夸张的程度，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全身都是血淋淋的。柏罗娜花了好几个小时才勉强处理好了他身上的伤口,好在她虽然治愈术不行，却深谙自己短处,随身携带了不少高级药品。 一个金币一瓶的恢复液流水一样灌进布拉德维尔的嘴里,生血剂止血剂把他喂了个饱，比较严重的伤口柏罗娜已经尽力的让它们愈合了,虽然效果差强人意,但是不乱动的话至少不会伤及内脏了。忙到天色见晚，她们就地搭起了帐篷，把布拉德维尔搬到了帐篷里。 “柏罗娜，他怎么样？”佩德罗小心绕开高烧不退昏迷着的青年去柏罗娜身边，柏罗娜能够很明显的感觉到佩德罗对他的防备，似乎就算在昏迷之中都让佩德罗觉得紧张。 “应该死不了，好歹是见习圣骑士呢。”柏罗娜自顾烤肉，似乎一点也不担心。 佩德罗又向她靠过去一点，挨着她坐在帐篷外，眼睛却还盯着那见习圣骑士年轻的脸：“你为什么要救他？” “是你的话，你会救吗？”柏罗娜反问。 “我救不了他。”其实无论佩德罗回答救或者不救，柏罗娜都不会觉得太惊讶。她显然吃过人类不少苦头，不救是情理之中，但是以佩德罗那种温和无害，甚或还能称作善良的性格，救人一命也很好理解。 但是……她却只是简单的陈述了一个事实，与个人意愿无关。 柏罗娜切了一大块烤肉，和烤蘑菇一起卷进一张面饼里，淋上酱汁递给她：“对我来说，他也还是个孩子。” 佩德罗咬着卷饼抬起头，她没有想到，原来龙族的原则连敌人也包括在内。而其实，平时她也没有真的很意识到柏罗娜的年龄，虽然她们外形相差很多，但是她一直是以同龄人的态度对待柏罗娜的，她甚至从没问过：“柏罗娜，你到底多少岁？” “我没跟你说过吗？”柏罗娜笑着为自己准备晚餐：“大概两百多岁吧，具体两百多少我也不记得了，得回龙岛上查我的出生记录。” 两百多岁……佩德罗默默的咬了一口卷饼，果然只要是一百岁以下，无论是谁对她而言都是小孩子吗？ “没有你想的那么夸张！”仿佛看出了她的想法，柏罗娜失笑解释：“拉亚也才一百多岁啊，但是我不会觉得他年纪小。大概是以本族年龄中的成年为标准吧，如果在自己的种族中成年了的话，我也会当做成年人对待，不然我就不要战斗了。” “不过……”她回头看看身后的见习圣骑士：“这孩子确实还没成年呢，即使在人类里面。看他样子，也就十七八岁吧。” “人类十八岁成年啊。”佩德罗道。 “哎？是吗？我一直以为是二十岁呢……不过算了吧。”她看着柏罗娜，道：“对于人类的事情，你确实比我清楚啊。” 不知道这话是否意有所指，还是自己太过敏感，佩德罗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嗯……我毕竟……之前一直生活在人类社会中啊。” 火光跳跃中，柏罗娜吃着那根本不能让她有任何饱足感的晚饭，仿佛不经意般问道：“是怎样的生活呢？” 她留心注意着佩德罗的反应，小家伙有片刻的失神，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平时总是把什么都写在脸上，但是柏罗娜发觉，在她真的想要掩藏情绪的时候，自己竟怎么也看不透。 要有怎样的防备才能做到不将丝毫情绪流露在外呢？ 佩德罗低头看着卷饼，想了想，轻描淡写的说：“就是……一般的生活吧，在人类社会中的半鲛人，会有什么样的生活？” 反正绝对不是好的生活。只有这一点，柏罗娜可以肯定。 在人类社会中生活的半鲛人，最好是不要暴露身份，像个普通的人类一样蒙混过日，如果暴露身份却没有被神殿的人抓走处死。那么或者是被人包庇了下来，或者就是在商人手中。 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什么好事，冒着一旦暴露就可能身败名裂，甚至性命不保的危险庇护异族，没有足够的好处谁会这么做？一般人能做得到吗？商人手中，便只剩卖给有钱人和卖给鲛人工厂两条路了。 卖给有钱人或者贵族，无非就是养作禁／脔，而鲛人工厂……如果非要比较的话，也许前者还要好些。 一时间，柏罗娜又再次想起初遇时的佩德罗，胆子小得像老鼠一样，简直打个雷都能吓死她。对陌生人和男人抱着重重戒备和敌意，宁愿饿一顿都不肯和陌生男人同桌吃饭。 柏罗娜顿时想把刚才的问题抓回来吃下去，又想把佩德罗搂进怀里好好抱抱，但是佩德罗却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竟然自己动手裹起了第二块饼。 “你最近好像吃的多一些了。”柏罗娜说。 “是吗……”佩德罗倒是没注意，她犹豫着还要不要吃，柏罗娜已经快手帮她卷好塞给她：“吃啊，多吃一点，想吃多少都可以。” 还是现在这样的佩德罗好，小老鼠一样的佩德罗虽然很可爱，但是想起来心里总是一阵不舒服，柏罗娜生怕自己一点迟疑让她改变主意。她只想竭尽所能的宠爱她，让她什么都不要怕。 满足的享受着龙的服务，佩德罗根本没有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柏罗娜揽在了怀里。 晚上佩德罗不肯进去帐篷睡觉，柏罗娜只好睡在她和昏迷的布拉德维尔中间，将佩德罗抱在怀里。不过即使这样佩德罗这一夜还是睡得不太安稳，柏罗娜一直安抚着她直到天亮。 “阁下……”到第二天中午，布拉德维尔烧还没退，人却醒了。 “好久不见了，小子，看来你混得不怎么样？” 见习圣骑士烧得两颊酡红，嘴唇苍白开裂，眼里水汪汪的全是血丝，佩德罗在旁边小心递上一杯水，柏罗娜扶起布拉德维尔的头给他喝。 “谢谢你……”喘了口气，他笑道：“虽然诚心诚意的向你求救了，但是我没想到真的会获救。” 柏罗娜点点头：“你运气好，不过我也随时可以再把你扔出去，说说吧。” “我……” 在布拉德维尔断断续续的讲述中，她们总算得知了原因。 布拉德维尔出身于一个中小贵族家庭，父亲是子爵，爵位不高，但是领地富庶，在当地颇具影响力。他既然会被送去当圣骑士，自然是庶出。他的母亲是当地一个富商的女儿，富商为了攀附贵族，把自己的女儿送给子爵当情妇，然后生下了他。可是他的母亲其实还十分年轻，被送给子爵的时候还只是个少女而已。 给人当情妇的日子并不好过，年轻的少妇生活枯燥无聊，又不被允许社交，她既不爱那个男人，男人也当然不爱她。偶然之下，她结识了一个自称是吟游诗人的男子，那男子英俊文雅，与她一见钟情，又加之身手过人，每到夜晚就悄悄到她房间去。 两人彼此相爱，约定私奔，可是被贵族发现，男子当场就被杀死。而为了贵族脸面，这件事被草草遮掩过去，少妇和儿子被送到了乡间，再也没有见过贵族一面。也因此，贵族不知道少妇在乡下生下了一个女儿，这个女儿在还很小的时候就长得异常精致可爱，越长大就越是出落得惊人的美丽，并且展现出了不一般的魔法天赋。 少妇产下女儿之后没几年就病死了，只剩下儿子和女儿相依为命，到儿子十岁的时候，贵族好像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庶子，派人将孩子接回了城里。 年少丧母的孩子异常的顽固，和父亲僵持了两年，终于在十二岁的时候，眼看快到年限又没有其他庶子，贵族心急如焚，最后答应将他的妹妹当做亲生女儿一样养育，以此换来儿子的妥协。安顿好妹妹，十二岁的少年被送到了卡姆兰堡，从此开始一条不可逆改的道路。他答应父亲自己一定会成为圣骑士，请求父亲要好好照顾妹妹。 “看来你很好的履行了自己的承诺啊。”柏罗娜道，布拉德维尔说自己今年十七，能在十七岁就当上见习圣骑士，可谓是少年英才，前途无量了，如无意外能好好活着的话，未来的二十七年间他非常有可能成为正式的圣骑士。 “可是他没有……”只有十七岁的少年浑身缠满了绷带，满腔恨意，喃喃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给我评论给我动力让我能坚持日更！ 第47章 向沙姆前进 即使在管理严苛的圣殿骑士团驻地,布拉德维尔也非常关心妹妹的情况,不过去年他升上见习圣骑士，随后被老师选中带出去历练，因为行踪不定所以联络也就断断续续。 柏罗娜在雷森堡杀了一名见习圣骑士之后，一头龙在雷森堡出没的事情就被上报给了教会，神殿这边自有教会管辖,而布拉德维尔和老师却是隶属骑士团的。手下带的一个学生死了,这原本不算什么大事,但是不巧布拉德维尔的老师在骑士团内部的争斗中站错了队，被以此为借口调回骑士团接受审查，布拉德维尔自然也必须随之回到驻地。 在驻地他收到了一封搁置了三个月的信，那是他妹妹寄来的求救信。 在柏罗娜的追问之下,布拉德维尔才透露，那个与母亲偷情的男人，是个半精灵。所以他的妹妹身上有精灵血统，精灵出众的外貌大概是遗传中最顽固的属性，长大的妹妹美丽得令人侧目，子爵为求进阶，将妹妹进献给了一位公爵。 “圣殿骑士团里哪个不是出身贵族家庭？那些龌蹉事情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那个公爵今年都八十多了，据说又老又丑又好色成瘾，他年轻的时候战场上受了伤，床上早就不行了，却特别偏爱年轻的少女，我一个战友是他远房亲戚，他说每年从那色老头家里拉出来的尸体都能填满一个乱葬坑！”说到这里少年忍不住狠狠一拳捶在地上：“那些女孩送进去的时候个个都像花儿一样娇美，出来的时候……连谁是谁都分不清……” “他居然把丽莎送给那种人……” “我知道消息之后就马上找人帮忙，当夜就联系上了他，可是他说……他说人早就送去了，已经……晚了。”布拉德维尔说这话的时候，浑身硬得像石头，血从他身上的伤口流出来，他就像感觉不到一样。 “那……你妹妹……”按他的说法，其实已经凶多吉少了，但是柏罗娜没忍说出来。 少年狠狠咬着牙：“无论如何，我一定得去……我偷了老师的印信，在值夜的同僚饭菜里下药，还打翻了几个前辈才从驻地跑出来……他们一路追杀我……” “可使如果我不去……丽莎就真的……” 他猛的抬起头看着柏罗娜：“阁下！阁下……，我已经不再是圣骑士团的一员，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求求你帮帮我，只请你帮我去找我妹妹，如果我不去找到她，她就真的完了，布伦特公爵那个老变/态一定会杀了她的！” “我妹妹丽莎……她才十四岁，要我做什么都行，今后一生我都愿意任凭差遣，我可以跟您立下契约，将生命奉献给您，终身任您驱使！求您帮帮我，救救我妹妹！” 佩德罗一直旁观着一切，看着少年圣骑士的悲诉，和柏罗娜的缄默。 虽然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但佩德罗觉得柏罗娜很温柔。那位强大的女战士在无形之间散发出一种能够让人感到安心的气势，勇敢又正直，或许是因为这样，走投无路的见习圣骑士才会向她求助。 悲惨的事情，或者是声泪俱下的恳求，佩德罗见过很多，但是这位见习圣骑士却又不一样。其中有一点是——他比她的年纪还小。 假如佩德罗的外表也像人类一样成长变化的话，她现在该是一位二十一岁的少女，也许还会有点姐姐样，至少安抚这位十七岁的少年是绰绰有余了。但即使是二十一岁，她连自保也很成问题，自然也从未试过去保护别人。 可是却有人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一直以生命保护着另一个人，用自己来做人质换取妹妹的平安，又不惜自毁前途人生，冒着生命危险千里救援。不惜背叛信仰和军团，不惜尊严性命和原则，愿意付出一切乞求别人救他妹妹。 佩德罗没有兄弟姐妹，但是如果……她不禁遐想，假如她有呢？也会这样……愿意付出一切来保护她吗？ 鲛人的话……其实大概不会吧……听拉亚说他们没有家庭观念，自然也就没有同胞手足的概念，年龄相近只是会比较谈得来罢了，鲛人生性感情淡薄，只对爱人有炽热的情感。多数鲛人都把所有的感情倾注在爱人一个人身上，对别人都冷冷淡淡的，能在闲暇时候聊天搭话在鲛人社会中已经算是很不错的关系了。 拉亚是个例外，失去爱人又不选择殉情的鲛人，本来也够例外的了。而除了佩德罗以外，他也确实对所有人都冷冷淡淡的。 无法感受亲情是什么样的东西，但是莫名的觉得，少年坚忍痛苦的神情，非常的令人动容。 佩德罗看着他痛哭，根本移不开眼，不由自主的拉住了柏罗娜的衣角。柏罗娜伸手反握住她，淡淡说：“你至少得先好起来，不然半路就死了，我可不会对死人履约。” 骗人的吧！佩德罗侧目看那个随口说谎的人，最初遇到的那个死去的精灵的遗愿，她不是很尽责的传达了吗？ 不知道是圣骑士的身体确实好过普通人太多，还是布拉德维尔的意志超乎常人，又过了一天，在柏罗娜大量药物的浇灌下他退了烧能够自己站起来走路了。照他所说他从剑堡逃出来就一直被人追杀，他不得已掉头逃进了山区，打算折道返回，追杀他的人应该不久就会追来。 剑堡就在迦帕尔高原东面不远，如果正面遭遇让对方知道这里有头龙的话，指不定大部队都会从剑堡杀过来。 柏罗娜决定尽量避开骑士团的人，继续从高原绕道，绕开莫拉提沙漠到沙姆去，那位公爵的领地就在那附近。 印象中油滑鸹躁还有些痞子气的少年一路沉默寡言，像是要把所有节省下来的力气都用到赶路上去。他们没有坐骑，柏罗娜更不可能惹眼的带着两个人飞行，重伤未愈的布拉德维尔每日行进吃力，而实际上……柏罗娜的伤口也仍旧没有完全长好。 大概是因为诅咒的残留吧，龙的身体愈合能力本来应该很强的，但是这次的伤口却好得特别的慢。如果不是那个伤口确实结痂了，而且血痂也日益长厚，柏罗娜大概要怀疑自己身上的诅咒根本就没有被解开了，好在因为布拉德维尔在，即使她一改豪放风格避开佩德罗清洗换衣，佩德罗也没有起疑。 改道往西南之后第三日，他们遇到了第一个游牧民家庭，柏罗娜几乎是半强迫的买走了人家三匹好马，三人的速度这才快起来，不多久就到了沙姆。夏季来到沙姆简直是一种折磨，这个身处莫拉提沙漠边缘的城市本来是沙漠中的一片绿洲，因为往来的矮人和人类商旅而建设成了一座繁华热闹的城市，相比其他大城市，曾经一度为矮人掌控的沙姆对待异族态度相较之下不那么极端，矮人在城市中几乎可以与人类和平共处。 不过……介于矮人和精灵自古以来的摩擦，这座城市对精灵不太欢迎。夏季的沙姆炎热干燥，据说正午时分在街上躺下就再也起不来了，炽热的太阳会把人活活烤熟。也因此，沙姆是一座夜之城，这座城市的一天是从傍晚才开始的。 柏罗娜三人正是傍晚时候进城的，白天的太阳将他们晒得奄奄一息，即使柏罗娜都变得无精打采，腰间的水袋挂不上几个小时就会被喝得一干二净。那些水就好像直接被蒸发了似的，从喉咙口一流下去就不见了踪影，喝再多都感觉不到清凉。佩德罗半挨在她身上，虚闭着眼睛，喝水的力气都没有。 他们和许多商旅的队伍一起挤在在城门口等待入城，柏罗娜让一缕风不断的绕着佩德罗盘旋希望能让她舒服一点，而除了水袋里所剩无几的饮水，这里的空气中，沙地里，都寻不到丝毫的水汽。柏罗娜能感觉到的所有的水元素都被锁在城门的那一边，她心疼的把佩德罗揽在怀里，用自己的斗篷遮着她，试图在斗篷内的小空间里制造一些清凉，无奈水分太少，降温非常困难。 佩德罗昏昏沉沉的靠着她，嘴唇开裂，意识模糊，缺水对她来说十分致命，干旱的沙漠环境几乎每一丝风都拼命从她身上掠夺水分，但是没有风又闷热得让人无法呼吸。 “再忍耐一下，很快就进城了。为了维持沙姆城内的水源充沛，矮人建城的时候筑造了庞大的魔法阵，他们把小型法阵刻在每一块砖上，叠成了一个能够源源不断的从周围掠夺水分的大魔法阵，并且让城内的水分都被锁在城内，一丝一毫都不会外泄。等进了城就好了。”她努力安慰着佩德罗，佩德罗虚弱的点点头，还伸出一只手抓住她的手，像是要让她放心。 柏罗娜的焦虑写在脸上，布拉德维尔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柏罗娜简直要怀疑这少年是不是动用了什么禁术才让自己在这种恶劣情况下撑着破败的身体坚持不倒的。 天边的光线越来越黯淡，城头上忽然亮起了一圈明亮的灯，那些灯等距排列在城墙四周，雪白的光线划破黑暗照亮了城下，死气沉沉的商旅队伍中忽然爆发出大松一口气的欢呼：“开城了！开城了！” 走入城门的那一霎，充沛到蓬勃的水汽扑面而来，佩德罗立时就感觉精神一振，酷热和暴晒的痛苦即刻被湿润的空气抚慰，虽然城内温度仍旧还高，却比城外好了太多。 “好些了吗？”柏罗娜递水给她：“要学会保护自己，控制自己的身体，尽量不要让自己体内的水汽被带走。而现在水汽充沛，就要尽量的打开身体接纳它们。我以为对鲛人而言算是本能呢。” 佩德罗低了低头：“对不起……我太笨了。” 柏罗娜笑着揉了揉她的头：“我开玩笑的。” 布拉德维尔的伤势需要立即休息换药，最好能找个医师来诊治。柏罗娜的珍贵药物被他消耗得差不多，一些能够补充的还是尽早补充比较好。少年出乎意料的坚忍，似乎很明白这种情况下再急也没什么用，又或许……其实他也知道，三个月过去，该发生的早该发生，早一日晚一日，都改变不了什么了。 他的缄默更像是哀悼，毫无异议的接受了柏罗娜的安排，柏罗娜留他和佩德罗在旅店里，自己出门去买东西找医师。 “阁下……”布拉德维尔摸出一个银光闪闪的金属徽章，那东西柏罗娜熟悉得很，是圣殿骑士团的圣骑士徽章，徽章背面镌刻着骑士宣言和布拉德维尔的姓名。假如他能够升任正式的圣骑士，徽章正面镂刻精美盾和剑拱卫着光明神的标志就会被镶嵌上金边，而这一片银白代表他是个见习圣骑士。 “虽然沙姆城内不接受神殿指导，但是神殿和骑士团势力在城内还是有几分面子的，请带上这个吧，大可往神职人员驻地求援，治愈术是神职人员必修的，应该比外面的医师要好。”他说。 柏罗娜挑眉，这小子胆子确实大，而且相当精明。她一笑接过了徽章：“我猜你也不介意我以你之名借用一些军用物资。” 布拉德维尔虚弱的笑笑：“请随意。我被除名的消息应该很快就会传过来了，不用白不用。” 佩德罗坐在靠近门口的椅子山，柏罗娜出门前顿了顿：“佩德罗。” 小鲛人立刻转头充满希冀的看着她，柏罗娜无奈的笑了笑：“我很快就回来。” 那希冀散去，鲛人低下头点点。 “别怕。”柏罗娜低身在她耳边说：“就他现在这个样子，你动动手指就能让他死上二十次。” 虽然是点了头，但是柏罗娜离开之后，房间里依然陷入了令人尴尬到动一动都会觉得突兀的气氛中。到底还是布拉德维尔率先叹了口气：“你不用那么紧张，我没有那么多条命给你杀二十次。” 他听到了，佩德罗局促的看着他。少年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纵然是用轻松的语调在跟她说话，但是凝重目光一丝一毫也没有转过来。 佩德罗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半晌，憋出一句：“你的伤……还好吗……” “……”少年沉默很久，轻声道：“还不会死。” “如果……我是说如果……”佩德罗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想问那个少年，如果她妹妹没能救到，他又要怎么办？可是连柏罗娜都避开了这个过于残忍的问题，她讷讷又不知自己为什么想这样问。 “那我就杀了他。”这个他，不知是那个公爵，还是……他的父亲。 佩德罗再次沉默了，倒是布拉德维尔挑起话头：“你跟那位阁下，是什么关系？” “啊……”这又是一个佩德罗答不上来的问题，她想了想，还是叙述事实：“只是……我以为她是个普通的冒险者，所以雇佣她护送我而已。” “你要去哪里？”布拉德维尔终于转过头来，似乎很有兴趣的问。 “鲛人湾。”话落，布拉德维尔反复打量了她几遍，然后有些感慨的轻道：“我妹妹……看上去也跟你差不多大。” 看上去……佩德罗不知道是否圣骑士都这样的聪明敏锐，少年仅凭短短几句交谈，就似乎对她的身份有了推测。佩德罗也无意掩藏：“只是看上去。” 布拉德维尔笑了笑，又是一会儿的沉默，他突然说：“把你的剑收起来吧，你不是战士，就不要挂着武器。” 佩德罗像是被冒犯一样瞪起眼：“我是！” 没有跟她争辩，他只是说：“在战斗中，但凡还有点原则可言的人都不会对手无寸铁的人出手的。可是带着武器，就意味着你有战斗力，也有受死的准备，是可以出手的对象。你明明就不是战士，不要平白给自己增添危险。” “把剑收起来，那位阁下在你身边，你没有必要武装自己。你的皮甲那么轻软，可以穿在衣服里面就不要穿在外面。能不参与战斗，就不要参与战斗……” 佩德罗打断了他：“为什么不要参与战斗？” 布拉德维尔怔了一下，而后微笑：“因为会死。”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能活着，就好好活着吧。” “可是……”可是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应该说出这样的话的人：“你也是战士，你是圣骑士。” “……我不知道这世上会不会有人自愿想要当圣骑士，反正我认识的人里面，是没有的。”据说少年只有十七岁，但看着佩德罗的眼神异常温柔，仿佛透过她落到了另一个女孩的身上：“不是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要过什么样的人生，如果有的话，就好好珍惜，好好活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尽量固定一下更新时间，如无意外的话我准备以后都在上午十点更新，诸君意下如何？ 第48章 夜之城 不久之后柏罗娜就带回了一位身着白袍的神官,神官一进门就看见躺在床上的布拉德维尔，床边故意摊着他破破烂烂的骑士制服,神官一见就连忙大步过去,完全忽略了一个劲往角落里躲的佩德罗。 “我回来了,没事吧？”柏罗娜一手将佩德罗捞到身后，抓着她背后的衣服佩德罗才像是松口气一样,小心翼翼的从她身后探出头来去那个神官。 神官大约四十岁上下,面容打理得很干净，衣着整洁朴素，似乎是个仁慈善良的好人。他对布拉德维尔的伤势大为惊讶：“吾主在上！孩子，你是怎么伤成这样的？” “蒙主怜悯，我是今年才晋阶的见习圣骑士,奉老师的命令出来执行人物,结果被人暗算了。”少年半躺在床上，黑发垂在一边，容貌端正俊秀，白肤蓝眼，看上去要多无辜有多无辜：“抱歉涉及保密令我不能透露更多，但我任务还未完成，请您务必帮助我。” “可怜的孩子，你受伤太重了。”神官当即拿起手杖为他施放了几个急救法术，他侧头看看站在门口的柏罗娜，面露疑问还未出口，布拉德维尔就及时解释道：“这位女士在城外遇到我，好心将我带进城来，我实在无法自己移动，因此请她持我徽章向城中同僚求援。” 神官点点头，却又皱眉：“可是她支取了不少东西……” “是我拜托她的，任务所需，事后会请老师上报的，还望谅解！” 仰赖布拉德维尔巧舌如簧，随机应变，神官没有起疑，花了大半夜的时间几乎为他耗光了魔力，又叮嘱了用药，这才扶着自己的手杖拖着疲惫的步伐自行离开。柏罗娜说要送他，也被他摆手拒绝了：“感谢您的仁慈慷慨，但那间屋子里还有一个可怜的孩子需要人帮助照料，就不必把精神花费在我身上了。多亏您的救助才让那孩子捡回一条命，光明永远照耀您的道路，女士，感谢您！” 神官举手划了一个祝福符文，绿色的微光一闪没入了柏罗娜的胸前，她笑道：“那您自己小心，请慢走，正义不离您左右。” “阁下的祝祷词也很熟练啊。”耗光了那位热心神官的魔力，布拉德维尔看上去几乎已经没有大碍，他身上的众多伤口都已经全部结痂，轻伤都愈合了，精神也好了很多。 柏罗娜转身从放在脚边的袋子里拿出生血剂丢给他，把那个装得满满的大包都塞进自己的戒指里，又从戒指里摸了一套男装出来：“既然没事了就快点动身吧，你随时都有可能被拆穿。” 布拉德维尔接了衣服：“咦？阁下有随身携带男装的习惯？” 佩德罗顿时就想起了在水镜里曾见过的男版的柏罗娜，柏罗娜白他一眼：“我叫‘柏罗娜’，别再用那种让人起疑的称呼了。” 布拉德维尔竟然笑了：“所以说你还是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嘛！” “又不是真名你得意什么啊，快换衣服吧小子！” 寒冷的凌晨该是这座城市悠闲的下午，黑夜中燃起不熄的光火，灯光点缀照亮了整座城市，从高处看去，竟仿佛着了火一般。 “还真是名副其实的‘夜之城’啊……”柏罗娜轻声感叹，就算说得头头是道，但是亲自踏入这座城市她也是第一次。龙族惯来与世代精灵修好，同仇敌忾之下与矮人的关系自然也就不会很好，没事的话还是少到对头的地盘上去晃荡的好，自然她也没有皮痒到非要往这茫茫沙漠中跑。 这回可真是例外了。 街上的行人大多穿着浅色的兜帽长袍，这种袍子在白天可以遮阳隔热，即使不得不在烈日下外出也能保护皮肤不被晒伤。而在晚上则可以保证在灯光不那么明亮的地方也能被人看到，免得被车马行人冲撞了。沙姆日夜温差非常大，一到晚上就是寒风凛冽，白天隔热的长袍自然也可以保暖，不过这街上还有一种人似乎不需要这样的保护。他们身高只有四尺二寸到四尺九寸之间，短胳膊短腿，脑袋却很大，头发和胡子长成一片，爱抽烟，爱喝酒，爱打牌，出众的铸造工艺是整个族群的骄傲。 是矮人。正如柏罗娜所说，这个城市里的矮人似乎一点也没有受到战争的影响，他们悠闲自在的在属于他们的城市里闲晃，穿着衬衫和皮背心，手里拿着烟斗，倚在铺子门口和买东西的人类聊天磕牙。宽阔的街道左右挤满了七歪八扭的个性建筑，造型别致的铁艺防风灯挂在每个窗口屋檐下，路中间还有典雅明亮的路灯闪烁着灯火，一路指引着行人在彩色碎瓷拼贴而成的道路上行进无阻。 面包坊里传来喷香的味道，酒馆里热热闹闹，打牌的人在屋外的铁艺圆椅上围坐一圈，打杂的伙计两手夹着八杯热啤酒一溜小跑给他们送来。烟草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不知哪家的工坊叮叮当当仍在赶工，一个女性矮人头上包着花帕子正把自家花店里的花一盆盆搬出来整理店铺，一辆双轮轻便马车响着车前银铃催促行人让路。 灯火辉煌之下城市繁华热闹与任何别的城市似乎都没有不同，矮人和人类也相安无事，天上星河都光彩也被这地上的夜城夺去了三分，这是只有在这沙漠边缘才能看到的独特景象。 佩德罗看得眼花缭乱，只下意识的跟随着柏罗娜走，柏罗娜像是怕她走丢了，一直紧紧握着她的一只手。布拉德维尔将长发用绳子系在胸前，头戴一顶宽檐帽，用灰扑扑的旧斗篷将自己罩得严严实实，他的剑和其余东西都用布包好了装在一个大口袋里背在背上。因为离驻地并不很远，沙姆城他也来过两三次，便当先带头走在前面，沙姆城中不允许外来者纵马，马儿都被寄放在城门口，他们要先采购一些东西，然后在天亮之前回到城门口去领取坐骑离开这里。 时间不多，布拉德维尔步伐很快，左拐右拐的就将他们带到了一片格外僻静的区域。与其他地方的热闹和亮堂想比，这块地方更像是一座普通的，沉浸在夜色中的城市。狭窄肮脏的街巷间堆满了垃圾，耗子大摇大摆从人脚下蹿过去，湿漉漉的地上散发出诡异的味道，最好不要去辨别那是拖地的污水，楼上泼下来的洗脚水亦或是什么人的排泄物。 果然无论什么样的城市，贫民区都长得一个样，柏罗娜一如人类绅士一般走在佩德罗的左侧，将她揽臂弯里，另一只手抓着斗篷一角，随时准备帮她挡开各种各样的高空坠落物。 “你要买的检测药剂只有黑市才有卖，在人类城市是违禁品，还好这里是沙姆，只要能赚钱矮人什么都卖。”布拉德维尔低声道，柏罗娜简短的点点头，还好佩德罗没有问她检测药剂是什么。 事实上柏罗娜要买的，是诅咒魔法的检测药剂，用来检测物品或人体上是否有诅咒残留，是个相当生僻冷门的玩意儿，也因此她自己并没有储备。当然了，一般的诅咒都对龙不起作用，哪头龙会没事带检测药剂在身上？ 但是这药剂柏罗娜自己又做不了，只好趁着在大城市里，赶紧买上一瓶。离开无尽森林已经快要一个月，她的伤口还是没有长好，血痂一点也没有脱落的迹象，她挺想把血痂剥开看看的，又怕万一剥开就长不拢了怎么办，肚子上不停流血怎么可能瞒得过佩德罗？ 按道理来说，解咒虽然不简单，但对凯瑟琳来说是完全在能力以内的，没有理由不成功啊……何况当时还有塔洛斯和格林希尔在场…… 柏罗娜百思不得其解，又转过了一个拐角，夜色中传来淫/声/浪/语，还有床铺吱嘎吱嘎的声音，柏罗娜象征性的捂住了佩德罗的耳朵。 “妓院？”佩德罗问，柏罗娜尴尬的点点头。 布拉德维尔摊摊手：“都不是什么正经行当嘛，所以在一处也没什么稀奇。”他指指一个石头搭成的矮房子：“到了，沙姆，也是整个莫拉提沙漠附近最大的黑市‘迷窟’。” 迷窟之名柏罗娜还是有所听闻的，他们往石头房子走去，门口有两个强壮的矮人抱着酒瓶子看门，一看他们脚边比他们自己还大的巨斧就知道不是好惹的，布拉德维尔给了三个金币的入场费，得以顺利通过。 走进房子里，就是一截一路向下几乎成九十度直角的楼梯，楼梯和周围的墙壁全是石头垒成的，不时有黄沙秫秫下落。布拉德维尔走在前面，下楼梯下得腿软，不由得抱怨：“这些楼梯又高又窄，真不知道那些矮人要怎么下去，滚下去吗？” 一路走来他话多了不少，但是语气中却并没有轻松的味道，反倒是透出浓浓的焦虑。佩德罗想，他其实大概恨不得立马飞到他妹妹身边吧，但是他自己有求于人，且许下诺言要给柏罗娜当仆人，自然不可能甩掉她们自己走人。而且，他的实力和柏罗娜的实力完全不能同日而语，考虑到这些他才强忍着情绪带柏罗娜来买东西吧？ 不过，佩德罗不知道柏罗娜中了诅咒的事情，布拉德维尔却一听柏罗娜要买的东西就大概能猜出来了，原本以为强大的帮手如果告诉他她中了诅咒不能帮他了，他又要怎么办？ 再这样磨蹭下去，他真的还能救到妹妹吗？ 不……他的丽莎，真的还在这个世界上，等着他吗？ 作者有话要说：明明才说要固定更新时间的，结果从昨天开始就登不上*，今天白天又有事，所以直到现在才更新，真是抱歉了！ 我想*是要我自由的更新吧，每次说要固定时间日更就会被阻挠，真是爱我爱得太深沉！ 我还是会努力日更的，只要没遇到阻碍我都会尽量上午10点更新 第49章 迷窟 “小心一点。”楼梯的高度确实过于强人所难,站在下一级台阶上柏罗娜伸手就能搂到佩德罗的腰了，而且每一级台阶都只够一只脚站立，真不知道修建的人是怎么想的。 两边石壁上亮着昏黄的灯，以佩德罗的身高来说,下这个楼梯简直就跟在往下跳没区别。 柏罗娜小心看护着她，笑意盈盈的看她在那里搞得自己气喘吁吁：“为什么不向我求助呢？”她终于忍不住问道。 “啊？”佩德罗抹了一把汗茫然回头：“求助……”视线就不由得往柏罗娜令人羡慕的大长腿上扫过去,不由得有点忿忿不平，为什么就她要长一双小短腿啊？ “没有必要求助吧。”她扭过头继续努力往下蹦跶，柏罗娜忍着笑跟在旁边：“为什么呢？自己不是很辛苦吗？” 这话真是越说越让人恼火了,佩德罗难得停下来认真严肃的跟她讲道理：“可是，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求助的啊,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吧，如果习惯于依赖别人……会得到不好的结果的。” 