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迎春遇仙》 2第一回 太上感应出真仙 话说迎春端坐于榻上,耳听得三人司棋、绣橘诘问王住儿媳妇,却只把手中的《太上感应篇》翻来覆去,突然见那书中一页,竟是白纸一张,并无一个字迹,不免心下大惊,此书她看过多次,从未发现如此白页,岂非怪事。 迎春正犹豫不决,伸手去摸那书页,眼见一道金光闪过,她只道是自己眼花,却又闻得一阵异香扑鼻,再看时,只见那白纸之上,却如水纹般荡漾起来,渐渐的,便现出一个影子。 迎春愈发吃惊,慌忙四下张望,她三人站在窗边,正吵得不可开交,几个小丫鬟们亦交头接耳,全副心思都只顾着旁观取乐,并无一人在意她。迎春这才定下心神,再去看那书页,这不看便罢,一眼看去,却不由得脸红心热起来。 那书页之上的影子已然清晰可辨,却显出个男子模样,只见他束一道髻,宽袍大袖,这般一看,便有超凡脱俗之感,只可惜面目还不甚清楚,迎春此时,也不及辨出自家心思,却只悄悄把那书本举得略高,遮住半张脸面,一双眼目不转睛盯着那人影,巴望着能再有些变化。 又过了片刻,那人影突然动了,迎春大骇,便知自己是遇上了怪力乱神一流的事物,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想扔了那书,却只听得耳畔有陌生的男子声音,“贫道蓬莱派玄明,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这说话的同时,迎春却看见那书上的人影,已然对着她打了个稽首,心道说那声音莫非是此人说话。她又赶忙看看一众丫鬟,依旧是此前那般争吵,当下里疑惑不已,却听那声音又说,“姑娘莫要惊慌,贫道用得乃是我蓬莱的传音秘术,姑娘听见我的话音,原就是贫道专门传与姑娘的,旁人定然不会听见。” 迎春这才松了口气,偷眼看去,只见那人的面目又清晰了些许,却也不敢细看,忙又低下头去,只听那人又说,“姑娘现在必然有万千的疑惑,贫道自当一一为姑娘分说,只是外边却又来了几位不凡之人,想是来访姑娘的,却请姑娘将此书放在一边,贫道自在书中等待,待外人都去了,请姑娘再来看贫道。” 迎春便要答应他,话到嘴边,却又想起不可开口,却见那人的影子,渐渐又淡了下去,她却有些没来由的担心,却见那边小丫鬟们已打起了帘子,报道,“姑娘们来了。” 来者正是宝钗、黛玉、宝琴、探春四位,迎春方放下书起身,几人彼此问候,探春眼见得如此这般,早知端的,便分说起来 ,又说王住儿媳妇。迎春虽知姐妹们皆是怕她不自在,怎奈她本就不在意那累金凤,此时却又惦记那书里的道士,便笑道,“你何必与她多费唇舌,横竖是些许钱财小事。” 那王住儿媳妇已被探春说得面红耳赤,探春却又笑道,“我不听见便罢,既听见,少不得替你们分解分解。”一边使个眼色与待书出去了。 不移时平儿进来,与探春分说此事,一时绣橘又□来,迎春只觉烦恼,旁边宝钗见那《太上感应篇》放在一边,便伸手去拿,迎春看见,却早惊得魂飞天外,眼见得宝钗翻开书本,只得勉勉强强凑过去,见她看得是“欲求天仙者,当立一千三百善,欲求地仙者,当立三百善”一页,才定了定神,强笑道,“如此说来,我欲日行一善,岂非一年便可成其地仙。” 宝钗便摇头笑道,“焉有此等好事?且不说日行一善,实属不易,有道是仙门最难,若无仙缘,必不得其门,便做千百件善事,又有何用。” 她便又翻书,迎春心中忐忑,却见她翻得页页皆有字,心中更加疑惑,便只能陪她说那些故事,她亦不记得那张白页究竟在书中何处,只巴望着宝钗莫要翻到,一时又听得平儿问她该如何为是,乃笑道:“问我,我也没什么法子.他们的不是,自作自受,我也不能讨情,我也不去苛责就是了.至于私自拿去的东西,送来我收下,不送来我也不要了.太太们要问,我可以隐瞒遮饰过去,是他的造化,若瞒不住,我也没法,没有个为他们反欺枉太太们的理,少不得直说.你们若说我好性儿,没个决断,竟有好主意可以八面周全,不使太太们生气,任凭你们处治,我总不知道。” 这一番话说完,满屋子的人皆笑了,迎春也知大家所为何事,但她本就不欲管此等琐事,便也任凭她们笑去。又听黛玉说起“若二姐姐是个男人,这一家上下若许人,又如何裁治他们”,她本不欲答,转而一想,似这等将自己比作男人,断不可由着她说去,便又笑道,“正是.多少男人尚如此,何况我哉。”正说到此处,却是宝玉进来了。 平儿便说要办累金凤一事,先走了,王住儿媳妇紧随而出。宝玉一来,这屋中便愈发的热闹,众姐妹围着他说笑,迎春自知插不上话,便坐在一旁,又去翻那《太上感应篇》,却再也找不到那张白页,心下不免着急。宝玉并众人说了几句话,便要到园子里去看那今年新开的丹桂,宝钗等人自然相随,迎春便推说身上乏了,众人也不在意,一行人自去了。 当下迎春却想,司棋、绣橘并几个小丫鬟俱在屋中,几双眼睛盯着,如何能再去看那书,便对众丫鬟说,“我要静静的看一会儿书,你们留一个守门的,余者都出去吧。” 当下留了小丫鬟莲花儿守在屋门外,迎春这才带着那本书,来到桌前坐下,再翻开书,入眼便是那一页,那玄明道人的影子仍在上面。 却又能听见他的声音了,“姑娘手上这本书,原是贫道早先修炼出的一样法器,故而留下了贫道的印记,后来赠与一位道友,却不知如何流落到姑娘手上,姑娘必然只当做寻常书籍,却不知姑娘持有此书几年了?可曾发现此书变旧,亦或沾染些许灰尘?” 迎春待要回答,却又唯恐自己出声,惊动了外面的莲花儿,只听那道人又说,“姑娘莫要担心,我已在姑娘这书案周围,设下了隔音的结界,姑娘再说话,外面那小丫鬟必听不见。” 迎春闻言,亦不敢不信,便轻声答道,“已五年了,却不曾变旧。” “此书自贫道炼出,至今已近三千年,”玄明又说,“正如姑娘所见,依旧是新的,皆因当年贫道在书页中加入了天蚕丝。” 迎春将信将疑,她却也不多说,只等着那道人继续说下去。 玄明且等了片刻,见她不答,也不以为意,便又说,“数日前贫道在天外一处虚空之中不慎落入了仇家所设的圈套,肉身被数十个地仙围攻,打得灰飞烟灭,幸而施用秘法,逃出这一缕元神,寻得此间有当年留下的印记,却才姑娘必然看见一道金光,便是贫道潜入此书之中了。” 迎春只略略点头,并不言语,只听那道人突然又问,“姑娘不相信贫道所说吧?” 他这一问,迎春却不好意思再点头承认下来,只好笑道,“道长出现的太过蹊跷,实乃前所未有之事,未免让人惊慌。” 那书中的影子却点起头来,“姑娘所言甚是,请听贫道一言,此书并非水火不侵,贫道今日将元神附于此书之中,姑娘若烧了此书,贫道元神,必然与此书俱灭,如若姑娘慈悲心肠,妥善保存此书,少则数十日,多则一月,贫道的师尊必然寻来,姑娘只用将此书交与师尊,于贫道便是恩同再造了。” 迎春却摇了摇头,“道长差了,此书原就是我的,我必不会毁它,待道长的师尊寻来,将道长带走,此书却需留于我。” 玄明先是一愣,便深深施礼,“如此说来,贫道在此先谢过姑娘。” 迎春低声道,“方才道长已谢过我了,不必多费唇舌。” 他复又问,“不知此乃何方世界,姑娘周围,可有求仙之人?” “世人多求仙,却未见哪个求得的,”迎春便答道,“我族中的大老爷修炼了数年,前几日殁了,都说是丹药吃坏了事。” “烧丹炼汞,此外道耳,”玄明便淡然道,“姑娘,实不相瞒,以贫道拙见,你身上自有些许仙灵之气,方才来访的四位姑娘,除却其中的一位,其余亦有仙气,后来的一位公子,虽与你们几人不同,却亦非凡人,可惜贫道只剩些许微末法力,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只能等师尊前来,便知端的。” 听他说到了自己,迎春却是愈发的不信,“我已答应相救道长,道长又何必蒙蔽于我?” “我本地仙,岂会蒙蔽姑娘这样一个凡人女子,”那道人傲然道,“姑娘有恩于贫道,贫道却才相告,有朝一日贫道重得肉身,复生法力,自然可令姑娘相信。” 迎春听他如此一说,未免可怜起他来,便问,“道长如何方能重得肉身?” “姑娘自来不把外人外物放在心上,”玄明却把大袖一甩,“此事便不劳姑娘费心了。” 他说完此话,便不再言语,竟跏趺而坐,手中捏了个法诀,仿佛入定了一般,迎春看得有趣, 按说她自小也略听说过此等仙佛之事,始终只当做笑谈,此时却有个自称地仙的道人摆在她眼前,她待要不信,却只觉得他一言一行严丝合缝,若有仙家风范,自己已然有了三分相信,又想他说三千年前炼成此书,如今却依旧是年轻相貌,难不成真是长生不老之人,心下愈发好奇,想要再发问,却又怕打扰了他,好在她历来好静,便就这样静静看着,默诵那《太上感应篇》,亦不觉得着急。 作者有话要说:  海带一直觉得迎春是适合修仙的……于是便写了本文。 本文还是海带一贯的思想,迎春本来就是懦弱的人,本文不会改变她的性格,只不过给她安排一个修仙的机会,她足够聪明,自然就会有不一样的命运,而且,就像文案中交待的,所有册子上的人,包括死掉的秦可卿,都会有另外一番故事,敬请期待。 3第二回 言谈皆是仙家事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那玄明道人突然又抬起头来,对迎春道,“姑娘莫再诵那《太上感应篇》了,此书乃是教凡人如何立身处世,于修道,并无丝毫作用。” 迎春大惊,顾不得思索他对于《太上感应篇》的评说,只慌忙问道,“我并未出声,你又如何知道?” 他便叹息一声,“贫道的法力并未全失,姑娘院中诸人诸事,贫道尽皆知晓,姑娘若不愿,尽可把书页关上,置于案头,贫道自然不闻不问。” 迎春依旧心中忐忑,便又问道,“这院中诸丫鬟,她们心中所思所想,道长也全都知晓么?” “我若施法,必然可知,”玄明笑道,“贫道适才说姑娘身负仙灵之气,姑娘依旧不信,可你虽是默诵这《太上感应篇》,这一间斗室之中的几丝天地元气,却都已被姑娘调动了,贫道不需施法,亦已知之,姑娘又是贫道的救命恩人,故而告知姑娘,余者姑娘的大小丫鬟,与贫道何干?” 却说迎春心中,其实指望这道人能再多说上几句修道之事,听他这般说了,便笑问道,“依道长所说,我若修道,能否如道长这般长生不老呢?” “姑娘若只是诵读《太上感应篇》之类,或是烧丹炼汞,恐怕无望,”玄明却又微微笑了,“姑娘手中还有什么道家典籍,说来与贫道听听,贫道也好指点于你。” 迎春心下大喜,她在《道德经》上亦花去了不少功夫,却依旧不甚解,此时正可问问。于是便背诵起来,却才背了两段,就被他挥手止住了。 “《道德经》乃是修行者的本心,”玄明便说,“姑娘勤加修习,便可磨练道心,但若要修道,还需练体养气,就非得研习些修炼的法门了。” “修炼的法门从何而来?”迎春忙问。 “姑娘何须太急,”他一边说,一边竟反手指了指自己。 迎春一愣,想来那道人既是地仙,必然有的是修炼的法门,她却历来不喜求人,想了想,便不再理睬那些劳什子法门,只笑道,“《道德经》之中,我尚有不解之处,且顾不上那些修炼法门呢。” 那玄明道人早知迎春的性子,此时听她这般推脱,焉有不懂之理,便笑道,“姑娘有何处不解,如蒙不弃,贫道当为姑娘解说一二。” 迎春却还要推脱,“如今切不可为我,耽误了道长修行。” “无妨,”他却答道,“贫道为姑娘讲解,亦可磨练自家修为,乃是一举两得的好事,何乐而不为?” 当下迎春便问,他便回答,玄明道人得道日久,于这《道德经》上,信手拈来只言片语,亦能让迎春茅塞顿开,两人讲说了近一个时辰,那外面的小丫鬟莲花儿,全然不知,中间司棋、绣橘过来劝她别闷在屋子里,玄明道人便迅速收了隔音的结界,迎春再巧言几句,便把她们又支走了。 且说迎春亦非绝顶聪明之女,虽说玄明讲得深入浅出,她边听边记,却也渐渐显出心力不济之态,他便住口不讲,又笑道,“贫道在姑娘这里,尚要呆上些时日,讲完这本《道德经》绰绰有余,自然不急这一日半日的。” 玄明复去打坐,迎春也便将那《太上感应篇》慎重收好,复又自书架上拿了自己常看的那本《道德经》,出了缀锦楼,满脑子却都在回想着之前的那些解说,也就不辨方向,信步而行。 她正行到一处竹林畔,只听得有人喊叫“二姐姐”,却是宝玉的声音,他却从另一条岔道上来,一边走一边笑道,“二姐姐原来到这里来了,可让我找到了。” 宝玉便将厨房柳家的妹子因放头开赌得了不是,又有人告出柳家来,他欲为其讨情之话,说了一遍,又道,“你我正好一处去回二嫂子,请二嫂子也放出你那乳母来……” “且住,”迎春连连摆手,“宝玉,听你此言,柳家的原是被人诬告,你自去讨情,亦免得二嫂子冤枉好人,我那乳母罪有应得,何来讨情一说?” 宝玉吃她这么一问,登时张口结舌,却又支吾道,“我只道二姐姐平日里最为良善,你那乳母,年纪最大,恐吃不住打呢。” 此时迎春的脑子里,仍在想那《道德经》,方才玄明讲说“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一句,反倒说“民若为盗,当贵其货,以知罪责,正典型,令他人不为盗,而惠及黎庶”,她虽觉得失了道德的根本,却也无法反驳他,此时见宝玉如此,却觉得他所说是有几分真意了。 于是迎春便道,“你且莫论我良善与否,老太太今日说要拿一个作法,乃是正理儿,我只盼着王家妈妈能就此向好,也不枉费老太太亲自决断,你若要救柳家的,速速自去,莫耽误了时候。” 宝玉见她坚持,便只好喟叹而去。迎春自逛了一圈,却突然觉得头痛,又有疲惫之感,勉强回去自己屋子,便倒在椅上迷糊起来,几个丫鬟只道她是病了,忙七手八脚的把她送回了床上躺下。 迎春这一觉睡了有两三个时辰,醒来时已然掌灯,却只有司棋一个守在床头,看她醒来,便嚷道,“我的姑娘,你这又是怎么了?这般昏昏沉沉,莫不是感染了风寒吧。” 迎春此时反倒清醒了,便摆手说自己没病,又坐起身来,先默诵了几段《道德经》,确定了今日所学并未忘记,才叫端了晚饭来。 这一夜无话。第二日迎春清早起来,却仍觉体乏无力,勉强梳洗了坐到案前,又急着去翻看那本《太上感应篇》。 那玄明道人依旧打坐,仿佛这一夜里都不曾动过,他此时睁开眼,只看了迎春几眼,便叹息道,“是贫道疏忽了,像姑娘这般深闺弱质,本不该这般耗费心神的用功,姑娘昨日太过劳心,今日切莫再提那《道德经》了。” 迎春便就有几分的失望,“道长此言,是说我不宜修行么?想来修行之人,必然日日研习不辍,方能成功,可我只昨日听道长讲了那一会子书,已然疲乏至极了。” “姑娘却是想差了,”玄明温言道,“姑娘只听贫道讲经,算不上是修行,但凡修行的法门,于初学者,均是先要锻炼身体,健体以温养魂魄,魂魄强健之后,方可深入研习各种道法,亦可调息养气,引气入体,这才是修行的第一步。” 迎春只觉他所言颇为玄妙,想了一下,才明白是自家的身体不够强健,亦知道若想要锻炼身体,必然需向他求个健体的法门,虽则她不喜求人,却亦不愿轻易放弃,一时间,未免又踌躇起来。 玄明见她迟疑不语,便又说道,“依贫道所见,姑娘是生在个富贵之家,却不知姑娘可有法子出去采买药材,贫道自有养神健体的药方,姑娘按方服药,亦可解一时之需。” 当下迎春听得此语,却愈发的发起愁来,“不瞒道长,我家中凡有人生病,却才延医问药,此时我若巴巴的拿个药方子去寻人买药材,恐怕是不成的。” “姑娘说得也是,”玄明亦低声道,“贫道那药方,多少有些精细稀罕的药材,贫道虽不知此方世界的行市,只怕也不会便宜,我且问姑娘,人参可是贵重之物?” “如何不是呢?”迎春便道,“我听闻太太奶奶们收着多少人参,反正我这里是没有的。” 玄明便微笑摇头,“如此还是算了,在贫道的方子里,人参只算是寻常药材,贫道让姑娘去寻药材,原就是难为了姑娘,却是贫道的错处了。” 迎春此时,反倒并不再失望,也笑道,“所谓仙家手笔,大概便是如此吧?” “此乃微末小事,”玄明笑道,“贫道给姑娘的药方,依旧只是些凡间的药材,只能给初入门的修行者服用,若能修到神魂合一,便要四方游历,搜寻天材地宝来炼制丹药了。” 迎春自知药方无望,暗想着若能听道人说上几段仙家故事,亦是有趣,于是便又问,“神魂合一,便是地仙了么?” “还差的远呢,”那玄明摇头道,“神魂合一,寿元不过三五百年,若再无精进,寿元耗尽,亦会陨落。” “何为陨落?”迎春不解其意。 “就是身故,”玄明答道,“仙人身故,便称作陨落。” “有三五百年的寿命,也算得上是仙人了,”迎春依旧不免有些吃惊,“若还会身故,岂不是白白修行了这些年?” “姑娘此言甚缪,”玄明答道,“我辈修行,乃是夺天地造化,倘若一凡人,天定其寿元只有五十余岁,他潜心修炼,神魂合一,寿元十倍于天定,此便是修行之成果。” 但迎春却还是没能想通,“即便有这十倍的寿元,又有何用处?早晚还是会身故。” 玄明突然便大笑了起来,“姑娘总该听说过井底之蛙的典故吧?” 迎春便知他的用意,想来自家自记事以来,出府的次数屈指可数,邢家妹妹与她同住时,常常说些上京途中,运河上下的见闻,听来颇为新奇,可她却从未想过,自家也要去亲历一番。 那玄明却怕她因此恼了,便又急忙说道,“姑娘有所不知,但凡修行,除了自在洞府用功,也多要踏遍名山大川,会师访友,找寻天材地宝,没准儿还能遇上什么特别的机缘,你且试想,有数百年寿元,本就已经逆天改命,即便不曾得到长生不老,也多少算是一件乐事了吧?” 迎春想了想,若她能有数百年寿元,自然不会拘于这府中方寸之地,却不知该如何去寻访名山大川,便又问道,“似这般神魂合一的仙人,总该能举霞飞升,腾云驾雾吧?” “那是当然,”玄明仿佛知道了她的想法,便笑道,“凡人们总把腾云驾雾的当作仙人,却不知飞行于天际,要比长生不老容易的多。” 迎春却又好奇了起来,“天空之上,可是神仙居所?” “非也,”玄明摇头道,“天空之上,依旧是虚空而已。” 迎春便有些将信将疑的,只她自来不会质疑于人,转而一想,倘若自家也能腾云驾雾,也便能登天一探究竟,又何必疑惑这道人说得是真是假。 作者有话要说:  在有存稿支撑的日子里,还是保证日更! 于是求包养求支持! 像迎春这样的小姑娘,突然而然的遇上了如此这般的道长,是该有好奇之心的吧? 4第三回 救司棋迎春用心 此后一日,那玄明道人并不再提及《道德经》,却只对迎春讲些修行上的种种,又说他那蓬莱派如何强盛,掌教荣华真君乃是天仙大能,他原本是真君的首座弟子,坐下亦有三五得道的弟子徒孙等辈无数云云。可怜迎春自小儿连那些笔记小说也未尝看过,此时听他所言,虽多少依旧有些怀疑,却总也觉得分外有趣,便不再去想那《道德经》,只盼着他能多说上些许。 且说迎春正伏案听着玄明道人讲述,冷不防见门外一个人影,仿佛就是平儿,她便忙请他收了结界,起身相迎,又叫绣橘去倒茶来。 “我原是顺路,就来看看姑娘,”那平儿笑道,“且顾不上吃姑娘的茶呢,我只问姑娘一事,那王住儿媳妇,可将姑娘的累金凤赎回来了?” 迎春摇头而笑,“自那日她随你而去,我并不曾见她。” “我那日就命她早早赎回来交还给姑娘,”平儿便有些恼火,“这等奴才,真该好好管教。” “她本不是我这里的奴才,”迎春便道,“横竖该是你们奶奶管教,若她能还来累金凤,我除了谢你,总还也要登门谢你们奶奶。” 平儿便笑言不敢,又略坐一会儿,便走了。迎春自不会把此事放在心上,这一日到了晚上,她也便早早睡下,第二日清晨起来,却不见了司棋,只有绣橘过来服侍她洗漱,悄悄的把夜里凤姐带着众人抄检大观园一事告诉了她,又说查出了司棋,与她那姑表兄弟私相授受,如此种种,司棋亦已是认下了。 迎春却也大吃一惊,忙问道,“司棋现在何处?” “琏二奶奶带去了,”绣橘亦是满面忧色,“今早上我们去打听,说昨夜琏二奶奶指了两个婆子监守着她。” 迎春本不是善决断的人,此时坐在床沿上,竟有些六神无主了。按说是司棋铸下了大错,受罚也是咎由自取,但她已跟了她这么些年,迎春也还从未想过,司棋会就这样突然离她而去,一时间,亦有几分不舍了。 待洗漱过了,迎春也不吃早饭,只喝了半盏牛乳,便独自坐在榻上发起呆来。那本《太上感应篇》就放在案头上,她却也不去翻。她心知此时若见了那玄明道长,他必要说起此事,她却无心与他分说,只在胡思乱想,于司棋的事情上,其实并无半点头绪。 那边绣橘看到迎春这般,却急得不行。她自支使小丫鬟去凤姐那边打探,一时间得了消息,却赶来回迎春,“琏二奶奶昨晚上回去便躺倒了,早上起来竟没能撑住,此时平儿正张罗着请太医呢。” 迎春却还有些神思不属,半晌方问道,“那司棋呢?” 绣橘便忙叫小丫鬟再去打听,回来说,司棋依旧被上夜的女人们押着。迎春此时却总算有了些计较,她且吩咐小丫鬟去给司棋送茶水点心去,又拿了几百钱,嘱咐她去塞给监守司棋的婆子。 “还是我去吧,”绣橘便忙不迭的去了。 迎春复又坐回那榻上,突然便见案头的那书略动了一下,她本以为是自家眼花,忽见那书又动了一下,迎春便赶忙拿起那书,翻开一看,那玄明道长好端端的立在书页里,负手而立。 迎春一见他,只觉得虽与前几日并无二致,偏偏就知他已知晓了司棋那事的始末,她却就没来由的恼火起来,便抢先道,“道长原是说,我若合上了书,你便对我这院中的事情不闻不问了。” 那玄明看了看她,便笑了,“贫道亦不曾想过,似姑娘家这般富贵的人家,竟有这等大晚上明火执仗的抄检,昨晚贫道却担心是出了什么大事,却不想耳闻了一场好戏。” 迎春闻言,语气不免也软了下来,“我一早上都束手无策,道长可有教我的?” “此事并不难,”玄明微微颔首,“她既是姑娘院中的丫鬟,由姑娘处置,本就理所当然。” 迎春似懂非懂的,犹豫片刻,方又问道,“我当如何处置?” “这却要问姑娘自己了,”玄明微笑道,“非是贫道一个外人能说的。姑娘只要依着本心,你欲这丫鬟得个什么样儿的归宿,便把这前因后果都想清楚了,再去与你家管家的那一位说。” 迎春谢过了他,复又细想,她如今既恨司棋弄出此等丑事,却又生怕她被监守着,受了什么委屈。据绣橘的说法,司棋与她那姑表兄弟,颇有几分的情意,便留了她依旧在缀锦楼使唤,恐怕过不上一年半载,便要行聘嫁之事,且未必禁得住他二人私下里来往,若再做出些什么,岂不愈发丢脸。 既然如此,现今的上策,便是让司棋名正言顺的回家,却不说是出了错儿被赶出园子的,若能说动凤姐儿,赏她个恩典放回家去自行聘嫁,既是成人之美,又得了个好名声,于司棋也总算有了归宿。 她想了这许久,那玄明道人,又重新打坐起来,迎春却还是举棋不定,只得硬着头皮唤他,“道长?” 玄明便开眼看她,笑道,“姑娘已是想出了办法吧?” 迎春便说她想要为司棋求恩典,就算是年纪大了放回家去,玄明便笑道,“姑娘是好意,但你家里管事的那一位,必然不依,她好容易抓住了这么个出错的丫鬟,必然要明正典刑。” 迎春本已有三分的喜悦,此时,却又发起愁来,“这却如何是好?” “这却要姑娘再用心想一想了,”玄明答道,“若她驳你,你需有个应对的法子。” 迎春这一番却是绞尽了脑汁,总算是得出了个法子,说与玄明道人听,他却只是微笑点头,“姑娘尽可以一试。” 她这才定下心来,不久绣橘便回来了,迎春便把自家的想法都与她说,又问她可再有什么计较。 “姑娘既有这般想法,当然是先去回琏二奶奶,”绣橘道,“恐怕她现下病着,未必能理事,倒不如先与平姑娘说。” “哦,”迎春尤未决断,转而又问绣橘,“你见到司棋了?她却如何?” “她后悔的紧,”绣橘愣了一下,方答道,“只求姑娘能救她出去呢。” “我也只能尽力而为,”迎春却又摆了摆手,“究竟结果如何,还是要看她的造化了。” “我陪姑娘去见平姑娘吧?”绣橘又道。 迎春这才点头答应,两人离了缀锦楼,便往凤姐的屋子去,一时见到平儿,她却正张罗着给凤姐儿找人参入药,忙乱着不得闲。 迎春见了她,便问道,“你们奶奶的病可要紧?” “好精贵的药,”平儿忙道,“可巧我们收着的人参用完了,还得赶着去回太太,姑娘此来,却有什么事?” 以平儿之精明,必然猜得出迎春的来意,她既不说,迎春便也笑道,“自然是为了司棋弄出那事,却不知二嫂子打算如何处置她?” “姑娘你且不用管这等事情呢,”平儿也笑答道,“这是我们奶奶病了,且饶司棋这几日,等奶奶大安了,再处置她也不迟。” 按说这话确实对迎春的心思,若非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大概真会因此就不管了。此时她略一思索,方又笑道,“我本想要求你们奶奶开恩的,如今求你却也一样,司棋现今这般,我必不留她,只是有一件,我想给她求个恩典,一应比照家生的丫鬟们放回家去,让她老子娘领回去,自去嫁与她那姑表兄弟,岂不是善事?” 平儿闻言,却愣了半晌,方笑道,“难得姑娘有心,可司棋原是犯了错,这般不惩不罚的放了出去,却要乱了家里的章法。” 亏得迎春事先已经想好了,此时却又笑着说,“虽然家有家法,可司棋毕竟是我的丫鬟,我只怕让旁人听说她为了这事情被撵出府去,连带着说我管教不好,坏了我的名声,因而二嫂子若是应允,我便也出些银钱衣饰,赏给司棋,也算是主仆一场。” 平儿便点头称善,又说,“我必去回我们奶奶,姑娘且等我的信儿。” “我还有事相求,”迎春便笑道,“司棋现下依旧押着,这般下去,恐怕府里人都知道了她的丑事,倒不如交予我带了回去,还得请你约束那些婆子们,莫要再宣扬此事。” “这也使得,”平儿点头答应,“姑娘先回,等我忙完了这一呈子,就去把司棋放出来交还给姑娘。” 迎春见她这么说,道了谢,便出来了,待走到外面路上,方才松了一口气,便问绣橘,“我若这般去回太太,太太可会恼我?” “这原本就与姑娘毫无干系,”绣橘道,“姑娘何必去招惹太太,恐怕太太又要责骂姑娘。” 迎春却另有计较,她深知邢夫人对王善保家的颇为倚重,她昨夜丢了脸,恐怕正想要找补回来,那司棋原是王善保家的亲外孙女,如今有了保全司棋的法子,正应该告诉她们,若能从中促成,也是好事。 于是便去了邢夫人的院子,邢夫人却将将骂过王善保家的一顿,主仆俱在气头上,迎春却也不管这些,径自把方才的一番话,又向邢夫人重复了一遍,邢夫人却没说什么,反倒是王善保家在旁听了,就喜不自禁,一叠声的感谢起二姑娘的菩萨心肠了。 邢夫人这才慢条斯理的对迎春说道,“司棋本就是这边的奴才,我到想要看看她们哪个敢随意处置,你一个女儿家,今后少管这些不着调儿的事情,倒是该上点儿心思,好好管束你房里的丫头老妈子,别再给我生事。” 迎春低头答应了。那王善保家的就已经跪倒在地,“如今姑娘既有这个善念,求太太开恩发话,我这就叫司棋的娘进来将她领回家去罢。” 邢夫人也不言语,只看着迎春,迎春便又大着胆子说道,“如今二嫂子正病着,那边无人顾得上司棋,若现在悄悄儿的带出去,也别声张,正是好事。” 邢夫人这才点了头,叫王家的自去料理,迎春也就告辞离开,那王家的满脸堆笑,“我且先送姑娘回园里去。” 等出了邢夫人的院子,迎春便对她说,“妈妈也不需送我,且抓紧时间先去看司棋,我却只告诉妈妈一件儿,想来司棋的心思也在她那姑表兄弟身上,我此时救她,就为了她能过好,妈妈且与司棋的老子娘说好,成就他们的好事,岂不大家都快活?” 那王善保家的满口答应着,迎春便带着绣橘自回园里去。到了午后,司棋的娘进来,带着司棋回来拜别迎春,司棋就只是啼哭,迎春却叫小丫鬟们帮着她收拾东西,又找了自己不戴的几样首饰,几件衣裳赏给司棋,却又吩咐绣橘去找银子,绣橘回禀说还剩五两一块的整银和些许碎银,迎春便把那五两银子,也塞给司棋了。 司棋的娘在一旁也是千恩万谢,迎春便把先前对王家的说的话,又对她说了一遍,又劝司棋道,“你我终究不能总在这园子里,你如今出去,能有个好归宿,原就该欢喜的,又何必流这些眼泪?” 司棋闻言,便含泪与迎春磕头,又与众丫鬟告别,这才跟着她娘家去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  司棋此女,若是能正常的嫁于潘表弟,确实应该是最好的归宿了吧? 按照情节发展,过不久迎春便修仙去了,司棋回到家中,大约也不至于太吃苦。 5第四回 会中秋始逢异事 这一日去了司棋,迎春却又听说那边惜春却也撵走了入画,她自觉是救下了司棋,因而颇为欢乐,再去见那玄明道人时,他便问她既然精神恢复,却还要不要听讲《道德经》。 按说迎春是觉得他那些门派之中的故事更加有趣,这却不敢直说,唯恐他不高兴,于是便点头答应,他便又讲了半个时辰的《道德经》,这一次时间却短,因而迎春也不曾耗尽心思,正要自去玩味,他却又讲起他在蓬莱仙山上的洞府,说当年是如何降服看守洞府的那条黑蛟,迎春听得兴致大起,便把那《道德经》都抛到脑后去了。 待他讲完,又问起眼下的时日,是不是快到望日了。迎春便点头笑道,“今日原是十三,后天便是中秋了。” “原来如此,”那玄明道人的脸上并无喜色,“贫道这几日修炼,本以为自家的元神之力有所恢复,能凭借着天地元气的变化,感受到望日将近,没成想原是到了中秋,太阴之精大盛,由此而看,贫道的元神之力,大概并没有恢复多少。” 他这么一说,迎春却也担心了起来,又想起那日他不曾回答的那个问题,“玄明道长,你却要如何才能重得肉身?” “办法多得很,”玄明似乎并不以为意,“等待师父赶来了,再商议也不迟。” 他略顿了一下,才又说,“这几日姑娘可否再贫道一个忙?” 迎春便笑答道,“道长但说无妨。” “太阴之精,本就足以滋养万物,”玄明便道,“今晚起直到十八日,请姑娘把此书打开放于那窗边的案上,贫道欲趁皓月当空之时,吸纳太阴之精,以温养元神。” 迎春立刻便应承下来。正在此时,只见绣橘掀帘进来,她赶忙将书放到一边,却是平儿又来了。 平儿便将带来的一个小布包打开,一边道,“昨日我又去催了那王住儿媳妇,今日她便将姑娘的累金凤送回来了。” 那布包里正是累金凤,绣橘在一旁便喜道,“这却好了,正好中秋节戴上。” 迎春就对平儿笑道,“这一点子小事情,却劳烦你挂心了。” 平儿便说姑娘客气,又道,“王嬷嬷挨了打,已自回家去养着了,只一件,姑娘这里司棋也出去了,却要补人进来,不知姑娘可有看上的,我们也好安排。” “任凭你们安排便是,”迎春便看了看绣橘,“你不如问问绣橘,横竖来人都是给她搭手的。” “姑娘又拿我取笑,”绣橘忙道,“平姐姐快别听我们姑娘的。” 平儿便掩口笑道,“傻丫头,二姑娘这是抬举你呢,还不赶快跪下磕头。” 绣橘这才顿悟,忙跪下来给迎春磕头,迎春却有些错愕,她本是随口一说,此时方想到了让绣橘补司棋的缺儿。 且不说迎春慌忙扶起绣橘,平儿便又在一边说道,“这个月的月钱还没发,过几日发了,绣橘便拿原先司棋的月钱,只不知姑娘这里,还有谁要补上?” 迎春便连连摇头,“我懒怠管这些事情,你且替我定夺便是。” 平儿便不再多说,转而说了几句闲话,就告辞离去,只绣橘颇为欢喜,从此愈发尽心尽力的服侍迎春。 当晚迎春早早便把那书放在了窗前,第二日清晨却又早早起床,急忙去看那书,那玄明道人便对她笑道,“如此甚好,我自觉元神隐隐有强壮之意,且待今夜再试一试。” 这一日众人皆无事,一大早贾母那边便遣了琥珀进园子四处来知会,说定了中秋之夜赏月,到午饭前却又有宁府那边送来的月饼被抬进园子来,送到紫菱洲来的却是一盘月饼,另有一个西瓜,她便叫绣橘收下,待明日大家分吃。 绣橘便带着小丫鬟们,打点起迎春明日的穿戴,迎春却也不理睬她们,自回到案前,那玄明道人,便又讲了一段《道德经》。 到第二日,便是中秋,迎春早起,依旧去看窗边的《太上感应篇》,玄明道人见了她,却立刻便问道,“姑娘此时有空么?贫道有事要请问姑娘。” 迎春亦有些诧异,忙又问,“道长有何事?” “姑娘身在此方世界,便就从未听人提及过精灵神怪一类么?”他问道,“亦或有狐仙花妖一类,望姑娘告知贫道。” 迎春便细细想了一番,方道,“若论神怪一类,我平日耳闻的故事,也多少有几桩,可我猜道长必是要问些确实的事情,想我在这园里也住了六七年,并没有什么传言,便是我们东府老爷修道多年,也未曾听说过什么灵异之事。” “这便奇了,”玄明迟疑片刻,又道,“姑娘有所不知,昨夜子时,月在当空,我便将元神从此书中脱出,跳在半空之中,吐纳太阴之精,却不曾想,竟有不知从何而来的异人从此经过,幸而我躲得快,否则若让人收了贫道这元神,那可真就是没得救了。” 迎春闻言,也诧异不已,“道长可看清了,却真是异人?” 玄明却略略叹息了一声,才道,“我便剩这一缕元神,如何敢随意窥探,不过放出一丝神识,感知了有异人数位,从东南方来,直奔西北方而去了。” 迎春见他说得肯定,便也不再质疑,便笑道,“我今日还不曾出门,且待我出去逛上一圈,没准儿会有什么传闻呢?” 她只是随意一说,却不想那玄明居然正色道谢。既然如此,迎春也便匆匆吃了一块点心,想来怡红院是在园子的东北角上,便索性一路走过去,于路上遇见了黛玉,便一起去贾母的院子里请了安,贾母又留午饭,便一直到午后方回,至于那玄明道人指望着的消息,她却是一无所获。 回到缀锦楼,迎春便不敢再去看书,正巧几个丫鬟也吃了饭,正在廊下纳凉闲话,她便在旁听着解闷儿。 却是那小丫鬟莲花儿说道,“方才我去厨房里送食盒,却听到个怪事儿,说昨儿晚上东府那边珍大爷阖家,在会芳园里吃酒赏月,到三更时分,却听到祠堂那边墙根儿下有人叹气,在场的下人们也都听见了,却把珍大爷和珍大奶奶都唬了一跳。” 迎春闻言,却心中一动,想来族内祠堂正是在怡红院的东南,这莫不就是玄明道人所说的异人,她也并不言语,只听那莲花儿又说,“今儿一上午厨房里的人怕都在说这个,说珍大爷必然是吓着了,不久便叫宴席散了,今儿早上开祠堂祭祀,却还仔细查看了一番,还说是这程子东府那边日日宴客,没准儿惊动了祖宗……” 她话音未落,迎春便急着道,“这话可胡说不得!”又说众丫鬟,“你们可都听说过祸从口出的道理,千万别再对旁人说这事了,若有人问起,便只说不知道。” 众丫鬟都答应了,也就都没了谈兴,又略略说了几句,绣橘便道,“姑娘且先歇晌吧,恐怕夜里赏月,还要熬上一会儿呢。” 迎春也便回了屋,先不急睡下,却去把那书本翻开,将适才莲花儿所说之事,连同自己所想,全都告诉给玄明道人。 他略一思索,便问道,“姑娘家的先祖,还有什么显圣的事迹么?” 宁荣二公当年的事迹,迎春自然讲得出,但玄明道人问得必然是过世之后的显圣,她便就只能笑道,“我却并未听说过。” 玄明只又沉默了一会儿,方又道,“今夜贫道自会仔细,余下的事情,待过了今夜再做计较便是。” 迎春亦只有点头称是,便又把今晚阖府进园来赏月的事情也告诉了他,又说道,“我这屋子本就在园子边上,道长若只在西边的水面上,大约也不会有事。” 玄明答应下来,迎春也就自去歇晌不提。待到了傍晚,邢夫人早早便进园子来,又催促众姐妹皆妆扮好了到嘉荫堂陪她一起等着。迎春却尚且记得要把那《太上感应篇》放到临水的窗边上,绣橘便叫小丫鬟们把昨日送来的月饼切了,定要迎春吃下了两小块先垫垫肚子。 等她到了嘉荫堂,众姐妹也陆续赶到,原来自邢夫人以下,众人皆未吃晚饭。邢夫人略待了片刻,便叫人去打听贾母出来了没有,回来的人却说,“老太太那边刚摆上了晚饭,一会儿众位爷们还要过去说话呢。” 邢夫人的脸色登时便不好看了。此时除了三春,黛玉、湘云俱在一边坐着,只李纨因为病着,并未过来,邢夫人便勉强笑道,“叫人将姑娘们的晚饭都送过来,且在这里将就一顿便是。” 那嘉荫堂原本不是摆饭的地方,桌椅俱不全,一时间晚饭送来,又有贾母赏给众姐妹的菜也送过来,迎春本就不饿,便只喝了半碗胭脂米的稀饭,吃了几口清淡素菜,再看众姐妹时,也多是勉强对付着略用了一点儿,邢夫人却又叫人把自己的晚饭也送了进来,又命婆子给众姐妹布菜,不断的劝几人多吃一点儿,却弄得场面颇为尴尬。 迎春也不多言语,等吃完了饭,那黛玉便说要走动消食,禀明了邢夫人,湘云也说要去,众姐妹皆相随而出,邢夫人却还嘱咐她们只在周围略略逛逛,务必不可走远云云。 那嘉荫堂内外,并后面山上,具有下人们在忙碌,当下黛玉走在头里,便引着众姐妹往沁芳闸而去,因到了水边,那湘云便笑道,“这样的好日子,若他们备下船来,我们坐到船上赏月,岂不快活?” 众皆笑而不语,唯有探春摇头道,“大晚上的,老太太又在,必然不会叫坐船的,你且断了这个心思罢。” 湘云颇为败兴,黛玉便引她去看那湖中的水禽,她方才好了。过不多时,便有邢夫人的丫鬟过来催促,“太太说,天晚了水边风大,姑娘们逛好了,早些回去。” 那晚霞犹剩了几缕在天边,未曾散去,黛玉便问那丫鬟,“老太太可曾进来了?” 那丫鬟答道,“太太遣人去问,说是刚吃了饭,正同着本家爷们说话。” “老太太恐怕要等月上来了才进来呢,”湘云便道,“我们很不用着急。” 迎春亦知邢夫人今日早早把她们叫过来,必然惹得众人不快,但想来凡事皆不能太过,再看黛玉等人,亦无可无不可的,便笑道,“我却已经有些腿酸了,想来今晚也睡不早,倒不如现在回去先歇上一会儿。” 众人便点头称是,湘云亦不再多说,又看那天渐渐暗了下来,就复又回嘉荫堂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海带蛮喜欢水晶之类的半宝石的,水晶、碧玺等等都要消磁,也就是晒月光,于是便安排了道长也去晒月光…… 从今天起,大约会坚持10天的日更!童鞋们要多多支持啊! 6第五回 大观园风水成疑 这中秋之夜,迎春陪在席间,直等到三更过后,方才返回。她虽是又困又累,却也不及洗漱,却先往床边去看那《太上感应篇》,却见那打开的书页上,却真是空空如也,她倒也吃了一惊,便往窗外望去,却恍惚是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儿,在那湖上飘了片刻,便升上空中去了。 迎春又等了一会儿,并不再见那影子,便也就自回屋洗漱睡觉。到第二日却睡得迟了些,待她再去看那书时,却见玄明道人仿佛已是等得久了。 他一见她,便笑问道,“姑娘昨夜可曾见到贫道的元神?” 想来那人影便是他了,迎春也就点头承认,又问道,“道长昨夜可曾见到什么异人异事?” “昨夜府内如此热闹,便有异人,亦不敢从此过,”那玄明道人又笑道,“故而昨夜贫道便将元神遁于空中,却将姑娘家这宅院,也看了个大概,却又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姑娘。” 迎春便点头,“道长但说无妨,何必客气。” “贫道平日里听姑娘说话,姑娘家必然是高门大户,只看着姑娘这屋子所处之处,却仿佛是个园子,”那玄明顿了顿,方问道,“难不成此处竟是姑娘家中的花园?” 迎春闻言,便笑了起来,“若真要说是花园,倒也差不多。”她于是便将这大观园的来历,从头到尾说与玄明道人听。 那玄明听完,依旧面无表情,却又问道,“既然是令姐省亲之用,为何姑娘的兄弟姐妹皆住了进来呢?” 迎春便就将当年贾妃的旨意,又说了一遍,却又补充道,“我的兄弟之中,就只有那日来过的宝玉住了进来,他原是大姐姐一母同胞的兄弟,自然与众不同。” 那玄明听完,略一思索,才又道,“姑娘今日可得闲,若有空闲,能否请姑娘携着这本书,在这园子里转上一圈,且让贫道看一看这园中的楼阁流水,便知端的。” 迎春听闻此言,便又惊讶起来,“道长此话怎讲,难不成这园子竟有不妥么?” 他这才略略笑了一下,“贫道也需看过了,再与姑娘解释。” 迎春闻言,也不多说,却匆匆吃了两块点心,便携了那书,出了紫菱洲,先一路向北,直奔蘅芜苑,她因着要让玄明道人看清楚,凡有楼阁院所之处,皆在外面停留片刻,却也不进去,只沿着路走。 幸而昨夜里阖府上下俱累着了,此时园中并无几个人,迎春便从嘉荫堂走过,本想从沁芳闸往栊翠庵那边绕一圈了事,却又想到那玄明道长既要看园内楼阁,又怎能不看正殿,便又往省亲别墅的牌坊那边走了一遭,复又回到沁芳闸,再沿着那竹篱栏杆路回到了沁芳亭,便已到了中午。 饶是迎春素日身体康健,走了这么一圈,也很有些累了,她便在沁芳亭里坐着歇息,却突然听到那书里传出了玄明道人的声音,“姑娘方才带贫道走过的各处,却不知哪一处是你那位兄弟的住所呢?” 迎春却吃了一惊,四顾无人,方赶忙打开那书,低声对玄明道人解释说,宝玉住的怡红院,原是在园子的东南角上,他们还不曾走到。 “这却好生古怪,”那玄明道人一路上,想来已经暗记了脚程,此时便奇道,“难不成姑娘家里修了这么大一座园子,竟不是方正的?” “可不是么,”迎春也便笑道,“前两年我四妹妹画园子时,曾把建园子时候匠人画的图取来看过,却真真不是方正的,只在东南角怡红院上,多出了那么一块。” “既如此,那便不用看了,”玄明便道,“姑娘家这园子中,水面颇为广阔,贫道一路上看那些住人的楼阁,竟有好几个皆被流水环绕,这住得又全部是女子,却将这整个园子,弄成了一处至阴的所在。东南方乃是阳位,姑娘那位兄弟,是这园子里唯一的男性,让他居于东南方,孤阳愈胜,且那一角本就是园子的畸零位,这就愈发有违阴阳调和之大道,恐怕当初建这园子,并非是打算让人居住的吧。” 迎春闻言,半晌说不出话来。这风水堪舆之说,她并不太懂,但玄明道人说得清楚,想来这建园子的时候,必然请人看过方位,那问题多还出在住园子的人上,她略略定了定神,方笑道,“道长说得自然有理,但我们姐妹在这园中也住了这四五年了,却从未出过什么异事啊。” “风水之事,又哪在一朝一夕?”玄明道人叹息一声,又道,“时候不早,姑娘且先回去吧。” 迎春闻言,便又合上那书,起身往回走。往紫菱洲去这一路,皆是在水边,她越走,便越觉得水面广阔,又兼那正午的日头,正照在水面上,明晃晃的刺眼,却弄得她神思恍惚,脚下一个趔趄,却险些摔倒。 只听那书中却又传出了玄明道人的声音,“姑娘不必太过担心,贫道能藏身于姑娘手中的这本书里,原本就是天意,想来是天使贫道来助姑娘的,姑娘放心,待贫道脱得此难,自然能保姑娘一生平安。” 迎春倒是觉得这道长却还不知何时能脱难,因而只是敷衍着道了谢,却转而一想,有道是天道循环,或许真如他所说,却也是一桩好事。 迎春走了这半日,确实累了,午饭略略吃了几口,便回房午睡,这一觉睡得沉了,是绣橘怕她日间睡了,夜里却又睡不着,却还过来将她叫醒了。 绣橘一边服侍她穿衣,一边又道,“怡红院那边有人过来说道,太太方才带着人进来了,怕是要撵晴雯出去呢。” 迎春却又吃了一惊,对于那晚上的抄捡,她也多少听到过各种说法,总说是司棋的错处最大,却都说没从晴雯那儿搜出些什么,只听绣橘又悄悄的说,“太太本就厌烦晴雯了,我听说,那日下午,太太就把晴雯叫去训斥了一顿,晚上才又有琏二奶奶带着人进来的。” 迎春便摆手不叫她说了,想了想,才又吩咐她约束好下面的小丫鬟们,莫要再往怡红院那边走动。即便如此,到送晚饭的时候,满园子的人也都知道,王夫人不仅仅打发了晴雯,撵走了四儿,还把先前唱戏的那几个,都叫干娘们领回家去了。 一时间,园子里的丫鬟们都诚惶诚恐,颇有些物伤其类的态度,迎春却也无心去管,她的心思,现在都放在玄明道人所说的大观园的风水上。这一日乃是十六,玄明道人依旧要去吐纳太阴之精的,晚饭后她便点上了灯,趁着月亮还没上来,便先请他讲一讲堪舆之术。 玄明道人便把这大观园当成了典型例子,从一进大门的翠嶂,到后面的主山,仔细讲了一番,如此看来,若不考虑令人居住,这园子除了多出一角外,却还是颇为规整的。 “便就不看方位,不论阴阳,也不该让姑娘这一众姐妹,住在此园里,”那玄明道人摇头叹道,“这临水之处,皆颇为阴湿,青年女子本就身体较弱,住久了便自然有寒气入体的麻烦,我看姑娘的身体已不算很好,那日姑娘的姐妹中,却还有更加不好的。” “道长说的必是林妹妹吧?”迎春便笑道,“她原是先天不足,总要吃药的。” 他却依旧摇头道,“她若不住在这园子里,总不至如此。” 迎春这才想到了自己,“道长说我的身体也不好。” “应该调养一下,”那玄明便道,“姑娘不必担心,即便贫道始终被困在这本书里,到了姑娘将来自家能做主了,贫道再给姑娘开上几个方子,吃几服药也就没事了。” 倘若换了别人,这一晚恐怕真会无法安睡。但迎春却已知道除了疑惑感叹之外,她此时并无任何办法,既无法搬出大观园去居住,亦无法弄来什么调理身体的药,那书中的玄明道长只是一缕游魂,除了嘴上说说,大概不可能做出任何实事,因而,她甚至没去想一想可能让自己搬出去的法子,就安然睡去了。 迎春却没想到,到了第二日,她竟真是要搬出园子了。来人依旧是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一进了屋子,就忙不迭的给她道喜。 “姑娘这回可真是大喜了,”王善保家的干笑着说道,“太太说,老爷看上了一位世交之子,现在是什么指挥使,要与咱们家结亲,太太叫姑娘这里赶紧收拾了,明日先搬出园子,太太那边院子里已给姑娘收拾好了屋子,预备官媒婆好过来相看呢。” 迎春突听此言,竟被惊得不知所措。她方才一见王善保家的,想得却是她的外孙女儿司棋,此时神思恍惚,也不及思考,便只问那婆子,“司棋出去了这几日,可还好么?” 王善保家的愣了一愣,才又陪着笑道,“都好,她能有什么事。” 那绣橘陪在一旁,早已急了,便赶着问道,“妈妈,老爷给我们姑娘挑的这位姑爷,人品年纪如何啊?” “哟,这我可没顾得上问,”那王善保家的答道,“我只听了太太的吩咐,便赶着进园子来给姑娘道喜了。姑娘这里,还是赶快收拾了吧,若想要知道什么,自然是出去了再问太太。” 迎春依旧不言语,昨日她才指望着能搬出园子,今日便就能搬出去了,这怎么看都是见好事。她虽也知道女子及笄之后,便可议婚,却也从未联想到自己身上,于婚嫁之事,依旧还是一知半解,因而也不知该如何处置。 “我的姑娘,你该不是喜欢的痴了吧?”那王善保家的又大声问道,一边用眼睛,不住了在迎春身上寻摸着。迎春这也才勉强缓过神儿来,谢了那婆子,又请她去回邢夫人,只说她这边就开始收拾。 那绣橘在边上,似有话要说,却也闭了嘴,先送走了王善保家的,又指挥小丫鬟们收拾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海带是很喜欢研究风水的,因而免不了要加上这一段,贾府的地图如下,童鞋们也会发现,我的杜撰也总还是有点儿依据的! 明天迎春便要逃婚了! 7第六回 躲议婚道长施法 紫菱洲中的一众丫鬟们历来疏于管教,此时虽有绣橘居中调度,却总也忙乱,迎春眼见此情,愈发心烦,索性便回到房中,又捧起那本《太上感应篇》来。 那玄明道长见了迎春,便就问道,“贫道对姑娘说过不必担心,为何姑娘还是满面忧色,亦或是今天又遇上了什么事情么?” 迎春此时,正是心乱如麻,也不假思索,便将那王善保家的带来的消息,一股脑儿都告诉了玄明道长。 他听完之后,迟疑了片刻,方才问道,“姑娘和贫道相处了这些时日,却不知姑娘现在可信得过贫道?” 迎春愣了一下,也未尝考虑此话之意,便已点头道,“自然是信的。” “姑娘的丫鬟们已然开始收拾了,想来姑娘是打定主意要搬出园子了,”那道长负手而立,看着迎春,“却不知姑娘可愿听贫道一言,眼下这桩婚事,无论如何都不可应承下来,因而此时也必不能搬出去住。” 迎春又愣了一下,似乎是仔细想了想,才又道,“道长不必担忧,我便是搬出园子去,乃至于出嫁,亦会带着这本书,不会弃道长于不顾。” 那玄明闻言,不由得苦笑,“姑娘若一定要嫁,贫道自然不会阻拦,而且贫道只要跟着姑娘,也必会助姑娘解决种种麻烦,但贫道却要对姑娘先行说明,以贫道的推算,这门婚事于姑娘必然诸多不顺,恐怕还有杀身之祸,亦未可知。” 迎春闻言,便又诧异起来,“道长如何推算的?” “姑娘的气运,你自己并不知晓,”他答道,“但贫道一望便知,再加以推演,便可知晓,只恐姑娘不信贫道。” 迎春闻听此言,却倒有几分信了。若论嫁作他人之妇,乃是她现下第一等惧怕之事,先前手足无措,亦多是为此,又因为心下本就不情愿,便愈发觉得,这婚事必然于自己无益,也就愈发的不想嫁了。 “我便信得道长,又作何计较?”迎春思前想后,却还是摇头道,“外面太太催逼甚急,我并无理由推脱,必然就只有搬出去了。” “姑娘只需对贫道明言,”那玄明道长便笑道,“这么一点儿小事,贫道自有办法相助姑娘。” 这道长所言,迎春其实并非全信,但却总想着能拖上一日,也是好事,便忙道,“道长既然能知因果祸福,我如何不信?我惟愿再过上几年清静日子,还请道长帮我。” “姑娘不必着急,”玄明便答道,“到了今日下午,你便去回令堂,只说这一次搬出园子,恐怕就不得再回来住,因而要与园中诸姐妹辞行,待到明日,再搬出去。白日里阳气太重,以贫道现在这神魂之体,却不好施为,待到夜深人静之时,贫道再在姑娘身上施一个小小的法术,却能让姑娘微微发热几日,你便可推病不起,便是请了大夫,也查不出你的病因,如此拖上十天半月,这婚事必然不成。” 迎春闻言,又听说是让自己生病,不免有些担心,却亦觉得道长的计划周详,无可置喙之处,便低头想着,也未答应。 只听那道长又说,“贫道的法力并未恢复,仓促之间,亦没什么好法子,因而让姑娘吃苦了。” “依道长的法子,我却只是发热而已么?”迎春这才问。 那玄明点头称是,“贫道只是在姑娘的元神之上做点儿小手脚,并不会让旁人发现。” 迎春便就下了决心,“既然如此,我便依道长的吩咐而行,若再横生枝节,还请道长一定帮我。” 他便立刻答应了。 到午饭前,丫鬟们便就收拾妥当了,迎春打定了主意,并不着急,午饭后依旧歇晌,待醒来后,方照玄明道长所说的吩咐了绣橘,令她去回邢夫人,只说东西都已收好,明日一早便搬出去。绣橘去了半个时辰,也就回来,回禀说太太听说姑娘愿意搬出来,就已经满意,让姑娘不用着急,收拾好了再出去也不迟。 迎春便也带了个小丫鬟,在秋爽斋稻香村各处转了转,众人只当她真是要出去,又是恭喜又是道别,却有说不完的话,迎春也就不紧不慢,只愿把这一下午都消磨掉,却等着夜里玄明道长施为。 迎春心事重重,那晚饭只喝了几口粥便罢。再去问玄明道长施法都要作何准备,他却笑道,“姑娘只用把贫道的这本书放在你的卧房里,自去放下帐子睡觉,贫道便在帐外施法,必然不会唐突了姑娘。” 迎春便依言而行,只不过躺下后许久,依旧辗转反侧,不得入眠,也不知到了何时,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却还一夜无梦,到清早起来,只觉得微微头痛,那绣橘前来服侍她起床,她便索性推说起不来了。 绣橘试了试她的额角,便着急起来,“姑娘如何发起烧来?今日原该出去的,这可如何是好?” 迎春听她此言,却有几分欢喜,只不表露出来,装作虚弱无力的样子对她道,“我自觉难以支撑,你且先去回禀琏二奶奶,请她寻个大夫,开几剂药与我服用,再去回禀太太,请她做定夺。” 迎春自来不曾撒谎,此时话一出口,也弄得自家脸红心热,绣橘只当她是烧得厉害了,愈发着急,便又叫小丫鬟们来照顾着迎春,她自己先回了凤姐,再出园子去回邢夫人,那凤姐也知迎春要出去之事,便令平儿速叫人出去请太医,至于邢夫人,原本还想要把迎春勉强挪出来再说,听说起不了床,凤姐又已经请了太医,这才作罢。 园中众姐妹听说迎春病倒,便一起来探,都问是不是昨日糟了风寒,迎春亦不敢答,便依旧装出虚弱之态,只略略摇头,绝不言语,却弄得众人都当她病重。一时间贾琏带了太医进来,诊过脉,居然也说是外感风寒,虚而致热,开了个疏散的药方,又忙着抓药煎药,迎春此时已知玄明道长必会相助,也不担心吃了药不再发热,丫鬟们送了药来,她也便服下,只是卧在床上,也不得去看那《太上感应篇》,一日见不到玄明道长,却又有几分着急。 如此一连折腾了三四日,迎春却只是低热不断,丝毫不见好,邢夫人着急起来,亲自进园来看。迎春自己本就不是什么重病,这几日只喝了些粥水,却是饿瘦了不少,邢夫人一见,便认定了她不是装病,除了抱怨之外,亦无计可施,只能连声说迎春无福,好容易遇上这么一门贵亲,自己却先病了。 绣橘听了这一番话,便对迎春说,要去打听那议婚的究竟是何许人也,迎春便由她自去,奈何贾赦院里的丫鬟们俱不甚明了,问了一圈,只听说是个不到三十岁,家资丰饶的武将,又说姓孙,在迎春的印象之中,并无一个姓孙的人家,因而也就不管不顾了。 又过了几日,却是贾母又遣了鸳鸯过来看迎春,鸳鸯先传了贾母的话,让迎春安心静养,又看旁边就只有绣橘一个,便对她笑道,“你且出去帮我看着,别让旁人过来,我有几句要紧的话,要对你们姑娘说。” 绣橘便出去了,鸳鸯这才对迎春低声说,“适才老太太在与二老爷说姑娘的事情,二老爷说他才去劝过大老爷,说这个孙家,并不是诗礼名族,本就是当年惹上了什么不能了结的官司,想求国公爷照拂,这才拜在门下的,现在说与姑娘的这位指挥使,风评亦是不好,因而到了二十多岁,依旧未曾婚配。” 迎春闻言,又愣住了,鸳鸯只当她是被吓得,忙出言宽慰,却不知迎春就只是惊讶,既然是如此人家,想来婚事未必顺利,这不正应了玄明道长的推断,这却还多亏了他出言阻止,若能躲过,岂不是一件喜事。 迎春定了定神,才笑道,“多谢姐姐前来告诉我,我眼下病倒了,亦不知何时能好,于这婚事,并无一点儿想头。” 那鸳鸯便笑道,“我虽然在格子后面偷听,料想老太太也必然知道,二老爷一走,她便打发我来看姑娘,老太太也并不喜欢姑娘的这桩亲事,我琢磨着她老人家就是让我来告诉姑娘这些的,姑娘心里也该有个计较,此时既然病了,索性就慢慢的把身子调养好,若能拖上旬月,恐怕也不是坏事呢。” 迎春闻言,便叹道,“多谢姐姐提点,想来我这病不好,也难再提婚事。” 鸳鸯又坐了片刻,便回去了。她虽避着绣橘,迎春却当绣橘是她身边一等儿亲信之人,鸳鸯一走,她便把这一番话,全都告诉了绣橘。 绣橘闻言大惊,不免又要埋怨几句,又说道,“既然有这种事情,我却再去太太那里打探一番,姑娘且舍得几件首饰,我去拿给太太那里的婆子们,寻个确切消息回来。” “事到如今,还管首饰作甚?”迎春便道,“你自拿去便是。” 绣橘去打听,又过了几日,却真让她打听了出来,有个邢夫人院里的婆子告诉她,说贾赦欠了姓孙的人家五千两银子无处去还,便索性与他结亲,便不用还了。 绣橘一边说,一边着咬牙流泪道,“这不是卖了姑娘与人家么,大老爷也忒狠心了!” 迎春却还平静,反倒安慰她道,“左右我的病也不曾好,你却不必担心。” “可总有会好的时候啊,”绣橘含泪道,“恐怕是躲不过这事呢,姑娘还要赶快想个法子为好。” 迎春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法子,只念着《太上感应篇》里还有那位玄明道长,便叫绣橘把书拿过来,这却又把绣橘给惹急了,“我的姑娘,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却还惦记着那劳什子!” 迎春默然无语,绣橘里里外外的忙碌,她却也不好自己去拿那书,只靠在榻上想了许久,却真让她想出了个法子,便吩咐绣橘,“去请宝二爷来,就说我有事相求。” 不多时宝玉过来,迎春便把事情前后都说与他听,又道,“这种人家,我便是病好了,也死也不嫁的,却只怕我们老爷要做糊涂事情,到时候,我便唯有一死了。” 宝玉闻言,惊了一跳,半晌却才发狠道,“我这就去回老太太,老太太管得了大老爷,她老人家必然不会让你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嫁出去!” 宝玉便急着要走,迎春慌拉住他,“若老太太问你从何而知此事,岂不让她知道了我私下打听。” “这有何妨?”宝玉便道,“我只说是街上听来的,你且放心,我自有计较。” 那边迎春犹自担心贾母不信,宝玉却已经急着出去了。到当天晚上,他却又来告诉迎春,说贾母已然亲自与贾赦说了,叫立刻结了这桩事,还清银子,不再与那孙家往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一开始玄明说他自己算迎春的气运,得知这门婚事很糟糕……其实我还没有想好,到底是要让玄明确实算出了这一点,还是要把他写得腹黑一点儿,其实他就是忽悠她的呢? 我个人倾向于大忽悠的……O(n_n)O哈哈~ 8第七回 悟终身迎春求道 自得了宝玉的消息,迎春即刻便寻了个机会,将那《太上感应篇》拿到手中,告诉玄明道长,不必再对她施以术法了,可他却解释说,这术法的功用不止一日,因而还需过个三两日,她才能不再发热。 这却就真应了病去如抽丝的说法,过了几日,待到绣橘发现迎春确实不再发热,她反倒是以为她家姑娘的病情又加重了,吵嚷着去请了太医来。太医诊过脉,除了久病体虚外,却也敢断定迎春并无大病了,于是开出了滋补的药方,依旧嘱咐她静养为上。 邢夫人那边,果然不再提起孙家的那门亲事。宝玉去求贾母时并不曾瞒着旁人,因而很快,园内一多半的人,均知道了大老爷夫妇竟是要把这么一个花朵儿一般的女儿用以抵债,这其中,自然多有对邢夫人不齿的,邢夫人亦有耳闻,多少还有几分的羞恼,因而也就不曾再进园子来查看迎春的病情,却真真就是不理不睬了。 迎春却趁了这个机会,安心将养起来,闲时便请玄明道长讲些仙家故事,又有众姐妹常来探望,却也好不快乐。只这一来二去的,未免说到婚嫁之事,此时园中探春、湘云、黛玉、惜春并迎春五人,除却赵姨娘尚在,其余皆是生母早已故去的,婚嫁上却都无人做主,未曾及笄的,也只剩下惜春一个,她却也十四岁了,于此事亦一知半解,便同着众姐妹皆感怀起各自的身世,又不知将来议婚,还会有几多坎坷。 迎春经了这么一遭事情,那心思却渐渐活络了起来,此时与姐妹聚到一起,想黛玉原有贾母疼爱,王夫人待探春本就不坏,她自己也还是个有勇有谋的人物,那湘云家中叔婶俱全,即便为了自家脸面,也断不会胡乱安排这一个孤女的婚事,至于惜春,原是东府的嫡女,总算也有个身份撑着,却只有她自己,一无所有,又生来懦弱,若不是有玄明道长相助,恐怕已是被这一对父母卖了出去,想到此时,未免心寒。 她却还记得当日里鸳鸯不肯嫁于贾赦做姨娘时,满园子都传说她这父亲对外面放出话来,说老太太必有归天的那一日,鸳鸯是家生女儿,到时必逃不出荣国府去。这一次他却又在自家女儿身上折了面子,恐怕依旧会有如此这般的念头,迎春想到此,于自己的婚事上,已然死了心,只道父母亲必不会花心思替她安排,过上些日子若再找出个什么人,没准儿也如那孙家一般。 好在此时她身边,还有那么一位玄明道长,一日与他闲谈起来,迎春便笑问道,“道长可否教我几招防身的法术,想来老爷太太未必能替我到个好人家了,我现在学会些法术,将来也有备无患。” “姑娘言之有理,”那玄明一边说,一边却又摇头,“可修行并非是可以取巧的,姑娘现下并无任何养气锻体的基础,即便贫道愿意教姑娘,姑娘亦无法修习任何法术。” 迎春本已下定了决心,此时便紧接着笑道,“那道长便将养气锻体的本事也一并教与我吧。” “姑娘想要学习什么法术呢?”这一回,玄明道人倒不曾拒绝,只是问道,“姑娘是只想学几个粗浅法术,去吓唬几个凡人,还是下定了决心要求大道,寻一个长生不老呢?” 迎春本就是想学几个法术便罢,此时被他一说,却又开不了口了。一时间犹豫起来,想来婚姻之事,全凭父母做主,她已然知道了自己那一对父母都是靠不住,若再等着他们随意把她配给个人家,即便自己会法术,只要进了人家的家门,公婆夫婿小姑妯娌之间,恐怕也没法落得个清净日子,倒真就不如趁早从这等恼人的事情中脱得身了。 但转而一想,玄明道长此时还困在书中,却并不能完全依靠,就连他所说的一切,其实亦不能全信,想到此,迎春索性便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很随意的笑问道,“我听道长一直以来所说,不论是学法术,还是求大道,难道不都是要养气锻体的么?” “那是自然,”玄明却也依旧不动声色,顿了一顿,方又笑道,“姑娘恐怕不知我道门的规矩,即便只是养气锻体,亦不能随便教授,姑娘若要学,就必定要拜入我蓬莱门下,贫道才能教姑娘养气之术。” 迎春只迟疑了一下,却又想自己小时候读书识字,亦拜过师,因而并不奇怪,却听那玄明道长又道,“据姑娘所说,此方世界修行者甚少,因而姑娘亦不知修行的好处,姑娘要知道我蓬莱派乃是九成大世界之中的第一大派,每十年才开一考试,收纳二百名弟子,九成大世界之中的修行者,都以能入我蓬莱派中为荣呢。” 迎春只当他是自夸,想了想,便笑问道,“我若拜入道长的蓬莱派,岂不就算是出家了么?” “所谓出家在家,亦并非绝对而言,”玄明便答道,“蓬莱门下,亦有祖孙数代皆在门中修行的,于此辈而言,门派即为家,而修行多靠悟性,门下弟子若到了一定年岁,再无精进的,也多有将修行之事全盘放下,离开门派,回到凡间成家立业,亦可享受数年人世间繁华。” 迎春闻言,只是垂头不语,她其实想问这修行之人是如何婚嫁的,若换上一位仙姑,恐怕就已经开口了,但眼前的玄明道人是年轻男子,她却无论如何不敢开口的,亦不敢在那道长面前太过磨蹭,又过了片刻,便低声问道,“我这便是要拜道长为师么?” “姑娘于贫道有救命之恩,贫道却不敢收姑娘为徒,”那玄明却又正色道,“若姑娘真有意入我蓬莱派,可拜我师荣华真君为师,便是贫道的师妹,贫道原是师父的首座弟子,眼下亦能做主代师收徒。” 对于修行界的事情,迎春也不过是听玄明道人说过那么一些,当下也不知这“代师收徒”有何特别之处,只觉有趣,她犹记得荣华真君乃是天仙大能,想来能有这样一位师父,自然也是一件好事,便点头道,“如此说来,这拜师之礼,该如何行呢?” “姑娘只用明言愿意入我蓬莱派便可,”那玄明道人反倒叹了一口气,“贫道眼下只剩一缕元神,也没法受姑娘的礼……” 迎春却没料到如此简单,心下竟有几分不忍,便忙道,“等到了晚上,道长从书中出来,就如那日在水面上一样,我再对着道长行礼就是。” 他却摆了摆手,“你我是师兄妹,本就不必多礼,”复又笑了一下,“再者说,贫道现在身无长物,若是受了姑娘的礼,却并无什么仙丹法器之类可以赠予姑娘的,因而这礼却受不得。姑娘自可等到师父前来,却要跪下叩拜的,贫道却也正好看看师父会赐予你些什么见面礼。” 迎春闻言,便不再与他相争,想到他之前说要明言的,便笑问道,“那我现下便说与道长听?” “姑娘且慢,”那玄明却又摆手,“这些日子贫道也对姑娘说了不少修行界的事情,姑娘现下真是要修道了,却不知姑娘对于修道之事,究竟明白了多少?” 迎春只当他是要考她,想了想,便先从求长生,逆天改命等等说起,她记性自来不坏,但凡道长说过的,她大都记的住,因而说起来也就不慌不忙,连说了快一炷香的时间,才停了下来。 “姑娘果然用心,”玄明道人便又笑了笑,“那么等有朝一日师父要带你离开此间世界的时候,莫要舍不得父母姐妹了。” 可迎春方才说了那么一大篇,她那原本只是偶然而生的道心,居然就又坚定了几分,此时听他这么说,便皱起了眉,“道长何出此言,我已下定了决心拜入蓬莱门下修行,又怎会再多犹豫?” “如此甚好,”那玄明赞了一声,复又道,“贫道还需提醒姑娘,现下看来,此方世界并非是没有修行者,姑娘只是不知而已,当日贫道已对姑娘说过,姑娘身上有些许的仙灵之气,贫道觉得就是哪位修行之人留下的,虽不知有什么用意,但如今姑娘已是蓬莱门下的弟子,本门历来以弟子为重,若真有什么旁的修行者找上门来,若对姑娘不利,门派自然也会为姑娘出这个头。” 迎春连忙道谢,又道,“我在见到道长之前,从未见过任何的异事,道长所说的仙灵之气,怕也只是巧合,不必太多计较。倒是门派中的规矩,还望道长不吝赐教。” “师妹,你我现下已是同辈,不可再叫我道长了,”他却又笑道,“你当叫我一声师兄,我却依旧还欠你一份同门之礼。” 迎春闻言,便鼓起勇气叫了他一声,他便连连点头,才把蓬莱门下的种种规矩,都说与迎春听,又笑道,“我蓬莱派最重修身养性,因而规矩也少,但师妹的辈分却极高,等师父过来,请她赐给你一个道号,将来门下弟子拜见你,也好有个称呼。” 迎春此时,就不免想象着如山水画轴上一般的一座云蒸霞蔚的仙山之上,有无数修行的弟子,不免心下又紧张起来,勉强笑道,“我并无一星半点的法力,若见了那些弟子,岂不被他们嘲笑。” “怎会有弟子敢嘲笑你?”那玄明大笑了起来,继而又道,“修行之事,本就讲究水到渠成,师妹倒是不用着急,且先随我从吐纳功夫学起,等师父来了,再做分晓。”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乃大功告成了……道侣已经骗到手了……于是……本文难道已经可以完结了? 9第八回 地仙元神最诱人 玄明道长所授的《清荷一气经》,乃是蓬莱派中女弟子们最常用的入门筑基之法,最是简单易学,以迎春之聪慧,只用上一个时辰,便已记熟文字,弄懂了意思,只是那吐纳之法,却需她自己按着经文慢慢摸索,若要打坐,还得避着屋里的丫鬟们,因而进度不快,一连过了数日,却才能将自家经脉之中的那几丝元气,引得在丹田之处进出自如了。 虽然玄明反复强调,修行不可操之过急,嘱咐迎春务必求稳,可迎春却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楚的担心,又过了几日,竟无丝毫进益,玄明便索性叫她停了修炼,又讲起丹药法宝的诸多法门,来分她的心思。 迎春也知道仙人修行,却不记时日,可却总也忍不住,就问她的这位师兄,何时才能见到师父。 她又问,“师兄既然精于推演,何不测一测我究竟何时才能见到师父?” “师父道行高深,非是我能推演的,”玄明这才叹道,“我亦无法推演自家气运,至于师妹你的气运,自从前些日子躲了那场婚事之后,却突然也变得不可捉摸,我却也不能参透其中的玄奥了。” 他虽这么说,却丝毫没有流露出什么焦急神色,迎春见此,却也只能按下性子,耐心等待,这一日却又是望日,她便依旧将那本书放于窗前案上,却才自去睡觉。 迎春一向睡眠极好,当晚却不知是怎么了,睡到半夜,竟突然醒了,出了一身汗,只觉口干舌燥,她便翻身起床,掀起帐子待要叫人,却突然看见,那临湖的窗子外面一片光亮,隐隐的居然还好似有人在说话。 她立刻便想起那位玄明师兄了,一面披衣下床,一面看那岸上的书,那本书好端端的放在原处,但等迎春赶过去一看,他果然不在书里。 窗外月色皎洁,湖面上有个人影,却正是玄明,迎春也已经看见,离他不远处,还有一位宫装高髻、倍极妍丽的女子,她并非是影子,竟是个实实在在的人,无依无凭的悬于半空之中。 这必然就是玄明所说的本方世界的修行之人了,迎春也知他本就惧怕被人收去自己仅余的这一缕元神,此时便担心起来,侧着身子躲在窗边,悄悄的把那本书攥进手里,想要等着看看那女仙还会做出点儿什么。 就在此时,那女仙突然开口道,“小姑娘,你看到了本座,为何还躲躲藏藏?” 迎春闻言,却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便拿着那本书,匆忙下楼去,绕到湖边上,面对那女子,才问道,“敢问仙姑为何深夜造访?” 那女仙并不回答迎春,却先盯住了她手中的书看了几眼,方慢悠悠道,“原来你这小姑娘还有个空间类的法器,难怪这地仙的一缕元神,居然在本座的小千世界上藏了这么久,险些坏了本座的大事!” “道友的小千世界?”玄明道人这才开口道,“却不知道友尊号,可否告知贫道呢?” 那女仙便答道,“本座乃放春山遣香洞太虚幻境警幻仙姑是也。” “原来此处竟是当初警幻仙姑开辟的小千世界,”那玄明道人突然就冷笑起来,“可惜千年以前,警幻仙姑却是在我九成大世界陨落的,却不知道友当时身在何处呢?” 迎春便见那女仙愣了一下,却又斥道,“与你何干!” “这位姑娘身上留下的仙家印记,便是道友做得吧?”玄明道人却又道,“她只是普通凡人女子,还望道友高抬贵手,贫道的元神连同这件法器,道友竟可以拿去。” “那是自然,”那自称警幻仙姑的女仙方又笑了起来,“只不过你这位地仙,也还有看走眼的时候,这小姑娘倒不是什么普通凡人女子,她本就是本座当年收取的游魂,下凡来历此一劫,自下凡之日,命数便定了下来,又岂容汝等随意更改?” 迎春闻言,吃惊不小,却也突然就醒悟过来,便又有些愤愤然,遂大声问道,“那么让我嫁给那个孙家,原本就是仙姑的安排了?” “此等小事,何须安排?”那女仙便挥了挥手,“小姑娘,你的命数本就如此,你若嫁给那姓孙的,再过一年,便可脱离这红尘俗世,完毕此劫,岂不大好?” 迎春一愣,那玄明道长却已经点头道,“原来如此,道友原本安排这位姑娘嫁入那么个人家,就为了让她早早横死,贫道略施小术,却让姑娘避过了此劫,难不成就因此而惊动了道友?” 迎春也仿佛明了了这事情的前因后果,暗想着自己打小儿便没了亲娘,孑然一身在此世上,却险些又被嫁了个恶人,如此种种,居然都与眼前这女仙脱不了干系,便就觉得心口堵得慌,只对此女生出了无穷的厌恶,压在心里,也无从发泄,一时间百转千回,却突然想起玄明道人说过,诸姐妹并宝玉身上,亦有仙灵之气,便忙问道,“敢问仙姑,我那几位姐妹,连同舍弟宝玉,是否也都是仙姑遣来历劫的呢?” “你说是便是,”那女仙却不曾气恼,只笑嘻嘻的看着她,“小姑娘,且把你手上的书拿来给本座,本座便重新赏赐你个新的命数,令你配个好些的夫家,在此间多过上几年好日子,如何?” 迎春便知这女仙是要用此书收了玄明道人的元神,只恨自己无计可施,那手中愈发攥紧了那书,纹丝不动,正在此时,却听那玄明轻叹了一声,“姑娘,还得劳烦你把这书交予这位警幻道友。” 打从一开始,迎春便发现他不再称她为师妹,此时听他又这么说,便猜测他是另有打算,她自己却故作出不解状,“道长,这本书不是尊师荣华真君的法器么?未经尊师的允许,怎好就赠与这位仙姑?” “小姑娘知道得还不少么,”那女仙讪笑道,一边的玄明道人却只是低声说,“此事无妨,贫道自然做得了主。” 迎春便就只能走过去,那女仙施施然降到湖边的石子路上,她才一接近,便觉得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袭来,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便就在这一瞬,手中突然一松,那《太上感应篇》,竟已被对方摄了过去。 迎春犹未反应,却只见眼前光华大作,直刺得人双眼昏花,又有奇响,有大力道将她震得直向身后倒过去,却另有一股力道,从身后将她托住了,带着她连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那玄明道人的影子,已然就在她身侧,此时压低了声音,“姑娘受惊了,贫道才施术将那书自爆了……” 他话音未落,只听那女仙叱道,“好大胆!竟敢暗害本座!”那边的金光尚未消散,却又大盛,只见一双胳膊从那光团中伸出,观那衣袖,便是那女仙,双手皆成爪状,夹杂着浓浓黑烟,她身影却依旧未现,只胳膊居然越伸越长,直奔着二人的面门而来了。 此时迎春无处可躲,心下一片茫然,那玄明道长的影子却已飘到她的身前,似有抵挡之意,正在此时,却突然从侧边射过来一道白练,直冲那女仙的双手而去了。 迎春看得真切,那双手被打了个正着,刹那间竟消失不见了,却才听到那女仙喊道,“汝是何人?” 玄明道长的声音却也同时响起,“师父,徒儿在此。” 迎春闻言,却也长长出了一口气,再看那边的金光黑烟,竟已全部消散,先前的警幻仙姑不知去向,却又有一位华服女仙站于当地,想来这就是荣华真君了。 那玄明道人的影子,已然跪倒在地,迎春想到自己也算是拜过了师,便也慌忙跪下,却听荣华真君笑道,“玄明,我本以为你现下总该是苟延残喘,却没想,你过得还算不错,竟还找寻到了这么一件法宝。” “启禀师父,那法宝是自己找上门来的,还险些要了徒儿的性命,”那玄明言语之间,也已经轻松不少,“不过,徒儿倒是给师父寻到个女弟子,师父却先看看怎么样?” 迎春本就垂头不语,闻言便愈发紧张起来,却只是一眨眼,那一片堆满金线缀着珍珠的锦缎裙摆,就已然落在了她的身前,她便想着是该叩拜的,尚在犹豫着,却只觉着心头上一轻,竟有片刻的失神。 “女弟子?”却听那荣华真君笑道,“你这姑娘,怕是被玄明骗了吧,他现在对这么个法宝留下在你元神之上的印记都束手无策,你居然还信了他,却真是个实心眼儿的傻孩子呢。” 迎春似懂非懂的,也不及多想,便赶忙对着那裙摆叩头行礼,“迎春拜见师父。” “你叫迎春?”那荣华真君依旧笑着,“我该给你取个道号,你这一辈的弟子都是玄字辈,你却有什么喜欢的字眼啊?” 迎春也不知如何回答,她的这位师父,看来也并未等她的回答,只听她又说道,“就叫做玄静吧,别跪着了,还有玄明,你们都站起来吧。” 迎春便站起身,再看向那荣华真君,只见她抬手在身前轻轻一划,便有十几个戒指、手镯、锦囊一类的物事,凭空出现,悬在那里了。 “玄明向我求救,我赶到那一处虚空,正遇上云谷派的宵小之徒们在瓜分你储物袋里的法宝,我将他们尽皆杀却,一搜魂,才知道云谷派针对本门构筑了一个大阴谋,这才耽误了一些时日,赶到极北之地,将那云谷派一网打尽,玄宁还带着他的徒子徒孙们在打扫战场呢,我便循着你的印记赶了过来,”荣华真君便微笑着看着迎春,“玄静啊,这些都是云谷派加害你玄明师兄的那帮恶徒的储物袋储物手镯,连同里面的东西,师父都送给你做见面礼了。” 迎春忙道谢,荣华真君却道,“在师父面前,不用这么多礼,这些个东西,你现在也用不了,师父先帮你收着,将来记得问师父讨要。” 她便将那些锦囊和手镯都收了起来,才又道,“玄静,现在为师要看一看你修行的成果。” 作者有话要说:  真·警幻仙姑早已OVER,在红楼原著里呼风唤雨的警幻仙姑被我安排成了伪属性,升级成了大炮灰! 荣华真君则被我设计成了萌属性,希望童鞋们喜欢!! 10第九回 金闺花柳登仙途 荣华真君便先往空中抓了一把,看了迎春一眼,才将手伸到她面前,笑嘻嘻的摊开手掌,“乖徒儿,来,把这个吞下去。” 只见她那手掌之中,有一小团白光闪烁不定,迎春便有些害怕,但想来眼前的这位师父真要有什么恶意,她却也无法,便一横心,将那物接过来,囫囵吞了下去。 才刚刚咽下去,迎春便觉有极浓郁的真气,从嗓子眼儿,顺着身上的经脉蔓延开去,自家那四肢百骸无一不舒坦,便不由自主的,运用起那养气锻体之法,试着引导那真气,在经脉间游走。 “甚好,”那荣华真君露出了几分赞扬之色,又道,“你且站住了,待师父来助你。” 她只用一根手指对她点了点,也看不见什么动作,迎春却知道她体内的真气已然慢慢的散化开去,进入肌体之内,这却正是《清荷一气经》中锻体的效果。连着运转了好几个周天,荣华真君这才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玄静果然是我辈修行中人,你且到一边去打坐运功,为师要先将你的玄明师兄带走,你这屋中的丫鬟,本就被他施放了昏睡术,天明时自然醒来,日间我自会再来寻你。” 话音未落,她便已飘飘然飞了起来,迎春便看着她的身形渐渐隐入云中之后,才回屋自去床上打坐。待她做完这一轮的功课,天已大亮,可这缀锦楼里,却还是静悄悄的,便就继续闭目养神。她修行了这几日,却有几分耳清目明的感觉,楼上楼下的丫鬟们渐渐醒来起身,她都听得清楚,也不作声,便等着绣橘过来唤她起身。 迎春虽然半宿没睡,却依旧神清气爽,这自然就是养气的成果。