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法者手册》 第一章 人生无常 宋岚有一个理想。 那就是在自己的岗位上平安干到退休，买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安安稳稳地过完自己的一生。 然而此刻，他的理想正经历着无比严峻的挑战。 19时23分。 这本应是十七区的打工人们奋战在各自岗位上直至深夜的时刻，不绝于耳的警报声却打破了傍晚的宁静，隔着一扇门，都能清楚地听见闻讯赶来的执法人员已将这栋建筑物围堵得水泄不通。 犯罪分子似乎已经陷入了走投无路的境地，可建筑物内却安静得出奇。 眼下的一幕堪比任何动作电影里的场景，而宋岚不幸地扮演了电影中那些被人用麻袋罩住脑袋，用枪口抵着后脑勺的倒霉鬼。 在过去约莫一刻钟时间里，他深刻地反思了自己过去几个月的所作所为，想到的唯一可能为自己树敌的行为是在商场购物时和服务员砍了价，以比原价便宜了20的价格买下了一件衬衫。 他觉得吧，就算十七区的治安再差、民风再彪悍，商场的服务员也不至于为了20瓦特地雇佣杀手来打爆他的脑袋。 所以，他今天应该只是单纯的倒了血霉。 下班的路上听着音乐哼着歌，突然就被暴徒罩住脑袋拖进了小黑屋。 很显然，像他这么倒霉的人还有三个。 同样被发着腐臭味的布袋罩住了脑袋，在暴徒的推搡下依次排开。 宋岚旁听了三人从被恐吓到求饶的过程，判断出这三位倒霉鬼和自己一样，也算得上十七区的公职人员。 宋岚全程一言未发，他意识到第一轮谈判的效果并不理想。 对于被抓同僚们的威胁、利诱，这些未知身份的暴徒只是会以冷笑，除了嘲讽意味十足的冷哼之外，他们几乎不和人质进行交流。 根据宋岚多年的经验，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作为一个不想惹麻烦的文职人员，他积极配合了暴徒的每一项指示，与此同时，他在等一个机会。 等一个被抓来的同僚背地里是从联合政府秘密部门退役的顶级高手，在面对送上门来的暴徒时，三拳两脚就放倒了这些不长眼的杂鱼的机会。 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 在2166年，这种题材的电影依旧深受人们欢迎。 或许是听到了宋岚心中的期待，他身旁的同僚采取了行动。 “你们收手吧，外面全都是执法者。” 这位说话都带着颤音的女士看起来似乎是试图用高超的心理战术，从精神层面瓦解暴徒的防线。 回应这位女士的，是一声听起来就很疼的敲击声。 紧接着，宋岚的身边传来了重物倒地的响动。 即使被布袋阻挡了视线，宋岚也能判断出这是暴徒用枪托狠狠地砸了这位可怜姑娘的后脑勺，用激进的行为帮他排除了一个错误答案。 不过，这也不失为另一个好时机。 他们之中那位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暴露自己身份的退役特工见美人受难，便会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出手轻松地解决掉这群暴徒！ …… 19时25分。 两分钟过去了，屋内的死寂彻底浇灭了宋岚的幻想。 看起来剩下的两位和他一样，都选择了按兵不动的战术。 好吧，电影里的传奇特工终究是不会出现在现实生活之中。 宋岚知道自己是指望不上这些同僚了。 但是，这却并不意味着这件事毫无希望。 再过不久，外面的执法者们应该就会派出谈判专家，届时会有最顶尖的狙击手埋伏在高处，一但挟持他们的暴徒有任何松懈，狙击手们就会打爆他们的脑袋。 也许就在今晚，十七区的夜间新闻就会大肆宣扬执法人员的英勇之举。 “人都到的差不多了。” 屋内忽然传来了一个古怪的声音，这声音听起来像是经过了某种电子设备的处理，让人根本辨别不出它原本的样子。 那个古怪的声音顿了顿，又说道，“陆湘那个臭娘们也来了。” 主管！ 主管果然来救他们了！ 或许这就是电影里所描绘的溺水者看见救命稻草的心情。 如果不是现在的情况不允许，宋岚真想冲出去给主管一个热情的拥抱，亲口告诉主管她在自己心中的形象有多么高大。 宋岚相信陆湘，比起电影塑造的虚构人物，主管才是在现实中能将他们从暴徒们手中营救出来的英雄。 “动手吧。” 暴徒头目的声音则并没有经过电子设备的处理，那是一个听起来相当粗犷的声音，“按照约定，这条新闻在半小时之后就会登上各大媒体的头条。” 不详的预感终究还是应验了。 那两位安静了许久的同僚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命运，在这一刻不约而同地开了口，厉声喝道： “住手，你们想做什么！？” “别以为杀了我们你们还能活着离开十七区！” 不出意外的，暴徒们并没有理会两人的威胁，被拉动的枪栓让整间屋子重归寂静。 原来如此。 宋岚终于想通了一切。 这些暴徒之所以全程不与人质交流，面对被包围的情况既不惊慌也不狂躁，更没有像电影里那些反派在掌控了局面后调戏漂亮女人质的原因，是他们从一开始就打算杀掉所有人。 其目的，恐怕和暴徒刚才提到的头条新闻有关。 而他们这几个即将被枪杀的倒霉鬼，就是头条新闻中的一部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说这话的人诚不欺他。 至于其背后的阴谋，恐怕就不是他们这些倒霉鬼能知道的了。 冰凉的枪口又一次抵住了宋岚的后颈，这仿佛触及灵魂的凉意也在提醒他，无论接下来说些什么，如何垂死挣扎，都不足以改变死亡的命运。 在陆主管做出任何部署之前，暴徒便会动手。 这看起来像是一场策划已久的行动，那意味着在杀掉人质之后，暴徒也早就准备好了逃离的路线。 “砰——！” …… 19时26分。 即使隔了几条街区，也能听见那此起彼伏的警报声。 路人们停下了脚步，议论起了这个调动了大半个十七区执法者力量的大案子。 宋岚提着装着排骨的塑料袋，刚走上楼梯就被公寓大楼的门卫老大爷拦了下来。 “小宋，那边出什么事了？” 他一把拽住宋岚的袖子，仿佛生怕对方溜走一般。 “不知道啊。” 宋岚不动声色地拨开门卫的手，维持着往日里说话的语调，“李大爷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人平时最讨厌麻烦事了。” 第二章 凶手 血腥味以及残缺的尸体，这是构筑凶案现场的基本要素。 作为十七区执法者的指挥官，陆湘在率领突击小组冲进现场时早已做足了心理准备，方才的那一声枪响就是暴徒传递给他们的信号——这说明那些暴徒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和他们谈判。 可即便如此，当破门组撞开门时，她却依旧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 殷红的血液在地板上缓缓晕开，两名瑟瑟发抖的人质缩进了角落，她弯腰探了探那位双手被反剪在身后的女孩，意识到对方还有呼吸之后，早已候在外面的救护人员将女孩抬上了担架。 至于最后一名人质，恐怕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子弹打穿了她的头颅，混杂着白浆的液体触目惊心，陆湘揭开了罩着死者头颅的布袋，事实上从死者的衣着和昂贵的首饰陆湘就已经隐约猜到了死者的身份。 安洁-福斯特。 十七区的检查官，近期因参与审理柴可的案件而成了他们城区的风云人物。 此刻的安洁瞪圆了双眼，仿佛在生命走向尽头的那一刻充满了疑惑不解。 至于柴可，这位半个月前因11项指控遭到逮捕的罪犯，此刻也正安静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 胸口处被洞穿，从一端能笔直地看见另一端的风景。 和柴可一起策划了这一场行动的犯罪者们也都遭遇了同等的待遇。 一击必杀，足以见得出手者的狠辣。 陆湘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职业杀手的画像，但紧接着她又推翻了自己的第一印象。 如果下手的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职业杀手，为什么还留下了三个活口？ “头儿，这里的监控已经被破坏了。” 技术人员很快带来了并不令人意外的消息。 考虑到福斯特家族在联合政府的地位，任何一个头脑正常的犯罪者都不可能让自己的脸出现在犯罪现场之中。 “封锁现场，先把安洁-福斯特的尸体带回局里。” 陆湘的右眼皮猛烈地跳动了几下，她已经能预见这件事即将引发的轰动，柴可是十七区臭名昭着的全民公敌，负责审判他的安洁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人们心中断罪的英雄式人物。 而现在，人们的英雄遭到了枪杀。 在未来的几天时间里，义愤填膺的市民一定会质问他们，为什么已经遭到了逮捕的柴可能越狱，还绑架并枪杀了负责审判自己的检察官？ 其实，陆湘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但眼下更棘手的问题是现场的监控录像被人破坏了，所有的目击者都死了个干净，除了那三个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侥幸活了下来的人质…… 人质？ 陆湘突然间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在赶到现场的第一时间，他们便封锁了附近区域，考虑到犯罪分子持有枪械，狙击手也在第一时间便就了位。 截至目前，她还没有接到有任何人离开过这间屋子的汇报。 从听到枪响再到冲进现场，只有不到十秒时间，犯罪现场依旧维持着它最原本的样貌，换句话说，真正的犯罪人此刻有可能就在现场。 她的视线扫过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两人，向身边的人嘱咐道，“把他们俩也带回局里，然后你亲自带一队人去医院，24小时守在伤者身边。” …… 20时30分。 “今日，城南发生一起恶性事件，大检察官安洁-福斯特不幸遇害，请让我们来一起缅怀这位一直奋战在打击犯罪第一线，为这座城市奉献了自己生命的英雄……” 一小时后，报道准时登上了十七区的夜间新闻频道。 为了悼念大检察官的离世，今日的夜间新闻也变成了黑白色。 宋岚准备好了一桌丰盛的晚餐，看着呈黑白色的电视，双手合十，由衷地为这位逝去的城市英雄默哀。 这起恶性案件发生于19时30左右，当时他无比幸运地与死神擦肩而过，早一步回到了自己所住的公寓。 公寓的门卫李大爷看见了他当时正提着一袋排骨上楼。 据报道，歹徒挟持了四名人质，而他则让现场的某人填补了自己的空缺。 从犯罪现场步行回家至少也有十分钟的路程，这些无疑都是最好的不在场证明。 内心最深处的躁动渐渐平复了下来。 宋岚记得犯罪心理学的书中提到过，一个完美的谎言，第一步就是要让自己相信。 很多犯罪分子都无法做到这一点，最终才被人看出了破绽。 而就在刚才，宋岚已经成功地说服了自己。 他在客观条件上，并不具备被卷入这场恶性案件的可能性。 所以，仍然萦绕在他脑海中的记忆碎片，只是一个幻影、一场噩梦。 他的生活依旧维持着平稳的步调。 接着，意料之中的来电打断了宋岚的思绪。 当电话响了四声之后他才接通了电话，电话另一端传来的是一个略显疲惫的女声。 “喂？” “今天加班，要晚点回来。” “啊，陆主管，紧急加班吗？我马上赶过来！” 宋岚惊讶的语气表现得恰到好处。 “不用……” “哦，那主管你有什么要求？” “饿了。” 依旧是简短有力的语调，“我大概十二点到家。” “收到。” “嗯。” 电话挂断后，办公室只剩下一片令人不安的死寂，陆湘看着已经全然黯淡下来的天空，懊悔地攥紧了拳头。 又、又又又失败了！ 她合上了封面为《每日一个恋爱小妙招》的书推向一边，虽然在拨通电话之前她就默默在心里进行了排练，然而一听到对方的声音，一切又回到了往日汇报工作般的步调。 工作要紧，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陆湘定了定神，看向桌上整理好的文件。 她此前之所以第一时间把安洁-福斯特的尸体带回部门，是为了在福斯特家族的人闻讯赶来之前获取第一手情报。 事实证明，她的判断是正确的。 虽然安洁-福斯特死了，但是她植入的高档义眼却记录下了在他们冲进犯罪现场前所发生的情景。 尽管安洁的脑袋全程也被布袋罩得严严实实，不过屋内的所有声音却被原原本本地被记录下来。 也正是那一段破译出的原声让陆湘觉得这次的案子恐怕并不简单。 她听见了枪响。 除了枪响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那两个瑟瑟发抖的人质似乎是被枪声吓懵了，在接下来的六秒时间内没能发出一个音节。 六秒之后，她率人破门而入。 也就是说，有人在这六秒时间内干掉了现场除了人质之外的所有人，并且还混入了人质之中，又或者是在他们布置下的天罗地网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三章 全民公敌 距离晚间新闻已经过去数个小时之久，大检察官安洁-福斯特与柴可的死讯仍在持续发酵，不止是十七区的市民们，就连其他城区的人们也加入到了这场讨论之中。 通过一个个热心网友们的讲解，宋岚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比如说大检查官安洁-福斯特的来头不小，是核心区域福斯特家族的人，福斯特家族的势力通天，拥有三个自己的辖区，在裁决所一手遮天，自联合政府建立以来几乎每一任裁决长都是福斯特家族的嫡系。 又比如说柴可的项上人头赏金高达62万，曾在十七区犯下过11项足以被判处死刑的罪名，然后即便背负了巨额的赏金，柴可此前却敢旁若无人地出现在十七区的公共场所，将执法者视作空气，正因如此，他也被市民们冠以了近年最凶恶的罪犯之名。 直到不久之前，柴可在一次围剿中被捕，安洁-福斯特也正是因为此事一跃从昏庸无能的官员成为了城市英雄。 宋岚只是听说过两人的名字，没想到仔细一查，才发现这两人竟然来头这么大。 换句话说，这事怕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应付过去的了。 迫于舆论压力，执法者部门已经发表了声明，要在一周之内抓到嫌犯；柴可的小弟和生意伙伴们也放出话来，他们要先一步找到杀害了柴可的人，让那个人死无全尸；虽然福斯特家族尚未对安洁-福斯特的死亡发表任何言论，但用脚趾头想，他们都不可能轻易放过和他们对着干的人。 坐在电脑屏幕前，宋岚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生活终究还是向他这个老实人出手了。 对于生活在2166年的普通人来说，这无疑是一个黑暗的时代。 居高不下的犯罪率，以及达到了33%的失业率，让每一个普通人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而作为一名来自2020年的打工人，宋岚目前唯一的目标就是稳定住目前清闲且高薪的工作，攒够了钱找一个远离是非的地方，悠闲地过上自己的退休生活。 