小鲛人严肃的样子特别的可爱,圆圆的眼睛，紧抿的嘴唇，柏罗娜不自觉地舔了一下嘴唇，雪白牙齿压住下唇，眼里波光朦胧，又是佩德罗看不懂的样子。 “我呢？”她问，手还停留在佩德罗的腰上，手上的温度存在感强烈，好像不管是衬衫也好，皮甲也好，都阻止不了它在佩德罗的身体上烙上印记。 “我也不能依靠吗？”佩德罗惊讶的看着她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个问题，柏罗娜忽然一把将她抄起来，小鲛人的体重对于龙来说简直轻得跟个玩偶一样，她蜷起身体往前一跃，在几乎垂直的坑道中避开石壁飞速下落。 “啊——！”佩德罗猝不及防尖叫一声，下意识紧紧抱住她的脖子。柏罗娜勾起嘴角，将她抱得更紧，布拉德维尔眼看她们落下去，不明所以：“喂……你们这么急吗？” ‘咚！’的一声闷响，不知道实际体重究竟是几位数的女人稳稳落在地上，怀中人乖巧顺服的依偎着她，她带着笑意再问：“我也不能依靠吗？”佩德罗惊魂未定仰头看她，红发猛然垂落她的脸颊，柏罗娜流光潋滟的眸子停在她眼前，满满的馨香充满了所有的意识。 差一点……柏罗娜深吸了一口气，才从意乱情迷的冲动中回过神来，看着佩德罗那么乖的躺在自己怀里抬头看来，软绵绵的样子她竟然没忍住一低头就差点亲上去了。 还好差一点…… “柏……柏罗娜……”佩德罗怔怔道。 身后布拉德维尔追了上来，依然狭窄的甬道前方又有两人把守，柏罗娜看着对方走过来，再次舔舔嘴唇，轻道：“我可以让你依靠。”她将小鲛人放回地上，就像是教导了一个平常的经验一样一本正经道：“要记住这个。” “……嗯。”有必要这样来说明吗？ 布拉德维尔赶上前来，他们穿过甬道，门口把手的人打量了他们一下，拉开了甬道尽头的石门。 展现在眼前的，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地下世界。 无数的石柱顶起了这个广阔的空间，纵横交错，四通八达的狭窄过道将空间分割，眼前是个超出一切想象，光怪陆离的世界。窄巷的两边是地下商人们自己搭驻的店面，各色材料稀奇古怪，极尽猎奇之能事，那些商人也隐藏在黑暗里，在黑袍和兜帽中，连种族都看不清更别说性别容貌，高矮胖瘦也只是个大概。有人说，在迷窟里买东西，永远不知道卖给你的那个是不是人。 这句话用通用语来说的时候，人这个单词用的是高级智慧生物的代称。换言之也就是，在这里碰到魔鬼或者幽灵也不稀奇。 尽管根本不相信有这种东西存在，但是步入这个世界里，却好像真的产生了这样的错觉。广阔的底下空间里只依靠点点灯火照亮，那些灯也并不如地上一样明亮，大半是昏黄的，挂在店铺门口，又或者漂浮在半空中，影影绰绰中根本无法确切的知道这里的大小，也分辨不清方向。 开门的人牵了一只像是小狗一样的生物给他们，那生物全身黑色，耳朵很大尖尖的竖着，长脸獠牙，利爪短尾，毛又硬又厚，眼睛隐没在乱蓬蓬的毛发中根本看不到，头上戴着皮质的笼头。开门的人吩咐：“它听得懂通用语，想去哪里告诉它就会领你们去，不过别搞丢了，否则就在里面呆一辈子吧。” 布拉德维尔谢过看门人，接过了绳子，对那动物说：“去买药剂。” 那动物听了毫不迟疑就引着他们往前走，走出一截，柏罗娜才对佩德罗解释：“是‘隆多’，一种生活在沙漠底下的动物，几乎没有视力，但是听觉和嗅觉非常敏锐，训练之后可以用来引路，只要是隆多走过的路去过的地方，不管环境再怎么变化，时间过去多久它都能记得，并且准确的找到。” 那头隆多显然训练有素，速度不快不慢，领着他们熟练的穿过小巷，佩德罗被柏罗娜牵着手，放心的四顾转头打量。这里的商铺大小不一，形状各异，有用石块垒起来的小房子，四面都不透风，却在门口正正经经的挂着两盏灯，若是有人站在门口想要进去，那石块就从中裂开一条缝，让人堪堪挤进去。有的就是一个木头架子挂上了许许多多破烂的挂毯，黑漆漆的店面里卖的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散发出一股诡异的，臭烘烘的味道。 这些小店一个挨着一个，一座金碧辉煌，嵌满了水晶和宝石的二层小楼旁边，就是一个用各种风干的头骨做成的门帘，那些皱巴巴的人头还残留着些许毛发，肤色或黄或绿，有几个长着长耳朵依稀看来是精灵族，还有的耳朵短而尖，似乎是矮人，还有尤其粗大犬齿尖锐的大概是兽人，别的却分辨不出来了。那道路也不是笔直的，似乎不是店铺在道路的两边建起来，而是行人在密密麻麻的店面中间，好不容易挤出了一条路来，歪歪扭扭的从堆码到天花板上的瓦罐大瓮中挤过去，还要低头小心头上悬挂的破布条和风铃，脚下石板路磕磕绊绊，坑坑洼洼，高低不定。 他们不时的转弯，上几级楼梯，又下几级楼梯，穿过拱门，这地下还竟然有桥。不知来处的流水从店铺中间流过，那些店铺有的被迫分成两半，有的各自靠在岸边，还有的直接架设在了水上。水面很窄，大约三五码而已，深浅不知，因为那黑色的水流似乎浓稠得流不动，又黑得能映照出人影。因此不得不在上面架上了桥，佩德罗从桥上走过的时候甚至完全没有感觉到水汽。 不久之后她就感到了隆多的可贵，黑暗中兜兜转转，不多久他们就完全的失去了方向感，奇奇怪怪的店铺好像每一间都不一样，但又好像每一间都一样。刚刚过去了一个燃着绿莹莹磷火的坑洞，不一会儿又有一个绿莹莹的坟冢摊着几副棺木躺在那里，鳞次栉比的建筑有时低矮的空出上半截空间不用，能让人看到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有时又完全把整个高度全部占满，好像两堵墙一样把人夹在中间。 他们走了一会儿之后面前竟然还出现了一面绝壁。脚下的路似乎到此为止，但是店铺却并没有截止到这里结束，沿着绝壁继续往下，石壁上被开凿出了更多的坑洞，有些仅仅是一个店面的面积，门口搭出了栈道和楼梯供人过路，有的却一直往里延伸，莹莹灯火一直没入浓稠的黑暗中。 而在石壁对面也同样挂满了灯火，显然这地下市场的范围远不止如此，佩德罗不知道底下还有多深，但是灯火一直延续到她看不见的地方，星星点点在这不知道究竟有多大的密闭空间里，只给人无尽的恐怖和诡秘感。她不由自主的抓紧柏罗娜的手，好像生怕自己会走丢，布拉德维尔牵着隆多，在绝壁前径直往下，隆多上下攀爬非常灵活，他们相形之下就要笨拙得多。 不知走了多久，沉闷的空气里传来了各种混杂的，诡异的，令人不愉快的气息。柏罗娜嗅了嗅：“到了。” 他们在一家店前面停了下来，或者说，他们在一家店下面停了下来。因为那家店悬空漂浮在绝壁边上，金黄色的浮空魔法阵在空中持续的放出光明，让这家店上看去比其他的店铺正派多了，虽然那明亮的光芒不知何故只能照亮膝盖以下的部分，往上则依然被黑暗所浸染。 隆多停在这条路的路口，往前看去，到处都是袅袅白烟，咕噜咕噜的液体沸腾声，斩切声，碾子磨动的声音，不时有小小的爆炸和微弱光芒一闪而过。布拉德维尔有些无措的看了看柏罗娜，柏罗娜看上去倒是很镇定，她张望了一下，就径直走进了旁边的店，踏过几块悬浮在空中的石头，他们走进了店里。 店比外面看上去要大很多，好像使用这样的方式低调的炫耀着主人的实力似的，店里安安静静的，高及腰部的矮柜将四面围了起来，视线可以不受阻碍的看出去。矮柜里装着无数瓶瓶罐罐，柏罗娜站在魔法阵中间问了声：“有人吗？” “要什么？”一个低沉醇厚的男声突然在黑暗中响起，佩德罗转头四顾都没有找到人影，布拉德维尔站在她身后轻轻拍她肩膀，示意她不要慌张。柏罗娜忽然用另一种语言快速的说了几句什么，佩德罗听不懂，但那绝对不是大陆通用语，也不是人类语言中的任何一种。 对方没有任何障碍的回以相同的语言，两人交流了一会儿，那男声道：“这种东西没有现成的，我可以给你做，不过要稍等一会儿。” “请尽快。”柏罗娜说。 然后就没有了声音，店主自始至终仿佛没有存在过一样，没有露出身影。 “我们先去买别的东西吧。”柏罗娜回头对布拉德维尔说：“毕竟是全大陆最大的黑市，想买什么可以一次买齐，没事的话我可不想来这里乱逛。” 佩德罗深感赞同，这个地方她一秒钟都不想多待。 他们出了店继续走，只要告诉隆多需要买的东西，隆多就能准确快速的找到最短的路径带他们去，实在很方便。 布拉德维尔在沿途买了一些药剂，佩德罗有些好奇，为什么不在刚才那家店一起买呢？ “因为我买不起。”少年相当诚实的说：“即使是黑市，也有等级之分，刚才那家店的店主最低也是大魔法师，看他的魔法阵就能知道出身正统，这种店里的东西不是我买得起的。”他指指边上一个黑漆漆的小棚子：“这种店就亲民多了。”随后走进去买了几罐黑漆漆的药汁。 同一时间柏罗娜从旁边的店出来，手里拿着用水晶瓶装盛的澄澈淡蓝色液体。 “龙族真有钱。”前·见习圣骑士酸溜溜的说。 柏罗娜笑笑：“你好歹也是贵族出身吧。” “庶子而已。”布拉德维尔扯扯嘴角：“不是哪种儿子都是儿子的，对于有些人来说，庶子跟家生的狗也没有什么区别。”他别过头去把那几罐药汁放进包里，掂量了一下自己的钱袋：“我活到这么大也没花到那个男人几个钱，骑士团里不需要花钱，驻地里住分配宿舍，吃集体餐厅，穿制服，所有用品全部配给制度，自己携带的东西有严格限制，成为见习圣骑士以后每月都有饷金拿，除了血缘，我跟那个贵族家庭根本没有丝毫关系。” 柏罗娜了然的点点头：“圣骑士制度还真是……一本万利啊！” 佩德罗不太懂，准确的说，一般人也很难接触到圣骑士这个阶层。在整个人类社会中，圣骑士毫无疑问是绝对的上等人，他们是正式的神职人员，是以神之名持有武装的战斗部队，直接接受三大主教的领导。同时，他们全部成员都来自于大陆各地的人类贵族家庭，每一个成员都出身高贵，天资出众。在不明内情的普通人眼中看来，骑士老爷已经是敬畏不已的对象，而圣骑士就简直像是天潢贵胄了。 论职阶的话，正式的圣骑士与一座神殿的最高负责人大神官同级，但是大神官数目没有上限，圣骑士却永远只有五百名。大神官只是普通的神职人员，圣骑士却是能文能武，魔武双修，其中价值差距不言而喻。也因此圣骑士在整个教会体系中往往有着超然的地位，圣骑士军团也是由正副团长带领，以团长的命令为第一执行对象，而仅仅接受随军神官的监督指导而已。 佩德罗疑惑的看着柏罗娜，希望无所不知的龙族能够解答她，但是柏罗娜却笑着指指布拉德维尔：“为什么不问这位呢？没有比他更好的解说人了吧。” 布拉德维尔牵着隆多在窄巷中穿行，闻言撇撇嘴角：“是一本万利啊，反正骑士团的一切开支都由各国共同支付，对于贵族们来说可以把多余的儿子送去换取荣誉，最不济都能不用花一个铜板就收获一个成熟优秀还会魔法的骑士，一个不小心儿子成了圣骑士家族就能享有永久的荣耀，升爵封地指日可待。对于教会而言只要花一点小钱就能养出一大批忠诚优秀的战士，为他们出生入死一辈子矢志不渝，还能笼络无数贵族。可不是一本万利么……” “反正贵族们的儿子多的是，死都死不完的，死了一个再送去一个就是，谁会在乎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的很努力的想要按时更新，可是*每到夜幕降临就登不上去，大爷我从昨晚守候到现在终于登上来了我就更个新而已我容易么！ 跪求*再爱我一次，每天就四五个小时能登上是几个意思？要我一心码字立地成佛是吧？ 这红尘万丈灿烂俗世我还没看够啊大大们的更新我还没看完啊不要对我这样残忍！ 你们造吗昨晚我的小太阳寿终正寝了老子一边打字一边发抖手指僵得碰到键盘都没感觉了，我凌晨的时候在写曾爱的重写版一句话打错三次是要我去卖火柴的节奏吗！ 在新买的小太阳还没到之前如果哪天我没更新一定是我冻死了，一到冬天就想改嫁，求北方土豪包养只要暖气就行我吃的不多真的！！！ ====================================== 催剧情发展的，催感情线的，别急，这文还长呢，这么早就结婚了接下来干嘛？生娃吗？ 第50章 天河锦 布拉德维尔的话里带着满满的嘲讽和轻蔑,然而即使用轻佻的口吻说着这样的话,牵着隆多带路走在前面的人也依然肩背笔直，姿态磊落,动作言行之间，高贵气质和良好教养在他身上一览无余。脏兮兮的黑袍子藏不住年轻人端正俊秀五官和明亮双眼,如果换成是圣骑士的白袍,一定是一副正义化身的形象。 他却嗤笑一声，耸耸肩拽了拽背后布包。 他们买好了东西就原路返回，在那间据说很昂贵的药店里，柏罗娜取到了她想要的东西，一小瓶透明的液体悬浮在魔法阵的空中，纹丝不动。柏罗娜看了看将瓶子捡进戒指里，拿了几个金币出来同样放回魔法阵中,那几枚金币在空中悬浮了一会儿就不见了，那个低沉男声温文道：“欢迎下次光临。” 佩德罗好奇的注视着一切，柏罗娜转身对她笑笑：“好了，我们走吧。该出城去了。” 布拉德维尔照例走前面，柏罗娜和她走在后面，柏罗娜忽然摸出一个小背包塞给她。佩德罗疑惑的看看龙族：“这是……？” “用空间魔法扩展过的背包，比它的外表大上十倍，背包之内重量失效，虽然没办法做到时间暂停，空间也不算很大，但是也算是市面上能买到的比较不错的产品了。”柏罗娜轻描淡写的解释：“你的东西越来越多，拎在手里太重太不方便了。” 佩德罗怔了一怔，才指着自己问：“是……给我的？” 柏罗娜点点头笑了出来：“当然了。” “可……可是……这很贵吧……我……”佩德罗嘴唇嚅动，想说她没有钱。但是当然，柏罗娜怎么会要她付钱？柏罗娜揉揉她的头发：“是送给你的。” 背包的料子是灰白色柔软的皮子，摸上去就觉得又轻软又防水，肩带可以调节，外表看上去小小的，和佩德罗的外形非常相配，但是打开来里面黑漆漆一片，深不见底。 佩德罗捏着背包低下头一声不吭，柏罗娜奇怪的摸摸她的头，顺手就滑下去，摩挲着小鲛人又白又细的后脖子：“怎么了？” “柏罗娜小姐，我没有钱可以还给你。”小鲛人愁眉苦脸的抬头认真的说。 柏罗娜乐不可支：“我知道。”她捏捏鲛人的脖子：“我也不需要你还。” “可是……可是……这样不好。我们……我们……”她是想说‘我们只是朋友’的，但是不知为何，又极力的避开了那个字眼，她斟酌又小心的说：“你已经对我够好的了，你太照顾我了，而我完全无力报答，这样会让我觉得很愧疚。” “柏罗娜小姐，我很感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不想再接受这些珍贵的东西。”她把背包递还给柏罗娜。 经过这几个月的朝夕相处，柏罗娜的性子她也摸得个j□j不离十，虽然说龙是喜爱金银财宝的生物，他们也因此十分富有，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贪婪和吝啬。相反，龙族似乎天生豪爽大方，他们善于结交朋友，又足够强大，他们几乎不会拒绝能力范围以内的弱者的求助，而对于只要用金钱就能解决的事情就更是无所谓了。 钱财对于他们而言真不算什么，就算不是佩德罗，柏罗娜一路上也给卡罗琳，埃德等人买过不少东西，赠送礼物和为别人花钱好像是他们所习惯的事情一样。佩德罗不知道这种冤大头属性是否也属于种族遗传的，但是她就是不想占柏罗娜便宜，更不想……被当做和其他人一样。 如果是特地送给她的东西，她一定会好好珍藏的，可是这不一样，只是她需要而她又没有，于是柏罗娜慷慨解囊，这根本就是无论对谁都会做的事情。 不管是卡罗琳埃德，还是布拉德维尔，一起上路时的那个雇佣兵小队里，雷欧找她借过的钱一直到离开也没还过。 佩德罗郁卒的想，该不会对于柏罗娜来说，她其实跟雷欧也没什么区别吧？她心里不甘的挣扎着，好歹她和柏罗娜相处了这么久，看上去柏罗娜似乎也不讨厌她……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柏罗娜的性子难道不是本来就很热情吗？ 过往的记忆一幕幕回想，被希斯带回卡宁厄姆时紧紧的拥抱，隔着水镜一遍遍承诺会尽快回来，无尽森林发现她受伤时满脸心疼，她一直都那么温柔，那么耐心的对待她，小心翼翼的照顾她，难道真的没有什么不一样吗？ 想要知道答案，这样的冲动一直在佩德罗的心里翻涌。每一天都是煎熬，即使在穿越安提斯山的时候已经下定决心，此生不再做无谓的妄想，只是自己默默的喜欢她就好了。但是每一天看到柏罗娜，想要告诉她，想要得到答案的心情还是不断的折磨着她。 背包被细细的手臂递出来，倔强的停留在柏罗娜面前，柏罗娜一阵沉默。这长久的沉默几乎要让佩德罗落下泪来——柏罗娜小姐，是不是讨厌她了呢？ 不是决定了要默默喜欢她的吗，那么这样一直引起她的注意又算什么？已经决定不要让她知道了，那么让她就把自己当做普通的朋友不是很正常的吗……佩德罗完全……不懂自己了。无论怎样理智的决定，都好像不能让她平息安静，想要被那双红茶色的双眼温柔的注视，这样的渴望，每一天都在变得更加的强烈。 “不是刚刚才说了吗？”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再次听到柏罗娜说话，高大的龙族无奈的抚弄着她的短发，顺手之极的将她揽在身侧：“我可以让你依靠，不管是哪一个方面。” 她们并肩走在布拉德维尔身后，鲛人手里傻乎乎的举着鲨鱼皮背包，美丽的龙轻轻叹气：“我希望，你能够依靠我。” 仿佛魔咒一样，这句话一直持续不断的在佩德罗的脑海中不断的缭绕，缭绕，她背着背包牵着柏罗娜的衣角，柏罗娜的手落在她肩膀，花香萦绕在她身旁。她脸上好像烧红了的铁一样兹兹冒着热气，两眼发直脑子里来来回回只有一句：我希望，你能够依靠我。 我希望，你能够依靠我。 柏罗娜有些介意，刚才一时冲动，那句话脱口而出。幸而龙皮比较厚，她向来是不容易脸红的。也幸而小鲛人比较笨，惯来不敢多想，不然那句话……她的视线漫不经心的四下游移，那句话根本也跟告白没什么区别了。 无数次的庆幸，还好手里揽的是笨拙可爱的小鲛人，而不是聪明绝顶的绿叶妖精。 往来的行人多半都用斗篷兜帽把自己罩得严严实实，偶然有些坦然不畏的手里牵着一条隆多，在远处探究而戒备的打量过来。柏罗娜和布拉德维尔也不甘示弱的一一回看过去，多半双方眼神一接触便默契的移开，每个人都是沉默少言，轻声低调的购买自己需要的东西。因此当狭窄的道路中爆发出争吵的时候，那动静突然在静谧的空间中响起来，几乎好像炸雷一样把人吓一大跳。 佩德罗往前看过去，就见好几个人被从一间店里扔了出来，那店是下面少见的亮堂，绚丽奢华的布料和织物挂满了店门前的杆子，无风自舞，好像店铺的锦旗一样飘摇招展。店面是寻常好几家那么大的，里面全用密密悬挂的灯烛照亮，它独立在一个路口，三面大开，一眼看去通透又敞亮。店门口的杆子全部镀着金粉，被扔出来的几人摔倒在地上，一个人的披风被扯落，露出里面用金线绣着家族纹章的高级制服来，那人忙忙爬起来整整自己的衣衫头发，戴着白手套的手气得发抖：“你……你……你们别太嚣张了！看得上你家的东西是你们的荣幸，你们这些贱民！惹怒了我家主人会有什么后果你知道吗？无知的！愚蠢的！低贱的东西！” 他激动得满脸涨红，身后的随员赶紧拖住他，不让他自不量力的再次冲上去，那条隆多挣脱了绳子退在墙角里低低的咆哮。不一会儿就有几个虎背熊腰的矮人提着战斧战锤拨开人群走进来：“干什么干什么？懂不懂规矩？要买就买，买不起就滚蛋！” 那大约是哪个贵族家里管事的怒而挣起，连忙又被自己随员中的一个满头冷汗的压下去，那随员对矮人说了不少好话，场面才缓和下来。 店里走出一个人来，不……并不能确定那到底是不是人，因为那人虽然有着人的体型外貌，但是他皮肤全呈青灰的颜色，眼睛是赤红的竖瞳，一头银灰色的短发梳得一丝不苟，身着一身绅士般的正装，手臂上挽了一匹布站在店门口，面无表情道：“这世上最昂贵稀有的布料，你能有幸看上一眼就该死而无憾了，还妄想买下？整个沙姆城的灯火，都不及这匹布一角的辉煌。” 他抬起手将那匹布在灯光下亮了一亮，那是一匹亮银白的布，在暗处时是莹白一片，只是闪闪烁烁的反射出粼粼微光，在光下时，却刹那间能够闪瞎所有人的眼。绚丽的光芒好像将整条银河都描绘其上，万千世界无数星光尽数收敛其中，世间再没有一个词，能够形容这样的璀璨夺目，再没有任何事物，能够比喻这样的奢华灿烂。 那光芒是如此的沉静如此的缄默，仿佛深藏绀碧波涛之下，又仿佛隐晦无边暗夜之中，然而一旦展露出来，所有人的眼中，便只剩下那闪烁光芒。 一布匹展开如星河瀑布垂落而下，震撼之中，不知是谁失神出声：“……天河锦！” 那一刻，佩德罗死死盯着那匹布料，一时间脸上血色尽失，浑身颤抖。 柏罗娜按住她的肩头，她都好像全然无所察觉。 整个沙姆城的灯火，都不及这一角的辉煌。世上最名贵稀有的布料——天河锦。 据说，鲛人落泪成珠，是成鲛珠。鲛珠莹莹亮白，闪烁如星，是所有珍珠中的至宝，又兼之研磨可入药，有催情之效，是世上最好的催情剂。但人和鲛人结合所产出的半鲛人因为遗传缺陷而不能控制自己的魔力锁链，出血或流泪都会随之带走他们的魔力，而半鲛人携带魔力的眼泪染在珍贵的织锦上，便是有价无市的天河锦。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过元旦，穷鬼如我搞不出什么抽奖，就滚上来更新一章吧 诸位都新年快乐，我还在请假中，预计2号正式销假回来 多吃些好吃的哟，那我们明年见！ 第51章 佩德罗 那个愤怒的管事被周围的随员劝下来,但矮人们坚持要他们立刻离开‘迷窟’否则就列入黑名单再也不许进来，那伙人商量了一下只好离开。 矮人们拿着武器将那伙人赶出了市场,看热闹的视线也渐渐撤去,一切似乎又要重归死水般的平静,柏罗娜伸手去拉佩德罗，转身刹那却听见那个店主迟疑的声音,“您是……” 她迅速转过头,就见那个店主走近了佩德罗，然后青灰色的脸上露出笑容，弯腰抚胸对佩德罗行了一礼，“真是……意外之喜，多年不见了,您怎么会在这里,” 柏罗娜的手按在佩德罗肩上，她能够感觉到小家伙在自己的掌心里瑟瑟发抖，然而面上，这小家伙的脸苍白得像是人类上层社会中推崇至极的那种蓝血贵族，她抬着下巴，满脸冰雕雪琢一样的精美无情，冷冷回答：“您认错人了，我不认识您。” 那个店主笑出了声：“我会认错谁，都不会认错您。”他的目光贪婪而流连的在佩德罗脸上巡梭，看上去就像在打量一件珍贵的货物，还想伸手摸摸似的。不过，他明智的没有这样做，他看了看已经皱眉露出敌意的柏罗娜，和另一边面色不虞的少年，又低头对佩德罗说：“谁都不会认错您的，谁都不可能忘记您。我或许是您眼中的沙砾，您却是所有人眼中的唯一。能够再见到您是我毕生的荣幸，请放心，我不会对任何人说起，那座城堡已经多年无人问津，自您芳踪难觅以后……” 他如同难抑心头之喜，激动而克制的又对佩德罗深深折下腰行了一礼：“谁也想不到，是的，谁也想不到。哈哈……愚蠢的人类不是吗？愿您永远自由美丽，碎浪堡之光，北方的明珠。” 他说完兴奋的转身走进了店里，佩德罗却还如冰雕一样站在原地，好像连呼吸也不会了。 噩梦，噩梦，如蛆附骨，如蛇缠身。 纸醉金迷，璀璨灯火，明亮的华辉下肆无忌惮行丑恶之事的人，淫/声/浪/语，低吟浅唱，*交缠，贪婪滚烫。 难以分辨的粗暴抚摸，无力抗拒的暴行，看不到尽头的，令人厌恶的生命。 又或者是…… 混混沌沌，影影绰绰，潮湿和阴暗，肮脏和恶臭，冰冷和冰冷，绝望和绝望。 疼痛和艰难，烈焰和鲜血贯穿，铁链碰撞枷锁，沉醉在梦里遥远的彼岸。 囚牢中低沉的歌声，嘶哑和悲壮的嘶喊，曾经懵懂的记忆在脑海中翻滚，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狭小的牢笼里。每时每刻，持续不断的折磨和痛苦，鲜血长流不断，意识迷糊，感知麻木。耳边做着梦，眼前哼着歌，卑鄙的魔法将从未体验过的铭心刻骨从别人身上复制给她，她感受着那样天崩地裂的痛苦，一遍又一遍。 人类总是觉得，鲛人是冷血冷性的生物，因为所有的种族之中，只有让他们流泪，是最难的事。 商人说，羚羊都会哭了，鲛人也不会。 他们用铁链贯穿鲛人的肩胛骨，将他们锁在墙上，锁在浅浅的水池中。日夜不分的鞭打，剥皮，烙印，只能换来冰冷的沉默和梦呓般的轻歌。 鲛人的眼泪，是海神的宝藏，只为爱人而流。 佩德罗曾经从别的鲛人的记忆里体会过爱情的酸涩，被背叛的痛苦，重复的悲惨故事，仿佛她就是那故事的主角。她能清楚的描述记忆里的海浪皎月，能描摹那人类男子俊朗的容颜，温柔笑靥，甚至能回忆起男人宽阔胸膛，有力臂膀。 那样的悲伤，那样的绝望，眼泪从心底涌出，痛得要冲出眼眶。 然而……她却又很清醒，那个记忆是骗不过她的。她从未在大海中生活过，也从未那样天真的依靠着男子的怀抱，她知道男人的味道，知道男人的一切丑陋，她也知道，她不可能会爱上男人。 这样想着的时候，她的心也是冷的。不带一点感情，她冷冷的审视自己的记忆，冷冷的感受着那所谓的‘爱情的痛苦’，但却有忽然之间，她心里泛出一阵酸涩。不是那样天崩地裂的绝望，也不是那样撕心裂肺的痛苦，只是一阵持久而无法忽视的酸涩，仿佛身处在一个温暖的怀抱。 不是男人……那绝不可能错认，有力的双臂没有虬扎的肌肉，背后依靠是柔软的双峰，鼻端嗅到木樨花的香味，恍然一团火焰划过眼前。 “柏……”天边现出一缕白色，夜风从沙漠上掠过卷起黄沙，身后人温柔拂过她的脸：“佩德罗，你醒了吗？” “我……”佩德罗怔愣转头，才发现她正被柏罗娜抱在怀里骑在马上，柏罗娜用一件大斗篷将她和自己完全的裹在一起，布拉德维尔骑马走在旁边，注意到这边动静，关心的侧头看了一眼。 “柏罗娜……小姐……”梦里的酸涩灼痛又重新卷回来，以十倍的真实，十倍的鲜明在她心上跳动。她长长吐了口气，所谓的‘爱情的痛苦’吗？ 但是她此刻感受不到所有的痛，因为所有的痛在全身兴奋的游走，全部被更加充实的幸福感覆盖了，她悄悄伸手摸了摸柏罗娜环抱住她的，戴着皮手套的手背。 月光，沙漠，木樨花香。噩梦已经远去，她重新回到了现实中来。 “我怎么了，柏罗娜小姐？” 柏罗娜勾□子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慢慢道：“我不知道，你怎么了呢，小家伙？” “我们已经出来了吗？” “是的，你好像失去了意识，虽然还睁着眼睛，但是浑身发抖，叫你也没有反应，我就抱着你出来了。我们去取了寄存在城门口的马，出城走了两个小时了，你看，天快亮了。” 柏罗娜说这些的时候，布拉德维尔策马靠近过来：“阁下，天快亮了，天亮之后温度会快速升高，佩德罗小姐也醒过来了，我们要不要加快速度，趁现在跑远一点？” 柏罗娜点点头：“好，尽早离开沙漠吧。” 他们说着就催动马儿开始提速，颠簸中佩德罗被抱得更紧，她犹豫着对柏罗娜道歉：“对不起。” “什么？”柏罗娜好像没听清，她一手控马，一手抱紧佩德罗，低下头来问。 “我说，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所以才耽搁了时间，我……我……”她愧疚又委屈，她那样的失态，该是有多难看呢？竟然浑身发抖，还要柏罗娜小姐抱她出来。 结果没想到柏罗娜却笑了起来，她嘴一张就迎风吃了一口沙子，骂了声晦气呸呸侧头去吐，兀自搂着佩德罗笑意不停。 佩德罗满脸不解：“你笑什么……” 却得到一个前言不搭后语的回答“你真可爱。” 佩德罗瞪圆了眼睛，简直不能明白龙族神奇的思维，但是无论她怎样追问，柏罗娜也不肯再说了。 他们一直赶路到中午，中午气温太高，在沿途商队的指点下他们找到了一个过往商旅在沙漠中用石头搭建起来的遮蔽点，厚重巨大的石块搭起一个通风凉爽的遮阴地，他们在那里停下来休息。因为沙姆城里日夜颠倒，他们也差不多两天没有好好睡觉了，柏罗娜铺好了毯子把已经睡着的佩德罗放上去。 她把一袋水倒在一个盆子里放在佩德罗身边，让蒸发的水汽湿润佩德罗身边的空气，又用魔法使风小范围的流动降低温度。 布拉德维尔靠在石壁上喝水吃东西，柏罗娜在他对面坐下，忽然问他：“人类贵族的事，你应该很熟悉吧？” “你是想问‘碎浪堡’吗？”布拉德维尔抬眼笑了笑：“是很熟，贵族的龌龊事情，尤其熟。” “碎浪堡是北方安澜王国的一位侯爵修筑在斯卡曼德西斯海边的一座城堡，城堡修建在一座悬崖上，三面都是峭壁，地势十分险要。但是……有意思的是，这样一座城堡却并不是为着军事目的而修建的，而是那位侯爵用来度假的私人城堡。”布拉德维尔用一种‘你懂的’的神情向柏罗娜挤了挤眼：“你知道，贵族么，又是贵为侯爵，皇室血统，越是尊贵就越要面上光鲜，那些不干不净的事情，势必要藏得远一点。” 柏罗娜在脑海中推敲了一下大陆地图，也嘲讽般笑道：“是够远的。那位侯爵叫什么？” “布莱斯·德洛德普。是安澜王国前任国王的表兄弟，现任国王的舅舅。” 德洛德普……柏罗娜思衬片刻，用手指在空中画出几个字母，她的指尖拖出白色的烟雾，像是云朵或者什么，云朵般的字母在空中排成‘德洛德普’的字样。想了想，她又写出‘佩德罗’，两个单词排成两行，她挥手抹去‘佩德罗’，在‘德洛德普’上一点，字母自动调换顺序，排成了‘佩德罗德’。 再抹去最后一个音节，就是‘佩德罗’。 作者有话要说：我和叔叔讨论剧情的时候发现，我以为我最爱的是龙族和精灵，但其实鲛人才是独揽所有美丽的，在我设定的六大种族中，再也没有哪个种族像鲛人这样拥有所有的传奇梦幻了。 但是这样的偏爱，这样的美好，却是他们的灾难，如果能够去回顾一下历史，也能够找到很多这样的例子吧。 ==================================================== 我回归了，买了两个小太阳，现在码得动字了。 休息有一点久啊，脑子又开始转不动，我要加油继续日更神话，不过眼看着过年前完结是不可能的了QAQ 这两个月事情还有点多，所以在还没有忙起来的时候我会尽量更新的了。 第52章 诅咒 佩德罗醒来的时候看见沙漠的尽头被染成绚烂的青绿色,热气之下有些扭曲,耳边只能听到风声呼啸。一缕红发垂落她胸前，她侧脸看见柏罗娜，象牙色的皮肤完美无瑕，脸颊毫不见外的紧贴着她的,呼吸的热气让人难耐。 柏罗娜竟然是抱着她的，她的整个身子都被高大的女战士揽在怀中，斗篷将她们裹在一起,柏罗娜半躺在毯子上靠着石壁,而她依偎在柏罗娜的胸前。布拉德维尔抱着剑靠着石壁坐着，头一点一点的显然也仍陷于睡眠。 沙漠的风容易给人以永恒的错觉，佩德罗在这风声里听到了巨大的,自己的心跳声。 她紧紧闭上眼睛，努力想要抑制住那心跳的声音——她怕那会吵醒了柏罗娜。然后一点一点的，小心翼翼的侧过脸去，她不是故意的，她在心里这样分辨，整个脖子都僵硬了，终于……她还没有将自己的脸移动到合适的位置，柏罗娜却动了一下，自动的将脸送到了佩德罗的唇上。 佩德罗彻底的不会呼吸了，是的她的肺活量很好，她可以在水下闭气十几分钟，可是这时候只是短短的一会儿她就觉得晕头转向，目眩神迷。柏罗娜的脸颊印在她的唇上，或者是她的唇印在柏罗娜的侧脸，她不知道，她只听到了心跳，整个天地间都只剩下了心跳。 “唔……”柏罗娜卷长的睫毛刷过佩德罗的脸，后者赶紧闭上眼睛装睡，柏罗娜仿佛仍未清醒，在她脸边蹭了蹭：“佩德罗？你脸好红……”她低声自语着来摸小鲛人的脸，本该温暖的手竟为脸上带来清凉。 “佩德罗？你怎么了？”柏罗娜有些担心似的唤她：“佩德罗？” 佩德罗装不下去被摇得睁开眼睛：“柏……柏……柏……柏罗娜小姐……” “呼……你还好吗？你的脸好红，而且你刚才停止呼吸了。” “我……我我还好……我是说……我我我没事……啊！”