她便由绣橘服侍着梳洗,却一如往常一般,只不过满脑子都想着那位师父,却不知她再来时,又会有怎样的情况,她那玄明师兄先前说过,京城虽是风水尚佳的所在,天地灵气却并不充裕,因而师父恐怕是要带她离开此处,若是寻一处洞天福地修行,却是好事,但这便要离开园中姐妹们并这一屋子的丫鬟,又让她颇为不舍。 迎春便极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一时间吃了早餐,便往贾母的上房去请安,她又留意往湖边转了一圈,昨夜之事,并无半点的痕迹,也就放了心,却又遇上了探春、惜春二人,便走在一处。 那探春便笑道,“二姐姐病了那么久,现如今气色总算是好多了。” 这也还是修行带来的好处,迎春自然明白,便随意笑道,“我亦无事,若再不将养好身体,岂不是对不住自己了。” 探春便就转而说起薛蟠的婚事,她一直帮凤姐管着家,消息也灵通一点儿,又说那结亲的夏家小姐是独女,家中只剩一个老母,在忙着过继儿子,还想要迁进京城来,便求着薛家替他家找一处住所云云。 迎春便只是默默听着,却冷不防惜春开口道,“那香菱可就要吃苦了。”探春便笑,“我看她倒没这么想,她是指望来个如宝姐姐一般的贤惠人儿,管束住了薛大哥,没准儿大家的日子都好过些呢。” 迎春也见过薛蟠几次,也多听说他如何的不学无术、贪酒好赌,想来那夏家的独生女儿,在家中必然金贵无比,却也只能嫁个如此人品的丈夫,真是可惜了,她那心里,未免替这位未曾谋面的小姐,叫起屈来。 一时到了贾母的上房,满屋子的人,那薛姨妈带着宝钗竟已经进来了,母女二人先将薛蟠婚事的安排,都说与贾母听,又请阖府上下到正日子的时候都过去吃酒听戏,最后才提了个要求,因她家中人手少,怕到时候忙不过来,还要问荣府这边,借些下人,办喜事的时候也好充充场面。 贾母一口答应,便吩咐凤姐安排下去,又笑道,“到了蟠儿的好日子,我们这老老少少一屋子的人,自然是要去凑姨太太的热闹,顺便也闹一闹新媳妇。” 众人便随着贾母,给薛姨妈道喜,迎春也便跟着说了几句,她一说完,邢夫人却又从旁开口道,“姨太太家的大喜事,我们二姑娘病了许久,轮番的调养,才勉强好了,也不敢叫她出门,就不能过去给姨太太道喜了。” 这话一出,众人却都颇为诧异,眼见得迎春已然痊愈,邢夫人却就是不让她出门。且不论众人如何去想,迎春的心里,却也明白,邢夫人如今对她,是愈发的嫌恶了,想来她是不愿带她出门,顺便也将此算作是对她的惩罚。 迎春想到此,也全然不在意,贾母却已经开口道,“日子还早,二丫头到时候将养得大好了,却也能去姨太太那边沾沾喜气。” 那凤姐便跟着三言两语,将话岔开了,薛姨妈便说起那夏家的种种事情,正说着,却听见屋子外面丫鬟婆子一叠声的喊了起来。 贾母先自唬了一跳,因问“怎么了”,却见那外面守着的一个婆子闯将进来,语无伦次的喊道,“老太太,可了不得了,凭空落下来个仙女儿,说要见老太太呢。” 凤姐连声啐这婆子胡说,那婆子还想要分辨,珍珠却也惊魂未定的进来了,也说是来了个仙女,这下子,满屋子的人,除了迎春,却都是将信将疑的了。 迎春就知是她的师父,她原本坐得离门不远,便站起身,也不管旁人,急匆匆赶到廊上,却见那院中站的,正是荣华真君。她犹记得夜里荣华真君穿得是一袭销金的绛紫缎子长袍,此时却已经换了一身大红色的,也不及多想,先赶过去给师父行了礼。 “为师知道你在此处,才过来的,”荣华真君便笑道,“乖徒儿,你家里是谁做主啊?我要带你走,总该知会你的长辈一声。” “这里是我祖母的院子,”迎春本不愿提她那一对父母,却不敢对师父隐瞒,便又道,“我的嫡母也正在此,父亲却在前面院子里。” “哦,如此便好,”荣华真君点了点头,便向那屋门走去,迎春这才发现廊下立着的丫鬟婆子们俱如木雕泥塑一般傻看着她们,也不知哪里来的气,便喊了一声,“还不快去打帘子,请贵客进去。” “无妨,”荣华真君却又一笑,那正房的帘子,便自行往两边打开了,却仿佛真有人扶着一般,当下里诸人愈发的目瞪口呆,迎春跟着她师父,却是觉得颇为好笑。 屋中贾母已然起身,由鸳鸯扶着,正站在屋子正中,那荣华真君一进屋,看定了贾母,便先打了个稽首,客客气气的道,“太夫人,贫道有礼了。” 这屋中的众人,也多是呆住了,就连贾母,也愣了片刻,方点了点头,并不曾说出半个字来,迎春却唯恐她被吓坏了,便先行走上前去笑道,“老太太,这一位仙姑是荣华真君。” “正是,”那荣华真君便也笑道,“贫道与令孙女有缘,昨夜已收她做了徒弟,今日便来见过太夫人,此凡俗之地,贫道却不愿久留,便将要带着令孙女别处修行了。” 贾母这才勉勉强强的开了口,“仙姑从何方来?却如何认识了我这孙女儿?” 到此时迎春方意识到,她这回却真是惹出了大事,她实不知荣华真君性情如何,只怕贾母接连盘问,会惹恼了她,再偷眼看到邢夫人神色不豫,王夫人也铁青着脸,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迎春便只能把心一横,只听着荣华真君说话。这仙姑却是神色如常,依旧笑着,“贫道自天外来,令孙女自有仙缘,合该做贫道的徒弟,太夫人却不必担心,她将来长生不老,寿元绵长,却有莫大的造化。” 贾母果然又问道,“我这个孙女儿自小在身边长大,家门都不曾出过几趟,却不知她如何投了仙姑的缘?” 那荣华真君便又道,“日前贫道只在荒山中打坐,突然心血来潮,贫道掐指一算,方知此方有这样一位姑娘与贫道有师徒之缘,故而寻来。” 贾母便默然不语,那边上的凤姐儿便赶着道,“这位仙姑,我这妹妹从小儿娇生惯养,她若要跟着您修行,却不知该如何带上身边服侍的丫鬟老妈子?” 荣华真君便看她一眼,才又笑道,“无妨,贫道身边自有道童服侍,定不会委屈了我这徒弟。” 一时间,满屋子俱是鸦雀无声,迎春就只看着她师父,那荣华真君依旧笑盈盈的,她才把心放下,却突然又听见邢夫人说话了。 “我们姑娘若是跟着仙姑修行,便是出家了罢,”她倒是显得颇为着急,“这却使不得,她没病没灾的,还等着许配人家呢,如何就能出家了?” 迎春只见荣华真君转而看着她,似有不解之意,便忙道,“师父,这一位乃是徒弟的母亲。” “我辈修行之人,不禁婚姻,”荣华真君这才微微点了点头,“只不过将来我这徒弟修行得道,她的夫婿,必然也是有道的高士,并非哪个凡俗之人,就能沾染的。” 贾母才又开口道,“承蒙仙姑不弃,迎丫头能有这样的福分,阖府上下也都面上有光,仙姑能否赏脸在敝宅中住上一两日,也容迎丫头拜辞了她父亲叔叔,我们也好替她收拾行李。” “我辈修行之人,历来不受凡礼的约束,”那荣华真君却摇了摇头,“更何况她此去并非就不回来了,有个一年半载的,还会回来看望她的亲眷们,各位也不必太过不舍。” 迎春只觉得贾母还有什么将说未说的,当下忙跪倒在贾母面前道,“迎春不孝,不能再陪伴在老太太左右了,还请老太太多多保重,待迎春炼成仙丹,回来献于老太太和太太老爷。” 贾母这才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自扶着鸳鸯回榻上坐下道,“也罢,你且辞了你母亲去吧。” 迎春便走到邢夫人面前,依旧磕了头,“烦请太太替迎春辞别老爷。” 那邢夫人道,“你的娘去得早,现在你也长了这么大,还有了这位仙姑师父,你娘若是知道了,还不知该如何高兴呢。” 迎春便又道,“老爷太太的养育之恩,迎春也必不会忘的。”言毕,便站起身,与众姐妹微笑点头的工夫,那荣华真君就已经转身走出门去了。 迎春慌忙跟出去,荣华真君站在院中,袖中便飞出了一块锦帕,她却令迎春双脚踏在那锦帕上,又命她紧闭双眼,便做起法来,带着迎春腾云驾雾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惊讶的发现风水那一章点击甚少,为啥你们都不喜欢呢? 本章提到薛蟠结婚,再过三四天应该要写到香菱了,于是有个问题,要不要安排夏金桂成功的嫁给薛蟠呢?也就是说,是安排香菱和夏金桂做薛蟠的平妻?还是让香菱做唯一的妻子呢? 11第十回 原来全是应劫人 迎春紧闭双眼,只听得耳畔风声呼呼作响,她那身体也总要不由自主的摇晃,便又运用起《清荷一气经》上的法门,尽力稳住身体。 正在此时,却听那荣华真君突然赞道,“不错,我看你家中之人,倒也不怎么看重你,可笑她们肉眼凡胎,全然不知你还真是个修行的种子。” 迎春闻言,待要答话,只是略动了动念头,也便不能专心用功,她那身体,兀自又摇晃起来,却又听得荣华真君喝道,“用心!切莫三心二意!” 迎春忙排除了杂念,一心运行那法门,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她方才觉着自己又重新踏上了实地,只不敢乱动,却又等了数息的功夫,才听得荣华真君吩咐道,“玄静,开眼吧。” 迎春睁眼一看,便颇为吃惊,眼前俱是亭台楼阁,其间云雾缭绕,就连她们的脚下,亦看不见实地,也都堆满了云雾,当下忙问道,“师父,此处难道就是天宫?” “于你来说,确实是天宫,”那荣华真君便笑道,“你们这方世界之人,总传说有天宫,大约也是前代的修行之人,故意传言出去,以误导凡人。其实此方小千世界原就叫做离恨天,乃是当年的警幻仙姑修成阳神之后开辟出来,到今也不过三两千年而已。” 先前玄明道长曾对迎春说过这大、小千世界之分,她此时听闻此言,倒也并不算惊讶,只不过要感叹自己曾身为凡人,总以为本朝疆域,便是天下,却不曾想连此方世界,也不过是仙人私属,尚比不得茫茫宇宙中那些大千世界,想到此,却又生出了无限向往之意。 那荣华真君只站在旁含笑看她,迎春出了一会儿神,方反应过来,当下便有些不好意思,忙又问道,“师父,依你所言,此处却不在那离恨天之中了?” “确实,”荣华真君微微点头,“你当记得昨夜那个女仙,此处便是她了。” “她?”迎春想到昨夜种种,猛然醒悟,“师父曾说她是个法宝,那此处便是那法宝了?” “警幻仙姑的这件法宝,唤作太虚幻境,”荣华真君便笑道,“那女仙便是此宝的器灵,此宝悬浮于离恨天之外,依托离恨天之中凡人香火,日夜温养,故而警幻当日没将此宝随身携带,却真真便宜了本门。” 她一面说,一面便将迎春领进迎面的一座大殿,只见其中陈设着奇珍异宝,极其华丽,却依旧令人觉得空荡荡的,似乎从未有人在此逗留过。一时间穿过大殿,进了二层门,却见两边都是配殿,那荣华真君便对迎春道,“玄静,你以后便在此间修行,闲来无事,可去这些殿中赏玩解闷。” 她却又引着迎春到了其中的一间,迎春只看那门上横着一匾,上书“薄命司”三个大字,进到殿内,却见两边靠墙俱是大橱,上有封条,写着各处地名,迎春一一看去,却见那边橱上封条,写的是“金陵十二钗正册”,正在惊异,却见那一排的橱上封条俱都突然脱落,橱门随即自行打开,她忙一转头,已有两三本册子,全都飞到荣华真君的手中了。 她却把那册子全都递给迎春,又笑道,“看吧,乖徒儿,看了你就全明白了。”待迎春懵懵懂懂的接了册子,她便转身道,“看不明白的,再来找为师。”一边说着,一边又飘飘然然的出去了。 迎春便去看手中最上面的一本,封面上亦无半个字迹,翻开一页,便画着两株枯木,木上悬着一围玉带,又有一堆雪,雪下一股金簪,旁边书了非诗非词的几行文字,她看了又看,却突然意识到,这不就是薛、林两妹妹的名字么? 迎春一边惊讶不已,一边急忙向后页翻去,却见第二页写得必然是大姐元春,那第三页上却猜不透,便去看第四页,词中嵌了湘云的名字在内,第五页却又是不解,到了第六页,她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不由得心神巨震,这才恍然大悟了。 那书页之上画着个恶狼,追扑一美女,欲啖之意。可就是那旁边的四句诗词,迎春一看,便想起夜间那女仙曾经说过,她若嫁给那孙某,再有一年,便可脱的尘缘,那词中说的明白,“一载赴黄粱”,可不正说得是她么。 迎春也就明白了,原来那女仙所言非虚,连她在内,家中众姐妹的命数,恐怕都写在这手中的册子上,也难怪荣华真君专门令她来看呢。她却又把手中的册子从头到尾看了数遍,只略去了自己的那一页,有几人写得清楚明白,又有捉摸不透的,她却都猜了猜,又去看后面的几册,也都是一般的内容,必然都是哪里的女子,她却全然想不出了。 迎春如此这般的看过一遍,心中却还是闷闷不乐,便又把先前有自己的那一册拿在手中,只去看那几个不甚明了的,那判词之中也俱无好话,特别是排在自己之后的那一页,想来想去恐怕就是惜春,却写明了她必要出家,对青灯古佛以终老,此时看了,却怎能不让她生出无限的烦恼。 正在此时,却听得有敲击之声,迎春抬头一看,却是玄明道人,站在门边,正敲着那门,含笑看她。 他却与她一直所见的却不一样了,已不再是模糊不清的影子,看起来确实像个人样儿了。迎春一见,便不由得将方才那些烦恼皆抛到了脑后,忙着笑问道,“师兄,师父已为你寻找到了肉身了么?” 那玄明道人扶在门上的手,飞快的抬起来摆了摆,“师妹,你所见的,仍是我的元神,只不过有师父助我,已然恢复了些许法力,将那元神稍稍凝实了。是我听师父说你在此处,却来寻你,那太虚幻境的器灵,已被师父拿下了,你若有什么疑惑,便去问她就是,大可不必在此独自烦恼。” 迎春闻言,便叹息一声,“师兄,这前因后果,你必然知晓,”她晃了晃手中的册子,“这册子上定下的,是我家中诸姐妹的命数吧?” 玄明先是点了点头,却又忙道,“岂止是你家中姐妹,那器灵却是以女子的闺怨之情入道,故而将这方小千世界之中如你这般的女子,拘了许多,皆不让入轮回,反反复复的转世,又给这一干女子,定下了种种的命数,待你等生出那些幽怨苦情,她却好收来炼化,以此成道。” 迎春这一日突然明了了自家的命数,此时再听玄明此言,已然并不太惊讶了,她却又想到,自己遇上了玄明道长,眼下初登仙途,命数必然已是改了,却才会在昨夜里,引来了那器灵,既然如此,也该有别的什么法子,能把她这一众姐妹的命数,完全改去了。 迎春这般想着,便又问道,“师兄,我若毁了这本册子,这册中所定的命数,也就不会成真了吧?” “师妹,你不必着急,”玄明便温言道,“师父让你看这个,只不过希望你能由此而知,凡人的所谓人生命数,在得道成仙之人看来,不过就是纸上涂写便可随意更改的,至于册中命数,那器灵所为,确实有干天和,你且把那册子都放回橱中,不必再徒增烦恼,师父已说了,改日她来施法,却将所有被拘的魂灵,全都放入轮回之中,这些女子的命数,自然也就与此间无关了。” 迎春闻言,这才放下心来,那册子她反复看了数遍,其中判词,已都记了下来,因而此时便把册子放了回去,只听玄明道人又对她说,“师妹,你且随我来,却还有几人,你必须要见的。” “此间还有旁人?”迎春却又吃惊了,便跟着玄明,出了薄命司,走到后面一所小阁之中,却真见另有两人,在那阁中站着。 待走近了,迎春一看,那二人俱是老者,似乎看着眼熟,她却还是想不起来,能够一目了然的,只是这二人也为魂灵之体,看来大约修行也有限,形体上俱是半虚半实的。 “师妹,你可认识此二人?”玄明道人便问。 迎春又仔细想了想,方才摇头。那玄明便笑了笑,尚未说话,那二人之一,就已经喝道,“迎春,即便你不曾入过族内祠堂,也该见过先祖画像,为何当面不识?” 迎春这却真被吓了一跳,再看那二人,隐隐却有先祖荣宁二公的样貌,当下心中一惊,正要下拜,却又被玄明道人拉住了衣袖。 “师妹,不过是两个行将归墟的魂灵之体,”迎春看他时,他才摇了摇头,“不值得你下跪。” 不待迎春回答,他便又对那荣宁二公的魂灵说道,“若不是我师妹在此,你二人早就随那一干魂灵,被送归轮回之中,我师妹认下你二人为祖,你们两位如何反倒不守规矩了?” 那荣宁二公魂灵之体,也看不清面皮上有甚表情。玄明道人也不理睬他们,却又转过来对迎春说道,“那器灵师从警幻仙姑,修道亦得章法,她强拘了你们这些个女子的灵魂,亦怕引来天生的因果报应,便索性把女子们的祖上之魂灵,留了若干未放入轮回,又教以采纳凡间香火之法,令这些魂灵自我温养修持,如你这二位先祖等辈,早已点头答应将家中的女子们贡献与那器灵,以谢那器灵的所谓恩德。” 迎春闻言,便又恼火起来,她却想到一点,便问道,“倘若二位曾祖不曾答应那器灵,我辈姐妹,便不会苦命了罢?” “那也未必,”玄明却正色道,“师妹需知这天下事,俱有因有果,若你这二位先祖不答应,这世间恐怕不会生出你来。” 迎春听得此言,也就只能一叹,“师兄所言甚是,”她低声道,“此事我已明了,想来我这二位曾祖,亦该归入轮回,我正不欲见他们,也无甚要说的。” 言罢,她便转身要离去,却冷不防那两个魂灵之一,此时却叫到,“迎春孙女,我贾氏一族的兴衰,此时都系于你身,你虽登仙途,却不可忘本啊。” 这话一出,倒叫迎春真不知如何答应了,想来她自己一切都需听师父的,家中诸事,从来她就不曾管过一点儿,现下却要她负担一门兴衰,却又是何道理,然而她心里想着,面对二祖,却总也不好如此反驳。 一时间想起一事,便问道,“中秋之前,祠堂那边,可是二祖显圣?” 宁荣二公皆答应了,又道,“你那兄弟们皆顽劣不堪,想来却只有你,将来世上皆知道我家出了个仙女儿,便是宫中的圣上,也需对我家客气几分。” 说到宫里,迎春便答,“宫中还有大姐姐在,圣上对于我家,历来优渥,二祖放心便是。” “她也是仙姑局中的人,”其中一人突然便向迎春抱拳行礼道,“故而阖府上下,肯定还是靠你。” 迎春倒有些动容,正想着再如何支吾,只听那玄明在旁突然道,“我辈修行之人,不管那凡尘俗事,师妹,你我该去见师父了。” 他手中亦有个法器,此时也不待迎春言语,抬手收了宁荣二公的魂灵,便带着她又往不远处的大殿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愁啊……眼下我还没想好如何安排情节的,居然还有史湘云、李纨、凤姐、巧姐……肿么办啊肿么办?? 12第十一回 三生石畔谈过往 迎春一路无话,却总觉得玄明道人带她过来见荣宁二公之魂,绝非只是为了让她听这么几句废话,这一路想着,到了那大殿门前,却又见一个女子,从那殿内娉娉婷婷的走了出来。 待迎春看清此人,却又吃了一惊,只听那玄明道人在旁说道,“师妹,这太虚幻境之中,倒是多有与你有些关联的人物,这便又是一位了。” 看那面貌,此女不是别人,却正是那数年前已死的秦可卿,迎春一惊之后,也便了然,这秦氏自然也是那册子上定下的诸女之一了,她既然死去,魂灵大约就会回到此间。迎春就只想到这一节,却突然发现,站在她眼前的女子,却如自己一般,竟是个实体。 那貌似秦可卿之女,已然在两人面前敛衽而礼,“玄明道长,玄静道长,真君又去了三生石那边,二位道长也请过去罢。” 迎春愈发疑惑,却也不敢轻易问她,便还是转向玄明,“师兄,这一位也是我的故人么?” “就是她,”玄明直截了当的说,“只不过她和你的姐妹们却又有不同,她也是此间另一件法宝的器灵,唤作风月宝鉴,她现在自愿入我蓬莱门下,便跟着师父了。” “玄静道长,”那器灵便又恭恭敬敬的陪笑道,“大观园中众姐妹下凡去,俱是我带了去的,因而我便早早回来,却不瞒你,咱们家进了宫的大姑奶奶,也不是寻常历劫的,等到了三生石那边,我再为你分说。” 二人一灵脚下不停,已绕过那大殿,那殿后乃是苑囿,遍植着琪花瑶草,又有一汪清泉,水波粼粼,那水岸边有硕大的一块青石,石畔却孤零零生着一株仙草,这草却又与其余植物不同,其茎叶纤细、姿态袅娜 ,仿佛竟是个有灵有肉的人物一般。 荣华真君正在那青石上打坐,见到几人过来,便吩咐道,“玄明且过来,与为师一起参详这石中的禁制,玄静,且让这风月宝鉴来为你分说其中的原委。” 二人俱答应了,那器灵便引着迎春走开几步,才又笑道,“玄静道长,你如今怎么还穿着在家的衣服呢?当年警幻仙姑的收藏,大半都收在这太虚幻境之中,其中也多有护身的仙衣道袍,你且随我来,让我替你找一件合身的。” “不必了,”迎春赶忙回绝,“还是尊师父的命令,就在此说话吧。” “玄静道长,你不用太担心,”那器灵又说道,“我已归入蓬莱门下,真君在我的本体和神识之上,都设下了禁制,因而我必不会加害于你。” 她如此解释,迎春只是不听,坚持道,“师父既吩咐过了,自当遵守。” 那器灵无奈,只得引迎春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了,方笑道,“玄静道长,你必看见那三生石畔的绛珠仙草了吧,她便是林家姑姑的本体了。” 到此时,迎春却已不那么惊讶了,想来那仙草的纤弱之态,于林妹妹还确实有那么几分相像,她却想到了那器灵之前的话,便问道,“还有谁?大姐姐又是什么事物?” 那器灵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一面光灿灿的宝镜,递到迎春面前,“这宝镜便是我的本体了,至于大姑奶奶,道长请看。” 迎春看时,只见那镜中浮现出一只颇为威猛的白虎,便又惊讶起来,“此兽难道是大姐姐?” “可不是么,”那器灵道,“她本是极西之地昆仑山上生出的一只雌虎,那太虚幻境的器灵见她生的好,便招来做她的坐骑。这却又要说到那块三生石了,其上的禁制无比玄妙,太虚幻境的器灵自灵河岸边取回此石,当时不查,竟然触动了禁制,那白虎忠心护主,竟然跳在其主之前,挡了那禁制的一击之威,她自家的肉身,已完全爆了,只余魂灵,被其主收了回来,便就送与姑娘的姐妹们一同下凡去,又可继续为其主尽忠,做下种种的安排。” “什么安排?”迎春突然想起了玄明道人曾经解说过的大观园里风水上的疑问,心下大为不悦,连着说话,也带上了不屑的语气,“难道说大观园里皆是她的安排?她倒是不客气,宝兄弟又不是那册子上的人,却为何连他也不放过?” 此话一出口,迎春却又想到,当日玄明道人说诸姐妹身上有仙灵之气,却也曾提及宝玉,便忙问追道,“宝兄弟也是有来头的?” “宝二叔自然不在那册子上,”那器灵却还用得是当日的称呼,“他的身份,却比那白虎要尊贵的多,他原与绛珠仙草俱生在灵河岸边,原是赤瑕宫的器灵,名唤作神瑛侍者,那绛珠仙草却还依赖他以甘露灌溉,才得久延岁月。” 迎春闻言,便又笑道,“难怪他两人如此交好,本就是天生注定的缘分么。” 那器灵却只是摇头叹息道,“当年警幻仙姑在时,欲收服赤瑕宫此宝,便以禁制凝结出一块三生石,放在灵河岸边,久历日月,却不知为何生出了那一株绛珠仙草,可怜天生便受此石的禁制,那神瑛侍者欲将他两个都解脱开来,因那太虚幻境的器灵懂得开解警幻仙姑所设的禁制,他便与她商议,请她解开禁制,他二灵便自愿归于我等一处下凡历劫,那太虚幻境的器灵答应了,他便解开赤瑕宫此宝的禁制,放她进入灵河地界。那太虚幻境的器灵却施了一条毒计,神瑛侍者并绛珠仙草的灵魂,她竟都没有完全抽出,俱镇压了几丝在这三生石中,却从大荒山青埂峰下,寻得一块无材之石,专一吸纳神瑛侍者之灵力,那赤瑕宫原是纯阳法器,故而她又暗地里却设下了大观园这一至阴的所在,正好消磨神瑛侍者的纯阳之性。” 那器灵洋洋洒洒讲了一大篇,迎春便不免又感叹了数次,随即想到一个关键,“宝兄弟脖子上的那块玉,其实就是那无材之石么?” “可不就是他,我听说那却也是一件天材地宝,却可拿来炼制阴鬼类的法器”那器灵一边说,却不断看着三生石那边的荣华真君,又压低了声音道,“玄静道长,你在蓬莱门下,寸功未立,恐怕门派内的徒子徒孙们俱不服你,到不如将那无材石取来,贡献给真君,也算你的功劳了。“ 迎春闻言,默然无语,她并未尽信此器灵的言语,想来那无材之石,真是要取,即便不对师父说,也需与玄明师兄商议。那器灵从旁反复说道,她只是不听,眼见荣华真君并玄明道人俱入了定,她便也在不远处寻了一处,打坐起来,继续练习那《清荷一气经》。 运功便不知时日,待迎春收功,荣华真君并玄明道人俱已在旁边等着她了,荣华真君便又笑道,“警幻仙姑的禁制虽然玄妙,我却已然明悟,待我改日破开那些禁制,便由玄静你将他二人被镇压的那部分心神送去给他们本人,做两个完完整整的凡人,归入轮回之中,于他们也是一件好事。” 迎春听她未曾提及那无材之石,她自然也不问,只是像师父道谢,只听荣华真君又吩咐那器灵,叫她将警幻仙姑当年留下的仙酒“群芳髓”拿来品尝,却又对她笑道,“玄明是享受不到这等美味了,玄静,你且来陪为师饮上几杯,这群芳髓在我九成大世界亦有些名气,其中灵力充沛,于你的修行,也大有益处。 于是一行人便回到正殿,荣华真君拉迎春坐在主位上,玄明道人便在一旁作陪,一时间进来数十个侍女模样人物,捧杯持盏,却都是容貌无双之辈,迎春见到,却又吃惊起来,自打她进入这太虚幻境,所见的人,俱是自己认识的,然而这一干女子,她却一个不识了。 只听荣华真君笑道,“这傀儡侍女倒也精妙,”复又对迎春道,“玄静,我知你是用惯了丫鬟的,你若在我蓬莱山上,洞府之中,亦有道童们服侍,你师兄也是如此,幸而这里还有警幻仙姑当年炼制的傀儡侍女,且都交予你使用吧,这操纵傀儡之法,玄明已然知晓,你便分两个侍女给他,让他来替你操纵便是。” 迎春自然又是答应,又是道谢。一时间酒摆上来,又有各色的鲜果,颇让人赏心悦目。荣华真君便教导迎春,小口饮酒,慢慢的炼化其中灵力,迎春依言一试,果然是大有好处。 酒过三巡,荣华真君突然笑道,“玄静,为师却忘了,这太虚幻境的玄妙之处,还不曾告知于你罢。” “此宝之内空间广阔,蕴含着无数的天地灵气,对于修仙之人,本就是一大助力,”荣华真君便又道,“然而此宝却还是极为罕见的时光法器,眼下此处的时光流速,却比那离恨天的凡间,快上数十倍,玄静,你虽感觉不到,这对你确极有用,你便在此间修行十几年,待到养气锻体之术小成了,凡间不过才过去一两月,彼时你再回家去,你那家中上上下下,却都需要以你为尊呢。” 迎春听她此言,初时欢喜,待听得要她再回贾府中去,便赶忙道,“师父,徒儿跟随师父修行,既然已经离了家,便不用再回去了。” 荣华真君那脸上,此时竟流露出几丝玩味的笑容,“玄明竟没有告诉你?”她笑道,“也罢,玄明,此事为师却不管了,你自来求你师妹。” 那玄明道人听得此言,便就只能站起身来,走到迎春身前,对着她一揖到地,“师妹既然救了为兄的性命,却还要求师妹好事做到底,帮助为兄重得一具肉身。” 他那表情是慎而又重,迎春便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忙起身还礼道,“我并无一点儿法术,如何帮的了师兄,还请师兄切莫再绕弯子,直说便是。” “为兄重获肉身的方法虽多,唯有转世投胎才神与魂合,师妹的仙乡,乃是离恨天小千世界的第一大凡人都市,为兄便要去那里转世,到时候为兄成了个无灵力无道行的婴儿,一切都得仰仗师妹护持了。” 迎春并未细想,就先答应下来,可转而觉得自己难以承担如此重任,不免的又忧形于色,只听那荣华真君在旁笑道,“玄静,你且不用担心,先在这太虚幻境之中潜心修行,在玄明转世之前,为师必将把一切安排妥当。” 迎春闻言,也就放下心来,想来玄明道人是师父的首座弟子,他转世投胎之事,师父自然不会掉以轻心,她自己大约只需按他们的要求去做,应该也不会遇上什么难事。 作者有话要说:  6月28日晚10点半,修改了关于假宝玉的那一段。 关于白虎……我真就是随手写的,没有任何特殊的含义哦…… 继续昨天的问题! 13第十二回 太虚境中日月长 荣华真君酒兴正浓,一边命令那些傀儡侍女再去拿酒来,一边便于袖中起了一课,卦上说玄明道人该于某月某时某刻转世投胎,据此尚有一月有余,她便嘱咐迎春抓紧时间修行。 “在这太虚幻境之中,总还有十余年,”荣华真君笑道,“玄静,你算得上一个修行的种子,再叫你师兄为你炼上几炉乾元丹、混元丹、归元丹、开元丹服下去,必然能够修炼到魂灵出窍的境界。” “师父所言甚是,”玄明道人便在旁认认真真的答道,“只不过混元丹和归元丹原是要到引气入体之后,方可服用,师妹现在却是用不上。” “早晚是要用的,”荣华真君一边把喝空了的酒杯放到迎春面前,等着她倒酒,一边慢悠悠的说道,“警幻仙姑几辈子里攒下的天材地宝,都收在这里,左右你也无事,不如多多的炼些丹药。” 她虽给弟子们都派下了任务,等到终于喝足了酒,却又把他们叫住了,“玄明、玄静,为师现下便去把那三生石上的禁制破解了,你二人都来旁观。” 真君大能施法,要让地仙看了,自然受益匪浅,但迎春的境界着实太低,即便玄明道人在旁边多有指点,荣华真君打出的那些个手印诀,她看了等于没看,并未记住一星半点儿。 却直等到那三生石“嘭”的一声,化作一团烟雾消散于无形,荣华真君这才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那些并不存在的灰尘,却又伸出食指,在空中画了个金光灿灿的符篆。 迎春正努力想要看清那符篆,却又觉得刺眼,只见那符篆在空中飘飘摇摇,慢慢落到了那一棵绛珠仙草上面,突然间金光大盛,将绛珠草整个儿罩住了。 荣华真君又打出了数个手印诀,那一团金光,居然就渐渐缩小,到最后只剩下鸡蛋大小,复又慢慢散去,却显露出一个龙眼大小的碧绿色药丸了。 她拿了个小小的玉瓶装起那药丸,递给迎春吩咐道,“来日你遇上了那绛珠草托生之人,便把此药丸交予她服下,便可补上她那些先天不足,从此心神圆满,做个凡人,也是一桩好事。” 迎春便道谢,又忙问,“师父,那神瑛侍者却又如何?” “他那一丝魂灵为师已经收好了,”荣华真君便道,“我却需要去那灵河边,瞧一瞧赤瑕宫此宝,再做定夺。” 迎春便点头答应,荣华真君盯着她看了两眼,方又笑道,“玄明,你且把这里收拾收拾,玄静陪着为师去看看警幻仙姑的衣服首饰,也好给你找两件像样儿的道袍,换掉这一身。” 这一番迎春却又开眼界了,警幻仙姑的衣饰一眼看去就是极致精巧,那些个衣料并首饰上镶嵌的宝石,她都见所未见,一干衣饰居然还都是法宝,最差的也有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之用,即便如此,荣华真君却依旧看不上眼。 最后她只挑了几件首饰,说要将其上的宝石拆下来另行炼制法宝,又嫌弃那些衣服俱是凡间样式,穿起来不像修行之人,她却把几件衣服合在一起,重新炼成了一件藕荷色的道袍,看着迎春换上。 “玄静,为师就给你炼这么一件吧,”她却又拿出一支玉简,在上面划了几下,便交予迎春,又笑道,“这道袍是将数个简单法宝叠加起来,法诀都在玉简里,你且拿去慢慢琢磨,正好也学些粗浅的炼器法门,剩下的你都收好,来日要炼制法器时,却正好拿这些来练手。” “那些修行上的入门知识,既然有玄明教你,为师便不再费口舌,”荣华真君却又拿出两个玉简,“我将要在这离恨天小千世界中游历一番,因而便从本门的道术之中,预先替你选了两种,待到你养气锻体大成了,才可修炼。” 荣华真君一番叮嘱之后,便安排迎春自去修行,所有饮食起居,皆有那些傀儡侍女服侍,她若真有什么不解之处,自然有玄明道人负责解答。又过了几日,其时迎春正在打坐,却只觉身体突然一轻,似乎正有什么本来压在心神上的东西一下子消失不在了,她只当是自己的修为又精进了,也不多想,便继续用功。 待到收功之后,迎春一睁开眼,便有个傀儡侍女上前来回禀说,玄明道长已在门外面等了许久,她便想到先前那感觉,恐怕有事,赶忙走出屋去见他。 “师妹并没有什么不适吧?”那玄明一见她便问,复又认认真真的看了她一眼,才笑道,“当日为兄的修为尚未恢复,那些定命数的禁制投射在师妹身上,我却只好当作了一丝来源不明的仙灵之气,不过,这些个外来之物,眼下总算都消失殆尽了。” 迎春在修行之余,也曾把这一整件事情仔细想过,此时便也恍然大悟,“师兄,可是师父已经施法,将那定我命数的册子毁去了?” “岂止如此,”玄明道人又笑道,“那配殿里的诸般禁制,皆已被师父破解了,那些册子本就是禁制凝结之物,自然都也灰飞烟灭。” 迎春便也欢喜起来,复又问道,“既如此说,我家中的诸位姐妹,也不再会被那册子上的命数所挟制了?” “那是自然,”玄明微微点头,“那一本册子师妹是看过的,你便可以静观其变,她们将来的命数,必然与那册上所定大不相同。” “这几日我想起来,我这一众姐妹,多是自小儿命就不好的,像林妹妹、史大妹妹俱是父母双亡的,我和四妹妹也都没了亲母,恐怕已然是这册子做下的孽了,”迎春便又叹息了一声,“眼下我只盼着众姐妹将来都能有个好归宿,已然是天大的幸事。” “师妹,你大可不必担这个心了,”玄明温言道,“若将来你的姐妹们真遇上了什么不能让你满意的事情,你便尽管出手干预就是了。” “这……”迎春便就犹豫起来,迟疑着问道,“我辈修行之人,可以随意干涉凡人的俗事么?” “有何不可?”玄明道人轻轻松松的挑了挑眉,“师妹,我们修得是道心,一切所作所为,总要无愧于本心,你便自己想上一想,倘若你的姐妹们真的因为什么不好的归宿而吃了苦,你本可出手相助,却又未做,难道就不会抱憾么?若因此而留下了心结,影响修为精进,岂不更是得不偿失?” 他这一番说教,仿佛已是有了足够的道理,便把迎春弄了个哑口无言,唯有点头称是。那玄明道人见她如此,索性就又换了话题,他只是伸手在自家袖中掏了一把,再将手在迎春面前摊开,她便看见,有星星点点的金色光点,却在他掌心凝成了颇有些松散的一小团。 迎春却忙又思索起来,在她所学过的那些个修行的入门知识里,似乎并没有提及这般物事,但玄明道人此时拿了出来,必然有他的用意,迎春却怕他要考她,也不敢开口发问。 “师妹,此物你是未曾见过的,”玄明却又说道,“无论大千小千世界,俱有它自己的灵气,非但只是我辈修行之人,便就是凡人,若真就做出了什么顺应天意普济苍生的大善事,感动了本方世界之灵,此物便会自然而生。” 迎春也便来了兴趣,忙问道,“此物有名否?” “却还是个俗气的名字,”玄明笑道,“师妹应该听过,此物便是凡人口中的功德之气。” “哦……”迎春却也失笑,“据我所知,无论贫富人等,常常会往僧庙道观中舍钱,便就是做功德,按师兄的说法,本方世界之灵,必不将此判做功德。” “此辈僧道,俱是骗人钱财,”玄明摇了摇头,便又笑道,“为兄却不瞒你,这里的功德之气,原就是师妹你的,只不过你需道出这功德之气是因何而生,为兄才能给你。” 他这要求其实真就没什么道理,可迎春一听他发问,就全然不顾旁的,一心一意回想起他的先前所说,既然是她自己的功德之气,却必然是有善事,想到此,迎春便小心翼翼的问,“师兄,师父毁去了那些定命数的册子,这方世界之中,该有不少女子,都得以从那太虚幻境器灵的禁制中脱身了吧?” “正是!”玄明的眼角眉梢,这才流露出几分喜色来,“师父这一桩大善事之中,也有你我二人小小的功劳在内,因而你我俱得了这些功德之气。” 他一边说,一边摸出个玉瓶,将那些功德之气都装进去,迎春又问道,“师兄,这些功德之气,却有何种功用?” 玄明将那玉瓶封好,方才又解释说,功德之气可以用来凝炼法器,此类宝物便专门用来抵御天劫,却能减弱天劫之威。 天劫的道理,迎春已然懂得,于是便即笑了起来,“这对我确实无用,师兄,这功德之气可能转送?倒不如转送于你吧。” “这如何使得!”玄明连连摆手,又道,“我失了肉身,几百年之内,不至于要再渡天劫,有的是时间慢慢积攒渡劫的法器。” 迎春自来嘴拙,不会劝人,可玄明道人却已为她做了提示,当下便福至心灵的笑道,“师兄,我才刚刚开始修行,这功德之气,若不是师兄代为收着,我甚至无法取得,待到我能渡天劫,恐怕还有数千年,故而此物于师兄最为有用,师兄切莫再推辞了。” 玄明见她如此恳切,心中自然欢喜,便也依她所说,并不推辞,一边道谢,一边收下了那玉瓶,却又笑道,“为兄也不瞒师妹,师父那一份功德之气,却也给了我,她老人家已不需此物,我却正好拿来炼一件法器,等得了肉身,重新修炼,便可在这离恨天小千世界之中,渡上一次天劫,却也便宜。” 作者有话要说:  6月28日晚11点,因为上一章改了,这一章也相应修改。 下一章差不多可以回归到红楼的主线上了吧?童鞋们想要看什么快快留言哦,海带会尽可能满足的! 14第十三回 道长相赠金宝冠 荣华真君竟又施法,将太虚幻境与风月宝鉴,合炼成了一件宝物,就让那曾下凡做秦可卿的器灵,又作为了新法宝的器灵,执掌此宝的中枢,却依旧将此宝悬于离恨天小千世界之外,继续吸纳天地元气温养自身。 迎春自在太虚幻境之中修行,对此宝的种种变化,竟然一无所知,待到荣华真君将她叫到当面,解说一二,她却才真真见识了这位师父的法力广大。荣华真君却又如此这般的交待了一番,便让玄明和迎春继续在此修行,她自己便要在这离恨天小千世界之中游历一番,那器灵口中所说的灵河是必然要去的,也不知所谓的法宝赤瑕宫是否仍堪使用,此外,据她猜度,此方世界之中,恐怕还有修行之人流落在外。 荣华真君向来雷厉风行,该说的都说完了,她便径自离去,迎春也便依旧不记时日的修行。至于玄明道人,他这元神之体,却不需再多修行,便另找了一件事,检视太虚幻境之中旧藏的各种法宝材料,顺便再为宗派炼制一批丹药法器。 他自己却又给这一桩活计加上了新的使命,玄静师妹才开始修行,除了打坐练功之外,基本知识也要从头学起,这自然包括了法宝材料的辨识,迎春修炼之余,便每每被他唤过来,把那些个天材地宝一字儿排开,逐一讲它们的功用。 迎春自来老实,只当做这是修行者必经的课程,认认真真的听讲记忆,玄明若叫她把某几样登簿造册,某几样点数重装,她也都一一做好。好在她修炼那养气锻体之术,已颇有心得,眼下思维清明,颇能过目不忘,又开了眼界,自又是感激玄明道人。 只迎春却不知,那九成大世界之中的修行之人,有门派的自是从门派中取了玉简来读,那些散修,都还要花钱购买玉简,千百人之中,恐怕才有一个像她这般,能面对着实物慢慢学习的,然则所有人之中,必然也不会有一个像玄明这般教人的,一边讲解,一边还就把各种宝物塞进学生的储物手镯里。 待迎春的法力够了,他便把储物手镯的法门教于她,顺手便递给她另一个储物锦囊,“师妹,这锦囊之中,却还是有几样你来日能用之物,为兄已将其上的禁制都抹去了,你且快快收好了。” 迎春接过那锦囊,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神识探进去,所见皆是丹药和符篆,她正想要开口问玄明,却又见角落里还有个小小的玉简,便把这玉简取出细读,果然就是这些个丹药和符篆的介绍。 原来这一干事物,竟都是为了凡人们所准备,其中既有光华四射的长生不老丹,专为迷惑凡间帝王,却其实只能令此辈身强体健而已,那符篆中亦有求雨符、御风符等等,迎春便已然明白,玄明说的是将来她若返回家中,却正用得着,便就谢了他,仔仔细细的收了起来。 待他们师兄妹二人将那警幻仙姑的旧藏全部整理一遍,太虚幻境之中,便也过去了四五年,迎春的养气锻体之术,也已经小成,可以慢慢去摸那炼魂壮魄的门槛了。玄明道人把她称赞了一番,便对她说,当时她拜入本门,他所欠她的那一份同门之礼,眼下已经凑齐了足够的材料,却可以开始炼制了。 “是丹药么?”迎春好奇问道,她只记得荣华真人曾经叮嘱,她修行所需的丹药,皆需要玄明去炼制,不过他却又对她说,若能自行修炼,便不急着服食丹药,否则也许反倒会适得其反。 “丹药却不急,”玄明道人微微笑了,“师父当日赠了你一袭道袍,为兄便为你做一只道冠,来日回到凡人世界之中,也好穿戴。” 迎春突然就觉得,与一男子谈及穿戴,颇为古怪,当下便勉强笑道,“我只当修行之人,并不讲求穿戴的。” “蓬莱派中,上上下下俱穿道袍,不过师妹你看师父的穿着,历来皆是锦衣华服,”玄明便又笑了笑,“而且你在凡间生活日久,自然知道那些凡人的想象之中,女仙是该如何装扮。” 迎春便想起当日阖府上下去清虚观打醮,她也曾看过那观中壁画上的女仙,又想那太虚幻境的器灵,也差不多就是此般行头,不由笑道,“师兄既如此说,我唯有耐心等着,却要看师兄做出的,可能就把我妆作女仙了?” “师妹本来就是女仙,又何须妆?”玄明颇为云淡风轻的说出这么一句,竟弄得迎春不知如何应答。好在他从来都言出必行,又略说了几句,便将她支走,开始动手炼器了。 迎春总觉得她这师兄的法力,总不会差于师父许多,荣华真君做出她的那件道袍,就是立等可取,她却没想到,玄明道人这回,却着实费了一番功夫,她见他的时候,总不好催问进度,因而两年过去,却依旧没见到道冠的影儿。 两年间玄明忙于炼器,迎春往往数月都难见他一面。她自己便在这幻境空间之中,慢慢的游玩,偶尔路过那荣华真君所设的法宝中枢,被拘在那里的器灵,竟然主动开口叫她。 迎春因她被她师父拘住,总有些愧疚之意,反倒是那器灵浑然不在意,一见到她,便极力称赞她的修为精进。 随后方笑道,“真君曾说,你们二位道长不日就要回到凡间去,却不知何时能够成行啊?” 迎春本不欲告诉她,也就含混应之。只听那器灵又叹道,“我只盼玄明道长能早早复原,也好带我离开离恨天这一小千世界,去往旁的大世界长长见识,没准儿还能遇上更进一步的机缘呢。” 迎春也听荣华真君说过,此宝连同离恨天小千世界,将来便赏给玄明道人,他的徒子徒孙们,正好在此历练,故而便开口劝那器灵不必太过着急。 没成想那器灵竟又笑了起来,“玄静道长,你自来不喜言语,幸而跟了真君修道,否则流落在你们府里那等子腌臜不堪之地,却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迎春便觉她话中有话,因而也不恼,便道,“家中有许多事情我都不知,难道你却知道?” 那器灵却也不隐瞒,一股脑儿便将那荣国府内如何的长幼无序,贾母又如何偏袒二房,都说了一遍,又笑道,“玄静道长你本来是堂堂正正的国公府大姑娘,却让宫里那位占了这个名头,只怕要做一辈子的二姑娘呢。” 迎春闻言,只是摇头叹息,“我们老爷不理事,难免争不过那边的二老爷。” “那边的二老爷,才真真是个无用之辈呢,”那器灵便笑,却又转而问道,“林姑娘的母亲未嫁之时,与二太太本就不睦,道长必然不知道吧?” 迎春只能再摇头,那器灵又道,“林姑娘的嫁妆进了府里,除了修园子用掉的之外,就数他们二房占得多了,可怜姑苏林家家财万贯,剩这一个孤女无人照顾,竟落到了身无分文的地步,她将来恐怕是无法外聘的了,但道长那位婶母,必然也不会让她嫁给她那心肝宝贝宝二爷,可不就生生要将她逼死了啊。” 方才说荣府内的大房二房,迎春先前多少还懂一些,并不太惊讶,可这一番话,却真正让她目瞪口呆了,少不得要请那器灵细细分说一番,听完了,迟疑半晌,方又问,“我们老爷太太那边,也占了林妹妹不少东西吧。” 那器灵只答应一个“是”字,并不多说,迎春便叹道,“但愿我来日能够帮上林妹妹,也好偿还这一番罪过。” “若道长出手,那还不简单,”那器灵便又笑起来,“我在这里是不能动的,道长若想知道你家里上上下下更多隐秘,自来寻我便是。” 迎春果然就与她聊了多次,除了宁荣二府之外,那器灵于京中的四王八公,乃至于皇城之内,也都知道不少,那元春从一介女史坐上了贤德妃的位子,也曾靠她从中助力,迎春听闻这一切,却真是要扼腕叹息不已了。 到第三年,那玄明道人所说的道冠,总算炼成,那道冠通体纯金,其上点缀着各色宝石,端的是玲珑剔透、精妙异常,迎春自然喜欢,谢了又谢。依玄明道人所说,这道冠的妙处之一,便能随心意在脑后生出各色的光环,那些光环,亦有保护人身的功用,可迎春反倒疑惑,这道冠,却不像荣华真君所赐的道袍,并未有更多功用,但她虽然心下疑惑,却也并未开口询问。 此时迎春已然摸得到那元神出窍的门槛了,玄明道人又多加指点,她自己也勤于修行,然而却又整整过去了七年,她却才总算突破到了出窍期,这还是因为荣华真君突然回来了,她唯恐师父嫌她修炼的慢了,一急之下,反而有了特别的成果。 荣华真君亲自动手,指导迎春修炼了数日,总算将她的修为巩固下来,这才叫来两个徒弟,把她对于离恨天小千世界的探寻结果,告知二人。 那赤瑕宫却并非空间类法器,却是一件水属性的攻击法器,所谓灵河,便是此宝幻化而出,眼下此宝失了器灵,已然残缺不全,已被荣华真君收下,要拿回蓬莱派中再加祭炼。 “那太虚幻境的器灵,在离恨天中经营日久,居然让她还培养出几个忠心的仆从,”荣华真君却又叹道,“却有两个修成人身的灵兽,扮作一僧一道在凡间行走,为师竟险些着了他们的道儿,却幸而得一修行人相助,才得以脱身。” 玄明和迎春二人,闻言都颇为惊讶,便都静听荣华真君继续说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肯定都能猜到这个修行人是谁了吧?另外,我想了想,觉得迎春MM对将要身处的严酷环境了解不足,又安排秦可卿给她教导了一番。 明天就正式回去啦。不过更新还是要晚一点儿,周末,又晴天,家务事很多,大家见谅。 15第十四回 女仙重又踏凡尘 “这离恨天小千世界之中,修行者不过寥寥几人,也多为那一僧一道所迷惑,必不能再有精进了,”荣华真君长叹了一声,“只是助我的这一个,却真是我辈中人,可惜却被那僧人害了性命,也让为师欠了他一条性命。” 玄明便忙道,“这修行人可有妻子儿女?将他们寻到,也好还了此情。” “为师正是这么问的,”荣华真君便又道,“他说他是姑苏人士,名叫做甄士隐,只有一女,名唤英莲,小时即被拐子拐了,现今被卖在金陵薛氏家中做丫鬟,改了名字叫做香菱。” “原来是她,”迎春大惊道,随即便也叹息起来,“师父有所不知,这薛蟠的寡母,与徒儿家里的二房婶母是姐妹,薛家太太现带着一儿一女借住在我家里,因而我见过香菱几次,她已被薛家大爷薛蟠收做了屋里人。” “何为屋里人?”荣华真君想是不屑于此类凡间俗务,竟然颇为疑惑的问道,迎春少不得要涨红了脸,支支吾吾的解释了一番。 “哦,不必管他,”荣华真君听她说完,便就挥了挥手,“玄静,你既然认识此女,便代替为师去问一问她,想要一个怎样的归宿,哪怕就是她想要嫁给你们当朝的皇帝,为师也能为她做成,就全当是报答她父亲的了。” 迎春修行日久,对于荣华真君如此的大口气,自然不会再惊奇。她先是点头称是,继而便想起了一事,“师父,那香菱也曾说过她两三岁便遭了拐卖,并不记得生身父母,只怕她不会信徒儿的。” “这不要紧,”荣华真君便笑道,“为师已经想过,正好也要到了玄明转世投胎的时候,却来将这几件事情统共安排做一场,玄静你也便能从此回到家中住下,这种安排是玄明擅长,你便同你师妹从长计议一番吧。” 他二人都点头称是。玄明便问道,“师父,徒儿还有一事不解,师父所言,那甄士隐多少也有几分道行,如何便让这好端端的一个女儿家,沦落到了如此地步,他大可早些儿出手,那些个凡人也奈何不了他。” “这却真就是那太虚幻境的器灵造的孽了,”如此一问,那荣华真君却又叹起气来,“那甄士隐却对为师说,他修炼有成,也曾访过女儿,知她被带离原籍,但那一僧一道总管束着他,不令他出手相救,又说甚么儿女自有福之语,后来却让他找到个机会弄清楚了,说他这女儿,竟然也是什么警幻仙姑定下的人,便就命定如此,不可改的。” 玄明和迎春闻言,也都叹息,只听荣华真君又道,“幸而那甄士隐有了这般念想,方不至于被那一僧一道迷惑住,也总算能等到为师,”却又拿眼睛看着迎春,“这便是所谓的因果之道了,玄静你将来见得多了,必然就能领悟。” 迎春点头称是,荣华真君便又道,“为师寻访那赤瑕宫神瑛侍者的转世之人,也曾往你家里走一遭,你那兄弟的脾气你自然之道,依为师看,恐怕就是本身的神魂不全,却又被那无材之石压制住,弄得举止怪诞、行事乖张,为师来日做个禁制与你,你却需先将那无材之石禁住,再把为师收的那神瑛的残魂放归本身,恐怕才能令他做个完人儿。” 若搁她未修行之时,面对着如此繁琐之事,迎春恐怕还要露出畏难的神色来,但她既然修道,心性也便自然坚定了不少,当下虽然依旧有些畏难,总也不会再叫颜面上显露出来,却只对荣华真君道,“师父做好了禁制,徒儿也要祭炼一番,免得到时候对着我家兄弟那一个大活人,匆忙间失手。” 荣华真君听她这么说,自然满意,便也不等来日,即刻便要动手做那禁制,又叫迎春随她护法,却依旧是指点之意,只余玄明道人一个在那里谋划往凡间显圣的种种方略,这却也是他自家之事,正好多费点儿心思。 又过了大半月,方诸事齐备,荣华真人除了那禁制之外,自然又给迎春添了数件得用的法器,因她还不能独自腾云驾雾,便与她一柄云雾如意,此宝祭出,踏在足下,便可御空而行,便如剑仙御剑一般的道理,平日里不用,也好拿在手上,添一添女仙的气派。 那玄明道人的计划里,第一条便是迎春要回家去,依她自己的意思,悄悄儿的回缀锦楼里便是,她在此间修行了十五年,那凡间过去不足两月,恐怕她的丫鬟绣橘莲花儿等辈,依旧还在,自住回去,也就便宜。 那荣华真君必然不依的,她便挑了某日暖阳融融,自带了迎春,腾云驾雾就如来时一般,却又落在了荣国府内贾母的院子里,廊上候着的依旧是那几个婆子小丫鬟,已然经历过一次,却还是惊恐,这一次喊得却是,“老太太,上回的那个女神仙又来了,还带了二姑娘来。” 迎春此时,自然是道袍道冠,手中托着那一柄云雾如意,却也不慌不忙,先对荣华真君施礼,说多谢师父教诲,徒儿这就去了云云。荣华真君却因为离恨天之中,无论修行人还是灵兽,俱已被她清理干净,故而已经说定,待送了玄明转世,她便要离开此方,别处云游,蓬莱派中自有将这小千世界门户祭炼出来的秘法,待将门户炼出,荣华真君便随身带着,也可有个照应。 这边把话说完,那边贾母带着一家子上下俱已到了,迎春便就款款走上前去,既然已然做了女仙,也便不需下拜,便对着贾母打一稽首,道一声,“老太太,不孝的孙女儿回来了。” 那贾府之中众人,大约因为分别之日并不太久,亦没有迎春这般感怀,贾母只略略点头,也不见喜悦,便说了一句,“回来就好。” 那边的荣华真君便朗声道,“太夫人有礼了,贫道不日便将远游,算来我这玄静徒儿尘缘未尽,故而送她回来,还请太夫人多多照拂。” 那台阶之上一片寂静,半晌,方听得贾母道,“仙姑放心就是,迎丫头本就是老身的孙女儿,如何不会照顾。” 荣华真君便就点头,复又嘱咐迎春不可断了修行,且等师父不日来接云云,迎春一一答应了,她便又腾云驾雾而去了。 那荣华真君眼看不见了,贾府众人却还沉默,迎春看那阶上邢、王二夫人俱在,便就上前见礼,那邢夫人倒显出了几分欢喜,王氏便就只点了点头,算是过去。 那凤姐儿的病看来已好,也正在贾母身边奉承,这时便上来拉着迎春,“妹妹既然回来,就先屋里座吧。”说罢又一叠儿声的吩咐在场的丫鬟老妈子,若有乱嚼舌根的,必然打死。 贾母便带着众人又回房内去,她自在榻上坐下,便让迎春坐在旁边,仔细看了一看,方问道,“这一身的行头,是你那师父置下的?” 迎春便就一笑,“却叫老太太问起,徒弟这一身儿,俱是法器,皮相上美则美矣,都是与别人看的。” 贾母也只是点头,一旁的邢夫人却忍不住,已经开口问道,“迎丫头你去了这不到两月,怎么就回来了?可曾学到了什么本事?” 迎春自不会说那太虚幻境之事,便就只说自己已然学到小成,因而即便回家,也可以继续修行,却不需师父总在身边教诲,因又笑道,“我便住我原来的屋子,也不需那么多丫鬟,有个人每日来服侍粥饭便可。” 那凤姐儿便忙道,“妹妹的紫菱洲中,现只有几个婆子上夜,我且叫她们打扫出来,绣橘原在我那里,依旧叫她来服侍妹妹。” 迎春便就点头,这屋中众人看她,皆有将信将疑之意,她又如何不懂,想来必然要露出一两手,也好令她们另眼看待,于是便伸手在腕上的储物手中上摸了一下,便就有一大颗光闪闪的明珠,出现在她手中了。 众人的脸色,多少都有些变了,迎春却依旧若无其事,将那珠子交予凤姐,笑道,“我这里有一颗辟尘明珠,二嫂子且拿去,令人悬于缀锦楼上我原来的卧室梁上,那一座楼内,自然无尘,却省得那些婆子费力打扫,恐怕也不能纤尘不染。” 当下这众人之中,却有一多半,都盯着这一颗珠子,那凤姐讪讪的,竟不敢伸手来接,迎春且举着珠子等了一会儿,方笑道,“你若不拿去,待会儿我自己去挂便是。” 她便随手将那颗珠子放到一旁,想了想,却又自储物手镯中摸出了三颗珠子,一颗仍是辟尘,另两颗通体闪着红光,迎春便笑对贾母道,“老太太,这种红色的珠子,名叫沃丹,严冬时节将此珠放于屋内,室中犹温暖如春,我只得了两颗辟尘、两颗沃丹,那一颗辟尘是我要用的,剩余的三颗,我有心进献给老太太用,又只怕您舍不得宫里面的大姐姐,又要拿去给她。” 迎春一边说,一边便将那些珠子摆到贾母面前的小桌上,贾母却看了一看,伸手摩挲一番,方勉勉强强的笑道,“难为你有心了,这等好东西,只怕还是应该贡上给宫里面娘娘,迎丫头,依我的意思,你也很不必用这珠子,且让你凤姐姐多派几个婆子,认真打扫了便是。” 那边凤姐儿闻言,便一步走上来,“老太太说的是,妹妹身边,一个绣橘又如何够用,我且把妹妹的丫鬟们都招回来……” 她话未说完,迎春便已经摇手,“我却不用,我自有人服侍,有个绣橘在,好与园子里姐妹们沟通。” 她想了想,也便把那几个傀儡侍女拿了出来,先让众人看过,也防着以后再大惊小怪。然而她先前拿出几个珠子,尚在众人的接受范围之内,这时突然掏出了四个美人儿,却让所有人又都大吃一惊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迎春重新回到凡人世界,树立起她自己作为仙女的崇高地位,是个复杂而漫长的过程,于是今天先写到这里,明天再继续! 16第十五回 仙凡云泥已殊路 玄明道人曾对迎春说过,这离恨天小千世界,空有那么些天生的灵气和天材地宝,然而大约自开辟之日起,就未曾好好经营过,复又落入那太虚幻境的器灵手中,那器灵只顾着自己修炼便利,罕有的几个能感悟天地的修行之人,却也被她弄得无法精进,乃至于并无修行之人能插手凡人世界的事务,连带着整个儿离恨天凡人世界,居然并不知晓这世上还有修仙之人存在,更不用说是应有的尊敬了。 在玄明道人的口中,正常的修仙世界,便如那九成大世界,地域广大,那凡人世界之中,无论平民子弟,还是皇亲国戚,每个孩子几乎都要尝试修行,若有机会入了修行的大门,便就是举家的荣耀,然而大多数凡人皆是无法修行的,便就读书做官,或是经商务农,因而凡人各个国家,亦是以修行的门派为尊,虽然修行之人轻易并不惊扰他们,但若有要求,凡人国度便无有不尊崇的。 荣华真君既然已把离恨天小千世界赏赐给玄明,他便就下定了决心,要将此方世界好好整饬一番,他对迎春倒不隐瞒,眼下他尚未恢复肉身,亦不好让徒子徒孙们进来看师尊的笑话,便就只能由他们两人,慢慢从微末之处入手,渐渐改变整个儿凡人世界,这却也是修行的一关,对于磨练道心大有好处。 轮到了迎春这里,显然就先要改一改荣国府内众人的想法了,当下她放出了随身带着的那四个傀儡侍女,右手在袖中打出了几个手印诀,驱动她们站成一排,便跪拜如仪,向贾母并屋里的众人行礼。 彼时园内众姐妹并未在侧,宝玉亦上学去了,因而屋内贾母并邢、王二夫人,王熙凤、李纨连同一众丫鬟婆子,一多半都没有任何表示,亦或真是被迎春从袖中掏出几个大活人的举动给吓住了,到头来还是王熙凤胆子大,勉勉强强的笑道,“二妹妹,这几个水葱儿似的姑娘,可真是你变出来的?” “她们四个不是人,乃是炼制而出的法器,”迎春便正色道,“因而我可以随身带着,有她们照顾我的饮食起居便足够了,不用麻烦二嫂子另派丫鬟了。” 听说竟不是人,王夫人等辈的脸色尽皆变了,贾母定了定神,便开口催促道,“我们也已受过礼了,迎丫头速速将她们收起来吧,省得放在这里碍事。” 迎春微微一笑,依言而行。众人皆还未开口,只那王夫人突然看着迎春道,“二姑娘,你这小丫鬟却真真稀罕,不如匀出一两个来,进献给宫中,却必然比那珠子更好,恐怕宫中贵人们一时欢喜,阖家大小也能沾些恩德。” 王夫人此话说完,便只把眼来瞧着迎春,迎春再看贾母,她却垂着头念着手上一串念珠,并不言语,她却又想起那曾做了秦可卿的器灵曾经说过,府内二房如何如何,便只能在心里摇了摇头,才又道,“太太自然是好意,可我这傀儡侍女,既然是法器,便就要有修行之人,以法诀驱动,因而若进献到宫里,无人驱动,也就只能做个木雕泥塑,反为不美。” “哦,说来也是,”那王夫人听了迎春的一番话,竟然依旧面带着微笑,轻描淡写的说道,“既如此,二姑娘你一路回来,想是累了,倒不如先回屋去休息一番,再做计较。” 这一句场面话,恐怕正是当下屋中不少人的想法,然而贾母却并未动此念头,迎春还未答应王夫人,她便已经开口道,“二丫头是该休息,恐怕你现在修行了,也不耐这些个俗务,可有一样儿,你修行之事,我们这样的人家里,对外面想瞒也是瞒不住的,更何况宫里娘娘对你们姐妹们历来关心,上个月我和你太太进宫里去,已然对娘娘说了你离家修行之事,却没成想,这么快你就回来了。” 迎春闻言,便也就恭恭敬敬的笑了笑,“孙女离家这段时日,也略略学了些本事,宫里面大姐姐但凡有些驱使,理当效力。”她那储物手镯之中,已塞满了丹药符篆,因而此话说得从容不迫,居然就有了几分的气势。 却只听贾母突然又道,“那四颗珠子我也不占你的,下次你进宫的时候,自家带去了罢。” 迎春并未料想贾母会如此说,一时间有些着慌,但贾母说是四颗珠子,她听得真切,倒也就不是无言以对,当下依旧笑道,“这一颗辟尘珠本就是孙女要用的,其余三颗既然已经进给老太太,老太太看着好,便留下,若真要进上,孙女再拿出几颗仙丹便是。” 那迎春究竟老实,转而一想,她先前并未拿出仙丹来,恐怕贾母等人不快,于是便又将那一盒装的两个光华四射的长生不老丹取了出来,放到贾母面前请她看,笑着解释道,“这丹药名为长生不老,实际是诓人的,也只能让人身轻体健,略少些疾病,因而孙女并未拿给老太太,但贡给宫里,想是不妨事。” 那丹药本就是给凡人世界的帝王将相准备的,卖相十分之好,盒子打开便就异香满室,贾母只盯住了看,她老年之人,大约更不善自控,迎春微垂了头,却正好看到,她那擦了粉的腮帮子略略动着,仿佛真有点儿垂涎之态了。 迎春见此情景,又有些迟疑,恍惚觉得自己是做错了什么。那贾母并未说话,邢夫人便急着开口了,“迎丫头,这丹药却好,你若有多的,拿些出来,老太太这里,还有你老爷,俱可以分些。” “这种东西,岂是能拿来败坏的!”贾母似乎此时才反应过来,先喝了一声,停了片刻又道,“我们这种人家,亦不能用此物,且收起来,留着呈给宫里面罢。” 只这一种丹药,迎春的储物手镯之中,便就有三十余盒,她听贾母这么一说,暮然之间便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便又拿出一模一样的另一盒,送到贾母面前,笑道,“老太太固然是念着宫里面,可孙女已然入了修行之门,便就是方外之人,不再受凡间任何礼法的约束,我把这丹药呈给老太太,请老太太服食此丹,老太太也就毋需多虑了。” 贾母盯着那新拿出的一盒丹药,看了好几眼,方支吾道,“二丫头,你的心意我领了,这丹药还是收着吧。” 邢夫人刚才讨了个没趣儿,此时又听差了,唯恐贾母不收这一盒,又忙道,“老太太,横竖是迎丫头孝敬的,您且试一试,大概还是有用的。” 贾母眼都未抬,便慢条斯理的说道,“二丫头送来的,自然是好东西,便就闻一闻这丹药香气,也就能让人神清气爽了。” 她二人这说话的功夫,迎春坐在一旁,却是飞快的转动脑筋,玄明道人曾经教导她,修行之人与凡人相处,虽不至于高高在上,但总要让他们知道所谓仙人,该是有多大的威能,多数的凡人皆欺软怕硬,若真让他们明白了仙人之威,即便不能尊敬,也总会生出敬畏之心。 但看眼下的情形,迎春也知道她之前的一番展演,大约未能有什么效果,因而索性便实话实说,对着贾母笑道,“老太太自管放心好了,孙女的师父荣华真君道行高深,她曾对孙女说,本方世界之中,并无几个强于孙女的修行之人,有限的几人,也都与我师父交好,并不会与我作对,因而孙女若想要做什么,实在是并不能有任何人,为难到我的。” 这岂止是实话,迎春却真真还留了余地,其实这离恨天小千世界,自荣华真君清理之后,第一个修行之人自然依旧是玄明,若那太虚幻境中枢的器灵能自由行动,也应算上一个,再便就是她玄静道长了。然而贾府这上上下下,并无一人相信这般一个“二木头”能在两月之内,学成如此本事,因而都只是陪着笑,并不接她的话。 如此这般的冷了一会儿场,还是贾母开了口,“鸳鸯先把这一盒丹药收起来吧,”她又看了看桌上的珠子,“这珠子二丫头你还是自己收好,我也乏了,你自回园子里见你姐妹们去吧。” 迎春见那一番话并无效果,自己也觉无趣,贾母叫她收起珠子,她也便照做,随即起身告辞,那邢夫人便忙着起身道,“老太太,迎丫头难得回来,我便送她回园子里去。” 贾母自然不管,迎春随着邢夫人往园里去,走出了贾母的院子,邢夫人便抱怨她不懂礼数,既然回来,为何不提前备好给贾母和老爷太太的礼。 在迎春想来,其中的原因,她之前也已经说过,不管邢夫人听或没听,她也并无重复的必要,因而便只是默然跟着,邢夫人见她不答应,竟不再绕弯子,直截了当的吩咐道,“刚才那珠子既然老太太没有收,你且拿来献给老爷吧。” 迎春本不欲给她,想了想,便道,“老太太将仙丹拿走了,若宫里大姐姐要,我还得拿珠子去充数呢。” “那一对也便够了,”邢夫人却又道,“且拿一颗来,老爷是你的父亲,自然不会都要你的。” 迎春却也无奈,掏了一颗沃丹明珠给她,邢夫人收入荷包之中,容色稍霁,方又问道,“你那个师父来去腾云驾雾,使得是什么障眼法儿?先前你被带走,老太太便很是不悦,还责骂我们管教不严,让妖人进到府内,后来渐渐好了,只说是白养你一场,偏偏你这没过多久就回来了,你说你学了什么本事,又说这珠子有何效用,据我看,老太太都是不信的。” 迎春自修行以来,心性已非同往日,听了邢夫人此语,又联想到贾母的表现,并不懊恼,却只觉得好笑,又问,“那母亲总该是相信的吧?” 邢夫人愣了片刻,方也摆出了一张笑脸,“迎丫头啊,我毕竟养你这么大,你自小儿不会说谎话,这我是知道,就只怕你那个师父是唬人的。” 却说迎春自从听了那器灵分说的荣国府内事,亦知为自己这荣府长房不平,且玄明道人也曾说过,修行之人,身份贵重,必不可再任由凡人等辈算计欺辱,她便想着总要给长房涨一涨气势,既然邢夫人如此说,她就又笑道,“母亲想必听说过,天机不可泄露,母亲只管耐心等着,我自有办法。” 邢夫人其实依旧将信将疑,只她不显露出来,迎春自然不知,这一路回到了紫菱洲中,绣橘也才赶到,迎春便命她将那几个上夜的婆子赶走,再将那一颗辟尘珠挂了起来。邢夫人便在旁冷眼看着,只见那珠子挂上之后,便似乎平地里起了风,将那屋里屋外桌椅之上的浮尘,竟都慢慢的吹了个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  7月2日已补完。 今天看了童鞋们的留言,大概解释一下我的想法。贾宝玉出生时带一块玉,是一个小小的异常现象,贾母等人成功的将这个异常控制并引向了好的方向,因而很自满。迎春先前被带走,荣华真君弄出的动静大,就已经制造了一个比较大的异常,贾母等发现不能影响这个异常之后,便准备耐心的等着这个异常慢慢被时间淡化,结果迎春又回来了,异常不仅仅没消失,反而加剧了,贾母等人都比较有社会经验,自然会想到,迎春带回来的未必能对她们有利,而且她们也无法控制迎春——这变成了一个大麻烦,会带来很多不可预知的变数,因而她们都表现失常了,包括邢夫人在内,于是我就又写了,邢夫人除了像贾母学习,盘剥迎春之外,也动了脑子,还是希望能和迎春拉近关系的。 这一章就这样吧,也许并未表达出我想要表达的意思,而且似乎不太符合爽文的写作要求,童鞋们就将就一下吧。反正迎春依旧是按照本心行动,下一章该写香菱了,今晚肯定写不完,明天再更吧。 17第十六回 屋里人做堂上妇 却说迎春回到家里未及过到半日,便觉着诸事皆让人无可奈何,倒不如修行轻松畅快,眼见着她的缀锦楼里里外外已然纤尘不染,她便自回到楼上,储物手镯中掏出个蒲团,临水而坐,又把那四个傀儡侍女放出来,令她们周遭护持,便打坐吐纳起来。 邢夫人见她如此,倒也不以为意,便差遣起绣橘来,一时间大厨房送了二姑娘的午饭过来,她一看只是寻常菜肴,便又抱怨连连,居然自掏了几百钱,让绣橘送去,叫做些精细素食送来。 此时园中众姐妹俱听说迎春回来,纷纷来探,却听说邢夫人在此坐镇,便都又折了回去。那邢夫人自忙了一阵,见迎春依旧岿然不动,便泄了气,也就只能先回家去了。 迎春这边,其实也在苦笑,她在太虚幻境那般天地灵气极端充沛的地方修行惯了,换到这凡间地界,吐纳了小半个时辰,也不过才有先前的一息之功,便觉得乏味。于是又坐了片刻,也就收功起身。 迎春尚未到辟谷的境界,因而那玄明道人,已在她的储物手镯之中塞上了无数的灵丹仙果,此时便掏出一枚沁茗果权作午饭,食毕,提笔写了一张帖子,却是请香菱当日下午过来一叙,怕她不肯来,还特特的写明自己已听说了她父母消息云云,复将这帖子折了四折,叫绣橘跑腿送去薛姨妈那边。 这一枚沁茗果灵力充沛,迎春便正好重新开始用功,将腹中灵力,慢慢的吸收到四肢百骸之中,这效果当然比汲取本地并不充裕的天地灵气好得多,她先让那些灵气在奇经八脉中运转了数个周天,再静心吸纳,一直待到功行圆满,便有那傀儡侍女上来禀报说,道长要见的人已在楼下等着了。 这来的却不单是香菱,宝钗居然也跟随而至,彼此见面,迎春便客客气气的同先前一样,与她们招呼了几句。 宝钗便笑道,“二妹妹,园中姐妹们可都急着要见你,可你只要香菱,她们便公推我来先向你问好。” 迎春只是点头,便就是宝钗能有什么别的意图,她也懒怠去管,倒是香菱毕竟心性单纯,早笑了起来,“二姑娘,她们都说你如今做了仙女儿,这一身的衣饰如此华彩,我竟从未见过呢。” 迎春并不答应她这一句,便只看着她问道,“香菱,你已看了我的帖子么?” “我正奇怪呢,”香菱便道,“二姑娘如何知道我的父母,我自家都记不得了。” 迎春看她这般,只觉可怜,便拉着她的手笑道,“你父亲自你离家之后,便拜入了我师兄的名下,如今已修成了仙人,”这原本是她们师徒三人商议好的,因香菱是个凡人,便将甄士隐的死讯完全隐瞒,只说他也成了仙,也不过需要瞒上个数十年,不算难事,对于香菱,却也还有好处。 “令尊前些时日修成一门功法,方才推演出你在姨妈这里,”迎春又道,“只因他修为精进,不得不闭了生死关,便告诉我的师父,家师便让我来找你。” 香菱闻言,犹自懵懵懂懂,边上的宝钗,却早已听了个明白,即便她一向善于自控,也已经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二妹妹,你所说的可当真?” 那玄明道人的计划里,本就把甄士隐说成是蓬莱门下,迎春反倒成了他的师叔,连带着香菱便成了迎春的晚辈,以便宜行事。到眼下迎春却真是将香菱当成了自己的晚辈,眼里只有她一个,也不理会宝钗,只是笑道,“你被拐子从家里带走时,才刚三岁,并不记事,你不用担心,令尊姓甄名士隐,原居住在姑苏城中,据他所说,令堂尚在家里,只需着人去将令堂找寻到,便知端的。” 香菱此时是听懂了,继而便急了,一转头见到薛宝钗坐在一边,居然就赶忙扑过去跪倒在地,嘴里嚷着,“姑娘发发慈悲,和太太说说,派个人去姑苏,找一找我娘……” 饶是迎春历来好脾气,此时脸上也很有些挂不住,幸而宝钗总算是个晓事的,当下堆起了一脸的笑,做出取笑的样子,轻轻的推了香菱一把,“你怕不是欢喜的糊涂了吧,刚才还口口声声的说二姑娘成了仙女儿呢,如今放着仙女儿不去求,怎么反倒跑来求我了呢?” 迎春便叹一口气,想来香菱自小儿被拐子拐来,并未过上什么好日子,继而被卖到薛家为奴,恐怕就只有宝钗待她还算和善,至于自己,她又不曾亲眼见过荣华真君,耳听些传说,必然不信,只怕还当眼前的二姑娘是个木头人儿,两相比较,做出如此行为,也就不足为怪了。 那香菱被宝钗一说,大约又明白了几分,却又有些惊恐,也不起身,就这样跪在地上啼哭起来,迎春想了想,便叫绣橘将她搀扶到房内,多加劝慰,再与她打水净面。 她却再与宝钗坐下,亦无话可说,倒是那宝钗又开口道,“二妹妹,我明日便与我哥哥说,叫派人往姑苏去,寻访那甄士隐的家眷,你看可好?” “甚好,”迎春也便微笑点头,既然宝钗发问,她也有话直说,“但香菱既然有父有母,她父亲已成了仙人,总不好再留在你家为奴了。” 宝钗便有些错愕,“香菱已经被我哥哥收做了屋里人啊。” “我当然知道,”迎春便学着荣华真君当日听闻此事时的表现,露出一点子轻松的笑意,“宝姐姐,你自来聪慧,必然明白,这等儿小事,对于我辈仙人,何足挂齿,我家师父已经发下话来,香菱但凡有任何的愿望,必然都叫她满足。” 宝钗历来心思深沉,听了这话,便默然无语。迎春也不以为意,转而问起薛蟠的婚事,宝钗便说迎娶之日就在数日之内,又说夏家如何等等。 就这样又说了片刻闲话,迎春便让宝钗自坐,她却进了屋去看香菱。那香菱已然止住啼哭,安静了下来,先前绣橘在旁端茶倒水,已听了一些,便劝着她。 见了迎春,香菱便急着道,“二姑娘,你真的有法子找到我娘么?” “这是小事,你不必急,”迎春便又微笑着,“香菱,我却要问你一件事,令尊请我来找你,自然不会再让你流落在薛家为奴,故而你需告诉我你有何想法,我也好为你做主。” 可怜香菱自来不算机敏,听了迎春此话,竟呆呆的,也不作答。迎春等了片刻,颇为无奈,便将话说得再明白些,“香菱,薛家大爷将要娶亲了,你原是他的屋里人,可以令尊的身份论,你便是要嫁他为妻,也是他高攀了,更何况他在外的名声不过尔尔,眼下你有父有母,便可以回家去依附母亲,重新聘嫁,令尊是仙人,这天下必然有的是想要与仙人结亲的富贵人家。” 迎春絮絮说了一通,那香菱早听得痴了。迎春见她这样,便又道,“香菱,如今令尊的师父是我的师兄,他称我为师叔,你便不可再叫我二姑娘了,需跟着令尊,叫我一声师叔祖,我做了你的长辈,在这终身大事上,不管你有何想法,我都能帮你做成。” 迎春把话说完,便在一边坐下,等着香菱回答,幸而香菱不过实心人,并不呆傻,慢慢的自己想了个明白,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先对着迎春叫了一声,“师叔祖。” 迎春闻言,却真是颇为开心,修行之人颇重师徒之序,就连她自己,也是被玄明道人教导了一番之后,才渐渐习惯与此,那香菱竟然如此,莫不是有修行的潜质,因而她便急忙从储物手镯之中取了个翠玉的镯子塞到香菱手中,这镯子其实也是储物手镯,香菱根本不能用,她却也不管了。 “这是师叔祖给你的见面礼,”迎春又笑道,“香菱,你若不愿嫁人,也可入我修行之门,也做一个逍遥的女仙,岂不是好事?” 这屋里极静,迎春也不催促,且等香菱自己想好,只是一抬头,看到绣橘在旁,便挥手将她也遣出去了。 又等了许久,香菱突然开口,却把迎春都吓了一跳,只听她声音细如蚊蚋,“二姑娘,我也听说,好女不嫁二夫,要是我们大爷能娶我为妇,再找到我娘,就是天大的好处了。” 迎春一听说香菱竟然挑了个她自认是最差的归宿,不禁长叹,也无意再去计较她又叫成了二姑娘,想了想,才又道,“这是你的终身大事,若能找到你娘,她却也能为你做主,但你若要真是打定主意要做薛家妇,却等不得你娘了,因他就要娶那夏家小姐,还需让他先回绝了这一门亲事。” 香菱说出先前的那一番话,已是鼓足了勇气,此时听迎春这么说,却又惊惧起来,“二姑娘,这……能行么?” 那一番话,迎春先前已经说过一遍,既然无人信,倒不如再对香菱说,她便又把仙人有多少的实力,但凡仙人要施为之事,这凡人世界并无人能阻止的云云,都与香菱说了一遍,也不管她信不信,只是让她再多想一想。 迎春的心里,总盼着香菱能换个念想,然而一直拖到天已擦黑,她都还是那般打算,迎春便就无计可施,只能告诉她,既然她父亲已是仙人,她便不可再以奴婢自居,随即携了她的手一同出去,那宝钗还依旧等在外面。 迎春便对宝钗说道,“我有意要为香菱寻个好归宿,她却只想着你哥哥,既然如此,我便想着,你家能与仙人结亲,倒也是一桩好事……” 话说到此,那宝钗的面色就变了,迎春也不理她,继续说道,“香菱要嫁于令兄,我们自然也不会让你家吃亏,依我的意思,你且回家去,好好儿与令堂说一说,先辟一间好屋子安顿香菱,再遣几个人,去姑苏寻访香菱的母亲,且等上一两日,便有分晓。” 便是宝钗一向沉稳,此时却也又惊又恼,也不顾自家形象,接口便质问道,“是何分晓?” “天机不可泄露,”迎春既已找到了一句搪塞人的好话,便常常要拿来用,复又笑道,“好在令兄定下的日子还早,不过一两日,你家总还是能等的吧?” 这却提醒了宝钗,她且定了定神,便正色道,“我哥哥已与夏家定亲,诸礼齐备,只待迎娶了,岂是说不娶就能不娶的呢?” “横竖不叫你家吃亏便是,”迎春依旧笑答道,“若不是有夏家这门亲事,我这就与你一齐过去向姨妈说了,又何必再等?” 那香菱跟在迎春身后,此时大气也不敢出,迎春想了想,便从自己的储物手镯之中,又掏出了一个傀儡侍女,这却是荣华真君专门为香菱改造过的,迎春便当着她们的面儿,将符篆贴到侍女脑后,开启了禁制,这侍女便能长此以往的用下去了。 “这侍女本是法器,”迎春便对香菱说,“我师父专门做了她来服侍你,也算是送你的添妆,想来姨妈那边人手紧,未必能匀出服侍你的人,便提早交给你,你只当她是普通丫鬟,不过不需吃饭睡觉而已。” 那傀儡侍女便与香菱见礼,香菱却还要躲避,迎春便拉住了她,又教她吩咐傀儡侍女给宝钗见礼,如此折腾了一番,宝钗自来颇知进退,见此情形,便不再拖延,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带着香菱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哈哈哈……迎春就是这样开始行动滴! 18第十七回 伪托梦引真财宝 在绣橘看来,她家姑娘中午便未吃饭,因而到了晚上,她便在小炉子上将中午送来的碧粳米粥热了热,一定要请迎春喝一点儿。 迎春便不好推辞,她十几年未曾吃过烟火之食,现在重新吃起,倒也觉得颇有风味,慢慢儿喝了一碗粥,又略吃一点儿素菜,才刚吃完,邢夫人居然又不请自来了。 “我的姑娘,你又做了什么?”邢夫人一进门,居然就嚷了起来,还颇有几分得意,“你是不知道,我刚刚听门上的人传信儿,那薛姨妈带着宝钗,连晚上的进府来找你那叔叔婶子了。” 迎春此时,不及回答邢夫人,却先暗暗的佩服起玄明道人的这一番计划了,恐怕他本来就用上了未卜先知之术,依照那计划,迎春确定了香菱的意愿之后,便要与他联系,再就是要告知她自家的父母了。 正因为如此,迎春就愈发的想要按着计划行事,她便断定了是自己方才吃粥,耽误了时间,想要弥补,便就对邢夫人陪着笑道,“太太先略坐一会儿,绣橘也知道香菱那事情的前因后果,让她先说与太太听,我却还有一点儿事情,稍后便来陪太太说话。” 邢夫人竟依旧还是和颜悦色,还说了句,“绣橘倒茶来我喝,”迎春便想到,她的储物手镯之中,还有若干盒警幻仙姑旧藏的仙茶,便取出了一盒,让绣橘先去泡茶。 她自己上楼去,便叫一个傀儡侍女,替她将头上那黄金道冠取下,这道冠中的一种玄妙,便是消灭了其沉重之感,因而迎春戴了一天,也并不觉丝毫负担。取下的道冠放在桌上,迎春又从储物手镯中摸出一块灵石,嵌到那道冠里面的凹槽中。 