这在2020年就是宋岚的理想，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实现这个理想，就莫名其妙地穿越到了出一趟门都能遇到9个犯罪分子的2166年。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网络学习，宋岚更加坚定了自己低调生活的决心。 因为在2166年还出现了超级人类这一特殊的群体。 网友们给那些人冠以了“救助者”的名号，还为他们建立了起了一个个粉丝向的网站，他们坚定地认为救助者就是带领人们走出黑暗的英雄。 虽然十七区执法者部门目前还没有任何一个通过救助者考核的人，但这并不妨碍宋岚从网上认识到到那些超级人类的强大，他觉得那些人就差把“无敌”写在自己脸上了。 除了活跃在核心区域的救助者们之外，像十七区这种边缘城市也聚集了大量足以在晚上让小儿止啼的狠角色——仅上半年部门统计过在十七区出现过的悬赏超过50万的罪犯就有七人。 每次宋岚在网上看见这些介绍时，就觉得这个时代真是太可怕了，他可不想和这些会让他睡觉时做噩梦的狠角色打交道。 感叹这个时代过于可怕之余，宋岚也不忘将饭菜放进锅里加热。 他听见了悬浮车落地的轰响，这意味着再有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陆湘就要到家了。 不多时，他的身后便传来了钥匙插入锁孔的声响。 “我回来了。” 宋岚闻声回头，陆湘已解开了用于束住头发的缎带，如瀑的栗色长发顿时散落而下，带着几分冷冽的眼神在移到宋岚身上后变得柔和了许多。 紧接着她像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朱唇微启，动作略显僵硬地伸直了胳膊，呈现出了伸懒腰的动作，缺乏感情波动的声响拖长了尾音，“呼，今天真是累死我了——” 宋岚迎上前去，他总觉得今天陆湘说话语调似乎有些反常。 在他的印象里，陆湘一直都正经到有些刻板，没有工作时她便沉默寡言，回家时通常只会用眼神向他致意。 他心情忐忑地从对方手里接过包，接着—— “啪。” 由于包的拉链没有合上，一本并不算厚的小册子掉在了地上。 《每日一个恋爱小妙招》。 “啊。” “啊。” 两人盯着地上的物件，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个单音，令人窒息的沉默就这么在屋子里蔓延开了。 最终，还是由宋岚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只是他的语气也变得有些不太自然，“今天有红烧排骨和干锅土豆。” “嗯。” 陆湘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夺过了宋岚手里的包，弯腰捡起书，飞快地塞进了进去就当无事发生。 随后，两人心照不宣地把注意力集中在了热气腾腾的饭菜上。 厨艺是宋岚为数不多从2020年带来能派得上用场的东西，同时也是父母威逼利诱下的产物，美名其曰烧得一手好菜有助于找媳妇。 如果单从结果来看，好像确实有那么些道理。 不过估计老俩口做梦也想不到厨艺在2166年已经快要成为失传的技艺了。 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这年头的人根本不需要自己做饭，他们在每天醒来时给自己打上一针营养剂就能维持一整天的活力。 在科技的冲击之下，厨师已经成了只有在核心区的上流社会才能见到的稀有职业。 宋岚也的确因为这事找到了女朋友。 他一开始曾打算入乡随俗，用针剂来解决自己的温饱问题，可是作为来自2020世纪的青年，他才用了三天针剂就觉得浑身不得劲了。 本来一个人到了人生地不熟的2166年就够糟心了，回到家的时候甚至连顿饭都吃不上，那这生活还过得有什么意思？ 于是为了能让自己吃上饭，宋岚花费了不少功夫在网上购置了厨具和食材。 以前随处可见的东西在这年头反而成了奢侈品，若不是执法者部门的工资不错，他恐怕真要沦落到连饭都吃不起的地步了。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做饭时，就被陆湘撞了个正着，至于是不是后者在部门看见了他网购回来的东西就不好说了。 从那之后，陆湘就时常以“讨论工作”、“正好路过”以及“今天天气不错”为由来……上门视察工作。 或许是蹭吃蹭喝了一段时间之后陆湘觉得于心有愧，于是在不久前提出了她家房子还是蛮大的，希望他搬来和自己一起住的邀请。 凭良心讲，他当时答应了陆湘的邀请完全是想省一笔房租。 只是后来情况赶不上变化，两人在朝夕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陆湘突然在某个夜晚向他认真地表达了自己的心情。 宋岚至今都还记得那一夜的情景，不仅仅因为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被异性表白，更因为陆湘开口得没有丝毫征兆，说话时她手里甚至还捧着从部门带回来的卷宗。 “我单身，你也单身，要不我们试试看？” 那气场和语调，宋岚差点误以为自己是在参加工作面试。 虽然过程有些出乎他意料，但是稳定的工作有了，女朋友也找到了，一切仿佛都走上了正轨…… 可宋岚却万万没想到上帝表面上给他打开了一扇窗子，实则是准备开挖掘机把他房子给撅了。 他只是和往常一样下班回家，一如既往地在女朋友回家前准备好饭菜，结果就莫名其妙地卷入到了这种事件之中。 “……宋岚。” 陆湘今天的心情很是焦灼，以至于可口的饭菜吃起来都不香了。 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在于，《每日一个恋爱小妙招》提供的技巧失效了，按照书上描绘的场景，在她伸懒腰感叹一天的劳累之后，两人便会在气氛的催使下做出一些情侣之间才有的亲昵举动。 不过，她向来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 《每日一个恋爱小妙招》里还提到过，赞美和夸奖能够迅速拉近情侣之间的距离。 “嗯？” 听到了陆湘的呼唤，厨台前的宋岚回过头，用古怪的眼神盯着对方。 “饭菜很美味，就像是、就像是……红烧排骨一样。” “可是，今天的晚饭就是红烧排骨。” “哦。” 陆湘木讷地点了点头，同时暗自下定决心。 等处理完了这个案子，还是去书店买一本《入门级夸人手册》吧。 第四章 教练，有人不想变强 “宋岚。” 待宋岚收拾好碗筷，整理好情绪的陆湘又一次叫住了他，这一次她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步调。 关于恋爱的研习宣告失败，接下来就要谈正事了。 “嗯？” “这个你拿好。” 就在他苦思冥想之际，陆湘从包里取出了一张镶着金边的卡，递到了宋岚面前。 这是陆湘的工资卡。 她是一个工作狂，就连下班回家后都闲不下来，经常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研究卷宗直至深夜，除此之外，陆湘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加上执法者部门主管一职不菲的工资，这些年应该存下了不少钱。 可是，这好像有些不对吧？ 因为在2020年，上交工资卡的角色通常是由男方来扮演的。 难不成，这又是《每日一个恋爱小妙招》给陆湘出的馊主意？ “明天你请一天假，去一趟义体店，卡里的钱应该足够。” “……我其实对自己目前的身体还挺满意的。” 猝不及来的话让宋岚一愣，好半晌后才说道。 在2166年，对自己的身体进行改造已经形成了一种潮流，对于这里的人们来说，在小臂里安装一把枪来防身是常有的，可是对于宋岚来说，义体改造就有些太恐怖了。 他初来乍到的时候就上网搜过不少类似的信息，其中不少改造都是要将人体的皮肉割开，将骨头从里面抽出来，将其替换为更加坚硬的金属，就更不必提还有进阶的眼部、头颅改造了。 虽然不少接受过植入义体的人都称手术全程没有任何疼痛感，但宋岚只是不小心看见了手术过程的图片就觉得不寒而栗。 “这次的案子很复杂，十七区的情况不容乐观。” 陆湘用眼神瞥了瞥宋岚的小身板，这体格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打的类型，一旦遇上了在街上游荡的不法分子，极有可能遭遇不测，“柴可的手下可能会对执法者动手，你是文职人员，是他们的首选目标。” “有这么夸张么？” 宋岚不明白。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文职人员，平时谁也不招惹，走在路上别说是犯罪分子了，就算是遇到了走路特别嚣张的人，他都是绕道走的。 欺负他这么一个老实巴交的打工人，那些人的良心难道不会痛吗？ “有，他们会在你下班后尾随你至无人的暗巷，绑架你，折磨你，想方设法地从你嘴里撬出情报。” 陆湘认真地说道，这是她最熟悉的部分，“割肉，砍手指，敲掉牙齿，挑断手筋脚筋……” “等一下，我已经明白了，你没必要说得这么详细。” 宋岚不得不伸出手打断了陆湘堪比满清十大酷刑的讲解，他只是稍稍顺着陆湘的话一想，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只能感叹难怪十七区的执法者都对陆湘钦佩有佳，别看她是一介女子，任何惨不忍睹的案发现场她都是第一个上的。 宋岚承认自己心理素质不强，但是他觉得吧，作为一名安分守己的小市民，他也没必要逼迫自己接受那些恐怖的景象。 陆湘微微点头，也不再继续向宋岚分享自己处理过的犯罪现场，实际上她刚才提到的只是一些最轻微的手段。 接着，就要解决宋岚的心结了，“在手术的过程中，你会陷入无意识的状态，不会产生任何疼痛感。” 在2166年，给一个人，尤其是执法者部门的工作人员科普义体改造手术无痛其实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陆湘觉得这种担心放在几十年前义体改造技术刚刚出现的时候还情有可原。 “除了义体改造，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宋岚不禁想问。 既然陆湘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得不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 好吧，他承认是自己太天真了，指望犯罪分子能有良心，就和在别人修空调的时候问“师傅，你是做什么工作的”一样离谱。 “有的，在救助者的考核之中，评委一般会通过三个方面来进行考察，其一，就是义体的改造程度。” 以往每当她想和宋岚谈论这个问题之时，对方就会想尽各种办法开溜，今天好不容易逮着了机会，她一定要从根本上改变对方那陈旧而又顽固的思想，“这一项的评定标准最为直观，只要知道了考生身体各个部位植入的义体品牌及型号，就能产生基本准确的评价，那些家庭背景不错的考生大多走的就是这个路子。” 热心网友们对这个路数的救助者进行了简单而又直观的总结——氪金变强。 据她所知，那些最顶级的义体植入者们，花在自己身体上的钱各个都夸张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作为十七区执法者部门的主管，这是她最熟悉的部分，因此自然而然地进入了到汇报工作的模式，“其二，就是通过不懈的锻炼来淬炼自己的体魄。” “这个我好像可以。”宋岚眼前一亮，举手表决，他觉得自己找到了另一条出路，“钱你就省着吧，从今天开始我每天睡觉前做100个仰卧起坐和俯卧撑！” “客观地来讲，中央公园里锻炼身体的大爷大妈运动量都比这个大。” 陆湘继续说道，“这是需要付出最多努力的道路，走这条路的人从小就要开始接受系统化的训练，期间还需要定期注射药物，以此来提高人体的极限，由于药物的价格比直接的义体植入便宜许多，让一些普通家庭也有了成为救助者的可能，但可以确定的是，以伱体能训练级别的运动量是远远达不到的，更何况时间上也不允许了。” “那不是还有第三条路吗？” “第三条路……”陆湘忽然间怔了怔，改口道，“第三条路你不需要知道，你不具备这方面的潜力，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她浇灭了宋岚最后的希望，说道，“因此，想要在短时间内获取足以自保的能力，义体植入是唯一的途径，希望你能克服自己的心理——你的性格不适合来第一线工作，可是我至少希望你有能力保护好自己。” 第五章 价值60万的脑袋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宋岚心里还是有些感动的。 在这个陌生的2166年，有一个人担心自己的安全，甚至还愿意为了自己用掉多年以来的积蓄。 可是吧，陆湘她说起了救助者考核的两种方式之后，唯独最关键，也是宋岚最想知道的第三种方式被她略了过去。 他的本事显然和义体改装和肉体的训练并无直接关系，那便只剩下这第三种途径可以解释的了，然而从陆湘的只言片语中，宋岚得出了一个信息——能走上第三条路的人不仅极其稀少，而且应该还会遭到“特殊关照”。 也就是说，这个秘密一旦被人发现，平静的生活就离他越来越远了。 在此之前，他也尝试过在网络上搜索过这类消息，但是除了粉丝们把各自的偶像吹嘘的天花乱坠之外，根本找不到任何清楚有指导意义的参考。 就连救助者的三种考核标准，他也是头一回听说。 陆湘向他科普了半天，却还是无法解决宋岚心里最大的疑问。 现在的他，到底处于什么样的水准？ 之前他只是意识到自己避开街上的那些莫西干头小混混应该是足够了，加上自己又是文职部门，在日常的生活和工作中其实根本没有什么需要用暴力来解决问题的地方。 身为文明人的宋岚一向都不崇尚用暴力来解决问题。 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他不得不为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做好准备，其中的第一步，就是对于自己产生一个相对准确的认识。 宋岚曾经是一个漫画爱好者，除了漫画之外，他还会经常关注一些漫画角色的战力榜，因此，他知道最快确定一个新角色战力的方法，就是引入一个战力参照物。 于是项上人头价值高达60万的柴可先生，就成为了他目前最好的战力参照物。 而现在最能解答这个疑问的人，就坐在他的身侧。 他故作不经意地问道，“这个柴可到底是什么来头，60多万的悬赏都能抵得上我好几年的工资了。” “他是十七区最大的走私商之一，他平时的工作就是把城里的东西运出城区，再把外面的东西运进城里——物资、军火、义体，还有人，外面不少臭名昭着的通缉犯都是他的客户，他的死亡导致供应链断了，十七区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太平。” 说话间，陆湘心事重重地把脸侧向窗户的方向，出神地望着被夜色笼罩的城市。 其实在今天的事件发生之前，她就已经听说了柴可的客户正在筹划劫狱的小道消息，只是没想到那些人还没来得及劫狱，柴可就死在了十七区。 “这么说来，他应该也植入过不少义体吧？” “柴可的义体植入程度为21%，其中还有不少都是市面上买不到的黑货。” 