她结结巴巴的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疼得捂住嘴，柏罗娜大笑起来：“真的还好吗？” 在佩德罗郁卒的呜咽声中，布拉德维尔也睁开眼睛：“阁下，休息好了吗？” “嗯，差不多了。”他们大概睡了四五个小时，柏罗娜自是神采奕奕，佩德罗也觉得精神很多，倒是布拉德维尔神色憔悴，年轻的前圣骑士光洁的下巴上都冒出软软的绒毛茬子。他声音有些暗哑，拿起水袋喝了几口，便自觉去给马喂水。 “明天这个时候我们就能走出沙漠了。”柏罗娜说。 骑士的精神状况明显比前几天坏多了，哪怕他伤重的时候都没有这样坏过，他颓然的骑在马上，兜帽罩着头，背有略微的佝偻，无精打采的用魔法给自己的马阻隔风沙。 “他怎么了？”佩德罗问柏罗娜，她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与柏罗娜共乘了，柏罗娜没有立刻回答，好一会儿她才像反应过来一样：“啊？哦……是……累了吧。” 布拉德维尔从遇到他们开始一共只睡了两次觉，对于人类来说这样的睡眠时间太少了，但是佩德罗又觉得他不止是身体累了。 “他知道吗？”她又问。 “当然。”柏罗娜回答：“他当然知道。” 他的妹妹应该早就没救了，三个月，或许尸骨都坏了。但是少年人的激愤悲伤，仍是让他不顾伤痛阻挠的向着妹妹奔去。或者说，不这样又能怎样呢？因为知道妹妹死了，就索性放弃了，什么也不做了吗？ 他做不到，一定是做不到的。 “人总是要骗骗自己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答应他？” 柏罗娜沉吟了一会儿，替佩德罗拢了拢斗篷：“佩德罗，你以后怎么打算呢？” 嗯？为什么问题一下子跳到了这里？佩德罗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想先去鲛人湾，然后……或许到处走走吧，我和埃德还有卡罗琳约好了变得厉害之后要一起去冒险。” “还有这事儿？”柏罗娜挑眉：“干嘛要和他们去？”她抱着佩德罗又将身高放低，用下巴在她头顶上蹭了蹭，这回比较用力：“和我一起不好吗？” “这……”佩德罗无措的躲避她撒娇一样的动作：“可是……我们已经约好了啊……” 她似乎听到那位强大的龙族从鼻子里哼出了一个不满的音符。 斗篷底下搂着她的那只手钻过来勾她的指头，手套粗厚，柏罗娜不耐的将它摘了，温热指头来拉她的手，吐息在她头顶上，有点诱惑的味道：“那不跟我约定？” 约……约定什么？佩德罗茫然扭头去看她，心跳仿佛又加快了。 柏罗娜忽而叹了口气，将她揽紧：“有强大的力量就更应该慎重使用，他既然诚心求我帮助，我力所能及，又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拒绝。而且……未来能少一个圣骑士不是也很好吗？” 忽然之间就将话题绕回了之前，柏罗娜好像她们根本没有讨论过那个关于‘约定’的话题一样，自如的避开了佩德罗的探究。 然而或许是那一刻佩德罗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柏罗娜的身上，又或许是她的能力近期确实进步颇大，她似乎在一瞬间感觉到了笼罩着她们的魔力屏障出现了片刻的破绽，虽然随即就被弥补了，但…… “柏罗娜小姐，你怎么了？” 柏罗娜长长吸了一口气：“大概是最近魔力消耗比较大，有点吃不消。”出乎意料，她很坦率的回答。 佩德罗想了想，的确，从进入沙漠开始柏罗娜就一直以魔法维持屏障让她们避免被风沙摧残，还一直为她提供清凉的风，即使在下午休息的时候那风也没有停止过。 “要不要休息一下？”佩德罗担心的问。 柏罗娜摇了摇头：“不用，龙族的魔力恢复很快的，不用担心，只是等我们到了下一个城市的时候可能需要大吃一顿吧，我确实饿了很久了。”她的声音自信带着笑意，不费吹灰之力就安抚了佩德罗的担心。 “你会把那座城市的食物都吃完吗？” “当然不会！” 但事实却并不如柏罗娜所说的那样，龙族的魔力运行方式和大陆上的任何种族都不一样，魔力应该是一种可以由身体产生，并与外界进行交换的能量，但龙皮具有的绝魔性却使得龙族不可能与外界进行任何的魔力交换，他们的魔力只能由自己的身体产生，储存，高能量使得他们拥有高热的体温，庞大的身体和力量。没人能说得清一头龙到底能拥有多大的魔力储备，但至少从没有人怀疑龙的魔力会随随便便用尽。 只是几个驱使风力的小法术，怎么可能让柏罗娜魔力用尽？ 不过事实就是，她的魔力储备正在高速消减，而她身体产生魔力的速度却变得异常缓慢，此消彼长之下，身体里的魔力正在变得越来越少。 柏罗娜不得不怀疑那个诅咒确实是有什么问题，只是从迷窟出来她一直与佩德罗形影不离，没有机会喝下检测药剂。虽然吧……喝了情况也不会好转，最多就是让她知道到底有多糟而已。 一走出风沙肆虐的区域之后，柏罗娜就立刻撤去了魔力屏障，龙族化形每时每刻都在消耗着魔力，这些魔力对正常状态下的她而已根本是九牛一毛，微末到不值一提。但一旦她真的有魔力告罄的可能的话……她不禁想象了一下自己维持不了化形，该是一个多么糟糕的状态。 比如说维持‘重量转移’的魔法失效，她的真实体重作用在人类体型上会不会破开地表直接让她一路坠进地狱里去？ 默默审视了一下情况的严峻，她悄悄把平日习惯性加诸在自己身上的一些小把戏都取消了，比如……‘防水’。 离开沙漠之后走上了真正的‘路’，顺着荒凉村镇的小路向着内斯塔地区进发，据说那位公爵的宅邸就在内斯塔城郊。他们不准备进城，直奔公爵的宅邸而去，晚间的时候在一户农家借宿，农场没有多余的房间给他们住，就让他们住在了仓房里。晒过的干草垫一垫倒也挺舒服。布拉德维尔绅士而自觉的搬走了几个草垛在靠近门口的地方铺起自己的床，佩德罗把毯子摊开在大草垛上，放上枕头，回头招呼：“柏罗娜小姐，床铺好了。” “嗯，你先睡吧，我去……去一下厕所。”柏罗娜闪身出了门。 她走到屋外拐角拿出检测药剂喝下去，不一会儿一股令人恶心的焦灼感就从腹部传来，掀起衣服一看，那已经显出陈旧颜色的红痂从痂皮下透出黑红的光，层层黑色的纹路在她肚皮上展开，透出令人不寒而栗的邪恶味道。 柏罗娜皱眉看了看，把衬衫塞回了裤腰里。 果然是那个诅咒…… 原来是个双重诅咒，第一个阻止伤口愈合以便使诅咒的载体——一种毒素在她身体里更加深入的渗透，第二个诅咒是慢性的，使她渐渐的失去魔力。凯瑟琳解开了第一个诅咒，但是第二个诅咒却在她的身体里慢慢的开始发挥作用。这下棘手了，她该去找谁来帮她解开诅咒呢？ 诅咒存在的原动力是施术者的魔力，但是一旦在被诅咒者身上种下，就会自动转换被诅咒者的生命力来作为能量。 真是麻烦了……她走回仓房门口，就见佩德罗跪在草垛上低着脑袋不知道在做什么。柏罗娜一看到她就觉得心情大好，魔力什么的都放到一边去：“佩德罗，在干什么？不是叫你先睡吗？”摸摸肚子确定不会露陷，柏罗娜侧身坐上佩德罗给她铺好的‘床’。 “我……我想把草堆压平整一点,这样……这样你睡起来就会舒服了……”佩德罗绞着自己的手指低头说。 柏罗娜笑得一脸满足，躺下顺手将佩德罗也揽过来：“不用了，有你陪我睡就已经很舒服了。” 第53章 意外之外 第二天他们就直奔公爵府邸而去,公爵府在内斯塔城郊一处幽静美丽的湖边,整个湖和周围广阔的土地都被圈为公爵的私宅，豪华气派的建筑很远就能看到，周围整齐的种植着观赏植物,警戒的私兵来回巡逻,看上去训练有素。 “我自己潜进去。”布拉德维尔考虑得很清楚，柏罗娜虽然厉害但不认识自己妹妹，而且看样子她不一定愿意远离佩德罗，人多又容易出乱子，不如他自己先去探探底。 柏罗娜毫无异议，如果能够不用她出手自然是最好了,虽然魔力受限并不代表她就失去战斗力,但是对于习惯用魔法辅助战斗的她而言多少还是有所不便。何况……魔力过低确实是能威胁生命的事情。 她拿了一个宝石胸针给布拉德维尔，“如果需要我帮忙，就把上面的宝石敲碎，我会来找你。” 布拉德维尔点点头，连剑也不带，只带了防身的匕首就往公爵府摸去，受过专业训练的少年很快就消失在灌木丛中。 柏罗娜带着佩德罗原路返回，她是打算趁这时间去内斯塔城里看看，想想办法对付自己身上那该死的诅咒。内斯塔城并不能算作一座真正的‘城’，因为它既没有城墙也没有城门，各类民居和建筑默契的聚拢在一起，由富至贫的区分从内而外的扩散开来，随着城市的建设和人口的增多，一层一层的向外辐射扩展。 今日的贫民区指不定过几年就被翻新，建起了中产阶级的小楼，而外面广阔的田野荒地又称为穷人新的去处。 柏罗娜带着佩德罗直入城中心，这几天以来他们都没有好好休息过，柏罗娜总是担心佩德罗的身体会受不了。她决定趁着只有两人的时候好好犒劳一下表现优秀的小鲛人，于是两人去成衣铺里买了漂亮的新衣服，在城中有名的昂贵餐厅定好了位子，又找了一间高档旅舍，两人舒舒服服的洗了一个澡，换上了干净的新衣服，去餐厅吃饭。 罗艾斯餐厅绝对是内斯塔地区显贵们的最爱，非凡魅力、高贵气质和纯正的帝国装饰风格，高雅的壁画、奢华的水晶吊灯，每一处的细节设计都体现着餐厅主人的心思。里面的每一个侍从都清秀端正，善解人意，受过良好的训练，气质堪比小贵族家庭的少爷。还有产自迦帕尔高原的小牛肉和小羊肉，鲛人湾提供的新鲜海鲜水产，只有莫拉提沙漠才能捕获的珍稀火甲兽，加上本地特产的蔬菜，芳香四溢，让人垂涎。 尽管价格高昂到令人咋舌，每餐的人均价格达到令平民难以想象的三十个金币，却仍是客似云来，不交上二十金币的定金或是出示贵族族徽根本不可能订到位置。 这样的餐厅要求客人必须盛装出席，因为否则你就会发现你像只闯进来皇宫的野鸭子，连墙上的壁花都比你引人注目。不过此刻从门口进来的两位年轻的女士显然不属于此列，她们本身便具有令人侧目的瑰丽容颜，更兼之恰到好处的装点打扮，尽管没有仆从，但餐厅的侍从半点不敢怠慢，恭敬有加的将她们引到预定的位子上去。 当她们从餐厅的过道中穿过的时候，两旁的客人都克制不住的扭头来看，走在前头的那位红发美人绝对是稀世罕见的传奇女子，她美得就像是游侠们口中传唱的故事，绾得优雅得体的发式一点遮掩不住她的光芒耀眼，人们看着她的时候眼中甚至容不下那些贵重却可怜的珠宝首饰，她本人便像是一颗闪闪发亮的烈焰宝石。 而另一位娇小的小姐就像是林苑中的白鸽，白色的礼服裙将她轻柔包裹，她浅栗色的长发仿佛晨曦，以少女特有的方式垂散身后，自然的打着卷儿。精致面庞浮着动人红晕，可爱得让人心碎，前面那位女士体贴的回身牵着她的手，两人一同来到餐桌边就座，仪态自然优雅，气质高贵难以言喻。 “你真是美得令我心醉。”侍者上过开胃酒，柏罗娜一边浏览着佐餐的酒单，一边低声调笑道。 对面的佩德罗立刻涨红了脸，仿佛白皙小脸上晕开了红妆，讷讷低下头去。 她垂首的样子好像一只年轻的天鹅，再次引得柏罗娜迷恋般叹息：“小家伙，你真美……” 仿佛真正出身高贵，佩德罗只要穿上长裙，就会自然流露出那些如同烙印一般留在她身上的贵族习性。她此刻就毫无自觉的坐在椅子的前半部分上，腰背挺直，既不靠着椅背也不挨着桌子，双腿膝盖并拢，典雅姿态自然而然。 这样的姿态几乎无法作伪，就好像那位已经叛出了圣骑士团，但仍会在举手投足中保留着骑士的习惯性动作的少年一样，一个人自小所受到的教育，多年以来的习惯，是很难改变的，尤其当人再次回到她所熟悉的这样的环境中。 无须提醒佩德罗刀叉的顺序，也不必为她解释酱料与菜肴的搭配，她看上去比柏罗娜还要熟悉这些，所有的繁琐规矩，冗杂礼仪，她驾轻就熟，轻描淡写。柏罗娜长叹一口气，心里觉得带着这小家伙旅途中净是些处理得粗糙的烤肉煮肉，和大多数都是野生的水果实在是太委屈她了，她分明是从小锦衣玉食养大的嘛。 难为她一点也不露难色，什么食物也可以安然接受。 哦，不，小家伙不爱吃肉。 两人坐在临窗的座位上，一边品味着彼此都阔别已久的美食美酒，一边打量着窗外的新鲜景致，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旅程中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过如此轻松的时刻了，佩德罗兴致很高，话也多起来，喝了些酒，脸儿红扑扑的与柏罗娜说着话，忽然感觉到一道视线投射在自己身上，带着她所熟悉的那种灼热。 柏罗娜注意到她脸上神色微变，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就见一个大约五十多岁的男性人类坐在不远处的餐桌边目光灼灼的看着佩德罗。那男人显然是个身份不低的贵族，身边跟着自己的管家和下人，正与另一个人类男子说话，察觉到柏罗娜不虞而略带警告的视线，好涵养的笑了笑，举杯遥遥致歉。 那男人虽然看上去年纪有些大了，发际线有些倒退，头发斑斑花白，身材也有些发福走样，但总体来说还是显得慈祥威严，高贵正派的。 柏罗娜接受了他的致歉，那男人也非常识趣的没有再用视线来打扰她们。 然而用餐接近结束的时候，男人来到了她们的餐桌旁：“冒昧打扰了，二位小姐，请恕我莽撞。”他微微欠身，颇具风度的行了个礼，待得两人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并礼貌的等待他继续以后才接着道：“刚才看到这位小姐的时候我一时失神，打扰二位用餐了，非常抱歉。” 他说的这样的礼貌，柏罗娜和佩德罗都没好意思说什么，随即男人自我介绍：“我是内斯塔的领主，公爵费尔达兹。吾主在上，光耀大陆。” 柏罗娜和佩德罗对视一眼，据布拉德维尔所说，他妹妹正是被送给了费尔达兹公爵。 两人眼神一对，心领神会，柏罗娜还在想要如何与这位公爵搭话，佩德罗已经颌首点头：“很荣幸认识您，公爵大人，我父亲姓法内尔，愿您的土地光明普照。” 柏罗娜闭紧自己的嘴，满心惊讶，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叫出来。佩德罗在桌子底下小心翼翼，颤颤巍巍的用鞋子踢了踢柏罗娜，让她不要露陷。 不知道她说的是个什么姓氏，或有什么玄机，公爵一听便做恍然大悟状，恭敬的站起来拿起佩德罗的手，低身在她手背上吻了一下：“原来是您，名冠拜伦因的花朵，恕老头子眼拙，竟然没有认出您来。” 佩德罗神色淡漠疏离，任由他亲吻自己的手背，面上带着公式化的礼貌笑意，一套一套的社交辞令流畅的从她嘴里说出来，高贵从容与平时天渊之别。费尔达兹公爵不疑有他，很快就认定佩德罗是首都拜伦因某位贵族的女儿，某位年纪轻轻就美貌倾城的名媛的妹妹，因为一些理由而在他的辖地散心。 两人交谈了半个小时，柏罗娜一直笑容可掬的杵在原地装木头，脸都笑僵了就没听到几句有意义的话，全是虚伪的恭维和堆砌辞藻的赞美。终于等到费尔达兹准备邀请佩德罗去他的宅邸做客，他侧头看向柏罗娜：“这位小姐似乎不是贵族……”他眼神上下打量柏罗娜，意有所指。 柏罗娜自认仪态方面已经竭尽所能了，不知道还有哪一点做得不够好竟让他一口认定自己肯定不是贵族？佩德罗眼神中流露出些微的紧张，她看了看柏罗娜，心虚又歉疚的低了低头：“这位是我的女侍卫。她叫柏罗娜。” 说完这句话，她粉白的耳朵都红了起来，接着转向公爵，好像一个教养良好又犹带青涩的小名媛一样礼貌的询问：“我可以将她也带上吗？这是父亲派给我的……” “当然！当然……您无需顾虑，自可随意。”公爵大笑着同意：“来吧，我要给您一趟难忘的旅程，明珠般的小姐！” 【捉虫补字】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看到很多同学在各种挖伏笔，其实这文真的是一篇不需要动脑子的小白文，基本没有什么波折的，不用想的太多。 另外，最近生活有点太幸福了，所以有点卡文，不过你们要相信卡文都是剧情进展的前奏啊！ 要留言哦！ 第54章 公爵府 佩德罗起身的时候深呼吸了一下,柏罗娜看到她的手藏在裙摆中发抖,她上前轻轻握住它，好像只是扶她起身一样，“扶着我吧,小姐,您今天的鞋子有点太高了。”她笑容温柔的对佩德罗眨眨眼，“不过不用担心，我会一直在您身边的。” 红茶色的眸子定定看着佩德罗，“我的小姐。” 柏罗娜似乎对于‘小姐的女侍卫’这个角色相当满意，即使在公爵的马车上也一路叫着小姐，贪看佩德罗脸颊羞红的窘迫样子。她换回了寻常的武者装束,只是格外挑了一件袖口缀着层叠花边的高档衬衣和带束腰线的马甲,那烈焰蜥蜴皮制成的棕红色马甲犹为衬她，丰胸，细腰，长腿，看得公爵的侍卫们眼睛都直了。腰间挂上长剑，她长发编成粗发辫垂在胸前，按住剑柄对自己的主人低身：“请上车，小姐。” 她眼里笑意融融，佩德罗却只当是戏谑，看也不敢看她，怯生生的把自己的小手放入她的掌心，只觉得被她用力一托，就轻松送入了车厢里。柏罗娜随即利落跳上来，关上车门。 “柏罗娜……”佩德罗慌张开口，想让她不要那么笑她，唇瓣却被柏罗娜的指尖压住。柏罗娜的目光落在嫣红嘴唇和自己白皙手指上，笑意深沉的摇了摇头。佩德罗侧头轻轻拉开身后马车厢壁上的小窗往外望，果然撞见马车夫正侧耳倾听，当即不再说话。 她有些为自己的大胆感到惊讶，但也说不上懊悔，就像柏罗娜说的一样，她总会在她身边，只要有柏罗娜在，佩德罗就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好怕的。 好像天生就有着令人安心信赖的本事，柏罗娜总是那么自信，无论什么困难都不能让她沮丧低头，那正是佩德罗无比憧憬的。想要以这样的姿态活在世间，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这样想了，然后眼睛就再也无法从她身上移开。陌生的雇佣兵队伍中只有她能够令人感到安心，漫长的旅途里只要有她就不会害怕，无论前路如何，都会怀着好奇和向往。 说不清，到底是因为柏罗娜有着这样神奇的力量，才会对她产生爱慕的感情，还是因为爱慕她，才会觉得她有这样神奇的力量？ 可是自己心里酸涩哀伤的心情，也许面前这人永远也不会懂。 两人坐在车厢的两侧彼此专注的凝望，那目光缠绵，竟令佩德罗升起她此刻正被柏罗娜爱着的错觉。 这样的错觉如此甜蜜又绝望，她想，也就让她永远不要知道吧。不要知道眼前这个卑微懦弱的半鲛人，是这样的，这样的喜欢她。 “法内尔小姐，我们到了。” 车门被从外面打开，柏罗娜率先跳下去，然后扶着佩德罗从踏脚上慢慢走下。佩德罗穿的是一双柏罗娜挑选给她的水晶鞋，华丽非常，但也非常不适于行走。她曾抗议说这样的鞋子穿着走不了路，但又被柏罗娜以‘那我就抱着你走好了’这样的话给驳回。 柏罗娜说的一定是玩笑话吧，但是她却仍是为了这样的玩笑话而穿上了这样的鞋子。 从车上下来的时候踩在铁艺的踏脚上，果然出了问题，鞋跟踩进了踏脚镂空的花纹里，佩德罗顿时失去平衡一头栽入柏罗娜怀里。 她慌忙想要将自己撑起来，却不料自己忽然身子一轻，就被柏罗娜抱了起来。 “真的被你说中了呢……”红发的女侍卫挨在她的主人耳边轻道，言语中笑意满满，似乎很满意这样的意外：“那么我来履行诺言了，小姐。”她把佩德罗抱在胸前转身对前面望过来的费尔达兹公爵一本正经道：“抱歉公爵，我家小姐崴到脚了。请允许我抱她进去休息。” 公爵赶紧过来关心探问，佩德罗已经说不清心中的情绪了，只能感受到和她紧紧贴在一起的柏罗娜的身体，还有柏罗娜抱着她的手臂，她完全无心应付公爵，脸上红得要滴血。 柏罗娜适时端着正经腔调对公爵说：“请你不用担心，小姐只是因为在您面前失态而害羞了而已。” 公爵闻言开怀大笑，安慰了佩德罗几句，便让柏罗娜抱她进去。 柏罗娜走进公爵豪华的宅邸，立刻就有仆人来引路，她点点头示意仆人走前头，就听羞得把脸全都埋进她胸前的佩德罗趴在她肩膀上，蚊子似的低低呢喃：“才不是……因为在他面前出丑……才脸红呢……” “那是为什么呢？”柏罗娜狡猾的问，然后看小鲛人脸上再次升温，一扭头把脸埋进她胸前，彻底不答话了。 公爵为她准备的房间自是舒适豪华，柏罗娜将佩德罗放在软椅上，低身就拾起她的脚。 “柏罗娜……柏罗娜小姐……”佩德罗窘迫的按住她的手，低声叫道。 “我看看。”柏罗娜说，佩德罗连连摇头：“我没事，没有崴到脚。” “嗯。”柏罗娜点头，却仍是执意：“我看看。” 她只那样说，边说就边将佩德罗的裙子撩起来一点，露出雪白纤细的小腿和脚来，她握住佩德罗脚踝，动作灵巧的将水晶鞋褪了下来，看看佩德罗的脚上因为鞋子而留下了些许红痕，自语道：“给你换一双鞋吧。” 说罢就从戒指中取出了另一双鞋，佩德罗惊讶：“我能穿吗？” “当然。”柏罗娜当然不会说着本来就是为她买的，在小鲛人为了水晶鞋纠结犹豫的时候，她早就从鞋匠那里问到了小鲛人脚的尺寸，又另外买下了便于行走的鞋子以备替换。 柏罗娜抬起佩德罗的脚轻轻用手指摩挲了几下，光滑的皮肤触感让她想起在无尽森林时，小家伙的脚受伤了，她也是这样半跪在她面前。想到这里不由得抬起头冲佩德罗一笑：“或许你真该做我的小姐呢。” 佩德罗摸不着头脑，又看那美人眸子一弯，低头看着她的脚若有所思：“我还真不是第一次这样跪在你面前了。” 她这样一说，佩德罗立刻就慌乱起来，她用力想把脚抽回来，但是柏罗娜反应多快下意识就握住，佩德罗急急推她肩膀：“对不起……对不起柏罗娜小姐，你快起来吧！” “我就这么一说，你慌什么？”柏罗娜不但不放，还更把她的小脚握紧了些，她挺直身子往前，又扯着她的脚往自己身前拉，要她安心踩在自己膝盖上：“别慌。”她冲她笑，笑意明媚得像一篷火，触着佩德罗的心尖都要燃烧起来了。 帮佩德罗换上了平底鞋，她又替人理理裙摆：“没有准备多余的裙子给你换，咱们最好动作快些。” 她和佩德罗商议好，从公爵口中肯定套不出什么话来，佩德罗来应付公爵，柏罗娜去搜索宅邸，最好能尽快知道布拉德维尔的行踪与他碰面，互相通个气才好。 佩德罗点头，她虽然看上去有些紧张，但神色又镇定：“请放心，我会稳住公爵的，没有问题。” 柏罗娜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佩德罗好像是第一次说这种笃定的话，莫名让她听得有点心痒。 小家伙垂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什么，刚刚还潮红的脸色又有些苍白了，她想了一阵恍惚回神，望着柏罗娜想要解释又不知如何解释：“我……柏罗娜小姐，我……” 她绞着手指仰着头：“我……”该怎么解释呢？她脑子乱糟糟的一片，她已经这么惹人怀疑了对吧？柏罗娜小姐一定也很奇怪了吧，她怎么能那么了解贵族的规矩，怎么能那么熟稔的和贵族打交道，可是她又要怎么解释呢？ 往事如丝，将她紧紧的缠缚在过去的阴影中，她曾以为她摆脱了，却又分明在那蛛网一般的交错中看到了无助的自己。 “我不急，想清楚了再告诉我吧。”柏罗娜安抚的摸摸她的头。 裙子的话，其实柏罗娜还有备，但是能够合乎贵族身份的裙子却是没有的，然而她很快就被迫面对现实了。她为这个担心，佩德罗却没有，果然在晚餐时间之前，仆人送来了合体的礼服，两身，连一应配饰鞋子一一俱全。 佩德罗冷淡的打发了仆人，跟柏罗娜解释：“我和公爵是偶遇，没有准备周全并不算我的失礼。而且，他是长辈，又是主人，为客人准备这些原本是礼数应该的。” 柏罗娜抱臂点了点头，撇撇嘴角，点评道：“贵族。” 与礼服一同送来的，自然是晚上的邀请，即便在同一个宅子里，邀请函还是规规矩矩的写在紫罗兰色的烫金卡片上，放在衣服上面。 礼服中给柏罗娜的是一套黑色的武士装，贵妇们身边的女侍卫常穿的一种男装的变体，上身是打满了褶子的低胸衬衣和耸肩窄袖长尾外套，□是紧身裤和长靴，配不开刃的花式短剑。 白衬衫，白色紧身裤，黑色长外套，柏罗娜红发用黑色绸带束起拖在身后，看上去英姿飒爽，美艳不可方物。 佩德罗看得怔愣，把刚刚对于没有提前说明的歉疚忘到了蓝汐河里去。 柏罗娜对自己的衣服很满意，左右看看问佩德罗：“我要不要换一副耳坠？” 她戴的是一对耳钉，该是为了平时行动方便，佩德罗当然点头，柏罗娜天生漂亮，即使素面朝天，也美得叫人无话可说，但若是用心打扮，又该是另一回事。 柏罗娜在自己的戒指里翻找了一下，摸到一副耳坠，但刚拿出一半，便改变主意似的又放了回去。 “那是……”佩德罗失口问出来，柏罗娜有点尴尬：“是……鲛珠。” 那是一对鲛珠制成的耳坠，不是完美的浑圆，却是别具一格的水滴状，这样不完美的鲛珠往往是半鲛人的眼泪。 鲛珠自古就是珍品，从来都在黑市中暗暗流通买卖，有些家底的富豪藏有一颗鲛珠算不得很稀奇的事情，更何况是收集天下奇珍异宝的龙？这事平心而论不怪柏罗娜，那鲛珠甚至不是她买的，但她还是感到很尴尬了。 默默换了一副形状差不多的水晶耳坠出来，柏罗娜有些懊悔刚刚拿错了，又有些懊悔根本就不该把那对耳坠放在戒指里。 “对不起……”柏罗娜看佩德罗没说话，于是主动道歉：“那是以前别人给我的，一直放着我也没留心……”她说了两句，发觉以自己的身高只能看到佩德罗的头顶，她蹲□去：“我不要它了好不好？” 她说着就把那对耳坠拿出来，手上用力就要捏碎它，忽然一双小手按住她：“柏罗娜小姐……鲛珠是不能随便收的，你知道吧。” 柏罗娜哑口无言……她当然知道，鲛珠是鲛人的眼泪，是定情物一样的存在，鲛人只会主动将它送给自己的爱人。 “是谁给你的？” “是……”柏罗娜努力想，谁给的？ “大概是以前在海边的时候，一个鲛人给的吧……”终于还是实话实说，当然其中细节就不实说了。 佩德罗默默的没了声息，半晌才说：“人家送你的一片心意，还是不要损毁好。” “……佩德罗？” 佩德罗起身背对她，小肩膀似乎极力忍耐着什么，不住的微微发抖：“我……我是没有可能送您鲛珠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天气又开始阴冷，我又开始觉得人生没有意义了。 生活在整个冬天见不到几次太阳的国度的人们可真坚强啊，自杀率居高不下果然是有原因的呢，像我这种废柴一个星期见不到太阳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只想默默的躺在被窝里静静的死去，除了等死什么也不想做。 话说，左肩酸痛难忍也是因为阴雨吧，膀子疼得提不起手，天天都以同一个姿势侧睡果然是对身体有影响的啊，我要和叔叔换一边睡。 不要不理我嘛，不看我的文就算了，为什么看了也不跟我说话呢？ 我很寂寞啊，只是每天对着电脑打字，写出来的东西得不到回应，真的很寂寞啊。 又说要人家不要坑啊，要更新啊，不许太监烂尾啊，还不能BE啊，可是连一个字也不曾回复，有考虑过作者的心情吗？ 只是付了钱女票，女票完就走，我们就是那么浅薄的皮肉关系吗？（当然还有那些不付钱就女票的，那是活生生赤果果的强女干） 这种时候真希望自己能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女朋友啊，不要一回家就对着电脑2333不说话嘛，明明在家清醒的时间只有六小时，这样也不跟我说话吗？ 那么明明只是每章见面一次，说不定一养肥还就会将人家忘了，这样也不肯跟人家说一句话吗？ 撒鼻息…… 第55章 欧卡西斯的明珠 那一瞬间柏罗娜的感受毫无疑问是讶异的,然而又带着惊喜，她一时之间甚至没有整理好思绪要如何作答。 尽管她确实分神想了想佩德罗送她鲛珠这样的可能性——虽然佩德罗说了不可能。 片刻之间柏罗娜也就想清楚了,佩德罗之所以说是‘不可能’的原因。 混血的结果多种多样,能力遗传和缺憾的类型也各有不同,无论能否‘凝珠’都算得上是常见。能够凝珠的鲛人多半是继承鲛人血统较多，而相反不能凝珠的则是继承人类血统较多,如果与精灵这样魔力强大的种族结合也有可能诞生能够完全凝珠,完全的控制自己魔力的后代，但是反正鲛人们总是偏爱人类更多些。 以佩德罗的外形来看，她应该就是属于不能凝珠的那一种吧。 柏罗娜刚抬手想要安慰佩德罗，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法内尔小姐,您准备好了吗,” “还没有，稍等！”柏罗娜高声答话，而佩德罗也转过身来，表情淡淡的自顾抖开公爵为她准备的华丽礼服。 一如以往，她避开了柏罗娜更衣。 暗含着一种她自己都不易察觉的微妙自卑感，褪下裙子内衬，她苍白瘦弱的身体如同少年一样平坦无味，光滑的身体没有任何可以体现性征的存在，就连自己看了也深觉厌恶。 尤其是在柏罗娜面前。 柏罗娜高挑漂亮，身材匀称，凹凸有致，虽然是个出色的战士，也有一身紧致的肌肉，但是却浑身的散发着女人味。丰满挺拔的胸部，纤细诱人的腰线弧度，挺翘浑圆的臀部，充满了肉/欲感的大腿，散发着木樨花醉人香味的长卷发，美丽身姿，媚人风情，是柏罗娜的话，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人错认她的性别吧。 当然不会，看那些男人绿油油的眼睛。 可是，同样是充满了*的眼神，却又跟看向自己的不同，那眼神中是带着仰望与畏惧的，是眼巴巴的知道自己只能看的，或许连多看两眼都不敢，要偷偷摸摸的，小心翼翼的，才敢让眼神从柏罗娜的开低的领口上匆匆滑过。只要对上红发女人漫不经心一个戏弄的眼神，就慌得要夹起尾巴逃之夭夭。 而看向自己的…… 佩德罗的手从胸前划过，穿衣镜中女孩的长发只不过是个欺骗眼睛的把戏，她冷冷看着那白得单调的身体，满是悲哀的套上裙子。 不过事实上，她并不经常自己穿上这样复杂华丽的裙子。 “柏……柏罗娜小姐……” 柏罗娜在外面发了半晌呆，不知不觉从佩德罗的眼泪想到了鲛人与外族混血的后代这样的问题上，听到佩德罗声音猛然回神：“嗯？穿好了吗？” 她话一出口，就察觉到佩德罗声音中的别扭：“怎么了？需要我帮助吗？” 佩德罗提着裙子把更衣室的门打开一条缝，以月蓝色为底色，无数蕾丝花边和丝带绸花为装饰，点缀着珍珠和银线，拖着长长的鱼尾后摆，裙子松松挂在女孩的身上，看上去随时都可能滑落。上身虽然是保守的小立领设计，却从脖子到胸口开满了镂空的花纹，立领的中缝绣着密密的银色花边。 虽然能透过那些镂空看到女孩稚嫩的身体，但却仍是一片清纯，干净得像是月色中走来的。 佩德罗拉着那些丝带，揪着裙摆抬头，柏罗娜怔忪看着她，感觉好像中了一个蛊惑术一样——整个脑子都转不动了。 “能……帮帮我吗……后面的系带……我系不上去……” 柏罗娜下意识咽了口唾沫，绕到她身后去，女孩的背单薄的展现在她眼前，藏在裙子后面如羞带怯。那系带确实很复杂，绝不是一个人就能穿的，柏罗娜耐心拿起丝带一根一根系上去，将柔弱的脊背，伶仃的蝴蝶骨，白瓷一样的肌肤，都一一藏住。 “好了。”她说，声音蓦然低哑，好在佩德罗没有注意。 幸而佩德罗的低落情绪在晚宴上一点也看不出来，她就像是戴上一副精工打造的面具一样，礼貌的敷衍着公爵的热情，既不主动，也不失礼。柏罗娜就杵在她身后，一点一点用目光描摹一个她不熟悉的佩德罗。 一直到十一点，佩德罗才向公爵告辞回到房间，公爵与她约定次日去湖边郊游，看上去对这位‘法内尔’小姐既慈爱又体贴。 回到房间，佩德罗梳洗完毕，出来就看到柏罗娜拿着她的长剑，穿着白天穿的衬衫马甲坐在床边软椅上。 “你要出去了？”她问。 柏罗娜摇摇头：“晚一点，你先睡，我陪着你。” 佩德罗穿着仆人为她准备的睡裙爬上床：“你可以去，我不会害怕的。” 