这便是玄明道人两年之功的真正成果了,这小小道冠的主体其实是个微缩的传送法阵,不仅仅能传些小物,更便宜的是能传音,一看见那道冠上特定的数块宝石都放出了柔和之光,迎春便迫不及待的唤道,“师兄?” 很快便听着了玄明道人的声音,“师妹,为兄在此。” 迎春犹记着他曾经说过,传音法阵运转起来,完全依靠灵石的灵力支持,因而便快速将香菱之事说上一遍,又急着问他,下一步是否按计划进行。 “那是当然,今夜为兄就依计施法,托梦于那凡人皇帝,师妹明日自可继续施为,”玄明略顿了一顿,才又问,“师妹,你此次回家,家里长辈待你如何?” 以玄明之智,应该多少能猜到一些,迎春并不意外,不过,她却不想对他明说,只敷衍着道,“师兄放心便是,一切我都自有分寸。” “凡人之事均是小事,师妹,切莫因小事耽误了修行,”玄明道人便又叮嘱着,他话音未落,迎春便见那几块宝石的光芒一下子都黯淡了下来,她再试探着唤一声“师兄?”却就没有了回答。 此时迎春颇觉心中空落落的,呆呆坐了一会儿,又定了定神,才下楼去,邢夫人一见她,便就大声道,“那香菱倒也老大不客气,她还不如另嫁个外人,硬是要嫁给薛家老大,难怪他的老娘不情愿呢!” 待迎春走过去坐下,只听她又连连抱怨着,“迎丫头,你如何让薛家老大停了订下的那桩亲事来娶香菱啊?这不是自寻烦恼么!” 迎春看她这样,似乎真是关心起来,便也不好表现得太过生分,便笑道,“母亲,你便放心好了,我自有办法。” “这也是仙法儿能解决的事情么?”邢夫人依旧耿耿于怀,“反正我是不信的。” 迎春只得又把那一句“天机不可泄露”搬出来,却自觉不好迷惑邢夫人,便又全推与她师父,“这事情原是我师父答应香菱之父的,我刚才已传音告诉她老人家了,有我师父出手,便没有不成的。” 那邢夫人想了又想,方咬牙问道,“迎丫头,你且说说,你老爷和我,可有什么帮得到你的地儿?” 这却真有一事,玄明道人也对迎春说过,若有机会,当早早使人去找寻香菱之母,他所能做的,也就是托一梦给她,令她知晓此事,安心等待而已。迎春想了想,便对邢夫人笑道,“母亲若是方便,便遣人去姑苏,找到香菱的母亲,带回来令她母女相认,恐怕也是一件好处。” 邢夫人又犹豫了一番才道,“也罢,不必与你老爷说了,我自与你琏二哥哥说,派两个得力的人去姑苏。” “这却使得,”迎春依旧客客气气的笑道,“可母亲还是将此事告知老爷为好,曾听我师父的说,大约是要走一走宫里面的门路,父亲知道了,若有哪位贵人问起,也好应对。” 邢夫人闻言,露出几分惊讶神色,终是点头答应,又说“不耽误你修行”,便起身回去了。迎春自回房内用功,先吐纳了一两个时辰,待到子时之后,正是夜深人静,便运用起那元神出窍之法,将自家元神遁出躯壳,立于半空之中,远远看着皇宫所在的方向,一边任由那月中太阴之精淬炼自家元神,一边指望着能看到玄明道人托梦之时的情状。 依照玄明道人所谋,他便妆作是甄士隐,托梦给当朝的皇上,所图自然是香菱之事,却非是凭空请求,荣华真君在本方世界游历之时,于海疆某处悬崖,倒是发现了一洞的财宝,想来是海寇所藏,玄明道人扮的甄士隐,便对那皇上说,将一洞财宝俱献与他,只求能让自己妻女团聚,女儿得以嫁与薛家之子为妇。 迎春也曾对玄明道人说,该先把那财宝取出一些,留够香菱之母生活,亦给她留出一份嫁妆,玄明却说这坐朝的皇上并非昏君,必然好个贤君的名头,他收了如此多的财宝,必然会封赏香菱,倒不需他们费心。迎春总是不信,那玄明便说,他本就计划了下一步,不仅仅要让那皇上明白托梦之事属实,更要让其知道还有一位女仙就在都城之内,这便轮到师妹亲自动手了。 却说迎春等了一夜,并未见到任何施法的痕迹,眼见得东方露出鱼肚白,阳气渐生,因她修为不够,这出窍的元神,依旧属阴,便就只能悻悻然回到房中,猛一抬眼,却见那案上的道冠边,却落了一个小小的纸卷儿。 打开一看,正是玄明道人的笔迹,不过寥寥数语,说他的托梦已然完成,又嘱咐迎春多多与他联系,道冠要随身戴着,恐是因为他原打算与她传音,寻不着她,才传了文字过来。 迎春如此一想,也觉遗憾,因看时辰尚早,便继续打坐,一直到日上三竿,方收了功,独自一人呆在房内,令那傀儡侍女依旧守在门外,却又自储物手镯之中,取出一张黄表纸来。 那纸上密密麻麻,早已写好了字迹,迎春便将纸折出一个纸鹤形状,再将自家的元神之力,都汇集与捏着纸鹤的手指尖上,念了一个法诀,那纸鹤的翅膀,便扑腾起来,迎春便将它往窗外一放,那纸鹤便如普通飞鸟一般,轻轻巧巧的飞走了。 这纸鹤传书,原是玄明早已写好,专给那宫内的皇上,迎春只不过是誊抄一遍,玄明却又在黄表纸画的符篆。书信的内容,亦是迎春口吻,先自我介绍一句,又说自己昨夜偶然发现,门下的弟子甄士隐竟然潜入皇城,一问才知,他胆大包天,惊扰了圣上清梦,实在是有罪,故而已将甄某拿下,送回师门,交予师尊发落,他若有什么怠慢圣上之处,还请海涵云云。 这一上午,迎春便只做这一件事,其余时间,便就默默打坐用功,到午饭之时,却听绣橘禀报说,香菱之事,园子里怎么传的都有,她便想起那曾做了秦可卿的器灵也说过,琏二奶奶管家,貌似滴水不漏,实则错误百出,两位太太并她自己,都只顾着聚敛私房,又不能好好管束下人,反倒常常被此辈欺瞒,由此看来,此言确实不错的。然而,迎春却还老实,就不曾想,这风声原是王夫人那边放出来,为着就是要扰乱此事的。 午饭之后,迎春刚想要歇一歇,却见现跟着邢夫人的小丫鬟莲花儿跑着进来了,嚷道,“二姑娘,太太进来了,因我跑得快,叫我来请姑娘,姑娘快些去迎一迎太太吧。” 迎春有些诧异,便赶忙走出去,一直迎到园门外,才见着了邢夫人,却也走得气喘吁吁,一见迎春,便忙不迭的将她拉到个僻静角落,急着道,“我的姑娘,宫里面来人传召老爷了,还有那边的二老爷,你老爷不敢去,叫我来问你,可就会是那香菱之事?” “应该就是吧,”迎春笑道,“母亲去和老爷说,就让他据实应对,即便真有什么旁的事,我也能保老爷无恙。” 迎春其实并没有什么计较,但邢夫人却仿佛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一把将她推开,急匆匆的又回屋去了。直到了晚饭之后,她才派了王善保家的过来,说请二姑娘去前面院子里说话。 迎春并不想去,才推说要修行,那王善保家的就忙道,“我的姑娘,是老爷急着要见你呢,又不好进园子来,便只好委屈你了。” 迎春回来这两日,只觉得邢夫人对自己还有几分尊重,因而也不好拂她的面子,只不过此时天黑,她又不愿走夜路,便应道,“妈妈先回去吧,我自做法前去,恐怕比你还快呢。” 那王家的一步三回头的走了,迎春便整一整道袍,戴上那道冠,才走出楼去,祭出那云雾如意,低低的按住了云头,只不过数息之后,便落进了邢夫人的院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迟了一点儿,总还保证了日更…… 今天在考虑,要不要让政老爷去海疆挖财宝,他不是工部么?挖掘也是属于工部的工作吧? 19第十八回 一家人说两家话 话说贾赦虽然量小识短无知昏聩,却毕竟自小儿就是按大家公子哥教导的,又袭了爵,因而事到临头,还真能出上一二妙招,迎春见过了礼,便听他抱怨说,姑娘拿来的两个珠子,未曾好好赏玩,便就直接拿去宫中献宝了。 迎春默然,只听贾赦抱怨了几句,那言语之间,随后便带上了神色,“幸而有这两个珠子,圣上待我,倒也和颜悦色,我便也有问必答,可笑那边儿的二老爷口口声声的不语怪力乱神,搞得圣上很是恼火,依我看,圣上也是人,必然看上了那一洞的财宝,”他说到这里,便盯住了迎春,“我说姑娘啊,那一洞财宝,究竟有多少?” “我并未问过,”迎春坦然道,“修行之人,只看重有益于修为精进之物,财宝其实无用。” 那贾赦便连连撇嘴,又道,“圣上如何知道我家出了姑娘你这么个人物儿的?幸而他总想着财宝,也未多问,只命我给你带个口信,说他已当面答应了甄士隐所求,不便反悔,因而请上告你那师父,不必劳动大驾了。” 这便是玄明道人想要的结果了,此时荣华真君,早不知去往哪个大世界了,因而迎春只是点头一笑,暗想已经无事,才正要辞去,却听贾赦又道,“王子腾不在京里,圣上便把王子胜也宣了去,可怜他对薛家事一无所知,筛糠似的乱抖,圣上问他可愿去海疆把财宝找到挖出来,他也不知道回答,你那二叔是工部,圣上便命他前去取宝,这倒也还是职责所在。” 他说完,“呵呵”笑了两声,邢夫人这才开了口,陪着笑道,“这倒真是个肥差,那边儿院子里,此时还不知怎么热闹呢,迎丫头,你却要小心,唯恐明天老太太问起。” “哦,我只管修行,”迎春笑了笑,“不去给老太太请安便是。” 第二日果真就如此,贾母因不见迎春去请安,便命琥珀进园子来叫她,迎春随她过去,走到半路上,却遇上黛玉、探春、惜春三人,大约正从贾母处回来,见了她,便站住彼此问好。 黛玉便笑道,“刚才老太太叫我们回来,我听见又去请两位舅舅并琏二哥哥都进来,也不知是什么事,怎么这会子又叫你过去了?” 迎春自然知道事由,随意支吾了几句,因想到那一粒丹丸,便对黛玉笑道,“有空也来我这边坐坐。”又邀探春、惜春,说了一两句,方彼此道别,她自己慢悠悠的到了贾母的院子,那贾赦、贾政并贾琏夫妇,却都已经到齐了。 贾母见了迎春,也不叫她坐,便开口呵斥道,“你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如何去管那种事情?坏了亲戚间的和气不说,还连累你二老爷要出这趟苦差,这便是你所说的仙人行止?” 迎春见她其势汹汹,那自小儿攒下的毛病竟又犯了,竟就不回答,只在一旁装聋作哑。贾母一番话说完,见无人回答,亦有些泄气,却是那贾政又从旁说,“母亲不必太过担心,有道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儿子身在工部,出此差事也是应该的,但有一件,圣上说是托梦,我必定不信,正好侄女儿过来,却该把此事说清楚,府里也好应对。” 贾政说得又慢,声音又小,迎春站得远,竟没有完全听清,便也不急着回答,却听那边儿一直眯着眼的贾赦突然就开口道,“我们家二姑娘自小儿就是实诚人,这么一个忠君报国的好机会被她凭空就送了出来,我还觉得可惜了呢。” 贾母闻言,先瞪了贾赦一眼,才又看着迎春,慢悠悠道,“二丫头,你需知道,若你二老爷此去,找不到这一宗财宝,那就是欺君之罪,我们阖府上下,恐怕都难保。” 这倒是迎春能答得上的,于是赶忙答道,“那财宝必是有的,老太太请放宽心。” 贾母并未再说,那一旁的王夫人看似忍不住了,皱着眉头道,“这般坏了一门好亲事,却真是造孽,也得罪亲戚,倒不如上个暴病的折子,宁愿赋闲在家,不走这一遭好了。” 贾母老年人,心思却总不在一处,听王夫人这么说,先就恼了,叱道,“岂有自己咒自己生病之理?”那贾政便忙从旁劝解,又说王夫人,“不可有此欺君的念想。” 王夫人即刻便噙了一包泪,低声道,“我不过是不放心老爷,”顿了顿,便看着贾母,“求老太太让琏儿随他二叔走这一遭吧,也好有个照应。” “这却使得,”贾母点头答应,却又看着贾赦,“二丫头如今也有些术法,依我看,倒不如也去,于路上也可做个帮手。” “这却不可,”开口拒绝的竟是贾政,对着贾母笑道,“老太太想是忘了,儿子这趟是出皇差,怎好带着侄女儿一个女子同行。” 贾母并不知道,迎春如今也是能腾云驾雾的,因而贾政如此一说,她也就不再提,贾赦的脸上,便堆起了几分笑意,至于迎春,她却并未将此放在心上,因看家中里外管事的都在,她便想起了另一桩事情。 耳听着屋中又静了下来,迎春便走上前去,对贾母陪笑道,“老太太,孙女却还有一事要告知老太太,孙女的师父曾看过家中风水,说这园子营建之时,恐怕被歹人算计,如今这布局方位,竟然就是个聚阴锁阳的法阵,我如今修行,住在其中倒是无事,只宝玉并姐妹们长年累月住着,恐怕会伤及身体。” 那贾母先时冷着脸,听说到宝玉,脸色便变了,那一边却又是贾政先急了,直接便对着迎春喝道,“一派胡言,你等住在园里,原本就是娘娘的旨意……” 贾政话未说完,却又被贾母从中打断了,“娘娘自然不会知晓这风水之事,”又道,“二丫头且说说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当日秦可卿身死,那风月宝鉴的器灵回归太虚幻境之中,随后便被幻境器灵差遣,化作一个风水先生,被贾珍、贾琏等人请到荣国府,来看这省亲殿宇的风水,画下一张布局的图纸,整个儿大观园,便就这么造了出来,这等往事,她却早已对迎春明言,因而贾母问时,迎春却是胸有成竹,想要仔细说清,便请贾琏去寻一张当日建园子的图样来。 那王夫人却突然起身回道,“老太太说得甚是,前次媳妇就说宝玉如今读书要紧,住在园子里,进出皆不方便,本想着过了残冬再挪出来,眼下既有这般说法,倒不如先将宝玉挪出来,仍住到外书房便是。” 这却正合了贾母的心意,便不再理睬迎春,“也好,先将宝玉挪出来,还是住到我这里来罢,等过了冬,再安排她们姐妹们。” 迎春此时,却真想回去问问那器灵,这一位二婶子,是否也如她那女儿一般,是太虚幻境器灵安插过来构陷众人的。不过贾母既如此说了,她却也无法再坚持,只想到自己这一番算是得罪了二房上下,那神瑛侍者的残魂依旧收在她的储物手镯之中,恐怕就要等到贾二老爷挖宝回来,交了皇差缓和了彼此关系,她才有机会去收了那无材之石。 那宫中的皇上急着要看那批财宝,贾政启程的日子就颇紧,且不说贾府上下忙乱,迎春却依旧施施然回到自己的紫菱洲,依旧修行不辍。这一日到傍晚时分,来得却是黛玉,一见她便笑盈盈道,“我因听说你做了仙女儿,并不敢造次上门打扰,今日你既然开口相邀,必然是有事,我便不能再令你久候了。” 迎春听她这么说,也便笑了,“真是有事,”她也不好直说,便绕着弯子道,“如今天冷了,你今年却好,看来并未生什么大病。” “夜里依旧咳嗽呢,”黛玉便又笑,“仙女姐姐,承蒙你问起,想是有仙家妙方,能治我的病?” “妙方倒是没有,”迎春便领着黛玉回到楼上,才从储物手镯里,将装着那一棵绛珠仙草所化丹药的小瓶子拿了出来,对她笑道,“只有这一颗仙丹,你若是信我,吃了便不会再病了。” “此话当真?”黛玉将信将疑的,她却眼尖,又问道,“仙女姐姐,你先前将这小瓶子藏于何处的?” 迎春便不瞒她,将那储物手镯的用法演示给她看了,黛玉亦啧啧称奇,又笑道,“即便没有这个镯子,我亦信你,这丹药也不必带回去,免得紫鹃她们多嘴,我便在你这里吃下去就是。” 迎春闻言,只觉黛玉究竟心细,便叫那傀儡侍女去取温水送丹药,黛玉见了傀儡侍女,又赞叹一番,叫那傀儡侍女伸出手来摸了摸,果然不似生人一般温热感觉。 待把那丹药从小玉瓶中取出来,黛玉反倒是愣住了,片刻方笑道,“我所吃的丸药,都是黑色的,如何这一颗却是绿的?” 迎春深知这丸药一类,虽然她是好心救人,但也必须要当事人领情吃下方能起效,于是也便笑道,“所以要你信我,就在这里了。” 黛玉点头笑道,“这丹药如此清香,必然是好东西,我又如何不信你?”随即便不再多说,由那傀儡侍女服侍着,把丹药吃了下去。 至于迎春,因她自己总归做成了一件事,竟比黛玉还要开心几分,想了想,又从储物手镯之中找出一只白玉枕,送与黛玉,因笑道,“这种东西,对于修行没什么功用,只怕你枕着,还能睡几场好觉。” 黛玉却坚辞不授,道,“好贵重东西,你如何不去送给老太太?” “我自有老太太的礼,”迎春便叫绣橘找个包袱皮儿,将那玉枕包好,令她送黛玉回去,黛玉这才受了,连道了好几声谢,方才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补完了,顺便看了看大家留言,贾母是很讨厌……嗯,我写得时候,自动代入了新红楼里那个糟糕的形象……但本文中她其实不会有太糟的结果啊,迎春都仙女儿了,她的祖母肯定不会再沦落到坐牢的地步,我给她安排的还是自然死亡,很快了…… 20第十九回 惩刁奴又说凤姐 荣国府中预备贾政、贾琏赴海疆挖宝,忙乱了好几天,才将他二人送走了。迎春这边,除却修行之外,她因看贾母王夫人并无将园中姐妹迁出去之意,自己那储物手镯之中,又有一批为凡人强身健体所备的丹药,便挑出数丸,分送与住在园中的众姐妹,她也不自去,却只让绣橘跑腿。 探春收了丹药,便专门到紫菱洲来道谢,迎春对贾母等所言的大观园风水之论,并未传出,因而机敏如探春等,便必然要问一问这赠送丹药的原由,又半玩笑半埋怨对迎春道,“你不把丹药献给老太太老爷太太们,却拿来给我们这些年纪轻的,也不怕折了我们的寿。” “我自然有我的缘故,”迎春便抿嘴笑了,“横竖老太太也是知道的,你若信我,便也尝尝仙丹的味儿就是。” 探春闻言,也就不再多说,略坐了一会儿,却见绣橘气喘吁吁的回来了,手里捧着两个盒子,嘟嘟囔囔的抱怨道,“姑娘是好心,那栊翠庵的妙师父,非但不肯收,却还回送了一盒子药材,一定让我拿回来。” “你如何送给她?”探春便又对迎春道,“她和你总不是一路儿上的。” 玄明道人对迎春讲解修行的入门知识时,也曾说过修行的流派众多,佛家不过也是其中一流,终究还是殊途同归,求一个长生久视之道,因而迎春是把妙玉认作同类,但妙玉既然送药材来,恐怕是把她真正当做一个烧丹炼汞的道士,这却又落了下乘,于是便对探春笑道,“我原听说妙玉的师父是个有道的高僧,如此看来,她也未曾学得许多,”又叫绣橘,“把那药材拿过来我看。” 这一小盒都是黄精,迎春却也认得,便又对探春道,“既然过来了,今日中午就留下来同享此物吧,”又叫绣橘把黄精都拿去厨房,让厨房的找一只好鸡炖烂烂的,却好喝汤。 那绣橘并不接,虎着脸道,“姑娘只顾吩咐,那天的碧粳米粥,还是太太拿钱去厨房做的呢,姑娘这会子要吃鸡,厨房必然要钱,姑娘的月例银子并未送来,哪里拿得出钱来?” 迎春闻言,顿觉无可奈何,想了想,便对绣橘道,“当日我的积蓄呢?总不至于一无所有了吧?” 绣橘反倒愈发愤愤,“那天姑娘走得突然,也没交代,琏二奶奶便叫人来把姑娘的衣服首饰都收了,说什么留个念想,太太那边王善保家的来得迟,扑了个空,还吵骂了一顿呢。” 迎春默然无语,只听探春笑道,“依我说,这一顿饭且些不慌,你却该去找一找二嫂子,把你的东西,多少都该要回来。你的月例银子,她也不该短你的,恐怕只是这一日忙得忘记了。” 她因怕迎春面上不好看,便又笑道,“这却真是一文钱愁死英雄汉了,你看你这头上金灿灿的,随便摘下一片子来,都抵一年的月例了。” 迎春却也明白,挖宝之事,贾琏乃是受了池鱼之殃,那凤姐儿十之□因此而挟着私怨,又想了一想,幸而玄明道人为她做了前次寄予皇上的传音纸鹤之外,又把这一类的符纸,多做出许多给她装在储物手镯之中,此时便抽出一张来,当着探春的面,提笔写了两行字与凤姐,便又叠做纸鹤,放了出去。 探春便就从旁看着,先赞叹了几句,又笑道,“只怕对于二嫂子没用,你却忘了,她原就不识字啊。” “这却无妨,”迎春自然已经想到过这一层,“她自然知道是我。” 即便如此说,她却又等上了一整天,到第二日快到中午,平儿才带着两个小丫鬟,抬着个箱子送到紫菱洲来,见了迎春,就笑道,“我们奶奶早想着把姑娘的东西都送过来,不巧忙得忘记了,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迎春便就如她所说,叫绣橘先不必管那些东西,且请平儿屋里坐下,又叫绣橘倒茶,刚要说话,却听外面小丫鬟叫嚷起来,“哎呀呀,你老人家这是干什么?” 平儿愣了一下,迎春便叫绣橘看看,绣橘便从窗户里往外一看,登时跳起脚来,嚷道,“是王嬷嬷呢,直接开了箱子,就拿姑娘的东西,可真是穷极了么?” 她一边说,一边便冲出去对着王嬷嬷嚷了起来,迎春叫她一句,也叫不住,那平儿却说了一句,“这可由不得她了,”也便站起身向外走。 迎春就只能跟着,到外面一看,箱子是已然关着,可自己那乳母,两个袖管子里鼓鼓囊囊,又用手拢着,必然是塞了东西,绣橘只管抓着她不放,一叠声叫嚷着,她却总也不认,扭摆着身子挣扎,大约绣橘一松手,她便要跑走。 迎春见这王嬷嬷一副丑样,也颇为郁闷,又想到她历年来多有偷窃的,自己彼时无用,并不知如何管她。眼下虽然依旧不知该如何说,可她这些年修行之余,也看了几部前人笔记,当中就有以术法惩罚偷窃的家奴的,那时便想到了王嬷嬷,也记了下来,今日既然碰上,却正好可以一试。 那口诀也简单,迎春便暗暗的调用元神之力,将那口诀默念两遍,自觉成了,便开口叫绣橘,“且松开王嬷嬷,有话慢慢儿说。” 绣橘才刚刚松开手,那王嬷嬷却突然尖叫了一声,她那身体,便就颠颠的摇摆起来,绣橘本来犹在叫她将东西交出来,继而也发现了不对,竟吓得又往后退了一两步,站住了看着王嬷嬷手足无措,又偷偷看了迎春一眼。 王嬷嬷那两个袖子里塞的不知何物,已中了术法,正不断涨大,迎春却未曾想到,她所偷的这几件都是长形的,虽然拢在袖中是好掩藏,此时竟然就撑得胳膊回不了弯儿了,以至于王嬷嬷干支着两条胳膊,连连呼喝,那袖中物又愈发沉重,坠得她站立不稳,左摇右晃起来。 绣橘先是呆呆看着,继而“噗嗤”一声,竟笑了起来,又道,“你老人家常常从我们这里顺走姑娘的东西,今日得了报应了吧?” 跟着平儿的两个小丫鬟也笑个不停,那王嬷嬷涨红了脸,口内唧唧哝哝,也说不成句,突然脚下一绊,一个趔趄,往地上摔了个嘴啃泥,此时平儿方转脸对迎春笑道,“这个妈妈也就是好小偷小摸,姑娘惩戒她,也是为她好,她摔了这一下,已得了教训,姑娘便收了术法儿吧。” 迎春看王嬷嬷这般,心中亦有不忍,但平儿这番话,却又让她改了主意,王嬷嬷偷窃东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平儿此话,岂不是让她摔这一遭便赎了所有的罪过,那些个她偷去的赃物,难道不还了么? 迎春未修行之前,倒真是不喜欢管这些事,因而纵容了王嬷嬷,这其中的道理,她后来便有所悟,玄明道人也曾教导她,修行之人,亦讲究惩恶扬善,对于恶行,若不及时惩治,放任其人继续为恶,其实与自己作恶,并无太大的区别。 她便要驳一驳平儿这番话,突然想到,她和王嬷嬷前后脚几乎同时到,未必没在路上遇着,恐怕她也有纵容王嬷嬷闹一番之意,虽然如此揣测别人不好,但迎春如今也知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既然其主已然因贾琏之事恼她,平儿恐怕亦如此。 迎春动这一番心思,平儿却又微笑着叫了她两声,迎春也便笑道,“你这是何意?我却不懂,我到正想问问,你送来的是何物?却害得王嬷嬷如此这般了。” 平儿愣了一愣,才又勉强笑道,“姑娘这说的是哪里话,我只不过是把前日姑娘走时我们奶奶收起来的东西都送来了。” “我并无这样古怪的东西,”迎春便正色道,“劳动你把这箱子抬过来,依我看,还是原封不动抬回去的好,把王嬷嬷也带回去,好好查一查究竟出了什么变故。” 平儿就有点儿举棋不定,迎春并不理她,径自回房间里去了,过了一会儿,绣橘方回来说,她如迎春所说,带着王嬷嬷的箱子走了。 这么一闹,果然就惊动了凤姐,过了两日,她却是亲自进园子来,依旧叫人抬了那箱子过来,一见迎春,便说已经让王嬷嬷出去了,她历来所偷窃的东西,除了当了卖了的无法追回,剩余的俱已交了回来,却请迎春先过目。 迎春只坐着不动,并不去看,凤姐会惩罚王嬷嬷,她其实已经想到,此事也就罢了。此时既然凤姐过来,她在想得,却已然是另一件事,那曾经做了秦可卿的器灵,也对迎春说过,凤姐实在是女中豪杰,只不过她那本事,并未用到点子上,眼下迎春成了仙女儿,荣国府长房,必然能长此以往,因而凤姐的当务之急,并非是在蝇头小利上,而应该赶紧生出个能袭爵的哥儿来,还能保她的下半辈子有所依靠。 迎春想到这里,便将平儿、绣橘都支了出去,她自己却看着凤姐笑道,“二嫂子,我回家也有几日了,却不知家里的人,都怎么看我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依旧算是8号的,于是稍短一点儿,毕竟零点已过,我也困得糊涂了。 明日后日都不更新,因为要接受群众路线教育,常码字的午休时间不可利用了,如晚上有空的话,我将要码一码女巫玛丽班奈特的最后一个乔治安娜的番外,毕竟那个文也不宜再拖了。 下一章迎春要进宫转转了,敬请期待。 21第二十回 玄静道长请入宫 凤姐的眼珠子略转了转,这才笑道,“妹妹好好儿住着便是,且不用为那些杂事烦心呢。” 这是空话,迎春也便跟着笑,笑了一阵儿,才又问,“二嫂子管着家,可知我们族里的祖茔,家里的家塾皆无供给,却应趁今日富贵,将祖茔附近多置田庄房舍地亩,以备祭祀供给以及家塾之费。将来即便获罪,祭祀产业也不用入官,子孙也可回家务农读书。” 凤姐闻言,愣了好一会儿,方又勉勉强强挤出一个笑来,“妹妹这话却从何处听来,我怎么仿佛也听过这样的话儿呢?” 迎春便又摇头笑道,“二嫂子当日里与东府的蓉儿媳妇那般要好,她临到去了,都要来提点二嫂子,怎么你竟将她那一番肺腑之言忘记了?” 那凤姐的脸色,刹那间惨白一片,其间的惊怖神色,竟是怎么也掩饰不住,嘴唇动了好几下,方犹犹豫豫的问道,“好妹妹,你却如何知道此事的?” 迎春这一番说辞是早备好的,当下不慌不忙的笑道,“你给她大操大办了一场丧事,却不知她其实不曾真死,乃是被一位仙人带了去,我随我师父云游之时,恰巧见过她,她却还惦记着你,才又对我说了当日之事。” 凤姐那神色,惊讶之余,却是渐渐的缓和了,迎春便不等她说话,又道,“她现在也是个半仙之体了,咱们家里的事情,她也多少都知道,见你愈发的本末倒置了,她又不好亲来,便求到我头上。我却不懂,你既然不曾忘了她的话,为何不做呢?” 一番话说得凤姐涨红了脸,半晌,才支吾着道,“我何尝不想做呢,只是事情多,又挪不出这一笔钱,便耽误了。” “这我就不管了,”迎春并不想再追问下去,但凭凤姐做或不做,她便把话题一转,“我也是为人带话,至于我自己,也有一句想要劝你的,你且说说,在我们这样的人家,究竟是钱财为重呢?还是官位名声为重呢?” 凤姐本是聪明人,听得此文,哪有不明白之理,便道,“妹妹所说,我都明白,我也知道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来日一定多加小心。” “我说的不是此意,”迎春摆了摆手,“二嫂子可曾想过,琏二哥哥自然能承袭父亲的爵位,但他的这爵位,又该谁人来袭呢?府里事情千头万绪,你却把自家身子都搭了进去,究竟值也不值呢?” 凤姐闻言,沉默了许久,似乎有了些许决断,方才道,“妹妹,我也有要问你的。你去学仙,不倒二个月便被送了回来,究竟可曾学到了什么本事?” 迎春看她一眼,并未回答,那凤姐却又忙解释道,“依我看,老太太那边,原打算试探于你的,你除了拿出几样现成的东西,自家却并未使出过什么术法,二老爷又不明不白的被框了进去,也难怪老太太不喜欢。” 迎春这才略笑一下,“修行之人,并不在意旁人的看法,我有没有本事,二嫂子以后必会知道。” “好妹妹,你若有法力,便趁早用出来,”凤姐便也叹了一声,“你琏二哥哥有什么本事,你也知道,我那大姐儿没准儿将来还要靠你扶助呢。” 迎春听她这么说,倒是大实话,也便笑了笑,“你便是再生出几个小哥儿姐儿的,我也是能扶助的了。”只因那玄明道人曾经说过,在这离恨天小千世界传道,开立蓬莱派道统,又嘱咐她说,她的父母家,将来也就是仙人本家,却要从一开始就好好引导,莫使他们误入歧途,丢仙家的脸面。 迎春却不知,玄明道人原是在书里住了那几日,荣国府上上下下的门道,也叫他摸了个清楚,因而如此对迎春说,除了他自家说到的原因之外,却更指望着她能改一改那与生俱来的懦弱脾气,却亦有助于磨炼道心。此时凤姐听了迎春的话,也并未再多说,迎春估摸着,她依旧心里存疑,因而片刻之后凤姐告辞离去,她也并未挽留。 又过了几日,突然从宫里面来了个面生的太监,自称姓吴,乃是坤宁宫中伺候皇后陈氏的,到荣国府来传下皇后口谕,召玄静道长明日进宫面见。 贾府上下,俱不知玄静道长何许人也,但贾赦却也动了脑子,估摸着该是他家女儿,便亲自出马,把那吴太监迎到外书房奉茶,少不得又奉上了一份厚礼。后面的贾母等人,却都惴惴不安,恍惚想起,好像有这么一位执掌坤宁宫的太监,只因宁荣两府的命妇历次进宫,多是凤藻宫的贤德妃遣人来召见,她们也从未与坤宁宫的人打过交道,其中更有王夫人,思及女儿元春,心中忐忑,她有心找个人去问一问,怎奈贾政、贾琏俱不在家,又不敢让宝玉去,怕他没轻没重惹出祸事。 邢夫人却是喜形于色,急匆匆的冲进园子来督促迎春准备,她其实并无要准备的,依旧是那一身行头,只是检点一下储物手镯中的存货,选了一对积年的大灵芝预备献于皇后,却依旧放在手镯中。 那邢夫人自家也暗自奇怪,忙了一阵,便悄悄的问迎春可知道,为何是宫里皇后娘娘召见,并非是元春,迎春却只能猜出这其中恐怕有皇上的意思在内,也不对邢夫人说,只劝她稍安勿躁,等她进宫回来,必然知晓。 贾母亦警觉了起来,午饭后便派琥珀来叫迎春过去,说要教导她进宫的礼节,迎春也便依言去了,听贾母说了半日的话。贾母上次进坤宁宫,还在数十年前,那中宫皇后,都已换过两位,这些年来,她亦只去过元春的凤藻宫,因而能指点迎春的确实有限,待说到拜见皇后时需行的礼,迎春却摇了摇头,“老太太不必费心了,我打一稽首即可,不用行礼。” 迎春却不知,自从那宫里面的皇上知道了这一位玄静道长之后,便是想要一见,先问自己的贤德妃,那一只传书的纸鹤他是收好了,并不曾拿出,因而元春便在他的面前说自家二妹妹只是随一位仙人出去住了几月,主要还是休养身体,言谈之间,隐隐有些不屑之意。此事却又让中宫的陈皇后知道了,帝后做了三十余年夫妻,皇后最善揣摩上意,暗自盘算若把这贤德妃之妹叫来一试,无论是否真有本事,却都只会让贾妃不快,便做了主,召见迎春,又遍邀诸妃,都来同观女仙。 故而第二日迎春按时进了宫,先见过陈皇后,献上那一对团扇大小的灵芝,皇后果然喜欢,又命见过诸妃,她也才注意到,这坤宁宫中,却叫无数宫装的丽人挤得满满的,自有宫女一一介绍,她家姐姐贤德妃,尚排在第七位。 迎春只见诸妃,才刚转完一大圈,便有其中的一妃,站出来笑问道,“玄静道长这一身装扮却也华丽,并不像个出家人样子,却不知道长修得是什么道?” 迎春自知她这一身太过显眼,因而说辞是早就想好的,便笑道,“冠袍俱是家师所赐,并不在乎光彩,唯防身而已。” “如何防身?”那妃子便又追问。 “着此冠袍,水火不侵,”迎春却也明白,她若不拿出几手本事,今日必不得出去,于是又笑道,“娘娘若是不信,可令人往贫道身上泼水,权作一试。” 此言一出,人人面上带笑,俱是指望着看一场热闹,就连那陈皇后,也不过就是命令几个宫女,取杯盏盛些净水过来。那几个宫女便走上来,对着迎春泼了,只见水花过去,果然这道长身上,滴水不沾,坤宁宫之内就慢慢的静了下来,再看看地上的水渍,众人更做不得声,围绕着迎春所站之地,一尺以内,俱是干地,一尺以外,那水渍却在地上划做了一个圈儿。 还是陈皇后带头,众人都称赞了几句,皇后便才命人赐坐,又问迎春的师门,蓬莱派她是从未听过,再听到荣华真君,便诧异道,“本朝未曾封过这一位真人啊?“ “本师有大道行,曾云游天外,方知天外别有无数世界,亦多有仙人,”迎春恭恭敬敬的笑道,“本师却曾与那些仙人续了辈分,方知修行到她这般境界的,在仙门之中,便就称作真君。” 那陈皇后便问,“令师安在?” “天外会友去了,”迎春道,“故而令贫道回到家中暂住。” 一众后妃都将信将疑,一边说着闲话,一边恐怕依旧思量着要找几个表演的项目难为这道长。然而未过多久,那当朝的皇上,居然也驾临了。 迎春便又见礼,便听那皇上笑道,“朕与道长神交已久矣,”她便也只得点头称是,又道,“为了些许小事,惊扰圣上,实在罪过。” “如何是小事呢?”皇上又问道,“那甄士隐仙长何在?” “皇上已替他解决了唯一的记挂,他却再无可留恋凡尘的了,”迎春笑道,“家师便将他带上,一同云游去了。” 周围众妃见了皇上,早把个玄静道长抛到了脑后,又是见礼又是进言,反倒让迎春这原来被参观之人,先看了一出闹剧,一时间皇上拜托了纠缠,到上面宝座坐下,这才又开始专门问起修行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下午RP真是差啊,居然被别人从无线网络上挤下来了……虽然我可以上那个单位里公用的无线网络,但路由器并不受我的控制,也无法再去重启,只好晚上回家才更新了…… 剧透一下下一章《第二十一回 贾妃索丹反害己》,希望明天能写完啊!!! 22第二十一回 贾妃索丹反害己 那皇上又问起迎春的道统,又道,“甄士隐仙长来托梦,朕便问了问京城里的几位敕封的道长,俱说不可信,若不是玄静道长你传信与朕,朕必然不信的。” 迎春笑答道,“待家叔将这一遭皇差办完,圣上自然就信了。” “那清虚观的真人们,又对朕说,并未听说你这师门,因而要与你辩论玄理,”那皇上道,“若不是朕拦着,他们恐怕已经到你们府门上下战书了。” 若说玄理,迎春十有□辩不过那些个老道,但她亦有应对的方法,不慌不忙的笑道,“口舌之辩,有何意趣?若真有哪位要辩,贫道必要与其立个百年之约,待百年之后,再辩不迟。” “人生在世,如何能活百年?”皇上疑道。 “贫道便能,”迎春正色道,“贫道所在的蓬莱派,修得是长生久视之正道,并非是那些旁门左道能够相比的。” “长生久视?”那皇上想要听的,恐怕就是这一句了,当下忙问道,“道长的长生之法,可否传与朕?” 对于皇上来说,这般问话,已算是客气,但迎春却不假思索的摇了头,“圣上统御四海,贫道这法子,却只能修自身,圣上若真想要学此法,亦必须拜入我蓬莱门下,方可从入门的法则开始,日夜修行不辍,即便如此,亦不是必然就能长生,修行不成,半途陨落者,十之□矣。” 皇上闻言,却犹豫起来,上有皇后,下至妃嫔,俱都沉默不语,半晌,那皇上似乎依旧不死心,又问道,“倘若修行成了,何日能得长生?” “贫道师父,已修行了八千年,”迎春答道。 那皇上愣了片刻,似乎又抓住了关键,急着问,“这么一来,道长并未得长生啊?” “实不相瞒,”迎春淡淡的笑了笑,“贫道如今的寿元,尚未到二百岁,因而只敢立百年之约,若贫道的修为能再精进一步,寿元也便能延下去。” 皇上又不说话了,那陈皇后便急了,开口问道,“玄静道长,别的道长都有长生不老的仙丹,你却如何没有?” 听她问起仙丹,迎春就愣住了,她突然想起,自己当时将一盒长生不老丹献于贾母时,曾说过可将此丹贡入宫中等语,贾母昨日叫她去叮嘱,却真就未曾提起这仙丹,也不知是否自留了,好在她手镯中的此种丹药,还有许多,便再拿出些就是。 此时坤宁宫中甚是安静,众人便就看着玄静道长的手中,凭空便出了两个巧夺天工的小盒子,她却笑道,“圣上,娘娘,死生之事,原就是天道,若想要长生,便修道,其实乃是逆天而行,既然已经到了逆天的地步,又如何是区区仙丹就能做出的效果呢?” 这一番话,半真半假,其实延长数十年乃至百年的寿元,所需的丹药,在修仙界中,并不算稀罕,不少修行之人,都靠这延长的寿元,四处寻找机缘,或者修为还能再精进一步,但这一类的丹药,却并非是吞下就行,乃是要用元神之力慢慢炼化,因而凡人服不得。迎春此时,只见那一对帝后,脸色俱不好看,她这才又道,“贫道如今进献四丸仙丹与圣上,此丹虽不至于长生,却能去百病、养元气,益寿延年。” 边上走出吴太监,将那丹药呈上去,盒子打开,一如当日一样,丹香四溢,那丹药卖相又好,散着淡淡金光,皇上看了,就转怒为喜,对陈皇后道,“玄静道长刚才那一番话,却是正理,先前那些个进献仙丹的道士,并无一个说过,想来都是欺瞒朕的,当时朕就说过,若那些仙丹真有用,为何朕就见不着一个活过了百岁之人?” 那陈皇后毕竟心细,将仙丹仔细看了看,便又问道,“玄静道长,你所说的益寿延年,又作何解?” 迎春笑道,“百病不侵,元气充盈,自然长寿。” “寿有多长?”陈皇后又问。 “天意,”迎春淡淡的答道,“非人力可控也。” 相对于皇后,那皇上反倒更满意,便叫人将丹药收起,又问如何服用,迎春之前的那几句,俱是从那太虚幻境所藏的修行者笔记中学来的,此时便学了个彻底,将那些胡编的话儿娓娓道来,皇上听得连连点头,又道,“玄静道长进献丹药有功,朕理当封赏于你。” “无功不受禄,”迎春此时,却觉得自己仿佛已经习惯于如此做戏了,那语气就愈发的淡了。 那皇上就笑,指着那仙丹道,“此丹难道不是功么?” 迎春摇头道,“这丹药乃是家师炼制,贫道献于圣上,只不过搬运而已,不敢居功。” “玄静道长真是实诚之人,”那陈皇后便对皇上笑道,“既如此,圣上,不如等玄静道长的师父回来,也请来一见,正好一同封赏。” 皇上也点头称善,又对迎春道,“朕知道你与贾妃许久不见,必有话要说,你且随她去吧。” 那边上的元春这才站出来,谢了皇恩,带迎春出来,一路无语,待两人都坐上了车子,她却才板着脸道,“妹妹,方才皇上要赏你,就该赶快跪下谢恩,自来就没有你这样反复推脱的,我们这样的家里,能多个封赏,总是好事。” 迎春也知她说得并不完全无理,也不反驳,只点头称是,因贾母曾将王夫人写的一封家书交予她带着,此时便取出交给元春,那元春也只是草草看了看,到下车时,便将那书信揣在袖中不提。 待进了屋坐下,迎春看那凤藻宫,也算是敞亮,只是种种陈设,并不比荣禧堂、怡红院好到哪里,唯有一架古琴放在床边,此时看去,其上竟然散发着些许的仙灵之气,元春见迎春盯着那琴,便笑道,“这琴还是我封妃那年,皇上赏赐的,却是个稀罕的古物。” 迎春看了一遭,并未再见什么异状,便不说了,只听元春又问,“妹妹口中的师父,就是警幻仙子吧?” 迎春倒是吃了一惊,随口支吾了一个“是”字,那元春便笑道,“警幻仙子多年之前便在我面前显过灵,不想妹妹也有这仙缘,可喜可贺啊。” 迎春却想起那幻境中的器灵曾经说过,元春从一介女史,邀得天宠,受御封妃,也是她从中助力,那么元春口中的警幻仙子,恐怕还不是那太虚幻境的器灵,只是这一位风月宝鉴之灵,当下也就含糊答应,只等元春的后话。 那元春果然又问道,“我上次向警幻仙子所求的仙丹,不知妹妹可带来了?” 迎春愣了愣,她却想到,元春在这宫中似乎不易,又不会再有警幻仙子来助她,倒不如自己尽量帮帮她,虽说她曾经令众人入住大观园,为那太虚幻境的器灵做助力,恐怕也并不知其中的关节,不知则无罪,这一世总归是自家姐妹,况且,若她在宫中过得好,宫外的宁荣二府,日子也能舒服些,说不定还能少给自己添麻烦。 于是定下主意,便笑道,“事情甚多,我都糊涂了,姐姐要的是哪一种?” “便是生子丹,”元春答道,“我在宫中,总盼着能有个一男半女,下半辈子也好有个依仗,警幻仙子曾答应,给我一枚生子丹。” 若元春能有子女,想必宫中的地位能更加稳固,迎春的储物手镯之中,恰恰正有一枚“乾坤孕子丹”,因那丹名字稀罕,她倒也记住了,当下找出来,便交予元春。 元春倒真是欣喜,打开那小锦盒时,手似乎都在轻轻颤抖,盒内只有一丹,却还有一张薄薄丝绢,上面蝇头小楷写着几行字。 “我倒不曾看过,”迎春也颇为好奇,“写的是什么?” “你可不能看,”那元春眉眼带笑,“可不是你这未嫁的姑娘能看的。” 迎春倒也不好意思起来,便不再问了。那元春高高兴兴将丹药收好,便说迎春现在肯定吃素,她这里没什么好款待的,倒是昨日留了些西番贡来的葡萄瓜果,请她品尝。 迎春常以仙果为食,这般凡间水果,又不甚新鲜,本不欲吃,因元春盛情,便只得吃了一个,又略坐了坐,看元春再无其他事情,便告辞出宫。 且说迎春虽然修道,却也依旧是未出阁的闺中少女,对于男女之事,几乎无知,教她的又是玄明道长,总顾及着男女有别,亦不敢在他这宝贝师妹面前造次乱说。当日玄明道人也曾将这些个供应凡人的丹药为迎春解说,他却故意将这“乾坤孕子丹”,并其余数种,都归于无关紧要的之列,刻意跳过不说,故而迎春见了那丹,只当于其余那些一样,都是好东西,却不知人取天地精华,乃是万物之灵,归于阴阳调和的大道,却非区区丹药就可以造出的,此一类的丹药,十之□,都是无效,另有少数能做出效果的,也并非真能生育个婴儿出来,更多的却会害人性命。 迎春不辨真伪,可怜她好心做了坏事,元春必然也不知,用了那仙丹,早晚铸下了大错。此事再过数月,方能有结果,作者却知道读者之中,多有博览群书的,恐诸位对这非牛非马的“乾坤孕子丹”心存疑惑,故而先行解释,诸位亦可放心,此丹唯有一颗,再不会有,因而迎春将来即便是修道有成,也从未想到过,是她这丹药出的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嗯嗯,后面不会再写这丹药了,因而这里一并说清楚,这依旧是海带所钟爱的命运的巧合,希望童鞋们也会喜欢!! 23第二十二回 道长转世忠顺府 且说迎春辞了元春,回到荣府,见过贾母,将元春捎带的回信呈上,便自回紫菱洲去,闭门不出,整日里修行不辍,一连数日,亦并无杂事扰她。 她犹记得荣华真君推演出的玄明转世之日,眼看着慢慢近了,因而接连着几日,便都刻意去找一两个修行上的问题,传音去问玄明,也不等他的回答,就直接问他转世之事是否齐备,然而,那玄明道人每日都说不急,却弄得迎春第二日,又得再耗一块灵石。 一直到那日之前一天,迎春才收到了一个传过来的小纸卷儿,嘱咐她第二日清晨到京城之外十里的紫蓬山达摩岭上等着荣华真君。迎春便突然想起,等玄明转世之后,恐怕有数年彼此不能相见,便急忙又用了一块灵石,传音过去找他,但一直等到灵力耗尽,也并未听到他的回应,却又令她颇为郁郁。 这一日到了午后,天就渐渐阴了,北风一阵紧似一阵,绣橘便端了个火盆子来对迎春说,太太特意遣人过来说,今夜必然要下雪,一定要让姑娘再加个火盆子,仔细别冻着了。 “你留着用吧,”迎春便笑道,“我身上这道袍自能御寒,这一个来月,你何尝见我添过衣服?” 冬日里天黑的早,卯时刚过,天便黑透了,迎春吐纳之时,单凭灵石的点点荧光,亦觉得眼睛不舒服,又找出两颗夜明珠放在旁边,方才开始。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犹在入定之中,却只听得一个霹雳在半空中炸响,似乎震得自家元神,都隐隐颤动,当下大吃一惊,忙收了工,寻个更漏一看,却刚才过子时。 迎春也知普通的元神,最畏惧天雷,虽说今晚这雷,大约就是她师父荣华真君的手笔,她却也不敢造次,只站在窗前,就看着那黑洞洞的夜空上,就有几道闪电划过,紧接着,那雷又响起来了。 电闪雷鸣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方渐渐止住,迎春便悄无声息的跃到半空中,四下里张望,亦不见任何异状,这一夜等得却急,过了四更,天并未亮,她却已不耐烦,索性做起法来,驾着那云雾如意,便往紫蓬山去了。待她到达那达摩岭,那东方也才露出些许的鱼肚白,然而远远便能看到,那岭上怪石嶙峋,最高处有一人翩然独立,正是荣华真君。 荣华真君看她过来,便笑问道,“这云雾如意用得可还习惯?前两日为师才想起,该给你这如意,加个隐形的法门,你再出门时,就贴个隐身符篆在身上,便可驾着如意招摇过市,那些个凡人必然看不见你,充其量也只会觉得一阵风刮过而已。” 迎春见了师父,本就觉得开心,因她说得有趣,更觉兴奋,赶忙向师父道了谢,荣华真君便接过那如意,一手在上面轻轻拂过,便有金光喷薄而出,过了片刻,方才消散,荣华真君又将隐形的口诀教给她,少时学会,荣华真君便又问,“乖徒儿,昨夜里的雷电,你却觉得如何?” 迎春抿嘴笑了,“师父好大手笔,冬日里打那么一场雷,却又不曾下雪,恐怕凡人们要担心天数了。” “就要他们担心,”荣华真君点了点头,“乖徒儿,为师却正要安排你好好的出一场风头,到春日里你便知道了。” 迎春愣了一下,便忙问,“师父,你不去远游了?” “我原就是与人约好的,和你说完话便走,”荣华真君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于是笑道,“放心,为师已经设计好了,你必然能够独自应对,”她一边说,一边摸出四五个储物锦囊,递给迎春,“这些都是你师兄所需的,你先都收着。” 迎春又问师兄现在怎样,荣华真君便摆了摆手,“凡转世者,必然要经历胎中之谜,若解脱不出,就会忘记前世之事。然而解脱的时间人人各异,当年有一位天玄上仙,出生之时,便已自我解脱,竟然还顺便造出一两种异象,但他的师父神宵宫主,居然迷迷茫茫的长到了七八岁,才由天玄上仙点化,解脱了出来,你那玄明师兄,眼下正被胎中之谜困住了,真不知哪个婴儿像他这样,一出生就昏睡不醒,弄得他那便宜爹娘,此时恐怕正在着急呢。” 荣华真君便从那几个储物锦囊中,找出一个来,“这其中都是仙露仙果仙丹,等你师兄醒转之后,你却斟酌着将这些都送与他吃,他却也好快快的恢复修为。” “师父是让我去与师兄联系吧?”迎春又问,“却不知师兄是转世到哪里?” “为师竟忘记对你说了,”荣华真君掩面笑了起来,仿佛出了什么极有趣之事,“说来你肯定也知道,就是你们京城里那个忠顺王府。” 朝中的四王八公,与贾府多有往来,迎春也曾见过几位内眷,但这位忠顺王,她却真是只闻其名,就只能听着荣华真君笑嘻嘻的讲述那忠顺王府内的情形,一番话说完,却又叮嘱她,“乖徒儿,你且找个时间去看你师兄,不用太急了,等那位忠顺王妃出了月子,那府里面,也总算有个能管事情的人。” 当着面儿,迎春自然乖乖地答应了下来,待荣华真君叮嘱完了,便恭恭敬敬的送师父启程,因想着不知何年月才能再见师父,不免还流出了几滴泪,荣华真君便笑道,“以我看,不久你师兄便能自行解脱的,你很不用担心,到时候凡事都有他做主了。” 待荣华真君升空而去,迎春返回京城,一路上便盘算起来,那隐身符篆她的储物手镯中有的是,眼见得芳林门那高高的门楼,她便取出一张,用念力激发了,配在身上,又将云雾如意也隐形了,竟不回荣府,往街上去了。 迎春自小到大,并未出过几次家门,因而京城中的道路,她本来完全不识,幸而在那太虚幻境之中时,那器灵曾经给她找来一张城中的道路图,她一直带在身边,早已温习熟了。只怪那图上并未标注每家每户,因而辨明了方向之后,便往那高门大户的聚集区域,一一顺着门牌子看了过去,竟不费什么事,很快就找到了敕建忠顺亲王府的那一块牌子。 迎春在那忠顺王府里转了一遭,倒居然有两件小小的防御法器,内中禁制却是她学会的,略打出几个法诀,便不着痕迹的修改了,却能让她自己来去自如。那府中各处的方位,她也看了大概,只见从仆人至主人,上上下下都带着忧色,更有请来的太医、稳婆等等进进出出。 那府中的内宅,此时也不是无人做主,忠顺王夫妇其实已是做了祖父母的人,正妃杨氏,年已三十七岁,却还生了这么个小公子,这孩子生下来不哭不闹,阖着眼睛,竟似睡着了一般,太医请来看过,都诊不出是何毛病,那王世子之妃,现接替她婆婆管着家,病急乱投医,竟然将城里有些本事的稳婆也都找来了,请她们看这小儿,竟也无计可施。 迎春打探这一番,自己颇为满意,第二日又熟门熟路的过来看看,可怜她那师兄依旧未醒,忠顺王世子妃已然开始准备小兄弟的洗三了。于是迎春便有个新想法,要趁着玄明未醒之时,参观一下这小小婴儿,若真有什么趣事,将来见了她师兄,也好作为谈笑之资,于是便掐着点,专门来看这洗三。 大约因为这小儿生来异状,忠顺王府也并未请太多客,迎春便跟着两个请来的女客一起进去,将将走到那王妃所住上房的门外面,却只觉得有一股大力扑面而来,那屋内竟弥漫着无数禁制,一下子迸发出来,眼看着就要将她的隐身之术打破了。 迎春大吃一惊,向后急退,一直到了正院之外,方才停下喘了口气,暗想方才情形,就有万分的不解,便将云雾如意收起来,看准了路径,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竟又遇上了阻碍,只这一次有备而来,她却能看清楚不少,这些个禁制她却曾经见过,正是那玄明道人常用的。 看起来,玄明道人真就是防了这么一手,那些来观礼的女眷都进去了,显然他这禁制,就是针对修行之人,此时他并未醒,因而这禁制自行发动,就不辨敌我了,迎春想到这一节,顿觉无可奈何,只得悻悻的返回家去。 过了这洗三之日,那忠顺王府新生之子整日里昏睡不醒之事,就渐渐传开了,忠顺王索性便开出了赏格,遣人宣扬开去,凡能治好他这小儿的,不管何许人,俱以万金相谢,如此一来,迎春却不需再亲去打探此事了,自有人来告诉她。 却是邢夫人,专门进院子来找她,把忠顺王府的事情说了一遍,又问迎春可有什么法子,“若有的话,做娘的便领你去王府走一遭。” 迎春却先不回答,只笑道,“母亲,我记得忠顺王府与家里并无往来的。” “岂止是不来往,”那邢夫人就说出一件往事来,“还记得那边的宝玉那年被他老子打得半死,你知道是什么事,就是忠顺王府逃了个奴才,宝玉好死不死的,竟与那奴才交往甚密,让忠顺府的人知道了,王府的长史官亲自上门索要,这可不就结下了梁子了。” 迎春倒也惊讶不已,幸而邢夫人将此事说出,来日她若去找师兄,却还真得谨慎行事。只听那邢夫人又道,“你老爷在外面听说了王府这小公子之事,便说你要能找出些许仙丹救那小儿,也是大功一件,我们也正好与忠顺王府重新搭上关系,毕竟他是天子的亲弟,因为逃奴而得罪了人家,本就愚蠢至极。” 迎春闻言,想了一想,倒不如借助邢夫人之力,于是便笑道,“母亲便去转告父亲,不用太过着急,那小儿的情况,我已知道了,他现在却不该醒,可以再等等。” 邢夫人将信未信的,迎春又道,“母亲可派人出去打听着,若听说有三教九流之人,进不了忠顺王妃的屋子,不管有几人,都来告诉我,我却自有计较。” 她却是怕还有别的有微末道行之人,扰乱了大事,故而不得不防。便就是邢夫人已派人去打听了,她也还不放心,自己便去到那王妃的院子,又设了几道简单禁制,真要是有人触动了,她立刻可知,端的是万无一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童鞋们久等了,群么么,然后今天开始恢复日更!大家都没什么留言,以至于海带就只好自我加压了!!!!!求收藏!求留言! 24第二十三回 一人能管两家事 过了几日,邢夫人却又专门进园子来告诉迎春说,那派去姑苏的人送信回来说,去了果然就找到了甄士隐之妻封氏,她只一个人,住在老宅中潦倒度日。 “我听说她也是个孺人,落到这般境地,倒是可怜啊,”邢夫人便叹道,“那派去的人对她说香菱的种种,她却也明白,已答应了随着上京来,我想着再给她寻个小房子住下,好叫她母女团聚,也算是我们的功德了,你却觉得如何?” 迎春便就说好,那邢夫人就继续坐着,停了一会儿,方笑道,“迎丫头,眼见快要过年了,我正手头紧,你看着……” 迎春这才明白,幸亏储物手镯之中也存了不少黄白之物,便取出两根金条递给邢夫人,“母亲先花着就是,不够再说。” 邢夫人便笑开了花,收好金条,兴冲冲的走了。迎春便又隐身出门,去往忠顺王府,在她看来,香菱之事,已然就等着水到渠成,不必多费心,倒是自家师兄那边,忠顺王府的小公子,现在已然不仅仅是生而昏睡的问题,都说他睡了快一个月,水米未进,居然活的好好儿的,王府诸人也曾想过要灌点儿人乳米汤,却根本灌不进去。 她所设的禁制,这些日子,也拦下了几个修行之人,迎春就一一查看,都是些微末道行的僧道之辈,并不足为虑。只因荣华真君曾说要等到新生儿满月,迎春一向觉得,她师父的话,总含着天机,因而不敢不依,只能耐心等着,又听说忠顺王府那边已然不打算摆满月酒了,便更觉着遗憾。 好容易等到了那日,迎春一早上便整妆而出,到忠顺王府世子妃的院子时,正好赶上一众管事媳妇聚集回话,迎春便索性不再落下,只将云雾如意停在数十丈之上,便叫那些管事媳妇,去寻世子妃来说话。 那些个管事媳妇见个一表非俗的女仙立在半空,初时惊讶,很快便就反应过来,请了世子妃出来,那世子妃见了迎春,反倒不惊奇了,赶忙遣散了众人,又对着迎春笑道,“玄静道长的大名,我们王妃也曾说过,今日既然下降,请留云步,容我献一杯茶可好?” 迎春进宫一遭,那皇亲国戚家里,早传了个遍。这世子妃果然是个有心人,只凭装扮,就能认出她来,于是迎春也就笑道,“世子妃客气了,贫道转为你家新生的小公子而来,不便惊扰王妃,就先来麻烦你了。” 那世子妃客客气气的请迎春入内,亲手奉了茶,又叫人去回王妃,却被迎春摆手止住了,她便笑道,“我只有几句话,你听了也是一样的。” 那世子妃便将屋里内监丫鬟等一齐遣出,自己垂手在旁立着,颇为恭敬,迎春这才对她道,“忠顺王妃所生的小公子,并非是凡人,乃是一位真仙转世临凡,当日我跟着家师,也见过他多次。但凡真仙转世,必有种种异状,他现在这样,就是异状之一,你们看他昏睡不醒,却不知他内心清明,只待自己解脱了,自然回归本身。” 她故意不提胎中之谜,又将话故意说得玄妙些,那世子妃果然愈发疑惑,因笑道,“我们见小哥儿这般,只道他是有造化的,却不知他竟然是真仙转世,但道长看他现在这样昏睡,真就不要紧么?” “贫道正是为此而来,”迎春便微微一笑,自储物手镯中取出了数个仙果,“恐怕他是做仙人时留下的习惯,不食烟火之食,你却将这几个仙果先拿去试试,挤出汁水来喂他,此果之中蕴含天地灵气,本就是仙人之食。” 那些仙果是迎春事先挑好的,俱是卖相上佳之物,一看便知不是凡品,那世子妃果然又信了几分,收下仙果,谢了又谢,又问道,“道长可要去王妃那里看一看小哥儿?” 迎春自然想看,却又怕那王妃屋中的禁制依旧挡着她,忠顺王府诸人都是肉眼凡胎,到时候不明就里,反当她玄静道长是坏人,岂不麻烦,因而便只得继续弄玄虚,“我不用去也知他现在的情形,眼下纵使家师亲来,也不能帮他,却只得靠他自家在神识之中慢慢的淬炼,等他醒来之时,我再来见他也不迟。” 说罢便起身告辞,那世子妃道了谢,又送至门口,迎春便笑道,“贫道贸然前来,只能走云路,现在出去,却不好再造次,还需麻烦世子妃送我出府门。” 那世子妃便亲自送迎春到王府二门外,又请来管家送迎春出门,忠顺王府独门独户,门前除了几个门子,并无旁人,迎春便作起法来,先将那那云雾如意隐了形,潇潇洒洒的腾云驾雾而去。 只过了两日,那忠顺王府的世子妃,居然就亲自登了荣国府的门,贾母带邢、王二夫人将她迎进府来,她也只是略略说了几句场面话,便说明了来意,原是要求救玄静道长。 那贾母便恭敬道,“请世子妃稍坐片刻,老妇派人去把孙女叫出来。” “这可使不得,”那世子妃连连摇手,“太夫人只管安坐,请哪位给我引一引路,我必然要亲去见道长的。” 邢夫人便站了出来,一路领着世子妃进了大观园,那世子妃便客客气气的赞叹了几句,又到紫菱洲,她却整衣襟,毕恭毕敬的向迎春行礼。 迎春便笑了起来,“世子妃何须如此?” “原是代王爷王妃谢过玄静道长,”那世子妃居然又行了一遍礼,“这却是世子和我一同谢道长的,承蒙道长赐下仙果,我们那小哥儿居然就喝进去点儿果子汁,王妃又叫人试着将捣烂了的果泥喂他,他也吃了,就这一两日,虽然还是未醒,却眼见着长胖了一点儿,王妃她原说自己要亲自来拜谢道长的,但为着小哥儿的事情,整个月子里都不曾休养透彻,眼下也出不得门,就只能叫我来求道长再赐些仙果吧。” “这是小事,世子妃不必客气,”迎春端坐不动受了礼,她自己心里,其实也颇高兴,她师父荣华真君,并未叫她在玄明未醒之时就喂他仙果,却是她自己想到这么个法子,现在看来,倒多少是有用的。于是她便把仙果又拿出了十几枚,又笑道,“贫道本想要多给你些,但这种仙果,只有在贫道这里存着,若拿出来,反倒放不久。” 那世子妃每次都见迎春凭空变出些仙果,如何不信,便笑嘻嘻的,“那我就总要来打扰道长了,”又取出张礼单双手递上来,“些许微物,自然比不上道长的仙果,只是我们的一点儿心意,还请道长一定笑纳。” 迎春收了那礼单,亦客气了一番,又说,“世子妃不必亲来,过几日贫道遣人再送仙果去。”那世子妃才告辞离去。迎春只送到紫菱洲之外,邢夫人一直把她送出二门,才又返回来,对迎春笑道,“我的姑娘,忠顺王世子妃送的礼,我这就让他们给你搬进来?” 迎春这才看了看那礼单,原是几样玩器,其中一件,写的是百鸟羽毛嵌金丝蒲团,她看了,倒颇觉稀罕,便对邢夫人笑道,“麻烦母亲将这蒲团叫人拿来我看,再把这一支七宝珊瑚树送给老太太赏玩,剩下的母亲就留着赏人吧。” 邢夫人果然满意,过不多久,就遣婆子将那蒲团送了进来,那外面包着的百鸟羽毛嵌金丝缎子果然是锦绣堆叠光华耀眼,忠顺王府里恐怕是看玄静道长一身的珠光宝气,专门的投其所好。迎春待要自用,想了想,荣华真君大约就喜欢这类华丽东西,便又收进了储物手镯,留着以后送给她师父。 一连几日,迎春修行之余,便依照着那傀儡侍女的操控法门,将几样登门拜客的礼节教会了她们,于是便派其中的一个,去忠顺王府送仙果,她只写了一张帖子,令这侍女带去。这侍女也会走云路,往返一趟,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倒是省事。 又过几日,邢夫人便亲来对迎春说,甄士隐之妻封氏已到京安顿下来了,她却日日哀求那派去照顾她的婆子,只是想要见到女儿。 迎春也明白邢夫人的意思,无非就是让她出头,想了想,便笑道,“还需请母亲替我安排一辆车子。” “姑娘亲自去么?”邢夫人就又问。 “让绣橘去吧,”迎春笑道。便自去吩咐绣橘,因对她说,邢夫人身边的人,俱不如她伶俐,又嘱咐她道,“那香菱身边有我的傀儡侍女,她母亲亦有人服侍,叫你去就是撑场面的,待办完了这件事,我却一起谢你。” 绣橘便去了,第二天又特意回来向迎春报告。她昨日下午就陪着封氏去了薛家,那封氏孺人只看到了香菱眉间的一颗胭脂记,便认定了是她家女儿,抱着她哭了个惊天动地,有道是母子连心,香菱虽然不记得,却也说是她的母亲,两个哭做一团,那薛姨妈听说封氏是个孺人,气势上便矮了三分,又见了这般情景,便不好再多言,封氏要接香菱家里去住几天,她也就应了。 迎春想了想,便问,“香菱的本名叫什么?” 绣橘一愣,方答应道,“是叫英莲吧,”又说封氏请她带话,想要求见姑娘。 那封氏既是甄士隐之妻,来拜见迎春,也是应该的。过了几日,她便登门来,一举一动亦有大家之风范,大约是因为母女团聚,那眉眼间带着喜气,却并不憔悴,她女儿英莲同她住了几日,也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并不像个丫鬟,倒有几分小姐的风范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中午就写好了,一直想不出这一章的标题……苦逼啊……现在这个标题我也不是很满意,求更好的标题! 25第二十四回 父母受封女赐婚 那封氏孺人带着女儿英莲到了荣府门上,起先是求见贾母,贾母却称病,邢夫人便做主请了她们去坐一坐,又亲自带她们进园子来见迎春。 大家见过礼,封氏便说英莲还想要见园子里的林姑娘,请绣橘与她同去,待她们走了,她看着四下无人,居然就一下子跪下了。 “道长,”那封氏声泪俱下,“请您明言,我家老爷是否还活在世上?” 幸而迎春修行以来,心性坚定了不少,见她这般,并不慌张,一边令傀儡侍女将她扶起,一边笑道,“你这话却从何说起啊?” 那封氏便说,当年甄士隐出走之时,曾明言永不相见,她自己便总觉得他已不在世上。迎春浏览那些修行者的笔记时,也曾看到过所谓的亲近之人彼此的心灵感应,封氏这么说,她便就信了,但表面上依旧微笑着,“甄师侄却真是我师父带去他方世界了,你会觉得他不在此方世界,却真真是准得很了。” 那封氏听说,这才抹着眼泪又道,“小女却对我说,是她前一日对道长说了希望留在薛家为妻,然后才有的我们老爷托梦给当今皇上说法。” “确实如此,”迎春早就知道这一条恐怕瞒不过,却依旧不动声色的笑道,“贫道本来就受了甄师侄所托,要帮助令爱解决终身的归宿,她选了薛家,我便传话给甄师侄,他再来托梦,其中俱是仙家手段,却恕我不能再说了。” 这却就是玄明道人的计策所在了,荣华真君虽然说是要将甄士隐的死讯瞒住,但他却认为,如此隐瞒是对英莲母女不公,然则又不能公然违背师父意愿,便故意留下这么个破绽,依照他的说法,这母女二人之中,倘若能有一个足够聪明到能辨别出这破绽之人,也必然会想明白,眼下甄士隐是死是活,其实无关紧要,亦没必要为此而与这从天而降的道长计较,倒是应该好好活下去,才是正理。 现在看来,这封氏孺人,还真是这般聪明的一个人,她依旧抹着眼泪,却不再提甄士隐了,只是低声道,“可怜英莲从小离了我,孤零零长到这么大,竟什么都不懂,却给道长添了这么大的麻烦……” “举手之劳而已,”迎春便笑了笑,“毕竟英莲还叫我一声师叔祖。” “那薛家大爷,我并未见到,”封氏又道,“英莲定要跟着他,我也没办法,只怕他并不是个省心的,据英莲说,前次他在家里见了道长所赐的傀儡侍女,英莲她正好不在,那薛家大爷就上来动手动脚,却吃傀儡侍女打了数下,把个眼眶子都打乌了,那薛家太太心疼的不得了。” 迎春听到这一节,也是无可奈何,只得道,“我让傀儡侍女跟着英莲,也有这个缘故,傀儡侍女是能护主的。” 那封氏叹了一声,“我这做娘的,总是想帮帮女儿的,”又对迎春道,“道长,我想着,该去买几个丫鬟,抓紧时间教养一番,也好给英莲陪嫁过去,能够照应她。” “是这个理,”迎春笑了笑,便从储物手镯中取出一根金条,“你初来乍到的,又要安家,且拿这个去花,不够了再对我说。” 封氏大惊,十分推脱,又道,“原本我们在姑苏,也有些家产,如今我手中还有百十银子,足够用了。” 迎春摆了摆手,“尊夫是我的师侄,我助你些金钱,也是理所当然,不必再多说了。” 封氏却坚辞不受,迎春无法,待到英莲同绣橘两个回来,便将那金条塞给英莲,笑道,“眼见着快过年了,先给你一份压岁钱。” 那英莲也是嘴拙之人,推辞了几句,还是封氏从旁说了一句,她也才收下了。那封氏礼多,又带着女儿双双跪下,拜谢道长的大恩,都叩了三个头,说了无数的客气话,才慢慢辞去。 此后过了几日,那忠顺王府的世子妃又来拜见玄静道长,拿了仙果,却说那小哥儿虽然果汁果泥吃的挺欢,却依旧双眼紧闭,似醒未醒的,迎春闻言,倒是颇为惦记,当晚夜深人静之时,她却又去了忠顺王府,指望着能见到她那师兄。 到了忠顺王妃所住上房外面,果然就又被挡住了,迎春恼火不已,也不走,便站在院中,望着头上悬着的那一轮明月,胡思乱想起来,没多久,却真让她想出了一个法子。 忠顺王府之内地方广阔,迎春便找到那太湖石后颇为隐蔽的一块地方,按照所学之法,将几面防御阵旗依次摆好,这才盘膝坐下,运起功来,慢慢的元神出窍,遁在空中,便又往那上房去了。 这元神飘飘摇摇,到了门前,居然就再无阻挡了。迎春进到里屋,只见一个丫鬟一个婆子,大约是上夜的,趴在床边睡得正熟,那大床上一堆子锦被,隐隐能看见一张粉团小脸陷在其中。 迎春正要上前看个究竟,耳畔却突然响起了说话声,“师妹,你可总算来了,却叫为兄好等啊。” 迎春给吓了一跳,玄明道人的声音,她当然记得清楚,赶忙去看那床上的小婴儿,却似乎丝毫未动,正在此时,却又听见他说,“师妹,快别看了,为兄本来想着,一月之内,你总该能进来,却没想等到了现在。” 迎春闻言,倒是羞愧不已,便支支吾吾辩解道,“我被师兄所设的禁制拦住了,而且,师父也说,静等师兄醒来便是。” “此方世界再无能元神出窍之人,但其余一干的修行人,亦不得不防,”玄明又道,“为兄便设了这个只允许元神和凡人进出的禁制,单等师妹进来,可师妹就只送来些仙果,哪里够用呢?” “师兄还要什么?”迎春便问,“我这就去取来。” “为兄确实是被胎中之谜困住了,幸而有师妹的仙果,补充了灵力,才稍稍破解开些许,”玄明道,“但为兄想来,若要完全破开,却非得服用丹药,师妹改日,却把那紫金、混沌、茂灵三种仙丹各两丸,交给我那凡人父母便可。” 迎春点头称是,想了想,又问,“师兄,你现在这样,如何服食仙丹呢?” “叫他们用水化开,每日一丸,”玄明答道,“先紫金、次混沌、再茂灵,连服六日便可。” 迎春答应下来,玄明道人因她才修出元神出窍不久,也不敢让她久留,又嘱咐了几句,方让她走了。迎春回到家中,盘算了后半夜,自觉如果平白无故送丹药去,唯恐忠顺王府上下都不信,因而还是要继续弄玄虚了。 第二日她原打算让傀儡侍女再送仙果去了,便决定自己去,待见到了那忠顺王世子妃,说了几句场面话,才又道,“贫道便就在自己家中,也能看见贵府上空现出的道果庆云,想来小哥儿是就要醒来了,贫道却再与你几枚仙丹,也好助他一臂之力,早日解脱。” 那世子妃并未怀疑,收下了那丹药,又请迎春去见王妃,迎春自然还是不敢去,只能推说自家还有别的事,说好了改日再去。 正是如此,她依旧不放心,第二日又隐身了去查看,却见众人已将那仙丹喂小婴儿服下了,却才放了心。 眼见得贾政等挖宝的队伍,出门近五十天,这一日,却传回了八百里加急,那皇上本就派了几千御林军,预备着挖出财宝好护送回京的,又将自己贴身的太监派出了一个做监军,此时便是那太监的奏报,直接送进了宫中。 荣国府消息一向不算灵通,因而贾赦被招进宫去,甚至都不知所谓何事,却把邢夫人吓了个半死,冲进园子,一叠声叫迎春去宫里看看究竟,迎春本不想去,只因玄明道人曾经说过,皇宫乃凡人世界第一重地,多少会有防御的法阵禁制之类,但转而一想,择天不如撞日,索性就去探一探这皇宫的虚实,权作玩乐。 于是便驾起那云雾如意,往宫里去,离得近了,才让云雾如意的速度缓下来,慢慢的从空中看那皇宫各处,却正好见一个小太监,领着贾赦,在路上急匆匆的走着。 迎春本是在十几丈的空中,纵有禁制法阵,也够不到她,因见了贾赦,她便缓缓的降落下去,约莫到了三四丈之处,便仿佛是陷入了泥潭之中,愈发的难以动弹,她便挣扎出来,飞到五六丈外,看着贾赦进到某处殿宇之内。 迎春站在半空中不动,却将自家的神识,进入储物手镯之内,慢慢查找各色法宝,指望着能找一个用以窃听之物,然而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却还一无所获,正懊恼着,却突然见贾赦出来了,如此数九寒天,他居然一路走,一路以袖拭汗。 迎春松了一口气,立刻掉转头回到园子里,那邢夫人依旧在缀锦楼中枯坐,她便笑道,“母亲快回去吧,父亲已经从宫里出来了,怕是快到家了。” 邢夫人这才忙不迭的出去了,至晚上却又来了,满脸堆着笑,“原来是为了那个甄士隐一家人的事情,圣上对老爷说,海疆那边送来了奏报,果然是有大批的财宝,因数量太多,来不及点数,便先报了个大概的数目,圣上已是大为欣喜,便想着要封赏甄士隐并他的家人,又无人知道他们家,便招了老爷进宫去问清楚,可巧我们已将封氏接了过来,老爷也知道,上奏圣上,圣上愈发满意,又说你老爷能为主分忧。” 迎春对财宝,倒是不意外,但由此导致她父亲也得了皇上的褒奖,却是罕事。那邢夫人却叫小丫鬟把带来的满满一盘小金银锞子送给迎春,便笑道,“老爷叫我好好谢你,我想你原是看不上一应俗物的,只一样,快要过年了,恐怕还有人来向你拜年,我就给你预备这个,随意赏人,可别再浪费那些仙家事物了。” 迎春收下,便问邢夫人,却不知贾赦有没有听说,圣上打算怎么封赏甄士隐。 “是封做真人,”邢夫人道,“圣上还写了几个封号,问老爷哪一个好,却真是殊荣,后来圣上自己定夺,是清源二字,又把封氏高高的封做了正四品的恭人,只因她是仙人之妻,老爷还听圣上说,这甄士隐之女先就不封了,却要下谕旨赐婚呢。” 作者有话要说:  已补完!今晚至少还会有半章的! 我自己对于邢夫人给迎春送小锞子的情节蛮满意的啊……另外,因为昨天有读者提了不同意见,专门说一下…… 心似白云常自在,意如流水任西东……海带最为喜欢的道家谒语,所以,金钱方面的事情,绝对不要太在意,更何况,迎春有的是金银宝贝…… 26第二十五回 榴花开双喜临门 六颗仙丹被送进了忠顺王府之后,迎春便盘算着日子,留一天给玄明道人炼化仙丹,到第八天夜半子时,她便又跑去看他。 一回生二回熟,迎春进到屋中,一应人物,并床上的小婴儿,与前次来时,都没什么变化,正在犹豫,幸而玄明道人已经传音给她说,再过五日,他便能完全破解开胎中之谜,随即自会收了周围的禁制,因而到第六日,迎春就可过来看他。 玄明又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番,总而言之,必要让忠顺王府上下,都认定了玄静道长之功。迎春便答应了,回到家中,又认认真真的准备好了。 到了约定之日,她便往忠顺王府去,先见了那世子妃,“今日贫道却要看看那六颗仙丹的效果,也该拜见一下王妃了。” 那世子妃立刻叫人去回,未过片刻,王妃身边的大丫鬟便赶着来了,连同世子妃两个,客客气气的把迎春请到了正院。 那忠顺王妃带着两个女儿,并一众丫鬟,就已经迎了出来,迎春嘴上寒暄着,却暗地里先放出一缕神识试了试,所有的禁制果然都已然不见,这却还包括了她自己放的那些,恐怕,亦是被玄明收去了。她却就不动神色的进了上房,见过礼,并不落座,一会儿,那襁褓之中的小儿,就被抱了过来。 迎春先看一遭,又把准备好的谒语念了几句,只看那小儿紧闭双眼的模样,着实好笑,却还得忍着笑,做出宝相庄严的样子,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小儿的前额,喝道,“此时不醒,更待何时?” 那小儿“吭唧”了一声,满屋子的人,一下子就兴奋起来,却都还克制着,大气也不敢出。盖因这孩子自生下来至今,并未发出过一点儿声音,那忠顺王妃忙从乳母手中接过小儿,却也不敢乱动,就那么直直的盯着他看,略过片刻,那小儿却真就睁开眼了。 忠顺王妃的眼泪珠子便落了下来,迎春便略略退后一点儿,只听那王妃颤抖着声音问道,“我儿?” 过了片刻,那小儿方才开口,未满两个月的小儿开口说话,本就是荒唐事,更兼他那声音,却还是个成年男子的音调。迎春听到她玄明师兄那一把悦耳的声音,倒是心中大定,可苦了屋内的众人,王妃并世子妃的脸色都变了,旁的丫鬟们,亦面面相觑,颇有恐慌之状。 只见那婴儿转了转眼珠子,便看着迎春,“玄静道友,别来无恙,我却得感谢你的搭救之恩呢。” “道友客气了,”迎春忍着笑道,“道友得以解脱,实在可喜可贺。” 那忠顺王妃几乎傻了眼,她抱着婴儿,看向迎春时,竟有了几分求救的神色,迎春便忙让忠顺王妃将那襁褓放在床上,她自己便掏出个小一号的储物手镯,亲手套到婴儿的小小手臂上,又笑道,“这手镯之中,多有道友用得上的事物,权作我的贺礼吧。” 那小儿说了个“谢”字,便又闭上眼,不说话了,迎春便忙道,“道友方才解脱,还要慢慢调养元气,我且帮道友布一座法阵,道友却好在其中修行。” 那小儿眼都不睁,就说了“有劳”二字,迎春便请忠顺王妃收拾出一间净室,她自己进去,安置了夜明珠、辟尘珠等等,又将荣华真君所授的一整套吸纳天地元气的法阵布置妥当,这才对忠顺王妃说,请她把小儿放在净室中即可。 那忠顺王妃毕竟是做母亲的,看了那净室之中空空如也,脸上便露出几分不忍之色,终是着人去抱了几床锦缎被子摞在地上,才把那小儿放进去,又摩挲片刻,方才出来。亲手把门关上。 只过了数息,那室中便金光大作,居然就从门缝中溢了出来,迎春便立刻施了个封闭之术,将门缝也封住了,那忠顺王妃依旧有些魂不守舍,却是那太子妃过来,说是王爷想请玄静道长说话。 迎春到了忠顺王府的书房之中,却见忠顺王父子二人俱在,彼此见了礼,那世子便过来给迎春作揖,谢她救了自家的小兄弟。 却才王妃那边发生的一切,肯定瞒不住这王爷父子,于是迎春将身子侧了侧,并不受他的礼,又道,“贫道只不过是相助自家道友,谈不上相救。” 那忠顺王便笑道,“玄静道长,我儿已经醒来,当日我曾开出赏格,如今还请道长收下这万两银子,莫要让小王做那食言之人。” 迎春连连摆手,“贫道断不会受的。” 那忠顺王又道,“道长品行高洁,我等唯有赞叹而已,小王这里还有一个想法,听闻圣上要加封道长的师侄甄士隐道长,又要赐婚甄道长之女,若道长坚辞不授,小王便上奏圣上,贡献这万金给甄道长的遗孀,为她女儿添妆,却不知道长意下如何?” 迎春一想,那英莲如今身份高贵,她的嫁妆,恐怕是不能少的,便笑道,“王爷高义,贫道唯有代甄家母女写过王爷了。” 那忠顺王捻须大笑,便命世子去草拟奏折,他自己却才问道,“玄静道长,那一位道长下降我家,可是有什么说法?” 迎春回到凡间以来,那故弄玄虚的本事,是日渐增长,此时便淡淡的答道,“此乃是王爷夫妇的缘法,天数使然。” “道长此番闭门修炼,却需多少时日?”那忠顺王又问。 “这却不好说,”迎春摇头道,“闭关之事,完全是他自家决定,不过王爷您,总不用着急的。” 忠顺王微微点了点头,“那么,对于道长下降之事,是否要对外隐瞒?” “我辈修行之人,都好清静,”迎春便道,“莫要太声张为好。” “小王乃是宗室之家,”那忠顺王做出了为难状,“出生男子,总要上奏朝廷的。” “王爷必然有法子的,”迎春已经想到,就说那小儿常常病着便是,她能想到,那忠顺王也能想到。 果然,那忠顺王又问道,“若小王上奏小儿生下来便病倒了,是否亵渎了道长?” “王爷多虑了,”迎春便笑道,“现在王爷对外,不就是这么说的么?修行之人,也不讲究虚礼。” 那忠顺王又点头道,“既如此,小王就上奏说,小儿孱弱,恐怕难养,也不起名了。” “王爷周到,”迎春便赞了一句。 事情到此,那玄明道长,总算是成功转世,重获肉身。迎春回到家中,邢夫人派来的小丫鬟已经等着了,告诉她说,圣上册封甄氏一门并赐婚甄英莲的旨意已经下了。 又过一日,忠顺王相赠万金的消息也传了出来,迎春听说那封氏恭人又是上表谢恩,又是到忠顺王门上拜谢,处处应酬,宫里面又赏了几样器物,又有内造的头面,给英莲添妆,母女二人端的是风头正盛。就连那薛家也畏其声势,未过两日,就已重新下了小定。 荣国府邢夫人这边,也收了封氏的一份礼,邢夫人派人拿给迎春看,迎春也就请她继续收好而已。薛家婚礼诸事,其实已经齐备,很快又择了吉日放大定,待过了年出了正月,便就迎娶了。 这些事,迎春就不管了,连着两三个月,她除了自家修行,就是去忠顺王府看一看自家师兄,玄明道人在净室之中闭关,几乎纹丝未动,她却也就只能等着。 眼见着冬去春来,到三月里,宫中却传出了大喜事,凤藻宫的贤德妃,居然有孕,想当今的圣上,已然年近五十,宫墙之内,也有近十年未闻婴啼,却没想到这位贾娘娘的肚子如此争气,圣上大喜之余,便进封贾妃为贵妃,又招贾府内眷入内陪伴贾妃,又赐出了许多的财物。 荣府之内,自然也是一片喜气洋洋。王夫人是第一个得意的,却把那因贾政出发挖宝而积攒的戾气,都抛在脑后,兴冲冲的收拾行囊入宫陪伴爱女。迎春因知是她自己那仙丹之功,待看到邢夫人颇有垂头丧气的态度,却也觉得无可奈何。 然而,荣府二房的喜事,竟还不止这一件,约莫过了半个月,贾政的挖宝队伍,居然就顺顺利利的回来了。那几十大车的财宝,写在纸上是一回事,待看到了光闪闪金灿灿的实物,皇上却比贾妃有孕之时,还要大喜过望。又着实勉励贾政,便升了他的官,外放青州知府,这青州地方富裕,离京城又近,到真是肥缺了。 