考虑到宋岚有可能对这个数字没有概念，陆湘补充说明道，“义体植入程度是考核机构创造出的系数，你只需要知道在遭遇战的情况下，柴可单枪匹马地就能解决掉我们三队特殊行动小组。” “真的假的？” 宋岚惊了，因为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认为执法部门的特殊行动小组是他们这里的战力天花板，特殊行动小组的筛选极其严格，能进入那支队伍的各个都是狠角色。 可是这样一群狠角色，柴可一个人能单挑三队？ “嗯，柴可全身骨骼都经过了改造，皮肤下植入了防弹涂层，普通子弹对他无效，想要打穿他的皮肤需要反器材武器，此外，他还给自己的左手移植了特斯拉科技的3701型号电弧枪，这是市面上买不上的黑货。” 宋岚脸上的震惊越来越明显，虽然他听不明白陆湘提到的一些专业术语，但是他大致能想象出柴可走在大街上几乎就相当于一个人形终结者。 而他…… 居然把需要反器材武器才能对付的“终结者”身上打出了一个窟窿？ 宋岚几乎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右手，比起柴可，他更多的惊讶来源于自己的右手。 要是事先知道柴可把自己改装成了终结者的话，他可不敢直接在身后给对方一拳，这万一没破防还把自己的手腕给反骨折了咋办？ 陆湘这一番讲解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究竟打了个什么恐怖的东西。 “不必紧张，我不是让你把自己改造成柴可的程度。” 陆湘注意到宋岚脸色的变化，说道，“你只需进行手和小臂的改造，就足够对付柴可的手下了。” “……我能不能再问个问题？” “问吧。” “你们当时到底是怎么抓住柴可的？” “工作机密。” 陆湘说道，“想知道的话，你可以考虑调职来特殊行动小组。” “免了，我怕被同事举报故意送人头。” 宋岚连忙摆手，“我看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嗯。” …… 陆湘回卧室后，宋岚又在客厅坐了许久，直到确认陆湘卧室里再也没有响动之后，才关了灯轻手轻脚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如果放在平时，他肯定会倒头就睡，直到第二天的手机闹铃把他叫醒。 然而今天，他却坐在床边，紧紧地注视着自己的右手。 难道说，他其实已经掌握了北斗神拳之类的技能？ 况且就算是北斗神拳恐怕没法打穿需要反器材武器才能打穿的防弹镀层吧？ 为了验证心中的猜测，宋岚最终将目光移向了床头柜下面的小型保险柜，他依稀记得网上推销这款保险柜时，吹嘘说连加特林都无法打穿其防弹涂层。 宋岚深吸一口气，握住了拳头。 下一刻，他双目一凝，出拳的动作一气呵成。 “咚——！” 几乎同一时间，他的身体就扭曲成了虾米的形状，他不得不屏住呼吸来低消疼痛感，短短几秒之间，宋岚的脸就已涨得通红。 面对“北斗神拳”的致命一击，保险柜巍峨不动，似乎还在无声地嘲笑着宋岚的不自量力。 柴可，你大爷的！ 宋岚迁怒到了柴可头上，你就说你这义体是不是逛X多多的时候买到假货了吧？ 扮演虾米在床上翻滚了一阵之后，宋岚忽然间想到了什么，他强忍着右手的疼痛，重振旗鼓地坐了起来，随后瞧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2166年5月7日，凌晨2点24分，柴可害我！ 宋岚默默在心里给柴可记上了一笔。 右手遭遇重创，短时间内显然无法再次出战了，他不得不抬起左手。 有了前车之鉴，他这次只是伸出了食指。 屏息凝神，在精神高度集中的情况之下，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再也与他无关。 伸出的食指轻轻抵在了保险柜的侧壁上。 这一回，宋岚没有用力，他只是将食指微微向前挪了挪，指尖的部分便嵌入了保险柜内部。 原来如此。 宋岚缩回食指，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下保险柜之上指节大的窟窿。 凌晨2点35分。 他又抬头瞧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把椅子搬到挂钟下面，轻车熟路地将上面的时间调回到2点24分，完成这一切之后，他才躺回到了床上。 看来，今天似乎能睡得稍稍安心一些了。 第六章 不眠夜 与此同时，十七区某处。 “你们收手吧，外面全都是执法者。” “人都到的差不多了。” “动手吧。” “按照约定，这条新闻在半小时之后就会登上各大媒体的头条。” “住手，你们想做什么！？” “别以为杀了我们你们还能活着离开十七区！” “咔——” 一声轻响过后，屋内重归平静。 坐在桌前的男人在关闭了精密的播放装置之后，在一张便贴纸上记录下了时间： 2166年5月6日，19时23分37秒至19时25分14秒。 男人将记录好时间的便贴纸和此前七张相同的便贴纸排列在了一起，进行了一番比对。 在这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共计出现了6句对话，分别来自于四个人之口。 从这6句对话中不难判断出案发时现场的大致形势，目前可以排除被击晕的女性人质，她被柴可的手下敲晕后直至现在都没有苏醒。 “真是的，我可是还在休假期间欸！” 屋内的懒散地翘着二郎腿，涂抹着指甲油的女性不满地抱怨了一句。 如同门神般站在她身侧的高大男人劝了一句，“少抱怨几句吧，再怎么说死的也是福斯特家族的人。” “能被派来十七区这种地方的，想来也不会是家族里的重要人物。” 女性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一些边远小城市的难民想方设法地和核心区域的大家族扯上关系，这不是常有的事么？真不知道上头究竟抽了什么风，竟然让我们连夜跑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安洁-福斯特只是一个小角色。” 比对着便贴纸的男人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女性还欲说些什么，但在与前者对视一眼后，便乖乖地闭上了嘴，视线也飘忽向了别的地方。 “关键在于柴可，从表面上来看，这是一起他在越狱后针对当地执法者部门采取的报复性行动。”男人不带有任何个人情感审视着那短短两分钟之内的对话，“一旦这件事登上了新闻，无疑会让本地的执法者颜面扫地，可是他们的对话中还隐藏着一个信息——柴可在动手之前，曾经征求了另一个人的意思。” “这么说，是有人想要借柴可的手除掉安洁-福斯特，然后再让柴可独自背下这个黑锅？” “柴可恐怕就是在征询安洁-福斯特的意见。” 男人语出惊人，一时间让屋内的其他两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鬼？ 安洁可是直接在案件中被柴可给爆了头，她的尸体现在还躺在执法者部门的停尸房里。 一个在当地事业蒸蒸日上的大检查官会命令一个亡命徒爆了自己的头？ 这怎么想都有些不合常理。 “重点在于声音。” 在对于现场采集到的声音进行了七次比对后，他终于发现了猫腻，“声音的来源不对，在其他几个人质说话的时候，安洁并没有和他们排在一起。” “可是她的尸体是在那个昏倒的人质身边被发现的。” “双手被反剪在了身后，头上被罩住了布袋，可是嘴巴却并没有被塞住，作为第四名人质，她在这两分钟时间里，没有说过一句话，她可是福斯特家族的成员，求生意志未免也太过薄弱了一些。” “有可能是她从一开始就被打昏了。” “一个昏迷不醒的人，是不可能在不到一秒时间里移动了数米后挨下枪子的。” 男人缓缓合上双眼，脑海中已经根据录音的内容构筑起了那不到两分钟时间内现场所有人的位置。 “人质一共有四个，安洁和柴可之间存在着四米以上的距离……” 紧接着，他在脑海中构筑的画面开始动了起来。 在柴可扣动扳机的瞬间，处于他目标身侧的两名人质开始竭力地爬向房间的一隅，而就在这不到一秒时间里，安洁跨越了那超过四米的距离，成了那个本该挨下子弹之人的替死鬼。 随后，安洁-福斯特中弹身亡，柴可及其手下被人直接从身后贯穿了胸口，同样也是瞬间毙命。 男人的同事们也终于顺着他的话意识到了问题严重性，毛骨悚然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 有人在这不到一秒的时间内干掉了屋内的所有人，其中还包括了悬赏高达62万，义体改造程度到达了21%的通缉犯！ 考虑到安洁-福斯特会见柴可或许就是得到了家族的授意，那么他们此行的真正任务是找出那个从现场消失了的人。 女性涂抹指甲油的动作僵住了半空，心中的寒意久久无法消散。 想要找到那个人，就必须弄清楚在那短暂的一秒时间内，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 翌日清晨，宋岚被一阵急促的闹铃唤醒。 他面朝朝阳，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搬来陆湘家的最大好处，就是每天都能安安心心地睡上一个好觉。 他至少不需要担心十七区的犯罪分子会冲进执法者部门主管的家里闹事。 另一个好消息是，他今天不用上班。 发信息向科长请假后，他便搜索起了就近的义体医院资料。 昨天已经答应了陆湘，还拿了别人的工资卡，这趟义体医院他显然是不得不去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真的要切开胳膊，把自己改造成半机械化人。 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他开始构思一个能让陆湘觉得他想要做出改变，但最终碍于种种不可抗拒的原因，导致事与愿违的理由。 就好比他以前读大学的时候，那是真的想去上早课，但最终却因为肚子疼等不可抗拒因素最终未能前往教室。 宋岚一直觉得装病这事，永远都是最好的挡箭牌，即使将2020年的手段运用在2166年也不会过时。 不过肚子疼的理由肯定是站不住脚的，他得对自己的江湖绝学进行一番改良，比如说届时他去义体医院进行了全方面位的检查后，意外发现自己患上了某种一植入义体就会死的病。 宋岚医学知识贫瘠，随口编出一个疾病肯定会被陆湘一眼识破，因此他需要和义体医院的专家合作，打一波配合。 有了专家给出的“一进行义体改造就会死”的官方机构认证，想必陆湘也不会再说些什么。 他由衷地自己的机智而感到欣慰。 在内心夸奖了自己一番之后，宋岚锁定了其中一家义体医院。 就决定是你了！ 曾经因为向病人收黑钱而被投诉的三巡义体医院！ 赶快收了我的黑钱，然后让我变成“一进行义体改造就会死”特殊病人吧！ 第七章 氪金就能变强 在来到十七区这么长时间之后，宋岚第一次鼓起了勇气，走进了义体医院的大门。 若不是事先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他估计会把这里当成鬼屋来看待——被随意丢弃的残肢断臂，各类摆被摆放在透明培养皿里的人造器官，进门不久，还正好有一个满脸是血的病人躺在担架上被推出了病房。 担架经过宋岚时，他能清除地看见了病人脸上的窟窿，透过窟窿则是让人膈应的血肉组织。 宋岚记得自己以前自己玩过的某款游戏中的生化实验室和这里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这位先生，您是第一次来义体医院么？” 不多时，一位笑容可掬的护士来到了他的面前。 “对。” “这里是我们医院的套餐，请您过目。” 宋岚道了声谢，接过了护士递给他的平板电脑，他按照平板电脑上的提示进行一番操作后，一个立体式的人体投影便浮现在了他的面前。 三巡义体医院十分贴心地将各类手术项目制作进了全息投影之中，他用食指轻轻触碰了一下人体投影的手臂，一个详细的价目表陆续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合金多功能三型套餐：用先进的合成材料重铸您的手臂，轻便灵活，内置7.5mm弹药枪管、掌心刃（玻璃态合金）、微量电弧发生装置，是您居家旅行的不二之选，原价：瓦，现在订购，立享7折优惠。』 …… 宋岚粗略地一数，单单手臂改造类套餐就有12种，其中大多都是枪管加上的掌心刃的标配，区别在于使用子弹的型号，以及掌心刃的材质上。 其中最便宜的一档也要35万瓦以上，相当于他一年半的工资。 而随着子弹型号与掌心刃材质的改变，套餐的价格正以宋岚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成倍增长。 就比如其中一款让他最为心动的『军用级热能切割刃套餐』，定价为930万瓦，相当于十七区最繁华地段四到五套房的价钱，而且这个套餐还不能单独购买，必须配套一款名为『卡土空神经元VII系统』的套餐。 其中最让他心动的倒不是热能切割刃的威力，而是附带的演示图实在是太帅了。 手一甩，便会从掌心处伸出两道满是光污染特效的光刃。 身为一个热血男儿，谁又能拒绝装备上光刃为大主教而战呢？ 不过心动归心动，这套餐的价格估计把他卖了都不够。 更何况他发现这些套餐的定价很有问题，如果抛开那些数百万瓦往上的氪金大佬套餐，剩下的“平民套餐”的效果和背上一把枪其实没有太大区别。 在十七区，30多万瓦都足够买上一军火库的装备了。 另一个让宋岚觉得离谱的地方在于柴可的悬赏，他原本以为62万瓦的悬赏已经算得上天价了，可是和套餐上的天文数字一比，用九牛一毛来形容也不为过。 作为义体改造度超过21%的狂人，他敢肯定柴可在改造自己身体上花的钱肯定不止这个数，尤其是陆湘还提到了柴可还植入了市面上都买不到的配件。 于是，宋岚得出了一个重要的结论。 出于某种原因，已经被植入进人体的义体是会贬值的。 这就好比玩氪金手游，大佬们在号上砸了十几万，最后转手卖出去可能连十分之一的价格都赚不回来。 宋岚向来都秉持着勤俭节约的白嫖精神，这种投资肯定是要不得的。 只是坐在椅子上粗略地看了一眼，他就已经从实用性和保值程度两个方面否定了义体植入的价值，所以接下来也该办正事了。 “护士小姐，请问……” 话音未落，几个站姿格外嚣张的人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护士小姐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况，向他投来了一个同情而又爱莫能助的眼神。 焯！ 他这几天是命犯小混混了？ 三个壮硕的男人在宋岚面前袒胸露背，成掎角之势将他围在中间，指节的骨骼被他们摁得嘎吱作响。 无须多言，三人已将来意写在了脸上。 “大哥，发生什么事了？” 宋岚挤出了一丝笑容。 “我们刚才一直在观察你。”为首的壮汉眼神如鹰隼般锐利，他指了指宋岚的右手，说道，“你小子，是条子吧？” “当然不是。” 宋岚当即否认，昨天晚上陆湘还提醒过他，柴可的手下正在四处寻找落单的执法者，这种时候承认了准没好事。 “不要狡辩了，我已经看见了。” 壮汉一把捏住了宋岚手腕，阴狠地将宋岚的掌心翻了过来，黯淡的枪盾徽记顿时映入所有人眼帘。 在执法部门，这个枪盾徽记其实就相当于他们的员工卡，上下班的时候把掌心对着大院门口的识别器扫上一下，打卡就算是完成了。 握住他手腕的壮汉当即狞笑了起来，“哈，真没想到条子竟敢跑来我们的地盘！我正愁没地方找你们呢！” 