柏罗娜笑了笑：“还早，再晚一点，等公爵府上的人差不多都睡了我再出去。你真的不怕？” 佩德罗老实点头，柏罗娜没说话。她其实不应该让佩德罗单独留下，但是带上佩德罗无疑更不方便，好在是在室内，看样子公爵也颇为相信她们的谎话，那么……她暗忖，她尽量快去快回，应该没有问题吧？ 佩德罗躺下了，沉重宽大的雕花四柱帷帐床，她躺在上面的身子小得几乎看不出来。柏罗娜盯着她看了很久，一直到月上中天小家伙都没睡着。 她叹了口气：“好了，睡不着也好，如果有什么情况就把自己藏好，像上次在雷森堡那样。”她把佩德罗寄放在自己戒指里的短剑‘霜月’塞到她枕头下：“我很快就会回来。” 尽管魔力危机，但她还是在房间内留下了一个告警魔法，这才离去。 虽说要尽快回去，但公爵府实在是够大，以主楼为中线展开对称双翼，光是主楼就有可能接近一百间房间，四座塔楼，光凭人力要在毫不熟悉的地方找人实在太困难。柏罗娜尽可能不动用魔法，但在没有魔法辅助的情况下她的感知力最多只能覆盖身周六十尺。 主楼门厅，正厅，餐厅，会客室，休息室和游戏室他们今天都已经去过了，柏罗娜也相信这种常常接待大人物的地方不会藏有什么机巧，她身手敏捷的在长廊里无声无息的奔跑，很快上到三楼巨大的露台上，从那里可以相对便捷的攀上主楼最高的塔楼。 她把长剑用皮带收紧，几步助跑发力起跳，身体在空中轻盈划过，准确攀住外墙装饰的浮雕。她顺着那些容易落脚的浮雕往上，几分钟后，她就站在宅邸最高处俯瞰整个公爵府。黑暗无法阻隔她的视线，她能看到两翼走廊中亮着的油灯，佣人房和厨房有人值夜，外围没有人巡逻也没有人驻守，看上去似乎防卫很松。 也是，内斯塔并非战略要地，也不是特别发达的地区，战火远离这里，只要公爵本人不树敌太多，似乎是没有必要大惊小怪。但是……公爵真的树敌不多吗？ 至少柏罗娜就知道有一个叛逃的圣骑士，正潜伏在这府里不知何处等着取走他的性命。 这样一个人不可能不保护自己，是魔法吗？但是魔力消耗并不能影响她对魔力的感知，她并没有在这附近感觉到什么特别的魔法波动。 倒是有几个普通的防御魔法笼罩着宅邸，但柏罗娜感觉得很清楚，那没什么特别的。 撇开这个不谈，如果公爵要找个地方做点坏事，他会选择哪里呢？ 柏罗娜的目光从一排排黑黢黢的房间扫过，直到落到自己脚下。 要方便的做坏事，又要严密，掩人耳目。柏罗娜忽然松手从高空纵身而下，她踏着檐角滴水兽的雕像直奔公爵住的左侧副楼，那栋楼并不高，一共只有三层，在主楼原本的高度上建筑起来，从副楼的底部到主楼的基部装饰满了漂亮的大理石浮雕，没有一个房间。 佩德罗独自呆在房间里，这样的情况她也不是第一次面对了。她自知自己能力不足，不够强大，勉强跟去也只能添麻烦，所以如果需要她独自等待，她总是会乖乖听话，毫无异议的接受。虽然这并不代表她就不会感到孤独害怕，也不代表，她就甘于自己的弱小。 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几遍，流逝的时间难以感知，房间十分静谧，月光也无法打扰。然而这安静中忽然响起了声息，像是从远处走来，佩德罗心里先是一惊，下意识握住了‘霜月’而后又想到，是否是巡夜的仆人？ 脚步声渐渐靠近，佩德罗的心也越悬越高，直到那脚步声停在了她的房间门外。 噗通……噗通……她听到自己紧张的心跳，那绝对不是柏罗娜的脚步声。 “咔哒。”一声轻响，门被打开了。佩德罗脑子里乱哄哄一片，她似乎隐约猜到了来者是谁，但……怎么回事？难道是她的谎言出了什么纰漏？不然以那位法内尔小姐的尊贵，即便公爵有什么龌蹉心思也该是绝对不敢对她动手的。 不应该啊……贵族间的事情佩德罗说不得比布拉德维尔更熟悉，但是她所熟悉的那一部分，绝对是普通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尊贵。那位法内尔小姐从未出过拜伦因，公爵不该认识她的。 房间中突然多出来陌生男性的气息，佩德罗的感知比普通人敏锐，她几乎能够感觉到对方在房间中的每一个动作。 “真是……多年未见了，你大概以为我不认识你吧。”费尔达兹公爵的声音忽然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点怅然的笑意：“可是我怎么会忘记你呢？欧卡西斯的明珠，德洛德普侯爵唯一的女儿，安澜王国国王的表妹，爱丽儿·德洛德普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安慰我啦，突然爆发出这么多评论冒出这么多人来真是让我好感动啊！（好心凉啊你们平时都在哪里啊喂！） 总之，当当当当~小鲛人的身世浮出水面了，离推倒不远了哦！ 我一定加油让柏罗娜推倒她（柏罗娜表示被耍够了，看得到吃不到算个什么啊！） 在我不哀嚎的时候也要乖乖留言哦，酱~爱你们么么哒~！ 第56章 柏罗娜的明珠 短短一条走廊,隐藏了什么玄机,柏罗娜在这走廊上来回了好几次,没有找到任何入口，从楼梯只能到达主楼。 细细查看了两边所有的装饰画和雕像盔甲,没有找到机关，正当她犹豫要不要冒险动用魔法的时候,一个人闯入她的感知区。刹那间她翻身前去，十几码的距离被她缩短到瞬息之间，长剑无声出鞘,黑暗中银光一闪。 “锵，”对方反应神速，最后关头接下了这一剑，随即翻转身体远远跳开。柏罗娜一眼认出了那把匕首，“休？” 持着匕首意图倒退的人一怔，抬起脸来：“柏罗娜阁下……” 布拉德维尔见到柏罗娜只惊讶了短短一瞬，立刻就一个箭步冲过来拖起柏罗娜：“走这边。” 他没有问柏罗娜怎么进来的，也没有问佩德罗在哪里，只是带着柏罗娜快速走到了一个装饰雕像前：“入口在这里，是一个防御和检测型加密魔法阵，我无法破解。” 那个雕像是本地流传的一个神话故事里的英雄，守卫着地狱的大门，他手上拿着一柄三尖叉和一把天平，天平的一边是一颗心脏，一边是一个符文，柏罗娜伸出指尖在符文上一点。那符文沾了她指尖魔力就发出幽幽绿光，柏罗娜一皱眉让开身形：“休，你来，我帮你看着。” 布拉德维尔看了她一眼，没问为什么，与她对调了位置。 依柏罗娜所言点亮了符文，然后一层一层解析开，柏罗娜现教了他很多咒语和解构方法，好在他是个出身正统的圣骑士，学习能力还不错，一知半解竟然也没出错，魔法阵在空中一层一层展开来，柏罗娜细细研读那些代表着不同意思的符号和线条，根据运转原理一个个解开它们的连结。 终于解开最后一个，整个魔法阵的运行被架空，她让布拉德维尔将整个魔法阵重置再打开，那个雕像旁的一大块地狱浮雕忽然发出轻微的机括声，接着缓缓移开。 布拉德维尔和柏罗娜对视一眼，走了进去。 长明灯密密排在墙上，石壁中凿着油槽，门一开就燃起熊熊火焰，整个密闭的空间都被倏然照亮。 眼前的景象令人难以置信，空旷的仿佛地牢一样的空间中，四面或挂着，或立着许多笼子，笼子中装满了赤/身/裸/体，伤痕累累的年轻女性，年轻的女孩们被铁链锁在墙上，挂在天花板上，血滴滴答答的流下来，中间是一个凸起的平台，平台上绘制着怪异的法阵，布拉德维尔不认得那种文字和魔法结构，回头看向柏罗娜。 “禁术……”柏罗娜看了看：“北方原始法术体系中的一种禁术语言，荒谬的哄骗人的把戏。” 她眉头微皱，走到笼子前去检视那些女孩们的状况，女孩们戴着口枷和其他充满了淫/邪j□j意味的道具，见到柏罗娜呜咽哭泣而不能说话，她们有的失去了眼睛，空荡荡的血洞留在脸上，有的被残忍的砍去了四肢，还有的浑身赤红，躺在笼子中不断痉挛抽搐，鲜血和j□j从腿间留下来，显然是被使用了什么药物，早已经神志不清。 “嘎啦……”女孩们的呜咽中，布拉德维尔捏紧拳头发出的指节脆响都显得突兀，少年咬着牙收起匕首，一个一个笼子的找过去，他动作急迫而懊悔，遇到看不清脸的女孩就暴力将笼子门拉扯下来。用力过度扯裂了少年的皮肤，他手上的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那些被害的女孩的，渐渐那些呜咽中，也多了少年低沉压抑的声音。 柏罗娜抽出匕首，沿着笼子看过去，那个被砍去四肢，挖去眼睛的女孩听到动静回过头来，柏罗娜伸手温柔的扶住她的头，女孩身体一僵，那一刹那间匕首就准确的刺进了她的心脏，几乎没有任何挣扎，年轻的生命流星一样陨落。 布拉德维尔猛的回过头：“阁下……！” “这是对她们最好的选择。”柏罗娜冷淡的回答。 “可是她们还想活下去！”少年倔强的看着她。 柏罗娜望了望笼子中挣扎的少女们：“我知道。” “没有人不想活下去，但是与其让她们被人发现以后，在更多的折辱和折磨中死去，至少我能给她们一个相对体面的死法。”她瞥了少年一眼：“不然，难道你能对她们全部人的人生负责吗？有人会愿意照顾她们吗？能去为她们找到家人，并保证家人会对她们好吗？如果会的话，她们怎么会在这里？” 少年哑口无言：“阁下……” “快一点结束吧，佩德罗还在等我。”柏罗娜说着忍不住在面上流露出浓浓的厌恶：“想的太多，不如保护好自己重要的人。” 这句话就像是刺到了布拉德维尔的伤口，他脸上一僵，立刻加快动作寻找。 他们找到重伤不治的女孩都通通一刀送她们痛快，如果侥幸有轻伤的，就打昏给予治疗。治疗是布拉德维尔做的，圣骑士出身的少年治愈术相当不错，他们把幸存的几个少女放在门口，布拉德维尔搜寻了好几遍也没有找到他想找的人，柏罗娜注意着时间心中焦虑和厌恶的情绪愈发严重。 空气好像凝滞了，沉闷，腥臭，粘腻中又更压迫得她胸口发闷，魔力枯竭使得她的精神状态也很受影响。她必须维持自己人形的外貌，龙的威压也被压制在身体里，处在具有强烈排外性的魔法笼罩中使她感到受侵犯般的不适。 布拉德维尔再三搜索都没有找到他妹妹，少年有些慌张绝望的抬头望向柏罗娜。 柏罗娜默默的看着他，有些结果他们都早已预见了。 她正准备说什么，忽然脑子里一紧，就像是忽然之间被人在头上重重打了一下，一阵急促的鸣音贯穿了脑海，柏罗娜猛的抬头：“佩德罗！” 布拉德维尔见她转身就跑，连忙也跟上去，柏罗娜的速度瞬间提至可怕的地步，布拉德维尔不过落后她两步，转出门去就已经见不到她人影，他目光一转，落在楼梯上，那里有一步阶梯被踏碎了，赶紧追着这线索跑上楼。 然而等他到达的时候只看见一头暴怒的龙站在房间门口，柏罗娜表情阴沉，‘唰！’的抽出长剑，布拉德维尔就见她左手握紧剑刃，用力将剑往外一拉。钢铁碎屑纷纷落下，露出内里银光闪烁的真刃。 房间里一片凌乱，床单被子全都扯到了地上，地毯上全是湿漉漉的水迹，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一柄短剑散发着寒气落在地上，是布拉德维尔见过的那把佩德罗的武器。 “喂！你们在干什么！”过道中忽然传来一声呵斥，布拉德维尔感到一阵可怕的气势从身边女人身上散发出来，骑士敏锐的危机感让他不由自主一背冷汗。黑暗中跑来一个仆人：“你们站在这里干什……” 他话未说完，柏罗娜问：“我家小姐呢？” “什么……”那仆人往房间里望了一眼，显然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柏罗娜一把扯过他：“带我去你家公爵的房间。” “这……啊！”那仆人刚想反抗就被强硬的拗断了一边胳膊，他勉强指指楼上，柏罗娜提着他就像提着一只没有生命的玩偶，纵身之间就跳到了对面楼上。 布拉德维尔反应过来赶紧跟上。 佩德罗设想过很多需要独自作战的情况，但从未想过竟会来得如此仓促，她意图使用天赋能力迷惑公爵，但不知公爵身上是否有什么反魔法的护身符，她的意图一被识破公爵，身后就出现一个男人抬手将一个蓝色光环套在了她的身上。顿时她所有的能力都被克制住，那个蓝色的禁魔环封闭了她的魔力，她的天赋能力也因此无法发挥。 她尝试用短剑攻击，也被轻而易举的制住，那个男人似乎是公爵的护卫，是个魔武双修的战士，既是个高明的法师，同时也兼具高超的身手，他一巴掌挥过来，吓得佩德罗紧紧闭上眼睛，却听公爵道：“住手，不准打她。” “不要伤害她。”公爵笑着说，满足的笑意中满是病态的痴迷和陶醉：“只有我能伤害她。” “只有我能让你痛，让你落泪，让你知道情/欲的味道。堕落吧，北方明珠。”男人粗糙的手指摩挲着佩德罗的脸颊，早年征战留下的伤疤磨得佩德罗生疼，手指上冰冷的宝石戒指硌着她的皮肤，佩德罗咬牙闭上眼，仿佛所有的表情都瞬间被收敛干净。 冷淡眉眼，精致五官，身形娇小，浑身肌肤如玉石冷白。仿佛整个人都由月锡石雕刻而成，浑然无暇的透出干净纯美的气息。是那月下水族，皎洁清冷，高贵不可亵渎。 公爵将佩德罗带回自己房间，佩德罗毫无抵抗力，禁魔环禁止了她的魔力，在前半生都在戎马征战的男人手上，她柔弱得仿佛初生一般。公爵褪下她的衣裙，薄薄睡裙离开身体，冷白皮肤无论何时都给人沁凉之感，玲珑躯体，冰肌玉骨，仿佛可以躺在手掌之间，仿佛一用力就能捏碎。 脆弱到极致，以致令人升起一股无上凌虐的*。清净到极致，以致令人忍不住想要看她被染污，想要看她堕落，想要看那张清冷面孔稚嫩身躯臣服脚下娇吟婉转，放浪形骸。 “德洛德普小姐，你一定不会知道只能看不能吃是种多么难熬的滋味。你那变/态的父亲，他无法侵犯你，无法染污你，所以将你交给我们，邀请整个大陆最无耻的权贵共同品尝你的美味。你的父亲是个懦夫！” “你也不差。”嘴唇惨白到没有颜色，却仍能冷冷吐露轻蔑之语。 公爵意外又惊喜，大手流连她身上：“你变了，你以前从来不会说话。” “假如不是你父亲令你唱歌，你永远不会开口。坐在你的王座上俯视一般看着我们，人类在你眼里是蝼蚁吗？海里来的杂种？嗯？用那样冰冷的神情唱着淫/词/艳/曲，你们的神会原谅你吗？”兴奋的目光仿佛要在佩德罗的身体上烧出洞来，贪婪的手和唇舌，不断的占领更多的肌肤，她闭着眼睛静静的承受一切，仿佛这不过是多年前的一个旧梦。 公爵的大手和亲吻在她身上留下紫红的印记，他似乎完全没有要控制力道的意思，用力的撕咬，尽情的啃噬，佩德罗的身上被他咬开一个个的伤口，鲜艳的血液从她身上流下来，如同一袭艳丽的衣裙，为她装点上更妖媚的颜色。 “我得到你了！哈哈！看着我，鲛人！尊贵的小姐，看着我！不要以为你没有性别就没人能对你做什么，那不过是你父亲保护你而已。”他说着从一个木盒中拿出一瓶紫红色的药剂：“看到了吗？专门的对付鲛人的，世上最好的迷情剂，是鲛人的眼泪，对吗？” 佩德罗终于睁开了眼睛，目光落在那瓶子上，紫红色的药剂中闪烁着点点银色的光芒，那是昂贵的鲛珠被研磨成粉，加工之后得到的。 “小鲛人，我要你为我化形，你想变成男人还是女人？都没关系……都没关系……”公爵笑着拔开木塞，作势要将药剂往佩德罗身上倒。药剂瓶倾斜，佩德罗咬着嘴唇竭力缩起身子，公爵忽然转头看向旁边的男人：“卡尔，怎么样，想尝尝吗？” 男人笑着表示惶恐，公爵大笑：“哈哈哈，卡尔你知道我不行了，我不在乎，你来替我。”他示意男人上前来，那男人脱下手套走到佩德罗身边，恶意的捏了一下佩德罗的大腿根，腿根上立刻被捏红了一片，不多时就变成了青色。 佩德罗浑身颤抖被两个男人拉开身体，细瘦的腰像是要绷断的弦。 “柏……柏罗娜……”零碎单词从口中吐出，公爵没听清：“什么？” 柏罗娜，救救我。 救救我，求你…… 一切的一切，都是曾经设想过的结局，曾经她以为无论多么悲惨残酷，也不过如此。她的生命中原本就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的。就算立即结束也不会惋惜，就算遭到虐待被侮辱折磨，她也早已习惯。 她一点……都不干净，她根本就是泡在污水中长大的，每日都面对同样巨大要将她吞噬的*，所有的目光都充满了残忍和贪婪，没有例外，也没有退路。她避无可避，逃无可逃，她人生的一切，就只有忍受，忍受，永无止境。 “柏……娜……” 断断续续的吐出那个名字，绝望和不甘仿佛巨大的怪兽要将她吞噬，她要坠入身下的地狱泥潭，她要万劫不复，可还有更多的渴望，更多的向往。 柏罗娜……我喜欢你，还没有对你说。 柏罗娜……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就算只是默默的喜欢也好，想要能够一直……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注视着你，想要跟你一起旅行，想要和你一直……走到世界的尽头去。 还有巨大的留恋，巨大的爱，巨大的，无从倾吐的心意。 如果远处湖边有人的话，此刻应该能看见湖水正在急速减少，而相应的在公爵府中，水汽越来越重。 蓝色的禁魔环上兹兹闪着白光，颜色越来越亮，佩德罗不甘的挣扎，两个男人发狠拉住她的手脚，她挣扎的力道几乎要把自己的胳膊折断。 “放开……我！”眼眶滚烫，有什么呼之欲出。 手脚划动间搅起白雾流转，仿佛音乐又起，仿佛华衣加身，她仍是高高在上，卑微又高贵。 “放开我！”出口之词带着海族无上威严，那个刹那在公爵二人脑中炸响，骇得他们手上一抖，佩德罗从他们中间掉下去落在冰冷的大理石桌子上，她蜷趴着撑起身体。无数幻梦中看到身着华裙子的自己，被囚禁在高塔的自己，无路可逃，无处可避，无论多少伤害和没有尽头的羞辱都必须去迎接的自己。 海水日复一日在她窗外愤怒咆哮，拍打礁石，天空年复一年在她视线尽头，流云飞卷。只有她，被困在这尘世的地狱中，只有她，被所有光明美好未来希望遗弃。 她无助，她害怕，她恐惧，她乞求，但是这个世界从不曾稍以仁慈待她。 直到……她遇到柏罗娜。 仿佛从那一刻开始，生命中的一切黑暗都到此结束。 那个女人顶天立地的站在道路的尽头，火焰般灼灼温暖，微笑着等待她。从那一天开始，她可以正大光明的走在路上，可以有喜怒哀乐，可以有自己的选择。从那一天开始，她能有朋友，能有亲人，她能被关爱能去信任，她看到一切曾与她失之交臂的正张开双臂向她奔来。 而她也竭尽全力，伸长手臂，用尽一切努力，去拥抱那个美好的未来。 不要夺走它——！ “柏……柏罗娜……！” “佩德罗——！” 轰然一声巨响，被严密防护的大门忽然整个脱飞出去，墙面掉下碎石，门口血迹蜿蜒，持剑的女人红发如火，仿佛骑士，来营救她的公主。 门中的一切映入眼中，柏罗娜瞳孔急速收缩，终于缩成一根骇人的竖瞳，红茶色的眸子烧成赤红色，那头长发无风自舞，一如真的要燃烧起来一样。 “给我放开她。”龙一字字道，唇边獠牙压出，长剑刺耳一声巨响砍在空中，一道绚烂电光闪烁而过，空中闪现一道刺目电网，缭绕电光顺着长剑一直缠到女人身上，她浑然不顾，一手压在电网上，指甲不知何时长得又长又尖，嘀嗒鲜血浸透了腹部衣服落在地上。 “柏罗娜……”随后赶到的布拉德维尔见到这景象吓了一跳，柏罗娜的威压像一阵龙卷风一样毫无保留的从人类的身体中释放出来，卷起周遭的一切物品，整个房间里就像是被灾难肆虐的现场，她眼中只盯着祭品一般躺在桌上的佩德罗，两人四目相接，佩德罗眼里浮起一阵朦胧水光，轻呼她名字，星光璀璨，从她脸上倏忽而逝。 “佩德罗！”暴怒的龙用力压住魔法防御，电网在她掌中烧出‘兹拉’声响，隐隐能见掌心中透出片片龙鳞。 此时公爵二人早已经被吓呆了：“……龙……龙……！” “是半龙！一定是半龙，她不会魔法！”那护卫叫道，丢下公爵上前来加固法阵。 然而就是他上前那刻，柏罗娜脖子上也浮出鳞片，像是烧得赤红的的宝石，其中更有一片尤其鲜艳，在密密鳞片中只有那一片是逆着长的。而此刻那片逆鳞红得仿佛要融化。 “轰——！”一身巨响中，电网防御竟然被她暴力破除，上前加固的人类护卫顷刻间被她一剑劈开，血洒一地。后面不断有公爵府的护卫赶来，布拉德维尔一人站定门口，捡了一个死去护卫的剑大杀四方，所向披靡,鲜血从外面的地板蔓延到了里面。 公爵慌张求援，手上一抖，药剂瓶顿时就掉在佩德罗身上，那些紫红色的药水碰到伤口就飞快的被吸收进去，柏罗娜冲进去又遇到了第二道屏障，饶是她怒血冲头也认得清楚这道屏障与刚才不一样，不是可以暴力破除的。 她没有魔力，此刻几乎连人形都维持不住，也没有那个功夫叫布拉德维尔过来教他解除，公爵还在发愣，就见她侧身往墙上撞去。这副楼几乎没有窗户，那墙全是巨大的原石砌成，厚度接近六尺，是专门为了保护公爵建造的防御堡垒，然而柏罗娜全力冲击之下那道墙竟然像是纸糊的一样，应声而碎。 还没有人想明白她为何突然冲破墙壁，因为墙壁之外就是高达十几码的高空，下一瞬间就在大门对面，公爵背后就传来巨大的震动，整栋楼都摇晃震动，眨眼之间背面的墙壁也全都破碎，柏罗娜浑身带血像一颗流星一样坠落在地上，厚厚石地板震出道道裂纹，岌岌可危。 公爵连滚带爬躲到墙角，然而那头龙全然没有在意，她只是不知从何处变出一件斗篷，珍而重之将那鲛人搂进怀里。 “小家伙，别哭，鲛人的眼泪可贵了。” 佩德罗伸长手臂一把抱住她，光洁双臂带着被禁魔环灼出的烫伤环住她的脖子，她呼吸急促,苍白的脸上正添上不自然的酡红：“柏罗娜，带我走！” “好。”柏罗娜将她包住抱起来，手中剑轻轻掷出，像长了眼睛一样从正欲逃跑的公爵腿弯间穿出，将他钉在了地板上：“休，他留给你了。” 布拉德维尔应了一声好，柏罗娜就抱着佩德罗纵身从高楼上跃下。 被柏罗娜抱着飞行的经历已经多到佩德罗再也数不过来，但是没有一次，她像这样大胆的紧紧搂住柏罗娜的脖子，她用尽全力将自己紧紧贴在柏罗娜身上，身体中涌起一阵一阵诡异的热度，她渐渐觉得脑袋昏沉，四肢发软。 “柏罗娜……柏罗娜……”她呢喃着柏罗娜的名字。 “别说话，小家伙，我要飞快一点。”柏罗娜将她的头轻轻按在自己肩窝里，但是这一次佩德罗没有听她的，她指头攥紧了柏罗娜的衬衫，满脸的泪蹭在墨绿色的斗篷上，斑斑银白像是星光碎屑，银河一角，璀璨得夺人心神。 “柏罗娜……”她咬着唇，那药水起作用了，一定是，她能感到自己的身体正迫不及待要发生变化，她必须要说出来：“我……我要化形了。”她说到这一句就不由自主的又哭起来，她那么想要化形，但从没想过要以这样的形式：“我不想……”她像受尽了欺负的小花栗鼠呜呜的哭着：“我不想因为药物的原因化形……” 柏罗娜皱眉在地上巡视可以降落的安全地点：“我知道。” “可是……我……我……”热度已经席卷了身体，佩德罗几乎无法正常思考，她只想最后最后确定一点：“柏罗娜，你……你喜欢男性，还是女性？” “当然是女性了，尤其是像你这么可爱的小姑娘。不过，如果是你的话，怎么样我都喜欢。”说完这句话，她一个俯冲向下冲去，佩德罗还没能完全的理解柏罗娜的话，自顾软软的靠在她胸前哭着，眼泪多得将柏罗娜的衬衫染得价值连城：“柏罗娜小姐，我喜欢你……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 “我知道。”柏罗娜没有多言，以她的见识那种药水看一眼就知道是做什么的，她更知道现在时间紧迫，既然佩德罗不想因为这样的原因化形，她也不想。 尽管从来没有说过，但是如果佩德罗会化形的话，她只希望，那是因为她。 抱着佩德罗降落下来将她放在地上，这只是个小树林而已，她必须抓紧时间为佩德罗解除药性然后转移，她从戒指里拿出一个广口瓶，挽起袖子用匕首狠狠划了一刀。 那一刀就像跟她自己有仇一样，赤红滚烫的鲜血顿时哗哗流出来淋在瓶子上，柏罗娜将自己的血接满了一瓶，草草用袖子裹紧了手腕，端起瓶子努力调动用所剩不多的魔力让它瞬间降温，到不烫口了，就喂给佩德罗喝。 佩德罗被鼻子前的腥甜气味熏得一扭头，柏罗娜又将她头扭过来：“乖，喝了它。” “柏罗娜……”佩德罗憋着声音细细的叫她，柏罗娜眉头皱得死紧，心疼得什么都顾不上，把佩德罗揽到胸前来耐着性子哄：“乖，张张嘴，喝了它就好了。” “柏罗娜，我喜欢你……我只想为你一个人……化形……”小家伙闭着眼睛都开始说胡话了。 “我知道，我知道。”她迷迷糊糊的揪着柏罗娜的前襟口齿不清，柏罗娜扶着她低头就吻上她冰冷的额头，亲了又亲：“我知道，记得我跟你说过吗？龙血是最好的解毒剂，迷情剂是神经性毒药，喝了我的血什么迷情剂都没有用的，乖，张嘴。” 佩德罗昏昏沉沉，细白手指从她胸前滑落，柏罗娜一把将她捞起来，一手提起瓶子自己喝了一大口，低头钳住佩德罗的下颚就喂进去。半昏迷中佩德罗竟还晓得笨笨的用舌头回应她，软软舌尖若有似无般从她舌面滑过，又呆呆没有动静了，不过这样一来血也喝下去了，这样反复几次之后，整瓶血都喂了下去。 大约半小时后，佩德罗的呼吸就渐渐平复了下来。 直到这时，柏罗娜才长出一口气，将她紧紧抱住。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出来的时候是四千多快到五千的样子，我想着虽然写得很流畅但是挺仓促，要改一下，结果一改就七千多了。 这章其实难产挺久的，不过好歹是写出来了，感到了幸福。 我仿佛看到了完结之神在向我招手【错觉，这样的错觉视文长短至少出现四五次】 推倒啊推倒啊，柏罗娜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要吃鱼啊！ 第57章 停留法师塔 佩德罗醒来的时候仍觉得自己是做了一个梦。梦里她紧紧的拥抱着柏罗娜,柏罗娜也抱着她,不断温柔疼惜的亲吻她，疼痛和灼热中只有幸福的感觉残留最久,一直到她醒来以后仍旧觉得晕晕乎乎的,好似喝醉了酒。 眼前是一个简单质朴的房间，弧形的墙面j□j着被打磨光滑的石头,但要说朴素,似乎又挨不上那奢华挂毯，红木家具的边。房间虽然不大却犹为古典舒适,地上是时光磨旧的木质地板铺着长毛地毯，宽阔的雕花木床上铺着质地柔软的磨毛被单,床前一把扶手椅,塞满了羽毛的靠枕和扶手上搭着的一块毛毯显示不久前曾有人坐在那里。 小圆桌上还搁着一杯没喝完的红酒。 窗外是盎然绿意,隐约能听到清脆的鸟鸣，阳光柔和的洒落在树枝上，而从那树枝的形状来看，这房间高度倒是不低。 佩德罗环视一周没有看到人，便揭开被子下床，她身上穿着一件非常大的长衬衫，光脚踩在地毯上走到窗边，往下一望，顿时一阵头晕目眩——窗口离地面至少有三十码那么高！ 她浑身无力扶着窗口软软坐倒下去，拉起衬衫嗅了嗅，闻到了熟悉的木樨花香。 衬衫底下未着他物，她低头就把自己的身体看得清清楚楚，再想一想会是谁帮她换上衣服，谁为她清理身体，谁照顾她，谁把自己的衬衫借给她当睡衣，她顿时觉得头更晕了，脸上一阵一阵的发热。 忽然听到有踩着石阶上楼的脚步声，佩德罗凝神屏气，就听两个声音模糊传来。 “你最好老实回岛上去，这次事件显然是针对你的，背后阴谋还不清楚，我可不想再替你擦屁股。”是个尖锐讥讽，略显低沉的女声。 “我替你擦了那么多年屁股，你还我几次怎么了？小气鬼，难得让你出来玩玩还不快感谢我，单身了整一百年的老光棍。”是柏罗娜的声音。 “滚！你这种随便勾搭小女孩的禽兽谈再多恋爱也不会懂！”显然那位不如柏罗娜好涵养，被激得气急败坏。 柏罗娜笑了一阵，忽而道：“那可不一定。” “嗯？”对方嘲弄道：“得了吧，等你算清楚到底有几个私生子再说。” “我可真希望我有私生子，假如我能让女人怀孕的话。我会回岛上去的，谁叫永恒誓约必须在岛上完成。” “等等你说什么！”楼梯上传来一阵推搡的声音，那个陌生女声忽然严肃道：“你终于打算定下来和凯瑟琳过一辈子了？” “凯瑟琳？哈……！”柏罗娜笑了笑，推开了门。 “也不枉费凯瑟琳痴心等你那么多年……”话尾终结在柏罗娜随手一个肘击中，她快步上来：“小家伙，你怎么下来了？” 她一把就将佩德罗抱了起来，佩德罗不好意思得不敢碰她，讷讷道：“柏……柏罗娜小姐，我没事了……” “多休息一下。”柏罗娜简短说到，不由分说将她放回床上。 佩德罗的视线越过她的肩头看向后面那个揉着肚子抱怨柏罗娜虚伪的女人，那是个同样高挑，强壮，看上去就觉得一定跟柏罗娜有什么血缘关系的女人。 当然了，柏罗娜说所有的龙族都有血缘关系。 “终于醒了啊小家伙。”那个女人也是一头红色卷发，但发色与柏罗娜很不相同，是颜色深沉的酒红，也不如柏罗娜长，只到肩而已，左面耳后被她编出了几根细细的辫子。她身着一身旅行装束，但皮带上没有挂武器和防具，显然不是刚到。 女人长得和柏罗娜有点相像，也是极其出色漂亮的，但比柏罗娜更具侵略性，尽管外貌看不出年纪，但气质总让人觉得她更年轻一些。 “你自己也是个小家伙。”柏罗娜安顿好佩德罗道：“佩德罗，这是娜迪，我妹妹。她嘴巴比较贱，你不用理她。” 娜迪不可思议的指着自己：“谁比较贱？” 柏罗娜根本不理她，坐在佩德罗床边关切的问她：“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佩德罗有点愣，好像脑子还没有从沉睡中清醒，她想了一下，问：“我们……在哪里？布拉德维尔呢？我……”她手抚上自己心口，好像隐约想起了自己没有化形的原因。 “我们还在内斯塔地区，这是一个久远以前被遗留下来的法师塔，法师塔的主人早已经去世了，但是这座塔没有继承人，也不接纳别人的侵入。刚好我们家族和塔的主人是旧识，就过来借用一下。休回去找他父亲去了，我估计从今以后贵族中就不会再有布拉德维尔这个姓氏了。”柏罗娜耐心的回答她，末了，摸摸她的头：“你需要休息，先安心住下来吧。” “哼……也不知道你们两个谁更需要休息。”娜迪望天道。 柏罗娜扭头看她一眼：“我对已经长大了的妹妹向来很下得去手。”她微笑，娜迪嘴角抽抽靠边站了。 “柏罗娜小姐，你怎么样了？你那天……受了好严重的伤！”佩德罗想起来那天的景象，柏罗娜浑身是血，还放了一大瓶血给她喝，她拉住柏罗娜的手，小心的把袖子卷上去，却看见手腕光洁无痕。 “已经没事了。”柏罗娜温柔道：“龙的愈合力很好的，而且那天只是看着吓人罢了，其实并不严重。” 她看佩德罗放心下来，说：“要不要再休息一下？我去拿点东西来给你吃？这法师塔虽然已经没有主人很久了，但是一直都在运转着，据说是个美食大家呢，你可以尝尝它的手艺。” 她这样说着的时候，床铺忽然动了，床垫自动往上抬升，让佩德罗靠着枕头坐起来，床尾的滑桌移到佩德罗身前，桌子上光芒一闪出现了一个杯子，杯子里又凭空生出一杯热水来。杯子底下一个小小的法阵闪闪发光，柏罗娜拍额忏悔道：“是我疏忽，你睡了好几天了，一定很渴。” “多谢你，塞萨尔。”随着她道谢的话，杯子底下的法阵又含蓄谦逊的闪了闪，不过佩德罗总觉得它似乎是很高兴的。 娜迪似乎很看不下去她这样温和高雅的模样，翻个白眼抱臂走了：“龙的愈合能力再好都禁不起你折腾。”路过柏罗娜身边，顺手往她肚子上招呼了一下，算是报了刚才一肘之仇，柏罗娜脸色一白，额上竟渗出细细的汗来，勉强笑道：“娜迪，我们来日方长。” 娜迪领了她的威胁走人，把房间让给爱装温柔装强大哄骗小女孩的姐姐。 佩德罗见她脸色难看，紧张又担心的问：“你这里受伤了吗？”她说着手就伸过去，但是贵族良好的教养却令她不可能做出过于失礼的事，她只是指着柏罗娜的肚子，而没有决断的一把掀开。 柏罗娜非常庆幸，因为她此刻只穿着一件和佩德罗身上的睡衣一样简单的亚麻衬衫，随便一掀就彻底暴露了。 “没事的，不用担心。”她安抚道。 名为‘塞萨尔’的法师塔确实做得一手好饭，还有着缜密的心思，不一会儿就为佩德罗奉上了丰富周到的一餐，但是佩德罗食欲却不太好。方才隐约听到的对话在柏罗娜离开以后一直缭绕在心头，柏罗娜说的‘永恒誓约’是什么意思？娜迪说柏罗娜决定要和凯瑟琳过一辈子？ 这是不是说，柏罗娜其实早已经选定凯瑟琳做她的爱人？ 她们其实……根本就不止情人关系吧…… 对啊，看凯瑟琳对柏罗娜那么好，那么关心她，怎么会不知道呢。