这就算是双喜临门了,贾母着实欢喜,便吩咐安排戏酒,要阖家庆祝,又有那些个世交亲朋,闻着这等消息,只道说贾府圣眷隆重,将要重新兴旺,皆登门相贺,贾赦就只管在院中高卧,一应宾客,皆由贾政接待,王夫人亦从宫中出来,亲自操办,因凤姐一直病着,便请了尤氏过来帮忙,先请外客,再自家人齐聚,连着热闹了好几天。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很高效吧?海带还在继续码,童鞋们一定要表扬海带哦! 27第二十六回 无才石夺舍宝玉 那贾琏亦随着叔父回到家中,一直到自己院中,并未见到凤姐,倒是平儿迎到院外,又说“奶奶的病一直也未曾好转”,却让贾琏把携宝而归的喜悦都抛到了脑后,怏怏的进屋来看凤姐。 却见凤姐斜靠在美人榻上,满面春风,哪有一点儿病态,贾琏便诧异道,“你在装病?” “为何不装?”凤姐便笑道,“我懒怠去管那些家事,倒不如都留给二太太,横竖她正开心着。” 贾琏愈发诧异,凑上前来,盯着凤姐的朱唇,又问道,“如何改了性?” 凤姐便把迎春如何说她的,略去秦可卿那一节,只挑几句关键的说给贾琏听,又道,“我以前是傻的,现在想来,若帮着二太太,恐怕早晚会有一天,要害到我们自己头上,依我看,二妹妹怕是真有些本事,前次忠顺王府的世子妃,就专门来拜她,老爷太太有她相帮,也未必会吃亏。” 贾琏闻言,也踌躇起来,半晌方对凤姐道,“我这次带回来几样值钱的珠玉,你挑一两件,去送给二妹妹,也对她说明了,就是那洞中之物。” “你居然贪墨了财物?”凤姐愣了片刻,方啐道,“真是作死!” “那李监军是圣上跟前儿红人,”贾琏颇为不以为然,“他收的孝敬,约莫有我们的十倍之多,有他在,怕什么?” 凤姐撇了撇嘴,“那边的二老爷必然不曾贪。” “二叔古板,提他作甚,”贾琏想了想,又道,“你收拾好了晚上进园子去,省得被旁人看见。” 且不说贾琏夫妇小别重逢,大观园里迎春的紫菱洲,也来了稀客,却是贾母派了鸳鸯专门过来,对她说那宴席之事。 “老太太说了,家里的好日子,难得全家人都聚得齐,”那鸳鸯笑嘻嘻的道,“姑娘清静人,宴外客时自然不用出面,可到了第四天家宴,还请二姑娘一定要过去,这次二老爷升了官,也还有姑娘的功劳在内,很该吃一杯酒的。” 迎春却想,为着挖宝一事,当时二房内,必然对她颇有怨言,现今贾母巴巴的叫鸳鸯来说,未必没有存着令双方言归于好的意思,既如此,她也不好拂了这一番好意,毕竟贾母也好,她那二叔二婶也好,还算是长辈。 荣国府内,连着宴了三天外客,三月阳春,天气又好,来道贺之人络绎不绝,天天从早至晚,都热闹非凡。到了家宴那一日,迎春却还是驾云过去,直接就落在了贾母院子里,那院中几个婆子丫鬟,初时吓了一跳,但看清楚是二姑娘,居然都上来奉承,这个说,“老太太正等二姑娘呢,”那个就忙着去打帘子。 此时众姐妹并宝玉,邢、王二夫人,加上李纨、尤氏,俱围着贾母说闲话儿逗乐,凤姐却依旧称病。那王夫人从宫中回来,正在反反复复说着元春的种种,又把圣上赏赐元春的种种器物,一一道出来,迎春进到屋里,那邢夫人便凑趣道,“正巧二丫头来了,不如算一算,你大姐姐这一胎,能不能生出个小皇子来?” 王夫人的脸色就变了,可怜迎春自来并无急智,此时也只会实话实说,便勉强笑道,“我并不会算卦,如何又能为大姐姐算呢?” “不会算就不要算了,”贾母此时方开口,看了迎春一眼,又道,“我现下就担心那宫里面会有什么歹人,算计娘娘和她腹中胎儿,二丫头,你若有那种贴在门上防歹人的符篆,且拿出来,让你二婶子带进宫去。” 贾母的要求并不高,为寻常人家准备的防火防盗符篆,亦拿的出手,迎春想了想,又是邢夫人失言在先,贾母此举,也是在圆场,便找了两个这一类的,亲自送到王夫人面前,那王夫人也才说了个“谢”字,又吩咐跟来的玉钏儿把符篆仔细收好。 虽说今日是家宴,王夫人却做主,又请了薛姨妈,她带了宝钗、英莲两个,早早的过来赴宴。众人看薛家的这一位新媳妇,遍身绫罗,举止也有了气度,再没有与人为奴时的畏缩样子,宝钗待她也极好,惜春一时口误,错叫她“香菱”,宝钗便细细的讲了她如何改回了本名,又说她母亲封氏恭人如何的守了这么些年云云。 那英莲早见到迎春,便过来向师叔祖行礼请安,她母亲封氏历来聪明,见了迎春几次,便猜度着这修行之人似乎颇重辈分,因而嘱咐女儿,在迎春面前必要守礼。迎春正想着要问一问封氏的近况,话到嘴边,那宝钗却凑了过来,笑嘻嘻的道,“二妹妹,今日老太太、太太并嫂子们俱在这里,你却在这里占我们的便宜,你做了我家大嫂子的师叔祖,这样一来,我们该叫你什么?” 迎春知道宝钗历来善辩,却似乎还是有备而来,先就想了一想,那宝钗却还没完,又紧接着笑道,“依我说,她进了我们家的门,就该随着我们家的辈分论,更何况大家本来就是姐妹,又何必叫什么师叔祖,弄得生分了。” 此时屋子里已慢慢静了下来,众人都看着她们这一边,却还有个帮腔的,那宝玉跳出来道,“宝姐姐说的是,二姐姐自打儿做了仙女,整日里也不理睬我们,真真生分了。” 他这话音刚落,那边的黛玉立刻便对他笑道,“我倒是听说,薛大嫂子的父亲,已被圣上封做真人,这横竖是他们仙门之中的事情,你又来掺和什么?” 宝玉闻言,便不说话了,迎春却因着黛玉的提示,也有了应对,便对着宝钗笑道,“我是当宝姐姐是姐妹的,却不知宝姐姐把我当成了什么?” 宝钗愣了愣,其時湘云早已凑了过来,推了英莲一下,依旧笑道,“二姐姐,那你却把这位大嫂子当成了什么?” 迎春便慢慢摇了摇头,笑道,“仙家规矩,以师门为尊,她虽未修行,却随着清源真人,也算我蓬莱门下,改日她父亲回来,还要叫我师叔。” 那英莲也不傻,此时却又恭恭敬敬的说道,“我母亲常常说,我能有今天,是多亏了师叔祖的大恩大德。” “我做了你的师叔祖,总要有个样子,”迎春便笑了起来,又问英莲家中如何,又说起她母亲封氏,问封氏身边服侍的人手够不够等等。那边宝钗、湘云还想说话,早被贾母看见,却遣了鸳鸯过来,将她两个都叫到她身边。 过不多久,贾珍、贾琏过来请老太太,说大花厅上酒席已得了,贾母便起身,换了衣服,带上这一班子孙女媳,摆起家宴来。女眷这边一共摆了三桌,迎春便与黛玉、探春、惜春同坐,那席上并未专门备着素食,迎春看了半天,总也没有能下筷子的,众姐妹也明白事理,总归装作看不见。 原本就这样糊弄过去,也就罢了,可迎春心中却还有一事,却就是宝玉身上挂着的那无才石,荣华真君原给了她制住那无才石的禁制,并那颗仙丹,好救助神瑛、绛珠二人,眼下黛玉看来已是无事,唯独宝玉那边,她却无从下手,便想着趁着贾母王夫人等今日喜欢,好说一说这件事。 于是一直等贾母饭后与人闲话,迎春也都耐着性子伴随一旁,贾母有却一眼看到了迎春,便笑问道,“二丫头,我整日里见不到你,都说你在闭门修行,怎么今天得了闲?” “回老太太,今日也不闲,”迎春便笑道,“只是有一件事不曾了,还不得回去修行呢。” 贾母因问是何事,迎春眼看着王夫人、宝玉都不在边上,便赶忙把早已编好的一席话说了出来。只说她师父荣华真君曾经看过宝玉,一眼看出,那块玉却是一块无材之石幻形而成,至于他爱在脂粉堆里厮混,又不爱读书,往往还在丫鬟们面前做小伏低等种种乖张情状,俱是被那无才之石侵袭了神识,一应行止乖张,只要去除了那石,便可无事。 贾母听了,半晌说不出话,又道,“二丫头,口说无凭的,你需拿出证据来。” 迎春便轻声道,“我所有的证据,多半是依靠仙家手段,但有一点,宝玉自小就身子娇弱,至今还常常病着,也是那石弄得,那无材之石性阴,主噩运,故而易致病,老太太如果信我,便就让我先把那块玉禁制住,等上一年半载,必能看到效果。” 那贾母虽是处处护着宝玉,却也知他日渐大了,读书不成,又无爵位可袭,对于他的将来,也颇觉担心,此时迎春说了这番话,她却也有几分犹豫。但她二人说话,并不避那些丫鬟,这时却有在旁边服侍的琥珀,因王夫人平日里待她和善可亲,便借个机会,走到外间,悄悄的告诉王夫人,是二姑娘在老太太面前说宝玉的坏话。 那王夫人原本并未回去,只陪着薛姨妈闲话,此时听了,登时便急了,忙问,“宝玉在何处?”几个丫鬟找了一圈,才回禀说宝玉已被老太太叫了去,王夫人便顾不得了,急匆匆的也进到里间来。 迎春初始的计划,若贾母不阻拦,她便就再说宝玉,那宝玉历来并不看重自家的玉,此时若知道那玉不是好物,没准儿反倒看得更开。故而贾母将宝玉叫过来时,她便觉得事情已成了一半,对着宝玉,只说她师父看出了他脖子上那块玉的来历,却是如此这般专致人诸事不顺的无材之石云云,正说着间,那王夫人却冲了进来。 因在贾母面前,王夫人并未急着开口,却是那宝玉,突然怪叫了一声,便指着迎春嚷道,“你是胡说八道!你要害我!” 他声音颇高,却把满屋子的人都惊动了,迎春先吃了一惊,登时便怒了,便也喝道,“如何是害你?我本想救你,如今你不听我言便罢,休得血口喷人!” 王夫人却听的清楚了,这时候便到贾母身前跪下,垂泪道,“老太太,我的宝玉养到这么大,虽有不是,总归还是个好孩子,且请二姑娘高抬贵手,放过宝玉吧。” 那边宝玉依旧吵吵嚷嚷,只说迎春要害他,自家又把玉取下来,作势要摔,喊着“我摔破了这块玉,你却如何害我”等语,却有琥珀、玻璃等几个贾母的丫鬟,在旁拼了命的拉住,闹得不可开交。那贾母见了此景,也是无法,便看着迎春道,“二丫头,你且回去吧,此事不要再提了。” 作者有话要说:  7月20日早上11点,我决定就改到此为止了! 这章不是迎春受欺负哦!迎春接受了荣华真君的任务,一定要解救宝玉,让她解救成了,二房就要兴旺发达了!所以肯定要失败一下下哦。 另外解释一下,宝玉确实是被夺舍了,因为无才之石比较聪明,知道迎春是有道行的,听说迎春要禁制它,就先下手为强的夺舍了宝玉(下一章还会补充说明一下),所以,宝玉以后就会越来越惨,连带着整个儿二房都惨…… 28第二十七回 迎春传道柳湘莲 当日荣华真君将解救神瑛侍者的任务交予迎春时,也只当那无材之石是一件炼器的材料,她虽远远的看过宝玉,却不曾想,那太虚幻境的器灵,曾为此石灌注了不少天地灵气,又因它本身的元灵已然有了雏形,吸附在宝玉身上过了十几年,真成了一个有知觉的灵体,因而彼时它却先于荣华真君隐匿了自家行迹,荣华真君一时看走了眼,竟被它骗过,将这如此困难一个的任务留给了迎春。 其实那无材之石虽然有灵,却比不得迎春的本事,让它占了上风,除了天时地利人和迎春一个没有之外,却还是因为那石听闻迎春欲禁制住它,一时情急,竟被激发了前所未有之能,制住那宝玉的元神,占了他的肉身,假借他之口,喊出了那么几句,待迎春走开,那石头登时便虚弱了,连带着宝玉也病了好几天,又是发烧又是说胡话,荣府内上上下下,却在都说是迎春之错。 迎春也知自己有口难辨,便索性将自己关于缀锦楼中,足不出户。至于宝玉的反应,她却以为是他糊涂,并未想到夺舍的那一层上,又因自己未曾完成师父交办之事,着实恼火,便狠下心来,赌咒发誓不愿再管宝玉之事。 然而荣府之内,毕竟还有明白事理之人,第一个便是黛玉,宴席当晚天黑之后,她就到缀锦楼来,见了迎春,方笑道,“怎么你做了仙女儿,却还如以前一般的实心眼,今日在老太太面前,你为何不提起送我的那颗仙丹?我看老太太,其实还有几分信你呢。” 迎春闻言,便摇头苦笑,“我如何想到宝玉会那般的发脾气?更何况,二太太那样子,像是我就要宝玉的性命一般。” 黛玉又道,“二舅妈是关心则乱,你且放心,我刚刚瞅了个空子,已经和老太太悄悄的说过了,承蒙你给了我一粒丹药,这一冬天至今,我都未曾再生病,因而你必然也不会害宝玉,老太太听了,也颇动容,却叫我对你说,且放一放,容她从长计议。” “你这么说,我倒是后悔了,”迎春也叹了一声,“那时候宝玉要摔那玉,我就该抓住机会出手,恐怕还能成的,现在他警觉起来,却不管老太太如何,只有那玉离了宝玉的身体,我才有法子施放禁制。” 黛玉闻言,不由自主的咬了咬唇,又道,“你莫着急,我定会帮你想办法的。” 这句话却逗得迎春笑了起来,“你不是帮我想办法吧?我出手搭救宝玉,只是不忍看他受无妄之灾,却不知你是帮你自己呢?还是帮着宝玉?” 这却说得黛玉红了脸,一甩手道,“你这人,如何也拿我打趣?要不是我吃了你的仙丹,定不饶你。” 两人说笑一通,那黛玉方走了。过了两日,邢夫人也来了,又说起那宝玉之事,她便对迎春道,“依我看,那宝玉就是个没造化的,你很不用操这份心。老太太宠了他这么些年,也该他吃些苦头了。” 迎春便只能把对黛玉说过的话,再说一遍,又笑道,“我已没了办法,母亲也不用为此烦心。” “就该如此,”邢夫人又道,“你便好好做你的仙女儿,那宝玉将来倒了霉,却等你的那位二婶子来求你!” 然而宝玉病好之后,也不知贾母是否找到了办法,这一宗事情,居然就渐渐的无声无息了。迎春也只见了黛玉一次,黛玉亦愁容满面,据她说,王夫人加派了人手,袭人、麝月等寸步不离的守着宝玉,也不让他进园子来,一月之间,她竟未见到他一面。 这一日,凤姐却突然登门来看迎春,她每次来都不空手,先送上了几匹贡上的缎子,才笑道,“这一次不是我的事,原是你琏二哥哥,在外面答应了那个柳湘莲,此人也不知从哪里,听说你得道成仙,便一定要向你学道,他求了你哥哥好几次,因他们本就是故交,也不好推脱,你哥哥就支使我来问你的意思。” 迎春就奇道,“柳湘莲是谁?” 凤姐便笑了,却从这柳湘莲的出身人品说起,一直说到他为那尤三姐,竟出家做了道士,迎春听了,也不免称奇。想那玄明道长曾将在本方世界建立蓬莱派道统的种种方法,均对她说过,其中最难的,便是要传道,只因传道是由己及人,凡人之中,却多是庸庸碌碌之辈,百人之中,都未必能有一个主动修道的,这修道的百人之中,亦未必能有一个得道的,这般艰辛,之于传道者,倒也是个绝佳的磨练道心的机会。 迎春想到此,便笑道,“难得遇上这么个有道心的人,却还得麻烦琏二哥哥去安排。” “这个容易,”那凤姐便说了一通,她的计划,是让贾琏将柳湘莲请到外书房,用她的车子,悄悄的将迎春也带过去。 “这般偷偷摸摸,哪有一点儿仙家气度,”迎春笑嘻嘻的,站起身来,走到屋子中,她袖中早拿出一张隐身符篆来,用神识激发了,自家身体瞬间消失,这才问凤姐,“二嫂子,我就这样子走到外书房去,如何?” 那凤姐愣了片刻,却才拍着手叫了一声好,又说,“我竟没想到,妹妹好本事,赶快回来,别欺负你嫂子了。” 迎春便收了那符篆,重新坐下,凤姐突然就正色问道,“二妹妹,若是你始终无法出手,宝兄弟那边,会怎么样?” 迎春心里明白,那凤姐看了她的手段,对她总算又信了几分,于是便摇头道,“我并不知,也许终身亦无大碍,毕竟那块石头的蹊跷,是我师父看出的,她老人家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就再没有其他法子了。” 凤姐闻言,也就是叹息而已,又说了一会儿话,便走了。过了几日,她又专程进来,告诉迎春说,那柳湘莲已被请到外书房了,贾琏正在陪客。 迎春便当着凤姐的面儿,祭出那云雾如意,隐了身,只消数息,便已到了贾赦的外书房,那贾赦数十年未曾进过书房,贾琏少时,便就在这里读了几天书,又因靠着贾赦邢夫人的院子,迎春小时候,也曾来逛过一次。 那书房门紧闭着,贾琏并柳湘莲皆在里间坐着,迎春便穿墙而过,到了那里间的门外面,才开口问道,“琏二哥哥可是在里面?” 这也把贾琏唬了一跳,连声应着,又问,“妹妹何时进来的?我竟没有听见。” “我穿墙而过,你却如何听见?”迎春便笑道,然后见过柳湘莲,他倒也是做道士妆扮,彼此打一个稽首,贾琏就让迎春上座,她也不客气。 迎春并不开口,那柳湘莲迟疑片刻,方又把自己寻访几处名山大川的经历,说了出来,迎春因自己未去过,倒也觉有趣,便默默听着。 待他说完了,迎春也才淡然问道,“柳公子为何学道?” 那柳湘莲张口结舌,半晌方勉强道,“惟愿不沾红尘俗世之污浊。” “红尘俗世,与公子何干?”迎春便笑了,“贫道的道法,却满足不了公子的这般想法呢。” 柳湘莲默然片刻,才又问,“那道长的道法,能有何效用?” “无他,成大道而已,”迎春又淡然道。 这里就显现出那些个修行者笔记的好处了,这些个大而空的话语,迎春却都是从那上面学来的,只听得那柳湘莲又问,“何为大道?”她立刻便笑了笑,“大道至简。” 这一回,柳湘莲沉默了半晌,却还是贾琏忍不住了,连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又站起身来,整了整衣冠,重新对着迎春打一稽首,“请道长教我大道。” “贫道这里,唯有入门的道法,”迎春手上金光闪过,登时便现出一本册子,那柳湘莲此时,哪有不信的,便又一拜,“请道长教我。” “你要学,拿去便是,何须虚礼?”迎春便笑道,她手中的这一本,叫做《蓬莱原道歌》,乃是蓬莱派编写的养气锻体入门篇章,专一在各方世界中,散发给凡人,这其一,是为了教凡人强健身体,亦算是功德,其二,则是蓬莱派并不收凡人弟子,像迎春这种,实属千百年来第一特例,其余人等,至少需要修成锻体境界,通过考试,才能在蓬莱派中继续修行。 那柳湘莲愣了愣,竟不敢接,迎春便笑道,“贫道还有几句话,说与你知道,此书名中的蓬莱二字,乃是贫道的师门所在,书中所列,都是凡人们修习道法的粗浅知识,你仅仅习得此书之中的道法,并不算是我蓬莱弟子,但唯有你将此书修习透了,才可再来寻贫道,贫道将要考校于你,若成了,便将你收入蓬莱门下,教你大道。” 柳湘莲闻言,这才接了那册子,亟不可待的翻开看了几页,才又惴惴而问,“道长,这书中的道法,修到何时,才算是成功?” “到时候你便自知,”迎春又笑道,“还有一事,我听琏二哥哥说,你常常在外云游的,若能遇上有缘之人,亦可将这本册子抄写了传与他们,这其中的法门,即便修行不透,亦足以强身健体。” 柳湘莲点头称是,那贾琏在旁便笑道,“既如此,我今日见了这本册子,也算是有缘人吧?二妹妹,不知我能否习其上的法门呢?” “自然可以,”迎春却知贾琏是个无常性的人,便学着曾经读过的笔记,有意难他一下,便笑道,“可这册子我也只有一本,现给了柳公子,你需从他那里抄录了。” 贾琏一听,连连摆手,“我且抄不来书呢,”迎春听了,也不以为意,便问柳湘莲可还有什么疑问,那柳湘莲只顾着看那册子,竟入迷了,迎春便对贾琏摆了摆手,就飘飘然穿墙而出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迎春眼中,柳湘莲不算是修道,因而不能叫道友,我查了一圈,也不知道该不该叫柳公子,先这么写了,你们要是知道该叫什么,留个言,我就改。 这章留了一个彩蛋呢……而且,我发现我前几章留的一个彩蛋自己险些忘记了……^_^ 29第二十八回 玄静斗法施甘霖 迎春的储物手镯之中,那《蓬莱原道歌》,大约有百十来本,其中还有一本,是荣华真君送她的母本,只需以灵力催动这母本之上的法阵,这母本便能自动造出新的册子来。 玄明道人曾说,九成大世界之中,不论凡人还是修行者,几乎家家都有《蓬莱原道歌》,小儿长到四五岁,就有拿此书开蒙的,若真是修行的种子,十岁之前学会,就能再入大小门派,正式踏上修行之路。 因而将那《蓬莱原道歌》给了柳湘莲之后,迎春其实对他并未有太大希望,却又因那玄明道人曾经说过,她的道行低,并不让她独自云游传道,便又想念起她的这位师兄了,便驾起云雾如意,悄悄的往忠顺王府去打探了一遭,那玄明道人闭关的净室,已然门窗紧闭,她便就只能怏怏而归了。 这一日,迎春又在房中闲坐,并未打坐吐纳,却从储物手镯之中,找了一本修行之人的笔记来看,才看了几页,守在楼下的绣橘,就上来说,贾母那边的丫鬟翡翠来了。 却是宫里面又派了太监来宣圣旨,旨意就是下给玄静道长,待迎春赶到贾母院子时,香案跪垫等等,均已齐备,那太监便展开圣旨,喝了一声,“接旨!” 周围众人皆跪,唯独迎春站到香案之前,也就对着那太监,打一稽首,那宫里出来的太监毕竟精明,亦或得了嘱咐,只愣了一下,便开读圣旨。 那圣旨写得颇为直白,原来是京城以及畿辅诸县,自去冬至今,雨雪全无,各处大小沟渠,渐次干涸,又恐夏月干荒,乃至颗粒无收,皇上便延请各处得道的高人,要设坛求雨,普济苍生。 迎春便接了旨,那太监又客客气气的笑道,“玄静道长,圣上还有口谕,因着求雨之事紧迫,就请道长今日未时三刻进宫,自有我等内官在东华门外候着道长。” 迎春点头谢过,那太监茶也不喝,急匆匆的走了。迎春想自己难得出来一次,便走过去向贾母请安,贾母便急着问,“迎丫头,你可有法子求得雨啊?” “老太太不必担心,”迎春便笑,“待我下午先去宫里看看究竟。” 贾母就问可要坐车,又叫人先将车子安排好,那边上的邢夫人便得意洋洋的笑道,“老太太,您是不知道,迎丫头现在进进出出,俱是腾云驾雾的,哪里用得着车子?” 贾母闻言,倒是愣了一愣,迎春便趁机告辞,自回园子里去,这一回,她倒是未曾驾云,只因想起了那日荣华真君临走前,曾经说过,她已安排自己出一场风头,却要等到春日里才能见分晓,眼下可不正是春日么? 迎春边走边想,越想越觉得这一番大旱,便就是荣华真君的大手笔,却因她还曾专门对自己讲过求雨的道理,所谓风云雷电,俱是天地生成的,等闲法术,必无法求得甘霖。但荣华真君却还有一件能布云造雨的法宝,那法宝自带着法阵,只需将灵石纳入便可,并不讲求使用者的道行,正因为如此,她已把此宝赐给了迎春,更恐怕早在赐宝之时,就早做好了这一番打算。 迎春想到此,不仅又要感叹她师父那神秘莫测之处。进宫的那一条云路,她已是走熟了,待将周身装饰好,几乎就卡着时间出发了。 正在云中前行,已然看得见东华门角楼的攒心顶了,迎春突然就听到,不知何方,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哼”的一声,就宛如晴天霹雳一般,顿时她心神大震,身子摇摇晃晃的,几乎就要自云雾如意上摔下。 迎春自打修道以来,就并未与人争斗过,然而修行笔记看多了,她也知道,大到道统之争,小到争抢某种珍贵的草药,修行者之间的争斗,实在就是家常便饭。因而到了此时,迎春也知道,十有□是同样被皇上召来的某个修行之人,要与她斗上一斗,继而想到她师父曾经说过,本方世界之中,并无手段高于她的修行者,这才壮起胆,稳住脚下,次第将道袍、道冠之上的防御禁制全数打开,慢慢前行了几丈,耳听得周围再无声响,这才小心翼翼的降下了云头。 那东华门外等着迎接各路道长的内官,只见到这一位通体散放着金光从天而降,多少都唬了一跳,迎春因看着他们的表情,方觉着不妥,赶忙将道袍上禁制收敛了,却只留道冠上一重禁制,化作淡淡金色光环,悬在脑后。 那内官中有见过玄静道长的,便大着胆子上来迎接,将迎春一路领进宫去,到了那养心殿之前,便躬身笑道,“道长里面稍候,圣上就快到了。” 迎春便信步走入,那殿中已坐了几个僧道,多半是耋耄老者,做那鹤发童颜的得道之状,迎春却知道,真正有道的,却该如她那师父师兄一样,青春永驻,故而并不理睬这几位,自己目不斜视,昂然而入。 修行世界,已道法高者为尊,既然本方世界并无手段高过她的,迎春也就鼓足了勇气,直奔那御座之下的首座,眼见快要到了,突然就听到身边有人干咳了一声,“兀那小女子,如何不知礼数?” 迎春只做听不见,继续前行,突地又从另一侧飞来个什么器物,她尚没反应过来,脑后那一圈光环,突然金光大盛,那器物便被阻住,啪的掉到了地上,迎春并不去看,先到那首座上坐下,才装作无意的扫了一眼,竟是一块小小的云板。 因她露了这一手,那殿中便安静下来,也再无出手的,过了片刻,却又有个老道,竹杖芒鞋,摇摇晃晃的进来,一众僧道,竟然都起身向他致礼。迎春只做看不见,便有一道喊道,“那小女子,见了明月道长,还不让位?” 迎春便猜那新来的老道号为明月,心中大为不屑,想来像她师兄那般风神潇洒的人物,还未敢自比明月呢。继而就学着那些修行笔记中所录的种种,冷声道,“贫道就坐在此处,你众人中可有不服的?” 那明月老道并不言语,只将手中拿着的一个拂尘轻轻一挥,一道寒光便直奔着迎春面门而来,这一次,迎春窥得真切,早将那云雾如意禁制全开,迎着那寒光一挡,那寒光竟然折返,又奔那老道而去,那老道吃了一惊,手中竹杖拂尘一齐用上,才将那寒光接下,他整个人,却蹬蹬向后连退了数步,方才站稳。 这就是迎春的财大气粗之处了,这明月老道修行了一辈子,大约也到了养气锻体大成的境界,本与她法力相当,然而迎春通身法宝,都是荣华真君玄明道人专门为她选的合用之物,随意动用,已能要了此老的性命,故而就要比那老道高出许多了。 那养心殿中一片哗然,正在此时,突有太监唱道,“皇上驾到!”众道方才收手,各寻位置,那明月老道,只得悻悻然屈居次席。 皇上进来,迎春也得起身相迎,打了一个稽首,那皇上也不睬其余人,却先对她笑道,“玄静道长,别来无恙?” “圣上安好,”迎春也就点头致礼而已。 皇上便一个接一个,将众僧道都问了一遍,方提起求雨之事,便问众人,“那位仙长可当此大任?” 那明月老道便高声答道,“圣上有所不知,这一位玄静道长,法力高深,可堪求雨之重任。” 迎春并未轻敌,便想到这一位老道,恐怕也是知晓求雨的道理,故而不敢争这个功劳。幸而那些个修行笔记中,多有教人斗法的,迎春听闻此言,倒也不慌不忙,便对皇上笑道,“贫道晚辈末学,不敢占先,还请诸位前辈先行施法,若求不来雨,贫道再施为,亦不会误事。” 那皇上亦不是白活了四十几岁,这等旱情,五年十年,总有一遭,必少不了求雨的,因而他也知道,但凡求雨,能应验的,不过十之一二,当下好奇起来,便客客气气的问道,“玄静道长,你有求雨之法?” “圣上何时要下雨?何处要下雨?要下多少雨?”迎春依旧笑道,“圣上定下了这三条,贫道便依命去求雨,只一件,圣上还要宽宥三五日,容贫道准备就绪。” 那皇上果然吃惊,愣了一愣,又问,“道长所言当真?” “圣上慎言,”迎春便露出几分不客气的神色来,“贫道不打诳语。” “道长莫恼,”那皇上居然就对着迎春拱手道,“是朕唐突了。”却又问那周围群道,“朕觉得玄静道长的求雨之法,甚有道理,各位道长若有更高超之法,竟可道来。” 又是那明月老道站了出来,“圣上,这位玄静道友所言,必有不实之语,风雨雷电,盖天地生成,故而只可求天地相赐,以天地之尊,我辈凡人,又如何能使其定时定量?” 那皇上就看着迎春,迎春便看了看那明月老道,又笑道,“道友不能,贫道却能,圣上若信贫道,试一试便知真伪。” 皇上闻言,就又欢喜起来,不再理睬群道,只是笑道,“那就有劳玄静道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唉……昨晚其实写完了,但*一直到12点都还抽着,无法更新…… 有句话这么说的,“你永远斗不过一个纯傻逼,因为他会把你的智商拉到和他一个等级,然后用丰富的经验打败你”,迎春遇到的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情况了,要说在宅里斗一斗,她又不好意思对着凡人用道法,光靠嘴皮子,永远也斗不过某些人。所以,还是到能用道法的地方施展吧…… 30第二十九回 从此离开荣国府 那皇上所召来的一群僧道,因见迎春说出了大话,自知比不上的,又想着看迎春的笑话,故而皇上再问他们求雨之事,一众也就百般推诿。迎春却依旧直截了当,又对皇上笑道,“济民于水火,刻不容缓。”那皇上便命有司,速速定出了要下雨的地方,又说,“但凡法坛、道童、一应的贡品等物,皆有户部负责供应,请玄静道长尽管开口。” 迎春一个不要,因看了那糟了旱灾之处,京城周边,又有十余县,一处下半日雨,也需数日功夫,便问各处都是何时要下雨,好排个顺序,皇上便连连摆手,“哪好要求时日,不论何时,道长能求来雨,便是万民之福了。” “自然以京城为先,”迎春却想到,既然做了,便总该要显出自家法力高深来,于是笑道,“五日之后,午时三刻,圣上便可凭栏观雨。” 荣华真君所赐的行雨法宝,其原理甚为简单,乃是寻一处深湖大泽,以须弥芥子之功,将湖水存入那法宝内,迎春便将其拿到要下雨之处,自己立于高空之上,催动那法宝,再将湖水喷洒而出,便就如寻常人家浇花的花洒一般,造出一场雨来,因而时间、地点、雨量均是可控,唯一的麻烦是要去取水,京城离海颇近,但荣华真君早就嘱咐迎春,海水苦涩,用以降雨,恐有心人看出端倪,因而她自宫中出来,并不回荣府,直接驾云往南,到那八百里洞庭边上,祭出那法器,收了不知多少湖水,又急忙返回,却已是第六日的早晨了。 幸亏那云雾如意,自会飞行,迎春在路上时,只需把道冠、道袍上的防御禁制全数打开,自家便可吐纳调息,故而如此远行,并不觉得劳累,此时回到了京城,她也不回荣国府去,眼见得那紫蓬山就在脚下,她便落下云头,在山崖下找一去处坐下,吐纳了一个周天,却正好到了午时。 于是便祭出云雾如意,先飞到那九天之上,将随身带着的灵石,在那法宝的阵眼处放好,继而以元神之力催动,那法宝便金光大盛,自己飞在空中,滴溜溜旋转起来。 迎春却是第一次用那法宝,一看便觉得颇为精妙,因它是借水来洒,并非真是天降之雨,唯恐被人看出,竟在降雨之前,先布出了几块乌云,将明晃晃的日头遮住了,这才慢慢的下起雨来,先一阵颇急,渐渐的缓下来,又淅淅沥沥的一直下到天黑时方止住。 迎春看那法宝,灌满的湖水,却还剩下三分之二,心中满意,将那法宝收好,慢慢的落到京城上空,远远看见那宫中最高的五凤楼上灯火通明,那皇上带着一众宫眷,正在楼上眺望,她便靠过去,只站在那皇宫的防护之外,将一张传音的符篆激发了,才笑道,“圣上,今日这一场雨可还使得?” 那皇上并宫眷等,此时见了迎春,连忙作揖,迎春便道,“圣上请自便,贫道明日还要去万年县降雨,就此告退。”便打一稽首,飘飘然的回荣国府去了。 待回到缀锦楼中,方才坐下,绣橘便过来说,贾母那边的翡翠,下午就一直在紫菱洲等姑娘回来,说是老太太要亲自来看姑娘呢。迎春倒有点儿不好意思,便自去对翡翠说,天已黑了,才下过雨路又滑,请老太太千万不用专门过来了。那翡翠便去了,过不多时,却是鸳鸯又来了,带了些精巧的素点心,几样宫内赏下来的珍稀玩器,又有若干内造的锦缎,说是老太太送给二姑娘顽的。 迎春便谢过,那鸳鸯看周围无人,便悄悄的问道,“二姑娘,老太太原是叫我问一问,宝二爷那块玉,到底要不要紧?” 迎春一听此事,便觉头疼,想了想,方叹息道,“我只知那不是块玉,至于是否要紧,我却不知。” 鸳鸯闻言,便把贾母如何如何想要说服王夫人的,都说了一遍,那王夫人固执己见,又有个贾政,至今仍满口“子不语怪力乱神”,他倒是主张将那块玉放到别处,竟不用戴了,但王夫人不依,他也并无好办法。 “最要命的,还是宝二爷不知怎么了,反而认定了那块玉是自家的宝贝,现如今竟然不叫别人碰了,”鸳鸯又道,“林姑娘前次还帮姑娘说了几句,反吃宝二爷抢白了一番,却把林姑娘弄得好不伤心,老太太还派我来劝说林姑娘……” 迎春也只是摇头不语,既然贾母无法,那她就更加不可再出头了。鸳鸯又坐了片刻,等她走了,迎春即刻便入定,一直到第二日清晨,便驾起云雾如意,直奔那万年县而去。自晨至午,祭出那法宝,下了一场好雨,等过了中午,迎春却又驱动这法宝上的另一个小小法阵,此宝便缓缓移动起来,一边不断的布云行雨,渐渐便到了通惠县境内,却又下了一下午的雨,那法宝之中的湖水,便全部耗尽。 迎春现已弄清了这法宝所需的水量,便不再往洞庭湖那般远处去了,她便连夜行动,就近在山东地界找了一处水面,其间河汊纵横,也不知有多远,到天蒙蒙亮之时,那法宝已汲满了水,迎春看此处水面,似乎也没有明显减少,便放了心,到中午赶回到保定府地界,又下了一场好雨。 如此忙忙碌碌,换着地方取水,又花去五日,迎春总算是将京城周边俱浇透了。自第二日起,她便发现自家身边,亦开始有功德之气萦绕,玄明道人原教过她收集之法,她便取一个水晶瓶,尽数收着,数日下来,也攒出了一瓶子,光莹莹的,甚是好看。 迎春下完了雨,便自回家继续修行,她却未曾想,到第二日,便有那宫中的太监来到荣国府,问玄静道长可曾回府,说宫里面皇上等着要与道长商议封赏之事呢。想来她师父荣华真君,安排这一场,大约也就是要让她自此扬名立万的,迎春便知这封赏的重要,假意推脱了几句,这才随着那太监又进了宫。 那宫中的皇上果然太闲,早已写了几十张字,叫宫女捧给迎春看,却都是给她拟的封号,其中不乏“明霞”、“慧秀”等俗不可耐之语,还不如她自家的本名,但当着皇上的面,也不好太推脱,因瞅见一张纸上写着“广泽”二字,便笑道,“圣上用这个泽字,是因为贫道降了几场雨么?” 因而便定下了广泽真人的封号,那皇上又问要什么封赏,请道长但说无妨,迎春便笑道,“贫道出家人,在自家住着,每日里进出未免惊扰到长辈,皇上如若不弃,请赐一座山场,亦做贫道栖身之所在。” 自打上次宝玉闹过一通,她便有了离家的想法,又因玄明道人说过,早晚要开山门,传道统,她便想着,不如早早着手去做,眼下有了讨赏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却听那皇上笑道,“那朕便赐给道长一座山,却不能离京城太远,朕闲暇时节,还要听道长*呢。” 那皇上并不通地理,其实京城周围,哪有什么名山大川,就只有一座紫蓬山,好歹绵延了几十里,有数十座山峰,那皇上叫人将地图拿来,看了半日,方才勉强笑道,“据说好几位道长,以及那护国僧官了愺大师,俱在紫蓬山下设有道场,只有那达摩、天柱二峰,其势险恶,人迹罕至,却不知道长的意思?” “甚好,”迎春行了一回雨,自家的气势,也给养出了不少,便淡然笑道,“贫道走云路,自然要住在顶峰上,与他们住在山下的,并不相干。” 那皇上却不好意思起来,却请玄静道长先回,改日必有圣旨。过几日,圣旨果然就到了荣国府,又加了紫蓬山的云霄、凌胜两座山峰,一共四座,赠与广泽真人为道场,那皇上前次得了财宝,正在大方时,便将金银等物,并香花宝烛,赏了无数,说是与广泽真人修建道观之用。 这圣旨下来,荣府上下,皆震惊不已,迎春却是坦然,便趁机告诉众人,她要到那山中常住,又好修行,且寻一份清静。众人之中,头一个不乐意的,就是邢夫人,拉着她的手,便不肯松,以至于贾母又呵斥了她一两句,说“二丫头如今做了真人,圣上所赐的道场,必是要去的,”又对迎春说,“且不急着去住,让你琏二哥哥安排人手,雇请民夫,在那山上修好了楼堂殿宇,再去也不迟。” 迎春便笑道,“老太太,孙女既做了修行人,总该有个修行的样儿,如何能贪恋家中舒适,至于楼堂殿宇,更是不必,我蓬莱派上下,俱是住洞府,或结庐而居,岂不轻松惬意。” 贾母愣了一愣,方又问道,“二丫头,你这蓬莱派,究竟是在哪里?” “我师父曾对老太太说过的,”迎春便又笑,“远在天外啊。” 贾母又是迟疑,却终不再问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剧透一下下一章第三十回 宝钗续弦南安王 不过明天要请假一天,今天下午我才得到通知,后天要交两个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的小结,加起来也有一章的字数了,而且比小说难写多了,而且,上班时候还要工作,小结只能放在业余……占用了码字时间……泪…… 31第三十回 宝钗续弦南安王 依迎春的意思,她只需把那四个傀儡侍女,往储物手镯中装上,便可离开荣国府了,可她的这一家人,必然是不依,消息一传开,多少人都要到紫菱洲来送她。 第一个却是凤姐,她带着平儿、丰儿、小红并几个小丫鬟,前呼后拥而来,一进屋坐下,便拉住了迎春的手说道,“好妹妹,当初是你对我说的,我那大姐儿,还有她将来的弟妹,你都会护持,怎么如今,竟然是要走了呢?” 她这话说得突然,迎春也就愣了一下,却只听平儿在旁掩嘴笑道,“好叫姑娘得知,我们奶奶大喜了,这几日才诊出来,却是又坐了胎。” 迎春听说,倒也喜悦,便笑道,“那可要恭喜二嫂子了。”说罢想了想,便掏出一张千里传讯符,以自家的元神之力灌注进去,交予凤姐道,“我必然是要出府去的,这一张符请二嫂子收好了,等你生下侄儿,便将火烧了这符,我自会知晓,到时候还要赶来给侄儿添盆呢。” 凤姐是明白人,当下一边收好这符篆,一边就笑道,“好精贵东西,便就是为了你侄子,也多赐几张啊。” “只要有事,你叫我就是,”迎春便也跟着笑了笑,“用过了我再给你。” 凤姐自然就不再强求,略坐了一会儿,外面就有丫鬟道,“林姑娘来了。” 那黛玉进来,迎春一眼便见她眼下有两个淡淡青影,忙问道,“这眼睛是怎么弄的?难不成又病了?” “二妹妹,你是不知道,”黛玉还未回答,凤姐便赶着笑道,“她这是连夜赶做针线活折腾的吧?”说完了又推黛玉,“你且不用再做了,就问你这二姐姐,无论要上一件什么送去,也省得天天熬夜费心血,仔细熬坏了身子!” 迎春闻言,便问出了什么事,那黛玉便笑道,“你这一程子总忙着济世泽民,这些小事你自然不知,原是姨妈家里的宝姐姐要出阁了,我前些年总是病,手里也没有存货,自然得现赶两件针线出来,送去给她添妆。” 迎春听了,倒也好奇起来,因想着宝钗比自己还要大上一岁,当年她上京来,就说是要候选公主的伴读,后来落了选,拖到今天总算有了人家,也是好事,便忙问,“定的是哪一家?” “说来还是她的婆婆看上了她,”那凤姐便答道,“就是那一位南安王的太妃,去年老太太做寿时,还来家里赴宴的,那时候便听说,南安王妃身上不好,总在家养着,果然今年就没能过了冬天,却是腊月里就没了。” “南安王太妃上次来,老太太还叫我们出去见了,”黛玉便笑道,“看起来是个和气人,宝姐姐必然能和她处得来。” 那一次去见南、北二王妃,贾母唯独未叫迎春、惜春去,却把邢夫人气得不行,迎春此时想来,方觉星斗转移、人生如梦,心中愈发感念她的师父师兄,若非他们,自己哪得如今的造化。想了一想,方笑道,“难不成南安王太妃就是上次看中了宝姐姐?” “这却难说,”那凤姐叹了一声,“你们却不知道,南安王的原配王妃,就是江南甄家的大姑娘,她本来就多病,去年她家犯了事被抄没了,一门上下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发卖的发卖,不剩下几个人了,她却如何熬得过去?但这其中确有一件,甄王妃所生的世子,今年也有十三岁了,倒是个聪明孩儿,很得老太妃的欢心,因而他们家能挑上宝妹妹,也必然有这小世子的缘故在内。” 迎春、黛玉两个听了这一番话,都默然无语,凤姐却又道,“按说你们两个未出阁的姑娘,我是不该对你们说这些的,但二妹妹如今是仙人,自然与众不同,宝妹妹一嫁,林妹妹你早晚也要做了我们家的宝二奶奶,倒不好瞒你们,那南安王今年三十多岁,他家里的姬妾,也有二三十人,你们便想一想,他家里为着小世子,不可叫续弦王妃的家世身份超过了前头的,又要品德好的能容那些姬妾,又要有些本事能管住后宅的,宝妹妹的相貌又是一等一的,可不就挑上她了么?” 那黛玉初时涨红了脸,继而也叹息起来,“我本以为宝姐姐遇上了好人家,却没想到,那王府里竟然如此。” “傻妹妹,你也不必叹气,恐怕还是她自愿的,”凤姐便道,“你们也知道姨妈那个人,这样的大事,她肯定会听宝妹妹的意思,”说到此,却又看着迎春,笑道,“今日我们家出了你这个仙女儿,却也不同往常,还能连带着亲戚受益,我是听说,一连有好几家向薛家求亲呢,只因他家的两门亲,都是圣上封的真人,再过几日,求亲的人,没准儿也该上咱们的门了。” “这却与我无关了,”迎春也便笑了笑,“只盼着三妹妹四妹妹能有个好归宿。”想了想又道,“我也该给宝姐姐一份添妆,却真不知该送点儿什么。” “心意而已,你送什么,她都是喜欢的,”凤姐却又对着黛玉说,“妹妹也别太累着自己,实在来不及,便叫紫鹃她们帮着做一点儿,薛家姨妈和宝妹妹历来关心你,必不忍心看着你受累。” 黛玉便笑嘻嘻的满口答应,那凤姐又说笑了几句,便先走了,留下黛玉一个,她这才又问迎春,“你就这么走了?何时再回来?” 迎春也知她担心宝玉,又想着那曾做了秦可卿的器灵曾经说过,她的嫁妆都已被荣府私吞了,将来还不知怎么样呢,想到此,便又拿出一张千里传讯符,交予黛玉,将用法教她,嘱咐她,“但凡宝兄弟那边略松了口,你便传讯给我。” 黛玉收下此符,迎春想了想,便又找出若干金银,硬要黛玉收下,“你如今虽然不生病,总还是要好好调养着,拿着这钱去给琏二嫂子,让她帮忙采买些当归、燕窝之类的补品,老太太年高,多有照顾不到之处,你还是自家保重为好。” 那黛玉看了看金银,便笑,“这堆金银,比你上次给我的那颗仙丹,可要差远了吧?” 迎春也笑,“那仙丹,天地之间仅此一颗的。” “既然我连你的仙丹也吃了,”黛玉便道,“再推辞这金银,未免矫情。”于是便欣欣然收下了,迎春也是开心,两人又说了不少话,黛玉才离去。 第二日邢夫人又来了,居然带了两件玩器,并若干金银锦缎,说了几句话,便又说到了宝钗的婚事,邢夫人便指着带来的东西对迎春道,“我知你是要送她添妆的,但你做仙女儿的,哪里能管这些俗事,我便都替你备下了,虽说我们跟她只算是远亲,但你已是朝廷封的真人了,礼太轻了也不好看。” 迎春本就不知道该送什么,邢夫人如此说,她也就答应下来。然而,到了这一天的下午,薛家的大奶奶英莲来看她时,却犹犹豫豫的问,她的那一个傀儡侍女,能不能改叫她去服侍宝钗,好随着宝钗陪嫁去南安王府。 便是迎春脾气再好,此时也有些恼火,便问道,“是你要把那侍女送给宝钗么?” “是我婆婆说,那官媒婆上门说亲时,曾说南安王就看中了我们家与两个真人都有亲,”那英莲忙解释道,“可我们全家上下,其实都是凡人,便担心宝妹妹到了人家那边,要受人欺负,又想要带上那傀儡侍女,足以壮壮声势。” “你何时看过宝姐姐她受人欺负?”迎春此时,怒极反笑,“更何况那傀儡侍女本是我师父专门做了给你的,她只认你为主,便是我也不能改的。” 英莲闻言,便点头道,“这也罢了,待我去对她说,也省得她念叨。” 她坐了一会儿,便去了,到了晚饭后,那宝钗居然来了,一进门便笑道,“按理,我是不能这么晚来看妹妹的,可我又担心你急着要去山里住,便赶着过来了。” “你来正好,”邢夫人送来的东西,原封未动摆在案上,迎春便指着那东西笑道,“我给你准备的添妆之礼,待会儿叫人跟着你送过去。” “这却使不得,变成了我来要东西的,”宝钗又笑道,“我其实是登门来你道歉的。” 迎春也知是那傀儡侍女之事,便不说破,只听宝钗又道,“因我出阁的日子太紧,我妈妈便不放心的很,总想着给我添东西,也不知她怎么和大嫂子说的,竟让她来找了你,这却成了我们的不是了,你想想,大嫂子那个傀儡侍女,何等的稀罕,我这样的人,哪里配得上用呢?” 迎春听她这么说了,倒也不好再多说,想了想,便对宝钗说,她若真遇上了什么,记得传信到娘家来说与她嫂子。 那宝钗便道了谢,又说了几句送别的话,便说园子门关的早,她也出不去,却要到湘云那边挤上一晚上,迎春自然不留,她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群里的历史高人说,南安王这样的生物,是该有二三十姬妾的,于是我就这么写了,客观说来,以宝钗的本事,搞定她们应该不成问题。 32第三十一回 一尸两命贾妃薨 那紫蓬山的天柱峰乃是诸峰之中最高的,迎春当日曾听玄明道人说过,他在蓬莱派中,因是首座弟子,便带着徒子徒孙们独居在十二主峰之一的璇玑峰上,她便想着,本方世界之中,将来必然以玄明为尊,因此也得将这天柱峰留给他,至于她自己,便挑了次高的云霄峰,本想要结庐而居的,先逛了半日,居然就找到了一处洞穴,那洞外恰有小溪流过,清澈见底,好不可爱,洞内的天地灵气也颇为浓郁,算得上洞天福地之属了。 于是一声令下,四个傀儡侍女便一起动手,迎春坐在小溪边上,只将储物手镯之中合用的东西摆做一堆,就只看见人影闪动,穿花蝴蝶一般进进出出,只过了大约一个时辰,这洞穴就有了洞府的模样儿。 “老爷这里,就还缺一只守护洞府的灵兽了,”其中的一个傀儡侍女笑道,“这山中的兽类是不少,却不知有没有开了灵智的,若是没有,修成人形的花妖树怪也堪用。” 在大观园里住的时候,若有旁人在,迎春是严令她们不得叫自己老爷的,只因听起来太过古怪,好端端的姑娘家怎能被人喊做老爷?然而,据说但凡道童、收养的灵兽、器灵等等,都是如此称呼自家主人的,她也只能遵守这规矩,到了山上,便由着她们叫了。 那洞府已被傀儡侍女们装上了两扇门,其内颇为宽敞,迎春便叫她们再放上一扇屏风,守在外面,她自己便入内将汇聚天地灵气的法阵重新摆好,打坐吐纳。 玄明道人先前曾对她说过,眼下她的修行,过于追求修为精进,原是因为本方世界之中,并无修为能超过她的,她又有一身的法宝,自然可以横行。然而一般的修行者,法宝又少,又常常要与人争斗,其中不乏比自己修为高之辈,哪里只敢倚靠法宝,多少都必须有一两门拿的出手的道术,一旦被困,还能侥幸脱身。 即便如此,迎春也曾计划着修炼一门道术,然而这一番修炼,非得闭关一两月不可,她在园子里时,常有杂事,并不曾腾出空来,眼下到了山中,无人打扰,却正好修炼,于是便做好了种种准备,让那几个傀儡侍女谨守门户,便闭起关来。 道术修炼,耗时虽长,却不是水磨工夫,最初的半个月内,迎春并未取得丝毫进展,直到了第二十日,她才将第一个天书文字观想出来,从此便渐渐顺利,到她把组成寂灭天雷道术的那八个天书文字全都观想出来,再将成形的道术刻入自己元神之内,却正好过去了三个月。 出关之后,她便先在山里逛了三天,除了游玩之外,却有好些巨石都遭了秧,被广泽真人拿来试验她那寂灭天雷了,那小溪之水流到山下,到平缓处汇聚成河流,那河岸边也被她炸出了一个大豁口,待干完这些,迎春却又后悔起来,她既然在这云霄峰上设了洞府,就该好好保护,这些个破坏行为,本该到另外两座山峰上施为。 这一日,迎春又是坐在洞府门外,小溪之畔发呆,突然就觉得心血来潮,这却就只有一个原因,她留给凤姐黛玉的那两个传讯符之中,必有一个被烧了,想来必是荣国府内出了事情,想到这悠闲日子还没过上几天,迎春便有几分怏怏,也只得吩咐了傀儡侍女们几句,便驾上那云雾如意,赶回家去。 等到了荣府内,迎春径直就悄无声息的落到了凤姐的院子里,一抬眼看到平儿正掀帘子从屋里出来,她居然就穿了一身素服,迎春自己吓了一跳,那平儿却也是一愣,继而便赶忙上前来,一边压低了声音道,“我的好姑娘,你可算是回来了,”一边忙着将她往屋里带。 进了屋见到凤姐,只见她也穿着素服,除了身子笨重些,气色倒还好,迎春便松了一口气,忙问道,“什么人没了?” 凤姐也并未招呼迎春坐下,只是急着问,“宫里面的事情,妹妹都知道了么?” 迎春摇了摇头,凤姐便叹息一声,“圣上是三天前发病了,也不知是什么急症,不到一天就驾崩了,我们家娘娘那胎才七个多月,还不到生呢,也不知是伤心过度还是怎么的,今天一大早就有宫里来人说娘娘动了胎气,叫家里人进去探视,那边的二婶子急着进宫去了,我想着妹妹总该知道的,便先通知了妹妹,老太太那边,现在还瞒着呢。” 迎春听了这一通话,倒也吃惊不小,因想到元春好容易依靠那乾坤孕子丹怀上了,皇上却先崩了,也是遭罪的事情,唯有摇头不语而已。那凤姐便道,“我只盼着娘娘没事,便是万幸了,要不,妹妹也进宫去看看娘娘?” 迎春因想到王夫人为着一连串的事情,必然不喜自己,便摇头道,“宫中混乱,我又不通医道,此时去也无用。” 凤姐也不再说,迎春又道,“二嫂子,你先歇着吧,让平儿给我找间屋子,我就在你这里等等消息再说。” 迎春却想起来,她身上的这一件道袍委实华丽,眼下糟了国丧,如此穿着,唯恐会遭人非议,她便把当日荣华真君所给的玉简找出来,在其中查找能令道袍变化的法诀,至于那一顶道冠,却是无法变化,就只能摘了下来,先放到储物手镯里。 待把那道袍变成个灰土土的模样,重新穿好,迎春便抓紧时间打坐,也不知坐了多久,就听到有人在猛敲她的房门,打开一看,却是平儿,慌慌张张的道,“二姑娘,宫里来信儿了,娘娘薨了!” 此时贾琏也回来了,坐在一边叹气,那凤姐也垂着泪,又对迎春道,“宫里面来了传信的太监,说娘娘自己要保孩子的,挣命生了半日,居然就一尸两命,大人孩子都没了,这却怎么办呢?” 迎春也只有跟着叹气垂泪,只觉得元春竟然如此命苦,却并未想到那乾坤孕子丹上去,过了一会儿,贾琏方起身对凤姐道,“你先在这里陪着二妹妹,我出去看看,有什么要照应的,恐怕二婶子就要回来了,老太太那边,要怎么宽缓着说,你还得想想。” 那贾琏走后,凤姐便对着迎春叹道,“按理说,家里面的孝服种种,也该赶快备着了,不过妹妹也知道,我身子重了,这些日子家里的事竟一件也不曾管过,也罢,且等二婶子回来再做计较吧,妹妹若有空,不如去看看太太,顺便拜托妹妹对太太说一句,只说我受了惊,也躺倒了。” 迎春便点了点头,“二嫂子养着便好,”随即隐身去了邢夫人院子,那邢夫人并贾赦都不曾出去,迎春见了二人,只说自己是回来看看,可巧遇上了国丧,邢夫人还当迎春并不知道贾妃之事,忙着说了一遍,又道,“可惜你嫂子现在懒怠着,动不得,不然趁着这个机会,把管家权收回来,岂不大好?” 迎春只做听不见后面一句,那贾赦却叱道,“你却糊涂!那怀着的是府里嫡孙,死掉的那一个算什么,还不就由着他们折腾去!” 邢夫人便不敢说,贾赦却又亲自问迎春道,“二姑娘,没人看着你回来吧?依我看,你便悄悄走掉了才好,本来你做仙人的,不问俗务,四处云游,也是正理。” 迎春正待要回答,却听见外面一叠声的嚷了起来,“老爷,太太,不好了!老太太不好了!” 三人都大吃一惊,那邢夫人赶忙出去问怎么了,来的人说,只听说那边老太太昏倒了,叫老爷太太都赶快去看看。 那屋里的贾赦却还镇定,对迎春道,“你可有什么救老太太的丹药,赶快拿出来,这回你却也走不成了。” “父亲母亲先去,”迎春便应了一声,“我随后就到。” 贾赦这才带着邢夫人走了,迎春赶忙在储物手镯里搜索了一番,却有一丸“九转回天丹”,专医将死之人,若有造化的,也能再多活上好几年,她认认真真的将那丹药盒子那一张丝帛上的说明文字从头看到尾,并未提及不能用此丹的情形,便放下心来,才往贾母那里去。 那贾母却是在屋里昏倒了,此时众人动手,已将她抬到了床上,但请的太医还未到,众人就只能围成一圈守着,那贾政面带泪痕,王夫人更是坐在角落里抹眼泪,只有贾赦,见迎春进来,忙道,“二姑娘,你可有丹药,快拿给老太太服下。” 迎春便将那九转回天丹拿了出来,正待说话,那边的贾政突然道,“还是等太医来了再做定夺吧。” 宝玉自打迎春进来,远远的躲到王夫人身边去了,此时便开口帮腔,“丹药什么的,却需谨慎,莫忘了东府大老爷的事情。” 看着贾母脸色灰败、双目紧闭、口角流延的模样,迎春其实也无十足的把握,正犹豫间,请得太医却来了,先问了问病人的年纪,又把一回脉,将贾母眼皮子翻开来看了看,便对着贾赦一拱手,“还请尊府上先预备着吧。” 那帘后众女眷已经哭了起来,那太医却是个消息灵通之人,见迎春站在外面,便作揖道,“这位可是广泽真人?真人若有仙丹,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这才将那“九转回天丹”用水化开,撬开贾母的牙关,灌将下去,众人耐心等着,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只听到贾母腹中作响,又过了片刻,她又哼了一两声,居然自己醒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究竟贾母能不能活下来呢?且听下回分解…… 33第三十二回 贾母归西分体己 那请来的太医,因等着看广泽真人仙丹的效用,尚未离去,此时见贾母醒来,方对着迎春一抱拳道,“果然是仙家手段,在下佩服。” 迎春只略略点头,那边上的贾赦便道,“请先生再为老太太诊一诊脉吧。” 那太医诊过,并无言语,却悄悄的把贾赦贾政并迎春叫到一边,依旧看着迎春,压低了声音道,“学生看着,仍是油尽灯枯之兆,唯恐太夫人只是回光返照,却不知真人的意思呢?” 迎春不通医理,哪敢多说,就只是摇头不语,那太医告辞要走,贾政便挽留道,“请先生开一方子。” 那太医哪里敢开方子,迎春却想起那丹药盒子里的丝帛上曾写着,若病人病势沉重,醒来之后,可以老参煎浓汤吊命,便叫人去速速煎了参汤过来,喂给贾母,其间贾政却又请了一位太医来,也不敢开药,诊了脉便走了。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大约是那仙丹的效用完全发挥了,贾母却极清醒,也自知命不久矣,拉着宝玉的手,就开始吩咐后事。她所说的第一件,便是宝、黛二人之亲事,因对贾政、王夫人道,“他两个自小儿在一起的,黛玉亦是你们亲外甥女,品貌都是人尖子,却是宝玉的良配。” 那宝玉只是垂头不语,黛玉却早已哭成了个泪人儿,贾母又叫她不要哭,顿了数息,方颤颤巍巍的道,“我只巴望你将来莫要恨我,我在下面也就安心了。” 屋中众人,一多半都变了脸色,荣国府内这几位,谁人屋里没有当年林家的东西,整个儿大观园,几乎就是林家的银子堆起来的,迎春是听那曾经做了秦可卿的器灵说过此事,当下冷眼看着众人,两房的老爷太太并贾琏凤姐自不必说,那李纨似乎也是明白的,还有探春,她管了几日家,想必也看得出端倪,那宝玉是冷着脸,看不出什么,再就是黛玉了,她虽说是满面泪痕,可按说如此聪慧之人,也该多少有所察觉才是。 那黛玉正要答应一声,却冷不防王夫人竟然亲自出了手,将她一下子就从贾母的床边拉开了,一叠声的吩咐小丫鬟们,“林姑娘脸色太差,且扶着去外面透一透气。” 贾母躺在床上,只睁着眼,并无动作,半晌,突然就叫着迎春,她便走过去,邢夫人侧过身体让出个空儿来,迎春便站到贾母跟前。 “二丫头,你大姐姐去了,如今你是家里最尊贵的,”贾母便慢慢的说道,“你且听好,我的体己,鸳鸯那里有数,请你帮我分了,一共作十份,你爹娘得三份、你二叔二婶得两份,琏儿和凤姐儿得两份,宝玉得一份,兰小子和他娘得一份,剩余的一份,给她们三个女孩儿……还有云丫头分做嫁妆,你是清净人,我有几样古董单给你做念想,叫鸳鸯拿来给你……” 贾母说到此,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喘成一团,迎春便忙劝道,“老太太放心,且安心养着,孙女方才已喂老太太吃下了仙丹,养上几日,必然就好了。” 那贾母眼睛直直的,只盯住了她,“我知你有本事,要照顾好几个妹妹……” 迎春就只能点头称是,贾母顿了一顿,又叫凤姐,她便退了下来,刚要往外走,却被贾赦板着脸叫住了,“二姑娘,你且过来……” 迎春便跟着他到了窗户边上,贾赦方压低了声音问,“你就要按着老太太刚才说的那么分么?” 迎春只刚点了点头,那贾赦便急了,喝道,“老太太一向偏心,到死亦如此,二房这些年来占了那么些去,连琏儿和你都被他们踩在头上,明明是大爷大姑娘,反倒成了二爷二姑娘,如今你能做主,凭什么要分给他们那么些?” 迎春闻言,却只好叹一口气,看来贾赦先前一直是明白的,只不过眼界狭窄,至于她自己,也许曾经是这府里最糊涂的一个,如今却足以将自家想法,强加于人了,于是便正色道,“父亲糊涂了,二叔只不过是已薨了的贵妃之父,父亲你却是圣上封的真人之父,岂能与那些俗人同流合污,凡事皆需显出仙人家的品格,此番救下老太太,留下遗言,顺了老太太照应二房的心思,乃是大孝大仁之举,父亲休要为几个银钱,坏了自家名声。” 那贾赦并不愚蠢,此中道理,恐怕他之前多少也能想到点儿,就是心中贪念太盛,此时听了迎春所言,又愣了半晌,方咬了咬牙道,“都依你,却有一件,老太太的丧事,须得我们家来操办,待办完了,还要分家,你需顾着家里,莫再让二房占了便宜去。” 迎春一听还有这些事,早就不耐烦,随意点了点头,那贾赦方又回去了,她便远远的站着,正是贾政夫妇二人带着宝玉在贾母面前说话,迎春细细一听,竟说得还是那块石头之事,不免又在心中叹息一番。 她正待听下去,却是凤姐悄悄的走了过来,因看她行动不便,迎春便想着要劝她先去休息,话还未出口,那凤姐便问道,“二妹妹,这仙丹可还有了?” 迎春摇头道,“只此一颗。” 凤姐愣了一下,又问,“那你看老太太?” 迎春就只能继续摇头,“我已尽力而为了。” 姑嫂二人相对无语,未过片刻,只听那边惜春叫了一声二姐姐,迎春抬头看时,却见贾母的脸色已经变了,赶忙走上前去,贾政早请了一位相熟的太医守在外面,此时也赶忙叫进来,那贾母却就在此时,将屋内众人看了几眼,便慢慢儿将眼睛闭上了。 那太医赶忙上来把脉,做出了一副哀戚神色,“太夫人已经仙去了,”屋内众人,不分主仆,一起大哭起来。迎春也就跟着哭了一两声,她却真真是第一次亲眼见人死去,一瞬间便想起修行者总要追求的长生久视,她却看得明白,便就是玄明道人自己,依然畏惧那“陨落”二字,今日看来,果然就是人死如灯灭,此乃天道,之于凡人,亦或之于修行者,都是一般道理。 迎春想到此,便驾起那云雾如意,到半空中,将元神之力展开,便就看见那贾母之魂魄,尚在那里飘荡,见到迎春,隐隐约约的做出了点头之态,迎春也便恭恭敬敬的打一稽首,那贾母之魂,这才慢慢的往西飘去。迎春却早已听荣华真君说过,此方世界的轮回之处,便在极西之地,此时跟在后面送了一程,方才转回,自家心中,却还是怏怏不乐,似有一种心绪无从宣泄。 待回到了京城上空,正要回荣府去,迎春突然就觉得血往上涌,元神之力,突然间激发开来,尚在无意识之间,那用来行雨的法宝,居然就从储物手镯中自行跳了出来,上一次行雨之后,其中还剩了三分之一的湖水,此时那法宝居然就转动着,又下起雨来。 迎春吃了一惊,便想着这恐怕就是所谓的机缘了,急忙盘膝坐下,细细的体味方才那一番动静,在以元神之力驱动法宝上,却又有了新的感悟。 一直到雨停下,她也才回荣府去,那贾府上下,已换了孝服,迎春因有了方才的一番感悟,此时心随意转,待她落到地上,那一身道袍,也已经变作了惨白的孝服模样,这才回到贾母的屋子,在屋外听着,屋内却好似还在争吵,可她一进门,却骤然就安静了下来。 “好个仙女儿,”那王夫人脸上还留有泪痕,突然就开口道,“亲祖母才刚刚咽了气,你竟不知跑到哪里闲逛去了……” 若是未修行时的迎春,必然是不会应对的,此时她心中却还有三分的气,当下冷冰冰的说道,“二婶慎言,此处争执不休,老太太的魂灵儿就在屋子上面绕着,惦记诸位,舍不得走,我却还是上去劝了她,又亲送她前往西方极乐世界。” 此言一出,屋中鸦雀无声,便有人想要怀疑迎春,也不敢在此时开口,片刻之后,却还是贾赦逮住了机会,做出一副义正词严的模样,“二弟,弟妹,你们还要进宫忙娘娘的事情,必然抽不开身,老太太的丧事,外头我带着琏儿来张罗,里面就交给你嫂子,反正琏儿媳妇,还有几位姑娘们,都可以帮上忙。” “也好,”贾政没怎么犹豫,就点了头,王夫人却赶着道,“探春却得跟着我,也好有个照应。” 凤姐有孕,惜春又不懂事,黛玉、湘云皆是外人,王夫人却唯恐大房要用探春,真是可笑之至,那贾赦也不理会,点头答应下来。迎春却又想到,王夫人一直管着家,只怕那些个奴才都听她的,又来给大房生事,便道,“老太太的事情,必要风光大办,这家里上下但凡有刁奴办错了事情,或是躲懒的,父母亲便拿来交给我,我自有处置。” 这一事说毕,那边上的鸳鸯突然叫着迎春,“二姑娘,老太太那库房的钥匙,我现在便交给你吧。” “不用,”迎春便吩咐鸳鸯,“你带我去看看那库房。” 二房诸人,哪容迎春独自去,一行人便又到了库房门前,迎春叫推开看一看,只见里面珠光宝气,摆放得倒也整齐,便重新关上门,当着众人的面,做起一个金光闪闪的禁制,封住了那门,又道,“等老太太的事情办完,再来分这个。” 这时诸事才算略定,贾府上下,总算是能好好的开始办丧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客观来说,荣府上下都得益于迎春,至少不用抄家了……最近天气炎热,大家放松心情,谨防中暑! 34第三十三回 贾府治丧多少事 这一日直到掌灯时,贾府内众人皆忙了个人仰马翻,就只有那王夫人,哭了半日,到下午时便一头栽倒,好容易就醒了,便将她抬回房去躺下,眼看着她离不了人,又把探春叫过去照应着不提。 当晚迎春便依旧回紫菱洲去住,黛玉、惜春都与她同行,那湘云却因她家里婶子听说了贾府出了丧事,恐怕她一个外人在这里诸多不便,赶着下午接回去了。待进了园子,黛玉便说先将惜春送回去,迎春便知她是有事,那惜春依旧可有可无的,三人到了藕香榭,略坐片刻,她二人也就出来了。 走到路上,黛玉才悄悄的对迎春说道,“二姐姐,你是能在大舅舅面前说上话的,倒不如将鸳鸯讨过来跟着你,她现在没了老太太,往后的日子,还不知怎么过呢?” “哦,确实如此,”迎春便想到当日贾赦欲将鸳鸯收房之事,心中也暗暗佩服黛玉有心,便忙道,“这一日里事情太多,我竟忘了她,”她又想了一想,却犹豫起来,“但我也不瞒你,现今我住在山中绝壁之上,并非是凡人可以上去的,我又无法带她上去,难不成,只把她留在这紫菱洲守着?倒不如我同老爷太太说了,让鸳鸯跟着你,横竖老太太已经把你的好事情定下来了,你是要做当家奶奶的,身边正需要她这样的人。” “我确实也想过,”黛玉便又摇头道,“但二哥哥那个性子,我只怕他见到了鸳鸯,又要闹将起来,反倒害了鸳鸯,又想到她口口声声是不愿嫁人的,若是跟着你,恐怕还能有几分造化。” 眼看到了*馆,迎春又想了想,便道,“依我看,我们既然要帮她,就做个大好人,待明日我来问问她,若她心里能有个什么去处,我便帮她做成了,如何?” “这却才是仙女儿的气度了,”那黛玉也才点了点头,“此妹子所不能及也。” 于是两人计议已定,迎春便劝黛玉早睡,她自己回到紫菱洲,因那辟尘珠被取走了,缀锦楼内外,亦无人洒扫,积了不少尘土,此时正好是初秋天气,月明星稀,迎春也就在楼顶的略平坦处,先打坐起来,坐了片刻,却想到还要在此住上几日,无奈只得招出傀儡侍女们,重新将楼上打扫一番。 第二日早晨众人在贾母灵前哭毕,各忙各事。迎春便去找鸳鸯,因看她哭得双目红肿气息哽咽,便先劝了几句,没成想那鸳鸯开口便问道,“二姑娘,你昨日说送老太太去了那西方极乐世界,可是真的?” 这一问,却好叫迎春愣了半日,只觉得大有深意,竟不敢随意糊弄了她,便慢慢的说道,“我是送了老太太一程,但西方极乐世界,却真正是那一等子僧道之辈弄出来唬人的,你我所居这一方世界中,并无什么极乐世界,只在那极西之地,有一六道轮回之所在,但凡死去之人,不论贵贱,俱往那里去轮回转世,来世投往何处,也是天注定,并非人力可以左右的。” 鸳鸯闻听此语,如痴如醉,然而她本是个聪明人,过不多会儿,便又问道,“那姑娘修行,修的是什么?” “不入轮回而已,”迎春淡然答道,其实与鸳鸯说了这几句,她竟又有所悟,顿了顿,便又道,“人之生死轮回,总归在天定,我之修行,不过是修的凡事自家做主。” 鸳鸯到了此时,突然就泪流满面,跪倒在地,“虽说服中不行礼,但我还给二姑娘磕个头,求姑娘带我去修行吧,我不指望凡事自家做主,但有一两件能自定之事,也总算是不枉活这一生了。” 迎春此时,倒也愣住了,片刻方道,“你这求道之心,却不坚定,真要有人定胜天的意念,却才好修行呢。” 鸳鸯闻言,便直起身子,自家拭干了泪,才又咬了咬牙道,“我不敢说自己就有这般决心,但拼了性命挣一挣,总还是行的……” “哪里就要你拼命来,”迎春听她这么说,连忙止住,“既如此,我这就去问老爷太太讨了你,待老太太的事情办完,我便带你回去,传你修行之法,只一件,我蓬莱派中的规矩,只有修成了入门之法之人,才可以入门继续修行,你亦不能例外。” 鸳鸯便点头称是,又磕头谢迎春的再造之恩,迎春受了她这一礼,方叹道,“你以后也是修行人了,不要紧的人,便学我,打一稽首而已,并不用再跪地叩拜了。” 继而她便去对贾赦邢夫人说了,自己山中无人打理,必然要鸳鸯这一个会管事的去,他二人便应了,贾赦嘴上犹说道,“这鸳鸯是怕老爷我还想要她么?我如今有了你这么个仙人女儿,也算是半仙,哪里还会中意她?” 迎春却知他就是这般脾气,也不好劝。这一日到了下午,那贾琏却满头大汗的从外面跑了进来,直接便来找她,“二妹妹,可大事不好了,那清虚观的道士,我去请他们来做法事,竟然说是御封的广泽真人本家,与他们不是同道,绝不肯上门。” 此时凤姐也在,听了此语,便恨道,“老太太在世时,成千上万的银子都布施与他们,现下老太太没了,他们竟然就作怪,”复问贾琏,“可去请了念经的僧人来?” “早先去了大相国寺,本是说定了的午前便到的,”那贾琏又道,“我刚回来,才知道他们此时犹未到,恐怕也是通好了气的。” 迎春也明白了,便笑道,“这恐怕是欺负我只一个人,做不成道场罢。说到此,我却有两个计较,其一,昨日我已说了,我已亲送老太太去往西方极乐世界,何须再请僧道之辈来诵经做法求度化?前者我未阻止你们去请僧道,只为大家面子上好看罢了,这第二件,因我是修自身的,并不会念经做法,与他们亦并非同道,如今我亦可带些金银,至多再添几样仙丹法器,去会一会那清虚观的众道人,且来一个先礼后兵,若他们知趣,收了我的礼,就来做法事,也便罢了,若不来,我便做起神通,施几个术法,也好让他们知道真仙道统的厉害。” 那凤姐听完,愣了一愣,方道,“妹妹说这些,我也有不懂的,但有一点,我却听明白了,妹妹的法术,是强于清虚观那些道士的,且不说我就从未看他们施过什么法儿,妹妹又说老太太已去了西方极乐世界,既如此,岂不成了我们明知道这些道士是唬人的,却花银子请他们来继续唬人么?这却真真可笑了。” “其实如此,”迎春便点了点头,那贾琏却道,“不管如何,我们又做不得主,不如快快的去回了老爷太太。” 一时间回明了贾赦邢夫人,他二人却难得的一致起来,那贾赦撸着胡子道,“二姑娘昨日才对我说,仙人之家,要极体面,我这几日去宫里哭灵,才知道圣上的丧仪,竟是不做法事的,宫中一片寂静,只闻哀声,哪像普通人家发丧,僧道吵成一片,哪有一点儿的哀伤意味?” 邢夫人便也点头道,“横竖我们家出了二丫头这么一个仙人,以后但凡有事,倒不如去求二丫头,竟与这些僧道都绝了往来,也省得花冤枉钱,”说完又看着迎春,“二丫头,依你所言,那些僧道真都是唬人的?” “只有我的是正道,”迎春便淡然道,“母亲何曾见过他们哪个,能腾云驾雾的?” 邢夫人深以为是,于是便定了下来,那凤姐却看透了自家的公婆,只怕他们嘴上说得好看,实际还是吝啬银子,便忙道,“既如此,那诸般孝仪,就需更加精细好看,免得亲戚们看笑话。” 迎春也觉得是这道理,便点头称是,贾赦邢夫人亦不好反驳。于是贾琏在外,凤姐在内,一应执事陈设,皆现赶着新做,那银钱依旧花的流水一般。等三日后,开丧送讣闻,对外便用了迎春那一套说辞,只说广泽真人已亲送自家祖母生魂,去往西方极乐世界,并不再需要僧道等辈前来做法,那前来吊丧的亲友,眼见得荣府内诸般礼数都不差的,只不过没有了做法事的喧闹之声,除了按时的鼓乐之外,更添肃静,便并无一人敢置喙的。如此这般传说出去,更有听说广泽真人有*力的,意欲结交,便专门前来吊唁,也好混个脸熟的,一时间,荣府大门之外,人来人往,竟是多年未有的繁华气象。 迎春却是当局者迷,犹恐少了僧道,场面上不够壮丽,自家在储物手镯之中翻检一番,竟然又找出了几样合用之物。其中有一个博山炉,立于当地,便散发出无数香烟,竟将整个儿贾母的灵堂,平添了几分云蒸霞蔚的仙家气势,又有十二个傀儡,虽比她那傀儡侍女差之千里,就仅仅是法阵驱动的,四人专奏乐,两人专捧香,又两人专举着灵前长明灯等等,一整套人物,却专事丧礼的,迎春便拿出来,放在贾母灵堂使用,果然又添了气派,又因这十二个傀儡,需时时添加灵石,她便将那四个傀儡侍女放出来,命她们也在灵堂内帮手,又好照顾那十二个傀儡,却也便宜。 作者有话要说:  究竟要不要让鸳鸯也修行成功呢?话说,她好像并不在册子上吧? 35第三十四回 道长不知何处去 因贾母的丧事,荣国府所有的亲朋故交,一应上门吊唁,这一日,却来了两位身份贵重的稀客,却正是忠顺王妃带着世子妃婆媳二人。凤姐知她二人同来,恐怕是有事,一边安排款待,一边便叫人去请二姑娘出来见客,那忠顺王妃便客气道,“我辈凡人,不敢劳动广泽真人大驾,烦请引路,我婆媳自去拜见真人。” 此时正好黛玉在前面,便做了引路之人,领她婆媳到园中,那世子妃曾经来过,倒也熟悉,一时见到迎春,婆媳便认认真真的大礼参拜。 “这却使不得,”迎春便赶忙上来搀扶,又问道,“我那位道友还好吧?” 那婆媳两个,一下子脸色就都变了,那忠顺王世子妃迟疑片刻,方开口道,“不敢瞒真人,那位……道长所在的净室,先前是严丝合缝的,后来大约过了月余,有一处门缝,竟然就渗出一些淡淡的金光来……” 她说到此,便又犹豫起来,那忠顺王妃便接口道,“当时是我想着,金光若在,那孩子在室内便应该无恙,我也便不叫他们来告诉道长,只每日都去看那金光,可没成想,就在七日之前,我去看时,那金光居然消散不见了,我们本是立刻想要来找道长的,但又赶上国丧,继而听说了府上老太太的事情,这才拖了这些时日。” 迎春闻言,倒也惊奇,便问,“那金光并未再现么?” “正是,”忠顺王妃叹息一声,“那日后我便派人不分日夜的守着,一连这些天,那金光再未出现了。我甚至大着胆子想要推开那房门,那门却是从里面封住了,也推不开。” 迎春听到此,恨不得立刻就去那忠顺王府看个究竟,嘴上却仍需推脱道,“眼下之事,贫道亦需亲眼看过了,才好决断,但如今贫道是在孝中,并不好登门拜访。” “事到如今,还请真人大发慈悲,千万不要顾那些虚礼了,”那忠顺王妃便起身,又欠了身道,“我们只说家里的小哥儿身上又不好了,一定要请真人去看顾,还请真人千万移驾。” 那世子妃亦随着她婆母行礼,迎春连忙拉住她二人,客客气气的道,“既然府上并不嫌弃孝中之人,贫道自当前往,二位请先回,贫道随后便到门上。” 迎春却算好了时间,等着忠顺王婆媳回了府,她才去了,那婆媳二人亲自陪她去那间净室外,迎春便先放出自家神识,感应一番,只觉那室内空无一人,再看那门上,也只留有一个简单的禁制,以她的手段,也就是出手便可拂落的。 迎春便叹息一声,如今,她竟也不知这位玄明师兄究竟意欲何为了,就只好一抬手,先解了那门上的禁制,便推开门,那室内依旧是当日忠顺王妃布置的样子,丝毫未动,只地上的蒲团上,多了一张丝帛字帖,并一本薄薄的册子,迎春便走过去,捡起二物,先看那字帖,是几句谒语,却是写予忠顺王夫妇的,大约就是“父精母血未敢忘,转头还来报慈恩”等语,那字迹亦闪着淡淡金光,却是玄明的笔迹,她便一笑,将那字帖交给跟在后面的忠顺王妃。 再看那一本册子,封皮上一行大字,却是《蓬莱原道歌真解》,旁边又有两行小字,是“玄静道友亲启”,她便略翻几页,此书居然就是一本讲道集,其内容深入浅出,却将那一册《蓬莱原道歌》,解释得分外透彻,正待要细看,却听得身后又有极力克制着的抽泣之声,她忙转身看去,那忠顺王妃,已然浑身颤抖,泣不成声了。 迎春见此情景,心中也是不忍,却见那忠顺王妃本已站立不稳,手里抓住了那字帖,两只眼睛却还紧紧盯着她手中的册子,便只好先开口道,“王妃切莫太过伤心,至于这本册子,却并不是给王妃的,此乃道法,原就是那位道友留给贫道的。” 她便把那封皮上的字给忠顺王妃看了,那王妃看过之后,眼泪便止不住的流着,那世子妃在旁扶着她婆婆,也是红了眼圈,又道,“道长见谅,母妃这一胎本就怀得辛苦,好容易生下来了,却没想到就这样登仙去了……” 迎春也曾听玄明说过,他这番转世投胎,虽然本身的元神不灭,乃是在婴儿将要出世,灵魂即将成形之时,加以夺舍,等同是占了人家孩儿的肉身,因而这父母精血之恩,是必须要报答的。于是便劝道,“王妃千万宽心,我们修行之人,从来不打诳语,那位道友既然这么说了,就必然还会回来再见王妃的,我想他眼下不过是为了修行,又到何处的寻找机缘了。” 那世子妃也从旁劝解,忠顺王妃好在也是大家出身,片刻之后止住啼哭,又来向迎春道谢,又恳求道,“真人若有了您这位道友的消息,请千万来告诉我们。” 未过片刻,那前面的忠顺王并世子听到了消息,那忠顺王便亲自来给迎春见礼,又问道,“在下这便向宗正禀报,说小儿不幸亡故,真人以为如何?” “王爷糊涂了,”迎春便正色道,“王爷若是这般说了出去,将来那位道友若返回来看望父母,将何以自处呢?” 那忠顺王愣了片刻,便露出了几分喜悦神色,忙作揖道,“是小王造次,真人千万宽恕。” 迎春也就客气了一两句,她心中怀疑玄明道人的去处,也不愿多留,当下便告辞,急匆匆赶回家中,又把那道冠上的传音法阵打开了,然而一直等到一整块灵石的灵力完全消散,也并未得到任何回应。 即便如此,玄明道人留下这一册《蓬莱原道歌真解》,必然就是让迎春传道用的。一连几日,她都在读那册子,只觉得其中有大见解,虽然只是入门的知识,慢慢领悟,却亦有特别的功用。待将这真解熟读之后,她便定下主意,要效法那些修行之人,也讲一讲道,便回了一趟她那云霄峰,却在主峰之下,云霄、天柱二峰之间,找到一座五六十丈高的小山,又有山间小路,自山脚直至山顶,平时亦有山民攀爬,采摘草药山果等物,迎春便从家中抽调了两个傀儡侍女,令她们整饬道路,又将山顶修整一番,却好做讲道之用。 过了几日,贾妃却得新帝追封,格外加了四字的封号,叫做恭宜贤淑贵妃,又感念她以身相殉先帝,命以整套的皇后仪仗,葬于先帝妃陵的第一位,又格外赏了贾府许多钱物。这旨意一下,贾府之中不少人,都说圣眷并未减少,心中大定,又不知从何处起了一种传言,说只因新帝自有圣母、母后两位皇太后,以至于娘娘不能封后随葬先帝,新帝为此,还颇觉得对不住贾府呢。 迎春听到此等传言,也觉得过了。贾府之内,也不缺聪明人,便就是贾赦,皇上封赏的东西送来了,他也叫封好了不必打开,私底下却对邢夫人贾琏凤姐并迎春说,这必然是宫里面最后一次以娘娘的名义赏府里的,倒不如做个大方,全都留给二房,也算是给他们个念想。 这般忙碌已毕,那边贾母停灵,也过了七七四十九日,因圣上并元春的丧事宫中俱已办完,京城百姓,业已除服,贾府这边,却才好出殡。那铁槛寺因是家庙,贾府又多给了他们些银钱,那寺中僧人倒不似京城内的同辈迂腐,竟也准备好了水陆道场,等着迎接贾母之灵。 那十二个专用作丧事的傀儡,却又派上了用场,专一护卫贾母灵柩,至于傀儡侍女们,则在迎春的车边随侍,只因她想着是要送自家祖母,若走云路的话,岂非就是踩在一家人的头顶上,却真不好看,故而也请凤姐备了一辆车,她自己坐在车中,也不过打坐而已,一路上有亲来送殡的王公贵族,其中就包括了忠顺王,她也并不曾下车去见。 待送到了铁槛寺,迎春这才下车,与周围来送殡的一干命妇点了点头,抬了抬手将那四个傀儡侍女收起,便看着那贾母的棺椁,先进了那寺院的大门。铁槛寺她自然是不去的,于是便当着诸人的面,驾起云雾如意,自行返回家去了。 贾府诸人,在铁槛寺里却又熬上了三日,只因众人皆怀着心思,那贾赦是不曾掩饰,已然请了族中诸长者,并贾珍父子,改日去家中小聚,因而贾氏族中上下,俱知道待贾母的事情办完,荣国府便要分家的,又有消息更灵通的,知道贾母当日回光返照之际留下的分体己之语,又听说广泽真人依旧在大观园中,便等着要看好戏的。 