危机，又一次降临了。 以他始料未及的方式。 当壮汉提到这是他们的地盘时，宋岚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他在网上搜索到了三巡义体医院向病人收黑钱的新闻，因此认为在这家义体医院只要付了钱，黑心医生就会昧着良心，替他伪造出一个无法移植义体的诊断证明。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里黑的要比他想象中更加彻底，不但会有医生向病人收黑钱，而且还是被犯罪分子们罩着的地盘。 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有很多人见到他走进了这家义体医院。 走廊两侧的病患，接待了他的护士小姐，以及走廊里的监控。 “你在偷瞄什么呢？死心吧，这里不会有人帮你的！” 大汉注意到了宋岚飘忽的眼神，高声说道。 这威胁意味十足的喊话效果显着，一旁摇摆不定的患者们立刻错开了视线，生怕自己被牵连进去，至于医生和护士则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对他施以援手。 “12个人……” 除去监控，单单走廊就有12个人目击到了他的到来。 也就是说一旦眼前的三个人发生了意外，执法者在后续的调查中至少能从12个人的口中得知他们生前和自己起过争执。 “你说什么？” 壮汉依旧扯着宋岚的手腕，飞溅的唾沫星子让他心中的烦躁又加剧了几分。 “我是说……” 宋岚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躁动的心情平静下来，“这里人多，会影响到医院的诊疗次序。” “哦？没想到你还挺上道的。” 壮汉没想到宋岚会这么说，先是一愣，随即说道，“走吧，让我们找个‘隐秘’的地方好好交流一下。” 第八章 奔跑吧，小混混 被三个壮汉以近乎于押送的方式推搡进安全通道，里面昏暗的光线无疑是绝佳的犯罪场所。 时隔一日，宋岚竟然又一次被十七区的小混混逼入了绝境。 “这里的环境真不错，我们可以愉快的开始交流了。” 为首的壮汉咧着嘴，脸上浮现出了病态的笑容，如果不是他说话时从腰间摸出了一把匕首，宋岚都要以为这哥们怕是有些见不得人的癖好。 得益于三人把他推进安全通道前冲着病人们耀武扬威的功夫，宋岚想到了应对之策。 在出现了这么多目击者的情况之下，复制对付柴可的手段显然是行不通的，一旦三人死在了安全通道，等待他的将会是无穷无尽的麻烦，甚至可能会让人将柴可的死联系在他的身上。 所以，就算眼前的壮汉嘴巴咧得像个变态似的，手里的尖刀还不停冲着他绣着花活，他们三个人也得好好活着。 至少，得在执法者将他们逮捕归案前要活着。 想明白了这一点，接下来就是实际操作了。 “快看，那里有当红女明星玛利亚！” 宋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食指，指向了楼梯上方。 “什么！？” 三人一惊，不约而同地顺着宋岚的视线望了过去，可是楼梯上方别说当红明星玛利亚了，就连一个鬼影都瞧不见。 而当他们回过神时，却发现宋岚已然头也不回地冲向了楼下。 “你小子——！” 壮汉的五官都因为愤怒而扭曲在了一起，他几乎要把牙给咬碎了，宋岚逃跑了倒是其次，关键是他觉得自己智商受到了侮辱。 “给我追！等我抓住你，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 与此同时，十七区执法者部门指挥中心。 几个凶神恶煞的人以全息投影的方式呈现在会议室的正中央，参与这场会议的执法者们无一不面色凝重。 站在其中一个投影旁的是监视科科长。 他轻咳一声，介绍起了其中一个全息投影，“巴尔拿，从‘外界’进来的偷渡客，柴可手下的头号打手，掌控着柴可在南区全部义体走私的业务，犯下超过三十起杀人案，手段极其残忍，半年前被中枢部门以31万瓦的悬赏通缉，同时也是柴可集团的二号人物。” “我知道他。” 特别行动小组的组长开口道，“他长期使用药物改造肉体，想要拿下他至少需要出动两个小队的力量。” 说罢，所有的人目光都落在了陆湘的身上。 根除柴可的势力无疑是连带反应，从陆湘下令抓捕柴可的那一刻起，十七区的局势就已经无可挽回了。 倘若不是陆湘这个主管空降十七区，执法者们根本没有和柴可开战的勇气。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一向认真负责的主管，竟然在会议期间玩起了手机。 “先到这里。” 片刻后，陆湘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便在一片哗然之中离开了指挥中心，留下各个科室面面相觑的科长们。 离开指挥中心，陆湘直奔停车场而去。 在几分钟前，她收到了一条信息。 信息的内容言简意赅，只有写了一个字：『救！』 感叹号直观地表明了这条短信的急切程度，她立刻利用执法者中心的内网查找了短信发送的方位，最终定位在了三巡义体医院。 三巡义体医院，也即会议中监视科科长提到的被巴尔拿控制的南部区域。 不多时，一声轰鸣打断了指挥中心的议论，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辆悬浮车在空中划出一道淡蓝色的轨迹，眨眼间便消失在了远方。 而在“请求总部支援”之后，宋岚也顺势开始了自己的逃亡之旅。 他还记得那个壮汉在后面嚷嚷着要扒了他的皮的怒吼，他知道这并不只是抒发愤怒，而是对方真的打算将其付诸于行动。 所以这一次，他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 毕竟要一直保持着不甩掉三人的情况下逃跑实在太考验技术了，导致他在前面逃跑的同时，还要不停回头照顾到三人的体力，以免一不小心让他们跟丢了。 为了解决这次的危机，他直接给陆湘发了信息，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在陆湘率人赶到前拖住三人。 “X的！” 又一次被宋岚绝处逢生之后，追杀他的三人已经被气得冒烟了。 每当他们觉得宋岚要穷途末路之时，后者便会回光返照般的迸发出惊人的力量，再度和他们拉开距离。 “大哥，我实在跑不动了，没想到那小子倒是骑自行车的一把好手！” 其中一个混混双手撑在腿上，弓着身子喘个不停。 “没用的废物！” 巴尔拿怒斥小弟一句，这点路程对于长期注射药物的他来说算不上什么，况且他已经下定决心，今天就算追到了天涯海角他也要砍死宋岚。 好几次他都以为自己跟丢了，结果在下一个路口却又会奇迹般地发现了宋岚的身影，而更气人的是，这小子在被他们追杀的过程中，甚至中途还有闲情逸致进了超市买了一瓶矿泉水！ 该死的自行车！ 巴尔拿这辈子都没这么痛恨过自行车。 要不是那小子跑到楼下后不知从哪儿抢来一辆自行车，他们也不至于狼狈到这个地步！ 他懒得顾及待在街边喘息着的小弟，又一次朝着宋岚的方向冲了上去。 听到身后的骚动，宋岚握着自行车握把的双手微微颤抖，“汗”如雨下，刚才去超市买来的矿泉水成功地让他看起来像是体力不支，随时都有可能倒下的模样。 加油啊，三巡医院的犯罪分子，只要再坚持一下，我就要不行了！ 骑车之余，他不断在心中为身后杀气腾腾的壮汉打气。 下一刻，一声轰鸣盖过了人群中的喧嚣，一辆飞驰而来的黑影悬浮在了人群的头顶上方，引擎的轰鸣竟一时间让整条街道陷入了寂静。 见到熟悉的悬浮车，宋岚终于“脚下一软”，连人带车地向前倒去。 见状，巴尔拿仿佛看见了胜利的曙光，他一路的追逐终于取得了回报。 “给我死吧——！” 话音未落，他的头顶便传来一阵风声。 在他看清落下的物体之前，那道黑影便已经沉沉地砸在了他的脑门上。 第九章 计算之中 这是宋岚第一次见陆湘出手打人。 从20多米以上的高空直落而下，借着惯性，一胳膊肘直接把这个两米多高的壮汉脑袋锤进了水泥地里。 重物倒地的轰响听得宋岚头皮发麻，他觉得要是自己的后颈被人来上这么一下，估计就只能直接去异世界转生了。 撂倒壮汉后，陆湘轻巧地向右侧一翻，稳住了身形，注意到宋岚只是摔了一跤胳膊上蹭破了点皮之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她正欲走向宋岚，却忽然间记起了什么。 《每日一个恋爱妙招》里面不止一次提到过，从古至今英雄救美都是被无数人津津乐道的话题，虽然眼下角色分配似乎出现了一些问题，但是没有比这更符合书中的场景了。 陆湘硬生生地停下了脚步，回忆着书本中对于英雄救美桥段的种种细节。 要诀在于帅气。 救人于危难之际的同时，还要给对方留下深刻的印象，在未来十几年乃至几十年之后，对方仍然能清晰地回忆起这一天、这一个时刻所发生的一切。 于是，在整条街道路人的注视之下，陆湘的右手轻轻撩过额前有些凌乱的刘海，随后潇洒地带动起了被发带束起的长马尾，嘴角微微上扬，眉宇间英气尽显，在清晨阳光的洗礼之下，宛如君临战场的女武神一般。 人群中再也没有了声音，时间仿佛静止在了这一刻。 摔在地上还没来得及爬起来的宋岚也流露出了和路人一样错愕的眼神。 陆湘她…… 最近很奇怪！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两人就这么维持着相同的姿势，路人们也渐渐回了神，现在的气氛已经悄然从一开始的惊艳变得有些僵硬。 陆湘虽然面色如常，心中却已是焦急不已。 《每日一个恋爱妙招》里不是说当英雄出现之时，另一方便会感动地投身英雄的怀抱么？ 可是书里并没有提到过如果救场的时候对方摔了一跤该怎么办。 要去扶宋岚么？ 还是等他自己爬起来？ 就在此刻，半个脑袋杵进水泥地里的巴尔拿似乎是感受到了这尴尬的气氛，本能地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来自于地面的震动，以及那重新站了起来的庞大身影成功地再度让人们的视线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以往在十七区，无论他走到哪里，都能收获到周围人敬畏的眼神。 31万瓦的高额赏金，柴可集团的二把手，何时在众目睽睽之下受到过此等屈辱？ “难怪那个小子一直阴魂不散的。” 这一刻，他彻底理解了为什么宋岚明明有好几次逃跑的机会，却总是会在下一个路口重新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之中。 宋岚只是一个幌子，这分明是十七区执法者部门针对他的行动——陆湘的出现就是最好的证明！ “别把我看扁了，老子可是巴尔拿啊！” 他一把抹去了脸上血渍，仰天长啸，随后那充血了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陆湘。 这一嗓子在人群中取得了卓越的成效，那些原本还没有认出巴尔拿的路人先是本能地后退几步，紧接着四散奔逃开去，不出一分钟，偌大的街道上便只剩下了少数由于腿软只能蹲到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平民。 转眼间，他的手里已经捏着一个半透明的瓶罐，里面依稀还能看见装满了胶囊状的药物。 “区区执法者！” 巴尔拿拇指一拨，瓶盖便如同子弹般射向了不远处的路牌，在路牌上留下了一个清晰可见的窟窿，“这里，可是柴可大哥的地盘！” 即便相隔十多米，巴尔拿的嘶吼依旧让宋岚忍不住想要捂住耳朵，这兄弟磕了药的模样未免有些太吓人了吧？ “你最好别这么做。” 面对犹如小山一般伫立在自己面前的巴尔拿，陆湘只是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药瓶，开口提醒道。 她很感谢巴尔拿方才为自己解了围，但一码归一码，公事还是要公办的。 “怕了么？”巴尔拿自然不会理会陆湘的警告，他狞笑着当着对方的面将整整一瓶子胶囊都吞进了肚子，“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就连我自己都无法控制。” 这是服用的药物比平时多了接近十倍的剂量，可是如果能手刃执法者部门的领导者，以告慰柴可的在天之灵，就算会对身体造成永久的损伤他也在所不惜。 “接下来，你会因失血过多而死。” 陆湘平静地说道，她没有动手的意思，“人体血管的承受能力是有极限的，你刚才服用的药物会在短时间内加剧你体内的血液循环，让你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 “要失血过多而死的人是你才对！” 巴尔拿犹如野兽一般行动了起来，在药物的作用下，他通体透红，从体内源源不断散发出的热气灼热到将空气都扭曲在了一起。 下一刻，殷红的血液犹如决堤的洪水般从后颈处冲破了他的身体，绚丽地在半空绽放开来。 过量的出血让他脚下一软，还未靠近陆湘便单膝跪在地上。 即便用手死死地捂住了后颈，却也丝毫无法减缓血液流逝的速度。 他张开了嘴，却连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我看过你的侧写，你性格冲动，做事不计后果，曾经因为醉酒后和其他顾客发生了争执便血洗了那间酒吧，柴可把你从监狱里捞了出来，给你提供药物，还把南区义体的走私生意交给你来打理……” 陆湘悉数说出了巴尔拿的犯罪经历，这些都是部门的犯罪侧写师们整理出的资料，“可以预见的是，一旦你遇到曾经逮捕了柴可的我，势必会不惜过量服用药物。” 在巴尔拿惊愕的眼神之中，陆湘袖口一摆，向对方展示了从一开始便藏在她袖口里的银针。 “所以，只要事先留下一个细小的伤口，在伱过量服用药物之后，就会演变成致命伤。” “噗通。” 回应陆湘的是重物倒地的闷响。 此刻的所发生的一切，都处于她的预想之中，就连巴尔拿的死亡时间也完全符合她的计算。 2166年5月7日，清晨9点17分。 重犯巴尔拿，确认死亡。 对于这个结果，陆湘没有丝毫的欣喜。 因为，一切都符合计算的结果。 她抬头看了一眼蔚蓝的天空。 要是…… 爱情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第十章 英雄，我悟了 和陆湘认识这么久，这是宋岚第一次坐上了她的悬浮车。 以往两人下班时间并不一致，并且为了不引起部门的同事注意，宋岚往往会乘地铁回家。 陆湘呼叫了善后部门，设置好了目的地，悬浮车便自动朝着设置好的目的地行驶而去了。 她依稀记得自己被委派来十七区执法者部门就职时，本地人都将这里称之为柴可的地盘，十七区的市民们似乎已经达成了共识——真正掌控着这座城市的人不是联合政府，而是一个臭名昭着的犯罪分子。 而柴可和他的爪牙也嚣张到了令人咋舌的程度，无视了自己高达62万瓦的悬赏，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公众场所，而本地的执法者们别说对柴可出手，就连牵扯到了他手下的案件，都采取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柴可的阴影笼罩在十七区每一个人的心中，官方和执法者亦不例外。 正因如此，她在上任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柴可抓捕归案。 或许是因为柴可习惯了无人敢向自己出手的生活，让他们的抓捕行动变得十分顺利。 