这两个人站在一起，也的确是天造地设，看上去十分相配的一对。 一定……会很幸福吧…… 这样想着，佩德罗忍不住捂住脸，心里仿佛崩塌一样巨大的悲哀席卷而来。 她想起自己还傻乎乎的说‘我喜欢你’，想起柏罗娜冷淡的声音‘我知道’。 柏罗娜其实早就知道吧，知道自己那么的，那么的喜欢她。可是她什么也不说，只是一如既往的温柔照顾她，是怜悯吗？ 还不如一早让自己死心呢…… 可是脑子一转，又想起那时温柔哄劝自己的柏罗娜，不断落下的亲吻，如果只是出于怜悯，那些吻又算什么？ 怔愣间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桌子上的法阵一直为食物提供恒定的温度，但是或许塞萨尔也看不下去她这样发呆，法阵不断的闪烁着想要引起她的注意。 “对……对不起，我马上就吃。”佩德罗匆匆抹了抹眼睛，端起一杯牛奶一饮而尽，这种时候倒是希望杯子里的是酒就好了。 一想到酒，又想到柏罗娜喝酒的样子，用水晶杯装盛的月光酒，在无尽森林的放纵豪饮，在安提斯山上喝酒把饮用水留给自己，在罗艾斯餐厅盛装出席，高雅执杯。 佩德罗仰头竭力忍耐，却仍旧阻止不了眼泪滑落。 之前的一切勇气，都仿佛成了一个荒谬的玩笑。 忽然之间宁愿她永远也不知道，自己是那么的喜欢她。 作者有话要说：努力的向着推倒挣扎奔跑！ 资料不在手边，就只好先写到这里了，手写的资料就是携带不便，但是又习惯手写。【尤其是习惯手边有什么纸就写在什么纸上】不知道这样的毛病要怎么样才能好，一到关键时刻就满桌子扒拉，平时的废纸也不敢扔，谁知道上面的东西我什么时候会用。 相比起照顾别人，我还是比较习惯被人照顾呢。 第58章 化形 法师塔顾名思义是法师的居所,但又不仅仅是个住处,一般有能力建造法师塔的法师无不是达到了大师级别,拥有高超的魔法技艺，丰富经验，海量学识，除了能力出众傲视大陆，还要有着大量的物资储备和财力。 法师塔的建造需要投入难以计数的人力财力，根据法师的需求和期望消耗无数珍贵材料，和法师本人的无数精力和魔力。一座高级的法师塔能够拥有自己的智能和人格，虽然没有具象的形体但却如同最优秀的管家一样能够将一座塔内的所有事物安排得井井有条。 法师塔不仅照顾法师的生活起居，使塔内自成一个世界，塔内可能会储备有大量物资，终年保持着合适的温度和湿度,有各种特殊用途的房间满足学术和实验的需要，还可能要照顾法师的弟子们，因为法师塔也是法师的弟子们居住和学习的场所。 这样一座塔要有超大的空间足以满足所有人居住生活学习的需要，要有各种条件的实验室和教室，要有丰富藏书，实验道具和材料，要有可以烹饪各种美食的厨房，有的法师塔甚至能自己产出粮食蔬菜饲养禽畜完全不需要另行采购。除此之外法师塔还要能够在必要时隐蔽自己，防御各种类型各种渠道的攻击和渗入，个别法师塔还可以移动。 而这一切都需要法师塔自己来安排做到，智能较低的法师塔只能简单的执行命令，智能较高的甚至在失去主人以后也能自行运转不被别人侵占，而是否具备智能则成为判别一所法师居所是否能够被称作一座‘法师塔’的最重要的硬性条件，也是一位法师能力实力的最直观的综合体现。 所以……隐藏在森林之中，在外部携带了大量土地，包括花园，仓库，菜园和果园在内可以在陆地上以隐蔽的方式移动前进自行选择合适地点定居，做得一手好菜还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塞萨尔的创造者一定是位了不起的**师。可能这位法师有些孤僻喜静，塞萨尔也很安静，不会说话也很少制造其他的声音，如果不用心察觉甚至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佩德罗走进浴室就发现浴池里放满了水温适宜的热水，走出浴室就能看见桌上准备的热饮点心，刷完牙床已经铺好，换下来的衣服第二天就会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出现在衣柜里。简直就像有个看不见的管家在贴心为她服务一样，如果她仍旧表现得闷闷不乐，房间里甚至会有一阵暖风，温柔的拂过她的脸。 “谢谢你，塞萨尔。我没有不开心……”佩德罗笑了笑，她能感受到塞萨尔的担忧，塞萨尔也似乎很喜欢她们三位客人，或许她们的到来在漫长的时光中稍微缓解了它的寂寞，尤其是会对它的服务感到惊喜和好奇的小鲛人。 “我只是……有些迷茫，不知道如何是好。”她捧着塞萨尔为她准备的牛奶低下头：“我真的很喜欢她，就算否认，或者努力的想要不喜欢她，也不行。只要待在她身边就很开心，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会害怕，如果她要去做危险的事，就担心得不行，看到她受伤觉得比自己受伤还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只能注视着她了，如果我的视线里没有她……什么都会变得没有意义。” “塞萨尔，这究竟是我身体中一半血统的本性作祟，还是我过分的依赖和崇拜她呢？可是……她是很厉害，我却又并不只是想依靠她被她保护。能够依靠她是一种很幸福的感觉，但有时候我更想……就像是她和凯瑟琳小姐在一起时那样，她们并肩而立，侃侃而谈，我不希望我始终是她的负累，不喜欢只能原地等待。” “如果我能再有用一点，再厉害一点……她可能就不会受那么多伤，我一定是很麻烦了……” 柏罗娜正坐在床上让娜迪帮她给伤口上药，忽然一阵风吹进她的耳朵眼儿里，她痒得回过头去看，就见房间墙壁上忽然展开一个法阵，法阵中六边形的墙壁渐渐变得透明，而另一边房间的声音也飘了过来。 “为什么要带着这样麻烦的我旅行呢？有时候我自己也会困惑，她虽然是个负责可靠的人，但是就算随便把我托付给谁也不算违约，何况……我明明也不会追究的。想要去鲛人湾……也不过一时兴起，更多只是想和她一起旅行罢了。我一直都知道，我能够和她同行的时间并不会太长，如今早已经超出我的预期了。可是她明明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这样温柔，很多时候让我恍惚觉得，好像我们是一对情侣。” “……别笑，塞萨尔，我知道不是。她如果喜欢我，为什么不说呢？我什么也愿意为她做……或者……这到底是我的本心，还是只是出于鲛人为爱痴迷的本性，我也分不清楚了。” 柏罗娜扶着墙看着对面独自低语的小鲛人，忽而觉得自己一切所思所想都未免过虑。 是出于本心，还是出于本性……但是说到底身体中确实有着一半鲛人血统，就算为爱沉迷痴狂，又有什么不对？ 鲛人不就是这样爱情至上，为爱而生的物种吗？ 不由得噗嗤笑了出来，柏罗娜的目光温柔得让娜迪起鸡皮疙瘩：“喂……难道……原来……不是凯瑟琳吗？” “你打算甩了凯瑟琳吗？” 柏罗娜回神：“说什么甩，我跟她本来也没有开始过吧。” 墙壁渐渐恢复原状，娜迪撇撇嘴：“你或许是，凯瑟琳呢？” 柏罗娜挑眉：“你为那个绿叶妖精心疼？你心疼你上好了。” “喂，你说什么，我才不会心疼她呢！” “我随便一说，你脸红什么？” “我……” 看到娜迪满脸通红的试图从房间里逃出去，柏罗娜不由得开始认真回想，根本没见过几次面的娜迪是什么时候开始惦记上凯瑟琳的？要是真为了这种原因单身一百年……那龙族里还真是出了个了不得的纯情物种啊！ 凯瑟琳知道该要笑成什么样子呢？ 法师塔里房间非常充足，所以自然每人都是有单独房间的，不知道是因为柏罗娜不在身边，还是因为鲛人本来就习惯于昼伏夜出，佩德罗总觉得没有睡意。 何况，因为养伤的原因，她最近真的睡得太多。 经过几天的休养，她身上的各种瘀痕都渐渐消退了，手腕处被禁魔环灼伤的地方也被娜迪努力治疗过，不过大概龙族对于治愈术都不太在行吧，佩德罗觉得恢复速度并没有比单纯用药快上多少。 她精神渐好，在柏罗娜和娜迪单独处在一起的时候也会在法师塔内探险。原因不明，最近柏罗娜和娜迪时常独处，时间很长，而且每天都有两三次，有时半夜也会将娜迪叫去柏罗娜的房间。 这情况有些像疗伤，上药换药之类的，一天两三次倒也正常，只是她们总是避开佩德罗，而且花费太长时间，这让佩德罗感到费解。 而柏罗娜的避而不谈也让佩德罗有点难过。 事实上，独处应该是她非常习惯的事情，只是最近半年以来时时有柏罗娜陪伴所以才会觉得寂寞吧。她在塞萨尔的陪同下参观了法师塔里庞大的的图书室，空无一人但是能自动烹饪的厨房，塔顶天文台上养的鸽子和楼下仓库里养的兔子，就连住在墙洞里的一窝短尾白鼠也出来跟佩德罗打了招呼。 她漫步在漫天星月之下，在法师塔范围内的草地上独自溜达，想着要是这样的日子能够永远持续下去就好了。心里一阵平和安然，却又生出淡淡的，终是此生无望的悲凉。 会一直这样喜欢她吗？就算得不到回应。 可是依然想要一直这样喜欢她，就算永远没有回应。 就算此生注定再无相见，就算此生注定再无交集，就算此生短暂到不能在她的生命里留下丁点痕迹。 也想要抱着这样的期待，一直喜欢下去。 就这样永远的，停驻在我的生命里吧。 ‘噗通……’心跳在忽然之间被放大，佩德罗有点怔愣，心跳鼓动的声音再次响起，好像血液拍打着耳膜，一种麻痹感让她连呼吸都停止，身体软软的就倒了下去。 带着露水的草地承接了她的身体，湿漉漉的草叶拂过她的鼻梁，她张着嘴巴却无法呼吸，身体僵直动弹不得，眼前渐渐失去了焦点，只有耳朵能清晰的听到风过虫鸣，还有那汹涌到脑子里的，巨大的心跳声。 好难受……就像一场无比缓慢凌迟般的死亡，在心脏的鼓动下，全身的血液加速流动，她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血管的收缩，血液如何在压力之下冲流而过。身体还活着，可是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为什么……怎么了？ 她不明白，然后仿佛一把针突然扎进了心脏，然后又扎进全身，她痛得想要挣扎，想要大叫，可是她全身僵硬连蜷起身体躲避这疼痛都做不到。然后又是一把针，每一次心脏的鼓动都带起一阵剧烈的刺痛，她意识开始模糊，眼前一片迷蒙。她本来是不习惯于哭泣的人——不是坚强，只是不能哭，并且多年以来习惯了不能哭的环境。但是此时，竟然片刻之间就湿润了眼眶，她觉得自己看到了死亡，不管为什么，她要死了，就在她决定要用一生将那个女人记住的时候。 柏罗娜……柏罗娜……如果你能听到，我多希望你能听到。 就像回应我的呼救来到我面前一样，如果我要死了，让我再看见你，一眼都好。 绝望将她淹没，她躺在塔外的草地上，法师塔高达十几层，就算从她们住的那一层往下看，这半夜里也不一定就能一眼看到她。何况柏罗娜这时候该跟娜迪一起在房间里，她不会来了。 这是突如其来的死亡，她万万没想到她竟要面对这样突兀的结局，血液越来越热，但是她却觉得身体越来越凉。 忽然有一种声音在她脑海里劝说，放弃吧，放弃一切无望的挣扎，放弃这个美丽又险恶的世界。 几乎有那么一刻，她闭上眼睛，就要放弃了。 然后，她真的听到了柏罗娜的声音。 那声音来得那么飘渺，好像在梦里，可是她确实听见了，她几乎是马上睁开了眼睛——她发现她能动了。身体里滚烫的血液仿佛受不了这狭小身体的拘束，迫不及待的要冲破身体。她张开眼睛的一瞬间看到了一团模糊的红色，那是柏罗娜。 接着一股焚身一般的灼烧感从身体中升起，那感觉熟悉又陌生。似乎就是不久之前她才刚体会过的，化形的痛苦，然而那种灼烧感又要强烈得多，像从身体深处，从骨头开始要将她烧成灰一样。 柏罗娜几步奔到佩德罗面前，小鲛人软软躺在草地上，张着眼睛望着她，眼里亮晶晶的盛满了泪水。 她急切的抱起佩德罗：“小家伙，你怎么了？” 手里的半鲛人热得烫手，汗水已经浸湿了她全部的衣服，她嘴唇苍白，脸色酡红，月光下眼神如同深海之妖，摄人心魄。 “别怕，没事的。”她抱起佩德罗冲进塔里，一进门就直接被塞萨尔转换到了她们居住的楼层，娜迪见她抱着人回来，一句话没说上柏罗娜就抱着佩德罗进了房间，将鲛人放在了床上。 “到底是怎么了？”柏罗娜急得一把撕开了佩德罗的衣服，目所能及的身体不再是冰冷皎白的月锡石，莹白中透出层层浅浅的粉色，佩德罗满眼是泪，抓住她的手不让她再乱撕衣服。 娜迪在门口张大了嘴立了半晌，迟疑道：“她……不会是……化形吧？” 柏罗娜也呆了，她真没想到，而且她也从未见过鲛人化形啊！ 娜迪立马识趣的退出去关上了门，柏罗娜索性彻底撕掉了佩德罗的衣服，没有了衣服凉快很多，虽然于痛苦并无帮助，但佩德罗自暴自弃也就由她去了。 柏罗娜也是第一次亲眼见识到未化形的鲛人身体，纤细娇小的身形完完全全像个孩子，或者精致的玩偶似的，身体上没有任何性别特征，仿佛真的是月锡石雕刻出来的。 佩德罗痛苦的抽搐，手指绞着柏罗娜的衣角，用力得发白。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有细碎的呻/吟断断续续，眼睛里全是血丝，完全红了。银色的，星河一样的眼泪从她脸颊上滑落下来。 “佩德罗……”柏罗娜皱眉咬住嘴唇俯身抱住她：“爱丽儿……” “爱丽儿……”她不断的轻声呼唤她的名字，仿佛要在言语中穷尽她所有的力量。 佩德罗的眼泪滚滚而落，与此同时，两人同时听到了一声骨骼碎裂般的轻响。 “爱丽儿……别怕，有我在。我会一直陪着你。”她亲吻佩德罗的额头，如同那次一样。 佩德罗睁大眼睛望着她，柏罗娜与她四目相对，蓦然就低头吻上了她苍白的唇：“是为我化形的吗？”她在她耳边轻道：“那么……变成女孩儿吧，然后……和我去旅行，好吗？我们一起去鲛人湾，一起去很多地方，一起去龙岛。好吗？” “爱丽儿，一直和我在一起，好吗？不管多久我都会陪你，我喜欢你，比喜欢任何人都要多的喜欢。” “我爱你。” 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碎裂声，佩德罗痛得叫出声来，柏罗娜像捧着易碎品一样抱着她不知如何是好：“塞萨尔！有没有什么办法，怎么样才能帮到她？” 房间里一阵轻微的颤抖，好像一个人短暂的无措一样，然后浴室的门‘砰！’的打开，里面传来哗哗水声，柏罗娜道了谢起身把佩德罗抱去浴室。 她的动作又引得佩德罗连声呼痛，就在柏罗娜抱起她走去浴室这短短距离之中，她竟觉得就在自己怀里佩德罗无端端的变长了。抱起来的时候头还靠在她的胸口，放进浴池时却已软软的垂在她的肩旁了！ 就这么短短一会儿，她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变长，稚嫩面庞迅速褪去孩子的圆润呈现出优雅明晰的线条，她没入水中，握在柏罗娜手中的小手伸出细长的指头，搭在浴池边的胳膊变得细长，一双腿直接抵到了浴池的尾部。 肩膀拉宽，锁骨突出，臀部浑圆，腹部出现少女柔韧平坦的线条，胸部上一双红樱在柏罗娜的注视下于雪白胸口绽放，随即胸部鼓胀起来形成了挺拔柔软的线条。看佩德罗的神情意识已然不清醒了，只柏罗娜目不转睛生怕出什么差错，也生怕错过哪个瞬间。 忽然，半昏迷之中佩德罗再次挣扎起来，边哭边喊痛，她蜷起变得高挑玲珑的身体努力把自己抱成一团。柏罗娜尽力安慰她，看到一丝血色从她双腿之间溢出，她无比担心又紧张不已，翻过佩德罗便看见腿缝中令她目瞪口呆的风景。 不……并不是没见过，该说见过太多。但是……但是不知为何，就是看到的瞬间柏罗娜像是被一个大火球术砸到了脑袋，或者被雷击术劈了个十八连环一样。她也听到自己擂鼓一样的心跳了，好像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 等她回神，佩德罗早已经闭眼沉眠，少女一头浅栗色长发打着卷儿铺满了浴池，身体再次恢复成月锡石一样的皎白，明明还是一样的特征，同一个人，却让人觉得完全不一样了。 佩德罗看起来，已经完全像是一个刚成年的少女了。 就连闭目熟睡，也带着少女独有的甜蜜娇嫩，柏罗娜禁不住低头，再次吻了吻她的唇。 入口软滑，还带着寻常人难以察觉的，迷人的雌性气息。 鲛人……真是难以置信…… 作者有话要说：我终于写到了，其实跟最初设想的已经有了很大差距，但是反正总是会有差距的，我已经习惯了。 初版搬来就是准备直接让佩德罗在林间化形的，月光下，草地上，她的眼泪像星河垂落一样，一定美不胜收。 结果……真正写到的时候又舍不得了。 林间呢，柏罗娜你在干什么你是死的吗？你舍得把你家佩德罗放在林间化形？ 我的佩德罗小宝贝儿遇上个闷骚痴汉已经够倒霉了，还在林间化形可怜死了…… 所以最后，最美的最想写的场景被我自己放弃了，换成了更温柔的对待。 不过我已经满足了！ 接下来柏罗娜要展现痴汉本色了！我好想写好多好多的肉怎么破！ 最近**真的很严啊，V文改来改去很麻烦啊，我不想改啊！ 求破啊！怎么才能让我无节操的写个痛快，又能不挂牌子不改文呢？ 放群里？公共邮箱？还是放微博？ 放微博是不是不太好？ 第59章 神奇的种族 佩德罗再次醒来的时候,首先感受到的是身前充盈的馨香，暖意，柔软,她下意识的抱紧了怀中给她安全感的物体,然后睁开了眼。 入目，是一片雪白，和铺洒的艳红。 天光明媚中，所有的颜色前所未有的清晰，她稍微动了动，就感到织物摩擦着皮肤带来剧烈的疼痛感。而那个将她抱在怀中，用自己同样光滑细腻的皮肤贴着她,将她牢牢保护的人立刻就醒了。 “爱丽儿,”她叫,佩德罗怔了怔，柏罗娜便道：“不喜欢我这么叫？” “不……”她出声把自己也吓了一跳，嗓子很疼，该是昨晚叫喊的缘故。但更令她惊讶的是清脆软糯的童声变成了更加温柔婉转，更加女性化的声线。 “我……”她惶惶看着柏罗娜，后者笑着亲了她一下：“又为我染出了一件价值连城的衣服。” 嫣红的唇碰在她的额头上，滑开的被子露出柏罗娜也同样光/裸的身体，她丰满的胸部太过吸引视线，而同时佩德罗也看到了自己的：“小好多……” “噗……我觉得挺好啊，很可爱。” 佩德罗摇摇头：“还是……像在做梦……” “是吗？”柏罗娜耐心的看着她：“我也觉得，昨晚你还是这么小小的一只，一夜之间，就像转眼过了九年，把你的九年都补偿回来了吗？” “我现在……看上去……像是二十岁吗？” “不像。”柏罗娜笑着摇头：“像十七八岁刚刚成年的人类少女。”她的视线从佩德罗的脸滑下去，掠过胸口划过小腹，落入更深处，又意味深长道：“哪里都像。” 佩德罗还是怔怔的，像是反应不过来一样：“我……昨晚……好像听到你说……” “说什么？”红唇接上了她的话，不知不觉间距离又被缩短，柏罗娜的吐息几乎压在她的唇上，这样的距离佩德罗也试过几次了，但是还是觉得不真实。 “说……”她脸色开始泛红，昨晚的记忆一点一点清晰：“你说……喜欢我。” “嗯。”柏罗娜笑着用额头抵上她的额头，舒展身体与她贴得更近：“还有呢？” “还有……很喜欢我……” “嗯……还有呢？” “还有……”柔软的唇瓣相互摩擦，呼吸缠绕，暗香浮动，佩德罗觉得自己脸上越来越热，浑身软得无力，她挣了挣仰起头，柏罗娜就顺势用鼻尖蹭蹭她的脖子：“还有……你说……你……你……” “嗯？我什么……” 佩德罗咬住唇，不肯说了，柏罗娜又怜又爱，抬起身来俯瞰着她，那小鲛人眨巴着一双明媚的大眼睛，丝毫不知道自己的模样是怎样娇憨诱人：“我爱你。” 血色瞬间上涌，佩德罗咬着唇更用力了，柏罗娜无奈道：“不是说过不许咬了吗？” 不等她松口，柏罗娜俯身下去，唇瓣相接：“可以吗？” “唔……嗯……”毫无阻拦，双唇为她开，熟稔的j□j，吸吮，舌头灵巧的挑/逗交缠，佩德罗气喘吁吁完全不知所措，只能被动的一直任她侵略。 “爱丽儿……”柏罗娜长叹一口气，趴在她身边：“我终于等到你化形了。” “等？” “你喜欢我，我知道。所以如果我说希望跟你在一起，你会答应的吧？” 当然，毫无疑问！佩德罗不解的看着她。 “可是既然你喜欢我却一直没有化形，那么我不确定，你真的喜欢我吗？”玩弄着鲛人一夜之间长长的头发，柏罗娜侧身撑着头看她：“我的时间很长很长，长到无论多么刻骨铭心的爱情，无论爱恋或失恋，无论喜悦或痛苦，最终都会被时间冲刷褪色。可是你不一样，明白吗？我不想你做错误的选择，我喜欢女孩儿，可是你似乎，很不喜欢作为女性。” “这不一样！”佩德罗坐起来：“我不喜欢作为女性是因为……因为……总之……” “因为过去？因为觉得他们都把你当做女j□j？”柏罗娜的话让佩德罗惊讶不已：“你……知道？” 柏罗娜笑了笑，亲昵的刮了刮她的鼻尖：“好歹是活了两百多年呢，想打听点什么东西还不成问题。” “那我的名字也……？” “嗯，在沙姆的时候问了布拉德维尔，然后去找地方传信给家里的时候顺便托人问了问。爱丽儿，是源自鲛人语的‘海的女儿’吧？”柏罗娜也侧过身，她一用力将佩德罗抱起来，两人的姿势顿时成了面对面的，佩德罗骑坐在她腰上。 “嗯……”这么多年，佩德罗第一次感到，她可以不用隐藏，什么事情都可以无所顾忌的告诉柏罗娜。因为这个人真的强大到，不会对任何事感到害怕和恐慌，并且也温柔到不会对有着那样过去的自己有所介怀。她点点头低声道：“我……父亲取的……” 柏罗娜轻抚她的长发，又将她亲了亲。 “没关系的，只要你喜欢，什么都没关系。你不喜欢的，就忘记吧，以后也不会再遇见了。” “嗯……”佩德罗乖顺的答应着，靠近她的怀里。 一天之前，这是只能梦想的事情，然而她现在真的靠在柏罗娜的怀里，柏罗娜用下巴轻轻的磨蹭她的头顶，就像她们骑马时做的那样。 “所以，昨天问你的事情你还没有回答我哦。”难以想象这样疏懒带笑的声音，充满了宠爱和亲昵的声音竟是对自己说话，佩德罗茫然问：“什么事情？” “和我在一起……一直在一起的事情。” “我……！我愿意！”脸儿再次涨红，柏罗娜乐不可支的抱住她：“这句话可以等到举行仪式的时候再说不迟。” 佩德罗脸红透了，埋首在柏罗娜的怀里，柏罗娜忽然又说：“你还不知道我的真名呢。”她看着佩德罗从自己怀里侧过脸，露出眼睛，又忍不住笑了：“克拉蒂亚，我的真名。龙族的真名是记录在龙岛的族网上的，当有人呼唤我的真名时，无论是谁，我都会立刻知道他在哪里。所以要好好记住，以后只要你叫我真名，我就能立即找到你了。” 佩德罗乖乖点头，柏罗娜又道：“平时叫昵称，家里人一般叫我‘缇雅’。柏罗娜是通用名，全名是‘克拉蒂亚·柏罗娜弗莱尔·沙拉曼德·罗维拉玛。” “好长……”佩德罗道。 可是柏罗娜的耐心好像无穷无尽，又为她解释：“龙族的名字第一个是真名，要记录在族网上，全族以内活着的人不能重名，如果出现生命危险或者已经死去，岛上的人就会立刻知道，并派人来找。次名是通用名，就是平时用的名字，家人一般称呼真名的昵称，比如娜迪的真名叫‘埃德莲娜’我们就叫她‘安娜’。第三个名字是父母之一的名字，第四个名字是纪念名，至于第五个是姓，是龙语的‘龙’的意思，全族都一样，略去也没问题。” “不过在大陆上的时候，我们大多还是称呼通用名，这样比较安全，与其他的种族不同，龙皮对魔法绝缘，但是只要知道龙族的真名哪怕远隔千山万水也可以施行诅咒，搜索，定位之类的。” “嗯……”佩德罗怔怔点头，她骑坐在柏罗娜的腰上，阳光落在床脚，鲛人的皮肤白得欺霜赛雪，蜿蜒长发从背部一直垂散到床上，女性柔和精致的线条有着难以言喻的魔力。 美丽的女性，柏罗娜见过很多，然而没有一个，像眼前这个一样让她觉得移不开眼。 她抬手抚过佩德罗的肩，手指从瘦弱肩膀落下，抚摸过手臂，一直到手背。佩德罗翻过手，握住了她的手指。 眨眨眼：“柏罗娜……？” “不是告诉你真名了吗？”柏罗娜道。 “可是……你不是说在大陆上，为了安全，一般都叫通用名吗……”佩德罗低低头，巴掌大的脸，大大的眼睛，依然是小花栗鼠一样的表情。 柏罗娜失笑搂住她，仿佛撒娇一样抱怨道：“可是你还一次都没有叫过呢。” “那……克拉蒂亚。”佩德罗害羞的低声叫道 心头一阵水波般荡漾开来的回响，柏罗娜笑得弯起眼睛：“嗯，再叫一次吧。” “克拉蒂亚！”难得看到柏罗娜这样玩兴大起的样子，佩德罗也不由得笑了起来。柏罗娜没憋住噗嗤笑出来：“哈哈……我一直觉被叫真名时候的感觉很烦呢，你叫起来怎么不一样？” 佩德罗好奇道：“哪里不一样？” “好痒……”柏罗娜笑得把头埋到了佩德罗肩上：“心里面……痒痒的……爱丽儿……”她侧头看着鲛人，眼里闪烁着笑意星光。 “嗯……？” 柏罗娜揽过她再次吻了上去。 娜迪在起居室里等了很久，差不多快吃午餐的时候，柏罗娜和佩德罗才从房间里出来，她翻个白眼起身心道柏罗娜终于想起来她肚子上的魔法禁制该失效了吗？就见一个羸弱纤细的身影穿一身白色和浅蓝的薄纱长裙，从门口款款而来。 浅亚麻色的长发被编成了繁复漂亮的发辫一直垂到脚后跟，年轻的脸仿佛透得出光来，薄如蝉翼的纱裙披在她身上如鱼尾一样拖着长长的后摆，少女神情含羞带怯，面上微红任人推到娜迪面前，她身后骄傲的红发女人挂着得意满足的笑容问娜迪：“怎么样？很好看是不是？” 娜迪一张嘴咬了自己舌头，指着那少女结结巴巴的问：“这……这这这这是谁？” 她这样一问佩德罗更害羞了，脸上顿时飞上红晕，一扭头好像就要躲到柏罗娜背后去。 柏罗娜一把按住她：“佩德罗啊，不认识了吗？” 娜迪屏息凝神瞪大眼睛看了半晌，吐出一句：“鲛人真是个神奇的种族！”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我没写到H…… 下章！下章一定写得到的相信我！ 经研究决定，我还是不把肉放在微博了，我会在群共享里发一份，然后开一个博客专门放这些东西，博客地址会在后章放出。 嗯……好久没有写肉肉惹，会不会有些生疏呢？ 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除夕之前肯定能推倒的！说好的长评哦！ 第60章 你爱我 桌上出现丰盛的午餐,柏罗娜将佩德罗推过去，一边道：“谢谢你,塞萨尔。”一边低头跟佩德罗解释：“昨天多亏塞萨尔来叫我，不然我可不知道你偷偷溜到外面去了。” 佩德罗脸一红，也轻声道：“谢谢。” 娜迪看看她们：“所以你们俩这是……确定关系了？” 佩德罗一怔，连忙把头埋下去，柏罗娜摸摸她：“你觉得呢，爱丽儿？” “我……我不知道……”佩德罗窘得左顾右盼,偏偏柏罗娜不放过她，坐到她身边来追问：“刚刚不是说愿意吗？” “我……”少女脸上红得快能滴血，娇羞表情惹得娜迪都看不下去：“你真恶劣,专门喜欢这样逗自己的恋人玩吗？” 柏罗娜挑挑眉：“你还小,不懂。” 娜迪无语道：“你这么扭曲的心理，凯瑟琳知道吗？” 她俩正孩子气拌嘴，柏罗娜喝着茶，忽然茶杯就落了下去。 “喂……缇雅！”娜迪措手不及的看她倒了下去，一头栽倒在满地的碎瓷片上。 “柏罗娜！”佩德罗慌了神连忙去扶她，那人红发铺满了背，绷紧脊背缓了一会儿，侧过身来，满地瓷片给她压得成了粉末，她那张脸还是光滑细腻吹弹可破，侧脸来张着红唇喘息，还不忘用低哑声线问佩德罗：“你刚叫我什么？” 佩德罗抿抿唇：“克拉……缇雅……” 那龙这才喘口气躺了下去：“娜迪，裂开了……” “我没裂开！”娜迪恼火道，从她身上跨过去一把掀开了她衣服，那衣服底下，不久之前还看见过的，无暇的身躯，此刻早已截然不同。右侧腰腹部紧实的肌肉上裂开一道狰狞伤疤，老疤新肉一同张着可怕的豁口，底下肉芽张牙舞爪，暗红色的血似乎不会流动。 那伤口周围的皮肤上延伸出细细的黑线，展开成蛛网状，往上一直蔓延到了挺拔胸器之下，往下没入裤腰中，左右将蜂腰整个包裹住。蛛网上盖了一重赤红色的符文，弯弯扭扭的字符排成正反顺序的圆环，里外套了六重，再外面又是一道白色符文，用龙语写成，以相反的序列同样盖了六层。这样下来柏罗娜的整个肚子几乎花得不能看，密密麻麻的几乎看不到原本的皮肤。 娜迪皱眉骂了她一句，跑回房间拿药去了。 佩德罗看着她腰上堪称恐怖的伤口，惊得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捂着脸跪在柏罗娜身边，好半天才问出口：“这是……这是什么？” 柏罗娜对她笑了笑：“诅咒。” 脑海中顿时浮现出早上时候柏罗娜轻描淡写的话：‘只要知道龙族的真名，哪怕远隔千山万水可以诅咒。’ 她第一时间就想到，是不是有什么人知道了柏罗娜的真名，以此诅咒她。想到就是那个叫了会让柏罗娜心里痒痒的名字能害她变成这样，心里恐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柏罗娜却像是能看得见她心里的想法似的，解释道：“不是以真名诅咒的。”她将伤势由来讲了讲，惹得佩德罗失声叫道：“那么早以前就受伤了？” 她看着柏罗娜眼里波光闪了闪，倔强抿唇浮起委屈又愤怒的神情，却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的低了头去。 “爱丽儿……”柏罗娜莫名心虚，伸手去拉她，佩德罗避开了她的手。 在娜迪的一番努力之下伤口再次结痂合拢，盖上了抑制诅咒的法阵，各种符文从柏罗娜的皮肤上褪去，连伤痕也被掩饰。柏罗娜从地上站起来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仍旧一点看不出她带着伤。 她们回到桌边去，原本不是什么正经的用餐，三人本是坐在起居室软椅上的，午餐错落摆放在她们手边高矮木桌上，柏罗娜坐了佩德罗身边，却只见小鲛人低头对餐盘，吃相斯文没打算理她。 “爱丽儿？”柏罗娜叫她，上次佩德罗对她发脾气还是在安提斯山的时候，柏罗娜至今也没明白她生气的原因是什么，不过这次好歹是猜到，该与她的伤有关系。 “我不是有心骗你的，我只是怕你担心。”她柔声说，不知道小鲛人该是多么在乎她，一句话就让她手里叉子顿了顿，放下又拿起，半天难定。 她一言不发，柏罗娜也不知该怎么哄她。娜迪见她们气氛尴尬，自己识趣悄悄溜了，佩德罗见没人了，才沉声问她：“你……你为什么要怕我担心？” 柏罗娜叹气：“你喜欢我，我受伤你当然会担心。我喜欢你，当然不会想要你提心吊胆。” 佩德罗抬头忿忿瞪她一眼，说这话眼里就要漾出水光来：“所以就可以让我像个傻瓜一样什么也不知道吗？要是你有个什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不……就是因为这样，因为不论发生什么事我也帮不上忙，所以我知道不知道都没有区别。是因为这样你才觉得不告诉我也无所谓吧！” “爱丽儿！”柏罗娜惊讶的看着她：“别……”她难得有点慌张：“别哭……” 鲛人眼泪珍贵，因为眼泪之中蕴含魔力，然而此时的慌张制止，仿佛并不是为这个，即使佩德罗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少女，柏罗娜一样不想看到她哭。 “我没有这样想。”她捉住佩德罗握着叉子，不知道该拿着还是放下的手，从那手里将叉子拿出来，把自己的手放进去：“对不起，别生气，我再不骗你了好吗？” 她话刚说完，佩德罗就回头看她，那眼神仿佛在确定自己是否能够扑过来一样。 于是柏罗娜就张开了双手，轻软身躯立时就扑了满怀。佩德罗把头埋在她怀里，懊悔的说：“对不起……我不该无端发脾气。” “不是……”柏罗娜有点无奈。 她是不是真的那样想的呢？是。确实就是因为即使佩德罗知道了也帮不上忙，所以才不想她平白担心。