然而等到第四日诸人回到贾府,贾赦却也沉得住气,硬是等着家里办丧事的诸般事物都收拾了妥当,这也到了他原本请族中人来的日子,却正好分家。 作者有话要说:  出差中,今天就更这么多了…… 36第三十五回 分家之后再传道 且说贾氏族中的长者,俱集齐在荣禧堂内,那女眷等亦在帘后,却分两拨站好,贾赦便先说请诸位来做个见证,又复述了一遍贾母当日的遗嘱,便对贾政说,今日先将老太太所遗之物分拨了,再行分家之事,却是便宜。 那贾政却道,“老太太尚在停灵,弟亦尚在孝中,未可轻易离开府内。” “那是自然,”贾赦便不慌不忙的答道,“刚才诸位也听到了,老太太一向疼爱二弟,留给二房的也不少,故而我就将这公中的家产,再分二成给二房一家,我现在住的那马棚后面的院子,便与二房居住,待二弟和弟媳服满之后,再搬出去不迟。” 那王夫人站在帘后,神色亦颇为平静,想是早有准备。那外面的贾赦见无人有异议,便又对众人道,“老太太咽气之后,我家的二姑娘就用仙法将库房封上了,今当着诸位的面打开库房,却好分派。” 荣府内众人,族中推了贾珍去做见证,一齐来到贾母的库房,迎春所设的禁制,依旧在门上闪闪发光,她也只一挥手,那禁制便散开,贾赦就叫鸳鸯,“先将老太太留给二姑娘的古董拣出来。” “且慢,”那旁边的王夫人突然开口道,“迎丫头也是大房的人,这库房她能封就封,能开就开,你们大房岂不是想要从库里搬什么都行?” 迎春立刻就恼火起来,却也还是强压着怒火,淡然道,“当日我封这库房的时候,二婶子不开口,现在说这个,已然晚了。” “就是,”邢夫人便在旁帮腔道,“我们二姑娘是先皇御笔册封的真人,岂能随便质疑?” 那贾赦便催着鸳鸯先去拿那些古董,王夫人闹了个没趣,再要说话时,却被贾政瞪了一眼,便只能拉长了脸站到一旁。一时鸳鸯拿了四件古董出来,迎春略略看过,便收入储物手镯,剩余的东西,便尽量均分成了十份,按照当日贾母嘱咐的,各人拿了,贾赦、贾政、贾琏三家子,多拿了些金银,其中的珠宝古董字画等等,就多给了宝玉和众姐妹。 然后便是公中的财物,这其中又有铺子田产等等,因族中众人也在,贾政王夫人倒也不好明火执仗的争抢,勉勉强强的分配完毕,贾赦便道,“如今当着族中诸位的面,我便将大观园送给二姑娘修行用,大观园中的一切,谁住里面,都由二姑娘做主。” 那贾赦既然难得的大方了一回,迎春自然要规规矩矩的道谢。她心中却已然明白,这是要借她的口,将住在园子里的李纨母子并探春赶出去,正想到此,那李纨便开口道,“大观园如今给了二妹妹,我们母子便要搬出来了。” 迎春就看到王夫人毫不客气的瞪了李纨一眼,探春一向爽快,此时竟也垂了头,并不敢开口,反倒是惜春看不过,便对她道,“二姐姐,我依旧要住在园子里。” “那是自然,”迎春笑了笑,“我并不在园里住,这园子,还要姐妹们帮着照顾呢。” 这才看了看探春,笑道,“三妹妹在园子里住惯了,也继续住着就是。” 想了想,又对李纨道,“大嫂子带着侄儿,搬家也麻烦,倒不如也留在园子里,闲下来也看顾着几位妹妹。” 王夫人别过了脸去,仿佛听不见,邢夫人便露出了几丝不豫神色,贾赦却不理睬,一时间分派定了,他便对贾政说,要他尽快把院子腾出来,还要重新收拾,还要等个良辰吉日,他才好搬。 二房一家人这才悻悻的去了,那边上的凤姐儿,却突然叫起了腹痛,众人赶忙将她送回房去,又忙去请稳婆,着实闹腾起来。迎春原本是要等分完家就返回紫蓬山的,因凤姐发动,她便回了紫菱洲等着消息,等到午后,惜春却又来找她,却是要她把栊翠庵的妙玉也留在园中。 “这是小事,”迎春便笑道,“妙玉一个人,我是不担心的,但她手下还有三五道婆等人,有时进出,总是个麻烦,既然是你来求我,便需答应我,帮着我看好了那几个道婆等人,若妙玉管束不到她们,你便拿出主子的做派,好好管束她们,再不行,就去告诉琏二嫂子。” “她们能有什么?”惜春颇为不屑,但还是答应了下来。迎春便突然想起,惜春早晚是要嫁的,总是和妙玉走得太近,也不是什么好事,便又笑问她,“四妹妹,我若对你说,那妙玉所修的,并非是正道,你信不信?” 惜春迟疑许久,才反问道,“你如何知她的不是正道?” “改日你去问她,究竟为何修道,问完你就明白了,”迎春便笑道,“我知她不是正道,只因我是正道,我所干的事情,你也知道,可她在我们这里住了这些年,却不知她修了些什么。” 惜春听了,沉默不语,过了片刻,便直接告辞,迎春也不留她。到了晚上戌时之后,凤姐却真生下个小哥儿。大房上下,自然都是喜笑颜开。迎春将那贾母所赠的古董,都用元神之力检验了,其中并无灵力波动,便将其中的一块汉玉玦,送给这新生的小侄子为贺礼。 送了礼,顺便又去邢夫人的院子告辞,迎春当晚便返回山中了。至于鸳鸯,因她自有一份体己,迎春便对她说明,要她收拾了自己的包裹,自雇一部车,到紫蓬山云霄峰之下的小村中,赁房住下。 过了三日,迎春便到那村中,果然鸳鸯也安顿妥当,迎春便笑道,“今日随我上山去吧,锻炼身体,本也是修行的法门之一。” 在太虚幻境之中,迎春其实也未多尝试活动身体这种只能作用于肉身的修行之法,此时有的是时间,正好一试,顺便也带着鸳鸯。然而她已然锻体大成,身体的坚韧程度,比鸳鸯这样的凡人,强出不知多少倍,走出不远,鸳鸯就落后了,即便迎春放慢了脚步,她也跟不上,迎春便只能将路指给她,自己先上到那已经修整好的小山顶上,便在树荫下打坐起来。 一直到这一日的午后,鸳鸯却才赶到,却是脚步虚浮,整个儿身体摇摇欲坠,迎春便叫她打坐,也不学吐纳等法,只是休息,眼看日头偏西,便让她回去,明日再来。 到第二日一早,迎春再去那村中找鸳鸯时,她却已经不见踪影,迎春想了想,便沿着上山之路一路寻找,果然就在半路上见到了她。 迎春早对鸳鸯说过道门规矩,因而鸳鸯见了她,迟疑片刻,还是叫了一声,“老爷……”,又说,“我今日早些出门,总算也能早点儿赶到。” 迎春也不多说,便带着她继续走,即便如此,等到了山顶,也早已日上三竿了,迎春依旧不教她什么,只说,“明日再早些罢。” 到第三日鸳鸯赶到山顶,那太阳才刚刚升起,迎春令她休息了片刻,便又将那《蓬莱原道歌》给了她一册,令她不求理解,先背熟为算。 鸳鸯本不识字,这几年跟了贾母,也略识了一些,于是便翻看那册子,读了一遍,遇上有不认识的字,还要问迎春。 就这样持续了一个月,鸳鸯才算把那《蓬莱原道歌》完全背熟,至于迎春,那《蓬莱原道歌真解》也已然吃透了,她便开始讲道,听讲的自然就只有鸳鸯一人。 《蓬莱原道歌》因是粗浅法门,每日就只讲两个时辰,两个月也讲完了一遍,那鸳鸯却没怎么听懂,迎春也毫不在意,便又从头讲起。 第二遍讲了两日,却不知从哪里来了一只山猫,趴在那崖边的草丛里一动不动,倒把鸳鸯唬了一跳,迎春却知道讲道之中,不可打断,便只做看不见,那山猫乖乖的呆了一天,到她讲完,它便仿佛是听懂了一般,飞快的窜走了。 到第二日鸳鸯赶到山顶之时,那山猫已经在那里趴着了,迎春便继续讲经,如此往复数日,那山猫就如真是在听讲一般,每日不辍。 那鸳鸯自在小村里住着,一来二去,那村里的人,也听说了那一位皇上封的广泽真人就在山上,又听鸳鸯说起春天里原是这位真人问天祈雨,才使大家免遭旱灾,便有几分将信未信的。这一日,那村中有一女孩儿,不知得了什么急症,一下子发起热来,瞬间便倒地不省人事了,村里人一时无措,就想起了山上的真人,便抬着那女孩儿上了山,赶到半山腰,正好遇着鸳鸯下山来,一见此情景,便转身赶回到山上,请了迎春来救人。 迎春的储物手镯之中,那“九转回天丹”自然是没有了,因听说是急症,便找出一张祛病符篆,贴到那女孩儿身上,她自己寻思着,若这符篆不成,便可再试试另外的几样丹药,然而也只不过过了片刻,那女孩儿竟然就慢慢醒转,迎春便又取出一两枚仙果,叫人将其中的汁水喂给她,等到日落之后,竟然也就退烧了。 这女孩儿家里,在村中也算小康,子女也生了数个,过了几日,这家的父母,居然就带着女孩儿,拎了各色果品,上山来拜迎春,口里说着请真人收下这孩子,做牛做马皆可。 迎春自然不收,因听说这孩子也识几个字,便对她的父母道,“你这女儿与贫道有缘,倒不如也一般儿每日来听讲经,若能进入这修行之门,也是她自己的造化。” 那父母便千恩万谢,这女孩儿十一二岁,已然懂事,迎春叫她背诵那《蓬莱原道歌》,她居然背得快,不过半月,就背得烂熟,每日便跟着鸳鸯,还有那一只山猫,一处听迎春讲经。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可以让道长回来了:-D 其实我很想把章节名写成 道长曾经正太时 至于鸳鸯,我想是让她能有一些修行上的成就,大约能到出窍期这样,正好能帮迎春管理山场,处理俗务~ 37第三十六回 道长曾经正太时 每日跟着鸳鸯来听迎春讲道的女孩儿姓韩,家里都叫三姐,她自小体弱多病,被迎春救下之后,跟着听了两三个月的讲道,她却懂得学用那些听到的法门,慢慢儿做那些吐纳功夫,如此这般从秋末练到新年,她竟也未曾再生病,又长胖了些,面颊红润,到年下同村人并周围几个村子里,都听说了她的事情,才过正月十五,就有若干村民,其中更有不识字的,都跟到了山上,想要听广泽真人讲道。 迎春一概不拒,来的人多了,她便改了规矩,每日上午讲道两个时辰,到下午,却是那鸳鸯同韩三姐两个,教那些村民背诵《蓬莱原道歌》,那村民之中有脑子灵活的,听了也能记住,慢慢儿也懂了几分,也有几个愚顽之辈,听了几日,又听不懂,又记不住,便觉无趣,下山去不再来,迎春自然也不管。 冬去春来,迎春竟然就在前来听讲道的人群之中,见到了几名僧道,于是等到这一日讲道结束,她便专门叫了那几人过来,一问方知他们皆是同在这紫蓬山其余诸峰上的那几位高僧道长的徒子徒孙,那鸳鸯在旁听说了,便对迎春道,恐怕这几个僧道,都是想要来窃取这《蓬莱原道歌》的道法,不如赶下山去算了。 “无妨,”迎春摆了摆手笑道,“你可听说过邪不胜正之语?我这法术乃是正道,这些人若能学会,自然也能入我门下。”于是反倒拿了几册《蓬莱原道歌》出来,交予那几个僧道,让他们带回去给自家师长。 转眼又到夏天,忽一日,一直在听迎春讲道的一个村民,待听完了讲,便上前来叩首,说他前几日到出门去万年县那边走亲戚,居然看到那县城之中,多有人拿着印好的《蓬莱原道歌》在贩卖,还口口声声说是广泽真人的真法,故而赶紧回来禀报真人。 “这道法能广为流传,故贫道之所愿也,”迎春便笑道,“你等从贫道这里学得这《蓬莱原道歌》,亦可传予家人朋友,便就是他们只能强健身体,亦有你们的功德在内。” 迎春犹记得玄明道人说过,这《蓬莱原道歌》上所列的入门功法,寻常资质的凡人,要练上十余年,即便是天赋秉异的,也需三五年的水磨工夫,因而她也并不着急,如今讲上一遍《蓬莱原道歌真解》,需花三个月,正好一季,她便持续不断的讲着,同时却亦没忘记玄明道人,每每试着用那道冠上的传音法阵联系他,却都只是途耗灵石而已。 迎春便想着,玄明道人也许会回到那太虚幻境之中,然而她来去两次,都是荣华真君带着,现在要让她去九重天之上找回那太虚幻境之门,却真正是一件难事。然而她却想到,那太虚幻境,必然是天地灵气汇聚,灵力波动极大的一处所在,故而便常常花费时间,按照着自己那一点儿依稀印象,飞到那九重天罡气层上,慢慢的去寻找。 这一日,她驾着那云雾如意,正在慢慢的飞着,突然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异响,待她转过身去,只见那密布的云朵,居然就渐渐向两边分开了,那云层之中的虚空里,渐渐显露出她所熟悉的亭台楼阁,却正是那太虚幻境。 迎春就以为真是自己找到的,好不欣喜,急忙走进去,一路上景物依旧,走不多远,却遇上了一个傀儡侍女,对她行礼,“玄静道长回来了,玄明道长还在闭关,故而还要请道长等上一段时日。” 迎春并不着急,又问那太虚幻境的器灵,那傀儡侍女便摇头道,“器灵大人也已闭关,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关呢。” 迎春便就只有等下去,想来必不可浪费时间,便就回到当日她修行的那一间屋中,只略一吐纳这尤其浓郁的天地灵气,便觉神清气爽,于是正好修行,便入了定。 也不知过上了多久,她这才吐出一口浊气,慢慢儿睁开眼,却险些给吓得跳了起来,只见一个身量犹未长成的小哥儿,正站在面前,一本正经的看着她。 这小哥儿倒也穿着一袭道袍,他是面如朗月,唇红齿白,可确实是迎春从未见过的。她愣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能在这幻境之中的,必然不会是别人,这才很有几分别扭的问道,“师兄?” 那小哥儿方笑了,这才有几分像是玄明道人当年的模样,好在他一开口,声音却还未变,“师妹一向可好?” 迎春此时心中一松,竟不知从何说起,迟疑了片刻,才笑道,“其实我并无大事,只是一直联系不上师兄,所幸师兄你依旧在这里。” “无事就好,”玄明才又道,“为兄回到这太虚幻境之后,便开始闭关,倒是好几次察觉到师妹你的气息到了这幻境周围,我便担心你有什么事,正好这一次将要出关,便打开幻境的禁制,将你放进来了。” 迎春闻言,才知并不是自己原先想得那样,不觉有些羞愧,垂头笑道,“我只当是我自己找回来了呢。” “师妹并不知道我已将太虚幻境的中枢掌控了,”玄明便给她找了个理由,“那器灵也是个知趣的,我如今有了肉身,才一回来,她便主动将此宝的中枢交出给我,她自己也便闭关去了。” 他却又问迎春传道等事,迎春一一说了,他便点头笑道,“传道之事,本来就不是几年十几年能够完成的,师妹现在做的,其实已经很好,只要继续讲道,等为兄完全恢复了修为,再去正式收徒也不迟。” 迎春便想,眼前玄明道人这般模样,大约就是修为仍未恢复的模样,故而急忙问道,“师兄,你还需多长时间,才能恢复修为呢?” “若在平时,至少也需百年,”玄明道人答道,“不过眼下有了这太虚幻境,以为兄现在的进度,还需再闭关一次,师妹在外面等上大约两年左右,也就差不多了,其余巩固修为的水磨工夫,亦可留到以后传道之时慢慢去做,并不着急。” 迎春却又想到了一事,笑问道,“待到师兄恢复了修为,自然能够变回本来模样了吧?如今面孔变了,声音未变,看来真是不习惯。” “师妹不习惯?”那玄明道人一边说,一边毫不在意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笑道,“师妹必然不知道,三千年之前,为兄十几岁之时,就是这般相貌。” 迎春愣了一愣,方勉强一笑,“怎么与我见过的那相貌,并不怎么像呢?” “相由心生,师妹必然听说过吧,”玄明道人这才不笑了,轻叹一声,“师妹先前见我,乃是三千年修行之后,相貌便是那样,现如今我转世这一遭,却真不知相貌能否随着修为恢复了。” 迎春闻言,一时半会儿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好在玄明道人大约只是说一说,也未指望着她去劝解,未过片刻,他便话锋一转,“倒是师妹你,”他又开口,语气突然就严肃起来,“这也过去了一年多,看来修为并未怎么增长呢!” 听他说起自己,迎春只觉得后脊背上立刻渗出了汗,愈发的不敢抬头了,却只听玄明道人又道,“也罢,那京城为兄也呆过,天地灵气并不充沛,修行起来,进度是要慢一些,而且,师妹你家中的事情,恐怕也不少吧?却不知你那些姐妹,现在都如何了?” 迎春巴不得不说自己修行之事,便赶忙从元春说起,将这一年来家中所发生的事情,择其主要的,说了一遍,玄明却只在听说元春索要丹药之事时,略皱了一下眉,迎春看见,急忙问道,“我将那乾坤孕子丹给大姐姐,可是有什么不妥?” “那丹药自是好东西,”玄明便摇头道,“凡人生育子女,必然是有危险的,因而为兄觉得,也只是你那位姐姐并无子女缘分而已。” 这便是玄明道人的一点儿私心了,他得道已久,自然知道能孕胎生养的丹药,乃是阴阳大道之精华,世所罕见,因而便已然猜出,极有可能正是这不知什么来头的乾坤孕子丹,反倒是要了元春的性命。不过既然元春已死,他的师妹对此却又一无所知,他也就自然要将此事隐瞒下来,倘若现在就要迎春知晓其中关节,只怕她会生愧疚之心,不利修行,故而还是等到有朝一日她触摸到大道法则,自然领悟,到时候道心坚定,也不会再受这等小事影响。 因而迎春是浑然不知,这才又说贾母之事,玄明却也不多评价,只是淡淡说道,“凡人们生死有命,师妹你也不必太过在意。” 他顿了顿,才又道,“为兄这就把太虚幻境的中枢对师妹打开,师妹此后若无事,便回来修行,只要记住了时日,若闭关则不可超过一月,凡间世界,也就未过去一天,那些听你讲道的凡人,自然也就不会察觉。” 这却正如迎春所愿,连忙点头称是,那玄明便又问她修行上有没有什么问题,又找了几样仙丹交予她服食,反复嘱咐了几句,才令她自去打坐用功。 作者有话要说:  已补完…… 多谢童鞋们的关心,我已经退烧+基本恢复了,昂贵的消炎药果然有效……于是恢复更新了,因为在榜,下周前三天会日更的! 38(倒V)第三十七回 太后寻亲栊翠庵 迎春便就按照玄明道人的指点,常常回到太虚幻境之中修行。她的时间宽裕了,索性便专门花时间钻研了那些能医凡人疾病的丹药,继而又医好了几个专程来求医问药的凡人,她那云霄峰广泽真人的名头,倒是越传越远了。 那柳湘莲不久之后,也带着几个江湖人士,赶到云霄峰来拜见广泽真人。迎春看他们几人都已然修习了一些《蓬莱原道歌》上的养气锻体之术,却还是未得其要领,便令他们一同跟着听讲。 自她开讲之后,大约过了两年,却听说举国之内,但凡大一点儿的地方,已然都有出卖《蓬莱原道歌》书册的。更有那来听讲道的某些人做的笔记,用上种种名头,亦编辑成册出卖,迎春便叫人带了几册来翻了翻,这等笔记,多有记不全的,亦有理解不明的,然而那些出书之人,却都还顾忌着广泽真人的名头,总要在那开篇处,加上几句他们在紫蓬山听真人讲道时的所见所闻,看来倒是颇为有趣。 迎春不以为意,便将那几本册子,拿给鸳鸯等人看,那鸳鸯看后便笑道,“若要让我去写这笔记,也能写得比他好,倒真不如写出一本,拿去给书商,也能挣一笔银钱。” 那韩三姐却连连摇头,“我只巴望着一天能有二十四个时辰,都用来修行,却哪里有时间来写这个,而且,按照真人的说法,每个人的感悟皆是不同的,依我看,未必有人能按这种笔记修成。” 由此看来,那韩三姐真是高明不少,然而迎春看得修行笔记多了,却也知道修行的缘法本就是不可预测的,故而即便韩三姐两年来风雨无阻的前来听她讲道,在修为上亦有不小的进步,她却依旧耐着性子,并未对她展露出什么好意。 市面上那些书册流传开来,到紫蓬山来听广泽真人讲道的人,反倒愈发多了,更有从大江南北远道而来的,因而迎春虽在山中,国内的大小事情,她也多有耳闻,这两年过去不久,也便听说那宫里的新皇上为先帝戴孝的二十七个月已满,宫中除服,大大的热闹了一番。 故而迎春收到了自家中来的那一个符篆传信时,也只是猜测宝黛二人将要成婚了,这倒是一件好事,她便急驾云,回到大观园中,直接就去了*馆。 待见到黛玉,她那脸面上却毫无喜色,迎春便先问宝玉,那黛玉便摇头叹息道,“现如今都说他每日里忙着读书,一年里,我也不过见他三两次,前几日我还是听珠大嫂子说的,这一两年,科考必然要重开,他便要下场的,据她说,二舅舅和二舅妈已然定了下来,要等到乡试放榜了以后,再办我们的婚事了。” 迎春听得此言,也觉无奈,只好劝黛玉切莫急坏了身子,又笑道,“依我看,你们两人是都不宜过早嫁娶的,若等宝玉考中了再成婚,你这婚事必然更加光彩。”又问她可是另外有事,黛玉便道,“不是我找你,却是大舅舅那边,听说是宫里面派来了太监,宣旨要找你呢。” 迎春也不知是何事,便急忙赶到贾赦同邢夫人的院子里,彼此见面,邢夫人便抱怨说迎春总也不回家来看看,那贾赦却道,“我们姑娘是真仙人,自有她要忙的事情!”又对迎春笑道,“你写得那《蓬莱原道歌》,为父也买来看了,似乎真有什么道理,为父老了,却也不明了。” 这般寒暄了一番,却才说到宫里面来的人,来者是圣母皇太后李氏身边的太监,宣的是皇太后懿旨,要请广泽真人进宫,说是有要事相托。“那何太监是大清早上来的,”贾赦便道,“一直就等在荣禧堂那边,却才琏儿过去陪他吃了午饭,姑娘要是没事,就早些随他进宫去看看吧。” 迎春便点头答应,邢夫人却又拉住她赶着说,“我前几日入宫朝贺,听旁的命妇们说,咱们这皇上登基之前,皇后便薨了,就是去年追封嘉顺皇后的那一位,皇上就只有几个妃嫔,这两年来,后宫却是由这位李太后统管着,你进宫去,可千万奉承好了,不要惹她生气。” 且说迎春随着那何太监进了宫,直接便去慈庆宫中,见了那李氏圣母皇太后,她三年之前拜见陈皇后时,并未记得先帝诸妃之中,还有这么一位太子生母,便估摸着她该是个隐忍的人物。当下见过礼,那李太后客客气气,请广泽真人落座,又叫人献茶,先说上了几句场面话,这才貌似不经意的问道,“真人法力高深,可否帮哀家寻找一个人呢?” 迎春便问是何人,那李太后叹息一声,使手中帕子擦了擦眼睛,方又道,“真人想必听说过,哀家原是贫家女,在陈太后娘家为奴,先帝还在潜邸时,陈太后嫁于先帝,哀家便是陪嫁,后来蒙先帝不弃收了房,才有了当今的皇上,哀家后来也找过那生身的父母,早已不在人世,家中却还有个小妹,听说也被父母卖了,却始终杳无音讯,如今便想要劳动真人,找一找哀家这小妹妹,没准儿她还在世,或者留下个一男半女,也就是哀家唯一的娘家人了。” 李太后一边说着,她那泪珠子就不断的落下来,早有宫女等过来劝解,正说到此,突又听到外面喊着“皇上驾到”,太后便急着拭了泪,赶着去迎接皇上,迎春无奈,便也只得跟着站了起来。 她也早就听说过,先帝原有四子,只这一位长大成人,他自小也是先天不足,长到今千难万难的。迎春近日来颇学了点儿医术,抬眼望去,只见这皇上果然是颇为消瘦,脸面上也没什么血色,但他的精神却好,笑嘻嘻的问李太后可把广泽真人请来了。 迎春就只能先打一稽首,那边李太后便笑道,“真人莫要见怪,皇上还是当日真人你求雨时,在五凤楼上远远的见过一面,也就常常说起,要请真人到宫里来演示道法。” 那皇上却也对迎春笑道,“真人那一本《蓬莱原道歌》,朕读了好些遍,还有不解之处,待母后的事情了了,却还要向真人请教呢。” 迎春听到此,也就只能恭恭敬敬的答道,“皇上一心向道,乃是贫道的荣幸。” 那皇上摆了摆手,便自坐了下来,李太后却又问,“哀家刚才请求之事,真人你看?” “若只是找令妹,倒也不难,”迎春便答道,“贫道需要令妹的生辰八字,此外就是不知道太后可还保有令妹曾经用过的东西,不论何物,贫道却只需要上面残余的令妹的气息,但如若还要找令妹的后人,确实就有些麻烦了。” “如何麻烦?”那李太后忙追问道。 倘若这一位不是圣母皇太后,迎春自然是直言不讳,然则眼下又当着皇上的面,她还是愈发谨慎,便又欠了欠身,“请太后恕贫道冒昧,令妹的后人,也是太后您的血亲,故而需要太后的一滴鲜血,才好做法。” 李太后愣了一愣,边上皇上便忙着说道,“那不也是朕的血亲么,便由朕来挤出一滴血,也并不是什么大事。” 那周围的太监宫女等,早跪了一地,那李太后却又抹起泪来,“皇上金尊玉贵,如何轻易言及此事?哀家当年整日里做针线,被针扎了手,也会流血,如今真人只要一滴,便再用针扎一下,也容易得很。” 那皇上就只能唯唯点头,李太后便又问迎春,“哀家与妹妹分别久了,身边并无妹妹的旧物,按照真人刚才所说,只要有哀家的一滴血,便能找到血亲,那么也同样能找到妹妹吧?” 迎春便点头,那太后对着她行了半礼,又问,“道长现在便能做法么?” “请太后为贫道安排一间净室,”迎春便道,“太监宫女等,亦不可围观。” 皇上却又急忙道,“朕也想看一看真人做法。” 既然是皇上的要求,迎春倒也不好回绝,于是便同那母子二人一起进到净室之中,先焚香,装模作样的祝祷,其实却观想了一遍清风明月,将自家体内的元神之力调动起来,又拿出了一张香花宝烛符篆激发了,这净室之中,便显出了种种香花宝烛的虚影,却亦有清香萦绕,烛火摇弋,却是做足了气氛。 迎春又等了片刻,却才把那一张寻人的符篆取出来,令李太后以针取血,将那一滴血涂到符篆之上,她自己念念有词,暗地里使元神之力激发了,那符篆便冒出了青烟,迎春又以一个玉盘接住,那符篆便慢慢儿烧成了细细的一小堆纸灰。 那盘中的纸灰无风自动,渐渐显出两个字来,依稀可辨是“皇宫”,这说得应该就是皇上了,毕竟他是李太后亲子,血脉最浓,迎春因看那母子二人大气也不敢出的看着玉盘,她也便不再言语,又等了几息的功夫,那纸灰又动了起来,这一回却是三个字,皇太后皇上看了半天,皆犹豫不敢认,迎春却看清了,不是别的,却正是“栊翠庵”。 此后又等了片刻,那纸灰并不再动,皇上却先忍不住了,长长出了一口气,才问道,“真人可看清了?朕看这最后一个字,仿佛是个‘庵’字。” 39(倒V)第三十八回 袭人有孕问宝玉 “真人,刚才显露出来的是皇宫二字,难道说的是皇上?”那李太后也一叠声的问了起来,“但这三个字却又是何处?看着倒像是‘忧翠庵’?” “贫道倒是知道一处栊翠庵,”迎春一边回答,一边便想着那栊翠庵之中,除了妙玉之外,还有道婆小尼等人,却不知谁会是李太后的亲属,按说这大观园内的事情,现今都与她有关,如今竟与皇太后扯上了干系,却真是麻烦。 “朕看着就是栊翠庵,”那皇上便紧接着说道,“却不知此庵究竟在何处?” “便就在贫道的家中,”迎春便苦笑着答应道,她却只得把当年迎接贾妃省亲,先帝的圣旨如何,荣府之中又如何修了园子等等,一一道来,又先把这妙玉的情形介绍一二,“这栊翠庵的主持妙玉师父,本是我家里请来的,听说她本是苏州人氏,仕宦人家,因从小多病,不得已皈依佛门,带发修行……” 才说到此,那李太后便急忙道,“这可不就是了?曾听说哀家那妹妹,是被卖去了苏州,”又问道,“那妙玉师父如今多大年纪?” “怕是有二十五岁了,”迎春便答道,“因她是出家人,贫道家里人,也并未细问。” “这倒也说得过去,”那李太后便面露喜色,“哀家跟随先皇时,也二十多岁了,后几年才生了皇上,哀家那妹妹若比我嫁得早,她的孩儿,也该比皇上大上几岁。” 李太后说到此,便急着要见妙玉,那皇上却看着迎春问道,“真人,那栊翠庵中,可还有别人居住?” 迎春本来觉得,如若太后认定了妙玉,她倒也不急着说别人,但皇上问起,她就只得答道,“启禀皇上,还有道婆以及家中采买的小尼。” 皇上便皱起了眉,那李太后便看着迎春道,“真人,你却还能在推算出究竟是谁么?” 迎春其实不会推算之法,但她做真人日久,应对却不困难,当下便笑道,“贫道却才施过法,只怕天意就是如此,自觉不必再推算了,既然妙玉师父对得上,太后可以先见一见。” 那皇上便先点起了头,李太后却又问,“这一位妙玉师父,相貌究竟如何?” “她也是出家人,贫道却不好妄议她的相貌,”迎春便正色道,“此时太后问起,贫道也只能说,她确实品德高洁,超凡脱俗。” 那李太后听了,却也喜上眉梢,便对着皇上笑道,“皇上,哀家这就下一道懿旨,招这妙玉师父进宫来,你觉得如何?” “但凭母后决断,”那皇上也笑道,“正好广泽真人也在这里,也能帮着母后验看一二。” 李太后想了片刻,却又改了主意,“罢了,皇上,还是改日再找个由头请妙玉师父进宫吧,免得闹出太大动静,若发现她不是,却还麻烦。” 那皇上依旧满脸堆笑,“朕倒觉得没什么,只是还要劳烦真人再多跑上一趟。” 迎春本来在旁听着,这时候也只好客气一句,“能帮皇太后寻到亲,也算是贫道的缘法。” 李太后便又过来谢迎春施法,却是早已准备了一份谢仪,此时端出来,千万要迎春收下,迎春坚辞不授,只是说,“贫道举手之劳,不当太后如此客气。” 那皇上便站起身,走到迎春面前笑道,“真人本是仙人,自然不喜这些俗物,但朕的母后受了真人之恩,必然要谢真人,朕便斗胆替真人做这个主,来人,且将这盒子打开。” 那宫女太监等便上前来将那锦盒打开,迎春并不看,她那神识,却已然感受出,其中不过是金玉等物,那皇上自走过去看了看,便拣出了一样,递到迎春面前,却是一只上好的羊脂玉佩。 “朕看这玉佩却好,真人便收下吧,”皇上又道,“也算是母后和朕的一点儿心意,过几日妙玉师父进宫,却好再劳烦真人。” 既如此,迎春却也不好推辞,只得又打一稽首,道一声,“贫道遵旨。” 随即她便告退出宫,其后那太后母子如何商议,她却不管。在迎春心里,她的符篆必然是准的,她却还记得那册子上十二钗的命数,其中妙玉那判词,并不是寻到了亲,因众人的命数应该都被改过,她却是更加肯定,说到栊翠庵,便就是妙玉。 于是回到家中,见了贾赦邢夫人,并不说是何事,只说已然无事,又不知那李太后如何打算,故而也不急着向妙玉提起,先回到大观园中,因想着自己离家这些日子,也总该问问园中情形,便又往*馆去了。 见了黛玉,她却并不问进宫何事,迎春倒也觉得轻松。两人坐下,刚要说话,却见那凤姐急匆匆的冲了进来,先见到黛玉,却嚷了一句,“可不好了,”转头才见到迎春,愣了一下,才挤出一个笑脸,“妹妹也回来了,这却好了。” 迎春因见她说得混乱,也有些惊讶,她倒是不慌不忙的打趣道,“二嫂子不必急,待会儿就去你那里看侄子侄女。” “如今是大嫂子了,”那黛玉也跟着笑道,“适才忘记对姐姐说了,因分了家,我们这边都改了口,叫琏大爷、琏大奶奶、还有你迎大姐姐呢。” 她两个说笑,凤姐竟并不理会,却又急着道,“是有大事,我才来对你说的,现在二太太那边正闹着呢。” 迎春便止住了笑,问她何事,她却只看着黛玉,欲言又止,迎春便问道,“可是宝玉又出了什么事?” 凤姐并未立刻回答,那黛玉便有黯然之色,垂下头叹息一声,却又道,“凤姐姐,你必是好心好意来提醒我的,为何反倒不说了呢?” “我说了,你可不要哭鼻子,”那凤姐也叹了一声,才坐下来道,“依我说,也是二太太糊涂,宝兄弟一天大似一天了,她却只叫他读书,旁的也不管,就把个袭人不明不白的放在宝兄弟屋里,那袭人自己也不检点,今日里却叫人撞破了,我听来报信的人说,却是她那肚子竟然已经大得遮掩不住了,才传到二太太的耳朵里,可不就闹将开了。” 迎春本是认真听着,一听说到袭人如此,却赶忙去看黛玉,只见那黛玉眼圈儿已经红了,却还极力忍着,想要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却真真是可怜极了,便叹道,“林妹妹,我也不对你用法术,横竖我和大嫂子都是帮着你的,你要想哭,便哭出来,别把自己憋坏了。” 那黛玉果然就泪如雨下,凤姐想要上来劝说,却被迎春止住了,她便自储物手镯之中,取出了一支安神凝魄的线香,一挥手引燃了,便寻个香炉插上,她同凤姐都默坐不语,只听到黛玉的哭声,渐渐便小了,又过片刻,却见她自己擦了擦眼睛,却露出了几分笑,“罢了,事已至此,我哭又有何用,不过是让人看笑话罢了。” “我可不曾笑你,”那凤姐便道,“是大妹妹这线香好,我本来急得要命,如今却也平静下来。” 迎春也只是点了点头,黛玉便问后续,凤姐摇头道,“是我太急了,那边恐怕还闹着呢。” 正说话间,却是跟了邢夫人的小丫头莲花儿跑了进来,嚷道,“大奶奶和大姑娘原都是在这里,让我好找,太太说,请大姑娘和大奶奶即刻过去。” 凤姐便问何事,那莲花儿答道,“我听说是那边的珠大奶奶,想要宝二爷的袭人进园子来服侍,太太不同意呢。” “她服侍?”凤姐便啐了一口,“就她那样子,还不知要谁来服侍呢?” 迎春便也叹气,“横竖大观园算是给我了,也算是我道门清净地,她想要进园子,却非得我点头不可,”正说到此,却是那黛玉在她身后,轻轻的拉了拉她那衣袖。 迎春也并不多言,便只是安慰黛玉好好休息,又说晚上必然再来看她等语,待到离了*馆,这才对凤姐笑道,“我都说了道门清净地,林妹妹应该明白吧,别说是袭人了,便就是明媒正娶的妇人生产,也断不能在园子里了。” 那凤姐也点头道,“正应该如此,太太恐怕还没有想到这一层呢,其实我在想,若是二太太提出要留袭人,恐怕还能劝她顾及宝兄弟的名声,早早将袭人那胎落下,发卖了便是,如今只怕是宝玉一定要留她,这样一来,林妹妹将来过了门,还要认她这一个姨娘。” 迎春也只得摇头叹息,等到了邢夫人处,却只有李纨一个坐在那里,却好不尴尬。见了迎春,却又支支吾吾的说了一遍,只是说袭人弄坏了二太太的东西,因她可怜,故而想要带进园子去。 “大嫂子,你是个老实人,可别学着他们扯谎,”那凤姐便不依不饶的冷笑起来,“那袭人干了什么,同在这一个府内,我们也知道。” 李纨的脸,登时便红了,迎春却也不好多说,只是把道门清净地等语又说了一遍,看那李纨的脸上,居然还露出了几分轻松的神色,可见她心里是明白的,也情愿袭人不进园子来。 她便起身告辞,凤姐便笑道,“如今林妹妹在我们这里,我却要代她问一问,究竟是谁,想要留下袭人的?” 李纨愣了片刻,只是摇了摇头,并不回答,待她走了之后,凤姐却对迎春苦笑道,“大概还是宝兄弟这个傻子吧。” 40(倒V)第三十九回 只闻妙玉要还俗 迎春晚上又去*馆,那黛玉果然就好了,矢口不提宝玉袭人之事,只同她说些过去两年的闲事,又把闲时写的一些诗词拿出来给她看。 正说话间,却是惜春来了,黛玉起身相迎,笑说她是稀客,那惜春却道,“我总以为你不知哭得怎么样儿呢,却没想到你真是仿佛没事人儿一般。” 黛玉也知惜春历来如此,并不以为意,只是笑了笑,“与我又没什么干系,哭他做什么呢?” “怎么没关系?”那惜春便急道,“正好大姐姐也在这里,照我说,便请大老爷和大太太做主,去寻二太太退了这门婚事……” 此时迎春听她说的不对,赶忙打断道,“胡说,这婚事原是老太太亲口定的。” “老太太若在,必不会由着宝玉弄出那等事情,”惜春却还不依不饶的,“我是听园子里那几个婆子说的,宝玉房里那些丫鬟,都和他不清楚,将来林姐姐嫁过去,还不知怎么受气呢!” “你一个姑娘家,听这种胡话,”迎春其实更怕黛玉听了不自在,于是后半句话却是对她笑道,“可见我们这园子里如今人多嘴杂,该是要好好管一管了。” “惜春妹妹是一腔热忱的为我好,”黛玉却还是叹息一声,“姐姐也不用怪罪她,至于园子里,待我看见了谁在嚼舌,必然就告诉凤姐姐,撵了出去。” 那惜春听她这么说了,却也知不好再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赌气般自己坐到一边,只因她本来年纪小,平日里又极少这般作态,此时迎、黛二人见她如此,竟都掌不住笑了。 “别笑!”惜春就嚷道,“我不过是替林姐姐觉得不值罢了。” 黛玉这才止住了笑,认认真真说道,“妹妹也许不知道,那边的二舅母,早早已将袭人的月例银子升成了姨娘的份儿,只不过未过明路儿,这却远在老太太为我定亲之前,故而从一开始,我便知道有这位姨娘,她日日守着宝玉,自然近有近的好处。” “老太太当日必然不知道袭人的事情,”惜春便又喊了一句,此言一出,三人却都无语,枯坐了一会儿,那惜春却又想起一事,便问迎春道,“大姐姐,宝哥哥有如此行径,该不会就是你以前说过的,是他那块玉在作祟吧?” 迎春一愣,便看到黛玉正盯着她一动也不动,却也就只能叹道,“我确实不知那石头究竟有何威能,”此时她却又后悔起来,隔得时间太久,以至于前次见到玄明道人的时候,她竟也忘记问了。 那黛玉却依旧看着她,又轻声道,“姐姐若有法子,还请帮一帮宝玉,就算是帮妹子了。” 迎春自然点头,三人又说了几句话,迎春便决意当晚返回山中,因黛玉手中的传讯符篆已经用掉,便又给了她一张,又给了惜春一张,并将用法全都教给她。 却不曾想到,未过几日,惜春便将那张符篆用掉了,彼时迎春尚在太虚幻境之中修炼,待她回到云霄峰,看到惜春的传讯,再赶回到大观园,天色已晚,惜春却急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见了迎春,便嚷道,“好姐姐,你如何才来?宫里面那个什么李太后,午饭后来下懿旨,招妙玉进宫,居然到现在都未回,你快些想个法子吧。” 迎春便知是太后寻亲之事,既然至晚未归,那极可能就是寻到了,她却也不下定论,只是安慰惜春稍安勿躁,且等等看。 所幸等了不久,却有那宫中的人来到荣府,其中太监数个,领头的竟是前次来过的何某,又有一位三四十岁的宫女,自称是圣母皇太后身边掌管慈庆宫中事的尚宫,外面贾赦邢夫人都去迎接,未过多久,消息传进园中,却说是李太后已经与妙玉师父相认,她却是太后失散了多年的亲妹之女。 惜春惊得呆了,迎春却知事情原由,自家便先到外面,见了宫中来人,那何太监见了她,便行礼道,“太后娘娘原说着自家的小事情,不好一而再的麻烦广泽真人您,却不想还是惊动到您老人家了。” 迎春便略一点头,“太后娘娘费心了,还请你替我向娘娘道个喜。” 那何某也就笑嘻嘻的,“这还多亏了真人您法力广大,否则还不知什么时候能找到这位姑娘呢。您是不知道,我们见了这位妙玉姑娘,也觉得她长得像太后娘娘,娘娘却还说,她这模样儿,就同娘娘的妹子一模一样。” 那一位尚宫也来给迎春行礼,又自述来意,“娘娘必是要妙玉姑娘留在宫中住几日的,妙玉姑娘却说她择席,又不愿用宫中的杯碗,娘娘便叫奴婢带人到府中来,一是向将军、夫人还有真人您禀明此事,另外就是将妙玉姑娘的东西收拾了拿进宫里去。” 迎春听她已经改了口叫妙玉“姑娘”,却也颇为惊异,难不成这李太后还想让妙玉还俗?她却并不言语,因看那邢夫人还没弄清原委,便自作主张,着人去请凤姐,安排这几位去栊翠庵,又笑道,“栊翠庵中原有服侍妙玉师父的道婆,几位去了,自与那道婆记点妙玉师父之物。” 她吩咐已毕,转头便回园中,先问惜春,却说是黛玉拉了去,她便去*馆,一进门,就听见笑道,“大姐姐可算来了,她必能告诉你原委。” 只见那惜春垂头丧气的坐在那里,见了迎春,她却先嚷道,“妙玉那么一个清净高洁的人,怎么就和宫里面那什么太后搅到一起了呢?” 黛玉唯摇头而笑,迎春便劝惜春道,“便是妙玉师父,也有生身的父母,她那母亲却是当今李太后的亲妹,一家人如今也就剩下她姨甥两个,能寻到彼此,原是一件大喜事啊。” 那惜春只鼓着嘴,也不说话,黛玉便在旁笑道,“大姐姐,太后能找到我们这里,恐怕还是靠了你的法术吧?依我看,若是凡人,没准儿几辈子都找不到呢。” 迎春便点头,简要说了说前次进宫之事,又道,“我施法之时,也确实未曾想到,太后要找的居然就是妙玉师父。” 那边上的惜春却又问道,“大姐姐,你方才说,李太后当年是陈皇后的丫鬟,原是被她爹娘卖了的,她那妹子也是被卖的,难不成,妙玉的这位母亲,原先也是她家里的奴婢?” 迎春愣了一愣,倒觉得惜春所言有理,她尚未答应,那惜春便一摊手,“哎呀呀,竟没想到,妙玉那样的人物,居然也是婢生的。” 黛玉在边上,一下子脸色就变了,迎春便知她又想到了袭人之事,赶忙对惜春道,“休要胡言乱语,你对于人家家事一无所知,怎好就这样臆测?” 那惜春却又感叹一番,迎春见时候不早,便叫惜春回去,不要扰了黛玉休息。好在惜春依旧是小孩心性,来得快去得也快,待到出了*馆走到路上,她却已然说起新近听说的二房那边对于袭人的处置了。却是王夫人做主,在外面租了一间小院,将袭人送去居住,却将宝玉的小丫鬟找了两个去照看袭人,勉强安顿了下来。又说王夫人本说着要等宝玉乡试之后再搬出荣府,此时竟也不再等待,已然开始着人四处去看宅子了。 迎春总觉得惜春还小,急忙就质问道,“这些事情你如何知道?” “是琏大嫂子说的,”惜春答道,“前日她问我林姐姐对于袭人之事是何态度,我说不喜不悲,她便说,园子里除了我,就是珠大嫂子和三姐姐,并不好牵涉她们,便就把事情都告诉我,让我找机会让林姐姐也知道。” 迎春也就不再多说,惜春却又央她此次在大观园中多住上几日,“至少需等妙玉师父平安回来了再走,”迎春素知她与妙玉交好,也不好拒绝,只说缀锦楼不曾收拾,便答应每日下午过来看她。 那妙玉始终未再回栊翠庵来,惜春是一日比一日着急,又过了数日,那来过荣府的太监和尚宫,却又专门过来,宣懿旨赏了贾赦邢夫人若干金银宫缎,那李太后却又提一个要求,要他们约束府中上下,从此不可再提妙玉之名,至于她曾在栊翠庵中修行之事,更是从未有过之事,又将服侍过妙玉的道婆等人,连同妙玉的十几箱体己,全都带走了。 那邢夫人便急忙来找迎春商量。迎春便估摸着,那妙玉真是要还俗了,也不多说,只叫邢夫人告知凤姐,按太后懿旨去办,又说栊翠庵,“不必再维持下去,故而请大嫂子带人去清点一番,剩余小尼,虽说是家里买来,她们修持这些年,也不好随意打发了,却因为我亦是传道的,故而并不想将她们再送往外头尼庵,且随她们自愿,若有愿意跟着我修行的,便送去我那山下交予鸳鸯管教,若有愿意还俗嫁人的,也赏给银两找媒婆寻个妥当人家,若真还有一门心思为尼的,再寻个妥当的尼庵送过去吧。” 那凤姐便去操办,当年买来二十个小尼,这些年病死了几人,剩余却有一多半都愿随广泽真人修行,便送到云霄峰下小村中,寻了房舍安顿下来,因这两年来,常有穷苦人摸到此处,想要学道,迎春便叫鸳鸯等人在村中也开了道院,就把《蓬莱原道歌》做识字课本,先教这些人识字背诵,这十来个小尼,也便让她们加入其中。剩余那几个小尼,还俗或是继续为尼的,也就都按迎春的安排打发了。 41第四十回 石头原来已夺舍 且说凤姐按迎春所说,清理栊翠庵,因想着家里出了一位真人,怎好再留着尼庵,索性便请示迎春,要在大观园里动起工程,拆了那栊翠庵并玉皇庙等处,却依着山势,建一片清净的精舍,专供迎春闲时回府来住。 迎春只觉得麻烦,又怕惊扰了诸姐妹,那凤姐却自有打算,只因怡红院也一直空着,却正好从怡红院对着宁荣两府的私巷处开一小门,却将怡红院外的道路都封闭上,借着沁芳溪的阻隔,可将这两处单独圈了施工,园中现在住着黛玉、惜春、探春、李纨四人,亦可暂时移出,当年贾母的屋子一直空着,此时却好住了,又没准儿二房什么时候就搬走,荣府中数个院子,空得很呢。 迎春并未点头,那贾赦听说了,却觉得极好,一力主张去办,召集了贾琏等人,便请人画图样,择日开工,迎春却也无法。反倒是惜春,连连抱怨说妙玉并无消息,家里却先做了这番处置,倘若妙玉还能回来,却又该如何自处? 若依迎春自己,必不再管妙玉之事,但惜春这样,显然是不得消息不罢休的,她却不能不管,便又耗费了一个传讯符篆,却是发给妙玉,直言惜春如何惦记她云云,请她无论如何,先将近况传回来,这符篆是当着惜春之面发出的,一连几天,并无音讯返回,惜春却又不安起来。 正巧那忠顺王府却是消息灵通,也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广泽真人在家中,那王妃世子妃,便又专门到荣府来拜见迎春,见了面自然会先问他们家的小哥儿,迎春便说她已见过,正在某处洞天福地闭关,不日功成,亦会返回云云。 继而想到妙玉,迎春便问她们婆媳可曾听闻太后寻亲之事。“想是广泽真人从来不过问这些俗务的,”那忠顺王世子妃便笑道,“前些日子各家王府都传遍了,说是圣母皇太后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外甥女,宝贝的什么似的,因她还是皇上的表姐,皇上却也欣喜,封了这位杨氏姑娘一个淑人,现今依旧还住在宫里面呢。” 迎春并不以为意,只听那忠顺王妃也叹道,“前几日我们王爷回来,也听他说,朝上诸大臣也议过,那太后的妹夫家难算是国戚,他们家的女孩儿,无功于国,并不好如此高封,然而皇上却是纯孝,反劝众臣说,太后娘家只剩这一女,并不好再为难,众臣却因太后一向贤德,这才算了。这几日太后已然连连招家中有年长未婚的男子的命妇们进宫去,后日就轮到我家了,恐怕是要给那位姑娘说亲,我倒是听回来的人说,这位姑娘品貌虽好,年纪却大几岁,也不爱笑,恐怕是个硬气的。” 待送走了忠顺王婆媳,迎春却才把这番话都说与惜春听,惜春听了,半晌无语,那眼中就流下泪来,咬牙道,“我只当她是个高洁清雅之人,到如今,却变得如那些俗人一般了,真真可惜极了!” 迎春便想,正好趁此机会,说一说惜春,便问她,“你倒是说说,何为俗人?何为雅人?” 惜春并不回答,迎春便又道,“我早说过我的是正道,因而也可对你明说,似妙玉这种,修持一辈子,既无法济世救人,她自家却也难有什么正果,人常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却并非是一句俗语,其中正含着阴阳大道,阴阳调和,人类繁衍,均是天道,我倒是觉得,她选择此路,反倒是做人的本分。” 惜春闻言,愣愣的想了许久,突然说道,“你是蒙我呢,既然男女成婚是大道,那你为何不成婚?” “我未必不成婚啊,”迎春便笑道,“我必然要寻个修行之人为道侣,而且,修为还必需要高过我的……” 她说到此,突然就想到了自家那玄明师兄,她所知的修为高过自己的男子,其实仅有他一人,一时间便要脸红心跳,幸而总算是修行之人,赶忙运用清净之法,这才未在脸面上显露出来。 惜春此时,却正是盯着她看,迎春自己心中有鬼,便索性在屋中走了两步,却听惜春说,“我还当你如今做了仙人,应该句句实话,没想到反倒学会说谎了,我是听大嫂子说过,所有那些僧道,法力都不及你,其实你就是我们这里修为最高之人,又如何能找到符合你要求的道侣?” 迎春听她这么一说,颇觉无奈,倒不再想玄明了,只对她笑道,“我对大嫂子如此说,也只是让她安心,就算我是本方世界修为最高的,诸天万界,修为高过我的人无数,将来我外出游历,难道就遇不上一个么?” 那惜春这才哑口无言,半晌方道,“我也不管你,从此我也忘了有妙玉这么个人,只管过我的日子罢了。” “我并不是想要说她的坏话,但我这传讯符篆,从未有传不到的,由此看来,却是她并不想理睬我们了,”迎春便正色道,“将来你若能再见她,恐怕也得装作第一次见,依礼而行了。” 惜春重重点了点头,迎春又安慰她几句,重又给了她一张符篆,便回先回云霄峰,看看无事,就又往太虚幻境去了。 进到里面,她却吃了一惊,那玄明道人原本是在闭关的,却不知为何出了关,正在那花园之中闲逛,见了迎春,便问道,“师妹最近来得少了,可是家里有什么事?” 迎春便把近日之事告诉他,他只听完,也不评价,只是笑道,“忠顺王夫妇是于我有恩的,将来必须要报答,好了却这段因果。” 迎春点头称是,又问他如何出关了,他依旧笑道,“心血来潮而已。” 迎春既然修行,也知这不是一句空话,便忙问,“师兄可知是何事?” “却落在师妹身上,”那玄明便看着她,慢慢说道,“师妹家里的那块石头,难道并没有被下了禁制么?” 迎春闻言,便觉得是自家错误,却真就脸红了,更垂下头不敢看他,低声说道,“我是想说服了我这兄弟点头同意了再施为,却没想到他并不同意,还说是我要害他,他的父母,更是视我为仇人,以至于至今并未下手。” “师妹一向老实,”玄明突然就走过来,轻轻拍了拍迎春的肩头,待她反应过来时,他却早就走到她身后去了,却又笑道,“所谓天理昭昭,自作孽不可活就是如此了,方才我所感应到的,竟是那块石头,如今已然夺舍了你那兄弟,我看他也差不多有出窍的修为了,不过没有法宝,他并不是你的对手。” 迎春却吓了一跳,也顾不得想她那师兄方才所为,只是匆忙问道,“那却怎么办?” “那人最近做些什么,你可知道?”玄明又问。 迎春便将所知的尽数说了,玄明便道,“既然并未作恶,且由他去吧,我来设一个小小的法阵监视于他,若他作恶,我再处置他。” 迎春便明白了,“现在处置他,我那兄弟也活不了了?” “正是,”玄明皱眉道,“你若觉得他性子中还有以前的那些习惯,恐怕是那石头亦未完全吞噬他的神魂,可他那神魂必然不全,故而若处置了石头,他不仅必死,更无神魂再去轮回了。” 迎春闻言,便黯然道,“是我的不是了,那时若强做法,封印了那石头,也不至于此。” “凡人肉眼凡胎,看不出其中端倪,恐怕依旧会恨你入骨,”玄明却关切的看着她,“此事并不怪你,千万不要因此而消沉。” 迎春这才勉强打起精神,那玄明便又笑道,“正好为兄出关了,今日便请师妹尝一味汤羹,不知师妹意下如何?” “汤羹?”迎春倒是颇为诧异。 “那警幻仙姑倒是留有几个不错的方子,”玄明答道,“原是用此方世界之中的天材地宝炼制而出的,却还味道鲜美,值得慢慢品尝,师妹稍待片刻,为兄现在就去炼一罐与师妹品尝。” 迎春便也来了兴趣,那玄明便引她到他那边的一间偏殿,他那边诸般天材地宝都已齐备,当下便取出丹鼎,以神识催动,炼制起来,迎春便在旁看着,大约也就过了一整日,那汤便出来了。 迎春只见那丹鼎之中,汤色浓稠,清香扑鼻,她亦许久未吃烟火之食,玄明又亲手替她盛到碗中,两人慢慢品尝,迎春便笑道,“感谢师兄款待,我从未喝过如此好喝的汤羹。” “按照警幻仙姑所留的记录,这汤羹还对修为有益,她却又未说是何种益处,”玄明却认认真真的说,“师妹喝完之后,该要打坐炼化。” 迎春自然点头称是,然而等她喝完汤开始打坐,就突然觉得疲惫异常,不知不觉就居然睡着了,一觉醒来,却已经躺在她自己房间的那张云床之上,玄明道人却依旧在旁守着。 “师妹醒了?”他却盯着她看了好几眼,方笑道,“这汤果然是好东西,居然令人在睡眠之中,修为便又精进了,为兄先去闭关,师妹且运功试一试。” 他也不多说,转身便走了,迎春想了半天,才忆起睡着之事,想来必是玄明道人把自己送回房间的,便更是满面飞红,羞得不知如何自处了。 42第四十一回 凡人岂可娶真仙 迎春此时仍坐于云床上,犹自糊涂,耳畔却突然响起了玄明道人的声音,他倒是平静得很,传音道,“师妹,为兄等你醒来之时,画了一张无尽剑意符,放在桌上,你可随身带着,若遇强敌,便如旁的符篆一样以神识驱动,足以御敌。” 她便忙去看那桌上的符篆,一眼看去,便觉得那隐隐剑意,似要破空而出一般,她急忙凝聚神识,再去看那符篆,方能辨认其上种种道种文字,正会聚成了一把剑的形状。 迎春先把那符篆收好,却又想起玄明所言的石头夺舍之事,心中烦闷,若说他是夺舍了宝玉,也难怪家中的宝玉心性大变,甚至与袭人做出那事情,但有贾母亲口定下的婚事,可怜黛玉总归还是要嫁他的,迎春此时,却就怕宝玉之于黛玉,早已没有了当年那份子情意,那岂不就是把黛玉往火坑里推么? 迎春看过那册子上的判词,也知黛玉原本的命数不好,又因她早服了荣华真君的仙丹,如今是个好端端的人,便就更希望她能嫁得如意。此时她反反复复,却无法想出一个能切实帮上黛玉的法子,更觉烦躁,于是也不再修行,收拾一番便回云霄峰去了。 未过几日,宫中来宣旨的太监居然找来了,虽然气喘吁吁,这一位太监还是登到了迎春平日里讲道的那小山之上,当着听讲的众人之面,开读圣旨,乃是皇上邀请广泽真人进宫讲一遍《蓬莱原道歌》。 当日那李太后接走了妙玉,却许久未给广泽真人一个明确的说法,迎春自然是不满,因而对于眼前的宣旨太监,她也并不打算客气,只是淡然道,“请回禀圣上,贫道只在此处讲道,天下学道之人,皆可来听讲。” 那太监愣了愣,刚要再说什么,迎春却突然想到自己的储物手镯之中,还有几张小挪移符篆,于是取出激发一气呵成,在一众凡人均未有所反应之时,已然将那小挪移符所引发的气场,罩住那太监以及跟随他的小太监等人,众人只能看到眼前光芒耀眼,待闪光过去,那太监等人却都不见了。 其余听讲的众人都惊讶不已,迎春这才对他们道,“贫道的话已说完,便就将这一行人礼送出本山了,方才正讲到凝神静气一节……”她便继续讲道,全然就当并未有过这一道圣旨,当日讲完,她却想着今日是初次使用那小挪移符篆,于是过了午后,便又隐身出去,看一看效果。到了山下的小村之中,不少人都是在说那宣旨太监之事,只说广泽真人真是名不虚传,跟随那太监的一个小太监曾说,只觉眼前一黑,待缓过神来,已在山脚了。迎春听得此言,倒也颇为自满。 然而,当晚回到主峰的洞府之中时,她却又懊悔起来,只因想起了那皇上是能赐婚的,若有法子让他另赐给黛玉一门亲事,到可以摆脱那已夺舍的石头。 正是因为如此,又过了数日,那皇上居然出宫,带着大队人马来到紫蓬山下,他自己穿着常服,带了上百太监侍卫等,坐着步辇,也到小山上来听广泽真人讲道,迎春见了他,也便客气一点儿,起身相迎,那皇上因看着所有听讲之人都是席地而坐,便命那随行的太监,将一块黄缎子铺在距离迎春讲道那树下最近处的草地上,面对着迎春坐下,摆出一副听讲的架势。 这一日,迎春却正讲到那《蓬莱原道歌》一半之处,她也不曾从头再讲,只接着前一日的,慢慢讲起,待讲完两个时辰,略等一会儿,见没有人提问,她便起身,对着那皇上略一颔首,驾起云雾如意便回洞府去了。 此后数日,那皇上日日不辍,迎春却又听说,皇上还驾临了山下小村之中的道院,赏了两千两内库银与地方官员,要在这小村之外修建正式的道院,专供一应百姓学道,其中还要供奉广泽真人真容,四时祭祀,因而这一日讲道之后,她便专门对皇上说,如此靡费,有违大道本意,并不可为。 “些许银两而已,”那皇上便笑道,“朕只不过要表达对真人的崇敬之情,与修道无关。” “贫道所为,只是贫道的本分,”迎春依旧淡然道,“况且贫道只在山上,凡学道者,都可上山来看贫道的面貌,并无供奉祭祀的必要。” “朕虽富有四海,却不懂道法,”那皇上又道,“真人如若不收,朕却真要不知所措了。” 迎春想了想,便道,“皇上,那道院不必再修,两千两银子,可否由地方布施给来此的学道者,凡离山返乡者,便赐银一两,亦是圣上的恩德。” 那皇上便点头称好,又道,“朕却真不如道长心胸开阔,并不能想到如此善举。” “皇上谬赞,”迎春就客气一句,便起身相送。 又过了数日,这一座小山之上,竟然又多了若干朝中大臣,又加上他们所带随从等,那上山的道路,已被挤得水泄不通。迎春一问,方知是一连数日朝中政务皆无人问津,这些大臣们都急了,便联袂来此,名为听讲,其实却是要请皇上回宫去。 她再看那皇上,却只见他面露尴尬之色,那双手藏在龙袍的袖中,整个儿袖子都微微颤抖着。迎春便也不再多问,只对那些大臣道,“诸位前来听讲,敬请约束好随从等人,贫道这山上,从未有人敢喧哗。” 言毕便开始讲道,她讲得熟了,并不需要全神贯注,因而便几次去看那皇上,他却不似前几日那般镇静专注,时而垂头,时而又走神,迎春也就心中暗叹,她看那些笔记,在修行世界之中,众多出窍期引气期的修行者中,自有人愿意专门在宫里面教君主修道,现如今只她一个,她又不愿意去宫中,可惜这一位皇上,大约终身也难以修成什么了。 迎春却也知道,这皇上如若不回宫去,一众大臣,未免会把怨气加诸于自己,没准儿还要冠以“妖道”名头,她才开始传道,势单力薄,并不宜与此辈结仇,因而这一日讲完,她便对皇上说,请他以国事为重,还是先回宫去吧。 那皇上并不回答,默然片刻,却站起身,令在此听讲的百姓等,先下山去,那些百姓也知眼前的便是皇上,又看那些大臣威仪,侍卫凶猛,多少也有敬畏之心,都不言语,三三两两下山去了。 皇上却等到百姓走空,才转过身来看着迎春,因他站着,迎春却也不好坐,便也站起身,那皇上却笑道,“请真人随朕一起回宫,若真人不回宫,朕便也不回。” 这要求显然无赖,然而那一群大臣听了此语,竟然跪下了好几个,迎春便笑道,“皇上必是知道,贫道只在此处讲道。” 那皇上却只盯着迎春,“故而朕请真人同朕一起回宫去,并非是要真人讲道,”他说到此,突然顿了顿,才缓缓说道,“朕宫中尚无皇后,因而欲请真人下嫁,为朕主持中馈。” 迎春真是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所有的十几个大臣,此时已然完全跪下,纷纷嚷着“请真人下嫁”等语,她才缓过神来,却又觉得好笑之极。好在她修行已久,并不会因为此事而乱了心神,便就对那皇上正色道,“皇上好意,贫道并不敢受,还请皇上尽早回宫。” “朕一言九鼎,”那皇上便道,“还请真人答应。” 此时迎春真不免要皱眉了,适才还留了几分余地,既如此,却必须要说几句硬话了,于是冷声道,“皇上言重,贫道逍遥自在,并不愿宫中为后。” 那皇上却道,“真人亦可在宫中修行,朕绝不干涉。” 这般纠缠,迎春却已然厌倦起来,只得继续冷声道,“皇上请回,贫道不嫁凡人。” 那皇上愣了愣,却也未立刻开口,然而底下的大臣中,此时却有人大声道,“真人此言甚缪,圣上真龙天子,并非凡人。” 迎春本就不喜欢这种口舌之辩,此时便有些懊恼,只得盯住了那皇上,“贫道只嫁修为高过贫道之人,敢问皇上,有何修为?” 那皇上一下子便面红耳赤,顿了一顿,却又道,“真人想必知道明月道人,朕已问过他,普天之下,就是真人你修为最高,道长不嫁与朕,难道还有其余人选?” 迎春便又想到她那玄明师兄了,却又险些心神失守,即便面上还维持着平静,却难免心烦意乱,更要把这怨气撒到皇上身上,“贫道自有人选,”她又道,“皇上不必再费口舌,那日传旨的太监如何下的此山,皇上必然知道,难道也需贫道送皇上一程么?” 那皇上依旧涨红了脸,底下群臣,却又纷纷说话,迎春便不再理睬,略等片刻,那皇上却才重重一甩衣袖,转身便走。 那一众大臣慌忙爬起,跟随其后,迎春便就看着,等这一群人均消失不见,她却才驾起那云雾如意,也不回洞府,直奔太虚幻境而去了。 43第四十二回 三玉如何能议亲 第二日风平浪静,迎春便继续讲道。起先她觉得已然开罪于皇上,还应小心,连费了几个下午在京中打探一番,那宫里宫外并无异状,她也就放下心来。 又过了几日,宫中却又遣人来赏赐广泽真人,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另有官窑的瓷器,内造的各种金银器,足足装了十车,那押送的太监送上山来,迎春便说“无功不受禄”,决不肯受,那太监也无法,灰溜溜下山去,过了几日,迎春却听说,那太监居然就在小村之中卸了车,在道院边上寻了一处库房,将所有赏赐,俱入库封存起来,她却真觉得无可奈何。 眼看着《蓬莱原道歌》又将讲完一遍,迎春便告诉听讲的众人,让他们传告山下村中众人,广泽真人要闭关两月,两月之后重新开讲,有那远道来学道的,亦可于小村之中等待。 眼看着《蓬莱原道歌》又将讲完一遍,迎春便告诉听讲的众人,让他们传告山下村中来学道的人,广泽真人要闭关三月,三月之后重新开讲,有那远道来学道的,亦可于小村之中等待。之后她回到洞府,嘱咐傀儡侍女们紧守门户,便去往太虚幻境,玄明道人仍在闭关,她也不去找他,只是摒除一切杂念,专心致志的修行起来。 迎春盘坐于法阵之中,在头顶之上,却还有同她一样的虚幻之影,那便是出窍的灵魂,当日在忠顺王府中,她以灵魂去看玄明道人,这灵魂其实并未施法,然而所有的修行法门都说得清楚,什么时候自家那用以催动各种术法的元神之力,能与这灵魂合为一体,以至于出窍之灵,亦能施法,便就是所谓的神与魂合,又是一个新境界了。 她依旧是调动元神之力,凝神观想出数个道种文字,慢慢儿勾连上那灵魂,元神之力一丝一缕的渗进去,这又是水磨工夫了,几日才能更进一点儿,积少成多。 这主要的修行之余,迎春也修炼几样术法,玄明道人总对她强调那些与人争斗之法,她也知道,真正在修行的大世界之中,就比如蓬莱派弟子,到了她这种修为时,也该外出历练,采集天材地宝,打压邪派势力等等,似她这般几乎未与人交过手的,却实在不可取,故而迎春也在着力修炼攻击性的术法。按说她神与魂合,就能将身浸入天地之间飞遁,无需借助外力,因而便按照荣华真君所遗之法,慢慢往那云雾如意上添加攻击性的禁制,将其祭炼成一件临阵对敌的法宝。 这几件事齐头并进,在太虚幻境之中花掉二三十年的功夫,总算都成了。迎春眼看着三月之期已到,那玄明道人却依旧没有出关,就只得怏怏的返回云霄峰去。这回去时与来时又大不相同,只是往虚空之中站着,便觉得浑身四万八千毛孔皆是通泰的,天地元气在其中进出自如,便就她自家这肉身,也是溶入了天地一般,再便驾起遁光,又比云雾如意快上了好几倍,几息之间,便回到了洞府门前。 守门的傀儡侍女,却也有眼力,纷纷上来恭贺老爷修为又精进了一步,迎春便问近来可有什么事情,其中一个侍女道,“老爷,说来有一件怪事情,前几日有一人,居然到了我们这洞府门前,他自称无才公子,要求见真人,但我看他那面相,似乎就是当年住在园子里老爷的那一位兄弟。” 迎春也想到了宝玉,他如今被无才之石夺舍,自然由怡红公子升级成了无才公子。她如今修为更进一步,神识延绵出去,便就能将整个儿京城都覆盖在内,当下神随意动,已然找到了那石头,却正在院中参加考试,她便冷冰冰的“哼”了一声,那坐在考位上正奋笔疾书的贾宝玉,便宛如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一般,一下子抽搐起来,握不住笔,手抖动几下,便将这一页答卷污了。 迎春这才收起神识,那边的贾宝玉,才慢慢缓过来,他自己也略有察觉,颤颤巍巍收起那污了的一张纸,却又铺纸再写,迎春便转头对侍女们道,“我们这洞府,也并非是什么人都能窥探的,待我再布一层禁制,先将此处隐藏起来。” 当下布置一番,她又游逛了两日,便到了重新开讲之日,那来听讲的却又多了很多,都是这三月之内从各处赶来的,先就在那小村道院之内凑合听着,此时听到真人归来,却又一齐涌上山来。 迎春重新开讲,她又修行了这些年,自然有更多体会,此时慢慢添加到讲解之中,便是鸳鸯、韩三姐、柳湘莲等人,听了也觉大有益处。一连讲了数日,这一日,却发现底下听讲的人中多了一张熟悉面孔,却正是那贾宝玉。 鸳鸯、柳湘莲俱是认识他的,俱频频的以目视迎春,迎春并不理睬,这日讲完之后,那石头却等到众人散去,才走上前来,对着迎春作揖问好。 迎春并不看他,只问何事,那石头便客客气气的笑道,“真人如今知道了在下根脚,为何不当面擒获?” 迎春便腹诽起来,擒获了你,天下的肉眼凡胎不都要说广泽真人谋杀亲弟么。于是她连眼皮儿都不抬一丝,只是淡淡答道,“你也算是天地生成的,总该知道上天亦有好生之德。” “现在这里,真人便是上天,”那石头却又恭恭敬敬的道,“在下如今,只想再享受半辈子的人世间富贵,还请真人成全。” 迎春便觉得他话中有话,亦知不可轻易答应,便淡然道,“单是窥探本座洞府之事,便该死了。” “在下有错,”那石头又道,“因而真人若高抬贵手,在下也就解除了与林妹妹的婚约,免得林妹妹嫁于在下,真人还总是要惦记她。” 这话却说到了迎春心里,然而她立刻就想到,黛玉显然依旧是心系于宝玉的,立刻便喝道,“大胆!你若敢对林妹妹不好,本座必然杀了你。” “在下不想娶林妹妹,林妹妹亦能再觅良缘,”那石头却道,“真人难道觉得不好么?” 迎春冷冷的“哼”了一声,“本座只怕林妹妹想不开,她又怎会去再觅良缘?” “哦,真人原来担心的是这个,”那石头似乎又轻松下来,“真人放心,此事便交给在下,在下说的话,在林妹妹面前,恐怕要比真人说得管用。” 这倒是真的,迎春也知这并非是道法能够解决之事,便就缓和了口气,“你去罢,只要你不为恶,亦可好好的活一辈子,就算是代替宝兄弟活的。” “真人所言甚是,”那石头露出几分喜色,“多谢真人!”他又作揖,然后告辞下山去了。 迎春便又担心黛玉了,然而家里并无传信来,她也不便插手,却又想到一法,将身边的一个傀儡侍女送回到大观园中,就放在缀锦楼上自己之前的卧室里,也无人发现,她却命那傀儡侍女,悄悄儿照看黛玉。 一月之后,却是来自于惜春的传讯符篆到了山上,迎春却估计着还是宝黛之事,先就去*馆,果然凤姐同惜春都在,一问方知,二房一家子,却已于乡试那几日搬出去了,凤姐便猜测说,恐怕是宝玉有望考中,王夫人便希望报喜的人到他们的新宅上,也能博得周围邻居的尊敬。 “那尊敬也是他们的,”惜春便道,“将来林姐姐过去,必然分润不到。” “分润什么?”那黛玉突然道,“若大嫂子说那事是真的,哪里还用得着我过去?” 迎春便问是何事,凤姐却才苦了脸道,“是我不好,不该说出来,却是我娘家嫂子说的,我那位姑妈回家去窜门子,口口声声的说,圣母皇太后已经为她外甥女儿杨淑人求了宝兄弟,曾说等宝兄弟乡试之后,若能中举,便正式议亲。” “什么杨淑人?”惜春便啐道,“不就是妙玉么?” 迎春都要忘记妙玉那回事了,此时倒也吃惊,“妙玉却想要嫁宝玉?” “先前她在我们这里的时候,不是清清静静一个人么?”凤姐也道,“难道从那时起就惦记上宝兄弟了?” 当日忠顺王妃所说的,迎春也曾告诉惜春,因而惜春此时脑子却转得快,冷笑道,“前次那位忠顺王妃来拜见大姐姐时,曾说太后为妙玉选婿,挑的都是显贵之家,如今二叔分了出去,宝哥哥还未有官职,若不是妙玉自说,太后必然不会选他们。” 迎春也知就是这个道理,却担心黛玉难受,连连对着惜春使眼色,令她不要再说。可黛玉却又突然道,“她这个心思,你们竟然都不知?咱们这园子里,想来也不该只有我一人知晓吧?” 那凤姐便叹了一口气,“别的不说,我倒是听说,南安王妃几次进宫去拜见圣母皇太后呢,想必她心里跟明镜儿一般。” 迎春想了又想,才想起南安王妃就是宝钗,现如今但凡有人提到宫中,她不免就要想起那位皇上,于是便装作若无其事的问道,“可有宫里什么消息?皇上可曾立后?” 凤姐连连摇头,又道,“我们家太太不善交际,与亲戚家的往来也少,消息却真不比以往灵通了。” 这却不是什么大事,待到凤姐做当家太太时,总该能一改这情势,迎春并不多说,只听惜春却又道,“依我说,还是去二叔那边把林姐姐的亲事退了,省得受这份气!”她却又看着黛玉,“好姐姐,我们两人就在大观园里作伴,难道不好么?” 44 无论惜春如何说,黛玉便只是沉默不语,迎春便就想到了那石头所言,恐怕黛玉还真是抱着那么最后一丝儿的念想,指望着能与宝玉重归于好,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把那石头已被夺舍之事说出来,只听那凤姐在边上道,“依我看,林妹妹这桩婚事,真要是不成,也得等到二房那边来退婚,只因这原是老太太咽气之前亲口定下的,谁要是反悔,就是不孝,我们林妹妹也还要再议亲的,如何能担这个不孝的名儿?” 惜春立刻就哑口无言了,正在此时,却见邢夫人那边的一个小丫鬟跑了进来,“大奶奶,二房的宝二爷中了第七名举人,他们那边遣了人到咱们门上来报喜,太太叫奶奶赶快拿个章程,要不要赏人啊?” 凤姐便苦笑着看了迎春一眼,嘴上却啐那小丫鬟,“疯疯癫癫的成什么样子!”又道,“从来就没有不赏报喜人的道理,虽然分了家,恐怕还得过去祝贺呢。” “嫂子去一趟也好,”迎春这才道,“见了宝玉,就对他说,是我问他的,叫他做事爽快点儿。” 凤姐一愣,迎春便又道,“你尽管去说,他清楚着呢,”凤姐这才匆忙去了,那黛玉却才又问,“大姐姐,你见过宝玉了?” 迎春便就决定要直说,这才正色看着她,“我所见过的并非是宝玉,只是那块石头而已。” 黛玉何等聪明,即便对于夺舍等事情是一知半解,却也立刻就猜出了迎春话中之意,她那嘴唇动了动,声音颤抖着,“难道以姐姐的道法,救不了宝玉了么?” 迎春默然摇头,“确实误了时间,前几日我师兄已经看过,那块石头与宝玉已然不可分割,或者说,是宝玉的身子石头的魂。” 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黛玉也明白的很,她沉默许久,突然重重的一叹,迎春看她时,她却已然泪如雨下,口中说道,“既如此,我也没什么委屈的了。” “总归是我法力低微,”迎春想到此,亦有几分的自责。那黛玉却一边拭泪,一边轻声道,“这不干姐姐的事,当日若姐姐不救我,我岂不也会是这样?我却真应该感谢姐姐呢。” 惜春一直在旁听着,此时突然开口道,“大姐姐,我听说无论何人,都可以学你的道法,你也日日给别人讲道,为何不能教教我和林姐姐?” 迎春还未答应,那黛玉却也道,“我也想随大姐姐学道,总好过就这样呆在这里。” 迎春一想,《蓬莱原道歌》本就是养气锻体,她二人学了,至少也能身体康健,特别是黛玉,她既然真心想学,也可分一分心思,以免过于忧伤,于是便也拿出二册给她们,因笑道,“我知你二人都是过目不忘的,两日之后我回来给你们讲解,到时候却该背熟了。” 她二人都来了兴趣,惜春接了书,便说即刻就要回去看,迎春便又和黛玉说了几句,才返回山中。她却是想到了宝黛这桩婚事还未有定论,恐怕还有波折,也就决定每日下午都回家去,一则给黛玉、惜春二人讲解,二则也照看着,免得那石头生事。 一连几日,倒也平静无事,这一日午后,迎春才刚刚开始讲道,那凤姐却又来了,笑嘻嘻道,“我就知道三位妹妹都在这里用功呢,可惜我也没这福分来学大妹妹的道法,可你们倒是想着我们大姐儿啊,她如今也识得千百字,找了个先生在教她对对子,妹妹你且说说,能叫她来跟着一起学么?” 迎春想了想,便笑着指了指黛、惜二人,“并非是我不教大姐儿,却是她两个太聪明,进度比常人都要快许多,我倒是有个法子,上午我不过来,你们俩却去教大姐儿,这样一来,她也能学得,你们二人也能学的扎实。” 凤姐连连拍手,黛玉、惜春二人便点头答应,又问凤姐来何事,她便笑道,“一桩小事,探春妹妹要嫁了,昨儿放了大定,二婶子那边,上午就遣人将聘饼和四色糖都送了来,我正在备添妆礼,你们还送不送了?” “自然是要送的,”迎春便道,随即便用神识在自家储物手镯之中找了起来。 那惜春却嚷,“怎么以前从未听说过,嫂子可知三姐姐嫁的什么人家?” 只听凤姐道,“我也才去问了呢,听说是薛家姨妈那边给牵的线,也是领内府帑银的皇商,他们家中豪富,恐怕更胜于薛家呢。” “这一家中竟没有做官的?”黛玉这才问道。 凤姐只是摇头,“未曾听说。” “这倒奇了,”黛玉便皱眉道,“哥哥这才中了举,妹妹便嫁给了商人家,我竟不知二舅舅和舅母,是怎么个打算?” 凤姐儿闻言,便也冷笑起来,“上午周瑞家的过来,倒是听她在那里一味夸耀姑爷如何舍得,光聘金就是四万银子,各色的绫罗绸缎一百二十匹,又有头面珠宝等物,还有二十对赤金元宝,他们恐怕光顾着这些东西了。” 当日贾母的体己,大约十万之数,因而四个姑娘也知道彼此的嫁妆,不过五千两上下,又加之分家之时,金银房契地契等,都归了大房二房,分到她们手上的,多是字画古玩绸缎等等装样子的东西,此时惜春听了,便笑道,“那二婶子却真要破费了,还得给三姐姐添上许多东西。” 这一话刚出口,屋中却一下子静了下来,迎春再看惜春、黛玉并凤姐儿,皆是面露几分尴尬之色,也知是大家想到了一块,却都认定了王夫人不会再出多少银钱,于是她赶忙将那储物手镯一抖,其中便有十来件金玉之物,都落在榻上,便叫凤姐,“嫂子过来看一看,帮我挑几样送过去,两位妹妹也不必再破费了,都由我出了便是,然后你再挑几件,给大姐儿大哥儿拿去玩。” “哎呦,我的神仙姑娘,”那凤姐便笑,“我们可都是凡人,断没有受了神仙的赏赐还推脱的,你这做大方,我可就真不客气了。” 黛玉、惜春都一起道谢,凤姐却先从中挑出两根羊脂玉的簪子递给她们二人,“一人一根带上,这都是神仙赏的。” 她两人便笑她“拿大姐姐的东西做人情”,凤姐自不会恼,自给探春选了一对翠玉镯子,两对赤金镯子,拿了个金锁说要给家里葵哥儿戴上,又拿个金项圈子给大姐儿,迎春因笑道,“我竟把你给忘了,”继而便将她按到榻上,将其中最大的那一对金簪子,插到了她的头上。 凤姐笑了一通,突然就坐稳了,又正色道,“好姑娘,你告诉我吧,像她们姐妹俩这样子去学你的道法,可能学得像你这般?” 迎春见她问得不似玩话,又看黛玉、惜春二人也瞧住了自己,也便认真答道,“二位妹妹其实起步晚了,又不像我能遇上我师父,故而能学到我这样的把握,也就一成而已。” 一成其实是说多了,也许还超过了黛、惜二人的估计,因而她们俩也并无什么忧色,那凤姐儿却道,“一成把握,也是有把握,我那大姐儿今年十一岁,现在开始学,把握可能大一点儿呢?” 迎春想了想,点头道,“也未到两成。” “葵哥儿呢?”凤姐又问。 “葵哥儿明年三岁,假使你给他用我的这本《蓬莱原道歌》开蒙,也不必学旁的,学懂了此书就照着一步一步修行,他有三成的把握能学成,”迎春又笑道,“我也不瞒你们,我这蓬莱派,原就是在天外,另有一方广大世界之中,彼处幼儿,皆是用这一类修道的入门道法开蒙,先学修道,不成才读书的。” 凤姐听了,亦不惊讶,歪着头想了许久,方笑了起来,“既如此,二婶子把探丫头嫁到商人之家,其实也没什么,明年生下一男半女,养到三岁,街上买一本《蓬莱原道歌》慢慢学着,大一点儿送到大姑娘那山里听讲,没准儿就能学成,家里若有这么一个仙人,莫说是官府,就是宫中皇上,也要敬重几分吧。” 迎春闻言,也就笑而不语,凤姐一向是有远见的,也难怪她能看出其中端倪,又看那黛玉、惜春二人,面上也都露出了赞赏神色,便笑道,“大嫂子果然是有见识,我却不瞒你,我师父来到我们这一方世界,本就打算传下道统,教凡人们学道,早则十来年,多则几十年,我们这里,能在天上飞的所谓仙人,自然就会慢慢多起来了。” 三人都连连点头。正说到此,突见平儿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一人,大家也认识,却是李纨的丫鬟素云,她一进门,便双膝跪地,给奶奶姑娘们请安。 凤姐先瞪了平儿一眼,才笑道,“这却是稀客了,可是那边大嫂子有什么事情?” 那素云又磕头道,“是我们奶奶听说,我们太太要卖掉袭人,我们奶奶也没法子,我才到这边来,请平姐姐带我来求大姑娘,大姑娘是神仙,自然能救袭人。” 那平儿也跟着跪了下来,迎春尚未开口,凤姐便就啐道,“大姑娘是神仙,更不能救这种伤风败俗的东西,”又骂平儿,“猪油懵了心,这种事情就不该在姑娘们面前提起。” 迎春见此,倒先劝了凤姐几句,才又对素云道,“我也知道你们从小都是一处的,不过,袭人这是怎么回事?她那孩子是生了么?” “前两日,听说是个女孩,我们太太正张罗着找奶妈子,说要把那孩儿抱回来养着,”素云说到此,凤姐便问道,“可是你们家宝玉和那妙玉的婚事定了?” 素云却赶忙偷偷看一眼黛玉,才支吾道,“就是那位杨淑人了,我们太太说要备东西放定了。” 凤姐便冷哼一声,也不再说话,却是黛玉突然开口道,“你要救袭人,怎么救?你们谁出不起几十两银子,将她买下就行了。” “姑娘菩萨心肠,”那素云又磕头,“太太必然是要卖得远了,况且,平日里我们也不出门。” 黛玉也就冷笑一声,转而对迎春笑道,“大姐姐,你在那山中讲道,可有人常常拿这等事情来烦你,竟指望着神仙什么都管呢。” “罢了,”迎春却想到,毕竟已经求到她这里,若不救,万一坏了袭人性命,也是糟心,便对凤姐道,“大嫂子派人去留意看着吧,也不知那边二婶何时卖她,若能遇上,就买下来送到我那山下,正好鸳鸯也在那里,也能帮着安顿。” 45 因是迎春要人,凤姐并不怠慢,派了得力的人手去,总算是将袭人给买了回来,当场便装进了车子,一直送到那紫蓬山下交予鸳鸯。 迎春自然是没有亲见,但第二日早上讲道,却看见鸳鸯双眼红肿着,故而讲道之后,她便专门问了一句。 “她有些糊里糊涂的了,总是反反复复的念叨生的那姐儿,”鸳鸯是愁容满面,“而且生完了也没养好,憔悴的不成人样儿。” 迎春听了,想到袭人当年,也是温柔水润的一个人,竟沦落如此,心中也大为不忍,便从储物手镯之中,找了人参黄芪等物交予鸳鸯,又嘱咐她去找个好大夫给袭人看看,先养好身子再说。 