当悬浮车驶出一段距离之后，陆湘开口道，“柴可的残党还有许多，他们隐藏在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 “嗯。” 宋岚深以为然，虽然他到现在都没搞清楚巴尔拿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但从他刚才的咆哮声以及市民们的反应来看，多半又是一个狠角色。 “我现在可以陪你去一趟义体医院。” “我也正好打算和你谈谈这事。” 宋岚摸索出了陆湘的工资卡，递还到了她手里。 追杀他的小混混死了，所有人都目击到了巴尔拿是嗑药过了头导致血管破裂而亡，以十七区记者们的嗅觉，这件事要不了多久就会登上新闻头条。 而他，只不过是一个从黑恶势力手中侥幸逃生的文职人员。 至于巴尔拿一直追不上自己的原因也得到了合理的解释——他是骑车的，巴尔拿是跑步的，加上对方还带着两个拖后腿的小弟，他在追逐战中险胜巴尔拿也是合情合理。 这么被人追杀了一路，他伪造“移植义体就会死证明”的计划是彻底泡汤了。 但也正是巴尔拿的出现，让宋岚意识到了另一种的可能性。 “你刚才说的没错，人的力量是有极限的，我从三巡义体医院的移植清单里明白了一件事，对于我这种不擅长战斗的人来说，就算进行了义体移植手术，在真正的犯罪分子面前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说到此处，他加重了语气，“陆湘，你真的觉得一个普通人得到了一把刀和一把枪，就能对付得了柴可的残党么？” “我可以教你战斗。” “不对，我觉得你的思路从一开始就错了，如果以保命作为目的，并不是只有击倒对手才能达到。” “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以后骑自行车上下班，我刚才查了一下自行车的价格，目前最高配的款式只要3499瓦。” 这是一个完美的解决手段，以他自己的工资买下一辆自行车都绰绰有余。 就在刚才，宋岚意识到了自行车对他来说有着无限的可能性，他现在最缺少的并不是从小混混手里脱身的能力，而是一个合理的理由。 就好比刚才，他如果凭本事跑赢了巴尔拿势必会被人怀疑，然而在借助了自行车的力量之后，一切就显得顺理成章了。 尤其是他最终也只不过是险胜巴尔拿，倘若没有陆湘在关键时刻天降正义，这场追逐战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适合自己的路才是最重要的，我突然发现我在骑自行车上还是挺有天赋的。” 骑自行车的天赋…… 陆湘瞠目结舌，她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这种天赋。 可如果你硬要说没有这种天赋，在她赶到之前，宋岚还真的靠着一个自行车和巴尔拿周旋了许久，这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如果换成一般的小混混，甩掉他们应该不成问题。 “……” 陆湘一时间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只得默认了宋岚提出的《自行车天赋说》。 “你接下来还有工作要忙吧，顺路把我送去自行车市场就行。” 宋岚态度坚定。 他已经下定决心，从今天起，他将成为一名自行车骑手。 谁要是不服，大可以和他来秋名山碰一碰。 “好。” 见宋岚心意已决，陆湘也只能更改了悬浮车的目的地。 …………………………………… 与此同时，南区。 柴可集团的头号打手死亡的消息传开后，事发的整条街都被人群围了起来。 他们目送着随后赶到的执法者收拾现场，将那个看着就让人发憷的庞大身躯盖上白布，几个人一起用力才将巴尔拿的尸体抬上车子。 虽然他们很想上去对着巴尔拿的尸体啐上几口，但一想到柴可还有不少残党盘踞在十七区，便只能打消自己心里的冲动。 “陆湘……” 隐藏于人群之中的男人饶有兴致地喃喃自语道，案发时，他碰巧欣赏到了整个过程。 真正的致命伤是从悬浮车一跃而下的那一击，表面上看起来是借助惯性给了巴尔拿一肘子，实际上却是将藏着的利物捅进了巴尔拿后颈的血管。 她充分地利用了巴尔拿的鲁莽，在出手前就已经计算好了击杀的方式。 这种独特的手段…… “你们怎么看？” “我觉得前面是个坑。” 男人身后的女性顶着浓浓的黑眼圈，无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我可不想同窗相残。” “这样一来反而就能说得通了，柴可抓了那几个人质的原因，以及安洁-福斯特私下和他见面的目的——他们的真正目标，是陆湘。” “呵，肮脏的权力斗争。” 黑眼圈女性抱怨了一句，“我去查查她的底，丑话说在前头，如果形势不对我可要开溜了，你们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喂，伱这样未免也有些太不敬业了。” 三人中的高壮男人吐槽了一句。 黑眼圈女性故作无辜地冲着他眨了眨眼，“女人的第六感是很准的，我可不想死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小地方，我啊，就算要死也要死在海边，被海浪沙滩还有鲜花簇拥着。” 第十一章 咸鱼互助 从自行车行推着自己刚刚购置的顶配座驾出来，距离陆湘离开也仅仅过了不到一个小时。 这是宋岚在2166年第一笔奢侈的购物。 自行车MK-Ⅱ型，蓝灰色调，售价3499，在他的讨价还价之下，老板给他打了八折。 听起来有一个十分霸气的名字，但实际上就是材质比较好，轻便耐撞，据老板说这自行车采用了目前市面上最先进的防弹合金，就算拿加特林对着它扫都打不出一个窟窿。 不过吧，宋岚一时间没想明白给自行车使用防弹合金的意义在哪。 如果真有加特林对着自行车扫射，骑车的人首先就被打成马蜂窝了。 现在不到11点的时间让宋岚有些惆怅，回家似乎也只能躺在床上发呆，2166年人们的主要娱乐方式十分简单，下到幼儿园的小朋友，上到七老八十的大爷大妈，大家都是追星族，闲暇时能为了“谁才是更强的救助者”对喷几百楼的那种。 宋岚不追星，也对救助者的话题没有半点兴趣。 若是放在平时，他恐怕会在街上逛逛，可在经历了两天的事后，他现在看谁都像小混混。 思来想去，他骑着新买的座驾奔向了执法者部门所在处。 十七区没有比执法者部门的大院更安全的地方了，而且昨天下班回家之前，宋岚还在自己的电脑里下载了几部最近流行的电影。 看电影、闲聊、逛网页，这就是他们部门日常工作的全部内容了。 作为整个大院存在感最低的部门，他们的工作量和其他部门呈反比，除了上述的内容之外，他们过去唯一的具体工作内容就是安排部门聚会，以及在聚会过程中起到气氛组的作用，然而自从柴可被捕入狱后，其他所有科室都如履薄冰，每天都在为和柴可集团决战做准备，哪还有人想着聚会？ 骑车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部门的气氛一如既往得融洽。 有看电影的，有玩游戏的，有化妆的，也有网购的。 他们部门绝对是大院里最和谐的科室，没有争吵，没有勾心斗角，有的只是一群志同道合的咸鱼，就连科长也不例外。 但不知为何，宋岚总觉得科长今天也有些奇怪。 在他入座之后，就时不时偷瞄他几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的科长40岁出头，男，有家有室，孩子都能打酱油了，明明在这么一个清闲的部门，却不知为何早早地成了地中海。 宋岚被瞄得心里有些发毛。 你说陆湘反常吧，她毕竟算得上美少女，底子在那，而且支支吾吾的反应和她平时雷厉风行的做派形成了鲜明对比，看着甚是可爱。 然而被一个秃顶了的四十岁大叔偷瞄那就只剩下可怕了。 他迅速戴上耳机，点开了昨天下载好的电影。 《黑沙2》，超级英雄题材的电影，最大的噱头是剧本融入了救助者在“外界”执行任务的真实案例。 宋岚从抽屉里拿出一瓶自己珍藏的汽水，又取出一小袋水果干，这水果干是他自制的，分给科室里的同事之后广受好评，作为一名来自21世纪的青年，他看电影的时候不吃点什么总觉得差了点意思。 安顿下来之后，看电影成了宋岚为数不多的兴趣。 主要是便宜，可以在各大电影网站白嫖，虽然这年头的游戏层出不穷，其中不少都得到了知名救助者的代言，但是几乎每个游戏厂商都恨不得把“交钱”写在游戏登录界面。 在多年以前，宋岚就领悟到了避免管不住手的最好方式就是不玩游戏这一人生哲理。 不多时，恢弘的背景音乐响起，黑幕中浮现出了熟悉的Logo。 镜头一转，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荒芜的沙漠，紧接着镜头向前一拉，给了这个称号为黑沙的救助者一个长镜头特写。 黑沙面对着镜头，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 宋岚一抬头，这张脸顿时和科长的脸重叠在了一起。 科长双肘支在办公桌的搁架上，直接跑来了他的面前。 “科长。” 宋岚按下了暂停键，一只手抬起耳机的一侧。 “忙着工作啊，小宋。” “嗯，正在研究救助者的精神内涵。” 在他们科，看电影的叫研究救助者的精神内涵，玩游戏的叫紧跟救助者的指导方针，化妆的叫学习救助者的精神面貌，网购的叫积极了解当下国际经济形势。 只要换个说法，其实他们每个人都在干正事。 “不错不错，研究精神内涵好啊。” “科长，你不妨有话直说。” “是这样的，不知你听说了没有，昨天南区出了一个案子，咱们有几个同事都被牵连了进去，他们受到了不小的惊吓，目前正待在家里疗养，主管的意思是让我们科发挥一下作用，代表执法者的同志们上门慰问一下。” “嗯，我都听说了。” “我这不是寻思着我年纪大了，一个人力气有限，拿不动那么多慰问品，想找个人帮忙跟我一起跑这一趟。” 原来如此。 听到这里，宋岚恍然大悟。 科长他今天鬼鬼祟祟的，原来是搁这给敢死队招人呢。 上门慰问也勉强算得上他们科的工作，可现在的问题是，柴可的残党们已经抛下狠话，扬言要比执法者先一步找到杀了柴可的人，还要对曾经逮捕了柴可的执法者们进行打击报复。 他们科作为执法者系统战斗力最为低下的存在，出了这大院的门，无异于犯罪分子眼里的大肥羊。 而他平时脾气好，又好说话，所以这个敢死队的名额就落在了他头上。 “科长，我可真是谢谢你啊。” “给你涨奖金。” “多少？” “这个数。” 科长偷偷摸摸地冲着宋岚比划了一个“3”。 “行，出发的时候喊我一下。” 宋岚本来想要拒绝的，但科长他给的实在是有点多，都能把他买自行车的钱给补贴回来了。 而且他对于目前的科长还是挺满意的，在这个年头，能坚决扞卫咸鱼权利的上司着实不多了，万一到时候科长有了个三长两短，上头给他们科空降来一个实干派领导，那他们清闲的日子也算是到头了。 “还得是你！” 科长感动不已，“不像他们，一遇到困难就把我给抛弃了！” 那可不得抛弃你么？ 万一送个慰问品把自己搭进去了，到时候找谁说理去？ 宋岚在心里吐槽了一句，要不是他刚买了自行车，转职成了新职业自行车骑手，他也得想办法拒绝科长。 “科长你先忙。” 宋岚重新调整好耳机的位置，“等我研究完救助者的精神内涵就来。” 第十二章 执法者的浪漫 事实证明，无论在21世纪还是2166年，超级英雄题材电影本质都是一样的。 打败满脑子毁灭世界计划的大反派，营救女主角，以黑沙标志性的笑容作为开场，又以他在粉碎了反派计划的潇洒笑容而收尾，宋岚相信黑沙的粉丝一定会给这部电影给予高度评价。 而对于宋岚来说，两个多小时转瞬即逝。 这无疑是2166年性价比最高的打发时间的方式，不用花钱，不用动脑子，剧情也很少会出现虐心的情节。 除去午饭和下午茶的时间，他每天可以欣赏四部电影，高强度地学习救助者精神内涵长达八个小时。 宋岚通常会为自己准备盒饭和点心，但是自从被办公室同事以“这个看起来不错，来一口”为由剥夺过午餐之后，他每次吃午饭前都得先找个人少的地方。 电影谢幕，科长已经把慰问品收拾得七七八八了。 宋岚帮忙把零零碎碎的物品放进三个包装精美的袋子，这里面当真是什么都有——没用过几次的口红和指甲油，表面有不少刮痕的全息电影碟，当红女明星的海报，手机充电线，还有已经开封了的草莓干。 “这草莓干，是我上周带来的吧？” 熟悉的包装袋让宋岚的眼皮猛烈地跳动了几下。 “是，我想着他们受到了惊吓，吃点好的补补身子。” 科长把三份“大礼包”用红色的细绳封口捆好，脸上看不出任何惭愧。 这些大礼包的内容，是他发动了整个科室后的结果，在他的号召之下，他们科的每个人都捐献出了一个礼物来表达心意，“你这次帮忙跑腿，就不需要准备礼物了。” “上头没拨经费？” “没。” 科长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宋岚只得叹息一声，他们科长什么都好，就是抠门得紧，他曾经听同事议论过科长取了一个相当强势的老婆，每个月上交工资，零花钱连烟酒钱都不够用。 或许也得益于严苛的管理，让科长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不沾烟酒，不出入任何娱乐、风月场所，这在民风淳朴的十七区绝对算得上洁身自好的代表性人物。 “礼物不在贵重，心意到了就行。” 临行前，科长还强调了一句。 …… 片刻后，指挥中心。 针对柴可集团的作战会议宣告结束，就在今日，十七区的执法者们群情激昂，就连楼道里负责打扫卫生的大爷都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工作效率比往日提升了7个百分点。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只有一个。 头顶31万瓦赏金，令十七区市民们夜不能寐的柴可犯罪集团的二把手死了！ 而且，还是在和陆主管一对一的较量之中被当场击毙的！ 这意味着十七区，第一次在真正意义迎来了一位能与犯罪集团抗衡的领导者，常年被穷凶极恶罪犯压得喘不过气来的人们终于看见了胜利的曙光。 倘若陆主管真的能完成当初剿灭柴可的诺言，那么她也将会把正义与公义带回这座城市。 真不愧是从核心区域委派过来的实干派。 然而被执法者们视为英雄而崇拜的陆湘却毫无自觉，她面朝着窗户，手中的笔轻轻抵着下巴。 一天之中最炎热的时间过去了，窗外的阳光变得柔和了几分。 此时此刻，宋岚应该已经买完了自行车，回到了家中吧？ 不知他今天又会准备怎样的晚餐？ 心中浮现出的念头，以及此刻萦绕心间的情感，对于陆湘而言都是全然陌生的体验。 事实上，她默认了宋岚的《自行车天赋说》多少也是有私心的。 在情侣之间，自行车是一个具有魔力的名词。 《每日一个恋爱妙招》就描述过这样场景： 于人声鼎沸的校园，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伴着清爽的晚风，穿越人群，驶过校园里的绿荫小道，将风和人声都甩在身后，那一刻，世界仿佛只剩下两个人存在。 她只要顺着书本上的文字一想，就能立刻脑补出一副浪漫的图景。 只可惜，她所熟悉的校园生活并非如此。 没有热闹的人群，没有林荫小道，更没有欢声笑语。 不过…… 或许要不了多久，她就能让书中的场景重现。 在某天傍晚，当她疲惫地走出执法者部门大院，忽然惊喜地看见宋岚正推着车在路边候着她。 陆湘出神地凝望着那条通往大院外的小道，午后的阳光拖长了树影，在想象力的挑染下，映入眼中的一切仿佛都掺上了浪漫气味。 直到， 一辆蓝灰色调自行车的到来。 正卖力蹬着自行车的，便是她心中所想之人。 