她的心情自是出于心疼爱惜，但是这正是佩德罗最介意的一点——她最介意自己的弱小无能，最介意自己帮不上忙。 或许……能力的差距令她产生了太多的不安全感吧。 即使明白，但是柏罗娜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抚她才好，只好摸摸她的头：“没有。不高兴就可以任意发脾气，这不是恋人的特权吗？”她笑着亲亲佩德罗：“我再不会骗你了，以后什么都会告诉你的，好吗？” 倒是佩德罗撅着嘴自觉刚才无理取闹：“你别这么好……” “怎么？”柏罗娜好笑，凑上前蹭了蹭她的额头，眼里温柔宠溺：“不喜欢我对你好吗？” 佩德罗给她逗得又要脸红，咬着唇就要躲，柏罗娜却忽然就凑上去吻住了她，她含着佩德罗的唇瓣，把她可怜的下唇从齿缝间拯救出来。抚慰一般舔了又舔，又探入齿间，一开始只是想要制止她虐待自己的嘴唇，但是一旦投入就好像沉沦下去，无论如何也无法自拔了。 不知道肖想了多久的樱唇，柏罗娜一用力把佩德罗从椅子上抱起来放在自己膝头，纵然佩德罗长大了，但是与她的体型仍有不少差距，两臂之间身躯玲珑娇软，让人怎么能忍得住？ 柏罗娜将她牢牢的禁锢在怀中，满是热情而霸道的品尝她的唇瓣，佩德罗被吻得喘不上气，双颊酡红，像是喝醉了一样。她揪着柏罗娜的衣服似拒还迎般的抵抗，两眼漾着水光，将闭未闭。柏罗娜吻得兴起，双手攀援而上肆意探索，天知道她忍了多久了，几乎从遇见这小家伙开始她就进入了漫长的禁/欲期，此刻双手依然不停她理智驱使，自顾隔着薄纱群摩挲掌□体。 她的手带来火热的温度，渐渐将佩德罗引入一种意乱情迷的境地，她思绪模糊，什么也想不了，等柏罗娜放开她的时候，新鲜空气将她唤醒，她讶然发现身体中升起一种陌生的感觉。 意外的陌生，而又意外的，她很清楚那是什么。 她的脸顿时涨得通红，连耳朵脖子也不能幸免。 柏罗娜看着她笑，像个饕餮客看着自己马上就能吃到嘴的，向往已久的美食。 佩德罗低头用额头抵着她的锁骨，低声呢喃：“缇雅……” “嗯？”柏罗娜道，手上还不停，用心感受着佩德罗的形状，小鲛人感到她的大手覆盖住胸前小小的山峦，巨大的羞怯让她闭上眼睛缩起身子，像要钻进柏罗娜的怀里去似的。 “啊……！”陌生的触感，比抚摸身体的任何部分带来的感觉都要强烈，好像穿过了皮肤直接抚摸在她的灵魂上，胸前那一点的敏感处好像被电流击中，好像一阵轻微的电流从这里一直蹿进她的脊椎骨。 佩德罗惶惶然张开眼看着柏罗娜，惊讶又慌张，双手紧紧揪着柏罗娜的衣服：“缇雅……”她眨了眨眼：“这是什么？” 柏罗娜弯起眼，亲亲她的额头，惯于情场游走的花丛老手暧昧而隐秘的回答：“是你爱我。” 她抱住佩德罗，把低沉性感的低笑都压在她耳边：“如果你喜欢这样，那就是你爱我。” 鲛人脸色红得要蒸腾出热气，定睛看着她，咬咬唇，像只小花栗鼠般睁着大眼：“嗯……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过年发福利，三章连发，第三章在 如果在lofter不方便看的话，这些章节也会发在群共享中。 以后的不和谐章节都会以这样的形式，发在这两个地方。 请认真审题，不要再哭嚎着不加群看不到了。 另外，这次不和谐章节有点长，所以在写完不和谐章节之前这边正文暂时不会更新，那边不和谐章节完了大家就可以继续回来接着这边看正文了。 另外，如果不喜欢吃肉的话就请静心稍带，不和谐章节不看并不会影响剧情。 ========================================================================================= 祝大家新年快乐，合家安康，来年缺钱的马上有钱，缺媳妇儿的马上有媳妇儿，缺文看的一整年都有好文看！ 第61章 我爱你 那句‘喜欢’就像是一把火扔进了全是燃烧物的柏罗娜的心里,佩德罗看见柏罗娜白皙的脸上浮出玫瑰花一样瑰丽的晕红。然而她并没有立刻就做些什么，她眯起眼睛放松身体靠在了椅背上,一手搁在扶手上，一手拿了一杯水一饮而尽。 被她眯着眼睛懒洋洋的打量着让佩德罗感到很害羞，她左右看看，想要从柏罗娜的膝盖上下来。 “别乱动。”龙族威严的警告。 佩德罗抖了一下，柏罗娜的眼神就好像正在将她生吞活剥，一路蛮横的烙印了她的灵魂。 身体好像变得更敏感,柏罗娜目光的游移在皮肤上留下鲜明的印记，胸中一股暖意，却又感到无比的渴望。 佩德罗觉得,她此生也没法面对比这更羞耻的情况了。但柏罗娜却还一本正经,严正警告她：“别乱动，这不是个好的时机。” 她想了想说：“时间还早，这里也不舒适，安娜还会来听墙角。” 得稍微想一下才能明白她在说什么，佩德罗怔了怔，然后看那仿佛永远镇定从容保护者不自觉地舔了舔下唇，道：“如果你愿意的话，今天晚上，好吗？” ‘轰——’的一声巨响将佩德罗的所有思维能力炸了个干净，她的脑子里像是刚刚发生了一场巨大的爆炸，她傻傻的看着柏罗娜，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这人的话。 柏罗娜看她表情又不确定的追问了一次，她是如何回答的，怎么点头的，后来柏罗娜又是怎么笑着安抚她的，她全部全部，全部都不记得了！她发誓她绝对不记得了！她脑子里全是轰隆隆的打雷闪电的声音，然后天翻地覆五彩斑斓，等她终于回神的时候她发现她独自坐在起居室里，塞萨尔的符文在一杯饮料底下无奈的闪着光。 “对不起，塞萨尔。”她说话的样子像是丢了魂，然后又突然醒悟过来问塞萨尔：“我刚刚……我刚刚是不是答应了什么？” 空中飞来一红一白两条光束，光束在空中绕来绕去暧昧缠绵，最后连成了一个代表‘爱情’的符号。 佩德罗捂着自己的脸低下头：“神啊……” 依稀记得柏罗娜是和娜迪出去做什么去了，等到天色渐晚，佩德罗趴在窗边往外看，脑子里不断地在过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不该害怕的对吗？这样的事情她不是很熟悉吗？男人和女人她看过太多了，那么大概女人和女人也差不多吧？ 那些陈年旧事从脑海里浮上来，佩德罗努力的想要回忆她看过的男人女人，看过的那些事，可是却惊恐的发现，除了浓浓的厌恶以外她几乎想不起任何确切的事情。 光裸的**是怎么滚在一起的？男人做了什么让女人叫成那个样子？懵懂模糊的记忆回答不了她，她想起记忆中不太美好的画面，小脸皱成一团，煞白煞白的，柏罗娜一进门就看见她苦大仇深的立在窗边，一张脸写满了纠结。 “爱丽儿？”她一叫，佩德罗惊觉她回来了，一闪身就想躲，猛然又醒悟，讷讷的打招呼：“你回来了。” “嗯，你在那里干什么？”柏罗娜走过去抬起她的脸：“怎么了？” 佩德罗忧心忡忡的摇头：“没什么。” 怎么办……她发现她有点后悔，她又不想跟柏罗娜……了…… 忐忑不安的和柏罗娜还有娜迪共进了晚餐，两个龙族商量着什么严肃的事情，柏罗娜笑得畅快又不怀好意将自己寻狩大陆的任务交给了娜迪，娜迪满脸抱怨的答应了，并催促柏罗娜快点回龙岛去。 佩德罗一直神游天外，只勉强听了个大概，脑子里全是柏罗娜的‘你愿意的话，今天晚上，好吗？’ 她坐在那里脸一阵白一阵红的，娜迪不由得对柏罗娜使了个眼色‘她怎么了？’。 柏罗娜耸耸肩，笑了笑。 晚上佩德罗洗完澡犹如等待受刑一样坐在床边有一下没一下的给自己擦着头发，忽然有人敲门，她一怔：“请进。” 柏罗娜一身清爽，穿着只及大腿的短睡裙披散着犹带湿意的头发站在门口：“我可以进来吗？” 仿佛亲口给自己宣判一样，佩德罗张了三次嘴，才出口：“进来。” 她的样子可爱得快要让柏罗娜破功，柏罗娜忍着笑看她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摆在哪里好，等到自己走到身前，更是干脆埋下脑袋，只用头顶对人。 “你很紧张吗？”柏罗娜坐在她的身边，佩德罗用力摇头，长长的头发跟着她的动作被牵扯，柏罗娜撩起她的发：“过几天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你头发太长了会很引人瞩目，到时候帮你剪短一点好吗？” 佩德罗点点头：“娜迪也跟我们一起走吗？” “不，她明天就会走。我们今天下午去沙姆的冒险者公会转了转，给希斯留了口信，让他去智者之堂帮忙解除我的诅咒。但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收到这个口信，到时候应该会有人来传话的。因为我得回岛上去一趟，所以安娜要代替我留在大陆上，不过……”她笑了笑：“我们应该还能赶得及去鲛人湾。” 佩德罗原本已经有所准备，听到最后一句话不由得一脸惊喜，柏罗娜看她可爱得很，忍不住又低头亲了亲她。 佩德罗捂住脸：“那……那……你的伤，……的话，没问题吗？” “什么？”她把中间那几个词说得很模糊，柏罗娜没听清，佩德罗摇着头：“就是……，没关系吗？” “虽然没听懂你说什么，不过如果你指的是跟你‘做／爱’的话，没问题的。” 听到那字正腔圆，故意被说得清清楚楚的词，佩德罗又把头低下去了。 “毕竟……我已经想了那么久了，只要你不会阻止我，就算做完之后要卧床三个月我也不管了。”柏罗娜拉着佩德罗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然后佩德罗就不可思议的看着她，手心里蓬勃激烈的心跳比她自己跳得还要夸张。 柏罗娜笑着低头：“我也很紧张的。” 这是紧张吗？佩德罗完全不信！因为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亲吻狂魔就再次低头吻住了她，不消多时，冷静的情绪和清晰的思维就全部飞奔远去，佩德罗软软的倒在她的臂弯里，低声抱怨：“骗子……” 火热的呼吸染红了她的脸，她第一次知道龙连呼吸也是这么高温度的，柏罗娜抱着她就像真饿了整两年，好不容易抱到一块肉。她吻够了娇软嘴唇，又低头去亲她脖子，鼻尖在颈窝里蹭来蹭去，一边吸气一边说：“爱丽儿，你好香。”语气就像在夸一盘菜。 佩德罗脸上升温，结结巴巴反驳道：“才不是……你才香，很香……”非常柔媚撩人的，木樨花的味道。 柏罗娜忽然一转身将她压在床上，一手撑起身体伏在她身上，红茶色的眼睛水润发亮，低哑声音问：“爱丽儿，可以吗？” 什么可不可以……脑子一僵，又开始走马灯似的不停过些奇奇怪怪的片段，佩德罗脸上刚浮上来的红晕立马退了下去，她满脸写满了挣扎犹豫半晌，捉了柏罗娜的手指握在胸前，仿佛要下什么莫大的决定一般问：“柏罗……克拉蒂亚，你真的……喜欢我吗？” 她一叫那个名字，就看见柏罗娜睫毛抖了一下，抿紧了嘴唇点头：“嗯，当然，我喜欢你。很喜欢……从很早以前，就喜欢你了。” 说一句，她们之间的距离就缩短一点，柏罗娜的唇压在佩德罗的，几乎是贴着她的嘴巴在说话，甜蜜的气息和甜蜜的告白灌得佩德罗晕晕乎乎的，她一闭眼咬咬牙：“你……做吧！”仿佛听到柏罗娜一声轻笑，大手小心翼翼的捧住了她的脸，然后再次从额心，鼻尖，嘴唇，一点一点，细致缓慢的亲下去。佩德罗开始觉得紧张，然而那亲吻耐心而温柔，渐渐的就让她感到安全和放松。 她舒展表情，软□子，静心体味柏罗娜唇舌间传递的温柔，笨拙的尝试给予回应。 而柏罗娜的手也仿佛把玩珍惜的宝物似的，一点一点的抚摸着她，用拇指指腹摩挲她的脖子，用指尖玩/弄小巧耳垂，摸着她□在睡裙外的肩膀，抚上细韧的腰侧。柏罗娜的手比她大很多，细长有力，却又极其克制，她来回抚摸着佩德罗的身体，即便只是这样隔着裙子抚摸，都让佩德罗感受到她手掌的温度。 “嗯……”绵长的吻也渐入佳境，她们开始默契的轻啄，舔舐，吸吮对方的唇瓣，也会探寻着深入，彼此交缠起舞。佩德罗的身体越来越放松，越来越柔软，鲛人体温略低的身体开始变得温暖，她不自觉的抱住柏罗娜，身体深处好像渴望着更贴近，，更贴近，只是这样的严丝合缝都还不够。还想要更亲密一点……呼吸渐急，抚摸的力度也变大，但是佩德罗并不觉得不舒服，反而有一种奇异的舒适，她不自觉地扭动着身体寻求柏罗娜的抚慰，交缠着喃喃念道：“缇雅……缇雅……” “爱丽儿……”柏罗娜的手摸到她的腿根，撩起裙子往上一摸，忽然滞住了。 手掌顺畅的从腿根摸到了浑圆的臀部，她甚至能感到自己的指尖搭在佩德罗平坦的小腹下半部分温热的地方，再过去一点……她睁大眼不可思议的吸了口气：“爱丽儿……” 手掌贴上了毫无遮挡的□，爱丽儿朦胧睁眼茫然看着她，仿佛裙子下面什么也不穿是这样天经地义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过年发福利，三章连发，第三章在 如果在lofter不方便看的话，这些章节也会发在群共享中。 以后的不和谐章节都会以这样的形式，发在这两个地方。 请认真审题，不要再哭嚎着不加群看不到了。 另外，这次不和谐章节有点长，所以在写完不和谐章节之前这边正文暂时不会更新，那边不和谐章节完了大家就可以继续回来接着这边看正文了。 另外，如果不喜欢吃肉的话就请静心稍带，不和谐章节不看并不会影响剧情。 ========================================================================================= 祝大家新年快乐，合家安康，来年缺钱的马上有钱，缺媳妇儿的马上有媳妇儿，缺文看的一整年都有好文看！ 第61章 重回沙姆城 再次睁眼醒来的时候,佩德罗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眼前就像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全新的世界，连带自己也变得那么的新奇，充满了惊喜。 然而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样的感知也没什么错。她焕然一新了，从鲛人的角度来说，说是她的重生都不为过。 视线比以前抬高了一截,修长手脚令一些原本困难的事情变得易如反掌，她能走得更快，拿到更高地方的东西,能像柏罗娜一样轻松的跃上窗台,能毫不费力的拿住沉重的武器。 身体里充满了生机与力量，即便是一整夜的疲惫也很快就被扫空，这样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变得强大，真是太好了！ “爱丽儿。”柏罗娜开门进来，猛然看见佩德罗光着身体站在窗前，小鲛人吓了一跳，‘嗖’的蹿回床上：“我……我……” “噗……你逃跑的样子像只兔子一样。”佩德罗笑着说：“希斯传信过来了，我们约定明天晚上在沙姆的冒险者公会见。” 即是说……她们又要重新踏上旅程了是吗？ 很快就要到鲛人湾了，可是佩德罗的心中却既没有了将要达到目的地的欣喜，也没有旅程快要结束的悲伤，她只是仰起脸笑点头：“好。”因为她已经知道，鲛人湾不会再是旅途的尽头，说不定……只是一个新的起点。 白天的沙漠令人难以忍受，但是这回佩德罗明显感到了不同。和上次差点死在沙漠里不一样，她的身体，似乎变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容器，水分被她锁在身体里，热浪或者狂风都不再能侵袭她，她甚至能敏锐的感觉到风是如何流过她们的身体，如何被她的魔力形成的屏障屏蔽在外。 而如果再仔细一点的话，就会发现风中带走丝丝水汽，那是从柏罗娜身上飘散出来的。 柏罗娜正在失水，她有点担忧的看着那个正混若无事般与娜迪谈笑的女人。想了想，默默走过去牵住柏罗娜的手，带着水族气息的魔力笨拙的顺着柏罗娜的手往上爬，红龙侧头看看她：“在干什么？” “我……你……”小鲛人抬头想解释，又猝不及防的红了脸，闷闷的低下头：“你……你在失水……” 柏罗娜微微讶然，那被佩德罗呼唤真名似的酥痒感又涨满了心脏，她回握住那只手，觉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笑得眼睛都弯起来：“谢谢你，保护我。” 返回沙姆的路走得比上一次快得多，然而到了接近沙姆城的时候情况开始显示出一些异常。先是沙漠里出现了许多大队人马路过的痕迹，接着两头龙不约而同的抽抽鼻子，一脸厌恶的对视：“圣骑士。” 平坦地势中已经可以望见沙姆的城墙，一股光明圣术的味道从城里飘散出来，虽然被城中众多纷杂的力量气息所掩盖，但仍是没能逃脱两头龙敏感的神经。佩德罗努力的分辨了一下，似乎也找到了那股，被柏罗娜他们形容为‘消毒水味儿’的圣水气息，不过她曾经长期生活在光明神的势力领域之下，对这种气息并不抵触，倒也没有那么敏感。 “怎么办？城里有圣骑士吧，看样子数量还不少。”娜迪说，柏罗娜显然已经猜出缘由，然而她的伤势实在不容拖延，她必须去冒险者公会见到希斯，况且……冒险者公会几乎可以算作是个无敌堡垒，只要进入智者之堂就是希斯的天下，就算主教亲临都绝对不敢进去的。 “你带佩德罗回去，我自己悄悄潜入冒险者公会，反正只要不惊动那些圣骑士就可以了。”柏罗娜话一出口佩德罗立刻紧张的抓住她的手连连摇头：“柏……缇雅！”她咬着嘴唇，着急的叫着柏罗娜的名字，生怕被丢下：“别……请让我跟你一起去！我保证不给你添麻烦！” 她这样子又让柏罗娜想起了她们才开始一起旅行不久的时候，她想独自回去救那个精灵，那时候这只小家伙也是这样抓着她，死活不让她走的。虽然明知这种时候不该心软，但是只要被小家伙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就真的觉得自己心都化了，只想跪下来为她擦眼泪，虽然小家伙并不爱哭。 “爱丽儿……”她无奈的叫她的名字：“我自己一个人比较方便行动。” 娜迪点点头，似乎也这么认为，然而不等她开口佩德罗就道：“如果是以前的你，我无话可说，但是你现在……还可以那么说吗？你一个人独自一人比较方便？” 娜迪一怔，她似乎都已经太习惯柏罗娜的实力了，以至于一时间倏忽了‘柏罗娜受伤实力也会下降’这么显然的事。她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看了看佩德罗又看看柏罗娜，最终忐忑建议：“不然……咱们还是一起去吧？就算有个什么，还有我嘛。” 最好是别有什么，三人抱着这样的祈愿走向了沙姆的城门。入城的检查进行得比往日更加严格，除了沙姆城自己的守卫以外，还有几个穿着白袍子的人抱臂站在一边冷眼监视，三人来回被搜了好几回才得以入城。 柏罗娜胆子最大，在那城门口还笑脸问守卫：“我前几天才入过城，也没查的这么严啊，城里出了什么事吗？” 那搜她身的矮人站在两个垒起来的木箱子上不耐烦的让她转身：“你要是老老实实没犯事儿的话就不关你的事。”他没搜出个结果，跳下箱子又检查起她们的行李：“你们前几天来过？什么时候？来干什么的？” 柏罗娜弯下腰小心赔笑：“我往内斯塔贩点儿小玩意儿，这回货多量大，一次没带完，这不又带了家里两个妹妹来帮忙。” 矮人蔑她一眼：“家里没男人了吗？尽是女人出来跑货。”柏罗娜好脾气的笑着正要答话，边上一个异常高大魁梧的男人不满的哼了一声：“女人怎么了，没女人哪来的你？” 他这发言立刻惹得几个白袍人看了过来，男人彪悍道：“看什么看，爷爷我是人类！卡尔特草原南缘的部族人，没见过吗？光明神允许你们这么每见识吗？” 那几个白袍人似乎是不想招惹是非，没作声把头撇开了。柏罗娜也趁机拎起自己的包裹行李随着人流往前走，佩德罗赶紧跟上她：“刚刚那个人是什么人啊？” “没听他说吗？部族人类，卡尔特草原上游牧生活的牧民，自古和兽人混居，看他样子可能有兽人混血，但是自从草原上人类建国以后他们也不再和兽人住在一起了，但是很多方面仍然受到兽人的影响。比如兽人是母系社会，对女性非常尊崇，因此草原上的国家里女性的社会地位也通常较高。这和矮人社会是完全相反的。” 佩德罗对异族的事了解得并不太清楚，然而柏罗娜见多识广，这种问题问她准没错的。她点点头，旁边娜迪插嘴道：“边上那几个穿白衣服的就是神殿的人吧？是见习圣骑士吗？” “不是。”柏罗娜摇摇头：“离见习圣骑士还远着呢，说不定只是在神殿服役的普通士兵，又或者是连见习资格都还没取得的预备役。这里离圣殿骑士团的驻地很近，把预备役带出来见见世面打打杂也无可厚非。” “但是……这就意味着这里肯定有不止一个圣骑士，要把这么多的预备役带出来，一两个圣骑士是没有这样的权限的。” 作者有话要说：断了太久感觉都接不上趟了 第62章 恶战1 城中仍是灯火通明,但是上次来时轻松热闹的气氛却悄然变味。 街上不少穿着制服的人提着武器来回巡视,商人们皱着眉头大骂晦气,三三两两的人群聚在街头巷尾看着那些卡姆兰堡来的不速之客，窃窃私语的声音在夜色中泛滥成模糊的背景。 柏罗娜三人警惕的扣着大兜帽低头往城中心走，没走出几步就被人拦下来检查，那士兵宣称最近城中有特殊情况，不许戴兜帽。他刚这么说着，边上的一位矮人老板就取下烟斗吐了他一口唾沫：“呸,人类的小崽子，仗着一嘴胡说八道在我们的城里耀武扬威！” 那士兵瞪他一眼：“我们是奉光明神的旨意来搜索异端的，不要以为你们矮人和人类有协约就能肆无忌惮,不信光明神的人迟早会下地狱！异端！” 柏罗娜和娜迪对视一眼,牵着佩德罗快步走开了。 “我怎么觉得有点危险啊……”娜迪低声说：“为什么突然之间这么多圣骑士来沙姆？如果说是搜索异端，那么至少是有人举报了这里有异族吧？” 柏罗娜沉吟了一下，没说话。她果然还是应该把佩德罗留在城外的，但是现在既然已经进城，立刻又转身离开实在太容易惹人怀疑了。 “咱们直接去冒险者公会？”娜迪又问，街上的每个人都似乎长着告密者的眼睛，不怀好意的扫来扫去，期盼着能从某个旅行者身上找出丁点儿蛛丝马迹去换取赏金，又或者借此将讨厌的圣骑士早早赶走，还他们清净。 他们毫不在乎那个被追缉的人是谁，是什么人，也毫不在乎别人的命运。 柏罗娜在一个十字路口前停下，似乎是等待一辆运煤的板车过去，她的嘴唇几乎没动，但是娜迪和佩德罗都听见她的声音：“我一个人过去，你带佩德罗从这里往东门绕，贴城墙走。我见过希斯以后就来与你们汇合，然后我们立刻离开。” “你一个人？”娜迪不赞同的问，佩德罗也拽着她的衣摆摇摇头。 柏罗娜揉了揉小鲛人的脑袋，正色道：“我们不久之前才从沙姆离开，现在这里已经有这么多圣骑士来，我想很有可能是我们的行踪泄露了。”她想来想去，也只有可能是布拉德维尔的徽章。 当时他们都没有打算过要再回沙姆城，因此拿布拉德维尔的徽章去支取了不少物品，还请了神官来。在他们走后不久，布拉德维尔被除名和通缉的消息就应该传过来了，那么那个神官就会知道他被骗了。 士兵们说他们在找的是‘异端’而非‘异族’。神官知道布拉德维尔被人救了，还知道他有同伴。不管他的同伴是什么人，也必是异端无疑。至于种族……或许他们不知道，布拉德维尔已经离开，佩德罗也样貌大变，但是那个神官一定会认得柏罗娜的脸的。 “是要我解咒，你们又没法儿替我。人越少越容易跑，明白么？”她说的轻描淡写，但是仿佛已经知道自己会被发现了：“冒险者公会有中立属性，附近一定会有很多人把守，这里跑过去两条街，我用不了五分钟。但是佩德罗恐怕跑不了这么快？” 她笑着看看小鲛人，后者难过的咬着唇恹恹低下头。 柏罗娜心里叹口气，暗自决定等她们离开这里一定要好好哄哄这小家伙——鲛人本就不用跑得那么快啊！ 可是眼下为了让佩德罗乖乖听话，她也只能狠心不去看她可怜的样子。 “就算是路上被人认出来了，只要我跑进冒险者公会就没人能拿我怎么样了。等我解除诅咒，大不了撤销化形飞出去。”柏罗娜再次戴上了兜帽，一手反拉着斗篷，对她们笑了笑。 娜迪摆摆手：“你说的都对，那好吧，我们去东门等你，如果出事就叫一声，我去救你。” 柏罗娜笑着呸她一声：“我需要你救？” 佩德罗一步三回头的被娜迪带走，她们穿过十字路口往旁边的小巷子里走去，而柏罗娜转身顺着大街往前走。 娜迪很想放开感知去看着柏罗娜，但这样势必会被人发现，她只好揽着佩德罗安慰道：“放心吧，没事的。只有两条街而已。” 柏罗娜顺利的走过了一个街区，抬头看看，一个巨大的冒险者公会徽章就钉在不远处的小楼石墙上。旁边四处散落着士兵和穿白袍制服的人。她尽量放松自己往那边走去，混若无事般从士兵们身边穿过。 尽管有大批圣骑士在城中巡逻，但冒险者公会附近却仍旧是熙熙攘攘好不热闹，那些胆大包天的冒险者们嬉笑着对剑堡来的人指指点点，勾肩搭背的靠在街边冲士兵吹口哨开玩笑。如果换做任何一个人类国家，士兵们大概早就一拥而上以‘不敬’之罪把这些人抓进大牢了，但是在沙姆城他们并没有这样的权限。 能被允许在沙姆城中搜索已经是上面的人们谈判的结果，如果几天之后还是没有收获，他们就必须撤回剑堡。柏罗娜听到一个见习圣骑士着对他的同伴们抱怨，他们堵在了街口，于是柏罗娜抬起脸笑着对他说：“能劳驾让让吗？我的注册徽章快过期了。”她用下巴指了指他们背后的公会，见习圣骑士警惕的打量了她几眼，然后警告道：“这几天不要在城里戴兜帽，把脸露出来。” “好的。”柏罗娜笑着耸耸肩，一边作势要揭下兜帽，一边往前走。 就在这里，忽然一个声音从旁边冒出来：“就是她！抓住她！”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柏罗娜躬身窜出老远，一路撞飞无数士兵往公会跑去，她连一眼也没有往回看，一个呼吸的起落还未结束她已经跑到了公会门口前。在她跑起来的同时一队士兵就排成一列挡在了公会门口，而柏罗娜一手拔出剑，两手一起按住剑柄，口诵咒文，长剑一挥——那剑锋无端暴涨十尺！六七个士兵就在公会门口被削成两段，他们的上半身从切口上整齐的滑落，血和内脏刹那间流满了一地。 柏罗娜凌空跃起，只要越过他们，落地一滚，她就进入了公会里，公会里那堵墙的后面就是无人能侵入的领域——智者之堂！ 可是也是那刹那间，她的身体飞过地上的尸体跃到最高点，忽然一篷金光从半空中爆出，她的身体在空中如受到重击般一滞，接着狠狠跌落。 柏罗娜摔在那一堆残肢断体上，湿滑的血糊了满手。然而更多的血从她的身上流下来，从腰部开始整齐的绽开一条血线，如同刚才被她杀死的人一样。 “是你……”与略带惊讶的话一起到来的是圣骑士的重剑，柏罗娜撑地一滚，同时剑锋荡开逼退挡路的士兵。那个圣骑士抢前几步举剑劈来，柏罗娜堪堪翻转过身，凭着龙族的悍力，以单手硬接了他一剑。 圣骑士脚下上前要踩柏罗娜胸腹，长剑一旋口称圣名。柏罗娜一脚蹬地从他剑下滑开，圣骑士虽然踩空，但他的脚落到地上就如同天神之锤敲在地上一般，整个大地都震颤了一下。柏罗娜猝不及防失了先机，仓促间抬起手臂，起身向着圣骑士硬撞了过去！ 骑士的利刃割开她衣袖，才看见，那本该是人类柔软皮肤的手臂上覆盖着细细密密如同红水晶片一般的鳞甲。鳞片坚不可摧，与圣光加持的重剑相碰竟只留下一道浅浅白痕。圣骑士被一头撞翻在地，柏罗娜趁机跃上空中。 “原来你是龙！”那圣骑士翻身起来朝她大笑：“在迪梵利特我们见过，你忘了吗，我的异族朋友？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不是吗？” 柏罗娜侧头望去：“你是那个无耻的偷袭者？没先到圣骑士还干这种卑鄙的勾当。”她用浮空术飞上了附近一所房子的屋顶，身体里空空荡荡像是所有魔力都被搜刮殆尽，她想她也许连化形都无法再多撑一分钟了。 下面的士兵已经迅速将这里包围，柏罗娜有些焦急的抬眼望向东边，不知道佩德罗有没有安全的到达那里。 她实在不该托大冒险前来，虽然她必须要来解咒，但也实在不该答应把那小家伙也一起带来。 圣骑士满意的看着她沦为困兽，倒是好整以暇的站起来：“不过是为神尽忠罢了。想来我们为你留下的伤口仍在发挥作用？你真该去读读光明书，吾主说：你何以待人，世界便何以待你。你看，应验了不是？” 他笑得心满意足，柏罗娜摸着腰上无端多出来的伤口，笑问：“所以我砍了别人的腰，我自己的腰就会受伤？这就是诅咒的内容？” “不，诅咒的内容是，你若杀人，便会与人共死——被你所杀的人是怎么死的，你也会怎么死。不过……看来这诅咒在龙族身上大打折扣？” 柏罗娜撇了撇嘴角：“看来是我过于善良了，原来自与君一别以后，这还是第一次杀人。” 她缓了缓，将剑交到左手，不知从哪里忽然之间摸出四瓶药来，晶蓝色的瓶颈被她一口咬破，一口气灌下四瓶药剂，她忽然长啸一声，铮然龙鸣贯彻了整个沙姆城。 柏罗娜回身砍死一个摸上屋顶的预备役，她的肩上也同样出现一个斜砍的伤口，可她全然不顾在屋顶上拔腿飞奔。下面的士兵们追着她一路跑一路用弓矢魔法射击。 然而即便不使用魔法，龙族的身体素质也是大陆上的佼佼者，更何况一个身经百战的战士？柏罗娜避开了大多数的攻击，而一般的魔法更是奈她莫何，根本无需去躲。她避开那些追击者一路向东逃去，越来越多的人追在她身后，忽而她看到左手边的屋顶上也跃上来一个人，那人白袍镶着金边，显然又是一个圣骑士，同时右边也出现一个圣骑士，两人几乎是同时向着柏罗娜冲杀过来。 只是须臾之间，两把剑同时刺来，柏罗娜折腰，旋身，顺着屋顶的坡度滑下去，以毫厘之差从两柄剑的绞杀中脱出身来。不知何处都出现第四个圣骑士，呼呼火球流星般从天而降，柏罗娜好不在意。他的同伴远远招呼：“她是龙，直接的魔法攻击对她没用！” 那大概是个擅长魔法，脑子也很聪明的学者型圣骑士吧，听了同伴的话之后一言未发又发动了另一个魔法，接着他双手翻飞，飞速前进中还全神贯注，念念有词。柏罗娜的落脚处不断出现一个又一个的金色法阵，她脚尖刚触着屋顶，就从法阵出伸出数十条光带藤蔓般去捉她的腿，好在她反应迅捷，一点即走，团身在空中翻了个跟头。 但是随即下一个落点都出现那烦人的陷阱，那个圣骑士的判断力和操控力精准得吓人，好像柏罗娜将要走的每一步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龙皮虽然绝魔，但是对这种并不以打击和入侵*为目的的捕捉型魔法却毫无作用。柏罗娜一面与两个圣骑士颤抖，一面躲避另一个圣骑士的魔法，还有一个圣骑士正从身后追来，一时腹背受敌，进退维谷。 而这时，那位聪明的学者不知又从哪里得到了灵感，凭着不弱的近身功夫挤到战团中来，竟抬手就是一个圣光术！ 被圣光加持的骑士们只觉得被沐浴在一片祥和宁静的光幕中，然而柏罗娜却仿佛猛然被人用无数尖针刺眼，眼前乍然一亮，接着就陷入了一片漆黑。 “啊——！”她双眼剧痛，什么也看不到，竟一脚踩入陷阱中去，光带捉到她的小腿便死死缠住，而头上几把长剑同时落下。 作者有话要说：女王和小天使那边卡住了，所以来更这里……我站住，不要打死我。 第63章 恶战2 “柏罗娜！”一道光芒从远处掷来,及时的弹开了四把长剑,而这千钧一发之际柏罗娜奋力一抬腿，竟将法阵附着的屋顶,整个一块儿给拔了出来。 娜迪杀过来,一剑砸向最前面的圣骑士，在圣骑士举剑相抗的同时探出手去，就着和人剑刃相碰的姿势一掌打在柏罗娜身上。柏罗娜腿上的金色光带倏然消解,娜迪反手一剑挑开圣骑士的长剑，抬腿就往对方胸口一踹，柏罗娜虽然眼睛看不见却丝毫不受影响一般，默契无比的同时起脚，一脚蹬在那名圣骑士的后背上。 两头巨龙前后夹击，只听一阵清脆的骨裂声,那圣骑士的前胸后背都同时凹陷下去，他瞪圆双眼，张嘴吐血不止。 “那小家伙在东门口，你带她走，这里我来！”娜迪以龙语对柏罗娜道，后者完全没有要推辞的意思，借着娜迪的力道就跃到了对面的屋顶上，拔足飞奔，转身就跑。娜迪横剑拦下圣骑士们，她魔力充沛，战斗力也不差，圣骑士中折损一个，一时间竟甩不开她。 那个学者型的圣骑士匆匆抢救了自己的同伴，随即对下面的见习生们命令：“去追另一个！”见习生们得令，领着一群预备役和士兵就追着柏罗娜往东边去了。 柏罗娜眼睛看不见，只得尽量放开感知力，让自己的精神以自身为中心蔓延开去。因为失去了魔力的辅助，本该将一虫一鸟都清晰呈现的感知力变得模糊起来，她只能大概得知街巷道路，屋舍草木，和下面穷追不舍的人类追兵。 士兵们锲而不舍的向她发射箭矢，不明真相的普通魔法师也一个劲儿的把火球冰箭之类的寻常把戏卯足了劲儿砸向她，但是龙族皮糙肉厚，她又仗着自己身手敏捷，竟一路跑得飞快。跑出足有两条街才有见习圣骑士追上她，那见习生不知天高地厚，抬手就甩出锁链试图绑住她，但是人类哪能跟龙比力气？ 柏罗娜接住链子用力一扯，倒把那年轻人扯得飞了出去。紧接着又有两名见习圣骑士从两旁夹击过来，他们或许是看这红发女人满身血污还双眼紧闭，大着胆子就径直杀来，然而本该被他们轻易剿杀的对象却像是能透过眼皮视物一样，手中长剑凌厉逼人，快速的剑法一交锋就逼得两个见习圣骑士连连后退。 她一边跟人打斗，一边用感知力去寻找那尾鱼儿的所在，忽然之间心里泛起一阵水波似的酥痒，一个位置透过茫茫的意识海，精确的在她脑海中呈现出来。 “克拉蒂亚……”那小鲛人祈祷一般虔诚的轻喃她的名字：“我在这里……” 柏罗娜旋身甩开两名见习圣骑士，腾身一跃，向着东城门方向笔直狂奔。好几次她从士兵们的头顶上越过去，身后一片箭雨不肯罢休追着她射个不停，她最后一次落脚的屋顶离城墙还有数十码的距离，可是她还是跳了出去。 底下惊慌拥挤的人群四散逃开，只有一个乖巧的女孩站在原地仰望着她。 即使双眼受伤，她却仿佛仍能看见那女孩热忱得近乎虔诚的目光。 灼热滚烫的血从天上滴落，她的衬衣染得斑斑驳驳，红发却如一抹旗帜飞扬在空中。她闭着双目从天而降，仿佛在无边的意识海中只看见了她。 红龙突然间出现。 那高度对于一头龙来说还是太低了，她的趾爪直接就踩塌了一片房屋，她的双翼半张，缩起身体从那于她而言过于狭窄的空间里将头送到佩德罗的面前。 高傲的龙头最低限度的伏帖在地上，她虽然紧闭双眼，佩德罗却仍能觉察到她灼灼锁定自己的视线。她在一片尘土飞扬中静静的等着，任凭尘埃落满她一身威严。 佩德罗不敢相信一般的看着她，一个意志被清晰的传达出来，佩德罗不明缘由的懂了，但……这太不可思议了，她倒退半步，竟嚅嗫着叫：“柏……柏罗娜小姐！？” 龙不悦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气流掀得佩德罗衣裙翻飞，饶是龙形也不改固执脾气。佩德罗无法，只得试探着走到她巨大的头颅旁边，小心的用手抠住龙下巴上纹路起伏的皮肤：“缇……缇雅……”她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快要哭出来了。龙的皮肤厚实又细腻，触在掌中是一片坚硬的温热，幸而佩德罗如今的身高与以往不可同日而语了，她竭力的伸长手抬高腿，发挥出自己一切的运动潜能，迫使自己像攀岩一样爬上柏罗娜的下颚，踩着她的下唇进而登上她的鼻子。 她敢发誓这世上绝没有第二个人敢像她这样在一头龙的头上放肆！她一边爬一边头昏脑涨的想，一时间竟觉得自己也算个英雄呢。 等她好不容易爬上龙狭长的鼻骨，刚才被柏罗娜变身所吓跑的人类士兵又在见习圣骑士的驱赶下聚拢回来。他们拿着弓弩一气瞎射，仿佛不久之前奋勇追击的勇气在看到柏罗娜巨大的，真实的体型之后就烟消云散了。只有那些需要争抢着立功的预备役和见习生们相互鼓励着靠近。然而一旦恢复成原型，寻常攻击能对龙奏效的可就不多了。 佩德罗傻乎乎的站在柏罗娜的鼻梁骨上，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因为看上去龙真的不是一个合适的坐骑，他们巨大的体型和纯粹为了战斗而生的身体结构似乎从来就没有考虑过要让别的任何生物登上他们的身体。这时柏罗娜微微仰了一仰头，佩德罗毫无准备一声惊呼，顺着柏罗娜正脸上坚硬光滑的皮肤就滑了下去。 冲势缓和在眉心处，到了这里龙的轮廓变得深邃而立体，他们的眉骨高耸，将眼睛保护在眼窝里，从额头靠后的地方延伸出龙角，由鳞片骨化而成的骨扇和骨刺像是装饰在头上的王冠。佩德罗在那里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将自己安置在柏罗娜的龙角根部，耳朵附近。 “缇雅，我坐好了。”她说，话音刚落，巨龙冲天而起。 佩德罗只觉得身下大山一样的身躯往下一沉，接着她们就在空中了。呼呼的狂风像是巨龙的奴仆，乖顺的托起龙沉重的身体，高大雄伟的沙姆城墙被红龙一跃而过，无论是魔法的禁制还是厚实的石砖都无法阻碍她分毫，她们一头冲出沙姆城的范围，霎时间干燥的空气，灼人的热浪，粗粝的风沙全都扑面而来。 佩德罗蜷缩在龙角下面，风沙都被龙角挡去，她扭头往下看，沙姆城在夜色中犹如一片星海，被无数的灯光所点亮。她蓦然间有些惋惜，虽然这座城市对她并不能算友好，虽然这座城市她也只匆匆路过两次，然而一路走来这似乎是最有趣的一座城市了——矮人与人类和平共处，分享这一城的星辉。 可惜……这并不是属于她的城市。 她默默的转过头，但却并没有太沮丧，只要和柏罗娜一起，一定能去到更多更有趣的地方吧……她正这么想着，忽然间眼角余光撇到一道白芒，她起初还以为自己眼花，然而未等她反应过来那白芒就已近眼前。白芒来得无声无息，仿佛一缕空中飘来的幻影一样，柏罗娜双眼不能视物，竟毫无所觉！ “缇雅！左边！”危急之中她脱口而出，红龙不假思索向着右边一侧身，巨翼扬开身子轻巧灵敏的就偏过了白芒的袭击路线，那光束眼见可以险险从她侧腹下面擦身而过。 佩德罗刚想松一口气，却见柏罗娜下意识的扇了一下翅膀——那纯粹是出于本能的，感到因为躲闪身体失去平衡开始下落，于是作为一种飞行生物她本能的就扇了一下翅膀——可是她什么也看不见。 “不！”佩德罗急得伸出手，可是她手中什么也聚集不起来，这沙漠中一点水分也没有。在距离沙姆城这么近的地方，一切的水汽都被那座城给夺走了。 白芒倏尔击穿了柏罗娜的翅膀，红龙猝不及防之下一声长吟，身体就从半空中向着左侧栽了下去。 佩德罗必须紧紧抱住她的角才能保证不被巨大的惯性给甩出去，龙一头摔在沙地上，激起的沙尘呛得人睁不开眼。她努力的挣扎着想要重新飞起来，但是她的左翼破了一个大洞，涓涓鲜血正从那个伤口上流出来，将沙地染得一片血红。 “缇雅！”佩德罗从她头上滑下去，她跑向她的翅膀，无论如何她必须得做点什么，那么多血！缇雅她流了那么多血！血和沙子混合在一起变成恼人的泥浆，并且这些泥浆还热得烫人。柏罗娜察觉了她的意图，坚决的把翅膀挪开，不让她碰伤口。 她的血会把这小鲛人烫伤的！ 红龙的喉咙里发出恼怒的声音，低沉雄浑的低调带着多重回响发出极其复杂的音节，龙的口腔构造说不了通用语，可佩德罗也听不懂龙语。她只能挫败又无奈的不断向后躲闪，同时低下头去让佩德罗回到她的头上去。 她们必须继续逃跑，因为如果不能飞的话，拖着受伤的翅膀她的速度实在不值得期待。况且也不知道娜迪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按道理来说一头成年的龙单挑三个圣骑士应该也不算太困难，即使确实遇上对手也希望娜迪能有机会躲进智者之堂。 而她已经失了先机，现在只能尽快离开了。她将佩德罗重新弄回自己头上，拖着受伤的翅膀在沙漠中全力奔跑，佩德罗看着她的血在沙漠里洒了一路，又被风沙一路湮没。 佩德罗头一次如此深切的感受到自己是个鲛人，甚至比她化形的时候还要深刻——她只要离开了水，就什么也做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在想要不要让柏罗娜更惨一点。 《温柔的驯养一头龙的方式》 第64章 恶战3 龙的奔跑速度也不慢,然而受伤的左翼严重破坏柏罗娜的平衡，左翼拖在地上在沙丘中留下深长的曳痕。血倒是不多时就渐渐止住，那可怖的伤口顽强的开始自愈，她们跑出去没多久,天边就开始渐渐泛白,佩德罗明显感觉到光线开始变得灼热——莫拉提沙漠的白昼到来了。 太阳在几分钟之内就升了起来,无遮无挡的沙漠上温度迅速攀升，柏罗娜却忽然之间停下了脚步。她不知由何处察觉了什么，抬头四面望了望。佩德罗仿佛能从巨龙的沉默中揣测出危险的前兆，她扶着龙角站起来踮着脚望出去，一开始只有茫茫的黄沙一直绵延向远,而后在那地平线上渐渐出现黑压压一片攒动的影子。 仿佛是一群起伏在地平线上的黑色浪潮，抑或是密密麻麻的蚂蚁,而不一会儿，那群黑色的小点儿近了，显出他们本来的颜色来——白色的圣骑士制服和神官制服，金色与红色的旗帜，银色的铠甲和武器。 远远地，传来了成百上千的战马奔袭的声音，指挥前进的号角声，进而听到队列中的军官发号施令的声音。 沙姆城西北不远即是圣骑士的大本营卡姆兰堡，看来是沙姆城内的圣骑士召来了援兵。 柏罗娜见状扭头往回跑，佩德罗被她颠得头晕，抱着她的角问：“你要回去找娜迪吗？” 龙从喉咙里滚动出一声低沉的应答，佩德罗不知道这是不是龙语的“嗯”，继续问她：“是不是沙姆城里的圣骑士向剑堡求援了，剑堡里的人得知有龙在沙姆城出现，于是倾巢而出来杀你们？” 龙又应了一声，佩德罗就继续猜：“那你现在回去找娜迪，因为如果你们联手完全可以打得过沙姆城里的圣骑士，但是却不一定能敌过后面的援军，而你受了伤，所以你们最好是能够躲进智者之堂去。至少如果希斯能够治好你的话你们的胜算会大得多。” 这回龙没有回答她，她不知做了什么，一段佩德罗完全听不懂的龙语咒文低低的响起，像是声音完全被压在喉间没有真正的吐出来似的，那咒语模糊而飘渺，像是一曲梦中的歌谣，苍凉又古老。随着咒语的吟唱，柏罗娜的左翼亮起淡淡的蓝白色的光，翅膀的破洞被那光弥补起来，魔法的纹路在透明光幕上流动，柏罗娜猛的一跃而起，忍着痛挥动翅膀，被魔法修补起来的翅膀勉强让她飞起来。 龙巨大的翅膀划动着空气，她们昂然而起，踏风而行，阳光正变得越来越毒辣，沙漠的温度每一秒钟都在将这里的生物往死亡逼近。柏罗娜望着前方，每一次都毫不犹豫的展开双翼，再用力挥下。她的伤口被撕裂，鲜血瓢泼般泼洒下去，一路飞洒在空中，可是每一次振翅都让她们快速的前进，龙的飞行真的比任何事情都要奇妙，俯瞰着脚下的土地，每一眼望去都会迅速的变成过去。 佩德罗无从体会真正的飞行，她也不知道飞行究竟需要怎样的技巧，有着怎样的困难，她只能从柏罗娜的沉默和运动中去揣测。风拂过她的双翼，两翼细微处的区别也给飞行带来难度，柏罗娜的身子始终艰难的倾斜着，无法调整到平衡，她虽尽力维持，但总是忽高忽低，且一直向着左面偏斜的。 在这样的情况里，佩德罗分心回头，遥遥望着身后的追兵。他们的速度自然是比不上飞在空中的龙的，但也不知先头几个圣骑士使了什么法子，渐渐的竟有一小队人脱离了后面的大部队，呈楔子状阵型一路疾驰远远的咬在后面。 佩德罗虽然心急却无法催促什么，只在靠着龙角摊开自己的小包，把拉亚送她的双刀拿出来。 柏罗娜飞了短短几分钟，她左翼上修补翅膀的魔法就越来越稀薄，接着彻底没有了，风穿过伤口，她瞬间失去平衡往下栽去。但这次她早有准备，平稳的落在地上便继续开始奔跑，身后的圣骑士越追越近，她们几乎都能望见沙姆城的城门时，一个人身着白衣，骑着白马拦在了路前。 是那个学者般的圣骑士。 圣骑士必须是文武双全，魔武双修的，是以剑堡中没有魔法不精的战士，也没有不能近战的魔法师。但是只要是人就总是会有偏向，更加擅长魔法或者更加擅长近身战是可以选择的。眼前这个显然是个少见的，以魔法为主要攻击手段的圣骑士。 他有着圣骑士们普遍拥有的俊秀脸庞，高挑身材，一脸冷静的牵着缰绳慢慢的走来。 红龙停下脚步用感知力仔细分辨着眼前的骑士，既然他不是带着大队人马而来，那么说明不是娜迪被击败了，这个圣骑士应该是趁着同伴牵制了娜迪独自脱离来追她的。 身后的圣骑士队伍还在不断逼近，她没有太多时间犹豫，柏罗娜近乎无赖的用了龙族最简单直接粗暴有效的一招——抬爪就向着圣骑士踩了下去。 圣骑士反应飞快，立刻从马背上跃了出去，他一边后退一边就伸手拿出一张弓，弯弓搭箭如行云流水，他人未落地，箭先离弦。那支箭被灌注了魔法，带着一道耀眼的白光直扑向柏罗娜。 “缇雅！咽喉！”佩德罗叫道，柏罗娜的魔力已经耗空了，她现在的感知力下降得非常厉害，一支小小的箭矢是很难感觉到的。 然而佩德罗却认出，击穿柏罗娜翅膀的就是这样的一道白光。 不用太多思考就能明白是怎么回事，龙的皮肤对一般的魔法有着完全的隔绝性，无论什么魔法打在龙皮上都几乎会直接消散。但是如果不是纯粹的魔力攻击——一般而言人们认为纯粹的魔法攻击更加强大有效，是高级魔法师的惯用套路，而只有级别不够的中低级魔法师才会用上冰箭火球之类的小花招。 但是对付龙却恰恰相反，冰箭火球已经具象化为某个物体，不再是纯粹的魔力，因此是龙皮不能隔绝的。不过龙皮既然被誉为大陆上最好的防具材料，那么在防护上自有独到之处，普通的物理攻击也很难伤到龙。 那位圣骑士显然也深谙龙的特性，他以一支精工打造的箭矢作为击穿龙皮的道具，将魔法附着灌输到箭矢上，在箭矢击穿龙皮以后，魔力在龙的皮肉里爆开，以此造成巨大的伤害。 佩德罗一瞬间想起希斯的评价：没有比人类更擅长战争的生物。 柏罗娜得到了鲛人的提醒，及时挥动爪子打偏了箭矢。但是圣骑士并没有放弃，他灵活的在地面上移动，不断的用弓箭瞄准红龙巨大的身躯，柏罗娜在佩德罗的指点下也不断的闪避。龙巨大的体型在面对这样的单挑时并不占便宜，反而对方因娇小而屡屡逃生，她却是个巨大的，无从躲避的靶子。 可是此时，柏罗娜似乎连化形都无法做到了。 她不再是龙族最值得骄傲的战士之一了，她只是一头瞎了的龙。被一只比她弱小得多的生物戏耍着等待死亡。 悲愤和憋屈让红龙暴躁的咆哮，她不断的对人类发动攻击，但是训练有素的圣骑士丝毫不把这头瞎眼的龙放在眼里。他似乎志在必得，今日就要成为屠龙的勇士。 弓在手，箭满弦，锋芒毕露处对准了龙脆弱的咽喉。 这一次，一定会一击得手！ “……”忽然间，天地光明倒转，一道高亢的声线仿佛从他的脑海深处迸发，如同铁锤一样击打在了意识上。他脑子一懵，指间松懈，珍贵的箭矢软绵绵的飞了出去，不痛不痒的碰在龙的前爪上。而龙凭此掌握他的方向，碾压般的踩过来。 是什么？大脑一时间失去思考的能力，他迷茫很久，才仿佛抓住那扰乱灵魂的韵律——是歌声！ 谁在唱歌？那不是任何丝竹靡靡能够模仿的，那是从心里响起的挣扎，他感到一阵没顶般的绝望，海水……无数深蓝的海水将他淹没，遥远的月光在海面上投下粼粼波光，而他不断的下沉…… 骑士下意识的闪避龙的攻击，他虽鱼跃而出，却被龙尾扫到，巨大的力道将他扫飞，他在呼呼风声里疑惑的想，为什么海底会有风声？ 眼前的月光霎时间亮得刺眼，他恍然发现天旋地转，一切幻象如梦破灭。 圣骑士被柏罗娜一击扫飞，一直飞出了佩德罗歌声影响的范围。佩德罗紧张的盯着远处：“缇雅，我成功了吗？”她还有些不敢相信，她的歌声竟然魅惑了一位圣骑士！ 她扶住龙角，太阳升到了她的头顶，炽热的光烤得她整个人都发软，像是要融化了一样。 汗水早已经湿透了衣衫，又在短时间内被晒干，衣服上甚至结出了白花花的盐粒。她如同一尾真正的脱水的鱼一样软软的靠着龙角：“我们走吧，缇雅。” 她话音刚落，整个人就一晃，顺着龙的侧脸跌落下来。 “吼——”红龙慌忙去接，好在她虽然看不见，却仍是凭着感觉用爪子接到了小鲛人。她托着鲛人，张开右翼为她遮去阳光。 “爱丽儿……”柏罗娜想叫她的名字，但是却无法发出通用语的读音，她只得用龙语叫她：“爱丽儿……” 无尽的懊悔将她的理智吞没，她此生从未有这样痛恨过自己的时候，也从未有过这样无能为力的时候。她深陷在一片漆黑里，只能模糊的感觉到光亮，她的小鱼儿被太阳晒到晕过去，她却无法抱着她，无法保护她。 那小家伙的笑脸不断的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是那样可爱，那样充满了信任的看着她。她像一只小花栗鼠一样的笑着，温顺的依偎在自己的胸前。她发誓她会保护她，她发誓她会照顾她！ 可是柏罗娜你做到了什么？ “吼——！！！”魔力枯竭得像是随着血液从身体里被抽走，她的身体中已经半点不剩了，可是那诅咒仍旧在不断的吞吃着，从她的血液里，她的身体里，从她的生命力中贪婪的吞噬。她的身体像是要从中裂开，黑暗里她什么都掌握不了。 不知何时赶到的圣骑士们散开队形包围了这头困兽，她蜷伏在沙丘上，她的血顺着沙丘往下流，她闭着眼不发一言。受伤的左翼耸拉着，右翼却笔直的张开，一动不动的保持着这奇异的姿势。 若不是有人眼尖，甚至没人看见她翅膀庇护之下，躺在沙地里的少女。 龙察觉到有人接近，将右翼下压，折起来，把少女完全的保护在自己的身体形成的屏障之后。她沉默的面对着不知数量，不知面目的敌人，仿佛打算保持这样的姿势，直到变成一具尸体。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停不下来 第65章 恶战4 好像回到了还未出生的时候。 黑暗的世界里充满了安全感,温暖的、潮湿的、遮蔽一切危险的狭小空间。 外面的动荡全都与她无关,她载浮载沉做着讴歌千年的美梦。 她梦见无数岁月以前的大海，最初的海神在波涛中遥望故乡。她梦见浮着幽香的帷帐，海浪前赴后继碎在城堡下的礁石上。她梦见冰冷的地牢,她第一次听到那么多的鲛人一起歌唱。 她不知今夕何夕,此方何方，她只记得她躲在门后小心翼翼的拉开一条缝，看到一个女人，有着世上最明亮的眼,最耀眼的红发，最暖人的微笑,和最洒脱最骄傲。 “轰——”巨大的轰鸣被隔离在外,然而震动却仍然将佩德罗吵醒。 她像是被自己的美梦给抛了出来，意识瞬间归位。眼前一片黑暗，强烈的血腥味几乎具象成一根狼牙棒敲得她头昏脑涨，高温而又潮湿，好像躺在一个黑漆漆的，泼满了鲜血的桑拿房里。 干燥被隔绝，血的湿黏稍微缓解了一下干燥……血？高温的血…… “缇雅！”她从沙地里挣扎起来，沙砾被龙的血浸湿，变成砂浆糊在她的身上。她摸到了龙光滑的鳞片，那巨大的身体缓慢的起伏着，仿佛只有这个能告诉佩德罗她还活着。 巨大的翅膀用力插进沙子里去，佩德罗被关在密闭的空间里，她四周找了一圈没找到任何一个出口——这头龙是想要闷死她吗？ 就在她这样想的时候，破空声隔着屏障不甚清楚的传来，紧接着肉翅上一阵颤动，龙沉默的忍耐着，一动不动。 “缇雅……”佩德罗不敢置信的摸到那翅膀，满手滚烫的血顺着她的胳膊往下流。她能摸到血管在翼膜下鼓动，能摸到她皮开肉绽的伤口，甚至于受伤瞬间不由自主的瑟缩。 “缇雅，你让我出去！”她用力的推那支翅膀：“你让我出去，我没事了，我没事了！” 为什么不跑呢？即使是闭着眼睛在这沙漠里瞎跑，也好过在原地等待着被围攻吧？ 即使是体力透支，魔力告罄，一头龙撒开腿跑起来总能让马儿苦苦追上一天吧？ 为什么不跑？为什么停下……为什么要留在这里束手待戮？ 佩德罗记不清她是怎么从龙的头上滑下来的了，她的意识中断了一会儿，好一阵子她都没有任何记忆，然而这一切如此明晰的摆在她的眼前——毫无疑问，这头龙是为了保护她，所以放弃了逃跑。 即使知道自己会被一大批圣骑士包围，知道自己会丧失最后的突围机会，她仍然停下脚步，留在了她的小鲛人身边。 她的眼睛受伤看不见，如果她走了，她怎么才能再找到她的小鲛人呢？ 巨大的身躯微微起伏，柏罗娜一言不发，却仿佛是听到她说话的。 佩德罗从未想过，她从未想过这世上竟真的有人愿意用命换她？ 她一直努力的活着，小心翼翼的活着，从碎浪堡的牢笼，到这沉浮的人世。她必须小心翼翼，因为她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样。 不管是异族或者人类，总是以自己为最优先的。这世上并没有那么多的好人和坏人，这个世上最多的是普通人。会恐惧也会犹豫，会贪婪也会狠心，会在素不相识的街头施以一只友善的手，也会在事不关己的时候冷眼旁观。 无论是谁，在不伤害到自己的利益的时候总是愿意去做个好人的，可是无论是谁，在自己也遇到危险的时候总是会变得吝啬的，如果只有一个活下去的机会，佩德罗不认为抢夺它是自私的。 可是放弃它的人……为了自己而放弃活下去的机会的人，她从未遇到过。 眼泪抑制不住滚滚而落，佩德罗不知该说什么，她跪在沙地里靠着龙的身躯。她并不害怕死亡，今天或者明天，任何时候死去她都不会意外，然而……柏罗娜却不应该死在这里。 这个为她的人生打开光辉之门的女人，她应该继续骄傲漂亮的活下去，在这广阔的大陆上逍遥自在，横行无阻。她该去继续她精彩的人生，仗剑千里写下她的传奇。很多年很多年以后，人们也会在史书上看到龙的传记，某头美丽的红龙，她如火焰般热烈，如火焰般温暖。 眼泪不仅仅带走佩德罗身体中的水分，还带走她的魔力，她知道在这种时候哭泣只会加速自己的衰弱，可是她控制不住，也觉得无所谓了。 反正她什么都做不了，反正她就是如蝼蚁一样弱小，倘若她的能力有拉亚的十分之一，哪怕像那个人类布拉德维尔一样，她也有拔剑奋起一战的力量。 她宁愿自己是战死的。 龙悠长低沉的呼吸如同是在抚慰她，外面的圣骑士将她们团团围住，骑士们站在远处轮流用魔法攻击，他们在箭矢武器上附魔，将沙砾压实像石头一样抛掷。红龙身上已经处处伤痕累累，鳞片脱落，皮肉翻飞，鲜血直流。其中右翼犹为严重，因为她一直护着右翼之下，骑士们不由得猜测下面是保护着什么重要的东西，值得这头龙这样维护？ 右翼前端的鳞片几乎掉光了，皮肤被魔法灼伤，起泡脱落，没了龙鳞和龙皮的保护，任何魔法都可以任意的伤害她了。那些见习圣骑士仿佛拿她当练习魔法的靶子一样，一边说笑着一边换着花样的往她的伤口上抛掷魔法。 灼热的，冰冷的，腐蚀性的，物理打击的，甚而有人用带弯钩的箭射进她的伤口里，再连着锁链带着血肉拔出来。 “喔——！！”他们欢呼着欣赏这头龙穷途末路。 那些嘲笑讥讽的声音丝毫不能触动那头龙，却传入了龙翼庇护中的佩德罗的耳朵里。 是有火在灼烧，她平生从未感到过这样的愤怒，如同鲛人冷淡的血也沸腾起来。她此前从未品尝过这样深刻的痛恨，仿佛那些伤是刻在她的身上，那些折辱是打在她的脸上。 不！她可以忍受任何的嘲弄侮辱，她听过一百种花样的浑话，也不忌讳卑躬屈膝，跪地求饶。她弱小，她卑微，她不值一哂，可是她也有至宝。 潮湿的……是的，潮湿的……这沙漠中也有水。 躁动极端的隐晦，那位圣骑士的首领仿佛感到一些不适，松了松衬衣的领子。他有一瞬间感到了不详，然而环顾四周，却没有任何敌人出现。 是错觉么……脑海中的念头还来不及闪过去，队伍中忽然爆出一声惨叫。 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他迅速扭过头去并且拔出剑，眼前一篷血猛的就溅了他一脸，他身前的另一个士兵跪倒在地，两眼圆瞪，圣骑士首领连忙蹲□去问他：“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那士兵的脸色在几分之一秒种就涨得通红，然后转为紫黑，‘砰！’的一声他的眼珠从眼眶里飞了出来，仿佛是体内的血液爆炸了将两只眼球如同石子似的弹射了出去。而后眼耳口鼻中不住的喷涌出鲜血，连皮肤也爆裂开来，他整个人如同从内部爆炸了，所有的血都飞溅出来。 圣骑士首领一时间也被吓得倒退两步，一个人怎么能有这么多的血呢？ 周围的普通士兵不断的一个接一个的爆开，神官们慌了阵脚，反应快的迅速的把愈合咒、止血术、回复术一股脑的往外抛，还有人以为这些士兵是被诅咒了，不停的给他们套上圣光，可是这些都没有用，士兵们仍然接连不断的自爆死去。 逐渐的，空气中强烈的魔力暴动连圣骑士们也察觉了，连他们也感到气血翻涌，难受不已。 圣骑士首领意欲开口，一张嘴就是一股血腥味直往外冒。他头昏目眩，眼黑耳鸣，仿佛身体里的血全都涌到了脑子里——谁！是谁在操控他们身体里的血液？ 他调动起全身的魔力和意志去压制身体的躁动，并且将外界对自己的影响隔绝，他强悍的身体素质也帮了大忙。可是那些隶属于剑堡的普通士兵，那些弱一些的预备役，甚至于实力不济或是魔法偏弱的见习圣骑士和低等神官可没有这样的本事，他们流着血，吐着血，捂着崩裂的皮肤伤口跌跌撞撞的往后退，有个神官嚷嚷着：“水系大魔法师！那头龙护着的是个水系大魔法师！” “什么？”首领抓住他，神官尖叫着：“水元素！你还不明白吗！有人——就是那个大魔法师，他在强行召唤水元素——血液里也有水啊！” “怎么可能？”静下心仔细的去感觉，在这干燥的沙漠里真的能调控水元素吗？就算是血液里含有水，但是细微到那种程度，又被人的身体皮肤保护，真的有力量可以穿透这些，甚至取代人体对自身的控制吗？ 怎么可能有人对元素的控制能细微到这个地步？怎么可能有人对元素的掌控力能强到这个地步？ 或者说……怎么可能有人对元素的亲和力能强到这个地步？ “——是鲛人！”首领扬起剑：“命令——圣骑士，见习生上前！其余人等全部后撤三百码！神官建立隔绝区，阻隔一切外界魔力！” “所有圣骑士听令：斩下那头龙的右翼！” 第66章 恶战5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她……什么也做不到？ 为什么不跑？为什么要留下？为什么要为她……牺牲你自己？ 每个人……拉亚、凯瑟琳、娜迪……更不用说希斯和塔洛斯还有那位精灵王子,即便是卡罗琳和埃德也有自保之力，也能为了营救同伴而努力。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的力量,不管是伟大或渺小,都能努力去战斗。 为什么只有她……什么也做不到？ 必须仰仗别人的庇佑,必须依靠别人来保护,从一个地方逃窜到另一个地方,不停的祈求着别人施舍的仁慈和善心，无论是什么都必须接受。 为什么只有她是这样？ 够了—— 没有水就什么也做不了吗？在沙漠里就只能任人宰割吗？ 这样的事,已经够多了。 黑暗中，她感受到从她脸上淌下的眼泪，那是饱含魔力和水汽的液体。 还有包围着她的,湿润而血腥的味道。 【水——所有的水，不论是什么——听到我,感受到我，服从我！】 【只有我的意志是你们的意志，只有我的敌人是你们的敌人，只有我的归处是你们的归处——听到我，感受到我，服从我！】 她摸到腰间的弯刀，锋利而冰冷的刀刃划过她的手掌，半鲛人紧紧握起手掌，血染透了利刃。 【所有的水元素——听到我的声音。】 圣骑士们合围而上，长剑挟带着圣光，一齐向着巨龙的右翼砍下。于此同时无数的光华一齐发出，如同白虹横贯天际，形如一柄从天而落的巨刃也向龙袭来。 然而那一瞬间，一道高亢嘹亮的声音贯穿所有人的脑海，那仿佛是直接从心里荡开的回响直接打在他们的脑袋上！ 那声音刺耳之极，饶是红龙都忍不住别开头，就是这么一瞬间的松懈，一个小小的人影从它右翼松动的缝隙中迅速的钻了出来，一道红影飞速展开。 ‘轰——’的一声响，圣骑士的首领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直到那些被击溃的沙砾再次飞扬起来在空中聚拢，形成一道飞速旋转的屏障。 那些沙子浸透了龙的鲜血，呈现出黑红的颜色，而在不知名的操控着精准的控制下它们如同一个巨大的转盘，以快速旋转抵消掉圣骑士们的攻击。 怎么会——有人的控制强大精准到如此地步——当他如此作想的时候，一个娇小的身影扶着龙的鳞片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出来。 长风扬起她栗色的长发，她的面庞精美而冷硬，仿佛是从那千万年前的深海中走出的欧卡西斯，冷眼看着人类渺小的冒犯。 她不知道对龙说了什么，竟如同安抚一样拍了拍红龙的下颚，然后平直伸出手。 一些红色的液体从她的手上流出来，那是比人类的血液更浅淡一点，呈现出一些半透明的深粉色的液体，那是鲛人蓝色的血与人类中和之后形成的，独特的半鲛人的血。那些血顺着她的手缓缓飞去空中，不断的添加在旋转的沙盘中去。 首领恍然大悟——她自己的血液，确实是饱含魔力，而又具有与自己最高的亲和性的‘水’。 他正惊讶，那半鲛人忽然看了过来。 隔着这么远，首领也能感受到那目光中的坚冷，如冰如雪，如苍海深渊。 “只是个半鲛人，保持队形不要乱，她的魔力不够充沛，这里水源缺乏，她处于绝对劣势。”圣骑士首领指挥他的人道：“第一队骑士整队！半月阵型，慢慢压上！第二队骑士准备，十支箭，破魔效果！第三队骑士换长弓，十支箭破魔效果，十支箭地狱烈焰，神官后方辅助！” 首领提起长剑身先士卒：“杀——！” 龙虽然看不见，却能听到，她猛的挣扎起身，鼻息中喷出愤怒的音调。然而她的小鲛人却一把按在她的下唇上：“别动，缇雅。” “别动……”她说话之间挥动手臂，旋转的沙盘瞬间溃散，十数道被血浸透的沙子向着圣骑士飞了出去。第一次独立作战的小鲛人双眼紧紧盯着前方，脑中飞速的计算着。 不可以让他们冲过来，第一次冲锋之后会不会有箭雨？不可以让沙子离开太远，否则来不及回护，不要让缇雅担心，哪怕只有一分钟也好……哪怕多一分钟也好……请让我保护她。 神啊——即使在遥远的深海，请听到我的声音——我想要保护她，哪怕一分钟都好！ 不要让她再为我受伤…… 一条条的沙子如同蛇一样的灵活，数十条沙蛇同时冲向数十位骑士，鲛人必须同时控制数十个物体进行精确地移动。它们当头向着骑士扑下，然后快速的转弯将人缠绕，或者以非自然的力量击打骑士，或者直接散作一片飞沙迫使骑士必须暂停攻击护住头脸。 但是大部分圣骑士都快速的做出了反应，他们用魔法铸成护罩，或者调动自己周围的风力将沙吹散，或者直接让风在自己身旁环绕出一片真空地带，直直的举刀冲进沙蛇里。 “集中攻击那个半鲛人！” 成片的箭矢倏然飞了过来，一片片光华耀眼的魔法也接踵而至。佩德罗不得不紧急召回她所控制的沙子回援，然而她大概太着急了，水元素绝对服从她的指令，却因为回援太快脱离了沙子。很多沙子在空中快速脱水，佩德罗立刻就失去了对那些沙子的控制力，只有一小部分沙和水元素回到了她的面前。 该死……她皱紧眉头，这时候已经来不及再让水元素去挟裹沙子了，她让手中的掌控物飞速旋转起来，试图依靠这样的方式使对方的攻击失效。大部分的箭矢确实受到了影响，然而对方的神官也是身经百战，很快纷纷调整策略，以强力打击的魔法来强行突破。 一个个的流星火球被加倍速度的发射过来——不行，会被击破的。佩德罗立即意识到了这一点，可是她毫无办法…… “趴下——！”一道与圣骑士们如出一辙的白光忽然从背后而来，佩德罗还没有来得及反应，那道白光就冲到了最前面，在流星火球破开防御的一瞬间白光与之相撞。不知道那是什么精妙的魔法，白光原本的攻击姿态在遭遇碰撞之后迅速展开形成一道薄薄的屏障，屏障虽然薄，却隔绝了大部分的攻击，魔法打在屏障上不断泛起圈圈涟漪，看上去岌岌可危。 是谁？佩德罗刚这么想着，碰撞引发的巨大冲击就兜头打来，她眼前一黑，身子如同一张纸一样飞了出去。 “都叫你趴下了，小姐！”佩德罗猛的撞进一个少年的怀里，少年的声音带着疲惫和干涩的沙哑，却仿佛泛着清晨启明星的新光，操着一副淡然而满不在乎的语气将她一裹，埋头顶着狂风冲到前面去。 “布……布拉德维尔？！”佩德罗眯起眼睛认出少年狼狈不已的脸。 “您认识我吗，小姐？”前见习圣骑士疑惑的问道，佩德罗这才想到自己化形之后的样子少年没有见过。但是少年似乎无意深究，他扶着龙笑问：“我以为我已经够惨的了，还准备来投奔您呢，阁下。没想到您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真令我大开眼界。” 龙从喉咙里发出不悦的声音，一别头甩开少年的爪子立起身子来。 “缇雅！不要动，你受伤了，别动！”佩德罗忧心不已的按住她的下唇，以她的身高，也只能按到下唇了。 未能容许他们寒暄，下一波攻击瞬息即至。 “阁下！”布拉德维尔闪身躲进红龙的身躯掩蔽下，毫不客气的求助道：“正前方上下三十度。” 红龙抬起头旋身甩尾，完全无视布拉德维尔希望她抵挡的那波空中袭来的攻击，直接根据少年提供的信息推算出了攻击者的位置。 她的甩尾迫使前见习圣骑士不得不飞奔逃离红龙的运动轨迹，以避免被这头瞎龙压死。 “阁下您真是即使瞎了也威风不减啊！” 巨龙的长尾扫荡并非骑士们个人的力量所能抵抗的，原本严整的半月形阵型立即被打散，凭借着丰富的经验，柏罗娜甚至精准的计算到了某名骑士的逃窜路径，再补上一尾将那名措手不及的见习生直接拍死在沙地上。 然而也是在她拍死对方的瞬间，她的脖子上如同炸裂般出现一个皮开肉绽的伤口，滚烫的鲜血立时喷溅出来。 “这是——？”布拉德维尔愕然看着龙坚韧的皮肤如同牛奶皮一样被戳破。 “是诅咒。柏罗娜中了诅咒，所有被她杀死的人的伤口都会出现在她自己的身上。”身边的少女解释道，布拉德维尔定睛看了她几眼：“你是……” “我……我……我是……” “你是阁下养的那只小宠物？你易形了？” “吼——”巨龙不满他的偷懒，不耐烦的咆哮道，一个声音直直的撞进少年的脑海里，顿时让他眼冒金星，胸口沉闷几乎要快吐出来。 他按着胸口低低发笑，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又仿佛对命运的玩笑无可奈何。他摇摇头低身半跪下来，那身姿还透着少年骑士笔直挺拔的意气风发：“是的，是的，阁下……我承诺过。” 龙与他之间似乎极有默契的达成了什么协议，甚至不需要语言协商，这些游走生死边缘的人们仿佛自有自己的一套办法可以瞬息之间在语言不通，种族不同的情况下敲定作战计划。 而他们也都是一般的果断，一般的决然，什么将来以后暂且不管，先赢下眼前这一场恶战。 少年抓了一把龙流淌下来的赤红的鲜血，扬手对天起誓： “我，休·布拉德维尔，自愿放弃过往一切， 从此刻开始发誓效忠于您——我的主人！ 从此以我的眼作您的眼，以我的耳做您的耳， 以我的手作您的剑，以我的生命贯彻您的意愿。 我自愿将我的一切都奉献给您，不论是生命或者时间， 我将捍卫您的荣耀与尊严，守护您的自由与安全， 杀灭所有来犯之敌，谨守您的命令直到终焉——” 那一刻少年眼中看到了什么？佩德罗还没想明白，他就闭上了眼。 随着他的话语，方才还朗朗晴空的苍穹忽然风起云涌，一瞬仿佛天地之间所有万物都应和呼喊，少年手上赤红的血像是烙印一样滚滚发亮，然后渗进他的皮肤，染红了整只手。 那就像是生生将血脉烙进血脉，将一种生命强行镶嵌进另一种生命一般，他的脸上转眼就布满了冷汗，龙的声音低沉的在空气中回荡。 虽然完全听不懂内容，但是仅仅是那声音都令人从心底里发颤。 “啊——” 少年的眼中淌下血色，与此同时，龙睁开了眼。 “用你的眼，做我的眼。来的真及时，休。” 带着龙族的傲慢与女性自信满满的轻佻，熟悉的语调从布拉德维尔的嘴里流淌出来，少年的脸上挂起了某位龙族标志性的微笑。 风是龙的仆从，此刻仿佛也听到了等待已久的召唤。虽然相对于龙来说只是很微弱的魔力，但是带着柏罗娜印记的魔力气息正从布拉德维尔身上散发出来。少年随意的一挥手，口中熟稔的吐出龙语咒文，一瞬间龙吟长啸，黄沙平地而起，遮天蔽日，狂风大作—— 作者有话要说：觉得很虐吗？虐身哪里算虐…… 好了，快打完了。 第68章 昂贵的支援 那一日的恢弘佩德罗直到很久以后也依然记得，那是与她的小把戏截然不同的强悍。是不屑于任何妥协和退让的强硬，是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压倒性的气质。黄沙铺天盖日，连太阳也从天空中失去了踪影，眼前只有一片被蒙蔽的漆黑。黄沙飞舞中她立在最安全，最安静的地方。 休倒提长剑冲出去，风将他周身环绕，他如同背生无形之翼，腾空飞起。他在空中腾转自如，仿佛本来就是生在天空中一般，他长剑所向之处剑光如电，穿透茫茫黄沙直指目标。 龙语轻喃，他仿佛还是自己，却也仿佛已经不是了。 他是谁？他成了谁？眼前的黄沙蒙蔽不了视野，就算闭上双眼依然可以将视线无线的向前延伸。 世界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呈现在他眼前。 他的身躯仿佛变得无比的庞大，他盘踞一方，傲视群雄，而那片飞沙遮蔽之后，只是一群渺小的蝼蚁。 现在，战斗吧……休。 剑光‘唰’的抖出一片亮白，佩德罗远远的只能看到那片白光快速闪烁，愤怒的嘶吼与凄厉惨叫不时传来，却没有伤口再出现在巨龙身上。她不由得仰头看着柏罗娜——这是没事了吗？ 龙静静的注视着那边的战场，没有任何表示，佩德罗却莫名的感到了她的担忧——她还在担心着什么。 依然是自己帮不上忙的事吗？佩德罗走近她，用手掌贴着她身上的鳞片，那些鳞片触手冰凉，而若紧紧贴着却不久就能感受到鳞片之下巨龙高热的体温。 不久之后，柏罗娜所担心的事情出现了，纵然有龙的魔法加持休一时神勇大杀四方，但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圣骑士那边人多势众，很快休就难以为继，陷入了重重包围之中，而这时远处再次传来一声长啸——另一头龙。 一头绯红色的巨龙从远处展翅飞来，身后缀着一群追兵，然而它并不回头，只是急速的往前飞，见着这边战团之后反倒精神一振，加速飞来。它刚刚冲到法师们的攻击范围内就遭受到了一波热烈的法术洗礼，龙迅速调整了方向避开攻击，待它飞得近了佩德罗发现，它的身上也带着不少伤痕，只是比起柏罗娜来完全可以说是全无大碍。 娜迪的前爪抓着一袋东西，身后追兵不间断的向她施以远程攻击，灼热的烈日下不论是龙还是人都感到举步维艰，追击的人类士兵很快迈不开步伐，跟不上队列。只有卡姆兰堡久经训练的精兵依然穷追不舍，而娜迪的每一次挥翅也都掀起一股灼热的巨浪。 她嘶鸣着将那袋东西抛了过来。 休与柏罗娜仿佛心意相通，在战局中他回过身来以自己的眼睛帮柏罗娜确定那袋东西的落点，柏罗娜从他的眼里看到自己，看到娜迪，看到站在自己身侧小小，浑身血污干涸褴褛的小鲛人。 龙先往左侧迈步离开鲛人，随后才猛的跃起张开大嘴一口将那个包袱整个咬下，就听无数细微的晶石碎裂声，一股充沛纯正的魔力从它口中激荡而出，而瞬间又被她咽下。 “吼——”她扑回滚烫的沙地里，眨眼之间在地上打了个滚，再起来就化回了人形，赤红的发沾满血迹，浑身伤痕累累，以不着寸缕却昂然无畏之姿从沙地里立起来。 “娜迪！”她高呼，与此同时，仿佛休也得到了魔力的补给与某种命令，迅速的放出几个大范围打击魔法，趁势脱身。娜迪兜了一个圈子暂时将身后追兵的攻击甩开一个角度，压低双翼俯冲而下，柏罗娜一跃而起抓住她的前爪。娜迪从沙丘上掠过，最低的时候脚趾在沙面上划出一条条小沟，但是她无法在这样低的高度停留太久，就在她振翅抬升的一瞬间，柏罗娜挂在她的前爪上飞过来一把揽住小鲛人的腰将她抱了起来。休也在最后一刻赶到，抓住了绯红巨龙的尾巴尖，娜迪用后爪在沙地上奋力一蹬，拼命的向着天空挣上去。 只是眨眼之间他们就离开了地面，地上的一切都在飞速的远离。圣骑士们的魔法，箭矢，像是逆袭的雨滴从他们的身边擦过，娜迪不断的调整姿态以躲避攻击。佩德罗就在这样的天旋地转飘摇不定中，被一只手臂牢牢缠住腰肢，悬在天上。 多么神奇啊，像是跃入了另一片海洋。娜迪径直抬升高度，一直往上，一直飞到了神骑士们武器的射程以外，而单纯的魔法攻击对她就没什么用了，直到这时她才稳定下来，快速的往西飞去。 时间到了这时已经接近中午，在大约一千码的高空，太阳毒辣的炙烤着娜迪的背，悬在她身下的柏罗娜和佩德罗不用呗阳光直射稍微好受一些，但是猎猎疾风刮得小鲛人几乎抬不起头，嘴唇一张就绽了口子。柏罗娜把她脑袋按自己胸前，佩德罗还挣扎：“缇雅，你你……你先穿件衣服啊！” “哦，我不冷的，也不怕风吹。” 佩德罗气结：“那就可以不穿衣服？”柏罗娜这瞎眼龙，这时候还笑得畅快：“没关系啊，这里也没别人。” “不行……”佩德罗抱住她正面，越过她肩头望过去瞧见休挂在娜迪尾巴尖上，忙张开手去遮柏罗娜的屁股。柏罗娜随她去，只把脑袋埋在鲛人肩窝里：“别管那些了，爱丽儿。你还好吗？” 她此前竟从不觉得，能用通用语叫出这小鲛人的名字来，是件这么幸福的事情。 “我没事，我没事的。”佩德罗连忙说，只是话到末尾有些难平——她终究还是做不了什么。柏罗娜用下巴蹭她的头顶：“没事就好……怎么可能没事呢？你流了那么多血，你是怎么想到这样笨的法子的？”她明明看不见，却还扭头想去看佩德罗割伤的手，小鲛人用她的血保护了她，但这并不让她高兴自豪。 事实上，她觉得自己没用极了，只是现在还不到懊悔自责的时候。 她让佩德罗帮忙从空间戒指里拿出许多药剂来，一瓶一瓶的灌下去，那些昂贵的水晶瓶子被她们随手从高空丢下去，柏罗娜不停气的喝了很多瓶各色药水，这才眨眨眼睛，好像能看到了。 “怎么样？”佩德罗紧张的问。 “好些了，看东西还有些模糊，不过大概能看到了。本来也只是被灼伤了，要不是没有魔力早该自愈了。”说到这里，佩德罗也发现了，柏罗娜身上数量骇人的伤口都已经不再流血，甚至结出了痂，只有她抓着娜迪前爪的右手因为承受着二人的重量，伤口被撕扯变形没能愈合。 佩德罗的重量对她来说忽略不计，大抵是她自己的体重原因吧。 “那你现在呢？魔力恢复了吗？诅咒呢？”佩德罗大概能猜到是娜迪扔下的那一袋东西帮了大忙，可是到底是什么竟能填上一头巨龙的魔力巨洞？ 柏罗娜想了一下，对她解释道：“好些了，但是诅咒还在，这些魔力维持不了多久，我没办法维持化形很久。”她抬头用龙语问了娜迪几句，随后说道：“我们回法师塔去，等希斯过来。” 佩德罗隐隐觉得不对：“希斯要过来？为什么……”为什么他没有直接过来呢？ “李斯特亲在前线压阵，希斯不敢走。娜迪说在我们离开沙姆以后，她就跑进了冒险者公会避难，希斯如约在等我们，但是如果他一离开卡宁厄姆，李斯特就会知道，所以他想了个办法……”说到这里，柏罗娜笑了一下：“也真是只有他才能做到的事，他把自己的魔力灌在了地石里，灌了足足两百颗三磅重的地石，然后被我全部吃掉了。” 佩德罗惊讶得微微张开嘴：“他是怎么做到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的魔力？而且两百颗地石……” “如果说有谁能比一头龙还有钱的话，我猜那就是希斯了，两百颗地石还不算什么。不过这两百颗也该够他心疼很久了。”柏罗娜愉悦的说：“他倒是不会心疼自己的魔力，我不知道他有多少魔力，从没听他抱怨过魔力不够用。同样质量大小的地石，一般的魔法师一段时间内只能做出一两颗成品来。” 佩德罗听了默默庆幸，幸而希斯有那么多的，不可思议的魔力储量，不然一个普通法师的魔力可不够一头龙填牙缝的。 第69章 解咒 当佩德罗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又回到了法师塔‘塞萨尔’，还是那间房间，还是那张床。只是浑身像是散了架一样的疼，又仿佛所有的皮肤都被人犁地一般的犁了个沟壑纵横。睁眼的一刻眼前还缭绕着金星，而后她立刻感到了更深的痛苦，她的嘴唇，口腔，喉咙，全都像是被火燎过一遍，不仅干得如同吞下了满口莫拉提沙漠的沙子，更像被烧掉了一层皮肤。 于是她睁眼后发出的第一个声音，就是蜷起身子闭眼呻吟。 那真是太疼了……饶是她自诩对受伤和忍受伤痛这种事经验丰富，也忍不住难受到要溢出眼泪来。 好在门马上就被打开了，一个红发美人走进来，却并不是柏罗娜。 “小美人儿，你怎么样了？” 佩德罗惶惶的看着娜迪想了半晌：“缇雅呢？她人呢？她没事吧？” 看她急得要挣起来，娜迪连忙把人按下去：“没事，没事，好着呢。”她朝窗边抬抬下巴，就见窗户上贴着硕大一只茶色的眼珠子，眨巴眨巴的看着她。 “呜……”窗外的龙似乎委屈又担心的发出了一声呜咽。 佩德罗这才放下心来笑了，笑起来的同时所有痛楚又再次卷来，她倒回枕头里声音微弱的问：“娜迪小姐，现在是什么情况呢？您也没事吗？” “还好。”娜迪坐在了她的床尾：“我都是些皮外伤，好得快。这会儿都已经只剩下疤了。倒是你挺令人担心的，你在途中就脱水晕了过去，体温高得吓人，已经昏睡两天了。” 佩德罗一惊，显然也没想到自己有这么严重，不过娜迪随即打消了她的顾虑：“不过说来也简单，只是你跟沙漠实在不合罢了。回来给你喂了些营养液和水，把你放水里好好泡了泡温度就下来了。” 她说的轻描淡写不以为意，小鲛人脸上却生出一丝微红，呐呐的点了头，也实在发觉连自己的口渴。偏巧她一转头就看见一个杯子静静的漂浮在空中，乳白色的液体散发着清甜的花香。 娜迪怔了怔，想到自己竟还没有一座法师塔体贴，真是难怪要单身一百年：“是塞萨尔调配的饮品，有帮助恢复魔力和去疲劳的功效。” 佩德罗道了谢喝下，果然清凉解渴，一路抚慰了焦灼难受的喉咙。 再看柏罗娜，仍只是眼巴巴的在外望着她。 “缇雅她……” “没魔力，没法维持化形。希斯给的魔力消耗完了，她这两天都只能这样待在室外，塞萨尔装不下她。” 只在床上多休养了半天，佩德罗就忍不住跳下床跑出去找柏罗娜了。 龙的翅膀上还留着一个破洞，虽然伤口已经收合，却远没有愈合。身上的鳞片布满了伤痕，不少地方连皮肤都暴露了出来，并且留下了可怕的伤疤。佩德罗站在她的面前，相对于自己的渺小更显得那些伤痕的巨大，她赤脚走过草地，伸手小心翼翼的复出那些飞起发白的鳞片。 “疼吗？”一个字还没说完，眼泪竟已啪嗒落下。 巨龙脑袋呼的一下就探了下来，不敢碰她，也无法人言，不知如何是好。喉咙里不断滚出声调复杂的语言，近在耳畔时声如雷霆，惊觉于此又悻悻闭嘴，好像生怕自己声音大了也能把这小鲛人震碎似的。 半鲛人的眼泪滴在她白色的衬衫长裙上，瞬间就滚落出炫目魅人的光芒，可龙的注意力丝毫不被这吸引。她小心翼翼的探出细长的舌头尖，又小心翼翼的伸到佩德罗面前，紧张准备了半天才轻轻用舌尖拂过佩德罗的脸。 “哎呀——”佩德罗惊叫着挡住她的舌头，顶着半张脸的龙涎半是生气半是好笑：“你做什么呀缇雅！” 龙尴尬而沮丧的迅速收回舌头闭紧嘴，无措的发现体型的差距真是恋爱的天堑，她还怎么跟小鲛人亲亲我我啊！ 塞萨尔已经不在她们离开时的地方，眼下它伫立在一处小小的山谷内，山谷呈现口袋形，袋底是一座不高的断崖，山泉从远处更高的山下涓涓流下，又在这断崖处喷涌而出形成一道瀑布。瀑布底下被冲刷出一汪不大的水潭，流水在圆石上跳跃蜿蜒，曲曲折折的往袋口流出去。 两边尽是生着绒绒苔藓的圆石，零星几颗树从遍地的矮植灌木中探出头来，佩德罗趴在溪流边掬水洗脸，龙就伏在一旁的空地，懒洋洋的把脑袋搁在一个大些的石头上。 “你还要这样保持多久呢？那个诅咒没有办法解决吗？”佩德罗一边洗脸一边说道，抬起头将长发拨去身后，水珠从她的下巴上滴落。 柏罗娜就卧在一旁欣赏这副美景，阳光明媚得散出七彩的光晕，少女蜷着双腿半跪坐在草地上。她的白裙领口被水浸湿透出内里洁白的肤色，她的鬓发也被濡湿，蜷曲的贴在颊边。而她的脸，秀丽得出尘，她的眼，既柔和又纯洁，还透出些关切和从容。她的唇是飘落的花瓣，就在这不远不近的距离里，散发着诱人的色泽，还有那身上的馨香吧，静默的滋长着龙的贪想。 龙忽然歪过脑袋长长的叹了口气，将眼瞥向了一边的清泉。 “怎么了，缇雅？” 鲛人毫无自觉起身上前，龙的脑袋大得她看不见柏罗娜的眼睛了，柏罗娜一脸死相的侧着脸，她只好绕到另一边去。 正当她踩着水边的石头准备越到另一边时，龙的脑袋忽然毫无预警的轻轻往前蹭了蹭。 佩德罗全无招架之力，瞬间被她挤得掉到了水里。 “啊——！”佩德罗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等她撩开*的头发从水中站起来时，白色的裙子已经紧紧的贴在了身上，从那妙曼的躯体上，从透明的布料中透出胸前嫣红的蓓蕾，裙摆裹住她的大腿，贴住她的腰臀，水还从她雪白的腿上留下来。 龙把两只前爪搭在一起，满足的叹息了一声。 佩德罗此刻才反应过来她的恶意，瞬间涨红了脸捂住胸前：“缇雅！你！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龙的鼻子里喷出热气，浑身都在颤抖，佩德罗才反应过来她是在笑，她既是气恼又是害羞，索性整个人跌回水中，红彤彤的脸颊气鼓鼓的。 忽然它展开完整的那一边翅膀，将佩德罗严严实实的遮住。娜迪从塔楼走来：“你都这样了还不能安静一点，缇雅你真是个禽兽。” 佩德罗从柏罗娜的翅膀下钻出个脑袋：“娜迪小姐，请问缇雅的诅咒怎么样了？” “啊……”娜迪摸了摸脸，不自觉地把眼神转向柏罗娜。佩德罗生怕娜迪迫于柏罗娜威逼欺骗自己，急急跳出来追问：“娜迪小姐，请实话告诉我！” 娜迪张了张嘴不知道原本想说什么，视线却不由自主的滑向小鲛人从湿透的裙子下透出的身体，身后巨龙一声怒吼就撑起身体来。这却惹恼了那小鲛人，佩德罗回身跺脚训斥道：“缇雅！” 她小小的身子巴掌大的脸，史无前例的怒气勃发，巨龙呜咽了一声重新又趴下去，只怯怯的伸一只爪子轻轻握住她。佩德罗不跟她计较，从她指缝中探出头来：“娜迪小姐，您告诉我，缇雅的诅咒很严重吗？解除不了吗？到底怎么了……我很担心，请您一定告诉我！” “不不……并没有那么严重。”巨大的金色的眼珠子从佩德罗身后瞪着她，娜迪不得不谨慎的斟酌措辞：“呃……其实那个诅咒也不是很难……只是……”她摊摊手：“这里没有可以帮她解咒的人，希斯被李斯特拖在卡尔特草原，似乎状态还不怎么好。这个地区已经深入人类势力范围深处，我们周围没有精通魔法的盟友，我又不擅长这类魔法，所以……” 佩德罗皱眉想了想：“这类魔法，是解咒的魔法吗？” “是，诅咒、解咒和反诅咒自成一个体系，是从远古的原始信仰里发端的一种特殊魔法体系，一般很少会有人习得。” “可是……”佩德罗有些疑惑：“在无尽森林的时候好像并不觉得诅咒特别难解的样子。” 娜迪一怔，柏罗娜轻轻嘶鸣一声，不知说了什么，娜迪豁然开朗：“哦。是凯瑟琳，对于精灵来说，尤其是像是凯瑟琳那样的魔法大师倒是确实不算太难。可惜我没有学过解咒，眼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佩德罗认认真真的咬着嘴唇，细细的想，娜迪也不打扰她，好半晌她忽然抬头问：“布拉德维尔先生呢？” 见娜迪没有明白她又补充道：“我不太清楚，魔法的事我也只是才学而已。但是以前我在人类的城镇里曾经见到过，如果有人认为自己被诅咒了，就会去神殿祈求神官帮他们施放净化圣术驱邪。那种诅咒和这种诅咒是一样的吗？神官是不是真的有接触诅咒的能力呢？如果神官可以的话，那么圣骑士……” “我倒是……没想过，原来神官还干这个吗？” 柏罗娜用龙语说了什么，娜迪点点头：“确实，我对人类社会不太熟悉。缇雅说你说的那种诅咒应该不是真正的诅咒，村野乡民经常把自己倒霉或者一些反常现象归结于被人诅咒了，神官一般也不具备解咒的能力，但是也不排除圣术中有相关的内容。” “那么可以问一问布拉德维尔先生吗？” 娜迪点点头：“那家伙伤得也不轻，还在睡呢，我去看看。” 她一回头，就看见少年脸色苍白披着外衣靠在法师塔门口。他亮出来的上身裹满了绷带，长发披散着，一步一步的挪过来。 “布拉德维尔先生，您没事吧？”佩德罗问。 休对她笑了笑：“当然了，佩德罗小姐。骑士是守护之盾，没有那么容易死哦。” “诚然如您所说，圣术中虽然没有专门针对诅咒的解咒方法，但是圣术本身是一种可以化解一切恶意的法术，通过反复施放驱邪术确实能够使诅咒力量淡化。” “我知道如何施放驱邪术，只是……现在的我，做不到。” 第70章 解咒2 尽管百般不情愿，到了晚上佩德罗还是得回到法师塔里去睡觉，等她回到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窗户往外看，却正撞见柏罗娜撑起身子也往里面看来。 这点高度对龙来说不用太费劲就能做到，明明小鲛人只不过是从楼下走到楼上而已，然而两人对上眼的一刻，她还是觉得有一种仿佛等待很久了的感觉，仿佛越是不能拥抱，她就越是不愿意让她离开自己身边。 佩德罗趴在窗边看了她很久，经历了好一番艰难险阻的身体不断用倦意催促她回到床上，而她扒着窗子就是舍不得走。 龙的头靠在窗边很近的地方，它缓慢的眨了眨眼睛，佩德罗能够清楚的看见她半透明的瞬膜从眼尾滑出来覆盖住整只眼睛，眼睑上下闭合又张开，黑色的竖瞳占据了金色眼球的中心位置，周围还有黑色的纹路呈放射状散开，这双眼睛大得令人震撼，美丽而又透着妖异感。 这巨大的生物带给人不可思议的感觉，真是难以想象在这头巨龙身体里，住着那个自己熟悉的，温柔美丽的柏罗娜。 “缇雅……”她已经非常的疲倦了，开口的声音又轻又软，像是要从叶子上滑下去的露水。她知道自己该去睡了，却还是扶着窗框爬上窗台，想要伸手去触摸巨龙。柏罗娜深怕她跌下来，急忙自己靠近过去。 鲛人就这样站在窗台上，伸长手摸到龙的吻部，她拍拍柏罗娜的嘴巴，喃喃叮嘱道：“缇雅，你伤还没好，你该休息了……你在外面睡真的不会冷吗？我好担心你睡得不舒服。” 龙无法对她说话，只能看着她。 “缇雅……”她恋恋不舍的盯着龙说：“我真希望你能陪我睡。” 话如蚊呐，仿佛面对着不能交流的恋人，自己说的任何话都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被赦免了，小心思一不留神就从嘴边溜了出去，佩德罗不好意思的咬咬下唇看着她。 龙小心翼翼的用吻部蹭蹭她的手，像是抱歉，又像是安慰。 “晚安，缇雅。” 柏罗娜一直在窗外看着她，直到她渐渐睡熟，纤细的身子裹在被子里规律的微微起伏。孤高的法师塔伫立在这静谧的小树林中，天上无星无月，只有法师塔中彻夜不熄的夜灯散发着昏暗微弱的光芒。 龙始终立在塔外，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屋内床上的身影，任由露水染湿了身体。 她不敢闭眼，不敢再回到那片黑暗中去。仿佛只要一闭上眼又会闻到那萦绕鼻端海水般腥咸的味道——鲛人淡淡的血腥味。 她时常遇到危险，甚至濒临死亡，在她漫长的生命中处变不惊本就是基础课程。她遇到过，也必将会遇到很多事，这些经历给她带来足够的胆魄和镇定，这些从时间中积累的东西可以让她从容面对死亡和任何残酷的事情。 甚至于完全的失去魔法，失去视力，她也不会惊慌。 甚至于被一群人类围攻欺辱，狼狈不堪，她都不会生气。 她可以坦然的接受自己战败，也可以坦然向人求援，然而她唯独这件事不在她的设想中，她也完全的，不能接受。 她可以为自己的爱人奋战至死，做她的城堡和盾牌，任由自己的生命流逝。然而她从未做过这种准备，要看着自己弱小的爱人在自己面前流血受伤，那样拼命的保护自己。 她想即使再过一百年两百年，即使她活够一千年，她还是不能接受——绝对无法接受。 比死亡更痛苦，比战败更屈辱。 次日，布拉德维尔尝试施展驱邪术，他们先在草地上画下了一个很大的魔法阵，用这个魔法阵来充当暂时的魔力储蓄池，而魔力的提供者当然就是眼下魔力最为充盈的娜迪了。 魔法阵将娜迪的魔力抽出来，暂时储存在法阵中流转，布拉德维尔利用法阵中的魔力取为己用，来释放驱邪术。 前圣骑士闭上眼睛默念了一段祷词，接着娴熟的划出一个祝福的符号，符号闪闪发光打在巨龙的身上，再化作闪烁的星屑消失，如此反复几次。娜迪问柏罗娜：“怎么样，有效果吗？” 龙懒洋洋的趴在草地上，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被它困在趾爪之间的小鲛人失望的垮下肩膀：“怎么会这样……驱邪术也完全没有用吗？” “说不定不是驱邪术的问题，纯粹是这小子的实力不济呢。”布拉德维尔口中忽然吐出这样的话，随即他不满的瞥了一眼龙抱怨道：“占用我的身体之前至少先说一声吧，我的主人。另外，圣殿骑士团可不是什么人都要的，我的实力还不至于连个驱邪术都做不好。” 佩德罗示意柏罗娜不要捣乱，她坐在龙的前爪上，更显得身材娇小好像精致的玩偶一般，如果是平时她不会干涉柏罗娜的恶作剧，甚而有时候会在一旁偷笑，但显然现在她没有这样的心情。 不止是没有心情玩笑，她简直心急如焚。 她不比柏罗娜可以拿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她在意得要死，然而她只是个没用的半鲛人，既没有什么强大的力量也没有丰富的学识。脑子里乱成一团乱麻，要怎么样才能解开呢？ “诅咒……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希斯先生和凯瑟琳小姐就能够轻松的解开，而其他人就不行呢？是因为力量的差距，还是技巧方面的不足呢？”她本是独自思考着，忽然这样发问。 布拉德维尔看看两头龙：“这个……凭我微末的了解，诅咒是一种古老邪恶的魔法，可以远距离释放，它最大的难点是在茫茫人海中准确的找到目标。假设是一些低级的诅咒必须要当着目标的面才能释放，那么很有可能施咒者刚刚施放诅咒就被对方杀死了。所以一般的诅咒都尽量以间接施放的形式来保护脆弱的施咒人。” “一般来说，要诅咒别人会需要知道这人的姓名面貌，最好有他身体的一部分，比如指甲头发之类的。在被诅咒者的身上放置一个媒介物品，或者让被诅咒者吃下特殊制作的药作为引发条件等。但是对于龙的话就简单了，龙的真名是独一无二的，直接联系着龙的命脉，只要知道一头龙的真名，即可以在千里之外实施诅咒。” “学院派的解释。”娜迪点评道：“这其中还有一个关键，诅咒者对缇雅所下的诅咒就是专门为她下的，知道为什么吗？世间所有的生物都具有魔力，尤其是智慧生物，大部分的智慧生物都可以与自然进行沟通，他们以自己的身体作为媒介与自然交换魔力，人类，精灵，鲛人，兽人，哪怕是矮人都是，然而只有龙。” “你知道，我们的皮肤是绝魔体，所以我们的魔力是无法与外界交流的，只能由内部产生。如果换做是任何一个别的种族中了这种被吸走魔力的诅咒，那么他可能会非常虚弱，可能会失去大部分的魔力，但绝不至于一点魔力都没有，但如果是我们，就没有外界魔力可以进行补充，一旦吸走魔力的速度超过自己产生魔力的速度，那么我们就会没有一点魔力。” 布拉德维尔点点头，补充道：“而魔力与生命力是正相关的，如果一个生命体的身上再没有一丁点魔力，诅咒就会吸走他身上的生命力，时间一久，这个人就会死。” 佩德罗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上似乎又苍白了一分，她默然的转头看向柏罗娜，眼里似是随时要滴下泪来。后者平静的回视她，接着像是要让她安心一样，低头用鼻尖轻轻的碰了碰她。 我没事的，不要担心。 “暂时还不用担心我的主人，以龙这种强悍的生命力，她起码能撑上好几个月。” 这话对于佩德罗而言大概完全算不上安慰，她用指腹摩挲着掌下光滑的鳞片，无法想象这蓬勃的生机正每时每刻都不停的从这具身体中逃离。 “如果说要解咒的话。”娜迪一挥手在空中画出了几个魔法纹路，她将纹路放大给布拉德维尔看：“你看，这几种写法都可以得到一样的结果，魔法说到底是一种命令的语言，但是除了约定俗成的通用方法以外，谁都不知道另一个人自己写出来的语言是什么样的，不同的排列方式可能会得到相同或相似的结果，同样的结果可能是出于不一样的原理，如果能够知道路径的话就能够逆向倒推回去，那么就可以解开了。” “不可能知道吧。”布拉德维尔道：“除非能找出那个人，逼问他。” “也不是不可能，有人能够读出别人的魔法语言，能够看到路径，不过需要相当高深的魔法造诣，不幸的是，恐怕我们没有足够的条件找他们帮忙。”娜迪点了点那些魔法回路：“眼下，我们大概只能靠自己了。” “这样说来真是令人沮丧啊，我主人的妹妹，我还以为我成了龙奴之后也能跟着主人随随便便活个几百年呢。” “叫我娜迪。” “没有……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必须要读出那个人是这样设下的魔法，才能够原样解开吗？”佩德罗问。 小鲛人绞着指头想了又想，不太确定的小声问道：“我听你们说，这个诅咒的作用是从缇雅身上吸走魔力，那么这个诅咒本身是一个通道，或者连接一个通道吗？就像是一个传送法阵那样的？” 年轻的骑士想了想：“你这样说也没有错，就像是一个传送法阵那样，它是一个入口也是一个开关，它一旦打开，像是水一样的魔力就经由它而流走了。” “那么流到哪里去了呢？” “我想……可能是一个人，或者一个容器。你想想，这可是一头龙身上的全部魔力啊，这可不是随随便便能在市场上买到的量，不管是谁都不会舍得把这些魔力就这么排走，或者是任由逸散吧，我觉得假如换做是我的话，我肯定把这个通道的另一头连接在我自己身上，这样我就能拥有一头龙的魔力了。”娜迪道。 “可是另一头不可能是一头龙。”布拉德维尔摊摊手：“没有哪个人能承受一头龙的魔力量，他会爆体而亡的，砰！” “那就肯定是用了什么容器把这些魔力装起来，就像希斯那样，用大量的魔晶石把这些魔力储存起来了。” “噢……我有一个想法。”佩德罗舔了舔嘴唇：“呃……是这样的，您说如果魔力太多那个人会爆体而亡。”她指指布拉德维尔，后者点点头确认自己的说法。“那么就是说无论是什么，人也好，魔晶石也好，承载和储存魔力都有一个极限，那么如果是这个诅咒呢？我想这个诅咒本身，假如像我想的一样，它就像一个法阵，它也一定有极限。” “是这样，我以前曾经看到过一个城里……就是一个魔法学院里公用的法阵坏掉，维修它的学生们说‘这个魔法阵过载了，昨晚被雷劈得太多了，之前设置的路径太小得改大一点。’我就想，这个诅咒能不能也像那个魔法阵一样过载坏掉呢？如果它坏掉了，是不是柏罗娜就没事了？” 龙发出了一个轻佻的短音，娜迪帮她翻译：“天才啊，宝贝。” “你说的这个是有可行性，可是我们不能确定这个诅咒的路径有多大，而且我们怎么样才能让它过载呢？是不是过载了就能破坏它？” 柏罗娜又发表了自己的看法，翻译出来是：“我觉得比起解咒我更喜欢破坏这个词，反正它的设置路径肯定比一头龙的魔力流量要大，要不娜迪来试试两头龙能不能撑破这个大胃口的家伙？” 娜迪踹了她一脚：“能不拖我下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