鸳鸯依旧是尽心尽力,将袭人照顾到出了月子,勉强算是恢复,她甚至来对迎春禀报说,等袭人大好了,就先带去道院里,让她也跟着学些道法。然而就在其后几日,那袭人居然不辞而别,她身上原本没有银钱,鸳鸯的箱笼都是未锁的,竟让她拿去了十几两散碎银子,待鸳鸯发现,人早就跑得没影儿了。 鸳鸯毕竟良善,又跑来恳求,说袭人必然是回城去找宝玉,请迎春救她。迎春却觉得这袭人是真没得救了,然而毕竟先前已然救过她,故而再回荣府的时候,也对凤姐说了一声,若有袭人的消息,还是搭救一二,然而,这袭人却就如从世间消失了一般,从此再无音讯。 迎春专一给黛玉、惜春二人讲道,却也讲完了大半,却再未听说过那宝玉有什么行动,心中奇怪,那无材之石可是亲口在她面前保证过的。过了两日,却听说宫里面圣母皇太后给外甥女儿赐了一所宅子,因而贾举人家里的聘礼,便送到了那新宅子之中。 这一日下午,迎春才刚刚开讲,又是凤姐,急匆匆跑到*馆,看她那表情,却有几分古怪神色,看着迎春道,“外头老爷才听说那边宝玉另定了亲事,气得不行,刚才招呼了二三十小厮,骑了马往二房新宅那边去了,说是要同他们分辨清楚,太太急得很,让我请姑娘,姑娘要不要去看看老爷?” 迎春知道,这宝玉悔婚,最吃亏的却是黛玉,此外贾赦邢夫人算是照顾黛玉的长辈,也吃了哑巴亏,故而贾赦会咽不下这一口气,因而便问明凤姐这二房新宅的坐落,驾起遁光,待赶到时,贾赦却还未到。 迎春盘腿坐在云端,倒是先看了一场好戏。那贾赦到了之后,令人叫门,让宝玉来见,此时贾政依旧外放,二房上下,竟无一个出来迎的,过了半刻,才有人来说,宝玉不在家中,请大老爷先回。 那贾赦居然就站在门上,骂将起来,将贾母当日临终前如何嘱咐先说出来,又骂宝玉悔婚是如何不孝,居然还不敢上荣府之门明说,这却又是不义,二房这一处新宅,却非高门大户,一条巷子,都是差不多的士绅家,迎春在半空中看得真切,各家各户都派了人,在门窗等处悄悄张望,却是有趣。 那贾赦骂了一阵,正在口干舌燥,迎春便想着她父亲此行,虽然鲁莽,却未必无效,亦能让人知道这一位新举人全家上下是何等样人,于是便想着助他一臂之力。她却早已看到,贾宝玉本就在宅中,只是王夫人看着,不叫他出头,她便展开神识,心随意动,将七八分的威压之力,全都降落到那宝玉头上,施个传音的法门,问道,“你胆敢让本座的父亲,就这般站在门外么?” 只见那宝玉脸色惨白,赶忙站起身,王夫人上来拦,却被他一把推倒一边,他却是急匆匆来到大门前,向贾赦行礼,贾赦却才歇了一会儿,看他出来,正好重整旗鼓,劈头盖脸再骂一顿。 贾宝玉就只能作揖,贾赦骂了一通,算是心满意足,贾宝玉请他进去,他却也不去,带了人上马扬长而去。迎春却能听到那石头也试着以神识呼唤她自己,她却不理睬,自驾遁光返回荣府。 也不过过去大半个时辰,迎春便说要继续讲道,那惜春嘴快,还问她可去了二房那边,迎春便笑道,“他们做下了那样事情,还不让人说么?” 那黛玉听了,却似有它意,一直到这一日讲完,她却才问迎春,能不能稍待片刻。惜春便先走了,黛玉回到卧房中,不一会儿,便拿了一封信出来。 迎春只是看着她走过来,便能感觉到那信上有淡淡的灵力波动,心下了然,便若无其事的问,“林妹妹,这信可是宝玉那边送来的?” 黛玉便点了点头,正色道,“也不知是何时来的,一早起来,就在我那书案上摆着。” 迎春便立刻想到,本方世界之中那些有些许道行之人,若想要挟制自己,对于宁荣二府特别是大观园内动手,倒是个好办法,不由就埋怨自己粗心,所幸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她嘴上不说,却已经暗下决心,当晚就在府内布置若干禁制。 于是便对黛玉笑道,“是我疏忽了,那石头如今也能使出些许小法术,这却又吓着你了吧?” “其实还好……”那黛玉却欲言又止,迎春见她如此,便稍微调动自家神识,那信纸上的所有字迹,便就映射到了她的心神之上,一目了然。 那石头果然是兵行险招,他这一封信有理有据,自不会说他自己如何薄情寡义,反倒是以关切的口吻,向黛玉述说起当日林家姑父仙逝之后,荣府上下如何将林家上下几代的积累都瓜分了,其中的现银拿来建了大观园,那园中各处的摆设,更多有林家的旧物,只是欺负妹妹不知而已。又说现如今林妹妹身边,老太太所留下的那一笔嫁妆,大约也就值个五六千两,也就是一般官宦人家庶女的嫁妆,更兼她孤身一人,并无宗族可以依靠,他贾宝玉已中了举人,来日必可飞黄腾达,自然要寻个有身份地位的妻室,介于此,虽是他亏欠了妹妹,此事的罪魁祸首,却还是夺取了林家财产的荣府众人,这首当其冲便是贾琏,当年是他去姑苏,一应事情,皆一手操办的。 迎春此时,却并未刻意把持心神,因而不免就冷笑连连,那黛玉想是许久未见她如此,倒也吃了一惊,低低叫了一声,“大姐姐?” 迎春这才笑了笑,“林妹妹,我却未对你说过,我修行之后,曾机缘巧合,遇上了东府蓉儿的媳妇秦氏,她却不是凡人,乃天生之灵,死后亦返回天界,这信上所说的侵占你家财产之事,是她对我说的,那时我才知晓这其中隐情,然而我却想,这事情过去了多年,彼时你亦与宝玉极有情谊,后来老太太又给你们订了亲,我便觉得,将此事说破,对你也并没什么好处,只是徒增伤感而已,况且我手中亦有财物,待到你出嫁之时,亦可尽力补偿于你。只是我却没想到,这一回,却由那石头告诉你了,反倒让你,难受了许久吧?” 黛玉此时,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低声道,“我也知道他这信里说的,都是强词夺理,然而这一段事情,却是我做梦也未曾想到过的,现在想来,老太太当日想要促成我与宝玉的婚事,恐怕也多是为此,她老人家必是知道的……” 迎春闻言,却也只得十分宽慰黛玉,又道,“你现在想这些,倒也无用,只算是我们家曾经借你的,待我与老爷说,再叫上琏大哥,将当日用了你的账目都对一对,再添上利息,全都还给你罢。” “这却使不得,”黛玉却连连摇手,“我仍在你这里住着,岂能要你这样算账?况且你的仙丹治好了我的病,这样的恩德,我也无法回报你。” 迎春却暗暗调动神识之力,将那石头在信纸上残余的一点儿灵力,全都抹杀掉,才又对黛玉道,“依我看,你依旧好好在家里住着,切莫太过担忧,伤到身体,其余的事我自有安排,那些银钱自会慢慢还你,倒是要对太太和大嫂子说,尽量给你找到一户好人家。” 黛玉便涨红了脸,又极力推脱,迎春却笑道,“你是孤零零一个人在这里,我们家自然应当加倍对你好,你既然信我,便放宽心,万事都有我替你做主。” 黛玉便又道谢,迎春又宽慰了她一番,便离了*馆,去前面找贾赦夫妇说话。 那贾赦今日骂了宝玉一顿,自以为很得,见了迎春,便笑道,“大姑娘,我听说你也去了,为何没看见你?” “我却是看到父亲在前面,”迎春便笑道,“这才去后面把宝玉撵了出来。” 那贾赦一想,哈哈大笑,便问迎春还有何事,迎春也就依旧笑道,“我是想起来一事,当年老太太做主,借了林妹妹家里的银子来修大观园,如今林妹妹早晚出嫁,倒还需把这一笔银子留出来,趁早还给林妹妹。” 那贾赦的脸色,一瞬间变了三四次,邢夫人却抢先叫到,“她往哪里嫁去?她要能嫁,我们再还她也不迟。” “正要与母亲说此事,”迎春便正色道,“母亲也当抓紧时间,帮林妹妹寻个门当户对的亲事,”她又想到,邢夫人难免不尽心,便又补充道,“改日我见了忠顺王妃和世子妃,自会拜托她们留意。” 邢夫人张嘴还要说什么,却被贾赦打断了,“大姑娘说得对,我们是仙人本家,自然不能借了亲戚的银两不还,只不过姑娘你也知道家里的情形,修园子的也不是小数目,仓促之间,倒是还不出来啊。” 当日英莲的事情,那一洞的财物,其实是荣华真君云游之时发现的,不知是何年月的海寇们藏宝之处。这一类的藏宝库,荣华真君却还找到了好几处,因而迎春自己,也有把握补上林家的财物,然而她也知道,若开口说由她垫上,那贾赦邢夫人必然就一毛不拔,于是便淡然道,“我只听说园子里的摆设等,大多是林家的,现今除了*馆和藕香榭她们两人如今住着,其余地方的东西,请大嫂子都带人清理了出来,有好的就留给林妹妹,其余粗笨的,亦可折变银钱,此外父母亲和琏大哥两处,当年收的林家东西,也都拿出来吧。” “我们不曾收她的,”那贾赦便拍着自家大腿,又道,“姑娘你是不知道,大头儿其实都给二房拿走了,如今我们却是无论如何也补不上的。” “这些细碎小事,却不是我该管的,”迎春却又笑了起来,“我只不过是过来给父母亲提个醒儿,你们倒可与哥哥嫂子商量,拿出个章程来,其实也不急,待到林妹妹出嫁前,还清了便是。” 邢夫人张了张嘴,却终是未敢说出口,那贾赦犹豫片刻,却问道,“姑娘,你是如何知道这些事情的?” 迎春便从宝玉被夺舍之事说起,又说他如何传信给黛玉等等,又道,“是我疏忽了,等会儿便去把府里各处,特别是园子里,布置一些禁制,防备他再生事。” 那邢夫人吃惊不小,贾赦却又大笑起来,“我只当那边真养了个有造化的,也难为老太太宠他们,压了我们这么些年,现如今,竟变成个精怪,真真有趣。” 继而说到当日迎春要封禁那石头之事,又说“大姑娘,你却是真好心,这却是他们的报应。”他又问迎春可能捉住那无材之石,听说若除掉石头,宝玉必死,便连连点头道,“若说我自己,其实想看看宝玉死了,二房还能蹦跶几天,但若你出手,必然会被他们反咬一口,既如此,便不管他们,量他们也兴不起什么大风浪。” 那邢夫人却还在惦记迎春所说的林家财物之事,竟然又问道,“大姑娘,你林妹妹在我们这里住着,吃穿用度都是公中出的,这也要算的吧?” 迎春刚要回答,那贾赦却道,“亲戚家,算什么,”又对迎春道,“大姑娘,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们宁可对林姑娘好些,给她找户好人家,也不枉做仙人之家,”又对邢夫人道,“你若给她找个好人家,她也不会总跟我们计较那些钱物,补不上的,就推说是二房占了,她必然也认了,如今我们占着她的,若哪天那宝玉将此事说出来,反倒是我们的不是,如今宁可钱财上吃些亏,却不能丢了家里脸面。” 贾赦这是一番好算计,迎春却想到,到时候她便可再补上一些,也就不再多说,辞别了父母,自去在宁荣二府各处布置禁制。 46 未过两日,荣府之内,贾琏果然就开始筹划,要还当年借用的林家财物。当年他经手林家财物,也不知其中多少猫腻,原来林家的账目,都给他毁了干净,到了荣府这边,账目便更是混乱不堪,根本无法知道当日究竟占了林家多少。过了几日,那贾琏居然是从故纸堆里,翻出了二十年前黛玉之母贾敏的嫁妆单子,虽然那纸张发黄变脆,却也还能看清字迹,便誊抄出一份,连原件都送于黛玉,又厚着脸皮对她说,“就按这单子给妹妹备嫁妆,总不至于辱没了妹妹。” 黛玉收了这一份单子,尤觉有愧于贾府,私底下却对迎春说,“我家里当日有多少财物,自己也并不知道,如今我还住在你家里,大舅舅妈哥哥嫂子手中都不宽裕,能拿出这一份单子,也足够了,我还能比过母亲么?你却千万不要再让他们为难了。” 迎春却也就淡然一笑,又对黛玉说,“你心中也该明白,我听说林家累世公卿,姑姑也是持家的好手,林姑父留给你的,应该比这单子只多不少。我也知道你的苦衷,脸皮又薄,不好再开口,我却依旧要督促他们一番,却不能这样糊弄你。” “罢了,”黛玉反劝迎春道,“你毕竟是做女儿做妹妹的,如何好帮我一个外人,总是逼迫他们?” 迎春笑而不语,便将黛玉案头那一册《蓬莱原道歌》,翻到“因机缘果”一篇,叫黛玉自己体悟,她却铺纸沾墨,催动元神之力,将那“有因必有果,一切诸果,皆从因起”一段,写满一张纸,叫个小丫鬟,到前面去送于凤姐,又笑道,“让大奶奶转交大爷便是。” 那黛玉在旁边只看了一眼,便奇道,“你写的这一张纸,如何与那书本不同,似有让人心神颤动之感,竟顾不上看清其中究竟写了什么。” 迎春却笑道,“我怕琏哥哥看了不曾悟,便略略点化他一下,至于你,可曾想明白了?” “当日我父亲让我依托外祖母这边生活,便是因,这边收了我家的财物,却是果,”那黛玉慢慢想着说道,“那些个财物收去之后,反倒成了因,如今却又要还给我,又成了此因之果,可是这个说法?” 迎春微微点头,又笑道,“让你到我们家来住下,本是善因,然而人心不足,反倒生了恶果,恶果不除,反成恶因,如今还给你,却是了却这一段因果,我已告诉哥哥嫂子了,这恶因不除,若害了你,便是再种恶果,那我必然不会再帮他们,孰重孰轻,自然分晓。” 外面贾琏凤姐收了迎春那一张字,两人商讨一番,果然能将迎春的意思猜了□分,究竟他们如何去补,迎春却也未管,只因她给黛玉、惜春两个讲道,也快要讲完,正对她们说,自己要返回山中,让她二人谨慎修行,待等到出嫁时,却再叫她回来,然而就在这几日,却听说了圣母皇太后李氏将宁府那边尤氏召进宫见了一面,太后金口玉言,已然给惜春赐下了一门亲事。 这一户姓周,也是京官,却是宁荣二府均未曾打过交道的,尤氏回来时,也就只能复述太后所言,说这家老爷官居翰林待诏,但却是先帝爷和当今皇上面前的红人,只因他是丹青圣手,又专工人物画,宫中帝后画像等,多是他画的,他那俸禄不多,然而宫中收了他的画,也常有赏赐,因而家资亦丰盈,生下几个儿子,要与惜春结亲的这一个是长子,虽然也会画几笔,却未子承父业,走得是科考之路,才中了举,与那贾宝玉是同年。 众人一合计,那李太后能关心惜春之事,大约也是妙玉的功劳,也难为她给惜春找到这么一户人家,那妙玉不过是嫁给贾宝玉这么个举人,惜春又怎可能高过她去。那尤氏本就拿这么个小姑子没办法,此时太后赐婚,便当她是不敢推脱,专门进大观园来告诉惜春,却没想到惜春口口声声说她跟着迎春修行,绝不要出嫁,却把个尤氏气得半死,又往邢夫人并凤姐处诉了半天的苦。 因迎春未到,凤姐并黛玉两个,倒先劝了惜春一场,她却铁了心思,毫不松口。迎春这一日,原本是要讲最后几段的,等她赶到,听说了这一件事,便就只能先去暖香坞劝说惜春。 见到惜春,迎春却先来了个明知故问,质问她为何不按时去*馆听讲,那惜春便涨红了脸,声如蚊蚋,“大姐姐你都知道了,何必明知故问。” “我听说你要修行,自我给你们讲经,也有一个多月,”迎春便又问,“却不知你有何精进啊?” 惜春一时语塞,迎春又笑道,“我听说你要跟我修行,我如何却不知此事呢?这几年来,我都只是传道,教人修行,却从未带过哪个人来修行的。” 惜春这才支吾问道,“大姐姐,你便带我修行,难道不行么?” “当然不行,”迎春依旧笑道,“我若带你修行,必然要让你也入我蓬莱门下,然而你现在,距离入门的水平,尚差之千里,又让我如何带你修行呢?” 惜春迟疑片刻,方道,“如今只是别逼着我出嫁,我自然有时间慢慢修行到入门的水平。” “若你是旁人,我必不会阻拦你,”迎春也就叹息一声,“但你我姐妹,我却不好瞒你,那天大嫂子问你和林妹妹是否能修炼到我现在的境界,我说有一成把握,其实我还有一句话未说的,这一成把握,还是得你们二人夜以继日的修炼,就这样练个三五十年,方才有这十分之一的可能修成。” 惜春露出几分惊讶神色,只垂着头,沉默不语,迎春便又道,“这几年我日日讲道,见过不知多少学道的人,就比如鸳鸯,她跟我学了三年,却并无多少成效,恐怕就不行了,但我也见了一些有天赋有悟性之人,五年之内,他们中必有人能达到入门的标准,然而,不论是你,还是林妹妹,都不在这一类之列,因而我早就对你们说,你们修行我这法门,重在强健身体,并不需一味追求成道。” 惜春哑口无言,过了半晌,方又忸怩道,“我只觉得现在这样过着,已是很好,若嫁了人,必没有清静日子,那里又没有一个我认识的人,该如何自处呢?” 迎春听她此语,却已然有所动摇了,便赶忙趁热打铁,“这你却傻了,你想想你家嫂子和我们大嫂子,不都是就这样过来的,如今只是在商议婚事,又不是叫你明日就嫁,只要你点头答应了,两位嫂子必然会教你嫁过去的种种应对之法,必然不会叫你过去吃苦的。” 惜春听了,却摇头道,“我如今却知道为何妙玉会想要嫁给宝哥哥了,他们早就彼此认识,宝哥哥又惯会疼惜女孩儿家,我若是妙玉,也会如此选择。” “你不过就担心自己未曾见过那位周举人而已,”迎春便笑道,“这你也该放心,两位嫂子必会替你打探的,其实珍大哥哥和琏哥哥恐怕也已经去了,这周举人如果配不上你,我便去面见太后回绝了这桩婚事。” 惜春这也才松了口,迎春便叫个小丫鬟去传信给尤氏和凤姐,又叫人去请黛玉,就在暖香坞把最后几段道经讲完,又对她二人笑道,“我所讲过的东西,你们也有记录,现在很该就此动手,把这笔记整理成册,如今的街面上,叫做广泽真人讲经笔记的书,恐怕有几十种,却还供不应求,因而你们将来可把这笔记带到婆家去,交给书商付梓,我再替你们改一改,你们的书上,却可加上广泽真人亲笔批注的字样,却又可提高价钱,也就算是我送你们的一份小礼。若你们的婆家有人想要修行,有不缺银子,也可敝帚自珍,将这笔记送于他们,也结个善缘。” 两人听了,都说是好办法,那惜春却问道,“大姐姐,既如此,你为何不自己出□经的注解?那必然能卖上一大笔,何必便宜了那些出书的人。” 迎春就笑,将当年韩三姐与鸳鸯的对话说与她二人听,又道,“那韩三姐却是天生的修行种子,她的天赋悟性,确实万里挑一,也只有这般的人,才有望修成大道,然而即便是她,能成道的把握,也不过只有三四成而已。” 惜春方知自己确实与修行无缘,当下便不再使性子,即便依旧三心二意,至少在表面上,是认真备嫁了。宁国府贾珍贾琏等,却早将那周家的上下打听清楚,都说是清白人家,那一位周举人是本次乡试的第十二名,亦有望考出一个进士,他们家却不算大户,在京的只有这一房,周家太太也还好说话,反倒是那周家老爷上了年纪,倒好个求仙访道,听说能与广泽真人家结亲,已经迫不及待的托了换庚帖的子侄来请示真人,市面上那些个听道笔记,究竟哪一本是可买的。 贾府这边传话过去,请周老爷稍安勿躁,他的媳妇儿手中,有真人批注过的一本笔记,那周老爷便喜出望外。迎春的储物手镯里,那种能与凡人祛病延年的丹药还多,便私下里给了惜春两丸,又嘱咐她说,切莫声张,就等过了门之后,献于翁姑,表一表孝心足矣。 眼见得周家已经选好了放大定的吉日,专门来通知宁府,惜春也已经搬出大观园,回到宁府暂住,迎春便对黛玉、凤姐等说了,她不便久留于红尘中,要回山中去,众人自然不敢留,她又去与惜春道个别,便驾起遁光返回云霄峰的洞府。 迎春方才堪堪落下遁光,却就看到一个青衣身影,负手立在那崖边的一块青石上,正在看那日落,她看得真切,心中欢喜,便忙走上前去,叫一声,“师兄。” 那玄明道人也才慢慢转过身来,笑道,“师妹这一处洞府,确实选得不错。” 47 且说迎春见了玄明道人,他那相貌,真就与她当初所见的元神之体,很有几分差别,似乎那空灵飘逸的意味少了些,却愈发的平和可亲,又仿佛还多出了几分烟火之气。 迎春一时出神,玄明道人便笑道,“师妹,以为兄这地仙的修为,相貌自然可以随意变化,你若觉得看着别扭,我就再变一变?” 迎春这才发现自己正盯着玄明道人看,不由得双颊飞红,垂下头不敢再看他,也不敢回应他,只得支吾问道,“师兄,你的修为已然全部恢复了?” “正是,”玄明道人便笑道,“师妹这几年传道辛苦,眼下倒可以专心修行,那些传道之事,都交给为兄吧。” “这却使不得,”迎春想起一事,不禁掩面而笑,“这些来听讲道的人,可只是认识广泽真人,突然就换了一位,唯恐他们不认呢。” 玄明闻言,迟疑片刻,却哑然失笑,“师妹所言甚是,师妹便继续在山下讲道,为兄自当为师妹的后援。” 迎春听得他话中有话,便忙问道,“师兄有何打算?” 那玄明道人却不慌不忙,在那青石上盘膝坐下,又叫迎春也坐,这才说道,“师妹上次对我说,那皇上赏了四座山峰给你,此山的周围诸峰,还被其他僧道等占据了,我蓬莱派在此方世界之中,其实唯吾独尊,如此尚不能独占一山,实在是缺乏气度,为兄明日便访遍周围山场,将那些僧道等,都驱赶走便是。” 迎春想了想,却皱眉道,“此处紫蓬山,因离京城近,都是被历代的皇上封给各处僧道的,如今师兄要驱赶他们,只怕会闹将起来。” “怕什么?”那玄明便笑道,“闹起来,便让他们知道真仙手段。” 迎春却也明白,玄明既然回来,凡事便都由他做主,自然不会再多说,他却又对她笑道,“为兄上次是听师妹说过,前任的皇上已经驾崩,宫中又换了新主,却不知眼下的情形如何,还请师妹为我一一道来。” 迎春想到那宫中的皇上,就心生厌恶,只好解释说,自己自从上次李太后召见之后,并未再去过宫里,于是就简单介绍了李太后,又说到妙玉,继而便不免要提到妙玉嫁于宝玉之事了。 那玄明便又问道,“师妹的家里人,如今还好么?” 迎春便说了两个妹妹俱已出嫁,父母兄嫂也过得挺好等语,又叹道,“如今只剩下一个林妹妹了,就是那绛珠仙草当年托生的那一位,她那人品才华,强过我们家姐妹百倍,却被那块石头悔婚了,真真可惜极了。” “她若真嫁给了那块石头,恐怕师妹你反倒要日日担惊受怕了,”玄明便笑道,“其实这也是小事,待我将这紫蓬山整饬成一座像样儿的山场,引得王公贵族们来膜拜,到时候就从中挑个好人家与你妹妹便是。” 迎春也知玄明道人必然是言出必行,因而就只是笑道,“师兄整饬山场,一人如何忙得过来,分点儿活计给我做吧?” “那却不必,”玄明很随意的摆了摆手,“待为兄把此山收拾好了,便可叫徒子徒孙们过来帮忙,到时候你我便可在山中潜心修行,事情都让他们去做就是了。” 迎春听说还有徒子徒孙们,自然不免有些紧张,想了想,却还是对玄明笑道,“既如此,师兄为何不早些叫他们过来,也可多分担些事情。” “那可不行,”玄明道人便指着眼前的山峰,一本正经的说道,“师妹你也看过那些修仙笔记,但凡大宗门,哪一个不是宏大壮美、尽显仙家风范的,如今我们这里,也就是普通凡间山峰,现在就让这帮徒子徒孙过来,岂不要在他们面前丢我这做师父的脸面?” 听他这么说,迎春却也不敢笑他,只得又敷衍着道,“那师兄自己却得多操劳了。” “也是举手之劳,”那玄明道人一边说,一边便伸手在空中随意抓了几把,他那手中就有道道金光延展开来,不过几息功夫,便凝成了好几张金光闪闪的揭帖,他也只是轻轻挥了一下手,其中的一张,便慢悠悠飞到了迎春面前。 迎春也只来得及匆匆浏览一遍,玄明道人又在那揭帖上布下了禁制,即便是她看了,也觉得震人心魄,其上寥寥数语,不过是说蓬莱派将要在紫蓬山设宗门、开道场,闲杂僧道等,限三日内搬离本山,否则将动起刀兵,强力驱赶云云。 这措辞是颇为强硬,但迎春也知道,她若说了,玄明道人也只会说对于这等邪门外道,不必客气等等,于是她也不开口,只点头称是,于是玄明便又挥了挥手,那几张揭帖,便随风飘荡,向着周围各处庙宇道观的方向慢悠悠飞去了。 “此辈僧道,其实都是凡人,”玄明便轻叹一声,“以你我身份,也不好伤他性命,但愿他们能识实务,也省得再费力驱赶。” 他二人又谈些道法,玄明便将此次转世投胎的诸多体悟说与迎春听,毕竟迎春来日如若不能再进一步,投胎转世亦是出路之一。继而迎春却又问起修行中的一些问题,玄明一一作答,此时坐于凛冽山风之中,看乱云飞渡、落霞满天,到也别有一番意趣。 眼看着天色慢慢暗了下来,玄明依旧谈兴正浓,迎春便就只得开口道,“师兄,这一座天柱峰,原是紫蓬山中的最高峰,我留给师兄居住,然而我去找了两次,并未在其上找到洞府等处,师兄可要再去看看?” “没有天生的洞府,开辟一个就是,”玄明便站起身,“师妹,我们现在过去看看便是。” 于是他二人一同飞到天柱峰之上,入眼处皆是怪石嶙峋,又有参天古木、积年老藤,迎春便能感觉到,玄明道人的神识如流水般延展开去,不过一息的功夫,便覆盖住了整个儿山峰,他却才似笑非笑的叹息了一声,“这山峰空度了这些岁月,竟未生出一个开了灵智的山精树怪来,如今想要个可驱使的脚力,却也没有。” 一笑之后,玄明那一只右手上,便散发出了淡金色的光雾,其中又有瑞气千条,散发开去,虽然天将黑了,却上达天宇,下至密林深处,就宛如升起了一轮明月一般,他便以手在空中抓、点、捏,如此数下,迎春就看见下方的天柱峰,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操控住,那些山石树木,也随之聚拢散开,更发出隆隆声响,好似雷击。 继而玄明道人的袖中,便就飞出了若干把灰白斑驳的飞剑,围绕着他的双臂上下翻飞,迎春便在旁看着,只见他将袖一抖,那些个飞剑,便就都冲着那峰顶的几块巨石飞去,登时便扬起一片浮尘,又有金石相击之声,不绝于耳,玄明便指着那一处,对迎春笑道,“此处便是灵脉所在,正好开辟洞府,却比不得师妹那边,天生一处洞天福地。” 玄明一边说话,一边手指轻弹,便有丝丝密密的水珠,浇到那浮尘之上,不过片刻,那浮尘散去,一座洞府便就现出了雏形。 迎春便问他,“师兄,可要将我那边的傀儡侍女带过来为你布置洞府?” “不用,”玄明道人便摆手道,“我自带了过来。”他却又将袖一抖,收了那些飞剑,却有几个傀儡跳了出来,这却不是侍女,全都是小道童模样,梳道髻穿青袍,只见他们随身也带着储物锦囊一类的事物,一落到那洞府前,便纷纷掏出桌椅垂幔等物,里里外外的忙开了。 迎春看得新奇,玄明道人便又道,“我自来是用道童的,故而便把这几个傀儡侍女重新炼制,改了相貌,顺便给他们也加上了储物的能力,改日无事时,便把师妹那几个也加上储物能力,像这些装点洞府的粗笨物件,都由她们负责收着便是。” 他却又打出种种的禁制,在洞府内外散布开来,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眼看众道童都收拾已毕,玄明便笑道,“师妹,今日早些休息,明早再来看那些凡人僧道。” 第二日一早,迎春依旧自去讲道,她才到那树下,便就见玄明道人已然就在听讲众人围坐的圈外,找了个角落坐好,他便看她一眼,微微笑了,迎春就略一颔首,继而便开讲,才讲到一半,却突然见那一位久违了的明月老道,出现在那山间小路上了。 底下讲的人,亦有不专心的,故而很快就发现了明月老道,其中亦有认识他的,面露惊讶之色,又悄声告于邻座。但迎春并不理睬,依旧端坐讲道,那明月老道叉着手站了片刻,终是找了个位置坐下,他不认得玄明道人,故而迎春看他坐到玄明的旁边,倒是觉得颇为有趣,更有了几分等着看戏的想法。 故而她又讲了一段,便索性停下来,询问众人有没有问题,又故意停了一会儿,趁机用传音密术,将这老道的身份并修为都告诉玄明,此时那边的明月老道,果然就抓住这一机会,与玄明道人攀谈了起来。 片刻之后,迎春继续讲道,一直到这一日内容讲完,众人纷纷起身,有人对着迎春施礼,有人便就转身下山,突然就有一人惊呼起来,“刚才在这里坐的明月道长,另外还有一人,如何都不见了?” 玄明道人将明月老道摄走之时,迎春自然知道,此时她却比旁人更加急上一分,却依旧故作镇定的等到众人全数散去,才急忙驾起遁光,直奔玄明道人那天柱峰上的洞府,尚在半空中,她便看见玄明道人又找了块青石坐着,那明月老道,却伏在地上叩首。 迎春落下遁光,就听见那明月老道在念念叨叨,大抵就是从小说到老,他少时如何钦慕大道,好容易得到了一本残缺不全的道经,修持至今,自己已然百岁有余,却既无精进之道,那寿元也将要终结,如今总算得遇真仙,只求能跟随仙长修行云云。 迎春站在一旁,就听玄明道人问道,“道友如何判断贫道就是真仙呢?” “不敢当,不敢当,”那明月老道连连摆手,“小道所得的那□经里,也曾介绍过如何验看旁人的修为,适才小道偷偷窥探前辈,只觉前辈的气息之中,带有巨大威压,令小道胆寒,且深不可测,小道也不知前辈的修为有多深。” 玄明笑了笑,并不以为意,却问,“你所修的,是《警幻证道飞升经》?还是《太虚得道灵宝经》?” “是《太虚得道灵宝经》,”那明月老道却又恭恭敬敬的答道。 这两册道经,太虚幻境之中都有,玄明自然全都看过,前者是警幻仙姑所著的修行法门,也是道门正宗,之于蓬莱派的功法,也有参照印证之用,后者却是那太虚幻境的器灵当年为了在凡间培养若干爪牙,断章取义的一本,大约只能勉强修到引气入体的阶段,不可能凝结金丹。那明月老道如今不过神魂出窍,修为还不稳,大约因此,才未被那太虚幻境的器灵抓去差遣。 玄明便淡然道,“贫道以实相告,这《太虚得道灵宝经》并非是成道的功法,其中谬误颇多,道友以此修炼,必然难有所成。” 那明月老道“啊”的一声,他那身体似乎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显然失望至极,便是迎春,也觉颇为可惜。过了许久,他才又重新连连叩首道,“请前辈救小道一命,广泽真人想必对前辈说过,此处国中大小道观,多以小道为尊,小道这就通传各家,让他们都拜蓬莱派为尊,再让紫蓬山上的几家,今日便动手搬家。” 迎春听了此语,倒颇为满意,没想到那玄明却只冷笑一声,“难道没有了你,这天下的各门各派,就有胆子不以我蓬莱派为尊了么?” 此语一出,那明月老道更不敢言,只是磕头如捣蒜,玄明道人便又叹息一声,“贫道只当你也算我道门一脉,没想到竟如此不济,既如此,贫道便遣童子送你下山去吧。” 他便招出一个傀儡道童,装模作样的吩咐一般,迎春却知他也用的是挪移之术,便认真看着,就见挥手之间,道童与那明月老道,俱已消失不见,只不过又过了数息,那傀儡道童,却又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过七夕节和左撇子节的童鞋们节日快乐! 另外感谢大家这几天的买V支持! 48 又只剩下了迎春与玄明道人两个,迎春便就想着要回云霄峰去,就听玄明道人问道,“师妹,下午可有什么事情?” 迎春自然说无事,他却又笑道,“那么你我一同去山下各处寺庙道观看一看吧。” 迎春便忙问,“可要准备什么?” 玄明却摆了摆手,“那明月老道是愈老愈怕死,虽然为兄真是不想管他的事情,然则看他还有几分求道之心,没准儿会认定了我们想要考验于他,我又想去看一看各处的山川形势,正好一会儿去走一遭。” 迎春点头答应,便笑道,“我先回洞府去打坐,等师兄要去时叫我吧。” “在这里打坐便是,”玄明就笑了笑,“为兄正好要问你,今天来听讲的人中间,你觉得可有有慧根之人?” 那韩三姐等人,迎春也不叫他们日日都来听讲,也不让他们仅仅窝在那小村之中教人背诵《蓬莱原道歌》,却打发他们出去游历一番,既能长一长见识,也还能磨砺道心。于是她便把这十几人都对玄明道人说了一遍,又说今日听讲的众人中,似乎也有那么一两人,却因是这几个月才来的,还要再等等看。 玄明道人点了点头,便笑道,“师妹,为兄以前也对你说过,待山场整饬好,便开宗门,现在既然有这十几人了,到时候正好收为弟子。” 两人说一会儿闲话,又分别打坐吐纳,眼见得日影西斜,玄明道人才对迎春道,“师妹,走吧,你的遁光太慢,为兄带你一程。” 迎春尚未反应过来,就觉被强力带起,这确实又比她的遁光快上许多,尚不到一息,两人便落在了天柱峰之旁的天都峰山脚,此处正有一座道观,站在崖上远远一看,只见里里外外那些道士们忙作一团,若干箱笼堆在山门前的院子里,又有雇来的马车等在门外,显然是在搬家。 “甚好,”玄明道人微微笑了,又看着迎春,“剩余的几处,师妹也认识,不如带为兄过去吧?” 迎春给吓了一跳,忙道,“我还不会遁光带人呢。” “此乃小术,”玄明就又笑道,“为兄教你便是。” 于是便将法门讲给她听,迎春也是一点就通,未过多久,便已然能用自家遁光卷住了玄明道人,带着他一连去了好几处寺庙道观,所有道人皆在忙着搬家,然而那三座寺庙并一处尼庵,却还都是静悄悄的毫无动静。 最后才去了明月老道所在的云溪观,玄明便点头笑道,“明月此人,学得还算不错,所有这些寺庙道观,也就只有他这一处,是凑到了一条灵脉的支脉上,该不会是碰巧吧?” 两人在山门外落下云头,早有道人去禀报给明月老道,那老道急忙迎了出来,行过礼,便禀报道,“小道已叫本山之内的道观尊前辈的法旨,全数搬走了,就只有那几家寺庙尼庵,小道无能,去说了两次,却未说动他们。” 玄明便点了点头道,“这几家道观,也是我道门一脉,你去对他们说,下月初二,我蓬莱派开宗门,可于平坦向阳处,就近观礼,若有真想要修成正道的,初三日招收弟子,可过来一试。” 那明月老道叩谢了,又道,“小道是听到风声,那几家寺庙,仗着是本朝先前几位圣上御封的,却彼此联络,要到京中皇上面前告御状,说前辈侵占他们的……” “不必说了,”玄明轻轻摆了摆手,“你管好自家事即可。” 明月老道喏喏而退,玄明道人带着迎春回到天柱峰之上,才又笑道,“那些僧尼去告御状,三日必然不够,且等他们三日,我却才好做法驱赶他们。” 迎春却又担心起来,“师兄适才说下月初二开宗门,可今日已经是二十九日了,三日之后,便是初二。” “时间足够了,”玄明便施法,变出一张揭帖给迎春,其上略书着下月初二日,蓬莱派开宗门,众人皆可于山脚村内观礼,初三日招收弟子,凡有求道之心者,皆可前来应考,通过本门真人的测试,便可入门修行,从此往后,每季开考一次,前次不过者,亦可下次再考云云,便对迎春道,“师妹明日去讲道,就把这个拿给他们看,令大众去传播开去,此外,也告诉他们,明日便是最后一讲。” 迎春点头答应,犹豫了一下,却又问,“如若不讲,以后来学道的人,怎么办呢?” “这种入门法门,讲道对你已然没什么益处,”玄明笑道,“等我那些徒孙们过来,就让他们去历练吧。” 迎春这才放下心来,第二日去讲道,便把那一张揭帖悬于树枝上,众人看了,自然奔走相告,听说入门还要考试,就有一多半来混事的人泄了气,其余也有紧张起来的,只捧了那些讲道笔记温习。 玄明道人依旧只在他那洞府之中打坐吐纳,到第三日的晚上,他便对迎春说,“想必那些僧尼是不会行动的了,明日为兄做法,师妹正好来护法吧。” 迎春欣然答应,只当是玄明道人要有什么大动作。第二日却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迎春站在云霄峰上远眺,亦能看到山脚各处,俱有人围观。辰时刚过,他两个俱升到空中,那玄明道人也只是手指轻点,霎时地底便传来了震耳欲聋的轰鸣,那天柱、云霄二峰为主,达摩、凌胜二峰为辅,这四座山峰,缓缓升高,周围诸峰,也都聚拢过来,形成了拱卫托举之势,那三寺一尼庵所在的山峰,却还升得高一些,都聚在四主峰的背面,仿佛靠背一般。 迎春几乎也是目瞪口呆,玄明道人又点了点,平日里她讲道的那一座小山背后,却把那云溪观所在山峰移了过去,这一座云溪峰并不算高,玄明却又把此峰升高了不少,才对迎春道,“这一座便算作是本山的迎客峰了。” 他话音刚落,那云溪观所在的一块地方,居然就平地而起,缓缓的飞到了峰顶,那道观的建筑形制,乃至于外墙上粉刷的颜色,接连不断的变化着,也就过了片刻,就展现出一大片金碧辉煌、气势恢宏的殿宇,向着讲道小山的那一面,立了一座高大山门,那山门之外,却恰有一块巨石,嶙峋于山体之外,玄明道人又在空中虚写了几个字,那巨石之上,便现出了“蓬莱别院”四字,俱是丈余见方,金光闪闪,那山脚下观看之人,早惊得呆了,此时更一齐赞叹起来。 玄明手中却还未停,又点了数下,却见宝光道道、瑞气千条,又有浮云等一起涌上来,把那迎客峰上的殿宇,遮去了大半,只余山门和巨石等在外,那云气继续上涌,遮住四主峰,更有飞瀑流泉,山溪古木,皆次第出现,这整座山,便宛如仙境一般。这却是凡人肉眼所能看见的,迎春站在半空中,却能感受到这山中,尤其是四主峰上的天地灵气,一下子便凝聚升腾,便就让她,也颇觉神清气爽。 迎春却又察觉到知道,玄明道人这一番施法的同时,又将紫蓬山附近,俱布下了玄妙的禁制,从此便再无凡人,能够擅自攀爬此山,他却又对她笑道,“师妹讲道的那一座小山,也该起个名字。” “高山仰止,”迎春笑道,“那便叫仰山吧。” “甚好,”玄明便指了指,就有一块丈许大的青石,凭空掉落在那上山小路之旁,上书着“仰山”二字,他却又对着空中轻轻说了几句话,数息之后,整个儿紫蓬山地界,便突然响起了如雷贯耳的声音,“所有凡人,此后皆可到仰山听道,明日本门第一次招收弟子,欲入门修行者,午时之前,都到仰山顶静候。” 他吩咐已毕,也不管底下围观的人等如何议论,却对迎春笑道,“师妹,现如今该去看看那三寺一尼庵了。” 迎春一看,便猜玄明道人是故意而为,只不好当面问他,盖因那三寺一尼庵,不论大小,皆被置于悬崖绝壁等处,其中僧尼,已有知觉,正忙着四下查看,奔走呼号,突然抬头见这两位仙人停在半空中,腿一软,便跪倒在地了。 那寺庙的主持也在院中,便对着两位仙人连连磕头认错,又求仙人饶恕他们不敬之罪,放他们下山去,玄明便道,“你等收拾行李,连人带物,一个时辰之后,都在那寺前院中集齐了。你等下山之后,当好自为之,若有心向大道者,亦可来本山学道。” 三寺一尼庵,皆如法炮制,一个时辰之后,玄明道人皆用挪移之术将僧尼等送下山去,却又当着他们的面,不过挥手之间,那些寺庙等,便就如被抹去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众僧尼也才知道真仙的大神通之力,纷纷叩拜而去。 忙过这一遭,迎春才跟着玄明返回天柱峰的洞府,此峰如今已有三四千丈高,峰顶直插入这离恨天小千世界的罡气层之中,周围有雷电交加之云,有罡气所凝之兽,皆在那峰顶自生出的一层笼罩外盘旋着。那峰顶又酷寒,迎春刚一落下,也便觉得寒气刺骨。 “这方才是修炼的好去处,”玄明便笑道,“师妹的云霄峰那边,为兄也是如此布置的,此等酷寒,正好淬炼身体,也可运转种种法门来抵御。” 迎春赶忙先将自己正在修炼的《上清九霄真法》之中的法门运转起来,这才有空称赞玄明道人的道法玄妙,他便又将其中的种种关节,与她分说一遍,又笑道,“明日招收弟子,那考场还未准备,却要有劳师妹了。” 迎春忙道,“师兄尽管吩咐。” “为兄是想,自仰山至迎客峰的山门之前,凌空架一座栈道,”玄明道人便道,“那栈道上布禁制,乃是虚实结合的,平日为虚,肉眼不可见,考试时也为虚,亦可增加狂风大雾等,能通过栈道者即可入本门,将来若有不得不接待的凡人,比如师妹你家的亲属,亦或凡人的皇上等,这栈道亦可转化为实,让他们通过。” 迎春听了,便觉十分完美,先赞了几句,又笑道,“我这就去布置,师兄若看不行,还能再修改。” 她第一次如此施法,速度上自然慢了很多,好在小心翼翼,并未出错,不到半个时辰,已按玄明道人的要求将那一座栈道布置了出来,他看过之后,便点头说好,又说不必修改了,只等明日众人来考试。 49 次日一清早,玄明道人便在那凌空栈道上下,又布置了若干禁制,迎春在旁边看边学,他又对她一一解说,其中有一个传送禁制尤其重要,那些从栈道上摔下之人,皆可被传回仰山山顶,免得丢了性命,反为不美。 “这样传送一次,没准儿还能磨砺他们的道心呢,”迎春便笑道。 “其实有限,”玄明便道,“下一次开考,必然再换些禁制,心智差的人,依旧难以应付,”一边说,一边讲禁制检查了一遍,才又对迎春笑道,“仰山那边,就劳动师妹去宣布考试规则,到了午时,便让他们开始,为兄自在山门处等着走过来的人。” 午时还未到,那仰山顶上,已挤得水泄不通,也就是她平日里讲道的那一块青石,以及石头周围的一块地方,尚且没有人敢去站立,迎春便就站在半空中,只掐着点,看着将要到午时的时候,便缓缓将云头正好落在那栈道的上空,也施一个扩音的术法,才对众人道,“今日考试,无论何人,只要从本座的脚下之处出发,能走到对面山门之处,便可成为本门弟子。” 此言一出,一多半人都傻了眼,迎春却是看到,那明月老道也在场,他在一个角落里站着,也无人敢挤他,她便放了心,又道,“午时一到,众位便可出发。”随即便将云头挪到一旁,耐心等着。 眼见午时已过,果然是那明月老道,站了出来,迎春自己,是能看见那栈道的,想来那明月老道,极有可能感觉到那禁制所在,故而也敢下脚,只见他走到那悬崖前,抬脚小心试探数次,才迈步上了栈道,又颤颤巍巍摸索前行。 有了这么一个带头的,众人之中,也有胆大的跟随而上,跟在明月老道之后几人,却都不是迎春素日看中的,故而她便冷眼看着,其中一个高胖男子,未走出几步,便脚下一滑,那栈道下本就云雾缭绕,那男子落入云雾间之时,众人才听到他的一声惨叫。 山顶上众人一时都吓得呆了,然而未过片刻,那惨叫声却又起,众人却陆续发现,声音是来自于他们之后,纷纷转身去看,玄明道人是把传送法阵的出口,设在上山小路的路口,此时那男子刚一出现,自己却还未反应过来,仍在惨叫着。 又过了数息,他却才清醒过来,忙闭了口,又摇摇脑袋辨明了东西南北,迎春便淡然道,“考试失败者,请自行下山去吧。” 她这话音未落,又有两人从栈道上掉了下去,山顶上众人,这时却不约而同的看向那男子站立之处,待看到那两人也出现在男子身边时,便似乎都松了一口气,于是又有数人小心翼翼的上了那栈道,柳湘莲也正在其中。 此时却突然山风乍起,紧接着云雾也浓了,走在前面的明月老道,其身影已然被云雾遮住,然而迎春却依旧看得见,他却不愧是修到了出窍期的,虽然也有几下摇晃,却走得还算快,其后的这些凡人,却都是慢慢在挪步子,又伸手在身前摸索,仿佛盲人行路一般。 而山顶上的众人,也已然明白,凡是掉下来的人,最后都会在山顶上出现,那么没有出现的人,自然有可能走过去了,其中便有个大胆的,对着迎春一抱拳,“广泽真人,请问明月道长是否已经考试通过了?” 迎春此时,也正看到明月老道走完最后几步,站到了那山门之下,骤然就不见踪影,想必是被玄明道人接引进去了,她也便就微微一笑,略一点头,“诸位还当继续努力。” 这时候,已然有越来越多的人走上了栈道,相应的,那因为掉落而发的惨叫声,也是此起彼伏,在明月老道之后,第二个走过去的却是柳湘莲,其后众人陆陆续续走过一遍,也耗去了将近两个时辰,眼见得将要日落,能到山门之下的,也未到二十人,那韩三姐也在其列。 眼见得山顶上未走过之人,也不剩几个,迎春却才发现,鸳鸯是始终未到,她正想着要不要找个人问问,却就见那小路上气喘吁吁跑来一人,却正是鸳鸯。 就有那认识她的人,将考试规则告诉了鸳鸯,那鸳鸯忙急匆匆的向栈道那边走,迎春此时,已然在心里叹息起来,修行之人,讲究处变不惊,鸳鸯不管先前遇上了何事,此时如此匆忙,显然并非是好事。 果然,她虽是强作镇定,也不过走出了两丈,便掉落下去。然而她被传送回去之后,却也未走开,只站到一边,静静等着,想来是有事。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最后的十几人,也都被传送了回来,这也是应有之理,毕竟落到最后的人,多少也有些懦弱、不果决之类的心性问题。 鸳鸯这才赶忙上来拜见迎春,迎春便问她为何来晚,鸳鸯答道,“是史大姑娘和她家姑爷,刚才到了村里找我,才耽误了,姑爷病得厉害,史大姑娘就是来求真人救姑爷一命的。” 那史湘云出嫁等事,迎春并不知道,后来听黛玉等说起,也未放在心上,想那姑爷必然年轻,竟然病至若此,不由诧异道,“知道生了什么病么?” “大夫说是痨病,”那鸳鸯叹息一声,“现在也就拖日子而已了。” 迎春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鸳鸯便又道,“老爷如今不讲道了,史大姑娘还在问,不知如何才能当面请求老爷呢?” 正在此时,迎春便感应到玄明道人正以神识轻轻呼唤她,想来她是应该去见那些新入门的弟子,便对鸳鸯道,“云妹妹既然来了,就请她明早到仰山顶上来见面,至于你,今日考试失败,也是情有可原,下一次还需更加努力。” 鸳鸯愣了一愣,才点头称是,迎春便急忙往迎客峰上遁去,几息之后到了正殿,果然见那十九个人都在底下站着,玄明道人端坐高台,正说到凡是本次考试通过者都属外门弟子,本门的真人们,会挑选他们之中的佼佼者,收为真传弟子等语。 迎春便悄无声息的站到他身边,玄明道人这才笑道,“本门广泽真人,诸位想必都是听过讲道的。” 众人便又向广泽真人作揖,迎春淡然受之,心里却想着一下子多出这么一群弟子,她却也不知该如何管理,就听玄明道人又道,“你等先在这里就地打坐,自然会有本门管事的弟子们过来安顿你等。” 他话说完,顺便以遁光裹挟了迎春,出了正殿,迎春这才在神识之中,匆忙问道,“师兄的弟子们过来了?” 那玄明道人却不回答,突然就落下遁光,迎春这时却才看见,就在这迎客峰最靠近四主峰那边,地势高起,玄明道人前一日是在这里安排了另一座大殿,此时,却已挂上了“祖师殿”的牌子,有六名男女道士,三男三女,正在那台阶上下,殿内殿外忙碌着。 迎春真是吃了一惊,这六人此时也看见了她,便都赶了过来,如有默契般站成了一排,齐齐的作揖道,“拜见师叔祖。” 迎春愣了片刻,玄明道人在旁笑道,“师妹,这几个都是为兄的徒孙,”她这才客客气气的笑道,“不必多礼,”此时她即便是有心多讲一两句,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幸好玄明道人立刻便接过了话头,一一吩咐着,“此处收拾好了,你们都去迎接新入门弟子,正安去宣讲宗门戒律,正灵带着他们去拜见祖师,正仪、正和两人分别带他们去各自的洞府。” 几人纷纷答应,其中那叫正仪的女子就又上前笑道,“弟子刚才就按师祖的吩咐,把那桂花和木槿两花妖,还有玉露和苍炎两个,都送到师叔祖的洞府之外了。” 玄明微微点头,迎春虽然听的云里雾里,却也依样画葫芦的略一颔首,只听玄明又吩咐道,“正源、正向两个,这边忙完了,便抓紧时间温习一下原道歌,明日起轮流去下面讲道。” 两人都认认真真的答应了。玄明道人吩咐已毕,便带着迎春一起回到云霄峰之上,迎春却才笑道,“师兄何时把徒孙们叫过来?倒让我吃了一惊。” “本来是想叫我的哪个徒弟,用个洞天类的法器,把后辈弟子们一起带过来的,”玄明便笑了笑,“没想到这几个孩子,居然都不在宗门内,也就这些徒孙们的修为还够穿越小千世界之门,其余修为低的,还要为兄回宗门一趟去接,正好师妹也未拜过祖师,明日便与我一起回去吧。” 迎春虽然早想过回到宗门之类事情,却未预料到如此之快,当下又惊又喜,她倒也没忘记史湘云所求,然则治痨病的仙丹她手中还有现成的,想来不过略说几句话,并不会耽误事。 两人商定之后,玄明这才叫那花妖和兽妖过来拜见,原来那玉露是梅花鹿,苍炎却也是一只山猫,四妖都是通了灵性,修成人形,便都投靠到蓬莱门下,此时迎春便看着四个青衣道袍的小姑娘,齐刷刷的向自己行礼,果然是精怪之属,又比那些个傀儡侍女,要灵动可爱多了。 玄明道人便先回洞府,留下迎春与四妖说话。那桂花并木槿两个,早看好了洞府外溪流边的两块向阳之地,便来禀报老爷,要把本体扎根于此,迎春自然点头,她却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精怪,只见二妖站到那地方,便将人体慢慢变成了原型,两个都是枝繁叶茂,那桂花原是一棵丹桂,木槿亦挂着大朵的花,一时间扎好了根,却都还能说话,摇摆着枝条,仿佛翩翩起舞。 那玉露便问道,“老爷这山上,并无开了灵智的兽类么?”又笑道,“既如此,小婢便想要去驱赶两只虎豹之类来做脚力了,望老爷恩准。”那苍炎也忙道,“我听说老爷这里有一只听道的山猫,改日我来点化于他。” 迎春自然也都答应,一时想起她那师兄,便问她们可知道玄明道人那边,可有同他们一般的精怪。 “玄明真人那边的元猛,是东海巨蛟,已然凝结了妖丹,”两妖一齐笑道,“我们此次穿越小千世界之门,都是藏身在储物手镯中,就只有元猛前辈,是与几位道长们一齐过来的。” 两妖都是伶牙俐齿,也知道迎春从未回过宗门,少不得又把蓬莱派中自己所知的种种事情,特别是来的这几位玄明真人的徒孙,都讲给迎春听,幸而她两个都是妖兽,讲到口渴了,便去溪边喝几口水,却都兴致勃勃,一直到将近午夜,才按迎春的吩咐,在洞府的外间安歇下来 50 第二日一早,迎春去见史湘云之前,就想着先要去天柱峰和玄明道人说一声,便见到了那一条东海巨蛟,他居然也现出了原身,盘在那山石之间,黑黝黝的几乎不分头尾,看起来很有几分声势。 这巨蛟元猛见了迎春,也伸出头来,粗声大气的问真人好,此时玄明道人也已从洞府里慢悠悠走了出来,迎春却又想起一事,赶忙迎了上去,对玄明道人低声道,“师兄,我自知修为浅薄,你还是叫宗门内上上下下,都别再叫我真人了,若让那些徒孙们听到,反而会笑我。” “师妹,你想到哪里去了,”玄明便轻声笑了,“此方世界之中,所有新入门的弟子,可都认定了你广泽真人的,那些徒孙们也不是傻子,你辈分高,他们还想讨好你,叫一声真人,也是应有之意。” 迎春想一想,也是这道理,不由得红了脸,赶忙将早上要去见史湘云救治她家姑爷之事说了,玄明便点头道,“正好正源今日第一次讲道,师妹此去,还能指点他一番,为兄在此等你就是。” 迎春这才急忙往那仰山山顶去,来听讲道之人,已然到了数十人,玄明道人那徒孙正源,正盘膝坐在她平日讲道的山石边上,见她过来,便赶忙起身,躬身向她问好。 “不必多礼,”迎春略一颔首,便对着众人朗声道,“诸位大多听过本座讲道,这一位是本门正源真人,才从天外云游归来,今日起将由他在此讲解《蓬莱原道经》。” 那正源便向众人一拱手,转而又问迎春,“师叔祖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无事,”迎春便笑,“等人而已。” 然而一直等到讲道该开始了,那史湘云还未出现,非但如此,鸳鸯竟也未到,迎春又担心玄明道人久等,想想亦无他法,便将那治痨病的丹药交予正源,如此这般吩咐一番,她自己便赶回到天柱峰上。 玄明道人也未多问,只是拿出了一只小舟形状的法器,对迎春笑道,“师妹修为不够,故而为兄先将你收进这洞天之中,好带你通过小千世界之门。” 迎春便就放开自家神识,也不过一刹那,她只觉心头一松,再看时,已然身在船舱之中了,耳畔却又传来玄明道人的声音,“师妹打坐就是,待回到宗门,为兄自会叫你。” 因而迎春是在吐纳入定之中,又被移出船舱的,她尚未开眼,便就已经感觉到了极其浓郁的天地灵气,正争先恐后的往每一个毛孔里钻,然后便听玄明道人笑道,“师妹,随为兄去拜见祖师吧。” 因有玄明带着,也不过数息的功夫,二人便就到了蓬莱派的祖师殿,玄明领着迎春进到殿中,逐一介绍列位祖师,兼说门派历史,迎春也就认真听着,索性就只有开派祖师和两位道祖的画像之前要下跪扣头,其余数张画像之前,只要作揖便是。 “师父又出去云游了,”从祖师殿出来,玄明又道,“为兄就带师妹去见一见本门现今修为最高的葛祖师。” 迎春愣了愣,“可是方才最后一张画像?” “正是,”玄明答道,“葛祖师是九成大世界中的第一人,长生久视,我蓬莱派能在本方世界为尊,也多靠了葛祖师。” 二人一边说,一边又到了山崖边的一座小小的洞府,那葛祖师却是青年男子模样,正坐在崖边,面前一副杯盏,却在品茗观云海。 玄明先行礼,又介绍迎春,迎春忙上去大礼参拜,那葛祖师便笑一笑,“你师父都跟老道说过了,那离恨天小千世界,天地法则还算完备,你二人也算为宗门立了大功,玄明,等会儿带你师妹去看宗门的善功册子吧。” 玄明点头称是,葛祖师又道,“本方世界之中,并无好的敕封神灵的法宝,正好无生大世界的清虚法会就在明年,玄明你便带着你师妹去逛逛。” 他并不问迎春的修行,迎春自己想来,大约是她的修为确实太低的缘故,于是便耐心听着葛祖师询问玄明转世之事,也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讲完之后,两人便告辞离开。 迎春便问玄明,何为敕封神灵的法宝,玄明却笑了笑,“师妹不想去看看你自己有多少善功么?” “我都未回过宗门,”迎春便笑,“如何会有善功?” 玄明也不解释,此时走过一处高崖,他便让迎春欣赏一番宗门的恢宏气势,却不知比那紫蓬山大上多少倍,极目远眺,几乎无边无际。随后他二人才又去了赏善罚恶楼,迎春却才发现,她自己竟也有为数不少的善功积累呢。 “为宗门增添一个小千世界的功劳,师父却未要,都留给你我了,”玄明一边解释,一边就对管理善功的弟子们说,用他自己的善功,兑换一本宗门善功册的分册,以及一盏新的魂灯。 玄明招来的徒重孙和徒玄孙辈的弟子,也有十几人,此时已然等在他的洞府外面,他们见了迎春,依旧是叫师叔祖,这却是在大宗门中常有之事,一般三代以下,便不再多论辈分,众人见过了礼,玄明便把所有人都装入船舱,迎春却依旧在她来时的房间里,亦未看到别的弟子,就这样回到紫蓬山迎客峰之上。 玄明心随意动,诸多建筑之中唯一的一座三层小楼,便挂上了“赏善罚恶楼”的牌子,那宗门善功册的分册和魂灯,却与所有弟子的元神相勾连的,此时都要他亲自动手去安置,在迎春看来,那魂灯是分外有趣,原是树木的形状,立在当地,门中新增一名弟子,那灯便如树木长出枝条一般,新分出一枝,上有一盏点燃了的小灯,这弟子生老病死,那魂灯上都能显现出来。 忙完这些,迎春出来时,却正好遇上了那弟子正源,讲道回来,见了迎春,便上前来笑道,“早上师叔祖走了没一会儿,您那一位亲属便上山来了,因未见到您,便急得哭了起来,弟子好言安慰,刚才讲完道,便随她们去看了看那病人,确实是比较严重的痨病,除了师叔祖的丹药之外,弟子这里正好亦有另一种元气济人丹,就给了他们一丸,如今应该没事了。” 这元气济人丹,迎春就只从笔记上看过,却也知是治疗凡人的一种妙药,她便向那正源连连道谢,又想到那些笔记上所记载的,便笑道,“我听玄明师兄说,将来你们也是要在本方世界中历练的,我这里恰有一份本方世界的地图,送你留着用吧。” 她也曾听玄明道人说过,像地图等物,将来也是要弟子们用善功兑换的,如今送给这正源一份,也算是投桃报李。当下便把有地图的玉简交予他,自回洞府去了。 此时这紫蓬山蓬莱别院之中诸事,均有玄明的这一群弟子照料,迎春却才真正体会到了辈分高的好处,每日里除了修行,便就四处游玩,亦颇为畅快。 这一日,玄明道人却来对她说,“师妹,我有意去拜访忠顺王夫妇,师妹陪我去吧?因他们都是凡人,却还要劳动师妹按凡人的礼仪为我安排。” 玄明道人虽然从血缘上是忠顺王夫妇之子,却从未与这父母亲说过一句话,迎春便自然会答应帮他这一次。她却先叫了正和、正仪两个徒孙,带上仙果、仙丹等四色礼物,让他们先去忠顺王府拜见,略说一说两位真人想要来拜见等语。 这两个徒孙去了一遭,便将忠顺王夫妇下得请帖带了回来,那日子定在五日之后,于是迎春却又得再备礼物,这一回都是稀罕器物,比如其中的一枝珊瑚树盆景,只要淋上清水,便能显现出七宝镶嵌的花朵,待水干了,那花朵却也会纷纷而落,却落到盆里自然消散,如此种种,其实都是蒙混凡人的小法器,拿给玄明道人看过,他自然是无有不好的。 且不说那忠顺王府里,这几日是忙的人仰马翻,到了约定的那一日,玄明却比迎春更加讲礼,他也不雇车,却施法幻形出一辆马车,又对那巨蛟元猛吹口仙气,以一化四,变出四匹骏马,依旧是正和、正仪两个驾辕,一起奔那忠顺王府来了,到了那门上,却是大门紧闭,只因忠顺王夫妇认定了仙人们都是从天上来,故而早吩咐下人谨守门户,巴不得无人来打扰,好让他们款待仙人。 迎春却也无法,就先让两个徒孙上前叫门,幸而忠顺府的门子却认得这两位仙长,刚忙进去传报,片刻之后,那忠顺王世子,便气喘吁吁的跑着出来迎接。 那世子看见玄明,并不认识,又看广泽真人走在这一位之后,愈发不知该如何开口,迎春却认识世子,便先给玄明介绍了,又对世子笑道,“这一位是本门玄明真人。” 那世子想要施礼,却发现自家的腰是突然僵住了,幸而他也算是聪明,立刻醒悟是眼前真人之术,这时一抬头,却正对上玄明道人客客气气的笑着,“兄长一向可好?” 那忠顺王一家人,自然也猜想过玄明是否就是自家转世来的那位便宜孩儿,此时这世子听到玄明亲口认了下来,登时便喜上眉梢,那话也说不利索了,支吾着道,“真人……兄弟,里面请。” 在旁边的迎春以及忠顺王府里众下人,此时便都禁不住要叹息了,平日里见这世子,也是人中龙凤,如今往那仙风道骨的真人身旁一站,却可真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没法比了。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史湘云,首先,迎春肯定不会见死不救的,其次,她老公还是有一点儿运气的,于是就有了本章的情节……十二钗好像只剩下李纨和巧姐没有写了吧?请期待下一章黛玉! 51 迎春却是能感觉到,玄明道人早已将他自身的灵压,完全收敛起来,然而那忠顺王府里诸人,甚至于王爷王妃,见了他,还多少都有些战战兢兢的,却也让人奇怪,她想了又想,就只好当是玄明道人出世至今,还未过完第四年,他却已然长大成人,以至于这些人肉眼凡胎,不知端倪,故而惊惧。 那忠顺王妃只听得玄明道人客客气气的叫了一声“母亲”,脸色都变了,她却还不敢相信,就盯着迎春看,只等到她微微点了点头,她一下子就禁不住又泪流满面了。 那忠顺王也好不到哪里去,老是不依不饶的打量玄明道人,以至于迎春都在想,是该暗示他一下,幸而玄明却依旧是彬彬有礼,一行人进到内堂,忠顺王妃所生的另外一子二女,都上来拜见,王妃咬了咬牙,便叫三人都呼玄明为兄,好在其中最大的二公子,此时方才十七岁,仅从皮囊上看,是比玄明要小上不少。 这样一来,却更加有趣,世子是喊了几句“兄弟”,三个年少的称“兄长”,反倒是忠顺王夫妇,并不敢呼玄明为子,只好一口一个“真人”,玄明却也不点破,只是淡然受之。迎春却因玄明认了父母兄弟,她便也客客气气对忠顺王夫妇打一稽首,这夫妇俩并不敢受,玄明却笑了笑,“广泽真人原是贫道的师妹,亦是一家人。” 忠顺王夫妇却又愈发欢喜,也不敢多问,又让座,夫妇俩却也不敢坐主位,要让玄明并迎春坐,玄明便淡淡说了一句,“父母亲自当坐主位,”二人才坐了,次则世子夫妇,更不敢坐,好歹让玄明坐了忠顺王下首的第一位,因是自家亲戚,女眷们也不用回避,迎春便就在那王妃下首坐了。玄明便又叫两个徒孙把备好的礼物献上,当场展示一番,两对夫妇却还好,二公子同那两位小郡主,竟都看得呆住了。 那忠顺王等了片刻,见玄明不开口,这才说京中亦听说了紫蓬山中之事,朝上亦有大臣提议,既然广泽真人之外,还有大能之士,皇上当一并封赏,以使其能为朝廷所用,这奏表却被皇上驳回了,忠顺王说到此,却懊悔道,“不知竟然是真人你,否则老夫便鼓动朝野,必能为你博个封号。” 忠顺王妃便嗔道,“我们家真人自有大神通,若想要封号,必然轻易就能得,真人们难得上门一趟,你就说些丧气话,”却又对玄明笑道,“我们也听说紫蓬山中焕然一新,为娘的还在对王爷说,何时我们也去朝拜一番呢。” “父母亲若真遇上了什么麻烦,或是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现在便告诉我,将来有事,也就派人送信去即可,”玄明道人却是笑道,“本门是道门正宗,上上下下的修士,都是不受香火的,故而千万不必去朝拜了。” 玄明道人也对迎春说过,似这等转世父母的因果,一般都是为他们排忧解难几次,对于凡人,亦可给予丹药延寿,总之是伺候到二人身死,也就算是了却了因果。故而他登门拜访,也不过是要问一问有没有可以着手之处。 那忠顺王妃便笑道,“能见上真人一面,已是大好事,哪好再劳动真人了,”她那话音未落,却听得忠顺王又问道,“真人此次开宗门,收弟子,所谋为何?” “父亲想必知道《蓬莱原道歌》,”玄明便淡然道,“本方世界之凡人,皆可依照其中法则修炼,即便不能成道,亦可强身健体,减少灾病,生活安乐,若能成道,便入本门,修无上大道,可飞升天宇,求一个长生久视。” 那忠顺王听得连连点头,却突然好似想起了什么一般,又对王妃道,“我在这里,你们女眷都不好说话,煜晟随我一起请真人去书房说话,煜然就在这里陪着广泽真人并你母亲吧。” 迎春心下,颇有几分嘲笑忠顺王藏头露尾,她若是展开神识,自然也听得到他们在书房里所说的每一句话。然而他二人既然来做客,便还是把戏做全,她也就慢慢的同诸人聊一聊家常。 那王妃所生的两个小郡主,大的才九岁,小的刚刚五岁,迎春便又取出几颗七彩琉璃珠,只说是给她两人顽的,小姑娘喜好光彩的事物,都欢喜的很,其中那小的便高高兴兴的说道,“广泽真人,你这么好,不要进宫做皇后了,就嫁给我真人哥哥,不好么?” 她这话一出口,那忠顺王妃世子妃都还未反应过来之时,迎春的脸色就已然变了,便就这一刹那,她已然感觉到了玄明道人的神识,突然弥散开来,其中所含的冰冷意味,竟让她那元神有了要被冻结之感,当下只能强打精神笑道,“郡主说笑了,皇上立后,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忠顺王妃世子妃这时才跟着变了脸色,那王妃便斥责小女儿胡说八道,又问她从何处听来的鬼话,那世子妃便紧跟着说广泽真人大人大量,不要听这小孩子一派胡言。 结果那小郡主,居然眼圈儿就红了,带着哭腔道,“我才不是胡说,前几日到宫里去玩,就听陈太后娘娘说的,皇上现在也没有皇后,李娘娘的意思,是叫皇上直接下旨册封真人,皇上却还没答应她……” 迎春知道玄明在听,此时在神识之中听到他冷冷的“哼”了一声,更觉哭笑不得,只因小郡主在哭,她却也只能悄悄的对世子妃说,先哄一哄这小姑娘,正在此时,却又听那二公子在旁道,“皇上那是痴心妄想,谁不知道广泽真人早就回绝了他,想那商纣觊觎女娲娘娘天姿,以至亡国,我看当今圣上,离此也不远了。” 那忠顺王妃脸色又变,忙着叱责二公子不该非议皇上,一时间这屋里是乱作一团,迎春却已经轻松下来,不为别的,只是刚才那玄明道人所发出的神识之压,已然无声无息的退了下去,她便耐心听着小郡主哭诉,又听二公子在旁反驳他母亲,真是热闹的很,突然又听到那忠顺王妃向她赔礼,说孩子们不懂事,请真人海涵,她也不理王妃,便将手伸到小郡主面前,让她看自家手心里一大朵牡丹花慢慢盛开,又把那花朵插到小郡主的双鸦髻上,这才把这小姑娘哄得破涕为笑了。 于是便又说话,那忠顺王妃便赶忙换了话头儿,只说些无关痛痒的家常,未过多久,那躲起来谈话的三人也回来了,迎春只看了那忠顺王一眼,也就觉得他似乎有那么一点儿不同以往,她也知道这父子必是有求于玄明,却不知玄明答应了他们什么。 那二公子煜然,此时突然走上前去对玄明作揖道,“兄长,小弟想要跟着兄长修行,求兄长收留。” 那忠顺王妃的脸色又变,然而终是顾及到玄明,并未敢开口,玄明却就看了看二公子,问道,“《蓬莱原道歌》,你学过了么?” “小弟读过几遍,”那二公子毕恭毕敬的答道,“也曾买来笔记看,却总觉得难以领悟其中深意。” 玄明又问,“那本门收弟子的规矩,你也知道么?” “知道,”二公子又忙着点头。 “那么就先把《蓬莱原道歌》上的法门修炼了再说吧,”玄明微微一笑,继而转向忠顺王妃,“母亲,二弟到如今还没有定亲么?” “前几年说了首辅家的姐儿,可那姑娘没福,去年没了,”忠顺王妃露出满脸忧色,“如今正要再说亲呢。” 迎春却觉得奇怪,难不成玄明竟有给人说亲的爱好?正想到此,那玄明果然就开口道,“我给二弟说一门亲吧,原是师妹家中的表妹,人品相貌都好。” 迎春便想到了黛玉,如若她能嫁给忠顺王的二公子,倒真是大好事,就忙跟着笑道,“她的父亲林如海,先帝时曾任巡盐御史,母亲便是我姑姑,因他们二人早亡,林妹妹就一直长在我们家里。” 那忠顺王妃一愣,似乎多少有些不情愿,但忠顺王却马上答道,“甚好,就按真人的意思办。” 迎春不免诧异,却愈发好奇玄明究竟答应了什么要求。此时却听那二公子嚷道,“我是要修行的,如今娶亲,反害了真人的妹妹。” “谁说修行之人不能娶亲的?”玄明却看着那二公子笑了笑,“那一位姑娘,已经跟广泽真人把《蓬莱原道歌》学完了,等她嫁过来,正好可以帮你排忧解难。” 那二公子闻听此言,嘴上虽没有答应,却已然涨红了脸垂下头去。那边上的忠顺王世子妃便对迎春笑道,“上次我伴着母亲去府上拜访真人时,把我们从前面领到园子里去的,就是那位林姑娘吧?她那姿容风致,真是我见犹怜。” 迎春也便点头笑道,“林妹妹的人品才华,在我家的姐妹中间,原就是出类拔萃的。” 那忠顺王妃这也才跟着笑起来,“有这等的好姑娘,可算是便宜我们家了。两位真人虽然不轻易沾染红尘,但到成亲的日子,总也要派弟子来喝一杯水酒吧。” 玄明只是点头,迎春便又笑道,“王妃定了日子下请帖时,往我们山上也送一份,说来我也还得去给林妹妹添妆呢。” 又说了几句话,玄明便起身告辞,迎春心中,自有好些疑问等着问他,更巴不得赶快回去,那忠顺王夫妇自然不敢挽留,一家人送至二门外,玄明便叫他们留步,他和迎春两个,便当着他们的面儿,驾起遁光走了。 忠顺府的诸人,自然又是一番感叹,未几,却听那外面的仆人跌跌撞撞喊着跑进来,“王爷,大事不好了,马车和驾车的两位道长突然就不见了!” 52 待回到了天柱峰上,迎春便认认真真的向玄明道谢,她也知黛玉实属难嫁的,却没想到他依旧记得这一桩事情,只不过轻轻松松说下几句话,就定下了如此的好亲事。 迎春对他作揖,玄明便受了,却又笑道,“那林姑娘必然会谢你,故而为兄也能受师妹的谢礼,其实师妹一直惦记此事,为兄自然就要帮你解决。” 迎春又想了想,继而就担心了,“这桩亲事好是好,怕就怕齐大非偶。” 玄明却大笑起来,“师妹,你若知道我那位父亲问我要了什么,就不会有此担心了。” “忠顺王位极人臣,我倒真是想不出他还会要些什么,”迎春自家也笑了,“难不成他想要当皇上?” 玄明却还就点了点头,“师妹,你真的没听我们谈话么?你这一句,恰恰就是他对我说的。” 这话一出口,迎春却还是吃了一惊,“他真是要当皇上?”她又盯着玄明,“师兄,你真就答应了?” “其实并不算什么大事,”玄明慢条斯理的笑道,“离恨天小千世界之中,长此以往,自然是以蓬莱派为尊,这凡人世界的君主更替,本门不管则已,若要插手,立新君逐旧主其实也都易如反掌。我那位父亲也算是明白人,他只凭我们寥寥几语便认定了这一点,既然我说他但凡有的要求都能满足,他本来也有些争夺皇位的野心,提出这样的要求,也属正常。” 迎春却不喜这种事情,总觉得忠顺王为人臣子却有此等狼子野心,实乃不守本分,却还要麻烦玄明道人为他出手,改朝换代又岂是易事?然而玄明道人既然已经点头答应,她却也并不打算多说,想了想,便笑道,“若忠顺王有朝一日继位登基,他那位二公子是嫡子,总该封做亲王吧?那么林妹妹就是亲王正妃,真真好事情。” 然而玄明道人又怎会不知她心中所想,他却依旧是轻描淡写的笑了笑,“师妹,依为兄看来,你这位林妹妹,却还不只是亲王正妃呢。今日我那父亲说他想要黄袍加身,我也就顺便看了看这一应人等的气运,我所看的四人,倒都有真龙天子的气运,然而其中却有两人,寿元都只三十几岁,而且未必能得善终。” 迎春听他话说了一半,她也曾看过些有关气运之术的笔记,此时想了想,方笑道,“师兄所说的四人,是忠顺王父子三人,以及当今皇上吧?” “正是,”玄明便答道,“但凡君主,多少都应顺应天道,故而我那父亲既然有这种想法,我少不得要看一看他的气运,如今宫里的那皇上,也就是十来年天子之命,为兄改日将观气之法教予师妹,师妹自家去看,现如今忠顺王府之上凝聚的气运,已然远超出皇宫之上了。” 迎春点头称是,又问,“另外一个寿元三十几岁的,难道是忠顺王世子?” “若你我不插手,他该是要死于非命的,”玄明便叹息一声,“此乃天数,他们自然想不到向我提出救他一命的要求,故而我也不会出手为他改命。” 迎春因想到那世子妃也是和蔼可亲的一个人,她却年纪轻轻就要守寡,着实可惜,想了一想,却又觉得不对,“我是听说,世子夫妻,已有一个嫡子了。” “师妹却忘了,皇上的名分,亦可死后追封的,”玄明轻轻摇了摇头,“忠顺王府中的气运,有一多半,都在你的那位妹夫的头上,你那林妹妹,原就是当日绛珠仙草所化,她又吃了师父专门为她炼制的丹药,本方世界的女子之中,她却真是气运所钟之人。故而为兄所为,也不过就是顺天行事。” 迎春之前所读的那些笔记,对于气运之术,见解虽各有不同,却不外乎顺天或是逆天,凝聚气运亦或消散气运,她想到这里,却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于是又对玄明笑道,“师兄,你转世到忠顺王府,与这父子三人凝聚起足以登上九五之位的气运,究竟有没有关系?” “气运之事乃是天道,为兄也无意擅自揣测,”玄明却收了笑容,认认真真的答道,“毕竟为兄转世的时辰是师父亲自推算而出,当时便就只能转世到忠顺府上,以我推测,即便这府上原就气运浓厚,也必然有不少,是在我转世之后,才凝结起来的。” 他说到此,却又笑了起来,“师妹,你是不知,就在我点头答应我那父亲之时,这王府上的气运,却又凝聚了不少呢。” 迎春便就想到,她当日拒绝了皇上那要立她为后的要求,难不成也会削减掉皇上的气运,然而此等问题,她是断不敢拿出来询问玄明的,也就只能想想便作罢。于是依旧考虑忠顺王之事,又问玄明,“师兄,你既然答应了忠顺王,我们却该做些什么?” “我与他也聊了几句,他其实一直是在此事上用心,此时已有了几分成算,”玄明便道,“故而我们只需静观时局,因势利导而已。” 迎春因看玄明自有把握,便也不多问,想了一想,有笑道,“却不知林妹妹将来当上皇后之后,该如何谢我呢?既如此,我还是赶紧去写上一封信告诉家里人,免得忠顺府的人都上门提亲了,他们还一无所知呢。” 玄明便又道,“师妹写完,从为兄那些徒孙们之中,找一个去送信就是。” 迎春却摇了摇头,“雨露和苍炎她们,化作人形,也无人认得出,她两个又好热闹,正好派去跑腿。” 玄明自然不会勉强,于是迎春回到自家洞府,一会儿便写了两封信,一给黛玉,另一却是向邢夫人说明此事,随即便派二妖去送信,她两个变作人身,结拜而去。 一直到掌灯时分,二妖才拎着好几个荷叶包,又举着糖葫芦等物,高高兴兴的回来了,迎春见此情状,便笑道,“我是忘记了,该给你们些银钱,让你们自去采买喜欢的物件,这些个东西,该不是赊账的吧?” “老爷家里的姑娘太太们,都给我们银钱了,林姑娘给我们一人一锭银子,到了市场上都找不开呢,”那苍炎便笑道,“她们还问,明明是姑娘,为何要叫老爷,好生奇怪。” 那玉露却比她晓事,便在旁拉了她一把,又赶忙对着迎春笑道,“老爷家里的太太,嘱咐我们千万上告老爷,请老爷回家去一趟,好主持林姑娘的事情,林姑娘那边却还好,她写了一封回信,”一边就拿出信来呈给迎春。 那黛玉不过是写了大恩不言谢等语,迎春看过,也就放在一边,想来邢夫人所担心的,也不过就是当年占去的黛玉嫁妆一事,她倒也不急着出手,且缓上一两日,即便邢夫人确实吝啬,那凤姐也是明白人,该不会无动于衷。 因这二妖跑腿有功,迎春便表扬了几句,又看她们所买之物,竟然就是市面上常见的那些制作粗陋的甜点心,便笑道,“原来你们喜欢吃这个,下次送信时,我便在信里写上一句,我家里自有专门的点心厨子,照着内造的样式做点心,岂不比这些好?” 这话一出,却不只是苍炎,就连玉露却也眼巴巴的看着她,“老爷,何时再送信去?” 迎春颇觉好笑,想了想,便又写了一封信给邢夫人,告诉她忠顺王府必有法子知道当日贾府侵占林家财产一事,于是反倒不必太过担心,黛玉亦是知恩图报之人,只要能令她满意,这事情亦能大事化小,她自己这里,再补上一批添妆之物,却也足够。 信的结尾,自然未忘记点心,写完封好,便嘱咐二妖,两日后再送去,她两个自然不敢不遵命,好在也有自己买的点心填肚子,还能对付。 到第二日,玄明便对迎春说,他听说仰山脚下的小村里还存着两库房的财货,与其闲置在彼,还需着人看守,倒不如分成两份,一份送给忠顺王府为贺礼,一份由她拿去给黛玉添妆。 若非玄明提起,迎春几乎要忘记那皇上所赐的库房了,她也知像他这种大神通之人,自然精于推衍,皇上曾来听道以及求婚等事情,他也必然能推衍的出,于是便不再多问,只是笑道,“那些都是俗物,此外还要送几样法器么?” “这一库金银,送给忠顺府上,算是物尽其用,”玄明便笑道,“其实比那些华而不实的小法器有用多了,倒是令妹那边,却可再添上几件法器,毕竟是广泽真人你的美意。” 迎春想了想,也就明白,自来从未有人这般以御赐之物送礼的,玄明此为,不管是安得什么心思,总算是足以表明忠顺王府与蓬莱别院的仙人们关系非同一般。这一件事情,正好安排那些新入门弟子去做,于是便吩咐下去,令他们打开库房,将财货俱装上车,大张旗鼓的送往京城忠顺府和荣国府。 荣府那边,收了这些个财物,却真不知如何欢喜了,迎春又派二妖去送了四样给黛玉添妆的小法器,二妖回来,竟各自提了满满一食盒的点心。又说那些财物虽然言明了给黛玉的,她却说什么也不肯尽数收下,只因贾赦贾琏两夫妇已然专门置酒,为当年之事向她道了歉,在贾敏的嫁妆单子之外,又补了万金的财物给她,黛玉便就将迎春送去的财物分作两份,自留一份,另一份赠与贾赦邢夫人,也算是答谢舅舅舅母这些年的照拂之恩。 二妖却还带回了凤姐的一封信,这自然不是她亲笔,乃是巧姐为其母代笔的,迎春因看那一笔字写得极好,便点了点头,又看那信上所言,竟是忠顺府来议定婚期,想要明年年初成礼,这样一来,黛玉嫁妆之中的家具便成了最要紧之事,大约原先凤姐等是想用大观园中旧存的那些充数的,此时在京城市场上找了一圈,竟无合用的木料。 这木料之事,迎春却也不知如何解决,反倒是那二妖听了,都笑起来,跑去洞府外面对那丹桂和木槿二妖叫道,“你们常常说为老爷跑腿的活计都让我俩占了,如今买卖上门,还不赶快进来。” 这两个草木之妖,听说了木料之事,却都高兴起来,只因其非常简单,便对迎春道,“请老爷赐一张地图,我们便按图索骥,专找那些个深山老林,寻得合用的紫檀、红木、黄花梨,便装在储物手镯里带回来,直接去交给老爷家里管事的,请他们自寻匠人收拾就是。” 迎春想了想,也只有这个办法,便让二妖去了,也就花了一天功夫,便满载而归,迎春便让她们送去荣府,因听说这二妖是喜欢各种饰物的,便写了个条子让她们带给凤姐,待她俩回来时,便就见各自的身上,都挂了五六个五彩缤纷的 53 两个草木之妖带回的木料确实太多,给黛玉做了一整套家具,也才用了一小半,凤姐就专门挑那上好的紫檀,打制了一张极精细的罗汉床,并香薰等几件小器物,遣人送到紫蓬山下,迎春便依旧派了那两个草木之妖,去将这一干东西摄到云霄峰洞府之中摆好。那凤姐又传话说,剩下的木料,她欲再做一套家具留给巧姐出嫁用,迎春因想着黛玉是要做皇后的,巧姐的这一套,并不好强过她去,少不得就嘱咐凤姐,将这一套家具之中,略略减少几件,她虽未道明原委,那凤姐却早已习惯于对她言听计从,只不过伺机传话,请迎春千万留心巧姐的婚事。 对于玄明道人的暗示,忠顺王府上下是心领神会,故而就把这二公子的婚事,大操大办了起来。玄明自然不管,他闭关了月余,便又指示众弟子传出消息,六月二十七日乃是他自家寿诞,到时候便在仰山顶上开坛讲道半日,凡求道之人,都可来听讲。 