然而在那人的身后却多出了一位不速之客。 顷刻间，陆湘的眼神变得犀利无比。 40岁出头，男性，特征是秃顶。 迎面而来的风吹起了男人所剩无几的头发，从这个角度朝下望去，男人那光滑的脑儿门犹如镜面般折射着阳光。 似乎是第一次坐在自行车后座的缘故，男人很难稳住身子，手里提着的三个精致的礼品袋也晃悠个不停。 “啪——！” 看见这令人血压上涌的一幕，陆湘握住笔杆的手不自觉地用力了几分，紧接着脸颊上传来了一阵湿哒哒的感觉。 她收回目光，默然地摊开手掌，手中的笔只剩下了残骸，红色的墨汁顺着手心流淌而下，鲜艳得如同血液一般。 “咚咚咚。” 碰巧身后传来了敲门声。 “请进。” 陆湘仅用了不到一秒的时间就将心情平复了下来，她回过神，声音一如既往得清冷。 “陆主管，监视科……” 汇报的声音戛然而止，在和陆湘对视了一眼之后，执法者的声音都不由得打了颤。 他分明看见一道由血液勾勒出的痕迹从陆主管的唇角一直延伸到了耳边，加上后者那被血所染红的手，眼前的一幕就像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闯入了凶杀现场，还和凶手撞了个正着。 尽管陆主管的表情和平日并无太大差别，但是…… 杀气腾腾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监视科？” 陆湘反问一声，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咳。”执法者如梦初醒，连忙说道，“监视科那边发现了一些关于柴可残党的事，想请您去商讨一下。” “知道了。” 第十三章 案发现场 在宋岚精湛的骑术之下，两人穿过了数个街区，来到了其中一位同事所在的小区。 科长选了一个盲盒大礼包，整了整额头上被风吹得愈发自由的头发。 “一会儿你在门口等我就行。” 他走在前面，开口说道。 跟在科长身后的宋岚不置可否，上楼前环顾了一下小区的构成。 这是一所高档小区，宽敞的柏油路，两侧是修剪得当的绿化带，小区一共有四个入口，这位同事所住的大楼靠近北边，出了小区是主干道，行驶一段距离左拐便是地形错综复杂的商业街。 上电梯前，宋岚就设计好了一旦发生了意外之后的逃跑路线。 当然，如果可能的话，他由衷得希望这次的跑腿工作不会演变成和小混混之间的角逐。 至于他们正要慰问的这位同事，宋岚则对他并没有什么印象。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位应该就是在柴可开枪前怒吼了一嗓子“别以为杀了我们你们能活着离开的十七区”的哥们。 虽然同为文职部门的员工，但是他们隶属于两个科室，在十七区的执法系统中，监视科、犯罪分析科、审计科等都属于文职人员的范畴，他们的工作和气氛组还是有着本质区别的，用幕后的英雄来形容也不为过。 特别行动小组的每一次任务，都需要参考这些部门的意见。 如果执法者部门里存在着一条食物链的话，那么作为气氛组的他们显然处于食物链的最底层。 基于以上因素，他们平时在大院里并没有什么地位，属于午休时都不会有人主动来找他们搭讪的类型，就连科长也不例外。 宋岚在大院里待了不少时间，能说得上话的也就仅限于他们科室。 随着“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 27楼。 楼道内的光线竟有些昏暗，方才小区里的热闹也彻底听不见了，整条楼道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的脚步声。 紧接着，突如其来的阴冷感涌上他的心头。 不知是不是科长也产生了不祥的预感，他走在前面一言不发。 不多时，两人便站在最内侧的公寓门前，虚掩着的门似乎已经预示了一切。 科长盯着门框处足足十多秒后，才转过头来，瞪圆了眼睛冲着宋岚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他便将耳朵贴在了防盗门上，这一听便是长达数分钟之久。 确认了屋内期间没有传出任何响动之后，他才指了指安全通道的方向，待宋岚躲进安全通道之后，科长才鼓起勇气，推开了虚掩着的防盗门。 约莫两分钟后，宋岚听见了屋里传出来的干呕声。 …………………………………… 十二分钟后，现场调查科的同事抵达了现场。 小区很快被封锁了，宋岚和科长作为报案者被留了下来。 “脚踝、手腕、腹部、腰部有多处撕裂伤，我们在水池边的容器里找到了被害者的左手拇指、食指和右眼。” 调查科同事汇报的内容顿时让宋岚浑身上下都不自在极了，他就坐在公寓客厅的沙发上，尸体和他只有一门之隔，他现在非常感谢当时科长干呕的同时还一把将他拦在了门外，让他没有直接看见厕所门背后那足以让他做上一个月噩梦的场景。 “被害者在临死前曾遭受过拷问。” 刚从厕所出来的陆湘脸上没有丝毫变化，她来到现场后便立刻进入到了工作状态，“凶手不是柴可的残党，而是一个专业的杀手。” 说着，她看向犯罪分析科的科长，这位年过半百，经历过无数犯罪现场洗礼的老科长此刻已陷入了茫然失神的状态。 宋岚刚才听人提到过，被害者就是犯罪分析科的成员，在柴可的案子发生后，这位老科长考虑到了手下的心理状态，给他放了一个星期的假。 “凶手至少眼部进行过义体改造，能够在犯罪过程中精确地监控被害者的心跳频率以及失血量，我们在死者体内发现了兴奋剂，这会让他在被拷问的过程中长时间保持清醒，此外他右眼框内的神经系统遭到了破坏，这说明凶手在临走前确认了被害者没有进行过义眼移植手术。” 通过陆湘简洁明了的说明，就连毫无办案经验的宋岚都能理解受害者在临死前究竟有过多么可怕的遭遇。 对于被拷问的一方而言，就连死亡都成了一段漫长而又痛苦的过程。 经过陆湘的一番提醒，犯罪分析科的老科长如梦初醒，他立刻说道，“我现在带人去查监控。” 安排好了工作后，陆湘才来到了宋岚和科长面前。 厕所里的一幕似乎对科长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呼叫支援后，他便一直垂着脑袋，颓然地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辛苦了，不过慰问的事就不必继续了，五分钟前，二队在栖山公寓找到了柯布的尸体。” 科长勉强地点了点头。 柯布是他们计划中下一个要进行慰问的对象，如果没有发生这档子事，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到达栖山公寓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既然陆主管提到了凶手是一名职业杀手，那么他的目标便不会仅限于此。 有人正在追杀柴可案件中的幸存者。 “那我们先回去了。” 宋岚起身，他觉得在这待的时间越久，听到的噩耗也就越多。 “需要心理疏导么？” 陆湘看着他，很认真地问了一句。 “不了，陆主管你先忙。” 闻言，她若有所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当着众人的面，她最终只是微微颔首，目送着宋岚搀扶着脚步虚浮的科长走出了公寓。 出门不久后，宋岚便接到了一条来自于陆湘的信息： 『今晚不回去了，要守着医院』 宋岚回了一个『好』之后，便将科长扶进了电梯，此刻仍在医院里昏迷不醒的女同事是柴可案件三人中的最后一名幸存者，不知是否是处于公共场所的缘故，那位职业杀手暂时还未找上门去。 “小宋。” 电梯门缓缓关闭，沉默已久的科长似乎调整了过来，叮嘱了一句，“今天的事你别往深处想，回到家好好睡上一觉，能忘就把这事给忘掉吧。” 第十四章 但是，代价是什么 与此同时，十七区某处。 某个不起眼的小黑屋里，却有着足以与执法者指挥中心相媲美的设施。 不多时，一个女人推开了看起来陈旧破败的木门，进了屋。 “查到了，陆湘是第111期毕业生，而且是班里成绩第一的优等生。” 这个结果，可以说是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当三人目睹了陆湘击毙巴尔拿的手段后，便隐约猜到了这一层身份。 意料之外的部分，则是在于他们很难想象某一期成绩第一的优等生，在毕业后竟然会被派来十七区这种边远小城市，这几乎就和被古时候人们所说的发配边疆没什么区别了。 “真是搞不懂那些人是怎么想的。” 女人又一次忍不住抱怨了起来。 作为同窗，他们都经历过“学习”的过程，自然也知道每一期成绩第一的含金量。 九年时间，通过无数考核，不知多少次徘徊于生死边缘，以往这样的人才在毕业后要么是直接被大家族录用，成为核心区域某个要员的护卫，要么就是和他们一样，隐去身份和姓名，成为组织的一员。 让陆湘来十七区当一个执法者部门的主管，用浪费人才来形容也不为过。 “我觉得倒是很好理解。”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说道，同伴带回的消息为他的推测填上了最后一个拼图，“陆湘空降第十七区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策划了抓捕柴可的行动，而最有趣的部分在于，柴可被捕入狱后的当晚，检察官安洁-福斯特就在市中心广场发表了演讲，对市民们宣称要将柴可绳之以法。” “福斯特家族的一贯做法。” 女人冷笑。 办实事的时候见不到人，抢功劳的时候倒是永远冲在第一个。 她之前还在奇怪为什么连安洁-福斯特这样的人都能成为城市之光，现在看来，所谓的城市英雄不过是将逮捕柴可的功劳抢了过来，让十七区的市民以为她才是策划了抓捕行动的人。 “没有这么简单，如果她只是想抢功劳，根本没必要私下放走柴可，假设那一天没有出现意外，造成的结果就是柴可越狱，执法者被杀，城市英雄遭到挟持，这一系列事件会把陆湘推上风口浪尖，到了那时，福斯特家族就有足够的理由让陆湘接受停职调查。” “难怪，陆湘是联合政府派过来的，福斯特家族想要拿掉她也得师出有名才行。” 女人恍然道。 “你去调查陆湘的时候，我们也恰巧听到了一些小道消息——除了巴尔拿之外，柴可集团残党的小头目们都在一天之内死于非命了，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像是犯罪集团之间的火拼，但实际上……” “你们的任务，是调查从犯罪现场中消失了的凶手。”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三人立刻绷紧了神经，他们几乎下意识地摸向了各自的武器。 事实上，当男人的构想说到到一半时，三人便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有人在追杀柴可集团的残党。 更准确地来说，是为福斯特家族进行善后工作，以撇清他们和柴可集团之间的关系。 只是他们没想到，那个人此刻会出现在这间屋子里。 三人环顾四周，却找不出说话者的身影。 “做好你们的本职工作，下一次见面时，就不是善意的提醒了。” …………………………………… 2166年5月7日，23时08分，深夜。 宋岚从睡梦中转醒，墙壁上的挂钟告诉了他现在的时间。 回到家后，他采纳了科长的建议，好好睡上一觉，试图将今天发生的事抛之于脑后。 今天陆湘不回家，昨天的剩饭剩菜足够他对付一下了。 此时的陆湘，人应该守在医院，防止最后一名幸存者被杀手所杀害。 嗯……？ 意识到这一点的宋岚心里一紧，透过门缝，他分明看见客厅的灯是亮着的。 待在客厅里的人似乎并没有打算掩盖自己的存在，宋岚很快听见锅碗瓢盆的声响，而且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肉香。 难道是医院的情况稳定下来之后，陆湘临时回来了？ 宋岚拿出手机，想给陆湘发个信息询问情况，却发现手机正处于无信号的状态，不仅如此，电脑的网络也被切断了。 坐在床上犹豫片刻后，宋岚还是出了卧室的门。 “手艺不错，几乎和第三区的厨师差不多了，难怪陆湘对你青睐有加。” 见宋岚出来，坐在餐桌前的男人只是抬头瞥了他一眼，便继续大快朵颐起来。 短发，阴沟鼻，最引人注意的还要数鼻梁上几乎横贯了整张脸的疤痕。 男人穿着厚重的黑色皮质风衣，帽子被随意地放在盘子边。 “陆主管她……” 宋岚的提问戛然而止，因为他在厨台处看见了一个工具组，有手术刀、镊子，以及许多他叫不出名字的工具，乍一看就像是手术医生的工具包，在工具组边上，还有一瓶兴奋剂。 陆湘说过，犯罪分析科的同事在临死前曾收到过拷问。 拷问者向他注射了兴奋剂，让他在接受拷问期间时刻保持清醒。 种种迹象都表明，眼前的不速之客并不是陆湘派来保护他的。 杀手已经预判了陆湘此刻会带人守在医院，转而摸进她的公寓。 “以你的手艺，去第三区当一名厨师绰绰有余。” 享用完夜宵，男人抹净嘴角的油脂，向宋岚做出了邀请的手势，“坐吧……我了解到你是一个安于现状，害怕与人争斗，想要平静生活的人，我相信，我们在第三区为你安排的新身份能满足你的一切愿望，我今天来找你，是为了和你商讨对于你未来人生的规划。” 一个职业杀手来找他商讨未来人生的规划？ 而且听起来还要把他送去第三区？ 要知道第三区可是联合政府的核心区域，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庇护所，多少人穷其一生都得不到前往第三区的资格。 宋岚在对方眼神的示意下坐到了男人对面。 从理论上来说，对方所提到的人生规划的确有可能是真的，他听说过对于核心城区的大家族而言，进入核心区域生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而他此刻所经历的一切似乎与哲学家格罗玛什如出一辙，所以宋岚也产生了相同的疑问。 但是，代价是什么？ 第十五章 我们是自由恋爱 在第三区最知名的餐厅工作。 高额的薪水，每天都能遇到来自于上流社会的名人。 一个属于自己的复式公寓。 一笔足够普通人挥霍半生的存款。 如果需要的话，还有一个或几个送上门来的女朋友。 重要的是，可以告别第十七区这个乌烟瘴气的城市。 可以说，这是任何一个上班族能想到的最丰厚的报酬，而换取这些报酬的条件只有三个： 一个签名，一封信，以及一段视频。 只要完成了这三件事，人生就能在这一夜之间飞跃几十年的速度，直接来到事业、人生、财富自由的终点。 宋岚承认，这很有可能是他人生中所面对过的最大诱惑，对方所提出的三个条件其实都指向了同一个目的。 背叛并指控陆湘私下放走柴可，并暗中和柴可策划了谋杀安洁-福斯特的阴谋。 需要他亲笔签名的是一份出自检察部门的文件，上面盖了官方的印章。 文件的内容是一段他亲口向执法者部门陈述的供词，供词的内容是在某天深夜，他从睡梦中转醒，却正好撞见了陆湘与柴可之间的通话，陆湘授意柴可谋杀安洁，以此来换取柴可的自由。 信是举报信。 经过了长达数日的良心谴责，见到了陆湘对于同僚的灭口行动后，自己再也无法忍受陆湘的暴行，冒着生命危险向检察部门写下了这封举报信。 视频的内容是一段面向十七区市民的自白。 在写下了实名举报信不久后，由于担心自己遭受迫害，因此向公众媒体发布了这段视频——一旦自己发生了意外，那么就必然是遭到了陆湘的报复。 