迎春初时听他这决定,颇觉奇怪,便问他道,“师兄,你既然要做生日,我便也该送一份礼,却不知寿星究竟高龄几何?” “为兄今年,却正好四千一百三十岁,”玄明便笑道,“这还是加上了在太虚幻境之中的百十来年,其实为兄还未做过四千岁的整寿呢,正好借此机会庆贺一下。” “师兄,我从那些笔记上看到,若转世重来,以前的寿数就都不算了,”迎春毫不客气的笑道,“太虚幻境之中的百十来年亦不再算,师兄如今,其实却正好做四岁的生日呢。” 玄明道人听了此言,却也不反驳,只看着迎春笑道,“只要师妹不少了为兄的寿礼,就依师妹所说,白天讲道,算作四千岁,晚上为兄还要请师妹吃面,正好做四岁的生日。” 迎春原本当他只是用做寿做个由头,他的真正用意,还是要进一步扩大紫蓬山蓬莱别院在凡人世界的影响,然而看玄明这架势,似乎做生日才是第一等大事,她便又发起愁来,只因并无拿得出手的寿礼相送。 迎春所看过的修行笔记之中,似乎都未曾提及过修行的人做寿,于是就只能问那四个小妖,其中那玉露毕竟多活了两百年,便对着迎春笑道,“这小千世界之中,一般二般的东西,玄明真人肯定都不稀罕,就看老爷能不能找出个玄明真人稀罕的东西了。” 这话说了等于白说,迎春依旧一筹莫展,反倒是那丹桂提醒了她,“老爷在家时给兄弟们送什么贺礼,便依样给玄明真人送一份就是。” 当年宝玉过生日时,迎春是送了他两把扇子,只因荷包扇套等,自有宝钗黛玉湘云等心灵手巧的给他做去,倒是探春,好几次给宝玉做过鞋子。迎春便想,荷包虽然简单,却也不好空着送人,又要琢磨其中放的东西,而且又不如鞋来得实用。虽然她也好些年未曾动过针线,却自忖若动起手来,一双鞋也还做得出来,反正送给玄明,又不用绣那些繁琐的花纹,她原在太虚幻境之中看过警幻仙姑收藏的极好缎子,于是便专门回去了一趟,拿回几匹来正好做鞋。 自此迎春便闭门做鞋,紫蓬山上筹备真人寿诞的种种,自有弟子们去操持,也不需她动手,反倒听说玄明已在仰山之上布下了法阵,只因那山顶上地面狭小,如今竟然扩大了十来倍,成了一大片广场。 又听弟子们回来说,所有的凡人,只要听说是造出了紫蓬山的那一位真人做寿,便都要来听讲道,又听说真人已有却正好四千一百三十岁,却有一多半人也都信了,这却出乎迎春的预料,毕竟若不说玄明是从天外来的,稍微明理的人,却也会揣测四千多岁的真人为何才刚刚出现在世间。 那玄明听了此事,却只是轻叹一声,“这些前来听讲道的凡人之中,却不知有多少,并非为了求道,却只是凑凑热闹,能多少沾点儿所谓的仙气便就沾沾自喜了,本方世界的教化之事,却还真是任重而道远,”于是便又训导所有的弟子,“诸位都应努力,教化众生亦会有功德加身,对于修行大有益处。” 转眼便到了二十六日,却有玄明道人的大弟子,唤作羽竟,专程从小千世界之门来到紫蓬山,给他师父拜寿。迎春其实依旧在洞府之中做鞋,突然听得传报说羽竟真人拜见师叔,却着实吃了一惊,赶忙整衣冠,走到前面来见他。 羽竟其人,只比玄明小上两百岁,故而也修成了地仙,迎春因他修为高,自然不敢十分托大,但这羽竟居然恭恭敬敬,见了师叔便行礼如仪,又奉上四色礼物,皆是其他大世界所产的奇花异果,实乃迎春平生所未见的,故而更是只敢问他几句闲话,又听说他明日听完师父讲道便回去,她这才略略松了一口气。 因看他还没有要告辞的意思,迎春便又随意问道,“羽竟,你把好东西都送到我这里来了,却不知拿什么给你师父拜寿呢?” 没想到那羽竟依旧认认真真的答道,“师父早年在弟子之中立下了规矩,并不收弟子的寿礼,故而弟子并未准备师父的寿礼,只不过弟子是第一次拜见师叔,拜礼自然就不能少了。” 迎春便只能点头,她的储物手镯之中,倒也收了几样离恨天小千世界之中特有的天材地宝,此时便拿出一块灵河岸边的凝碧石作为还礼,那羽竟收下,这才作揖告退。 只因她确实手生,这一晚还是一直忙到大半夜,浪费了不少缎子,才算做出了一双勉强能让自己满意的,于是又匆忙把那些加固的防御的禁制打上去几个,在写一张恭贺芳辰的帖子,与那双鞋一齐包好,到了第二天一清早,便送到天柱峰的洞府去。 玄明见了这双鞋,倒是立刻就高高兴兴的穿上了,又笑道,“师妹修行一番果然是有好处的,都不曾来要为兄的鞋样子,这鞋却还合脚的很,正好等会儿去讲道时穿着。” 迎春便也笑道,“那么师兄今日之前,可知道我做了一双鞋呢?” 她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在做鞋,因而更要乘机看看玄明是不是实话实说了。他却依旧不慌不忙的笑道,“师妹一直是在洞府里忙着,为兄又哪里敢去偷窥。不过昨日羽竟去拜见你,倒给他看见了,回来便对我说,此子是个藏不住话的,师妹你却不要怪罪于他。” 他既然这么说,迎春却又不好再追问。只因玄明这一日要驾着那黑蛟元猛去出风头,她便笑道,“师兄在此稍坐,我先去仰山看看是否准备周全了。” “有弟子们去做,师妹又何必要操心呢?”玄明便笑了笑,“此时尚早,师妹在为兄这里打坐,等时辰到了,便让元猛驮着我们一起下去,岂不更好?” 迎春如何就肯,连连摇头说,“今日是师兄的寿诞,更是要处处以师兄为尊,”如此说了几句,玄明却也不强求,就让她记得晚上过来吃面,这才放她走了。 那仰山上的法阵早已完全展开,已有不少凡人赶来了,俱是啧啧称奇,迎春正在那边看着,却是柳湘莲走过来向她行礼,又压低了声音禀报道,“真人,忠顺王府的世子和弟子有一面之缘,他方才告诉弟子说,皇上今日要来册封玄明真人,宣旨的太监已经到了山下,等会儿就要上山来了。” 迎春是觉得,像玄明这种大神通之人,无论那皇上如何册封他,对他都只能算是辱没了,柳湘莲一说,她便觉得心中不快,却只是不动声色的说了声知道,便让他去忙了,继而又在人群之中找到了忠顺府世子和二公子,便对着他们略略点了点头。 那广场之上人是越聚越多,摩肩接踵,以迎春的眼力,自然已经看到了那一队宣旨太监,于是便展开神识,与玄明道人勾连上,将此事说明了,他便淡然道,“师妹放心,为兄自有应对。” 待吉时一到,新入门的这十九个弟子便分别领着凡人们,其余弟子跟着迎春,一齐望天行礼道,“恭请玄明真人下降,”这广场的法阵,亦有震慑凡人心魄的功用,迎春虽然背对着那些凡人,神识蔓延开去,便也清楚知晓其中有多少人起先未有行礼之意,这其中也包括来宣旨的太监,皆是受法阵强迫,都做出了躬身作揖的姿态。 在那些凡人眼中,其实是一个巨大黑影从天而降,待近了,才能看清是黑蛟,也有看不清说是龙的,却都迫于威压,并不敢多做议论,那黑蛟悬在人前,玄明便从龙背上迈步而下,他在虚空之中,却宛如脚踏实地一般,一步一步,走到准备好的高台之上。 那黑蛟便去旁边早已立好的一根巨柱上盘着,于是迎春为首,众人又都行礼道,“恭贺玄明真人寿诞。” 那黑蛟自然也就点头为礼,待众人行完了礼,玄明亦拱手还礼,继而开口道,“今日讲道,并不涉及术法,只与在座的诸人,说一说修行之道。” 他便让众人坐下听讲,然而其中不少凡人,却都在看着那宣旨的太监,只见那一队太监,一个个都是面色平静,仿佛也真忘了宣旨之事,竟然也跟着席地而坐,听起讲来。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道长是完完全全的老牛吃嫩草啊~ 昨晚我是不到11点写完的,结果直到11点半都没有成功的发文,于是,今天童鞋们可以期待双更,虽然我的大纲已经写完了…… 54 迎春也知玄明道人是制住了那些来宣旨的太监的心神,才使他们顾不得身负圣旨,反倒面露虔诚之色的听讲,她便也就放下心来,收敛神识,安心听他将那修行之道。 之前玄明也对她说过,只因听讲的都是凡人,他所讲的,必然都是至简的道理,不过是使凡人们知道,所谓修行,即是明辨天地之道,以本身去顺应大道,以行动去见证大道,至于修行之人自家的念头通达、言出法随、举霞飞升乃至于长生不老的种种,皆是大道回馈于本身、随之将种种道法投影到本身之上,最终本身渐与大道相合,便是成道。 迎春也在各种修行笔记上,看到过类似的说法,皆因这本来就是道门修行的根本。继而玄明便开始分说种种天地之间的大道,迎春便也来了兴致,对于大道的理解,是仁者见仁,即便是玄明与她私下里常常谈玄论道,如今公开讲的,却还有些不同的内容,正好体悟。待一整段讲完,她却又有了几分茅塞顿开的欣喜之感,只因自家是背对着一众凡人,便又放开神识去感知,那些听讲的凡人,一多半都睡着了,又有像忠顺府世子和二公子一类的,虽然从头听至尾,却如坠云雾,满脸茫然,更不得要领。 迎春又着意查看那十九名新近弟子,以明月老道为首,却都还是颇有所得的,继而又在其余凡人之中找了半天,并未发现几个出色的,因七月初三又是开考收徒之日,不免又担心起来。 再去看玄明道人,场中的种种,他必然都已知晓,然而他却平静的很,就仿佛面对的只是白地,只见他又略等上片刻,大约是想要真心在听的凡人们缓一缓,便又另起一段开讲。 迎春垂下双目,依旧静心去感悟,渐渐的,却仿佛听到了身后原本静寂无声的凡人堆里,似乎有了什么骚动,她亦颇为诧异,再放出神识去,却就发现,那半空之中,竟然有朵朵金花,夹杂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异香,缓缓飘落,那些个凡人目睹此情此景,又如何不惊讶鼓噪呢? 迎春是知道大神通者讲道,若能得天地之道响应,自然该有种种异象,然而她却已然发现,这金花却并非天降,只不过是那大弟子羽竟所施的幻术,只好迷惑在场的凡人,故而那柱上盘着的黑蛟元猛,早已发现端倪,甚至还露出一副看戏的得意神色。 然而迎春却已看见,在这金花纷纷之中,却还混杂着淡金色的斑驳光点,此物她却熟悉,就是那功德之气,早先她讲完第一遍《蓬莱原道歌真解》时,也曾有功德之气降落,继而她便感受到玄明道人的神识缓缓探出,却将这些个功德之气,都不动声色的收了去。 那金花一直落到玄明道人讲完,铺了满地的锦绣,众凡人纷纷起身,其中更有几个无赖的,跑到高台周围想要捡拾那些金花,虽然蓬莱门下众人皆未出手,那羽竟却又如何不妨,那些个无赖只窥得金花真切,伸手出去,却根本就触不到,在那里蝎蝎螫螫,着实好笑。 继而羽竟便施法,将这几个,即刻挪出紫蓬山之外了。此时迎春却看见那忠顺府世子和二公子,引着十余个服饰鲜明的公子哥儿走上前来,那世子赶了几步,尚在五丈以外,便远远的对她作揖,“广泽真人安好,在下带了几位朋友,只求玄明真人能够点化几句。” 迎春也就才点了点头,却冷不丁的听到那人群之中,传出来扯着嗓子的尖细声音,“圣旨到,蓬莱派玄明道人接旨!”她也知玄明并不愿接旨,然而若始终制住那几个太监不让其宣旨,岂不就成了仙人逃避凡人,故而他已然把神识禁制都收了,迎春也便先将忠顺王世子等晾到一边,要看他再如何应对。 在场的不少凡人,此时也都屏息静气的看着,那举着圣旨的太监还在人群之后,就在众人慢吞吞的替他让出一条路的时候,高台上的玄明却已经淡然答道,“本座方外之人,不接凡俗圣旨,贵使请回。” 迎春却知道那太监肯定不会就此返回,果然,只见此人也不等走到玄明面前,就地便拆起了圣旨,然而,所有看着他的人,不论有没有道行的,却都突然发现,这太监拆圣旨的动作是越来越慢,仿佛总也拆不完似的。 那边的羽竟就对着高台上的他师父作揖,“师父,这些宣旨的太监也是远来辛苦,徒弟这就把他们送回京城去。” “也好,”玄明便淡淡答道,“免得他们鞍马劳顿。” 羽竟便就伸手虚点了几下,那一队太监便都消失不见,他们连人带马,被挪移的速度,甚至还快于迎春的神识,却让她又感叹了一番境界的差异。再去看玄明时,他已然站起身来,对着众人笑道,“各位远来为本座贺寿,且吃一杯水酒。” 他便轻轻的一挥手,就有无数的小盏自空中飞来,落到每一个凡人手中,迎春就闻到了淡淡的丹药香味,再看那些凡人,有的一饮而尽,有的细细品味,所有人的表情,似乎都是颇为陶醉,片刻之后,才纷纷醒来,那道谢之声,便不绝于耳。 玄明只是微微颔首,转而吩咐几个徒孙,“忠顺王世子和二公子乃是本座的俗世之亲,你等稍后将他们请上迎客峰,代本座款待一番,”继而便看向迎春,微微笑了,“师妹,你我先回去吧。” 迎春正想着,她自己留在这里却也无趣味,正该回洞府去,然而听了玄明此语,却就觉得有什么欠妥之处,还没等她回过神来,突然就被一股大力卷住了神识,连带着自家身体,都被带到了那黑蛟元猛的头上。 迎春摇摇晃晃,那黑蛟已然长啸一声,冲天而起,她耳边这才传来玄明的声音,似乎依旧还带了笑意,“师妹,你的修为不及元猛,为兄已将他对于你的排斥之力消除了,你只要尽力稳住身形即可。” 迎春自然就把所有神识都用来在这金丹大妖身上稳住身形,自然也就不会看见在他们身后驾起云头的羽竟真人是如何躲在云里笑得前俯后仰。至于底下的那些凡人,他们是都还在惊异于这仙人竟然与忠顺王府有亲,其中又有那脑子灵活的,听清了玄明真人的后一句,正惊异于这男女真人之间,似乎有那么一点儿暧昧意味,却就觉得自家宛如被当头棒喝了一般,只一瞬间,除了玄明真人是广泽真人师兄之外,竟丝毫不记得了,这却又是那羽竟施的法术了,只要对他师父师叔生出一点儿不该有的念头,全都直接抹杀了。 迎春这边,跟着玄明回到天柱峰上,待脚踏实地了,却才想明白方才他所说的那句话,岂不是会让人误以为他们两人是住在一处的,这念头一出,她便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往脸面上涌,勉强控制住心神,对玄明说了一声“师兄,我先回去了,”便头也不抬的转身,驾起遁光冲回云霄峰,一直钻进洞府的内室,关上了门,才坐到那罗汉床上发起愣来。 她曾口口声声的说过,要嫁给比自己修为高的,她那玄明师兄,却不仅仅只是符合要求,他那人品性格,竟是无一不好的。然而迎春却总也忘不了自家所读过的那些修行笔记之中,亦有天仙地仙等交游会友的记载,他们无论男女,皆是心向大道,虽然在修行上彼此指点,互为助力,却绝少有男女私情夹杂其中,又是何等的逍遥自在,想到此,她不免要叹息一声,玄明的修为高出自家太多,她亦并无太多天赋,必然不可能赶上他,这反倒不如寻一个修为和自己相当的,应该还能互相帮衬着。 迎春对于自己的终身大事,其实一直乐安天命,想来等她能够自家穿过小千世界之门以后,便可离开离恨天,自去别处世界游历,没准儿也会像那些个笔记之中记载的,巧遇些特别的机缘,眼下修为不到,正应该全力修行,又怎能在这些杂事上花心思?想到此,她也便安下心来,重新观想清净道德天尊,慢慢的吐纳天地灵气。 待她从入定之中醒来,天色已晚,打开房门,却见四个小妖都守在她门外,忙着道,“老爷,玄明真人派人来问了两次,刚才他自己也过来了,就在我们洞府外面站着。” 迎春此时心神宁静,自然更不会忘记玄明道人之前的邀请,想了想,便若无其事的走出去,对着他坦然笑道,“师兄久等,你的面都煮好了?” “面煮一开就得了,”玄明也就轻笑着迎了上来,“倒是汤原是为兄亲自炼制的,已经得了,故而来请师妹过去。” 迎春便想到了那据说是得自警幻仙姑的汤羹方子,于是便摇了摇头,“若还是上次那种,我却不要喝它,上次连睡了好几天,必然是那汤羹弄的。” 玄明却依旧陪着笑,“师妹放心,今日的方子为兄已经查过,必然不是上次那种了。” 于是迎春才又跟他去了天柱峰的洞府,傀儡道童们即刻烧水下面,两人坐下,迎春便拿上午玄明讲道的内容问他,他便逐一讲解,未到一炷香的功夫,面已得了,这却显出迎春大家闺秀的本色了,那碗中汤汤水水,她也能正襟危坐、无声无息,至于玄明本人,他倒也斯斯文文,然而迎春却能感觉得到他的灵力波动,难不成竟是施法来消去了面条吸入口时的声音?她却也未敢再放出神识探查了。 待吃完面,玄明搁下筷子,却伸了一个懒腰,笑道,“许久未吃烟火之食了,必要消食,正好今夜无月,师妹便陪为兄观星吧。” 迎春也知观想诸天星图,是颇多星宿类法门的道法根基,她自家至今尚不能记住整个儿星图,于是两人坐到山顶一块巨石上,玄明便指着天上群星,一一解释,又讲了好几个星宿类的术法。一直到夜深露重之时,迎春依旧听得开心,他却突然不讲了,她忙问他何故,那玄明沉吟片刻,方笑道,“现已过了子时,便不再是为兄的寿诞,师妹该早去休息,不用在此陪伴为兄了。” 55 转眼便到了七月初三,紫蓬山的蓬莱别院,便按玄明道人定下的规矩开宗门考试招收弟子,这一次并未专门的通知那些来学道的凡人,因而到了当日,参加考试的,其实大多是原本赶来听讲道的那些人。考试的内容与第一次是完全相同,然而这一回结果更差,非但无一人通过,甚至并无一个能走过那栈道一半的,迎春不免觉得有些郁郁,然而玄明道人却毫不以为意,只是吩咐三月后再开考试。 他却又对迎春说,两人明年开春便要动身去无生大世界参加百年一度的交易会,故而要去整理出警幻仙姑收藏的那些离恨天小千世界特有的天材地宝以及用不上的功法和法器,此外,他自己还要动手炼制一炉仙丹,带去用以交易。 “在哪里炼丹?”迎春便问,“还在太虚幻境之中么?” 玄明并未回答,却转而问道,“师妹,你倒是说说,你现在究竟有多大年纪?” 便是凡人,也该知道自家年龄,迎春在玄明生日时,才说他在太虚幻境之中的那些年都不算,此时却把自己的都算上了,于是笑道,“不瞒师兄,明年该做六十岁了。” “师妹原来知道,”玄明也便笑了,“在太虚幻境之中,只是时光流逝的速度慢了,对于每人来说,其实还是一年一年的算着寿命,故而也没必要总在其中修炼,这一次炼丹,为兄估摸着三月足以,就在旁边的达摩峰上设一炼丹台,也好让弟子们都来观摩体悟。” 迎春当然称善,想了想,便笑道,“达摩好像是佛家的吧,依我看,不如把这山峰改个名字。” “不过是本方世界的杜撰而已,”玄明便点头,又问,“师妹说什么名字好呢?” 迎春却又想不出了,半晌方看着玄明,“师兄此次要炼什么丹?便就以丹为名好了。” “元气淬神丹,”玄明便笑了,随手递给迎春一个玉简,“你看看吧,此丹在无生大世界颇为值钱的。” 迎春便将一缕神识探入那玉简,其中却是无生大世界以及交易会的种种资料,然而此时,她依旧还在为山峰的名字发愁,丹名四个字,用以命名山峰,都不好听。 于是只能笑嘻嘻看向玄明道人,“师兄,还是你来给此峰命名吧。” “为兄不善文字,”玄明便摆了摆手,“若依我,就要丹成峰。” “倒是好彩头,”迎春笑了笑,专心致志去看那玉简,不移时看过一遍,两人就赶去太虚幻境挑选材料法宝,一边就告知众弟子,三日后开坛炼丹。 除了那新入门的十九个弟子无缘观看之外,其余诸人,都在那炼丹台上坐了整整三个月,迎春更是第一次从头至尾看人炼丹,自然体悟更多,却又听玄明说,只因换用了当年太虚幻境器灵留下的如丝缠绵火,新出的这一炉丹药,似乎阴气更重,这反倒契合了无生大世界的特殊修行法门,恐怕会更受追捧。 因时间尚够,他便决定再炼一炉,在开工之前,便先去看一看最近一次招收弟子的情况,这回却有二人通过考试,迎春听说鸳鸯居然成了其中之一,倒是颇为欢喜,便对玄明说了一声,亲自去底下看她。 这鸳鸯是最早跟着迎春修行的,她自家是颇为刻苦,固然天分略差些,在养气锻体阶段,却无太多影响,唯一的问题,不过是她年龄大几岁,思虑过多,修为总是难以稳定,这一次能入门,迎春倒也希望她能够继续精进,此时到了女弟子们的住处,找到鸳鸯,着实嘱咐了几句,正要返回那丹成峰上,突然便觉心念一动。 这却是有人在用传讯符篆联系她,迎春忙放出神识,便知是黛玉有事,她便在神识之中对玄明说了一声,自己忙驾起遁光,赶回大观园来。 忠顺王府迎娶黛玉的日子便在下月,因而她这里是诸事皆备,迎春赶到时,*馆中却不只她一人,巧姐儿也坐在榻上,她上个月才满十一岁,正该是天真漫烂,此时却不知为何,满面忧愁。 迎春便先担心凤姐,忙问道,“大嫂子呢?” “大嫂子今早上晕倒了,”却是黛玉轻声答道,“如今还在床上躺着呢。” 迎春皱了皱眉头,“出了什么事?” 黛玉这才深吸一口气,“前几日宫里面圣母皇太后下懿旨召太太和大姐儿进宫去,今日早上圣旨便下了,要立大姐儿为皇后。” 迎春闻言,却也一愣,好在她修行已久,喜怒并不形于色,想了想,便和颜悦色的问巧姐,“妞妞,你进宫去,李太后究竟对你说了什么?” 那巧姐愣了愣,便突然跳起来,冲过来跪倒迎春脚下,连哭带嚷,“姑姑救我!我不要嫁给皇上!” 迎春连忙拉她,“这是怎么了?快站起来说!”那边黛玉也赶忙过来,蹲在地上扶着巧姐,“姐儿快别这样,你姑姑既然回来了,必会帮你!” 黛玉的丫鬟们也过来帮忙,好歹是把巧姐扶回到榻上,她却已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迎春便叹一口气,自储物手镯中找一支安神静思香来点燃了,众人又从旁劝说,巧姐却才勉强止住啼哭,只坐在那里发愣。 那黛玉便悄悄的把迎春的衣襟一拉,两个走到外面廊下,她也才压低了声音道,“大姐姐,忠顺王世子妃前次来看我,曾对我说,去年皇上说要迎娶你为后,却被你回绝了,大姐儿在宫里,还被带到单独的一处见了皇上,方才她跑过来对我说,皇上问她的,都是广泽真人如何如何,又问她真人在家里住在何处,喜欢什么东西……” 迎春听着烦闷,便忙摆手,不让黛玉说下去了,却想到巧姐是邢夫人带进宫的,如何就让她一个人去见皇上,想来她这一对父母,恐怕还巴望着家里出了一位真人之外,再出一位皇后,这却真有些得陇望蜀的嫌疑了。 别人不知,迎春却知这一位皇上也就剩下十来年阳寿,因而不为别的,就为着巧姐儿二十来岁便要守寡,又必然是无儿子继位不可能成为太后的,她就已经下定决心,不能让她嫁予皇上。而且,巧姐才只十一岁,身体尚未长成,便是平常人家,也不会迎娶如此幼女为妻,更何况是皇上,由此看来,皇上这一道旨意,几乎就是针对她广泽真人的,这却更让她恼火,又花费掉数息功夫,却才慢慢平静下来。 于是便问黛玉,“老爷太太那边呢?恐怕是欢喜的不行了吧?” “大姐儿说是的,”黛玉忙道,“故而她来求我,我又只能找你。” 迎春这也才叹息一声,“你是明白人,如何不明白这旨意是从何而来的,只一件,大嫂子却如何又病了,难道也是为着这事?” “大姐儿倒没说,”黛玉也跟着叹道,“我就让她先在我这里呆着,你却赶紧拿出个办法来吧,我是听说,宫里面催得紧,这几日便要开始过礼了。” 迎春便转而去了凤姐院子,未进门,便能听到贾琏在吵闹,幸而凤姐的小丫鬟们都精明,看到迎春,便往里面喊着,“广泽真人来了”,那吵闹声才停了,贾琏却迎了出来,满脸堆笑,“妹妹如何亲自来了?” 迎春也便笑道,“听说大嫂子病了,我来看看。” “她能有什么病,不过是犯浑,”贾琏这回答是颇为不屑,“妹妹想必也知道大姐儿的事情了,这却还是妹妹你带来的福气,连带着你哥哥我都沾恩,大姐儿做了皇后,我也能封侯了……” 他正说到此,就听得凤姐在里面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十一岁的姐儿,你把她送到那种地方任人糟践,她若是回不来了,可怎么办?” 贾琏便也喊,“自来就没人不想当皇后的,你又想怎的?大妹妹才来,你不出来迎接!” 那凤姐儿果然就跌跌爬爬出来了,蓬着头黄着脸,也扑到迎春脚下,“好妹妹,你是高洁的仙人,自然不肯嫁那等凡夫俗子,可我的巧姐儿也才十一岁,如何嫁得?” “嫂子放心,”迎春却也无意计较他夫妻是否专门演戏给她看,只是淡然道,“有我在,大姐儿必不会嫁进宫去。” 凤姐愣了愣,竟未回话,反倒是贾琏一下子喊了起来,“妹妹,这怎么好?圣旨已经下了,不嫁就是抗旨不尊啊!” “哥哥收声,”迎春依旧平心静气的说道,“我自有计较,嫂子便好好休息,哥哥随我去见老爷太太。” 那凤姐又如何肯,竟拉着迎春,自己赶忙收拾了,三人这才一起去到贾赦邢夫人的院子,正好二人也都在家,邢夫人自以为很得,便赶忙上来对迎春道,“家里出了这等好事,才把你盼回来,正好你也去看看大姐儿,给她弄点子灵丹妙药,过两年生下个太子,咱们家,可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凤姐那眼睛本就红着,此时更似要滴出血来,只坐在末尾一声不吭,迎春便正色道,“父亲,母亲,我是来对你们说,大姐儿必不能嫁进宫去为后,等会儿我就进宫去,请皇上收回圣旨。” 贾赦邢夫人都傻了眼,贾赦便嘬着牙花子一声不吭,那邢夫人已经急着嚷,“姐儿是小几岁,可皇上愿意要她!那可是皇后,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迎春却已经想好了理由,此时不慌不忙,“父亲、母亲,不知你们可知,皇上曾求娶我为后,被我严辞拒绝了,故而我疑心皇上要娶大姐儿,是不安好心,皇上宫中妃嫔众多,又怎会对十一岁未长成的一个小姑娘动心思,只怕他是想把姐儿诓骗进宫去,要治死她来报复我呢。” 这一番话,邢夫人同贾琏都是给吓住了,反倒是贾赦,老谋深算,此时看着迎春道,“姑娘,我不是说你,只怕这回是你想歪了,我也听说你在那紫蓬山开宗门,好大阵仗,皇上又不是傻子,他必然知道,若伤害了大姐儿分毫,你肯定会找他算账,他畏惧你,必不敢动大姐儿的。” 这也是正理,迎春刚才那一番话,其实危言耸听,平心而论,她也猜测皇上不会加害巧姐,更有可能是因忠顺王与紫蓬山的蓬莱派走得近了,他心中担忧,便想要籍这一场联姻,拉近与仙人们的关系,又能给自家寻一个保障。而且,若玄明之前未曾看过这皇上的气运,就连迎春本人,也会觉得巧姐能成为皇后,已经是上佳的归宿,虽然她年纪小,养几年,也未尝不能生儿育女。这却也难怪贾赦邢夫人贾琏会心满意足了。 56 迎春自知不能吐露那皇上的气运,于是正在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应对父母兄嫂,却只听得外面有小丫鬟在禀报,“老爷、太太,门上说,来了一位什么玄明真人,自称是家里广泽真人的师兄,来拜见老爷太太的。” 众人都看着迎春,迎春心中,却也欢喜极了,玄明此时赶来,肯定就能帮她,于是便赶忙道,“应该就是我的师兄,既然他来了,我要去迎一迎。” “琏儿也一起去,请到荣禧堂上,”贾赦忙道,他其实还算消息灵通,却又看着迎春笑问道,“这位真人就是施法移山的那一位吧?” 迎春点了点头,也不多说,便往外走,到了二门外,却见个小厮正引着玄明走进来,彼此见面,她却才有松了一口气之感,又忙向他介绍贾琏。 玄明便对着贾琏一点头,“贫道正为令爱之婚事而来。” 贾琏并不敢多言,哈着腰请玄明进去。迎春也不说话,只用神识去问他,“师兄怎么也来了?” “忠顺王府在宫内有线人,昨日得到了皇上要娶师妹这侄女的消息,因牵涉到你家,便派人连夜快马送到山下,”玄明便答道,“为兄已为师妹想好了应对之策,故而前来。” “什么办法?”迎春倒是愈发的欢喜了,又忙道,“父母亲都当是好事,等着姐儿做了皇后之后,却好封赏家里,我劝不过来,正愁得很呢。” “现在不必发愁了,”玄明又道,“一会儿见了你父母亲,师妹要跟着为兄好好演一出戏。” 待到了荣禧堂,贾赦邢夫人已然等着了,于是上前见礼,玄明打一稽首,贾赦和邢夫人却也不敢怠慢,均还了礼,又客客气气的请玄明上座,叫人上茶等,也算做足礼数。 迎春却嫌这些虚礼繁杂,便对贾赦邢夫人道,“父亲、母亲,我师兄正为大姐儿之事来的。” 贾赦便问道,“真人降临寒舍,敢问有何指教?” “老爷太太必然担心令孙女年幼,进宫中去,多有不便,”玄明便笑道,“贫道所收的徒子徒孙甚多,故而带了一名女弟子过来,她的法术,也就比师妹略差些儿,贫道已吩咐她做令孙女的侍女,跟进宫去,在身边陪伴,若有人真要加害令孙女,她必能应对,足以保护令孙女无恙。” 贾赦邢夫人以及贾琏都面露欣慰之色,连声道谢,迎春却急了,忙在神识之中叫他,“师兄,这却不行,我答应过大姐儿,必不叫她嫁进宫去。” “师妹放心,为兄也不会让她嫁的,”玄明在神识中回答了一句,那边贾赦已经忙着问,“真人,令高徒何在?” 玄明便将衣袖一甩,却见一个小人儿,从他袖中一跃而出,落在地上,慢慢的长成了真人的大小,却是个明眸善睐的好女子,迎春也知玄明是将那能装人的洞天法器藏在袖中,却好弄玄虚,这一女子,便就是他那徒孙正仪。 正仪却也懂礼,先对着迎春作揖,“见过师叔祖,”玄明便叫她拜见师叔祖的家里长辈,她对三人都打稽首,而后便规规矩矩的站到一旁。 那贾琏见了美女,舌头都打起卷来,磕磕巴巴的对迎春道,“妹子,你那侄女儿就是普通凡人,如何敢劳动这位仙女?” 迎春正待要说他两句,那边的玄明却已经淡然道,“贫道已经安排下了,师妹,待会儿将正仪带去见一见你那侄女儿。” 贾琏却是被他唬住了,更不敢再说话。贾赦便拉着邢夫人上来道谢,玄明一边应对,一边却在神识之中悄悄的对迎春说,“师妹,你把正仪送到令侄女处,便到先前你住的那座楼上来找我。” 说完这话,玄明便告辞离去,贾赦等自然不敢留,只得又叫贾琏好生送一送真人,迎春便带着那正仪往园子里去,她并不知玄明有什么打算,那正仪或许比她知道的更多,可她如今要比未修行之时更是有耐性,反正一会儿就能见到玄明,自然也不会去向这徒孙发问。 先到了*馆,便将这正仪的来历身份与黛玉和巧姐说了,那黛玉却还好,盈盈上来与正仪见礼,巧姐愣了片刻,只当是要她出嫁,嘴一撇,就又大哭起来,边哭边抱怨,“姑姑不管我了”。 迎春一时间也拿她毫无办法,反倒是正仪,默默念了几句口诀,那巧姐便似魇住了一般,不再啼哭,慢慢倒在床上睡着了,正仪却才对迎春欠了欠身,“师叔祖,弟子已对姑娘施了催眠术,她眼下是睡着了,弟子就留在这里陪伴姑娘。” 迎春就说一声“有劳”,她急着去见玄明,故而也就和黛玉略说了几句,便急着往缀锦楼去。待赶到时,玄明却已经把当年她所住的那间屋子收拾好了。 迎春看到屋子正中已放上了一只丹鼎,便诧异道,“师兄,你要在此炼丹么?” “是炼器,”玄明正在屋内布着禁制,却是不慌不忙的轻笑了一声,才又反问道,“师妹难道忘记了我的那几个傀儡道童?” 迎春愣住了片刻,突然就觉得豁然开朗,“师兄,你是要用傀儡侍女来替换掉巧姐儿么?那傀儡侍女的面相声音,都能与巧姐分毫不差么?” “照着葫芦,总是能画出瓢来,”玄明一边说,一边就从袖中又拿出了一件法器,摆在案上,却是一面镜子。 玄明已然打了几个禁制到那镜子上,镜面光华闪过,便如水波一般荡漾开来,迎春看时,就见镜中现出一张面孔,可不正是巧姐。 “这镜子原是一对的,自这一面中,就能看到那一面的情形,”玄明笑道,“于是为兄就让正仪拿着那一面镜子,现在便可照着你侄女儿的面孔修改那傀儡侍女了,师妹来给我护法。” 迎春已然完全放心了,便随着玄明一同盘膝坐下,因此时只能看到巧姐的面孔,玄明便就先从傀儡侍女的面孔着手修改,这几乎完全是表面功夫,天黑之前也就轻松完成了。 那镜子之中,巧姐却已经起来了,正仪正在好言劝她,她也就带有带无的回应着,玄明便问迎春,“师妹,你那侄女儿平素说话,就是这声音么?” 迎春想了想,便笑道,“差不多就是了,其实你也不必弄到很像,只因巧姐儿还在长身体,声音再有变化,也是理所当然。” 故而未花上太久,玄明便也把这傀儡的声音调节好了,令她讲上一两句,迎春便笑,“很像了。” 镜中的巧姐已下地走动,玄明却正好按着她的身形,将那傀儡也修改完毕,又对着她吹口仙气,她身上那衣服,却也变得与巧姐儿身上所穿的一模一样,迎春也就点头赞道,“现在这样,即便没有正仪从旁照料,也肯定不会被人发现了。” “这傀儡总归是法器,还应小心为上,”玄明便将炼器的材料并丹鼎等一一收起,又对迎春笑道,“师妹,此时你家里人可曾歇下了?要不我们就等到明天?” 迎春却已然想好,此时先去找凤姐,那凤姐正躺在床上出神,听说她已找到了帮助巧姐之法,立刻便起身,跟着她进园子来,又去*馆找到巧姐,迎春便对着母女二人笑道,“我已在缀锦楼中布置好了,你们一看便知。” 她二人是将信将疑,一路跟着迎春来到缀锦楼,上到楼上,玄明便在楼梯口等候,巧姐是吓了一跳,反倒是凤姐,想必早已听说了下午有大姑娘的师兄登门,这时候便强作镇定上来与真人见礼。 玄明不过点头为礼,随即便站到一旁,凤姐母女站在当地,却只见得一个与巧姐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过来大礼参拜,俱是大吃一惊,待她开口,那声音也与巧姐所说的并无二致。 凤姐登时便明白了,便对着玄明要下跪谢他,却早被迎春从旁拉住,又对她笑道,“全家人也就只有大嫂子知道此事,便让她代替姐儿嫁去宫里,有那位正仪道长贴身陪伴,必不会叫人发觉的,至于姐儿,先找个妥善点的地方藏起来,过上几年,若皇上真是一心一意的待姐儿,亦可再换回来的。” 凤姐连连点头,又道,“姑娘帮人帮到底,就带了姐儿去你那仙山吧,此外我心里竟没有一个安全的地方,万一给人发现,岂不辜负了姑娘和这位真人的一番好意。” 迎春却想到,巧姐并不是本门弟子,似乎不能住山上,于是忙看了看玄明,只见他微微点了一下头,她也才答应了下来。 玄明就从旁道,“师妹,我们这就带令侄女回山去吧,为兄用那洞天将你二人都装进去,你却正好陪伴她。” 凤姐这也才意识到就要与爱女分别,那眼泪就下来了,赶忙拉着巧姐到旁边嘱咐了几句,才含泪把她送到迎春身边,又道,“大姑娘,姐儿这就全托付给你了,你千万别惯着她,且替我好好管教……”说道此,又摸自己身上,“来得太匆忙,不曾带银子。” “姐儿的吃穿用度,嫂子都不必担心,”迎春便笑道,“姐儿也曾学过道法,到山中跟着弟子们修炼,没准儿也能修成呢。” 凤姐连连点头,那巧姐在旁,听说不必嫁去宫中,又可到仙山之中常住,都不知怎么喜欢好了,虽也知道要与母亲分别,却并不太伤悲,凤姐也就不再多说,向玄明和迎春都施礼拜谢,便带着那傀儡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请假:这个周末就不再更新了,因为要码新文的大纲。 关于巧姐,我是倾向于让她就此修行的,贾家应该代代都出修行人,才算是仙人本家嘛~ 57 那皇上最终选定了广泽真人的侄女为后的消息一经传开,满朝上下,多是冷眼旁观的。荣国府之内,除了凤姐,亦无人知道留在府中的巧姐儿只不过是傀儡一具,故而阖府上下,都是喜气洋洋的忙着准备迎接宫里派大臣来纳采。玄明道人指派徒孙正仪在荣府之中从旁操控那傀儡,便就将傀儡的整套禁制,都传予她,故而那傀儡行止坐卧,亦并未让任何人看出了破绽。 但凡皇上娶后,必然依礼而行,宫中来使通书之后,便下了圣旨,皇后的祖父贾赦封做奉真公,后父贾琏封做承恩侯,贾赦妻邢氏,贾琏妻王氏,俱是一品诰命,这旨意一下,荣国府内,自然是人人觉得面上增光。然而外面的非议却也不少,贾赦父子行止如何,朝中也多有知道的,这几年家里出了真人,虽然收敛了些,却也是于国无功,眼看着这奉真公的封号,显然是跟着广泽真人来的,反倒是有那一等子没落了的公侯家,仿佛是寻到了发家的良机,纷纷把子女送到紫蓬山下,也要学做个真人,好叫全家受益。 这其中却有个不一样的,乃是忠顺王府上,竟也舍得将那掌上明珠一般的两个小郡主,一起送来,就在山下小村之中租下一所院子,令她姐妹二人居住,忠顺王世子又再三求告,请山上两位真人一定要收下他妹子。 迎春听说,却也不知如何处置,好在忠顺府算作玄明道人的本家,她自然不用管,只是对他笑道,“恐怕是忠顺王那边看我家里把巧姐儿嫁做了皇后,心里就不安,唯恐你反悔,便将这两个花朵儿似的姑娘送过来,这是要做人质的架势吧?” 那巧姐自从跟着迎春到了紫蓬山,就求迎春给她起个法名,迎春也知必不能再用她的本名,原本按照蓬莱门下规矩,巧姐矮她一辈,便是羽字辈,然而她尚未通过入门的考试,故而先取了个法名叫做玉隐,算是隐姓埋名之意,又对她说清楚,若能入门,将来便改为羽字。 她却也看得开,口口声声的对迎春说,誓要做个修行之人,追求大道,从此便就将头发梳成道髻,穿一身灰扑扑的道袍,住在仰山之下的小村子里,每日里跟着那些学道的人上山听讲,自然并无人会知道,这小女子,其实本该是当今的皇后。原本她在家之时,黛玉就把迎春所授,全部教给她,后来两人又一同参详,打下了基础,每日讲道的正源也知她的来历,对她亦多加指点,故而此时进益颇快。 迎春是觉得,如今的皇后是贾巧姐,如此看来,这小道玉隐将来能回归本来身份的可能性,其实极小,更不用说再嫁人了,因而说到忠顺府两位郡主之时,她便对玄明说,切不可留下她们,“这两个姐儿将来都是要嫁人的,跟着在山上听讲道,也算是抛头露面,将来却如何好嫁?” 玄明却摇起了头,“师妹,你且说说,忠顺王能当上皇帝么?” “师兄说过了,”迎春也是一点就透,“师兄的意思,是说她两个将来必然能成为公主,因而并不愁嫁?” 玄明只是笑而不语,迎春又想了想,便问,“忠顺王难道是害怕宫里面将这两个姐儿乱点了鸳鸯谱,便都送到我们这里来躲灾?” “大约各种意思,都有一些吧,”玄明便笑了笑,“既然算是你我的亲戚,为兄也少不得要为她们看一看气运,师妹家那玉隐,如今这样便很好,倒是她们两个,不会在本山久留,还请师妹操心,妥善安排了。” 迎春便点头答应,“就传话给忠顺府多派人手,将她两个照顾好了,我们这里,便就让羽然、羽鹤两个轮流去,专门给她们讲道。” 这羽然便是韩三姐,羽鹤便是鸳鸯,只因她们如今都算是迎春门下的弟子,故而都改了法名,然则辈分虽高,见了玄明的徒孙们,还是要持之以礼的。这却是玄明的意思,这蓬莱别院之中所收的弟子,都算是迎春的门下,将来这一脉道统,除了蓬莱派中祖师之外,却要拜玄静真人为祖的。 这一桩事情,却算是了结,不久便到了忠顺王府的二公子迎娶黛玉的吉日,宫中亦有封赏,赐了二公子一个云麾使的荫职,故而黛玉也得了五品宜人的诰命。紫蓬山上,是派了正安、正灵两个弟子前去道贺,除却送了贺礼,却还专门传了玄明的四个字给忠顺王,乃是“顺天应时”。迎春只觉得换做她是忠顺王,见了这四个字,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然而玄明却只是笑而不语,她也便不再问了。 因前往无生大世界还早,玄明便教她炼丹,又对她说,“师妹,为兄如今教你的,都是无生大世界之中用处颇多的仙丹,凡是你炼成的,都带去变卖了,正好用来买些你喜欢的事物,为兄绝不干涉。” 迎春听了,亦有兴致,便日夜不息的炼丹,玄明却把她的那顶道冠又拿了去,说是要在其中再增加些许功能。此后又过三四个月,迎春居然颇有所成,那装着丹药的玉盒玉瓶,在储物手镯之中也放了不少,她和玄明两人,这才动身启程。 迎春原当她自己依旧要呆在洞天法器之中通过那小千世界之门,却未曾想,玄明将她那道冠交予她之时,却对她说,他已将穿越小千世界之门的秘法、以及在虚空之中保护屏障的禁制,都打在那道冠上了,故而她只要依法驱动,便能随着他一同通过。 “师妹还未看过天外虚空的盛景吧?”他又笑道,“正好让元猛驮着你我一起去看一看,此去无生大世界,以元猛的遁速,大约还要花上一年,因而我们逛一逛,为兄还是把你收到洞天之中,元猛也要呆在驭兽环中,以我一人的遁速,快些赶过去。” 他所说的逛一逛,却并非是像迎春所想,逛园子一般。那黑蛟元猛化出原身,驮着他二人,冲出小千世界之门,在虚空之中遨游,远远看那些繁星等固然是有趣,然而时不时就与某个虚空乱流擦身而过,又有虚空天魔在旁虎视眈眈,不过是顾忌玄明修为太高,并不敢靠近,在这险象环生之外,却还真遇上了一位大能,只见此仙人峨冠博带、竹杖芒鞋,悠然在那虚空之中踱着步子,迎春却也只远远看了一眼,只因这一回,却轮到他们退避三舍了。 迎春要分出神识来驱动道冠上的屏障禁制,又要关注周围景色人物,还要分神与玄明说话,忙了一通,盖因那天外虚空之中,本就不是她这等修为之人能来的。因而未过多久,玄明还是将她收入了洞天之中。她依旧在前次的那间屋子里调息吐纳,也不计日月,待玄明再叫她之时,他们已在无生大世界的空间之门外了。 那离恨天的小千世界之门,就只有一干蓬莱派的人进出,然而此方大千世界之门,端的是人来人往、门庭若市,还专门设了门卫,对来往之人登记,这却也是防备天仙地仙们的,像那些道祖级别的人物,便可不走空间之门,直接进出。 待进到这无生大千世界之中,却又是别样繁荣,迎春早在那玉简上看过,此方世界之中,盛行神道功法,此法却叫修行者们将好端端的肉身舍弃不用,只靠信众膜拜,积攒香火愿力,待修为高了,自家便可发下大愿,普渡众生,一旦此愿完成,修为便能再精进。 故而她总是想着,这世界之中,该处处都是面如金纸刻板着一张脸的神道修行者,然而此时看来,绝大多数的修行者,却是与常人并无二致。玄明便说要先去会友,迎春自然随他安排,两人又驾起遁光沿着大陆行了几日,方才到此方世界极北冰原上,有一处修行冰属性功法的冻绝门,其掌门乃是玄明的故交好友。 待见了面,迎春方知这掌门也还有个修为相当的道侣,夫妻两个自入门起便是师兄妹,一直到修成地仙,并未分离过,听起来也颇让人羡慕。此方世界之人,名字里都喜欢带个神字,那掌门便唤作神秀,一见玄明,便连连祝他终脱大难,该有后福的。 “后福必然是有的,”玄明便将带来离恨天中特产的天材地宝奉上为礼,又笑道,“这便是近日得的,也算是一项机缘。” 随后介绍迎春,他也只说是师父新收的师妹,叫带出来长见识的,见过了礼,那神秀掌门便笑道,“前几日内子还在抱怨无人陪她去逛那素心法会,玄静道友来了,就劳烦道友与她结伴去就是。” 所谓素心法会,其实是专为女性修行者安排的交易会,并不许男性进入,迎春原是不敢一人独自去的,此时听他这么说,那掌门之妻辉莹真人也上前来热情相邀,她便点头答应了,想来自己虽然没有太多钱财,只去开开眼界,已经很好了。 然而等到了晚上二人有空独处之时,玄明却又交给迎春一个储物手镯,其中放满了灵石,又对她笑道,“师妹去那素心法会,有什么喜欢的,买下来便是,就算是为兄送你的,之前你炼的那些仙丹,等到我们去参加交易会时,再出手也来得及。”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所有的修仙文都要写交易会的吧?于是本文肯定也要写一段的,而且,玄明是去买一样重要法器,现在我唯一犹豫的,是女性专场交易还要不要详细写了…… 58 且说迎春跟着玄明在无生大世界冻绝门之中做客,一连住了数日,那掌门神秀同玄明两个整日里谈玄论道,他那道侣辉莹真人便想着办法款待迎春。 这辉莹真人却是个弃婴,从小就在门派之中长大,因听说迎春是凡人世界国公家的孙女,便兴致勃勃的问这问那,迎春不过与她闲聊上几句,便就发现,她居然并不清楚嫡庶之分,那么她也就未曾对她明言。幸而辉莹真人听说迎春还会做针线,就羡慕起来,又对迎春说,她愿以冻绝门之中特有的冰晶驻颜丹相赠,请迎春一定要教她做几样针线。 只听那冰晶驻颜丹之名,迎春已知那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然而嘴上却还不得不再三推辞,“做针线只不过是微末俗务,如何值得上贵门的仙丹?” “玄静妹子,你不必推辞,”那辉莹真人笑道,“俗话说物以稀为贵,我早就想要学做针线了,怎奈无人能教我,至于那冰晶驻颜丹,在本门之中,其实也算不上稀罕东西。” 迎春原本也未教过别人做针线,便就仔细回忆自己当年是如何学的,先让辉莹真人试着缝个布袋子,然而她很快发现,辉莹真人竟然能用神识控制缝衣针,缝出来的针脚又细密又整齐,就如那些针线上人练了数年的手艺一般。这下子,便就轮到迎春十分羡慕了,辉莹真人问明原由,便就将神识控针的一点儿简单法门也告诉她,迎春倒也是一点就透,于是又将自己所会的各种针线活,倾囊相授。 “我必要做点儿什么送给掌门真人的,”那辉莹真人便又问她,“玄静妹子,你觉得做什么最好呢?” 迎春愣了片刻,也才反应过来,她说的居然原是她的道侣,也不知这夫妻间平日里相对时,是如何称呼彼此的,迎春却也不及多想,便笑道,“不如做鞋吧,比衣服要简单的多呢,将来手艺练熟了,才好做衣服。” 于是便将鞋样子画给她,那辉莹真人便动手,裁剪等全靠神识操控,居然有模有样的做出了一双鞋,迎春只觉得要比自己送给玄明的那双还要好些,便就连声说,她并没有什么可教她的了。 那辉莹真人做出了此生的第一双鞋,却正要急着去向她的道侣献宝,因而也不留迎春,倒是到了晚上,才派贴身的侍女送了一盒两颗的冰晶驻颜丹给迎春,迎春也自然不会推辞。 又过一日,便是辉莹真人带着迎春赴那素心法会。那辉莹真人是掌门的道侣,出行自然便要做排场,她便邀请迎春同乘她的沉香辇,驾辇的是两只背生双翼的异兽,又有冻绝门的弟子在前后伺候,就这样招摇着到了法会的会场。这会场却是悬在半空中的一所金碧辉煌的宫殿,其下就是无尽大海,烟波浩渺,那会场外皆是各种华贵车驾,其间衣香鬓影,入眼皆是服采鲜明的女修们,仅此,已让迎春目不暇接了。 待进到会场内,迎面便是一间四周皆望不到边际的大厅,众女修在厅中走过,她们的头顶上,便漂浮着法会出卖的种种货品,一干女修便随意挑选货品,若有中意的,只需一招手,那货品便会自动飞入手中,待一齐挑选完毕,再拿到出口处兑付灵石。 那辉莹真人便对迎春笑道,“玄静妹子,这里都是些常用的东西,那边东南角还有男人们用的,却是预备我等买来送人的,我们先把几样需要之物买齐了,再慢慢逛。” 迎春初来乍到,自然随她安排。辉莹真人便拉着她忽左忽右,似乎在找着什么,不移时她便找到了,将那一个四四方方的锦缎小包招至手中,又对迎春笑道,“玄静妹子,这却是我们女人家的必须之物,你一定要买些,你那小千世界之中,必然是没有的。” 迎春仔细打量那小包,也不明就里,那小包上却又用丝绦系了一块小小的玉牌,那辉莹真人便把玉牌解下来,递给迎春,“这是此物的解说,你慢慢看吧。” 迎春正待要看,却见那半空中之前小包所在的位置上,突然就又出现了另一个小包,那辉莹真人并不犹豫,又把这第二个小包也摄到了手中,却还笑着对她说,“我每次都是买四包的,正好你先看,等会儿再买。” 迎春便分出一缕神识进入那玉牌中,她不看则已,一看却又涨红了脸,原来这却是为女修们准备的在月事时用的物件,其材质是天蚕丝,一包中有十件,每一件却都是一个小小的法器,专门吸纳净化流血,这却与她平日里用的那种,显然就是天壤之别。 待她看完这一遭,那辉莹真人的手中,却已经捏了两个小小的储物锦囊,她把其中之一递给迎春,“玄静妹子,我也帮你选了四包,这个储物锦囊原就是在这里用的,出去时也要还给他们。” 迎春连忙向她道谢,又偷偷试了试自家的储物手镯,果然是如同受了什么禁制,自家的神识,再也无法进入,这大约就是法会的防偷盗之法了。于是两人继续逛着,走不多远,辉莹真人便指着飘在半空中的一根小小的玉簪问迎春,“这个好生眼熟,玄静妹子,你可曾见过?” 迎春一看,这玉簪却正是与玄明一直戴在头上的那支一模一样,她赶忙分出神识,将那玉簪摄到手中,还没来得及细看,却就听到不远处有个女声“啊”的一声,继而便有两个女修,分开众人,向她们走了过来。 迎春就觉得她们是冲着这玉簪来的,心念一动,便抢先将这玉簪收进了那储物锦囊之中,果不其然,其中走在前面的那女修,见此情形,已然变了脸色,几步冲到她面前,大声道,“道友请了,刚才那一根玉簪,贫道确实需要,不知道友可否割爱,贫道愿与道友交换。” 此时迎春也已看见,之前飘着玉簪的那处,现下已然出现了另一物品,想来这玉簪是独一无二的,她便打定了主意,要将此物买回去给玄明看,于是便客客气气的笑道,“道友有礼,贫道也是极喜爱这玉簪,故而道友还是别处再去找一找吧。” 那女修脸色铁青,正待要说话,与她同来的那一位,却先开口道,“这位道友,贫道姐妹皆是九成大世界蓬莱派荣华真君坐下弟子,道友如肯割爱,贫道姐妹便以本门之中特有的天材地宝与道友交换。” 迎春听说是同门,却吃了一惊,反倒犹豫不决起来,那边上的辉莹真人,却突然插过来笑道,“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两位道友,这一位也是蓬莱弟子,如何不识?” 那两个女修也愣了一愣,迎春就忙道,“正是,玄静见过二位师姐。” “你就是玄静?”那首先说话的女修惊道,后一个却已然面露了然之色,“玄静师妹,不想我们在这里遇上,我是玄秋,这一位是玄懿,玄明师兄该是与师妹一起的吧?我们与玄明师兄许久不见,师妹可否带我们去见一见他。” 按理说,迎春是无法拒绝的,她却总觉得这一位玄秋师姐很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架势,十分不喜,正犹豫间,却是那辉莹真人又开口了,“两位道友,真是不巧啊,贫道是本方世界冻绝门掌门神秀真人的道侣,外子前日与玄明真人一同去苍茫荒原探寻一处破碎的洞天,这才让贫道把玄静妹子带来法会逛一逛。” 两个女修都面露失望之色,那玄懿却还不死心,又问道,“这位真人,不知玄明师兄可说何时返回了?他总该要参加下个月的交易会吧。” “外子与玄明真人此去,乃是上古寒冰道人遗留的一处洞天,”那辉莹真人依旧笑道,“两位必然知道探寻这样的洞天,需花费多少时候。至于交易会,自有贫道和玄静妹子负责购买。” 那两个女修便不再多说,勉强挤出几分客气的神色来告别,便双双离去了。迎春这也才出了一口气,便忙感谢辉莹真人出言相助。 “她二人必不信我,”那辉莹真人却又道,“玄静妹子,你等着看吧,她们必然要在法会上堵玄明真人的。” 迎春点头称是。于是二人又继续在大厅之中逛了起来,那辉莹真人才学做针线,正在兴头上,便把那些天蚕丝、双树棉之类,以及种种异兽的皮毛,皆是天生带有法力之物,都买了不少,迎春也是第一次看到此类东西,少不得也买上了一些,盘算着再做上几样衣物。 比起凡间女子,女修们买起东西来,才真算得上是不知疲倦,那辉莹真人带着迎春,居然就把整个儿大厅逛了一遍,已然花去了两天时间,这还是拍卖会将要开始了,她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大厅,两人付了灵石,便往后面的拍卖会去。 迎春买的这些东西,已然花去了好几百块灵石,不免就有些肉痛,暗自下定决心,不在拍卖会上买任何东西了。好在那拍卖会上多是天材地宝,她却还没到用那些宝贝的地步,只是在其中竟然还有一块无材之石出卖,迎春这才来了兴趣,认真听着,此石最后是以一千八百灵石的价钱成交,已然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从头至尾,迎春都未曾叫价,倒是那辉莹真人看上了一样喜欢的东西,却是不知何种材质做的一男一女两个小人儿,只要驱动其上的法阵,这两个小人便能活动,专一展示夫妻敦伦的种种姿势,居然有一百零八势之多,这却又让迎春好好的红了一通脸。辉莹真人便笑她道,“玄静妹子,夫妻敦伦,也是阴阳大道,须知还有专修此道的修行者呢。等将来你有了道侣,便能知道其中乐趣,你看这场内,哪有一个如你这般害羞的?” 迎春这也才抬起头来四处打量,偏生这场内的众女修,一个个兴冲冲的盯着台上,更有不少对此物趋之若鹜的,叫价之声此起彼伏,此物的底价已有一千块灵石,辉莹真人跟着叫了一回价,此物就已经被炒到了两千块灵石,她只能摇着头放弃,最后的成交价格,却居然高达五千灵石,迎春这才真有了几分开眼界的感想呢。 作者有话要说:童鞋们就等了啊……不过天蚕丝姨妈巾和群里童鞋们要求的一百零八势我都写了哦! 争取明天二更!!!!! 59 待回到冻绝门之中,迎春便把那玉簪拿给玄明看,又把遇上了玄秋、玄懿两位师姐的事情,一五一十讲给他听。 “哦,她们两人也来了?”玄明便笑道,“这却幸亏辉莹真人在旁边帮你,要真把她两个引来了,就只怕她们要跟着我们回离恨天呢。” 迎春闻言,就赶忙笑道,“辉莹真人说,两位师姐必然会在交易会上等我们呢。”其实她自己,却也不想再与她们有任何瓜葛,只不过辉莹真人既然说过,便正好拿来作为借口。 “不妨事的,”玄明便摆了摆手,“我们妆扮一番,再去参加交易会,辉莹真人好心好意的帮我们,为兄自然不能出现在交易会上了。” 于是才去看那玉簪,玄明便从道髻上将那一根玉簪也摘下来,将两者放在一起比对,果然没有分毫差别,又笑道,“为兄这一支,还是才入门之时师父赐下的,其中也有小小的储物空间,便拿来放几样保命的仙丹。为兄修成地仙之后,好些年都没有戴过,一直放在洞府中,上次为兄遇袭,若有了这几样保命仙丹,大约也不至于失去肉身,故而后来师父便又把这支玉簪拿给为兄,不过既然现在有了师妹的这一支,为兄便把师父所赐的这一支,转送给师妹好了。” 迎春连忙推辞,“师兄,这玉簪之中,存有保命的仙丹呢。” 玄明便把那些仙丹都取了出来,一样一样指给迎春认识,又笑道,“师妹买来的这一支玉簪,也可以储物,倒不如把这些仙丹一分为二,师妹你也带上一些。为兄一个脑袋,必然不能同插两根玉簪的。” 迎春却也被他逗笑了,想了想,便又问道,“师兄,这两根玉簪,你如何分得出哪一根是我买回来的?” “为兄自然分得出,”玄明便信手拈起一根,“师妹,你且坐好,为兄来给你戴上。” 迎春将信将疑,却也不好推辞,那玄明替她将玉簪插上,却又不知从何处变出一面镜子,举到她面前让她看。 那镜中却并非只有迎春自己的影子,玄明却真站在她身后,笑盈盈的看着她,迎春却又不好意思起来,来不及看自己,赶忙放下镜子,便又对他说起那法会上说到的无材之石。 “师妹,待你那兄弟寿终正寝,我们就去把他脖子上那一块取来就是,”玄明便道,“然而为兄也不知此石生出了神识之后,残余的本体之内还剩得下多少灵性,只能等拿到手再看了。” 迎春点头称是,两人又闲聊了片刻,迎春便告辞,返回那辉莹真人专门给她安排的那间洞府。她连着打坐了两日,便到了出发去交易会的正日子。 那掌门夫妇依旧乘沉香辇,玄明便带着迎春先向他们告辞,两人自驾遁光而去。眼看到了交易会的场外,他便找一个僻静地方,念个法诀,自家变作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道士,峨冠博带,还留了五柳长髯,却又对迎春也念法诀,将她变作了差不多年纪的一个美妇人,这才压低了声音笑道,“师妹,若有人来与我们搭话,你且不必开口,都由为兄来应付就是。” 迎春并未想太多,欣然答应下来。进到这交易会中,却又与那素心法会不尽相同,只见头顶是无尽虚空,脚下是茫茫云海,那半空中漂浮的却不是货品,乃是一支支小小的玉签,需要分出神识去,才能知道其中一部分是有字的,上写的都是用以交易的货品名称,玄明便摄了一支小玉签递给迎春,“师妹,就把你带来那些仙丹,都写上去吧。” 迎春又分神看了看四周的玉签,确实都是同类的仙丹,也便以神识将自己炼制的那几种仙丹,都写到了那小玉签之上,又将它重新放回半空中,两人便继续前行,迎春这才发现,这法会原是越往后面走,货品就越贵重。 两人边走边看,未过多久,迎春却觉得念头一动,乃是有人激发了她先前所留玉签上的禁制,继而便听到了此人传音说,愿出四百块灵石,买下这一批仙丹,迎春便告诉了玄明,他却笑了笑道,“师妹不必着急,且等等看。” 至于迎春,她总指望着卖仙丹的收入能高出在素心法会上所花去的,因而也就不再理睬那人,渐渐的便走到了高级仙丹的区域,玄明也就取一支玉签,将带来的元气淬神丹写了上去,又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却还是先有人来联系迎春,这一次,对方表示,如果丹药的质量足够好,可以出到六百灵石。 迎春便对玄明笑道,“我想这回该差不多了,就不知人家能不能看上我的仙丹。” “师妹那些仙丹,确实质量上乘,”玄明也笑道,“那玉签是师妹你留的,就只有你能用其上的禁制,为兄就在此处等你,”他一边说,一边打了一个禁制在迎春的手心里,又嘱咐道,“待你想要回来时,直接催动这禁制就行了。” 迎春点头答应,心念一动,便被传送回了先前所留玉签之处,到有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在那里候着,双方见礼,她便把几样仙丹都取出一颗,请那老者品鉴。 “果然都是上品,”那老者点头道,随即掏出一个储物锦囊,“请道友将所有的仙丹都拿出来吧,此处是六百灵石,也请道友点一点。” 双方交割完毕,迎春传送回玄明身边,只因这是她第一次卖出了自己做的东西,而且卖价不低,故而很有几分自得,却又颇为后悔,早知能得到这么些灵石,就应该在那素心法会之上再多买几件好玩的东西,但转而一想,那些东西多半不是有助于修行的,其实乃是外物,也就不再去想了。这一日到了下午,玄明的元气淬神丹卖出了一千三百块灵石,他才对迎春说,直接去买需要的东西吧。 他们这一次专程来买的东西,玄明也对迎春说过,乃是这无生大世界之中神道功法特有的一种法器,能将死去的凡人,亦或陨落的修行者的灵魂,接引转化,使其都成为受制于法器主人的神道功法修行者,这却极适合于他们紫蓬山蓬莱别院管理这离恨天小千世界,毕竟弟子们主要修行,其余凡间世界风调雨顺之类的事情,便都交给这些修神道功法的灵魂去管理,之于凡人世界,这一群灵魂,便就成了神灵,可享受香火膜拜,却又正好修习神道之中《香火塑金身》之法,亦可成道。 玄明的要求,却还更高一些,只因离恨天之中原就有个太虚幻境,他便对迎春说,专一要寻找未曾完全炼成的封神法器,拿回去再加以炼制,使其与太虚幻境合二为一,才是上佳之选。因而两人是在专卖这封神法器的区域里,一支支仔细查看那些玉签,看了一会儿,玄明突然对迎春笑道,“师妹,你可看见那两位师姐了?” 迎春也是刚刚看见,玄秋同玄懿二人,就在不远处逛着,她二人却不同于其余要来买东西之人,不去看那玉签,却只顾着打量来往之人,迎春也只敢看她们一眼,便就继续去拣点玉签,却听玄明又低声道,“她二人是知道我们新得了那一个小千世界,正需要封神法器,故而专门在此等我们,却也真是不用脑子,辉莹真人有言在先,为兄怎会再出现呢?” 过不多久,玄明便寻到了他所需要的未曾完全炼成的法器,当下便召唤来法器的主人,这却就是一位面如金纸、毫无表情的神道修行者,玄明便说这法器未炼成,必须还需要祭炼之法,与那人讨价还价了一番,最终是以五千块灵石成交,还附送了好几种神道功法,正好是给那些灵魂们用的。 随后他们又转到交易天材地宝的区域,把带来的几样离恨天之中特有的天材地宝拿出来交易,这却又多费了许多口舌,只因到了天材地宝的地步,一般修行者都不愿再接受灵石,转而指望与别人交换自己所需的,玄明也是同样想法,迎春已然把方圆数里的小玉签都看过一遍,他却还在与人讨论如何交换呢。 待全部换完,已是第二日的下午了,两人便从就近的出口离开交易会。站在出口外面,玄明便对迎春说,让她现在就进到那洞天法器之内,“只因为兄先前为了交换到那太阴朝露,未能与另一个道人交换,我看他有几分怨气,唯恐要对我们不利。” 迎春便依他的吩咐,进到那洞天之中,每日修行不辍,待玄明再来唤她时,他们却已然回到了天柱峰玄明的洞府了,迎春便忙问他,路上可曾遇上来寻衅之人。 “确实遇上了,”玄明反倒哈哈一笑,“为兄已经收了变化的法术,回到本来模样,为兄这法术,是连气息都能改变的,亏得那道人还寻来了几个帮手,却压根儿无法认出为兄,眼睁睁的看着为兄从他们身边过去了。” 玄明即刻便动手,让迎春从旁护法,开始将买来的封神法器与太虚幻境融为一体,那太虚幻境因有器灵在,本就高于普通法器,此时那器灵却也现身出来,帮着玄明一同炼制,因她是太虚幻境的本源,故而更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就这样,前前后后也花去了半年时间,那崭新的法器,才算炼制成功,重新放置于离恨天小千世界的虚空之中,迎春也进去参观,却发现只是在原来的太虚幻境之前,多出了一组十几间大小殿宇,其中又分为风雨雷电、山泽河湖等部,这却真像个天庭了。玄明便指派那太虚幻境的器灵,负责看管那些敕封出的神灵,她下跪谢恩,又道,“我本来只有一个可卿的名字,恐难服众,还请老爷赐一个名字,至于我的本名,就不再让他们知道了。” “那些敕封的神灵,都以你为尊,你是该有个尊号,”玄明便看着迎春,“师妹给她想一个吧。” 迎春想了想以前读过的各种笔记,便笑道,“既然是尊号,不如就以太虚为名,成为太虚大天尊,倒是极有威严的。” 那器灵连忙叩头谢过,自回那太虚幻境,安安心心的修炼,按照玄明的安排,她就只有管理敕封出的神灵之权,自家却不能敕封神灵,因而她现在却依旧是孤家寡人一个,要等着紫蓬山上的玄明真人封出了神灵,却才有下属可差遣。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说,十二钗的命运都会改变的,这其中当然也包括秦可卿~ 好像说今天要双更的……我是还在努力码字,不过悄悄的说:大家今晚还是不要等了…… 60 只因这离恨天小千世界之中有了敕封神灵的法器,玄明便就把蓬莱别院的所有弟子全都集合到一起,向他们讲解肉身成道与灵魂敕封神灵之间的差别,又对他们说,本门所有弟子,只要平日里修行刻苦,一心向道的,若有朝一日不幸陨落,就将选择他们之中的优秀者,敕封为本方世界的神灵,然而此事全凭自愿,也有道心坚定者,情愿坠入轮回,或是修为足够高到可以转世重修的,皆是自己做主,并不强求。 从九成大世界来的那些弟子,原本就听说过神道功法,敕封神灵等等,因而倒不意外,就只有新入门的那几十个本方世界的弟子,都觉得大开眼界,其中亦不乏动心的,纷纷提问,特别是那明月老道,专门等到一众弟子都散去了,才又跪下来向玄明真人请教。 “弟子的寿元剩下不足五年,已然无望大道了,”那明月老道再拜叩首,又恳求道,“按说弟子蒙祖师不弃,有生之年可以窥得大道真谛,理应知足,然而眼下既然有封神之法,弟子不愿就此灰飞烟灭,也渴望一试,还望祖师成全。” “你入门也有三年了,修为并未有多少精进,灵魂出窍尚不能持久,”玄明便叹息一声,“为师只怕你的灵魂之力太弱,甚至难以承受封神之威,若你真是铁了心要走敕封神灵之路,倒不如从现在就开始修习神道功法,慢慢的强壮灵魂,待你的肉身逐渐*,最终完全舍弃掉,到时候再行封神,总算成功的可能性大些。” 那明月老道并不犹豫,又叩头说愿意修行神道功法,玄明便把得自无生大世界的功法之中,找了一部合用的给他,又将要紧环节指点了一番,让他自去参悟修行不提。 此后数月,紫蓬山上下,皆是潜心修行,并无他事。忽一日,那每日在仰山上讲道的弟子正源,赶过来禀报迎春说,山下来了几人,自称是甚么清源真人家的家人,到紫蓬山来向广泽真人求救的。 迎春的脑子,也是转上了好几圈,才想起清源真人就是甄士隐,继而联想到神道功法,荣华真君曾说过,那甄士隐是魂飞魄散,甚至无法立个道观庙宇,令他享受下方香火,着实可惜。那么既然甄家有事,她也不能不管,便吩咐下去,让改名为羽鹤的鸳鸯去见一见这些人,问个究竟。 不一会儿,羽鹤便回来了,禀报说是薛家出了事,来的人倒是甄家的,乃是薛家大奶奶甄英莲求到了娘家,那封氏恭人却才派人来的。 迎春便问是何事,羽鹤答说,是薛家大爷薛蟠,因着他妹妹南安王妃薛宝钗的关系,便跟着南安王往西南百夷之地公干,却不知是遭了什么灾,传回消息来说,一行人失陷在了莽荒密林之中,音讯全无,已有两月了。 “怎么过了这么久?”迎春却也不免诧异起来,连连摇头,“这一行人可都是凡人,失踪了两个月,生还的希望,就实在渺茫了。” “这甄家也真是,英莲要求师父您,又如何能托大,自己也不来一趟,”羽鹤便抱怨道,“那几个家人也说不清,要不然,还是弟子先去京城甄家一趟,打探清楚了,再来禀报师父。” 迎春便让她去了。过了半日,她才回来,脸面上就挂了几分愤愤然的神色,见了迎春,便抱怨道,“都是那位南安王妃,就是薛大姑娘闹的。这些年来,京中乃至于各地的官员权贵,有几个没来过我们紫蓬山朝拜真人的?偏生她就是其中之一,从未来过。弟子是去了甄家,听封恭人说,先前南安王老太妃和薛家大奶奶早就说要到紫蓬山来求真人们出手相救,南安王妃却极力反对,说什么君子不语怪力乱神,真是好笑,玄明真人和师父您做下如许大的神迹,皇上都上着杆子求您,难道都是假的么?偏生薛家太太还一味听她的,封恭人说,她家姑娘早想着要到紫蓬山来朝拜真人的,只是她婆婆坚决不同意,才未能成行。” 迎春听了她这一番话,却只觉得好笑,“宝姐姐当年也是那般一个聪明人,怎么偏偏在这等大事上糊涂了?”便又问羽鹤,“她如今过的怎么样?” “该是不差的吧?”那羽鹤便答道,“弟子并未去南安王府,只是听封恭人说,南安王妃进门一年就生了个小公子,因而就把全副心思花在这小公子身上了,三岁时就开了蒙,如今日日逼着他读书识字呢。” “当年宝姐姐、探丫头和珠大嫂子管家时,你可记得了?”迎春依旧笑着,“都说她的本事,要比大嫂子强上许多,只因大嫂子是不识字的,她却是琴棋书画知书达理,现在看来,她却真要落了下风了,还是大嫂子善于审时度势啊。” 王熙凤所生的贾府长房嫡孙贾葵,在家里长到五岁,开蒙识了字,他母亲又命人带着他天天念《蓬莱原道歌》,总算是叫他背熟了,如今便送到仰山之下,几个家人婆子看着,住一间小院,每日里有家人背着他上山听讲道。迎春也曾见过这孩子,因看他天资尚好,少不得提点几句,便对凤姐说,既要修道,就得耐得住辛苦,凤姐听了,便吩咐说上山时让人背,这还是怕他腿短走得慢赶不上,到下山回去时,让他自己慢慢地走。故而迎春此时,不免要感叹宝钗之短视。 “大奶奶确实难得,”羽鹤也跟着说,“上次回家去探望我哥哥,听说大爷如今封了侯爷,愈发的花天酒地,姨奶奶一个接一个的往家里弄,大奶奶膝下,就葵哥儿和巧姐儿,姐儿进了宫,哥儿又送到山下来了。” “对了,你哥哥家的那哥儿,可是跟着葵哥儿的那个?”迎春便又笑道,“我看着年纪也不大么。” “是我哥哥家里的老二,”那羽鹤就答道,“我家去时,哥哥嫂子都谢我,说要不是我做了师父的弟子,府上也不会让我这侄儿跟着。” “任何人都能修行,不论身份地位,”迎春淡然笑道,“你那侄儿,若有天分,没准儿比葵哥儿要进益得快呢。” 因说到了仰山之下那小村子,她便多问了几句。当年那不知名的破落小村,如今已然成了一座不小的城镇,其中除了容纳普通修行者的道院,亦多是京中权贵人家建的别院,专供自家子弟在来修行时、或者家中主人要来朝拜时用,只因两年前玄明真人过了一次生日,广泽真人的生日虽然未曾办过,但自从那奉真公府上专门往山上送供奉,众人也都知道,于是一年里这两个日子,便如过节一般,朝拜之人是络绎不绝,又把种种的供奉之礼,专门送到仰山上,玄明皆是派弟子去看,留下一些需用的,其余大多还叫他们拿了回去。 忠顺王府那别院最为特殊,只因专门有山上的道长去给那两位小郡主讲道,便就让所有人都知道忠顺王和山上的真人们关系非比寻常,后来便又有七八位权贵人家的小姑娘们被送了来,依附两位小郡主,每日也跟着听讲,就为这事情,忠顺王世子还专门来紫蓬山解释了一番,说这些个都是忠顺府的亲朋世交之女,玄明也知他们这是在笼络人心营造势力,并不说破。 迎春与羽鹤又聊了这许多,她却才想起薛家之事,不由得叹息一声,这几年来,也有凡人想要请求紫蓬山上的真人们出手,玄明却早有吩咐,一般都是弟子们做主,若真觉得是有干天和之事,也还是让弟子们出去走一趟,没准儿遇到什么机缘。然而这些凡人,无一不是诚心诚意顶礼膜拜的,似甄家这般只派几个家人来的,却也少见,然而羽鹤却又说,那封氏恭人年后一直没能下床,倒也情有可原。 只因玄明还在闭关,迎春便招了那六个正字辈的弟子过来,对他们说明此事,他们彼此商量了几句,便公推正仪跑一趟莽荒密林,迎春也知正和的道行还要高出她自己不少,又因荣华真君当年便说过,本方世界甚至没有道行高过她之人,故而放心大胆的让他去了。她却又吩咐正和先去一趟南安王府和薛家,问明事情原由,以及失陷之人的身形相貌,他们行走的路线等等,免得真要找到了活人亦或是尸首,那些人却还不知道感恩。 只因羽鹤与薛家熟悉,迎春便吩咐她跟随正和同去,过了半日,她是独自回来,向迎春回禀说,先去见了南安王太妃,这老太妃毕竟记挂儿子,见了紫蓬山的道长,自然是千恩万谢,当即便奉上了金银等物,又说都是她攒下的体己,毕竟王府内钱物,都是王妃管着,既如此,他们自然也不会受,问明了事情,便就离开,并未去见南安王妃。至于薛家,也是差不多情形,正和也已经问清楚了,即刻便动身往西南去了。 迎春突然就想起那薛家大奶奶甄英莲了,便问羽鹤,她在薛家过得如何。那羽鹤便笑道,“薛家太太就是那么个人,虽然她多半还是听南安王妃的,如今年纪大了,薛家大奶奶也已经生下了一对儿女,故而还是让她管着家,听说前几年薛大爷在生意上亏了一笔,如今他们的日子倒是过得有些紧,好在薛大奶奶也不是铺张浪费的人,京中也有人说他们的,并不像个王妃的娘家。”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没啥要说的了……我还在抓紧码字! 61 迎春本以为派了正和前往莽荒密林,必然是手到擒来的,未料到了第二天的晚上,她正在云霄峰的洞府之中打坐静思,突然就听到那守在门外的小妖玉露在击打外面挂着的那一只玉磬,这却还是蓬莱派中的规矩,此玉磬乃是特制的,专一防备着真人们闭关修行之时有紧要事情发生,外面的人却正好藉此来通知真人们。 迎春吃了一惊,赶忙收功,到门外问个究竟,她那洞府之外,却不止是几个小妖在,近日在紫蓬山留守的正灵却在立在门前,见了她,便急忙行礼道,“师叔祖,刚才看守赏善罚恶楼的弟子赶来禀报说,正和的那一盏魂灯,突然就飘忽摇摆起来,似有要摇摇欲坠的迹象,不知是否遭遇了不测,还请师叔祖定夺。” 这却真把迎春给吓坏了,难不成本方世界之中,又出了什么了不起的修行者,要与蓬莱派为敌么?偏生玄明还正在闭关,迎春也不敢去惊扰他,勉强定了定神,便叫正灵立刻便去召集众弟子,她随后就到,先商议个章程出来。 在迎春想来,一人不够,便就只能再多派上几人,一同前去,然而这一众弟子都知道正和的本事,只因正和尚且难敌,众人也不免生了怯战之心,好在终是修行之人,该有的胆气还在,只不过商量几句,便定了留下正灵看守山门,那仰山上的讲道是不能断的,其余三名弟子,即刻整顿法器,那羽鹤是随着正和去南安王府和薛家问过情况的,便就抓紧时间将听来的情形说了一遍,众人这也就要出发了。 正在此时,那玄明道人,却突然从大殿之外,飘然而入,迎春倒是又惊又喜,赶忙迎上去问,“师兄,你如何出关了?” “师妹洞府外面挂得那一只玉磬,为兄也是能感应得到的,”玄明依旧笑得云淡风轻,又道,“只因本身在闭关,想要出关,不得不费了一点儿功夫,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也只消三两句,迎春便就把整个儿事情都说清楚了,只因殿内还有一众弟子,她也就只说了眼下的安排,并不提自家的担心,只等着玄明解决。 玄明的脸上,自然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惊讶之色,他只是先查看了一下正和那魂灯,此时倒是不再胡乱摇摆的,那灯焰却变得暗淡微弱了,似乎下一刻便要熄灭似的,玄明便对那弟子正安等人吩咐道,“你们不必去了,守好山门,各司其职,不必大惊小怪,本座与你们师叔祖走一遭便行了。” 迎春只觉得他那说话的语气,就仿佛是说“为兄与师妹去逛逛交易会”一般轻松随意,再看那一众弟子,却是自从玄明出现,便就已经轻松了不少,她便也把到了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只听玄明又道,“师妹,你那里四个小妖,倒都是树林里长大的,为兄且将她们都收入驭兽环中,带去那莽荒密林,也好打下手。” 迎春点头称是,当下取了四个小妖,玄明便以遁光卷了她开始飞遁,待离了紫蓬山地界,她却才在神识里问他,“师兄,既然正和都遭遇了不测,你带上我,难道不会给你添乱么?” “师妹,有为兄给你掠阵,你必然能敌的,”玄明的回答是分外的轻描淡写,迎春便就揣测他是有意而为的,毕竟那些留下笔记的修行之人,无一不是常常与人争斗的,哪有像她这般,几乎从未与人斗法的。 这一路上,迎春便就用如此这般的念头鼓励自己,慢慢也将那畏惧之心驱散了,然而,等到了莽荒密林之中,此时又是黑夜,她就只能看到玄明道人周身散发出来的淡淡金光,其余周围俱是黑洞洞的伸手不见五指,迎春几乎就是不由自主的要往玄明身上去靠,却惹得他又是好一阵轻笑。 “师妹,赶紧寻个能照亮的东西出来,”玄明那声音,在这寂静之夜中,是分外响亮,“你我还要去找正和呢。” 玄明能这么说,也有他自己的把握,因而迎春也只是稍有一点儿手忙脚乱,片刻之内,已然就从自家储物手镯之中,找出了一样小灯形状的法器,以神识驱动了,那盏小灯便自行飞到两人头上两尺左右的高度,除了光芒大盛之外,还散放出阵阵阳和之气,将四周围的烟瘴,迅速便驱散了。 玄明便放出神识,感应了一下,便指着一个方向对迎春笑道,“师妹,将你那云雾如意拿出来,我们正好过去。” 迎春那云雾如意,可大可小,于是此时她便将那如意变大,二人一前一后立于其上,也就升到比树梢略高一点儿,向着玄明所指的方向慢慢飞过去,那盏小灯依旧悬在他们头顶,一路无话,待慢慢翻过了眼前这座山,却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传出了一声巨大的吼声。 迎春当时就一个趔趄,幸而玄明在她身后扶住了,才免得她掉下云雾如意。继而便能闻到那吹过来的风中,也带上了些许的腥臭之气,迎春慌忙稳住身形,继续催动头上的那盏小灯,顿时阳和之气大盛,便将那些污秽,都净化了去。 这时玄明却又有了发现,一指下方的树林,对迎春轻声道,“师妹,我们下去,”却依旧是迎春催动那云雾如意,两人慢慢落到树林里,迎春便已经看见,不远处的树下,躺着一个人,看他身上那道袍,虽然已被烧得焦了好几块,却还分辨的出,就是正和。 玄明便赶忙走上前去,将这弟子检查了一番,才抬头出了一口气,对迎春道,“无妨,那对手想必是修炼火系功法的,主要是烧的厉害了,又中了火毒,既然我们已经找到此处,也就不会坏了他的性命。”他一边说,一边便取出了两粒丹药,手指轻轻一弹,那丹药便化作了水滴状,缓缓落入正和的口中。 玄明又度以真气,迎春在旁谨慎戒备着,生怕有什么人来袭,大约过了一炷香功夫,那正和才慢慢醒转,认清了眼前之人,便赶忙将他所遇之敌和盘托出。原来却是个得道成精的虎妖,大约是天生的火系灵根,不知从何处修来了火属性功法,又聚集了这莽荒密林之中的几十个大小妖怪,就在此路上作怪。正和原本也听说过本方世界之中没有道行高的修行者,故而多少有些轻敌,便着了这虎妖的道儿,被他偷袭得逞,伤了自己,幸而他反应的快,迅速逃遁,又躲到密林之中隐藏了气息,却才未叫那虎妖寻到。 玄明又问那虎妖的修为,正和仔细回想了一下,才低声答道,“大致与弟子相当吧。” “你已服下本座的丹药,必然无恙,”玄明便又说,“现在本座便将你收入洞天之中,你需自行吐纳恢复,待此间事了,转回本山,再放你出来。” 这边收了正和,二人便重新登上那云雾如意,向着之前正和遇袭的方向上继续飞去。未飞出多远,那虎妖想是有所察觉,一声接一声的吼了起来,迎春此时,却也已经习惯了,并不害怕,反倒鼓足了勇气问玄明,“师兄,待会儿遇上了那虎妖,我该如何应对?” “师妹不必担忧,”玄明依旧轻声笑了,居然就附到迎春的耳边,轻轻的说了几句,迎春听了,倒也愣了片刻,方才也微微笑了,“如此简单啊,我以为还要与它打斗呢。”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玄明慢悠悠的念了一句,迎春并未读过《孙子》,故而是觉得她师兄的这句话极有道理,似乎也还隐含着大道之意,当下便记了下来,想要回去慢慢体悟。 两人便又继续前行,又转过一座山,便就见那山坳之中,火光大作,也只是一刹那,却有一个体型庞大的人形妖物,从那火光之中一跃而出,裹挟着一阵恶臭之风,对着他们这边猛扑过来。 迎春一面继续催动头上那盏小灯,一边分出另一缕神识,将荣华真君当年所赐的那一只行雨的法器,祭在半空中,前次行雨之中,她便总在这法器之中留有一半的水,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这一次居然派上了用场。 这一山坳之中,登时便又暴雨倾盆,那虎妖修为也有限,修成的不过是凡火,雨水所到之处,登时便被浇灭,又起了阵阵白烟,那虎妖吃此一吓,本来已经跃到了半空之中,却又裹足不前,未过片刻,居然就退了回去,大约蜷缩回了自己巢穴,突然又作人言吼道,“兀那外面的道人,本大王已被放春山遣香洞太虚幻境警幻仙姑收入门下,识趣的话,就快快离去,本大王不与你们争斗!” 迎春听了此妖之话,也觉好笑,心里却又暗自佩服玄明道人料事如神,当下便按他吩咐的,做出几分威严的神色,朗声道,“警幻仙姑那种妖道,也只配收纳尔等妖物做门下,你这虎妖却听好了,警幻仙姑已败于本门,身死道消,你这妖物还不归顺,更待何时?” 里面沉默了半晌,迎春却也不停歇,继续催动那行雨的法器,就把那山坳一处,冲刷得干干净净,渐渐的烟雾散去,却露出偌大的一个洞穴,又有几只小兽,蜷缩在洞穴门外缩缩发抖,一眼望去,身上也有灵力波动,大约也是修为浅薄之妖。 又过片刻,那虎妖才在里面又吼了一声,言语却已然有了缓和之意,“敢问上仙尊姓大名,小妖目光短浅,未曾识得。” 迎春却牢记着玄明曾经说过,要恩威并施,想到此,便叱道,“放肆!本座的名号,也是尔等能问的?”这话音未落,她却又将那云雾如意祭了起来,这回却用其临阵御敌的功能,那如意便带着一道精光,直直的打到那洞穴上方的岩石上,一时间整座山似乎都颤抖不停,又有大块大块的落石,纷纷滚下。 那云雾如意打了一下,迎春却还嫌不够,并未让其飞回,未过片刻,紧跟着又打了两下,那洞穴门前的落石,登时便堆出了有半人高,此时方听得那虎妖在里面又喊道,“上仙,收了法术吧,小妖情愿与上仙为奴。”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宝钗,我觉得成为一个寡妇王妃其实是比较好的结局了,毕竟等到忠顺王上位之后,原有的四王八公们,除了宁荣两府,估计都是要被拿下的,反倒是宝钗守着儿子过活,不会被影响到,以宝钗的教育水平,儿子长大应该能考出一个功名,到时候林妹妹嫁的二公子做了皇帝,宝钗的儿子也能入朝为官。 62 玄明在一旁,只悄悄的指点迎春,迎春会意,便朗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汝既有心归顺,可现原身出来。” 此时听那虎妖又低吼了一声,未过片刻,便摇摇晃晃的出来了,却是好大的一只吊睛白额猛虎,离着两人还有十几丈,它便不敢前行,伏地为礼,依旧口吐人言,“上仙在上,小妖赤野有礼了。” 迎春便就按照玄明先前所说,依旧威仪赫赫的问道,“你这小妖,先前如何投靠了警幻仙姑那妖道,还不从实招来?” 那虎妖依旧说人言,不过是他自幼生长在山中,侥幸开了灵智,被警幻仙姑发现了,就传以修行之法,他自家修行有成,就又选了若干小妖传授,渐渐做了一股势力,专在此莽荒密林之中为恶,因俱是兽妖,也喜食人肉,那虎妖读了几本书,也知不可涸泽而渔,故而凡有客商等凡人经过,他也便谨慎挑选,专挑些卖相好的掠来为食。 玄明一直并未开口,听到此处,才淡然道,“本座早就说过,警幻仙姑其人,难成大道,师妹你看她收这虎妖入门,竟然不好好教导,任由他作恶,”继而便问那虎妖,“赤野,你难道不知道,坏人性命,有干天和,你做了如此多恶事,如何成道?反倒是要永堕轮回,长久沉沦。” 那虎妖愣了片刻,迎春却能感觉得到,玄明之前收敛着的神识威压,一下子就散发开来,那虎妖几乎就瘫了,却还勉勉强强磕头如捣蒜,“求上仙……看在小妖诚心归顺的份儿上,救小妖一命吧。” 玄明只看着迎春,迎春便问那虎妖,“赤野,本座要问你要一个凡人,不知你可曾见过本朝的南安王?“ 那虎妖愣了一愣,却也回答的斩钉截铁,“小的不曾见。” “胡说!”玄明突然便开口叱道,“似你这般扯谎的,就该打死!” 迎春是感觉得到,玄明所散发出的神识威压,是又强了好几分,幸而不是针对她自己的,否则也定然承受不住,那虎妖则是彻底的瘫软了,扒在地上哼哼唧唧的道,“小的知错了,求上仙饶命,小的就说。” 玄明“哼”了一声,略收了些神识威压,那虎妖勉强用两只前爪支起脑袋,期期艾艾的说,“回禀上仙,本朝的南安王一行,确实来过,是小的嘴馋,偶然遇到了,自思从未吃过什么王爷,便去掠了来,那南安王体胖,小的将他一顿吃了,其余还有十几个随从,连同他们的马匹,都是洞中孩儿们分食,一个也未留下。” 迎春虽然早已想到,然而听这小妖说得实在太过粗俗残暴,心中十分不快,便转过头去,不再看那虎妖,却听得玄明又问道,“人既然吃了,可留有什么衣物?” 那虎妖便老老实实的答道,“衣服什么的都扯碎了,只有那南安王的金印一颗,还有些杂物,几样兵器,都收在洞中,小的这就去取来送给上仙。” 玄明也不回答,那虎妖便蝎蝎螫螫的跑回洞穴去了,玄明便来看迎春,低声问道,“师妹,你觉得我们该如何惩处这虎妖?” “惩处?”迎春想了想,便叹道,“若那薛蟠真是被吃了,他是甄士隐的女婿,确实必须要惩处这虎妖,然而他既然已经归顺,却总不好再要他以命抵命吧?” “惩处的法子多着呢,”玄明便笑了一声,此时那虎妖却已经跑着出来了,他却也懂事,并未再化作人身,反倒身后带了两个小妖,捧着诸般物件,迎春一眼便看到那放在最上面的那一方金印,便不等他们走进,使了个摄法,凌空抓了过来细看。 那印是龟纽,上面篆了四字,果然就是“南安王印”,迎春看了,也便叹息一声,两个小妖将其余物件在地上堆做一堆,迎春也不愿亲自去检视,便自驭兽环中将带来的苍炎、玉露两个小妖放了出来,令她们去看看,有没有可确认是薛蟠之物的。 这挑拣的功夫,玄明便看着那虎妖道,“赤野,你可知这南安王,与本座有亲?” 这话一出口,那虎妖又被吓得趴到在地了,也不辩解,只连连磕头,没口儿的说,“上仙饶命……小的愿做牛做马……” 玄明也不理睬,任由他在那里磕头不止,过了片刻,那边便翻找出了几样薛蟠之物,乃是几把特殊制式的钥匙和一只私章,迎春看过一遍,便收在了自己的储物手镯之中,这才听到玄明又问,“赤野,这莽荒密林之中,可还有和你差不多的妖物?” 那虎妖慌忙报了几个妖物之名,大抵这些妖物,都各有领地,彼此约定了不越界,至于凡人,则是完全靠运气,走入哪个妖物的领地之中,生死也就在一念之间了。 此妖毕竟修行了几百年,倒也知机,一面说,一面便偷眼看这两位上仙,俱是冷着脸,那女仙人更是满脸嫌恶,他犹豫良久,却终是狠下心来,以两只后腿立定了,却用右爪对着左爪,咬牙切齿的来了那么一下子,那一只虎爪,连着半截前腿,将近有一丈长,便应声落地,那虎妖惨嚎一声,扑在地上,涕泪交流,好一会儿,才气若游丝的说道,“上仙,小的自知罪孽深重,自断一臂赎罪。” “你到也懂事,”玄明一甩袖子,便有一丸常用的治伤丹药落入那虎妖的右爪中,那虎妖含泪谢了,玄明这才用神识卷住了那一只虎腿,收了起来,才又问,“你洞中哪个是吃了这位薛家大爷的,交予本座抵罪吧。” 那虎妖如何不懂,吞下了伤药,看着伤口迅速止血愈合,他便摇摇晃晃挪回洞穴去,不一会儿,便有三只半人半兽的小妖被捆缚好了送出洞来。 迎春便嘱咐玉露将那三个小妖押解了,玄明却对那虎妖道,“赤野,你既投入本门之中,本门的规矩你是要守的,这一位苍炎,是广泽真人身边随侍的道童,就由她留在这里教导你本门的规矩,待你学好了,她再传你道法,你需勤加修行,谨守本分,不可再作恶,待修成了,你便将周围诸妖都收服到麾下,待本门管理这莽荒密林就是。” 那虎妖却又破涕为笑,拜倒在地连连磕头,玄明便吩咐苍炎几句,又道,“等赤野学好了,便将本门的妖兽们常学的《混沌龙王决》传予他。” 那苍炎的道行,却与这虎妖在伯仲之间,玄明又在她身上留了一个念头,便不怕那虎妖出尔反尔。当下一行人转回紫蓬山,洞天内放出正和,自去疗伤休养,玄明便又吩咐正安、正源两个弟子,携带着那虎腿,三小妖,一干遗物去往京城。“将这些东西都送给朝中的皇上,说明事情原委,就说那虎妖的其余躯体,本门留着炼制丹药了,这三个小妖,便给他处置。” 两个弟子领命去了,迎春依旧有些闷闷不乐,“那虎妖赤野,只要修成了道法,早晚还是会肢体重生的吧?反倒是我那宝姐姐和甄家英莲,一夜之间守了寡,却真真可怜,”想到此,便又叫她那弟子羽鹤,去京城薛家道恼。 未到中午,正安、正源两个弟子便回来了,回禀说上述的东西送到朝上,那朝堂之上是议论纷纷,忠顺王一系的,自然是为蓬莱派的真人们歌功颂德,但却有数十个顽固不化之徒,口口声声的说,单凭这些物件,并不能听信道长们的一面之词,就断定南安王已死了。 “弟子们便对那皇上说,那小妖亦知人言,可以当庭问话,”正安就道,“皇上便问了一遍,那三个小妖其实已经半死,弟子们操控其意识,自然答得滴水不漏,那些个大臣依旧不信,倒是皇上似乎是信了,便问弟子们该如何惩处,弟子们却未当面说,只是悄悄的传音给忠顺王,令他对皇上建议说,将那虎腿旋下肉来,炖熟了食用,三个小妖,可当街处斩,其肉亦可食用,筋骨还有能入药的,那皇上便应了,他自己并不敢吃,便将虎腿和三个小妖,都交予忠顺王处置了。” 玄明便点头说好,正源又回禀说,忠顺王要三日之后处斩那三个小妖,请他两个去护法,两人也已经应了,当下无话,迎春便只等羽鹤回来。 当晚羽鹤回来,说薛家倒是似乎已经认了薛蟠之死,薛家太太病倒在床上,命悬一线,英莲哭成了个泪人,还要照顾她婆婆,羽鹤便给了她自家身边常备的一种丹药让薛家太太服下,大约还能缓一缓,然而老年人失了独子,必然心痛,恐怕也就是拖日子的事情。 “弟子还去见了封恭人,”那羽鹤又道,“她虽然也是躺在床上,精神却还好,也更加想得开,说反正她们家姑爷早已不理睬姑娘,只顾着新娶的几个妾,所幸至今还未弄出庶子庶女来,如今蒙老天爷收了去,倒是省得英莲再受什么委屈,她说了这么一通,正好李家奶奶来看她,她还请人家去对英莲说,趁早把那几个妾远远的卖了了事。” 羽鹤说到此,却又笑道,“那李家的,师父可知是谁?就是绣橘啊,师父让她跟着封恭人,后来封恭人做主,让她嫁了一家子做小买卖姓李的,如今也生了两个孩儿,她还说要把其中之一送来学道呢,弟子就把本门印的《蓬莱原道歌》给了她一本。” 迎春点头说好,想了想,便对羽鹤说,“等绣橘家的孩子送来,你再照拂一二。” 她却始终惦记着宝钗,过了两日,便又叫羽鹤去京中打听。却听说南安王府,这次是闹出了公案,南安王世子,乃是原配甄王妃所生,已经长到了二十几岁,并不得他父亲的宠爱,故而这一回,他早就当他父亲已死,就等着袭爵了。然而这仙人降妖的事情传到南安王府,那薛王妃居然上了一份奏折给皇上,请皇上并不可轻信怪力乱神之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并不可断定南安王已死。那南安王世子就不依了,也上奏折,说王府无主,家宅不宁,请皇上为南安王府做主云云。 迎春听了,唯叹息而已。又过数日,那皇上果然下旨,令南安王世子袭爵,那世子便又在府中分家,南安王那些庶子女,都唯他马首是瞻,倒也不曾苛待,就只把这继母薛氏,并继母生的那一个小兄弟,送到城外的庄上去了,美其名曰颐养天年。 作者有话要说:嗯,宝钗和英莲两个,都是寡妇带着孩子,看起来有些重复了,主要是最初我是安排宝钗无后的…… 另外,这几天赶文,以至于耽误了一些工作,故而明后天要集中补救,下次更新是在周六,本文我希望再写上五章,凑六十六章好完结,于是争取在中秋节之前搞定! 63 自从玄明和迎春在莽荒密林之中收服了那虎妖,此后又过了五年,紫蓬山蓬莱别院日渐兴盛,入门的弟子也越来越多,其中那改名为玉隐的巧姐儿,三年后通过了入门考试,她已立志要修行,便拜入迎春的门下,正式改名为羽隐。此外又有忠顺王府上的大郡主,她比羽隐的进度还要快些,居然在三年之内修到了养气小成,忠顺王妃先前不欲让她修行,见此情形,也就高高兴兴将她送进了广泽真人门下做弟子。 那忠顺王在朝中,亦聚集朋党,其中文臣武将齐备,居然就有几分小朝廷的架势,这消息传到玄明的耳朵里,他就只能摇头叹息,铺纸研墨写了“物极必反”几个字,拿到手中看了几眼,手指上突然就放出几缕火焰,将那张纸烧成了灰。 “天道至伟,非人力能违,”迎春便对他笑道,“即便师兄将这张字拿去给那忠顺王看过,也未必真会改变什么。” “师妹所言甚是,”玄明也便淡然笑道,“然而我辈修行之人,总也讲究无为二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兄明日倒是想要去看一看那极北之地的雪山,师妹左右无事,倒不如随我一起去吧。” “谁说我无事?”迎春轻轻一摇头,“师兄,明日我家里的大嫂子专门来接葵哥儿回去,我正想着要见她一面,师兄要让我同去雪山,必然要等到后天了。” “一天又何妨,”玄明便道,“你家那侄儿,并不是我道门中人,不过,他总算也锻体有成,回去重新开始读书,应该比普通凡人进益快些。” “这话也只好你我说说,”迎春又微微笑了,“就如忠顺王府的事情一样,并不可对他们明说的,特别是葵哥儿,若让他知道了你对他如此评价,可别骄傲得书也读不成了。” “那也无妨,”玄明又道,“待忠顺王登基了,便跟他说,让奉真公家世袭罔替,贾葵那孩子,自然也能做奉真公。” 这也是应有之意,不过为时尚早。迎春第二日见到了凤姐,自然也就不会提起,两人也就说些家中之事,那贾赦已然老迈,年前做了七十大寿,迎春遣弟子送去了两丸普通的延寿丹药,邢夫人因看贾赦服了那丹药后就跟换了个人儿似的,便叫凤姐再来问迎春要几丸,放在家中备用。 “大妹妹,那仙丹虽好,”凤姐儿去看着迎春,犹犹豫豫的道,“可也不好总吃吧?” “无妨,待会儿让羽鹤再拿些给你带回去,”迎春只是笑道,其中隐情,却是玄明曾经对她说过,广泽真人的生身父母,若不能活出个能令人人侧目的寿数,难显本门的仙术高超,这自然是不能跟凤姐明说的。其实玄明也早已拿了两粒延寿十年的长生丹给她,倒是可以等到贾赦和邢夫人过八十岁时,再送去为贺。 凤姐又说了几句家事,迎春因看她有几分的欲言又止,便问还有何事。 “按理说,这却不是我们该管的,”她这才小心翼翼的说,“可是,前几日宫里面来人宣我进宫,说是娘娘坐了胎,要见家里人,我又不敢不去,到宫里面见了娘娘,看那身子,怕是有四五个月了,那里又人多嘴杂的,我也并未与那位道长姑娘说上话。” 迎春闻言,却也颇觉诧异。自从傀儡侍女顶替巧姐儿嫁进宫去之后,那皇上大约又觉得这皇后年纪着实太小,便重新宠幸起一干嫔妃,故而那跟着进宫做了女官的正仪,却真就摇身变作了个长袖善舞的宫斗高手,眼看着那皇上年近三旬,后宫之中居然就只添了两个小公主,并无一个男丁存活,这些事情,迎春也略有耳闻,然而却有一点,那傀儡即便是与皇上同房,却也绝不可能有孕,并不仅仅是她,眼前的凤姐儿,也必然是心知肚明的。 不过,既然已是委派了正仪,便就随她做主,迎春却也并不以为意,便对凤姐笑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若宫里面再召见,你便再去就是。”她随后便就说起了自家的弟子羽隐,凤姐便认真听着,连连点头,继而又说贾葵,少不得还要嘱咐一番,让凤姐给他延请名师,若能考出个功名,当然更好。 送走了凤姐儿,第二日,迎春便跟着玄明去极北之地游览一番,这离恨天小千世界之中的北极,虽然比那无生大世界的小上许多,却也有连绵不绝的冰川险峰,两人站到那雪峰的极顶之上,已然能感觉到虚空之中的罡气,玄明便对迎春说,此处甚好,将来可以来此渡劫。 迎春倒是吃了一惊,“师兄就要渡劫了么?” “总还该有个三四十年,”玄明便笑道,“只不过前些日子一直在想,是该在离恨天之中渡劫,还是回到九成大世界之中,现在看来,此处就已经很好了,到时候师妹可同来领略一下天劫之威,没准儿也会有所体悟呢。” “我看那些笔记上,渡劫之时,都要请几位道友在旁护法的,”迎春便道,“我即便前来,却也帮不上师兄,还得去请羽竟或是别的哪位真人前来。” “这却不用,”玄明轻轻松松一笑,“本方世界之中,本来就没有能敌得过师妹之人,为兄要在此渡劫,师妹来护法就已然足够了。” 两人相处日久,迎春自然也明白,玄明说出口的事情,必然不会再改,故而虽然她心中依旧忐忑,表面上却已然笑着应道,“师兄性命攸关,都能放下心来,我又如何会退缩?” 他两人一路谈笑,并未腾云驾雾,只沿着那冰川所形成的悬崖,慢慢行来,走不多远,迎春突然看见,那崖下几座小小的冰峰之间,似有幽蓝光芒闪过,她便连忙放出神识,感应那处,更觉有异,忙叫一声,“师兄!” 玄明也发现了,便对她笑道,“这就是师妹你的机缘了,且下去看看有什么东西。” 以迎春的修为,如今已能在空中漫步,于是便走下去几步,就只看见几座小冰峰之下,有一裂缝,深不可测,那幽蓝之光,便在裂缝之中,时隐时现,玄明却已在她身后道,“玄冰百年成晶、千年成碧、万年通幽,这裂缝之下,想必有万载玄冰。” 迎春便接着道,“既然是天材地宝,恐有妖物在此守护,”她却也不需玄明再嘱咐,便将自家的神识威压全部对着那裂缝倾泻进去,未过片刻,便真有妖物,嘶吼起来。 迎春已然发觉,那裂缝之下的妖物,就只有一个,便对玄明笑道,“师兄且等我一会儿,”她自己化作遁光,进到那裂缝之中,其下却是一个冰窟,颇为广阔,果然就有一只通体雪白的怪熊,靠在巨大的一块幽蓝玄冰之上,只对着她不住低吼,并不敢冲上前来。 迎春心中暗笑,便祭出云雾如意,将那怪熊三下五除二打昏了过去,收入驭兽环中,那块万载玄冰反而要麻烦些,幸亏她这些年,也祭炼了一只剑丸,当下将这浮光流影剑放了出去,就只见那丝丝缕缕的莹白剑光迸发出去,她便操控那剑光,将这两尺见方的一整块玄冰,仔仔细细的切了下来,也收了起来,出去告诉了玄明,他自然又赞扬一番。 这一趟极北之行,就此算得上收获颇丰,两人返回紫蓬山,未过几日,那留在京城宫中的弟子正仪,居然就返回本山,专程来向玄静师叔祖禀报宫中之事。 盖因那正仪先前也曾回来过几次,迎春并不以为意,只听她述说。她也不隐瞒,便如竹筒倒豆一般,将那皇上所谋之事说了出来,其实无非以吕易赢,牛继马后而已,迎春这几日闲来无事,确实也已经想到了。 她心中其实亦有不忍之意,想那皇上除了冒冒失失向她求婚之外,其实并无大错,何以落到了这幅田地,于是便问,“这是谁的主意?” “圣母皇太后李氏专门来与皇后说的,”正仪答道,“当时弟子也在场,此后又找机会试探了皇上之意,看来皇上对此是默许了的。” “皇后今年才刚刚十七岁,他凭什么就断定了皇后必然生不出一男半女?”迎春便很是不悦,又问,“你可曾听说,他想要用谁家的子弟来继承皇位呢?” “是师叔祖那堂兄弟贾宝玉家的,”正仪又答道,“李太后说的,她那侄女儿杨氏,也才诊出有孕,只因她已生过一个男孩儿,太后便断定了她这一胎也是男胎,弟子因想着毕竟还是师叔祖家中的亲戚,羽隐师叔一心向道,必不会回到宫中,那么皇后早晚也是要有个孩子傍身的,便答应了下来。” 有关于忠顺王的种种,玄明除了对迎春说明之外,自然不会告诉座下的弟子们,故而那正仪即便身在宫中这么些年,对于诸般事情都了如指掌,甚至也已经察觉到某些个蛛丝马迹,却总也不敢妄自猜测,此时迎春却也有意提点她一句,便微微的哼了一声,低声道,“这却是多此一举了。” 正仪听闻,却也只敢垂头不语,迎春想了想,便又问道,“贾宝玉如今做到什么官了?” “已是光禄大夫了,”正仪连忙答道,“皇上叫他一声姐夫,他所言之事,每每令皇上很是满意,因而虽然朝中亦是非议不断,皇上还是年年都升他的官。” 想那块石头,总算通灵,自然要比普通的凡人有本事些。迎春便对正仪又道,“想那杨氏腹中之胎,不过五六个月,即便是你我,亦难以断定男女,故而还是等到足月生产,且看看那李太后还有何种动作。” 作者有话要说:嗯……上周一直在出差,这周托中秋节的福,终于可以不去了…… 最后一次的卡文终于也熬过去了! 另外,这章专门补写了迎春发现宝物的一段,主要还是为了说明她确实是天地气运所钟之人,其实道长能跳到她的书里,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64 又过了数月,那京城皇宫之中,突然就传出了喜讯,说是皇后入宫数年之后,一举得男,此是皇上长子,又是嫡子,小儿尚在襁褓之中,几乎就已经定下来是储君了,当下普天同庆,宫中又赏了无数钱物给奉真公府上,继而又派了一队宫监,专程到紫蓬山拜请广泽真人给此子赐名。 宫里行那一番以牛易马之事,自以为做得隐秘,其实瞒不住有心人,那一位忠顺王,自然要在自家书房里大骂几句“昏君愚昧”,除却他之外,还有一个想要骂“昏君”的,就是迎春了,也亏得她修炼了这些年,原本早以为自己已然摒弃了喜怒。她把那一队宫监晾在仰山下,自己静静想来,却真觉得天理昭彰,忠顺王想要篡位,总还得费尽心思的找理由,这回可好,皇上自家把理由给造了出来,意图混乱皇室血脉,倒是应该无人敢动奉真公家里,但是乌衣巷的贾府,也就是二房那边,如果广泽真人不出面保下他们,恐怕也是个大麻烦了。 这么想了一通,也颇觉无奈,她自己又不愿动脑子,想来弟子们中间,羽然羽鹤俱是没读过什么书的,就只有改名羽木的柳湘莲,自小也是诗词歌赋都学过,便派一个小妖,叫他过来,吩咐他给这新生的“小皇子”取个名字,话还未说完,底下迎客峰的弟子们又来禀报说,忠顺王世子二公子带着各色礼物来给两位真人请安了。 这显然又是来讨个准信儿的。迎春却知道,玄明待这忠顺王府的两位兄弟,一向客气,这些年来,甚至拨冗见了他们一两次,此时他又未曾闭关,在那天柱峰洞府之中,想必已经知道了,她便叹一口气,将弟子们都撵走,自己去与他说明此事。 迎春心中不快,说起话来也就有气无力,没成想玄明听了,却笑得前俯后仰,又对迎春道,“师妹,为兄总算知道,深入到凡俗世界之中,也还有如此好处,我有好些年未曾听说过此等愚蠢之事了,若非知道正仪还没有这个道行,还真要猜测是她对那皇上施了什么蒙蔽视听的法术呢。” 迎春看他这幅开心的模样,心情也好了些,过了片刻,只听他又道,“为兄本来还想着,为了促成忠顺王的好事,没准儿还要再出手几次呢,却没想到天意如此,我却要高枕无忧了,师妹一会儿下去见一见世子兄弟俩吧,他们恐怕也只是担心你广泽真人会为了自家之事,要出手阻拦他们呢。” 玄明既如此说,迎春是必然会去的,于是也不耽搁,当下便到了迎客峰上,见了忠顺府的兄弟二人,他二人见到广泽真人,还很有几分惊讶,除了奉上各色礼物之外,竟然未敢开口,还得迎春发问,便先问问黛玉前年所生的小哥儿,虽然他爹只是二公子,这孩子却已然成了忠顺王家的嫡长孙,只因世子妃至今只生了两个姐儿。 那二公子便说了几句这小哥儿长得如何如何好,又替他妻子问候广泽真人,他兄弟俩说了好几句车轱辘话,迎春实在听得不耐烦,只好再开口问道,“你二人此次来访,所为何事?” 那世子愣了愣,方又作揖道,“家父派我兄弟来禀明真人最近宫中所发生的一些事情,免得真人被宵小之徒蒙蔽了。” “本座已知道了,”迎春便淡然笑道,“方才从师兄那里过来,他亦尽知,故而二位可回复忠顺王,区区小事,不必太过在意,万事依旧以顺天应人为上,事可成矣。” 忠顺王家的兄弟俩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规规矩矩的告退了,迎春也不管他们。此后又过了快一年,并未发生什么惊天动地之事,却是正仪又回本山来禀报说,宫中的李太后薨了,再就是皇上突然将光禄大夫贾宝玉外放至河北道做了节度使。 迎春想了想,便问正仪,“李太后未到五十岁吧?如何便薨了?” “是暴疾,前后不过一天,”正仪便答道,“当时宫里面的太医都诊不出是什么病,皇上还急着派人到本门来求取祛病的仙丹,弟子在宫里面看到那李太后薨了,立刻飞遁回来,来求仙丹的太监等,才刚刚赶到仰山之下,我便对正和师兄说了,并未予他们仙丹。” “如此亦好,”迎春便点了点头,为着先前将宝玉之子弄进宫之事,她对于李太后,自然颇为不喜,正仪想必早已知道,于是便又问,“我那兄弟贾宝玉被放置到河北道上,又有什么说法?” “皇上在朝堂上,也只是说让他在地方上多多历练,”正仪又答道,“然而弟子却听说,河北道的大名府周边驻军有十来万,原先的节度使袁某,正是忠顺王的连襟,河北道上上下下,俱是袁家的门生子侄,真个打造的如同铁桶一般了。” 迎春闻言,倒生出了几分拭目以待的想法,渐渐便有了兴趣,又问,“皇上又是如何安排那袁某的呢?” 正仪忙答道,“那袁某被召回朝中,封了个侯爵,大约就此荣养吧,皇上又在京城里赐了一所宅子,距离奉真公的府上并不远,还在京外赐了一个庄子。” “倒是好计策,”迎春愈发好奇起来,“此人的门生子侄呢?” 那正仪却迟疑了一下,才又答道,“弟子未曾听说,改日再去打探。” 迎春闻言,亦只是摇了摇头,“我也只是随便问问,若贾宝玉那边,又有什么新变动,请你尽快来告诉我。” 只因正仪算是玄明的徒孙,迎春对于她,一直是颇为客气的,她便连声说不敢,又恭恭敬敬的告辞离去了。 原本迎春散开神识,是能感觉得到京城之中的无材之石,然而未过数日,她便发现,这贾宝玉想必已经离京,再也感觉不到了,这倒是令她颇有些不快,再见到玄明的时候,她便一五一十的对他说了。 玄明便笑道,“师妹何必操这个心?为兄这就帮师妹常常看着,横竖那块石头是跑不掉的。” 他既然这么说了,迎春却也自嘲是庸人自扰,彼此说笑了几句,便各去修行不提。此后又过数月,那正仪又返回紫蓬山来禀报,除了说宫里宫外都并无什么大事之外,却又对迎春禀报说,宫里面这一具傀儡皇后,操控法门之中,亦有闭气假死之法,又说既然羽隐师叔已经成了师叔祖的弟子,她在宫中的使命,其实早已完成,更应该脱身回来,专心修行,方为正道。 迎春听了,倒是一愣,“为何突然有此一想?” “弟子自小修持,闲暇爱看些描写红尘俗世的话本,因而师祖当日要人去宫中主持那傀儡时,弟子便自告奋勇去了,”正仪便作了一个揖,“在宫中不觉六七年,方知人情世故,凡人们不知有道,或与大道无缘,却也能浑浑噩噩活上一世,还会为这些许的蝇头小利,挣个你死我活。弟子初学道时,便知天之道,损有余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补有余,此时方能体悟其中之意,便更加无意再留在宫中。” 迎春点了点头,又问,“那虽说是傀儡,却也做了一朝皇后,若是死去,大约也麻烦不小,你可有什么计划了?” “弟子查看皇上的言行,恐怕早已是后悔迎娶这位皇后了,”正仪便答道,“自从那小皇子被抱入坤宁宫之后,他便再也未来过,整日里就和那些个妃嫔们在后宫中厮混,就连他亲娘李太后的孝期里,也不曾断过,故而弟子才会想到假死脱身之计,想来那皇上,并不会多过问,弟子小心从事,必然能蒙混过去。” 修行才是本分,本来让正仪一去宫中这么些年,已是耽误了她修行,迎春也曾觉得过意不去,此时既然她自己有了回归之意,迎春自然不会回绝,更何况她想了又想,并不觉得此事真会有什么风险,便就着实勉励了正仪几句,让她自去行事。 转而遇上了玄明,便将此事都告诉了他,他便笑道,“正仪终于是醒悟过来,虽然比为兄预料的晚上了一两年,好歹也不算太迟,也不枉费为兄将她到宫里那种凡人世界的集大成之处历练一番。” “哦?师兄居然是有意而为之?”迎春也便一笑,却又想到了一事,“师兄,你说,正仪该不是猜到了你就是忠顺王篡夺皇位的最大倚仗,这才下定了决心吧?” “她若猜不出个子丑寅卯,真应该好好责骂一番才是呢,”玄明又笑道,“正仪自小被人送入蓬莱派外的一处道院,长大了又顺顺利利的进入本门,心思颇为单纯,对于天道的波折跌宕之意,体悟太少,如今有此一番历练,若确实能够领略一些,她将来在修行之路上,也能走得更远。” 迎春听他很有自夸之意,不由想到了自己,便又问玄明,“师兄,依你这么说,我也总该有些心性上的缺陷,该如何历练才好?” “即便师妹真是需要历练,为兄也不会在事情发生之前就与师妹说明的,”玄明慢悠悠的笑道,“所谓感悟,就是等你遇上了某事,才能心有所感,若提前知道了,刻意去寻找这种领悟,必然不会成功。” 他虽未点透,但迎春已然意识到,自己如此瞻前顾后,也算是一种心性缺陷了,想到了此处,便也有些茅塞顿开之感,便与他简单道了别,自回洞府去体悟。 此后不过一月,宫中的贾皇后,已然病至不起,那皇上也是心性凉薄之辈,居然并未再派人至紫蓬山求取仙丹,反倒是贾府之中的皇后亲眷们,着急的不行,其中凤姐虽知是有诈,依然亲自来紫蓬山求了一回,迎春甚至都未出面见她,只是把戏做足,令弟子将仙丹给她,又以“帝后缘分已尽”等语,着实劝慰了一番,方才罢了。 贾府的仙丹献上去,未过两日,宫中便传出了皇后驾崩之凶信,随即又来了一种流言,说广泽真人赐的仙丹,并未送与皇后服食,反倒是被那正得宠的淑妃某氏,买通坤宁宫太监宫女,掉包了去。这消息越传越玄乎,朝堂上便有御史等连番上奏,请皇上彻查此事,好给死去的皇后以及奉真公家族一个交代,那皇上却以皇后丧期,不宜动刑狱这等不着四六的理由,断然给回绝了。 此时正仪已然返回本山,那具傀儡,自然就完好无损的交还给迎春,迎春听了此等事情,也并不在意,当下紫蓬山上下,都是专心修行,并不问外事。 作者有话要说:月饼节快乐! 今晚大家都要赏月哦! 65 又到月圆之夜,迎春自在云霄峰洞府之外赏月,不由想起当年大观园之中,紫菱洲缀锦楼后面的湖畔,第一次见着荣华真君的种种情形,一晃十年已过,她那位师父,自离开离恨天之后,不知云游到了何处,却也再未回来过,正想到此处,突然在神识之中,就感觉到玄明从那天柱峰的洞府之中,走了出来。 迎春心中诧异,不过一息,玄明道人便站到了她面前,依旧微微笑着,“师妹,方才为兄察觉到那河北道大名府之中,似有什么异动,不如你我赶去查看一下?” 虽然他说得依旧轻巧,迎春却已然意识到,没准儿是出了什么麻烦事情,当下也不多问,两人驾起遁光,直奔大名府而去。 进入河北地界,即便是迎春,也能感觉到某处诡异的灵力汇聚了,其中的晦涩紊乱之意,却让人颇为不快。当下便朝着那方向上飞遁,不多远,便见地面上有无数的火把,映照着人群,皆是些穿甲持械的军士,却并不是有秩序的行军,人群混乱不堪,慌慌张张,喧哗之声不绝于耳。 迎春再放眼远望,饶是她修行以来,已能掌控自家心境,此时却也着实吃了一惊,只因不远处地面上出现一个大坑,那坑的边缘,还有些残破的人类躯体,坑里坑外亦血流成河,一众凡人,又在那坑外聚成了一大圈,不少人面露惊恐之色,亦有大喊大叫的,真个乱作一团。 玄明已然立于半空之中,迎春便停在他身后,那坑中便是灵力汇聚之处,她却想不出,能造成如此恶果的又该是何人,随即想到一事,便又赶忙散开了神识,细细在这河北道境内搜索了一通,才惊问道,“师兄,你可能感应到那块石头?” “何用感应?”玄明本是负手而立,此时慢慢吞吞的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下面那个大坑,“便就在那里了。” 迎春一愣,也就明白了,虽然这些年早已不把那石头当做一家人,此时却也不由得想起了宝玉小时候的种种事情,当下长叹一声,“可惜了我那宝兄弟了。” “又岂止他一人?”玄明却也紧跟着叹了一声,迎春却又诧然,只见他从袖中取出一件她从未见过的法器,慢慢祭出,那法器悄无声息的在半空之中转了一小圈,便又飞回到他手中,他这才转向迎春又道,“师妹,此地久留无益,以为兄感应,那无材之石便在此处,想必已经被埋在了坑底,眼下人多嘴杂,不好取用,改日再来吧。” 迎春依旧怏怏,故而也不多说,当下便重又跟着玄明飞遁,却见他并不回紫蓬山去,而是直接向着太虚幻境去,这条路也是走熟了的,不移时两人便落在了牌坊之前,那太虚大天尊可卿,早已迎了出来。 跟在大天尊的身后,是这几年来敕封的三个神灵,其中便有那明月老道,他却被封做了黄河水神,平日里亦只在这幻境中修行。玄明便对着几人微微点了点头,又对可卿道,“你且做好了敕封神灵的准备,一会儿本座自会叫你。” 迎春就有些疑惑,随玄明到了他常用的那间净室之中,只见他又把先前那一件法器拿了出来,此物乃是一个小小的方形木头匣子,放在桌上也不起眼,玄明便对着上面打了几个符篆,从那匣子里,居然就慢慢的飘出了一个灵魂之体。 迎春目瞪口呆,此灵魂不是别人,她也认得,正是那忠顺王世子,虽然玄明曾经说过他必将早亡的,迎春却也从未想到,他竟然是如此的死法,却也难怪玄明道人说要敕封神灵呢,这等灵魂之体,正好修成神灵。 但凡人死去,那灵魂之体,总是保留着临死之时的模样,那忠顺王世子的灵魂,看起来形貌亦是可怖,身上血迹斑斑,半边脸烂成一片,一只胳膊也没了,迎春也只是略看了几眼,便垂下眼睛不再看他,只听得玄明在旁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还请兄长全都告诉贫道?” 那忠顺王世子却未立刻回答,过了许久,方开口道,“我这是死了吧?如何还能见到真人?” “贫道施了小法术,”玄明便低声道,“奈何天机难测,救不得兄长性命。” 那忠顺王世子亦没有什么表情,片刻之后,方才说起事情经过,“父王本欲在这几日行兵谏之事,靠得就是河北道的这一支兵马,故而在下专程赶到这边,亲自将这十万人往京城去,却不防走漏了风声,被广泽真人的那位兄弟知晓了。” “那贾大人在大名府却是光杆一个,身边不过数十亲随小厮等,在下便不甚在意,没成想今晚他真就带了一小队人于路上拦住了大军,邀我近前说话,”那忠顺王世子一个灵魂之体,说到此,也有几分愤愤,“是我一时疏忽,着了他的道儿,却不知他用得什么号炮,还未说话,便引爆了,将我炸得尸首也不剩一点儿!” 迎春听他说了这么一通,自家也是颇为感叹,不论凡人还是修行者,命数却都是上天定的,这忠顺王世子,也是命定如此,想到此,却听玄明又叹了一声,“若非如此,兄长哪里还能凭着这一口怨气,将自家灵魂滞留在尘世间,若兄长就如那一般的死者一样,早就堕入轮回之中,魂飞魄散了。” 那忠顺王世子听了此话,又许久不言语,然后才又对着玄明作了一揖,“真人,在下家里孀妻弱女,就只靠真人看顾了。” “并不用贫道,兄长却可自己看顾,”玄明这才将那敕封神灵的道理,连同神道修持之法的基本要义,都讲与那忠顺王世子听,又对他道,“贫道这就将兄长敕封为东岳泰山之山神,明日必然还要去向父母亲道恼,贫道就对他们说清前因后果,请他们在泰山上为兄长立一座庙宇,兄长便可享受凡间香火,依照那《香火塑金身》之法,早晚修成正果。” 忠顺王世子从头听至尾,又愣了半晌,方又向玄明作揖,“若非遇上了真人,在下早已灰飞烟灭,却不曾想,如今竟然还能与妻女团聚,又能修道,却真不知该如何感谢真人。” “非也,”玄明摆了摆手,“兄长虽然遭此惨祸,尸首无存,却因此生出了一股怨念,故而灵魂不灭,才可敕封神灵,一饮一啄,皆是天意,并非贫道之功。” 那忠顺王世子也就点头称是,玄明便引他去见了外面的太虚大天尊,可卿也便回禀说,封神台已经准备完毕,玄明便令她即刻敕封。 那封神台原是整个敕封神灵法器的核心部件,台上沟壑纵横,乃是一个*阵,那忠顺王世子之魂飘飘荡荡站到了台上,太虚大天尊可卿本就是器灵,当下以本身之力催动法阵,金光起落,那台上的灵魂之体,便仿佛被注入了什么特殊力量,不仅仅看起来像个有血有肉之人,先前那些伤处也全都消失,又凭空多出了冠冕法袍,更增添了几分仙家气息。 忠顺王世子从此便是东岳天齐圣君了,此时他走下封神台,对玄明施礼道谢,又拜见大天尊,而后问道,“在下意欲回家拜见父母,免得他们担心,此时可行否?” “不可,”那太虚大天尊便正色道,“尔才刚收敕封,本该抓紧时间,巩固这神灵之体,为何难消俗念,贪恋红尘?” 玄明在旁,便淡淡一笑,又对那东岳天齐圣君道,“兄长且在此好好修行,若有疑问,即可问大天尊,贫道便替你去看顾家中父母,必不令他们太过哀伤。” 于是大天尊便领着新晋山神去本司之中修行,玄明便带着迎春返回紫蓬山,迎春便问他,“师兄,难道我们不去忠顺王府说明世子之事么?” “师妹不必着急,”玄明答道,“家有丧事而不哀,有干天和,更何况,此时夜已深了,你我现在过去,反倒成了报丧之人,大为不美。” 迎春听说,也颇觉无奈。却只听玄明又道,“师妹,先回洞府休息,待明日一早,且去看那块无材之石。” 第二日等他们赶去事发地时,聚集的士兵已散去了大半,只有少数人,尚远远的在那大坑周围守护,却并不敢近前,玄明与迎春两个便都施了隐身诀,慢慢的落下去,因那坑中满是污秽,他二人并不落到底,只悬停在离地一丈之处,仔细查看。 这白日里本应看得更加清楚,奈何这坑中却并无什么蛛丝马迹,数息之后,玄明便对着那坑中某处一指,摄出了一块颜色灰白的小圆石头。 迎春便问,“师兄,这无材之石,难道竟没有受损?” “并非完全未损,”玄明微微笑了,“它生出的那些个神识意识,如今是烟消云散,现在为兄手中的,是好端端一块纯正的无材石,乃是炼器的绝好材料。” 迎春便又好奇了,“师兄,却不知此处究竟发生了什么?” “恐怕是那无材之石想要施法,他修行不精,难以操控,”玄明一边说,一边又打出了一连串符篆,所有符篆到了坑底,彼此相叠,便生成了一面水镜,镜中所演示的,正是昨夜所发生之事。 其实也就如那东岳圣君所说,两人见面,彼此恶言相向,未过片刻,便炸了,然而迎春却已看出,那贾宝玉确实是一边说话,一边捏了几个手印,镜中虽无法探知法力波动,她想了想,却也了然,便问玄明,“难道是法力反噬,以至于炸成这样子?” “就是了,”玄明点了点头,“师妹还从未见过法力反噬吧?这石头却又野心,暗地里不知修了多少法术,然而毕竟不得要领,为兄看他是想要施那控魂之术,似这般法力低微之人,如何能够控魂?” 迎春便又问,“法力反噬,必然会爆炸么?” “这还是他法力毕竟有限,才仅仅是炸死了周围的数人,”玄明便又道,“通常的法力反噬,只因施放出去的法力回攻本身,大多是要爆炸的,也曾有大神通者施法不谨慎而反噬的,那爆炸也许能毁灭整个儿小千世界。” 他二人又仔细探查一番,亦并无更多收获,玄明便对迎春道,“从此地往京城,一夜未必能赶到,师妹,我们明日再去忠顺王府,也来得及。” 作者有话要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66 忠顺王府的大郡主,因做了迎春门下的弟子,就取了道名叫做羽宛。迎春却想到那忠顺王府遭遇丧事,王妃和世子妃两个,恐怕要哀痛的不能自已,故而便对玄明说,先将这事情对羽宛说了,好叫她回家去劝慰家人。 玄明自然无有不应的,迎春便遣了个小妖去把羽宛叫来,对她将此事的前因后果说明,这小姑娘听完,愣了半日,方才犹犹豫豫的问道,“师父,弟子还能见到兄长么?” “以你现在的修为,并不能去太虚境中见他,”迎春微微笑了,“不过,他要巩固那神灵之体,并不算难事,待神灵之体稳固下来,他便可重临凡间,你自然能见到他。” “那弟子的母妃和嫂子,也能见到他吧?”羽宛便又问。 迎春略略摇了摇头,“她们毕竟肉眼凡胎,也无法看见普通的神灵之体,不过,等到为东岳圣君立庙塑像,他便能附着在那泥塑之像上与凡人沟通,待他慢慢收集人间香火凝聚出金身,你的母妃和嫂子才能见到他。” 那羽宛这才点头,又拜谢迎春,迎春便摆了摆手,“不必谢我,明日且随我们回家去,好好安慰你母亲嫂子。” 当下一夜无话,第二日三人到了忠顺王府,那王府已然大开中门,举起哀来,迎春这也才明白了玄明的意思,毕竟忠顺王世子确实已然身死,即便封了神,这世间并不再会重现出这么个人来。 三人走进去,早有那认得的下人们禀报进去,未过一会儿,便见那一位二公子跑着迎了出来,他也是形容憔悴,双目红肿,见了玄明,一揖到地,“家门不幸,遭此惨祸,岂敢劳动两位真人下降。” “贫道此来,并非是吊唁,”玄明看着那府中下人来来往往的收拾各种治丧的器物,略略点了点头,才问,“父母亲并世子妃何在?” 那二公子愣了愣,才忙答道,“父王将他自己关在书房里,母亲哀伤过度,回房躺着了,内子在陪她,嫂子那边,小弟还未曾顾得上问。” 玄明便转而对迎春道,“师妹带着羽宛去看看母亲和世子妃吧,”他才又吩咐二公子,“兄弟且随我去见父亲。” 于是二人分开,迎春便叫羽宛在前引路,到了王妃的院中,她一向不知道在面对这些哀痛之人时该如何开口,故而便让羽宛先进去看一看王妃,自己等在外面。 未过片刻,黛玉就出来了,见了迎春,赶忙行礼,又低声道,“大姐姐,我听那来报信的人说,是宝二哥哥在路上拦住了世子爷……” “确实是他所为,”迎春自然不会隐瞒,只淡然道,“他也已然尸骨无存了。” “此事不是意外吧?”黛玉便又皱着眉头问。 迎春却只是摇了摇头,修行之人,虽然不打诳语,却也不会刻意去引发凡人彼此间的纷争,像那些法力反噬之类的事情,还是只有她和玄明知道便行了。 黛玉也愣了愣,才愈发压低了声音,“既然如此,只恐王爷要向二舅舅家寻仇。” 迎春倒也吃了一惊,黛玉嫁入王府这么些年,每每察言观色,她既然说忠顺王会寻仇,就绝对有这个可能,她又想了想,才低声吩咐黛玉,“丧子之痛,情有可原,你很不必管,横竖有我呢。” 黛玉欲言又止,几次三番,方开口道,“还有一事,劳烦大姐姐,我家里大哥儿,也有五岁了,王爷和外子先前说过,要送他去仙山修行,还请大姐姐多多照拂。” 迎春便点头答应,那羽宛此时出来了,一边吩咐人去请世子妃,一边便走到迎春面前,行礼道,“师父,还请进去看看我母亲。” 迎春便进到屋中,那忠顺王妃形容枯槁,她也就说了几句场面话,不一会儿,那世子妃被人搀扶着来了,迎春便对王妃说,请她遣出所有的丫鬟婆子。 “黛玉儿也留下吧,”那王妃便道。待丫鬟们从外面把房门关上,迎春也才开口,将死去的世子封神之事,从头到尾讲与她们听,王妃世子妃一边听着,早哭成了泪人,黛玉与羽宛两个,陪着挥泪,还得从旁劝解。 那世子妃突然站了起来,一下子就跪倒在迎春面前,哭着道,“我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此时却真不知该如何感谢真人。” 迎春忙去搀扶她起来,又道,“世子祸从天降,故而心中有一股怨气,灵魂便不至于堕入轮回,故而能被敕封神灵,此乃上天注定事,你不必谢我,倒可去谢玄明真人,是他一手操持这封神之事,只不过世子算是他兄弟,自家人之间,亦不用谢。” “我们家能遇上两位真人,真是天大的造化,”这说话的却是忠顺王妃,她一边说,一边自己拭干了泪,又走过来给迎春行礼,只因玄明叫她一声母亲,迎春却也不敢受礼,侧着身子让过了。 那世子妃在旁愣了片刻,突然又跪倒在迎春面前,“真人,我愿出家为道姑,去那东岳圣君庙中侍奉香火,请真人成全。” “世子妃,此事容待后议,”迎春连忙道,“你家中还有女儿,总还是要照顾的。” “大姐儿亦可送到仰山去学道,与她兄弟一起,”那忠顺王妃便又道,“真人,你看我这媳妇儿也是一片苦心,您看她可做得成道姑么?” 迎春闻言,想了片刻,便叫那世子妃起来,待她站稳,才又对她说道,“你既然到那庙中去跟着侍奉香火,可让世子将他所修之法传给你,然而那法门却是完全针对灵魂之体的,若你要修行,必要舍弃这副肉身,待修成时,亦可敕封为神灵,也算是夫妻团聚了。” 那世子妃一边听,一边连连点头,又说,“我本以为从此就天人永隔了,既然有此一条路,我必然刻苦修行,只盼着能有重见到世子的那一天。” 迎春的话已经说完,故而只是吩咐羽宛,令她在家里多呆上几天,陪伴父母,忠顺王妃等,并不敢留她,一齐送她到外面,正巧遇上玄明道人和忠顺王一行人过来,玄明便对王妃打了个稽首,也不多说话,便带着迎春一起告辞离去。 两人回到了云霄峰上,迎春却才问玄明,可知忠顺王是否要向乌衣巷的贾府二房寻仇,玄明便点了点头,又道,“我对他说了,虽然你们已经分家,那贾宝玉之父也还是广泽真人的亲叔叔,奉真公的亲弟弟,他理当知道分寸。” 迎春闻言,也便松了一口气,“如此甚好,我二叔贾政,论年龄也该致仕了,只要忠顺王不要坏了他们一家人的性命,总还能得个善终,”继而想到了贾兰,又叹息一声,“只苦了我那侄子兰哥儿,恐怕仕途要受阻了。” “在为兄看来,你那二叔一家老小最好的归宿,莫过于离开京城,寻个偏僻地方安顿下来,耕读传家,将来若有成器的子弟,也可送到本山来修行,也可出仕,”玄明便又笑道,“师妹若真是要照拂他们,可派个弟子去传话,指点他们一二。” 迎春连连点头,然而她修行以来,记性好得多,尚未忘记当年之事,便又摇起头来,“我只恐怕他们依旧不信我呢,既如此,还是让我家大嫂子递个话儿吧。” 话说到此,迎春却又想起一事,便问玄明,“师兄,我曾听正仪说过,那宫中的傀儡,后来的面相,并未按照羽隐的形容去改变,故而我想着,也该让她回家一趟,去拜见一下祖父母和父母亲吧?” 玄明自然说好。于是迎春便将羽隐召来,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令她也回家去住上几天。只因此事已经告一段落,迎春便又闭关,半月之后出关,羽隐羽宛两个,却也都回来了。 那羽宛答话之时,便有几分吞吞吐吐,迎春问了好几句,却才明白,那一位忠顺王,其实摆了极高的姿态,绝口不提向乌衣巷的贾家寻仇之事,其实朝中并不乏看不惯那贾宝玉之人,又有人去挑唆忠顺王,他却将那些人都训斥了一顿,说他们不敬广泽真人。 迎春听了这一节,也只好对羽宛笑道,“难为你父亲了。”待她退下了,那羽隐却才对迎春又说,“师父,忠顺王就这样什么都不做,二爷爷那边府上,就已然过不下去了。” 迎春听得此言,却也惊奇,那羽隐便细细解说,忠顺王府里做起丧事,满京城之中,只消三日,便都传说是贾宝玉害死了忠顺王世子,如此一来,又哪里敢有人再与乌衣巷贾家有丝毫的瓜葛,他们却也想为宝玉治丧,奈何不仅仅雇不来人,家里现有的下人,甚至于家生子,都纷纷请辞,王夫人自然是不许,却又管不住他们,好些人工钱也不要了,就偷偷跑走,生怕跑得晚了,遇上忠顺王府上门寻仇。 “亲戚之中,也就我母亲派人去吊唁了一番,”那羽隐又道,“探姑姑那边,我母亲的娘家,珠大伯母家里,还有兰嫂子家里,甚至于我们东府,都无人去,按说宫里的皇上也算是宝二婶子的表哥,传说他甚至都没说起过此事。” 她又说了好几句,比如周围市场上的那些商贩,也不知听了什么风声,都说贾家得罪了忠顺王,甚至都不敢与他家做生意,乃至于贾家要买些菜蔬,那些买菜的,也都敢漫天要价了,眼下却还是奉真公府上时常送些东西过去接济他们。 “我母亲不让我去乌衣巷,”羽隐又道,“家里派了人去二爷爷那边,将师父的意思都说与他们听,也不知二爷爷是否听进去了。” 迎春自觉已尽了人事,便不再问乌衣巷之事,反倒问羽隐,“你见到了祖父母并你父亲,他们都作何反应啊?” “祖父倒是连声说好,”羽隐便答道,“我父亲看来是吓得够呛,连声嘱咐我不可再回家去了。” 迎春却也知道,她是刻意未提及邢夫人,想必那邢夫人是有什么不满,她依旧并不在意,又问了羽隐几句家中之事,便打发她去了。继而叫来羽鹤,令她代表紫蓬山两位真人,往乌衣巷贾家去吊唁,再往探春的婆家走上一遭,免得探春被此事牵连了,在婆家过得不自在。 作者有话要说:贾府二房的倒霉事儿还没完呢,明日继续! 67 忠顺王府给英年早逝的世子发丧,足足做了四十九日,到出殡时,紫蓬山上羽字辈的弟子们,是一个不差的全都去了,甚至还专门安排下一桩招魂的仪式,才慎而重之的将世子的衣冠下葬了。 迎春所担心的,却还是乌衣巷的贾家,这一回弟子们去京城,她又专门打发羽鹤去看了一趟,却听说贾政一家子已经请了经纪要出卖现在住的那所宅子,他家宝二爷的那些事情,全京城里谁人不知,自然无人问津那宅子,他却偏偏要等着那宅子出了手,凑够了盘费,才举家动身回金陵去,于是便耽搁了下来。 “那边现在是谁管家?”迎春便猜测,这卖房子之事,都是拿出来掩人耳目的,这一家人的本意,必是不肯离开京城的,便又问羽鹤,“二叔二婶子现下如何?” “是兰哥儿去年娶的那位奶奶管家,”羽鹤忙答道,“现下那边就她一个顶用的人,珠大奶奶身子本来就不好,二老爷二太太还有宝二奶奶,都是经受不了这次的事情躺下了。” 继而便说起贾兰所娶的这一房妻室,与他家里倒也是门当户对,却与贾家没什么关系,乃是李纨托了娘家的亲朋,为儿子寻回来的,本以为书香门第出来的姑娘,总该和顺绵软,没成想这一位,却有几分承恩侯夫人的风范,行事果断,言语泼辣,进门没多久,就接过了管家之权。 迎春听羽鹤说了一通,也就全当作笑谈,并未往心里去,然而未过去几日,那乌衣巷中,却又出了大事情。 这一回来报信的,却是羽宛,她因担心着父母亲,便从迎春这里,讨了一张传音的符篆留在家中。乌衣巷的贾家一出事,早有人报给忠顺王,忠顺王虽然恨得牙痒,却也知道此事非同一般,赶紧耗用了那一张符篆通知女儿。此时天色已晚,羽宛忙赶去将此事报与她师父,却弄得迎春连连摇头,“早搬出京城去可不就好了?如何却又会走了水呢?” 她便打发羽鹤再去看一趟,随即又给了羽宛一张传音符篆,顺便问了几句王妃身体如何,二公子督办的东岳庙是否顺利等等,羽鹤却已经急匆匆的回来了。 “师父,不好了,”羽鹤修行了这些年,此时居然也控制不住脸面上的慌张神色,“弟子刚才到乌衣巷贾家,其余人还好,却听说是珠大奶奶陷在火场里没逃出来!” 迎春闻言,也大吃了一惊,“怎么会这样?”她首先想到的,就是李纨若真是身死,却不知她的灵魂能否存下来,也许还有敕封神灵这一法子,于是便让羽鹤稍待,她自己即刻到天柱峰上去找玄明,向他说明此事,要借那能收纳灵魂的法器一用。 玄明略一思索,便笑道,“师妹既然要去,为兄便同你一起去吧。”当下两人驾了遁光,也不过数息之间,便已然到了那乌衣巷的上空,远远的便见那宅子里依旧浓烟滚滚,巷陌之中,亦有本处的里长邻居并京兆府派来的士兵在忙着救火。迎春看到苍老了许多的贾政站在门外的空地上,正看着那火场发呆,在他身边,堆放了一堆箱笼,那王夫人也是满头白发,正坐在一个木箱子上面,垂头丧气的,她身旁站着的,贾兰还是认得的,另一个应该就是他那妻子,两个都目光呆滞,不知在想些什么,就只有那宝玉之妻杨氏,抱着个小哥儿,远远的站在一边。 此时天已完全黑了,迎春仔细看去,那火场中倒是没有明火了,入眼处皆是焦黑的房屋,残垣断壁,让人看着好不揪心。那边站着的活人之中并无李纨,迎春也就放出神识,在火场里搜索了一番,却也并未发现任何的灵魂,正在焦急之时,玄明却突然拉住了她,指了指西方,“师妹,我们追过去看看。” 两人便又向着西方飞遁,幸而未走出多远,迎春便看见半空之中,正有一个灵魂之体,一般凡人的灵魂,脱离*之后,很快便会融入虚空之中,除非修行者以神识搜寻,否则必看不见,却只有这种积攒了怨气、亦或是受了仙灵之气的灵魂,化作了灵魂之体,才可以在虚空之中长久不消散,其实迎春看得真切,前面那人,就是李纨。 她便急忙赶上去,叫了一声“大嫂子”,那灵魂之体迟疑了片刻,才慢慢停住了脚步,迎春便赶到她面前,只见她披头散发面容青紫,足以见死状可怖,迎春接连叫了好几声,那李纨却才支吾了一声,“二妹妹”,她声音沙哑难辨,显是伤了嗓子。 “那火是如何起的?为何偏偏嫂子你没有逃出来?”迎春忙着问,她心中此时颇多疑问,却也没指望李纨能够回答多少,那李纨却立刻便答道,“我有些不舒服,提早睡下了,这才遭了灾。” 她语气平淡,因有了忠顺王世子的前车之鉴,迎春就心生疑问,李纨应该不会受过仙灵之气,那便只可能是生了怨气,可她说话这样子,却似坦然赴死,那怨气又是从何而来呢? 迎春又问了几句,李纨都没怎么回答,她便不再多费口舌,只是对她说起灵魂之体敕封神灵等等道理,又劝她道,“大嫂子死于非命,着实可怜,我想着大嫂子必然还留恋兰哥儿,倒不如随我去受封为神灵,将来享受下方香火,亦能修行得道,岂不是好事?” 出乎迎春的意料,那李纨几乎就不假思索的拒绝了,“兰儿已经成家立业,我于人世间并无不舍的,又懒怠那些修行之事,当年我听妹妹说过,西方便是极乐世界,眼下我便自己去那边,岂不更好。” 迎春还当她是贪恋所谓的“极乐世界”,赶忙又解释了半天,说西方只是轮回之处,若堕入轮回,此生却才真正完结,与来世并无瓜葛,如此解释了一番,那李纨却只是摇头道,“这样也好。” 迎春心中奇怪,就不愿这样放过了李纨,想了想,便悄悄传音给玄明,请他见机使法器收了这灵魂之体。她是堵在李纨面前的,玄明却还远远的缀在李纨身后,于是她便能看到玄明堂而皇之的将那法器祭出,眼前的灵魂之体丝毫没有反应过来,便已经被摄进了法器之中。 两人返回紫蓬山上,迎春便吩咐羽鹤再去乌衣巷贾家盯着,这一次火势却不少,贾家四分之三的宅院全都付之一炬,既如此,不仅仅是里长,就连京兆尹,恐怕也要派人来查个究竟,却正好看一看李纨那奇怪言行的背后,却还有什么隐情。 此后过了几日,羽鹤便又带回一个惊人的消息,这一回,却是二房的长孙贾兰要吃官司了,不为别的,乃是因为那火灾正是由他而起。 “兰大奶奶的贴身丫鬟指证说,那天晚上,兰哥儿因喝了酒,回家将大奶奶打骂了几句,一不留神推到了落地的大烛台,正落在书架子上面,登时便烧了起来,”那羽鹤回禀道,“京兆尹将兰哥儿拿去询问,他却已经招认了,只是说,他当晚不曾喝酒,却是那兰大奶奶,自家中出了事,就常与他吵闹着要和离,那天晚上却是又大吵了一架,他一时怒起,才不慎推到了烛台,烧起来的那一面,却正对着珠大奶奶的屋子,当晚风大,火烧的尤其快,抢救不及,这才害了她的性命。” 迎春闻言,却也叹息不已,“二叔家为何连遭不幸?”又问羽鹤,“可曾打听了这种罪行京兆尹会如何判?” 羽鹤回说未曾去,迎春正待让她再跑一趟,却又听得禀报说,京城里奉真公家中派人来请广泽真人的示下,她便依旧叫羽鹤去看看,过了半柱香的功夫,羽鹤便回来说,还是为了贾兰之事。 “那京兆尹审了一回,看案情清楚,便要判刑,”羽鹤说道,“他却是个懂礼的,知道兰哥儿是师父的堂侄,便专门去奉真公的府上拜访了一回,想要讨师父的示下,家里老爷和侯爷都不敢擅作决定,这才派人来问。” 迎春听得连连摇头,然而,她却觉得,那李纨的灵魂之体不愿吐露真言,恐怕真是知道自家的儿子成了元凶,也盼着能保全他,就宁愿自家堕入轮回之中,既如此,她也希望能留下贾兰的一条命,却又觉得贾兰毕竟犯了大错,并不该保,如此犹豫不能决断,她便让羽鹤先将那来人打发了,自己却来寻玄明求教。 “我辈修行之人,虽然讲究随心所欲,”玄明便正色道,“但这凡人世间,也自有法度在,不过,依为兄看,师妹若只是想要留下你那侄子的性命,大概也不难,毕竟他也不是故意而为的。” 迎春便点头称是,又对玄明道,“我那大嫂子的灵魂,依旧在师兄的法器中,我想着等侄子的案子判下来,便知会她,再送她去轮回罢了。” 这事情便确定下来,迎春便叫羽鹤回复去,只说广泽真人想要问一问,贾兰是否罪不至死。此后未过几日,那京兆尹便判定了案子,贾兰以及其妻韩氏,双双判了流放台站效力赎罪,那韩家自然不服,上下活动了一番,却也毫无成果。 迎春便从玄明那法器之中,将李纨的灵魂之体放了出来,她起先是改了主意,并未打算将贾兰的案子告诉她,但李纨毕竟元神未被蒙蔽,自己便问起了此事,迎春据实相告,李纨也只能叹息而已,迎春却亲自送她去了西方的轮回之处,眼看着她进入其中,方才返回。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终于赶着写完了!明天出差了,估计更新要等后天。 68 贾兰的一场火,将他家里金银细软,也烧去了一大半,那宅子完好时本就不得出手,此时烧成了残垣断壁,更是派不上用场。他爷爷贾政走投无路,便厚着脸皮求到奉真公的府上,奉真公毕竟惦记着兄弟情谊,便又租了一所宅子,让这二弟一家上下权且安顿下来。 那贾兰的案子才刚刚决断,乌衣巷贾家的王夫人,却就一病不起了。承恩侯夫人总算还惦记着自家姑妈,派了两家下人过去借他们使唤,又帮着延医问药。此时这二房一家子就只能让贾宝玉的孀妻杨氏出来管家,眼看着王夫人要不行了,她便去求承恩侯夫人,请广泽真人赐一丸仙丹,要救她婆婆的性命。 这一些事情,迎春其实并不知晓,凤姐儿也还有分寸,甚至未将杨氏的请求报到紫蓬山来给她添麻烦,却还是她自己担心二房这一家子,派了羽鹤回京中再去探问,才听说王夫人病了一个月,终是不治,贾兰夫妇却等不得为他祖母送终,便要被押赴台站,却还亏得凤姐儿为他们上下打点,又送了几百两银子的盘费。 迎春听说,也就叹息而已。乌衣巷贾家数月之间,子孙凋零,却只剩下了二老爷贾政并寡媳杨氏,带着一个小孙子,这一回,却真是要举家回南去了,还是奉真公家里为他们雇船,又将金陵城外的一个小庄子送给了他们,以至于满京城都交口称赞,说奉真公果然人老心慈,对他这兄弟,也真算得上仁至义尽了。 此后又过五年,京城之中,却风平浪静,都说那忠顺王世子不幸英年早逝之后,却把忠顺王的野心都消磨殆尽,这几年他在京中,几乎是闭门谢客,此外就是一年倒有大半年出京远游,寄情于山水,大约是散心吧。 然而紫蓬山上的弟子们,却大多知道,忠顺王自己,也曾带着王妃,亲自到紫蓬山来请玄明真人指点迷津,夫妻二人还被请到了迎客峰上,住了两日,吃掉不少仙果,玄明真人还与忠顺王细细谈过一场,想必已是将他的麻烦,全都给解决了。 其实宫中的皇上,也还未完全放下心来,忠顺王府的二公子也是嫡子,故而王爷也曾上表,请封二公子为世子,皇上却居然一直拖着未下旨,过了两年,却把二公子升做了宣威使,依旧是个闲职。 迎春私下里曾问玄明,究竟是如何说服忠顺王的,他便笑道,“朝中那位皇上的寿元,忠顺王先前曾问过为兄两次,为兄却怎好泄露天机,每一次都是装作没有听见,蒙混过去。” 迎春闻言,却也了然,便叹道,“原来忠顺王那般其势汹汹的,其实都是担心他自己会死在皇上之前吧,如此失了世子的性命,却也可惜。” 玄明略略点了点头,“这一次他总算是想开了,见了我,便只问倘若他有朝一日亡故,我还会不会再辅助二公子登上皇位。” 迎春也觉有趣,“师兄却是怎么回答的?” “我便反问他,父亲还未登九五之基,何谈亡故?”玄明一边说着,自家就先笑了,“而后我就命弟子们去拿些延寿的仙丹给他,又对他说,我这里仙丹有的是,保管他能活到登临大宝那一日。” 迎春便又追问道,“师兄说得如此明了,忠顺王必然明白,那么,他岂不是要后悔的无以复加么?” “若他真流露出来,倒也没什么,”玄明便答道,“然而当着我的面,他却真没什么表情变化,想来这便是道书上常说的,凡事皆是修行,他虽然未曾修过道法,然而一辈子专心于权谋之术,心性上自然要强于普通凡人许多。” 那忠顺王静下心来,居然也跟着修行起《蓬莱原道歌》了。然而他的子孙们,却都不是修行的料,二公子虽然有他妻子时常指导,却总是难以精进,他的修为,甚至还比不上黛玉,此外两人的长子,送到仰山跟着学道,到比夫妻俩都学得好些,然而这些年随着来学道之人资质越来越好,紫蓬山蓬莱别院的入门考试是愈发的难了,因而这孩子虽然试过了一次,却并未通过考试。 此外就是世子所留下的那一个女儿了,这小姑娘却比她弟弟差了不少,故而忠顺王妃已决定将她带回府中,教予女红管家等等,好等着聘嫁了。这一次上紫蓬山,她却还为了此女,要向迎春求亲,所求的就是贾琏和王熙凤那一个独子贾葵。 贾葵这些年,因有在山上修行打下的底子,倒学出个文武双全,十五岁上中过了举人,偏巧凤姐儿宝贝这儿子,相看了几家姑娘,都不满意,故而未给他定亲。迎春这边,却也见过世子的这女儿,容貌品性都好,就是柔弱了些,倒也不妨事,想来她将来也少不了一个公主,总算门当户对,至于玄明,巴不得忠顺王府和奉真公府上代代结亲,那么这婚事也就顺顺利利的定了下来。 这一年入冬之后,宫中便传出了皇上感染风寒,卧病在床的消息,亦有人说,他是酒色掏空了身子,天一冷便不行了。忠顺王也这才从他家里新修成的东岳泰山别业,启程返回宫中,从东至直到正旦,皇上一直辍朝,甚至于正旦的大朝贺都免了,待过完了年,便又有太监,奉了母后皇太后陈氏的懿旨,带了无数的珍玩,到紫蓬山来求请真人们赐下仙丹,救皇上的性命。 此时却是不巧,两位真人都在闭关静修。紫蓬山上主持庶务的弟子,却是正仪。她大约就是山上所有弟子之中,最为了解朝政的那一个了,因而也早已猜度过她那玄明师祖的意图,无非是要让忠顺王一系改朝换代而已,故而她也就要顺水推舟一下,便就将淮山、枸杞之类吃不坏的温补之药,炼就了两个外表光鲜的仙丹交予来使。皇上吃下那仙丹,也就勉强又支撑了不到一个月,也就驾崩了。 那皇上并未立太子,他所遗二子,其一乃是先皇后贾氏所生之子,已经七岁了,其二却是宫中一美人所生,却才一岁,有道是国不可一日无君,那陈太后便急招诸宗室大臣商议了一番,这却显出了忠顺王所下的功夫了,到场的十人之中,有八人都说他老成谋国,又有人早将河北道十万大军已然到了京城之外的消息报予陈太后,于是太后便下懿旨,用印玺,请忠顺王入宫登基为帝。 忠顺王这却总算是如愿以偿了,玄明却也就锦上添花,造了几种祥瑞之象,紫蓬山也派出了四对弟子,去恭贺新皇登基,忠顺王却也投桃报李,先下一道旨意,封玄明为护国正道真人,而后又下旨,那奉真公贾家的爵位,从此便世袭罔替了。 忠顺王在皇位上,倒也励精图治,然而天不假年,即便有玄明送去的延寿仙丹,他也就做满了八年皇帝,身后庙号世祖,却也有改朝换代之意了。 那世祖皇帝在位时,对于那些在紫蓬山修行过、多少有些道行的年轻才俊们就颇多厚待,其中当然以奉真公的嫡孙、静和公主的夫婿贾葵为最佳,太子府中的要职,全都由这些年轻人担当,待太子登基,这一干年轻人,出将入相,便都成了国家柱石,他们的人品学识当然都好,难得的却是都在蓬莱别院学过道,彼此也都以同门相称,故而算得上同心同德,反倒没有了历朝历代那些个勾心斗角的党争,从此政通人和,国家也愈发兴盛起来。 当年的二公子如今做了皇上,他妻子黛玉,自然便成了皇后,这一对帝后对于紫蓬山上的真人们,却是分外的尊重,四时节礼,两位真人的寿诞也都有赏赐,每年帝后还都亲赴紫蓬山朝拜,皇后所出的三子一女,也都送去山上学道,其中皇次子,居然通过了紫蓬山入门的考试,便舍弃了皇子的荣华富贵,专一求仙去了。 那一日帝后又驾临紫蓬山,却正好遇上两位真人既未闭关,又未出游,都在洞府之中闲坐,便将帝后都请到迎客峰上小住了几日,那黛玉见了迎春,便笑道,“大姐姐依旧是当年模样,却真真羡煞人了,我却又后悔当年未跟着大姐姐求仙,如今对着镜子,便只觉得自家老了。” “个人应有个人的缘法,”迎春便笑道,“你这辈子,却该享受人间富贵。” “我本是无依无靠的弱女,”黛玉便点头道,“现在想来,此身做得第一正确之事,恐怕就是当年吃了姐姐赐下的那一颗仙丹了,然而我却总觉得,能有今日之富贵,其中却总该还有些别的缘法,却不知姐姐能否为我解说一二。” “本门的一位老祖,曾撰写□书,专说人之气运,我也曾研读过,”迎春便笑道,“依我看,其实你本是气运加身之人,故而当日众人之中,是你第一个信了我,那一颗仙丹又是我师父所制,除了治好你之痼疾,却还把她老人家的气运,借了些给你,当今的皇上,也是气运深厚之人,你二人做了一家子,自然彼此气运交叠,日子便愈发好了。” 黛玉闻言,连连点头,又笑道,“看来我总归是沾了姐姐的光,却不知姐姐是不是就是本方世界之中,气运最为深厚之人呢?” “这我可不知道,”迎春便也就笑着答道,“但凡修行有成之人,气运总还要丰厚一些,没准儿你家那二哥儿,气运还要比我深厚些,将来的修为,也在我之上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本文应该只剩最后一章了,但是以我现在的速度,明晚12点前写完的概率只有10%……肿么办? 第68章 迎春所收的那一批羽字辈的弟子,入门满了三十年,其中羽然等人,也多少能将天地元气引入自家的肉身之内,便离开弟子们的居所,到另外的几座山峰上自己开辟洞府,慢慢的修行,又如羽鹤等难以进一步精进的,其中有些人便下山去云游,另一些人,便留在迎客峰上下管理门派中的俗务,也算是有个去处。 玄明的那六个正字辈弟子,也便开始招收弟子,紫蓬山的蓬莱别院,自然日渐兴盛。然而两位真人,却几乎就不再理俗务了,那玄明真人好歹每年讲道一次,弟子们也能见到,至于玄静真人,几乎就只在洞府之中闭关静修,以至于她的生身父亲奉真公贾赦去世,紫蓬山这边,也只有真人的弟子羽隐,带着一群后进弟子前去送殡。 至于迎春,她确实是在修行,然而却不在洞府之中,她和玄明两个,有时是在极北冰原,有时是在莽荒密林的某处深潭,两人皆一心用功,迎春此时确已慢慢的将元神之力打入周身穴窍,再进一步,便可将元神凝入三魂七魄之中,神魂合一,这却是当年玄明曾与她说过的,修行的第一大步,此后寿元便有三五百岁,才好继续寻觅凝结金丹的契机。 玄明口口声声的说他要磨炼道心,炼制法器,好准备渡天劫,故而可以陪着师妹四处去修行,先前迎春问他,他便说是在四五十年之后,等迎春花上十余年摸到了神魂合一的门槛后再问他,他却依旧摇头晃脑的说,“尚有四五十年而已。” 迎春与他相处日久,倒也是什么话都说得的,此时却也不戳穿他,就只是笑道,“师兄你不去渡天劫最好,我看那些修行之人的笔记上,多有拖延天劫的法门,你也不妨修行一二,最好拖到我凝结了金丹以后,你再渡劫也不迟啊。” 玄明立刻便抓住了机会,追着她问,“为何一定要等到师妹凝结了金丹之后呢?” 迎春也曾去过几趟各处大千世界,知道大千世界的好处,故而早已认定了玄明之所以留在离恨天小千世界,就是为了渡天劫。他在本方世界传下蓬莱派这一道门正统,功德自然不小,那天劫也理当更加容易渡过,一旦他渡过了天劫,必然是要离开离恨天,到别处进一步修行,迎春的心中,万分舍不得他离开,然而此种理由,却如何能开口直说? 于是迎春也便轻轻笑了,“如今师兄每年都要给弟子们讲道,倘若你渡了天劫,离开离恨天去别处云游了,那讲道的任务,难道要交给我?可我却不知该讲些什么,故而还是指望着师兄能多留几年,也省得我费心。” 玄明只是一愣,却又追着问,“师妹如何就认定了为兄渡了天劫之后,必然会离开这里?” “师兄难道是在考我?”迎春便愈发有几分好奇,“离恨天毕竟只是一处未曾演化完全的小千世界,师兄现在此逗留,主要就是渡天劫便宜,待渡过天劫,自然要返回九成大世界,或是去往别的大千世界,去寻觅修为更进一步的机缘,再留在此间,岂不是耽误了修行?” “既如此,师妹随我一起去别的大千世界云游吧,”玄明便又笑了起来,“离恨天狭小,你留在这里,也难觅结丹的机缘。” 这事情,迎春自己心里倒是早有打算,闻言便笑道,“我至少能活到个三百岁,如今才过了八十余年,我却和师兄不同,原就是离恨天这里土生的,因而我想着,自家结丹的机缘,没准儿就在离恨天之中,却还要再花上百年的功夫找一找,顺便磨砺道心,真要是不成,再到别的大千世界去寻找,却也来得及。” “这恐怕只是师妹自己的臆测吧,”玄明便歪着脸来看迎春,似笑非笑的,“若为兄说,师妹结丹的机缘必不在这离恨天之中,师妹信也不信呢?” 迎春却又愣住了,自来玄明的话,她就从未曾质疑过,然而此时他居然如此说来,却不由得她不犹豫了,好在她修道日久,心智也还算是坚定,那念头转了几转,也便能将自家能否顺利结丹的念头抛到了一边,并不再去想,只想着玄明道人从来都是为她好的,于是便就对他笑道,“师兄既然说了,我如何不信,却不知师兄可否明示,我这结丹的机缘,究竟为何?” 此话一出口,她却又后悔了,想来自家还是执念太重,像这样总把结丹挂在嘴边,却怎么成?想到此,她忙垂下了头,生怕玄明会要说出什么指责的话来,却不曾想,等了片刻,只听他却还是轻声笑了,又低声道,“师妹,为兄倒也学过几日观气推演之术,故而眼下看来,你这结丹的机缘,大约还要落在为兄的身上。” 这话说得很有些轻描淡写,却叫迎春听得疑窦丛生,她待要抬起头来问个究竟,只看着玄明的脸色突然就变了,还未等她开口,却听他大喊一声,“师妹,快走!是天劫!” 迎春大吃一惊,再看玄明,他却已经驾起遁光,向着茫茫雪原深处飞遁而去,她那眼角的余光亦已看见,原先的朗朗晴空之上已然风卷云动,遮天蔽日的俱是不知从何而来的乌云。此时迎春是着实担心起来,然而幸亏她自从遇上了玄明之后,早已习惯了听他吩咐,故而亦能将种种的念头都压下去,毫不犹豫的转身飞遁而走。 迎春遁在空中,就听得脑后风雷之声不绝于耳,着实让人觉得心惊胆寒,她自知不能帮上玄明分毫,故而并不回头,亦并不敢停歇,一直飞遁到了雪原之外的荒原之上,才找了一座高山,落下遁光,转头再看雪原深处,那方天空之中,已是漆黑一片,迎春这才有心回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修道之人笔记,想来这就是劫云了吧。 只因玄明一直说天劫将在几十年后,此时迎春就还存着万一的想头,指望着是玄明看错了。然而就在此时,那黑黢黢的天幕之上,突然就劈下了极粗的一道闪电,紧接着便是霹雳之声,炸得她双耳嗡嗡作响,远远看着雪原之上火山拱起,喷出了地火,天雷地火同至,必是天劫无疑,迎春这才叹了一口气,愈发的担心起来。 迎春兀自踌躇,突然又有一道遁光,从后方而来,落在了她身边不远处,她却又吃一惊,定睛一看,好在也不是别人,却是玄明的那个徒弟羽竟真人。 “师叔有礼了,”那羽竟真人先作了揖,又对着迎春笑道,“师祖说离恨天小千世界之中有人渡天劫,想来只能是师父,便叫我赶来看看。” “你师父为何会提前渡天劫?”迎春也只对着他微微点了点头,又追问道,“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师叔放心,我这里也颇有几件法器,万一有事,也能助师父一臂之力,”那羽竟说到此,便不停留,重新又驾起遁光,向着那雪原深处冲去。 迎春便只能耐心等着,眼巴巴看着天雷地火愈演愈烈,前几重劫雷俱是被击碎的,迎春着实指望能看到玄明的身形,然而入眼皆是无尽炫光,实在难以分辨。待到第五重劫雷劈下之后,便就有法器升上天空,首当其冲的便是玄明随身的九阳重尺,那紫色的宝光迎春是认识的,待到劫雷消散,那尺也便摇摇欲坠了。 玄明在这离恨天之中,绝少拿出法器来,故而随后升空的几样,迎春都不认识,好容易熬过了第八重,到九重劫雷降下,几乎就把天地间映照成了白昼,迎春这才依稀看见个人影儿出现在半空之中,继而便是光芒万丈,复又什么都看不见了。 那半空之中的劫云还未消散,羽竟真人便回来了,对迎春道,“师父力竭晕过去了,我便将他收在我那洞天法器之中歇着,师叔也随我一齐回去吧,正好见一见师祖。” 迎春便随着他一同穿过小千世界之门,返回九成大世界蓬莱派之中,她心中担心玄明,自然一路无话,待回到了玄明在璇玑峰的洞府之中,羽竟才将他放到云床之上,只见他面如金纸,牙关紧闭,显然是吃了不小的苦头,迎春不看则已,一看便就已经滴下泪来了。 那羽竟即刻便去请荣华真君,不一时那真君过来,她在山中闲坐,总算是不再华服盛装了,只穿着简简单单一袭道袍,见了迎春,先点一点头,“玄静,你进益倒是快,改日再让玄明领着你在这九成大世界之中云游一番,也好寻找结丹的机缘。” 迎春连连点头称是,又急着道,“师父快些看看师兄吧。” 荣华真君也真就只是看了看玄明,甚至都没有伸出手去摸脉,便笑道,“羽竟说他是力竭,为师看也是差不多,反正现在无事,倒也不用吃什么丹药,就让他自己慢慢恢复吧,玄静,你且在这里等上三五日,他也该醒来了。” 迎春听她这么说,也只能点头,又忙问道,“师父,敢问师兄他为何会提前渡天劫?” “为师如何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荣华真君反倒转而看定了她,“玄静,你与他是在一处的,彼时你们在干什么?” 迎春吃她这么一问,却也不免支吾起来,“只是在说弟子结丹之事……” “那倒是奇了,”荣华真君却也未多问,只笑了笑吩咐道,“等他醒来,你且自去问他吧。” 于是迎春便就只能按下满腹疑团,耐心等到第五天,玄明便醒来了,他果然没什么大碍,打坐吐纳,运用水磨工夫,恢复起来倒也迅速。然而迎春左等右等,他却仿佛没事人一般,绝口不提天劫之事,迎春也没奈何,只能开口问他,可是她结丹之事有什么不妥。 “师妹何出此问?”玄明还很有些莫名其妙。 迎春也就一五一十的说,既然说起她结丹之事,便提前招致了玄明的天劫,以此而推之,显然问题便出在这“结丹”二字之上了。 玄明轻轻一笑,“师妹忘记当时为兄在说什么了?” 迎春便愣住了,却只听玄明又慢慢悠悠的说道,“为兄恰好说到了我自己,那师妹就没想过,是我自家出了什么不妥么?” 他这么一说,迎春愈发不敢接他的话了,只得又垂下头等着。幸而玄明并未停顿,继而又道,“其实为兄有一件事情,一直瞒着师妹,葛祖师有次闲来无事,曾为我辈弟子推演过命数,说为兄必有一生死大劫,继而被一凡人女子搭救,这一女子,便是为兄的夙世因缘。” “师妹,”玄明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凑到迎春耳边,“现在为兄问你一句,你可愿嫁于我为妻?”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这一章拖得确实太久了,向所有童鞋们道歉! 我确实病了一场,至今还在检查,大约属于疑难杂症,尚未确诊,但未来的一两年都要在治疗中度过了。此外屋漏偏逢连夜雨,我的工作恰巧是属于最近在热议的某个改革范畴之内的,而且这项改革十之*会改变我的下半辈子,因而现在似乎还需要竭力避免生活变差。基于上述两点,我确定两年内不会再写文了,我与的合同也只剩两年了,故而在此与所有曾经陪伴过我的童鞋们告别。 同样是由于这两个原因,这一结尾似乎有点儿潦草,如果你们觉得潦草的话……可是我确实什么都写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