职业杀手找上门来的原因非常简单，因为他目前正和陆湘处于热恋阶段，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来自恋人的背刺更加直接有效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宋岚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因为，这同时证明了杀手以及其背后的势力并不知道他是柴可案件中的幸存者。 完成这三个条件并不困难，不出一个小时，他就能将这三份东西递交给对方，然后彻底与十七区告别，实现去大城市生活的梦想。 一个普通的上班族断然无法拒绝眼前的诱惑，头脑一热便欣然答应了对方。 可是，宋岚一眼便看出了这三个条件的最大漏洞。 对于渴求真相的人们来说，一个从此消失，再也没有音信的人所提供的证词究竟有多少可信度？ 在他看来，真正能取得人们信任的，莫过于一个在陆湘公寓里被发现，并且与之前的死者以相同手法惨遭杀害的尸体。 尤其是这具尸体在生前曾因为担心遭到陆湘的报复，而向公众媒体发布过一段视频。 “可是这样的话，陆主管她……” 宋岚皱起眉头，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为难的样子。 “对于你今后的人生而言，陆湘只是一个过客，等你去了第三区，那边随时都能为你提供能够符合你一切幻想的恋爱对象，我们可以为你提供一个新的身份，十七区的一切与你再也没有任何瓜葛。” 杀手的话很有说服力，就像是他站在了宋岚的立场上，将心比心地考虑过他的所有难处。 “我猜，你的女朋友从没有和你提起过她的过去。” 男人笃定地说道。 关于这一点，宋岚还真反驳不了，他目前对于陆湘的了解，仅限于她空降到了十七区成了执法者的部门主管。 之所以和她产生交集，只是因为自己无法忍受营养剂之后做的一桌饭菜。 “对她来说，你是让她回忆起过去生活的道具，就算我们从未见过面，她也总有一天将会离你而去。” 杀手停顿半晌儿，又说道，“更何况对你来说，也未必是纯粹的爱情吧——身处犯罪横行的十七区，你需要一个足以保护伱的依靠，她碰巧满足了你的憧憬……但是，你所有的顾虑，在去了第三区之后都会烟消云散。” 这个杀手， 当真是有备而来！ 不但依照他的性格，提供了一份让人难以拒绝的筹码，甚至细致入微地考虑到了情感因素，挑拨了他和陆湘之间的感情。 一旦接受了这番说辞，便会自然而然地减轻背叛所带来的负罪感，萌生出“反正她从一开始就会离我而去”的念头。 在这双重冲击之下，恐怕很难有人能拒绝眼前的诱惑。 然而，宋岚此刻却并没有沉浸在对于第三区生活的美好幻想之中，相反，他脑海中浮现出了下午时的遭遇。 公寓里的血腥味此刻仿佛还缭绕在他的鼻尖。 当时他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考虑，终究没有打开厕所的门，亲眼目睹另一端的惨状。 他无从知晓眼前的男人有没有向他的同事们提供一份难以拒绝的报价。 “不好意思。” 宋岚摇了摇头，“我们是自由恋爱。” “自由恋爱？” 男人仿佛听到了好笑的事，表情变得十分古怪，似乎是考虑到宋岚是自己的谈判对象，才没有当面笑出声来，“我对此深表遗憾，不过你不得不从梦想和爱情之中做出选择了。” 说着，他将碗筷推向一边，起身走向厨台。 他拾落着自己随身携带的工具包，这些工具往往能给予那些拒绝利诱的人另一个妥协的理由，“或许，我还能给你一些更简单的选项，答应我们，或者死，你可以任选其一。” 男人当着宋岚的面拿出针管，准备好能让对方时刻保持清醒的兴奋剂。 戴上手术手套，右手轻轻在眼角处一点，以确保义眼开始工作。 确认时间。 现在是2166年5月7日，23时37分24秒。 接下来所记录到的一切，只要经过后期的加工处理，就能作为用于指向陆湘的证据。 “宋岚先生，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 完成这一切后，杀手转向宋岚，悠然道，“你并不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在此之前，我能不能问一个问题？” “但说无妨。” “你杀了这么多人，难道就不害怕么？” “害怕？”男人嗤笑，“害怕什么？” “害怕在某个地方，遇到了真正的凶手。” 男人一滞。 义眼上跳动着的数字为他记录下了这诡异的一幕。 23：37：28。 23：37：29。 23：41：27。 …… 他听见了来自身后的声音，“陆主管说过，凶手至少眼部进行过义体改造，能够在犯罪过程中精确地监控被害者的心跳频率以及失血量……” 下一刻，他的眼前只剩下了无尽的黑暗，仅存的意识也随着这片黑暗飘向了远方。 “别往心里去，只是一些保险措施。” 第十六章 再会，杀手先生 对于十七区的执法者来说，这一夜注定是不眠之夜。 特别行动部门被分成了七个小组，把守着每一个通向病房的要道，不仅如此，就连十七区执法者的主管都亲自上阵，坐镇于昏迷伤者的病房之中。 陆湘确认了每一个环节万无一失，并且事先制定好了一些列针对突发情况的手段。 可即便如此，没来由的焦虑仍然充斥她的内心。 这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以前无论被保护的对象是联邦要员还是社会名流，她都从未产生过类似的情感，而造成焦虑的主要因素，是她刚才给宋岚拨去了两个电话，对方都处于无法接通的状态。 神经处于长时间紧绷状态之下，让她下意识地想到最坏的可能性。 虽然她暂时没有对外公开和宋岚之间的恋情，并且还刻意错开了和对方一起下班，但只要跟踪宋岚，便不难发现他们最近一直住在一起。 宋岚是一个和善的，从不与人争斗的人，他在十七区本应没有任何敌人，然而因为她的缘故，会让那些没有底线的犯罪分子迁怒到宋岚身上。 最后一次。 陆湘做出了决定。 如果这次电话还打不通，她就得暂时抛下工作，去找宋岚了。 “嘟噜噜噜，嘟噜噜噜噜噜！” 这一次，电话竟然奇迹般的接通了。 “喂？” “你在什么地方？” 陆湘几乎脱口而出。 手机除了传来了宋岚的声音之外，她还听到了风声，以及宋岚轻微的喘息声。 电话另一头的宋岚听起来似乎正在从事着某项运动。 “我在外面。” “具体一些。” “环形湖公园。” 陆湘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从家里到环形湖公园的线路，如果徒步或是骑车过去的话，需要穿过一条地下街道，那里的地形错综复杂，是违法者进行交易的主要场所，正因如此，他们会常年安装信号干扰装置。 这似乎能解释为什么她前两次打电话给宋岚，对方都处于无法接通的状态。 看来，只是虚惊一场。 陆湘这才松了口气，“为什么去环形湖公园？” “锻炼身体啊。” 电话另一端的宋岚应答如流，“只有平时多锻炼身体，才能在关键时刻把犯罪分子甩在身后！” “以后不要在晚上锻炼，不安全。” “这不是下午回去睡了一觉，导致晚上睡不着了么？” “噗通——！” 陆湘刚想说些什么，却忽然听见另一头传来的水声。 听上去似乎是有什么重物落进了水里。 她眉头一皱，开口问道，“怎么了？” “没事，有人在这游泳。” 游泳？ 陆湘记得环形湖旁边应该立了禁止游泳的标牌才对，不过她转念一想，对于十七区的人们来说，杀人放火都算不上什么稀罕事，违反公园的标牌与之相比就实在是小儿科了。 “回家吧。” “行，这圈兜完就回去，你也早点休息，别累着了。” “嗯。” 电话挂断了。 另一端的宋岚放下手机，久久注视着趋于平稳的湖面。 已经过去了2分钟，沉下去的东西依旧没有浮上来。 今晚，他意外发现了义体植入的另一个好处——从他所掌握的高中级物理来解读，植入义体后会导致人体密度剧增，这样一来就能帮抛尸的人省去不少功夫。 在抛尸这件事上，宋岚是一个十足的新手。 作为一个来自21世纪，并且只想过上平静生活的上班族，他平时很难得到学习抛尸的机会。 他查阅了许多资料，最终将地点选在了离家有数十公里的荒郊，在陡峭的山下也有一个湖，湖水浑浊不堪，还散发着刺鼻的臭气。 他不知道这口湖究竟有多深，但至少杀手先生沉下去之后就再也没浮上来过。 在把杀手先生包裹好带来这里之前，宋岚对整个客厅进行了一次大扫除，仔细确认了所有的血迹都被清洗了干净。 唯一的意外就是抛尸正进行到一半，陆湘突然打来了电话。 于是他不得不撒了个善意的谎言。 他当然不可能真的扛着一具尸体直奔人流量密集的环形湖公园而去，要是被人看见他把一具尸体沉了湖，那不是逼着陆湘大义灭亲么？ 可是…… 纵使临时学习了抛尸的技巧，出门前把客厅的血迹处理干净了，他所向往的平静生活依旧遭受了巨大的挑战。 因为，宋岚不知道杀手先生在来找他之前，有没有把这个件事告诉过别人。 以及杀手先生背后的势力。 那是一个足以操纵舆论力量，并且酝酿着诬陷陆湘的神秘组织，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那些人绝不会善罢甘休，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他们就会派来比杀手先生更强的存在。 一想到这些，宋岚就觉得脑壳疼得不行。 最近到底是怎么了？ 他可谁都没招惹，这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犯罪分子、职业杀手却各个都像是打了鸡血一般找上了门来。 这种种的变故，让他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压力。 宋岚本一直都秉持着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但杀手先生却和柴可一样没有留给他太多选择。 对方所提供的选项横竖就只有两条：直接死，或者是栽赃陷害完陆湘之后再死。 所以面对杀手先生的步步紧逼，宋岚不得不做出选择： 兄弟你先走一步，我留下来再想想办法。 深夜的风伴随着湖水的臭气，网上说山下曾经有一个废品处理厂，后来有一伙暴徒连夜洗劫了厂子，临走前杀掉了厂里的所有工人，从那之后这里就成了十七区人烟最为稀少的地方。 只要翻越了这座山，就能离开十七区，那一边是不受联合政府法律控制的“外界”。 你很难在十七区找到比这儿更好的抛尸地点。 可是，这也终究只是缓兵之计，杀手先生背后的组织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找到尸体。 也许是几天，最长恐怕也不会超过一个月。 这意味着，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阵阵的臭气除了令人反胃之外，也让宋岚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他举头望着夜空中皎洁的弯月，在这个月朗星稀的夜晚，他平静的人生中多出了一个阶段性目标。 在杀手先生背后的势力找到尸体之前，得想办法找个好兄弟来帮他背上这口黑锅。 第十七章 送礼就送…… 回到家，把沾染上臭气的制服丢进洗衣机，放入了比平时多了三倍剂量的洗衣液。 随后走进浴室，打开浴霸，再往浴池里放上热水。 不一会儿，水蒸气便填满了整间浴室。 在此之前，宋岚并没有泡澡的习惯，他向来是一个坚定的冲凉党，动作迅速，每天洗澡的时间绝不超过十分钟。 不过，他今天忽然发现泡澡似乎也有其独特的魅力。 身子浸在温热的水流中，氤氲的雾气遮蔽了视线，将后颈靠在池边望着洁白的天花板，焦躁不安情绪稍稍平复了下来。 一直以来稳定的作息被打乱了。 被不知名的杀手堵在了家里，还有一个神秘而又庞大的势力正酝酿着对付自己女朋友的阴谋。 宋岚不禁感慨，别人都趁着女朋友不在家，给自己找点乐子，而他却被迫反杀了一个职业杀手。 平复心情，整理好了混乱的思绪，他也要为自己接下来的生活做打算了。 找人背黑锅可不容易，杀手先生虽然直到死都没来得及自报姓名，但是那个神秘的组织把善后工作全权交给了他来打理，便说明了他绝对不是等闲之辈。 这样一个狠角色，走夜路时不慎被莫西干头小混混干掉显然是站不住脚的。 那么，想要找人背黑锅的第一步，就是要知道杀手先生到底有多强。 只有在弄清楚这一点之后，才能设法给他安排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让他合理的在一场激烈的战斗中不幸身亡。 然而这第一步，就把宋岚给卡住了。 因为当时客厅的情况比较复杂，为了避免打扰到隔壁邻居的休息，他不得不忍痛宰了对方，没有留给杀手先生任何表现的机会，导致对方的战斗力变成了一个永远的谜。 他只能隐约推测出杀手先生应该要比柴可强上一些。 柴可是当场死亡，而杀手先生则在被穿胸四分钟后还能留有意识，由此便可推测出他的实力如果换算成赏金，至少要比62万瓦高上一些，至于具体高出多少，那就不得而知了。 也就是说，这个帮他背黑锅的好兄弟，赏金必须要在柴可之上。 那么问题来了，在遭到穿胸后还坚持了四分钟，换算成赏金的话，能值多少钱？ 宋岚思来想去，觉得这个问题不太好在网上咨询。 好在，他人在执法者大院里工作，大院里应该有不少同事知道这事。 本来直接问陆湘效果是最好的，可是吧，他的女朋友不但懂得多，关键是人还聪明，推理能力在执法者之中更是首屈一指，他要是突然一反常态跑去问这问那的，搞不好他在找到好兄弟帮忙背锅之前，就先一步被陆湘当场抓获了。 想到这里，宋岚心中终于有了打算。 放水，出浴，披上浴衣，再把头发吹干。 今夜困意全无，他正好可以把整个晚上利用起来。 来到厨房，往锅里加满水，点火，把卤料包放进水里，打开冰箱，取出了前天买回来的牛腱子肉。 牛腱子肉处理起来相当费时，他原本打算留到周末给陆湘打打牙祭，却没想到现在这腱子肉不得不临危受命，承担起明天作为礼品的重任。 毕竟托人打听事，手上不提点东西实在是说不过去。 宋岚不得不又一次佩服父母的先见之明，事实证明在2166年，会做饭不但能找到女朋友，甚至还能解决职场送礼的问题。 要是在2020年，你托人办事时送卤牛肉，那别人多半会觉得你是来搞笑的，但是放在2166年，尤其是没有一家餐厅能营业超过一个月的十七区，零食就成了相当稀有的礼品，之前他送出去的自制水果干就收到了部门同事的一致好评。 而他这一次的目标，是统计科。 统计科的工作范围相当宽泛，执法者部门里几乎所有纸质和电子版的文件都需要过他们的手，其中就包括了悬赏令的发布，其中有不少本地犯罪分子的悬赏就是由统计科制定的。 经过了一整夜的忙碌，他不仅卤好了牛腱子肉，还把切下来的部分包装进了一个精致的礼品袋。 当窗外泛起鱼肚白之时，宋岚便已经提着礼品袋下了楼。 不多时，他骑车进了大院，和门卫打了声招呼。 今天的执法者大院十分冷清，为了避免柴可案最后一位幸存者遭到暗杀，特别行动部门和所有实干部门都去了医院，大院里就只剩下了文职人员。 距离上班还有半个小时，宋岚已经提着礼品袋来到了楼上统计科的大门口。 偌大的办公区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人，提早来了的人已经陆续开始了工作，宋岚每次来到这里，都不禁为他们科懒散的作风而感到惭愧。 惭愧之后，那当然还是回去继续研究救助者的精神内涵。 他们科长常说工作很重要，但是用理论学习来充实自己也同等重要，通过钻研救助者的精神内涵，能够帮助他们树立正确的价值观，脱离低级趣味。 你很难想象科长他究竟是如何通过这一番慷慨陈词，让他们科的工资涨了500瓦的。 宋岚在办公区门口站了没多久，一道锐利的视线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是一位留着柔顺黑色长发的姑娘，当她看见了宋岚之后，略显疲惫的双眼突然间变得无比锐利，一撮头发犹如天线一般在她头顶上立了起来。 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叫出宋岚的名字，而是取下眼镜，将桌面上的文件一一关闭，然后不动声色地朝着宋岚走了过来。 踩着高跟鞋却步履如风，而且几乎听不见脚步声。 她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宋岚提着的礼品袋，然后径直朝楼道里走去，只是在经过宋岚的时候，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嘘，别声张，跟我来。” 紧接着，黑发姑娘没有留给宋岚任何回应的机会，便消失在了门后。 …… ？ 宋岚被对方搞得有些心慌。 这是什么情况？ 他只是来打听事的，怎么场面搞得像是违禁药品交易一样？ 第十八章 你的初始罪犯分子 这位姑娘名叫庄池，宋岚之前和她打过一些交道。 上一次为了让科长好不容易申请下来的加薪文件盖章，他准备了一包自制的水果干作为礼物，当时和他对接的就是庄池。 但是吧，上次见面时，庄池还是一个正经姑娘。 至于现在…… “来，先让我验验货。” 走进一间小型会议室，庄池警惕地关上门，将其反锁，再三确认了四下无人之后，才压低了声音说道。 面对她反常的举动，宋岚犹豫着要不要强调一下这礼品袋里装着的并不是某种白色小药丸。 最终，他还是一言不发地将礼品袋递了过去。 接下来，庄池当着他的面展现出了极其专业的手法，她解开用于封口的细绳，将礼品袋打开了一条缝隙，探进去的食指和拇指轻轻取出了一截切好的卤牛肉。 她将卤牛肉放在鼻前，轻轻一嗅，陶醉溢于言表，就连头顶上的一撮黑毛都有节奏地微微晃动了起来。 约莫数秒后，她才恋恋不舍地把卤牛肉送入口中，贝齿轻咬。 “很好。” 庄池满意地将宋岚送来的礼物塞进了衣服内侧的口袋，“有什么事，说吧。” “好个鬼，你这是做什么？” 在气氛的影响下，宋岚也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环顾四周后确认会议室里没有摄像头之后，才忍不住发问道。 在庄池的一系列迷之操作之后，他都要怀疑自己送出去的到底是卤牛肉还是伪装成卤牛肉形状的白色小药丸了。 “验货啊。” 庄池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你给的是好货，所以绝对不能被别人知道了，一旦被那群贪得无厌的贱……” 说到此处，她才意识到了自己失言了，改口道，“总之，你理解我的意思就行。” “说实话，没太理解。” “上次你带来的水果干大礼包，里面有草莓干共计4块，香蕉干6块，苹果干5块，葡萄干10个，算上科长，我们部门有47人，这样说的话，你应该明白了吧？” 庄池脸上写满了肉疼。 她一直不愿回忆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在那个下午，她对“防人之心不可无”这老话有了更加深刻的含义。 因为，她当时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是“小庄啊，你这个看起来不错，来一块呗。” 她只来得及品尝了一块草莓干礼品袋就空了，以至于她至今都不知道香蕉干、苹果干、葡萄干是什么味的。 捏麻麻滴！ 就算脾气再好的人，在遭遇了这种事之后，都想要忍不住爆粗口。 “从那一天，我就下定了决心，以后再也不能让那群……知道我收到了礼物。” 宋岚对上了庄池的双眼，那是只有在经历了人生大起大落后才能拥有的眼神。 从那一天起，庄池她成长了。 “吓我一跳，你刚才搞得像是违禁药品交易一样。” “违禁药品？” 庄池一脸问号，“违禁药品不是放在保管处的桌子上就行了么？” 好吧。 宋岚差点忘了这里是十七区的执法者的大本营，每次从各类场所收缴的白色小药丸堆在楼下的桌子上都没人要。 “其实，今天我来找你是想打听点事，我听说十七区张贴出去的大多数悬赏都需要过你们的手吧？” “准确的说，是50万瓦以下的悬赏，再高就属于被联合政府通缉的重犯了。” 50万瓦。 宋岚瘪了瘪嘴，这还没柴可值钱呢。 “那你们科有没有50万瓦以上重犯的名册？” “有是有，不过装订成册的只有两本，一本在我们科长手里，还有一本在陆主管手上……你怎么突然对这东西感兴趣了？” “这不是最近有柴可的案子闹得人心惶惶么，我打算打印一份名单贴在办公室的墙上，让他们回家的时候小心些。” “噗嗤——” 听到宋岚的打算，庄池直接笑出了声。 “你想多了，那些重犯才不可能在伱们回家的路上堵你们呢。” 庄池言之凿凿，但宋岚觉得她的说法并不靠谱。 不久之前，他就被一个被悬赏62万瓦的重犯堵在了回家的路上，脑袋被套上了麻袋，还被枪口抵着后脑勺，真的吓死个人。 遗憾的是，他不可能把自己的不幸遭遇说出来反驳庄池。 他从庄池口中得到了一个重要的情报——统计科科长和陆湘分别持有一本记有50万瓦以上重犯的名册，宋岚坚信那位尚不知姓名的好兄弟此刻就在其中一本名册之中等着他。 “这样啊，那看来是我想多了，那就不打扰了你工作了。” “等一下。” 庄池叫住了宋岚，后者送了她一包“上等货”，如果一句话就把对方给打发走了她也有些良心不安。 “虽然50万瓦以上的赏金不是我们定的，但联合政府发布的通缉令都会经过我们的手，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你科普一下关于重犯的知识……就以柴可为例，我给你解释一下62万瓦的由来。” …… 经过庄池的一番悉心讲解，宋岚对于自己认识的初始宝……犯罪分子柴可有了更为全面的了解。 他这才了解到这62万瓦的含金量并非来仅来源柴可21%的义体植入度，更重要的是他所一手建立的犯罪走私团伙。 任何想要经由十七区运往“外界”，又或者是想要通过“外界”洗白回到十七区的货物，都需要经过柴可之手。 而这些货物中，也包括人。 事实上陆湘之前也向他提起过这一点，只是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在陆湘空降第十七区前，柴可就相当于十七区的地头蛇，用地下皇帝来形容他在十七区的地位也不为过，他所经手的生意，一头牵扯到了联合政府某些家族在边境地区的产业，另一头则是常年盘踞在“外界”，就连联合政府法律也无法制裁的重犯。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柴可和他所经营的犯罪集团，相当于某些大家族与“外界”重犯的沟通桥梁。 虽然庄池没有明说，但是根据她言语中的暗示，以及宋岚这几天的经历，他很快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如果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制裁了柴可集团的陆湘，就成了破坏桥梁的人。 而那个神秘的庞大势力也就呼之欲出了。 福斯特家族。 因为，在柴可案件发生的当天，安洁-福斯特并不是人质，而是向柴可发号施令的人。 这一包卤牛肉送的真值！ “现在你明白了吧，那些真正的重犯，可没有闲心和咱们这些小角色过不去。” 庄池冲着宋岚眨巴了一下眼睛，为两人的谈话进行了总结，“记住了，今天你来找我只是谈了工作上的事，也从没有给我送过礼物。” 第十九章 宋岚想过平静的生活 也许，得知福斯特家族就是幕后黑手也并不完全是一件坏事。 宋岚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戴上耳机，随即闭上眼睛，佯装沉浸在了音乐的世界之中，实际上，他在脑海中把最近十七区的动荡全部梳理了一遍。 首先，柴可的犯罪集团在十七区作威作福无人敢管，表面上的原因是他花了大价钱对自己进行了义体植入改造，手下还有一票打手，以本地执法者部门的力量根本不足以与之匹敌；但是在宋岚看来，其中更深层次的原因在于，他和福斯特家族的生意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正是因为背后的利益牵连，导致核心区域迟迟不派救助者来解决柴可。 直到陆湘的到来。 陆湘在空降十七区执法者部门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策划了逮捕了柴可的行动。 就连他的同事们都不相信他们有朝一日能亲手把柴可送进监狱。 现在想来，大检查官安洁-福斯特当时的行为是有预谋的。 在柴可被捕入狱的当天，在十七区的中心广场公开发表演讲，称检察部门会依法严厉惩处这个臭名昭着的罪犯，她也正是因此被视作了城市英雄，不明所以的市民把这份功劳算在了她和检查部门的头上。 可是安洁-福斯特这么做可不是为了邀功，她真正的目的是让检查部门全权接手柴可的案子。 不久后，她便放走了柴可，还策划了一个足以把陆湘推上风口浪尖的大新闻。 如果不是他那天倒霉催的成了这个大新闻的牺牲品，私下帮助柴可越狱、造成数名执法者死亡，甚至还导致柴可挟持了人们心目中的城市英雄，再加上伪造的文件和录音加以佐证，那么陆湘恐怕就不是丢掉工作这么简单的问题了。 宋岚不得不感慨这些核心区域大家族的心实在是太黑了。 将事情脉络梳理完毕之后，他发现了整个事件之中最蹊跷的地方。 如果把十七区近期所有的混乱都总结为福斯特家族和执法者新任主管的斗争，那么又是谁把陆湘派来了这里？ 从职业杀手的只言片语中不难猜测出陆湘也来自核心区域，而且他们之间似乎还知根知底…… 所以，把陆湘派来这里的人其实是想利用她破坏福斯特家族的生意？ 形势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几乎掌控着整个联合政府裁决体系的福斯特家族，以及另一个在暗中对付福斯特家族的庞大势力。 而他，只不过是一个想要安安稳稳干到退休，买上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安度晚年的上班族，这本不是他该操心的问题。 在2020年时，宋岚就对国际格局没什么兴趣，到了2166年也依旧如此。 可是吧，现在出了一些小问题。 福斯特家族派来处理善后工作的职业杀手，此刻正安详地睡在荒郊的湖底。 一旦福斯特家族意识到这一点，一定还会再派更强的人来到这里，到了那时，就会演变成无休无止的纷争，而他为自己制定的退休计划也就彻底宣告泡汤。 所以，他才必须在福斯特家族找到他之前，找到一个好兄弟帮他背下这口黑锅。 到时候就算福斯特家族和“外界”的重犯闹翻了天，那也不关他的事。 他必须实现自己的阶段性目标。 宋岚不自觉地紧皱着眉头，隔音效果绝佳的耳机让他彻底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之中，他焦虑地啃着自己的大拇指，直到血腥味占据了他的味蕾。 拇指指尖的疼痛感让他变得无比专注，约莫两分钟过后，他终于睁开了双眼。 对了。 现在除了他之外，还没有任何人知道杀手先生已经长眠于荒郊。 只要福斯特家族以为杀手先生还活着，他们就暂时不会再派人过来。 伪装成杀手先生，再度与福斯特家族取得联系，这样一来就能争取到足够的时间，让他能妥善地为杀手先生安排一场“退休”仪式。 宋岚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计划。 他想起了目前还存放在卧室保险柜里的手机，以及停止了工作的义眼，他再三确认了手机上的信箱以及通话记录，然而对方毕竟是职业杀手，通讯录里没有任何联系人，手机信箱也被彻底清空。 想要与福斯特家族取得联络，就只能让对方主动联系自己。 宋岚想到了一种可能性——福斯特家族会在杀手先生完成了现有的任务之后，再向他下达新的指示。 而他碰巧知道杀手目前尚未完成的使命。 其一，是通过威逼利诱的方式，迫使他出卖陆湘。 其二，则是将柴可案件中幸存下来的人质全部灭口。 最后一个活口此刻就在东区的护林医院，陆湘正带人不分昼夜地守在那里。 他自然不可能作伪证陷害陆湘，留给他的最后一条路，就是让福斯特家族知道灭口的工作完成。 宋岚不禁回忆起了自己之前看过的一部主角通过假死来骗过反派的电影。 考虑到最后一个活口情况特殊，还有陆湘时刻守在她的身侧，相信通情达理的福斯特家族应该不会追究她的“死法”和之前的两人略有不同。 看来，必须去护林医院一趟了。 置身斗争的漩涡，还要变成一个全然陌生的角色，这是宋岚从未有过的经历，他所向往的平静生活似乎正和他渐行渐远。 但是，也仅限于最近这段时间。 他一定能和福斯特家族取得联系，然后让他所扮演的杀手先生光荣“退休”，到了那时，这世上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昨天晚上，在十七区的某间公寓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取下耳机，给大拇指上已经止住了血的伤口喷洒了一些急救喷雾，再用创可贴绑好。 他从抽屉里取出熬夜分别包装好的礼品袋，这里面装着他精心为忙于工作，彻夜未归的女友送去的慰问品。 这于情于理都非常合理。 幸好他们是执法者大院里最清闲的部门。 科长昨天受到了刺激后，今天请假一天，整个部门变得愈加散漫，每一位同事都忙着学习救助者的精神，他进门时没人向他打招呼，也没人关注他提着一个礼品袋离开。 走下楼梯，骑上了心爱的MK-Ⅱ。 接下来，是家属探视时间。 第二十章 就让我来回应你的期待 来到护林医院，把自行车停在楼下用电子锁锁好，宋岚凭印象坐电梯上了七楼。 电梯门刚一打开，两个全副武装的特殊行动小组的同事便迎了上来，宋岚朝着楼道里一张望，病房外除了护士就只剩下荷枪实弹的执法者了。 扫了掌心的工作码，说了一句来给陆主管送东西，同事便放他进去了。 最闲的部门干起了跑腿的活，这相当合理。 昏迷女同事所在的病房自然由陆湘亲自镇守，熬了一个通宵之后，陆湘正倚在病人床边的椅子上小憩。 她的睡眠一向很浅，宋岚推门进来的第一时间她就醒了。 陆湘展现出了惊人的判断力，眼睛眯开一条缝的瞬间，她便看见了进来的是宋岚。 下一刻，她便直接闭上了睁开到了一半的眼睛，继续装作睡熟了的模样。 这，应该就是书里提到过的探班吧？ 在恋人忙碌了整个通宵之后，来向对方致以关心慰问。 心跳的速度加快了，并且随着脚步声的靠近变得越来越快。 陆湘此前从未产生过类似的感觉，眼前一片漆黑，所有感官却变得无比敏锐，心中似有一只小猫在挠，她感受到宋岚已经来到了自己面前。 按照《每日一个恋爱小妙招》上的描述，接下来也许宋岚会温柔地帮她整理刘海，然后再趁着她睡着，低头和她接、接…… 咳！ 陆湘搭在大腿上的右手不动声色地掐了自己一下，让自己跌宕起伏的心情平静下来。 这就是研读了一夜《每日一个恋爱小妙招》的坏处。 …… 站在陆湘面前的宋岚陷入了沉思。 连他都看出了陆湘这是在装睡。 虽然他承认陆湘的动作十分隐蔽，无论是进门时在不到一秒时间里强行闭上眼睛，还是刚才掐了自己大腿一下，不仔细看的话绝对察觉不到，但是吧…… 陆主管，你脸红的也太明显了。 而且唇瓣还当着他的面向进行了细微的调整，微微张开，露出了一排贝齿。 精致的脸蛋微微上扬，一脸期待的样子。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病房里安静的只剩下监护仪的“滴滴”声，宋岚忽然间觉得自己责任重大，他必须要尽快弄明白陆湘她究竟在期待着什么。 虽然他没怎么谈过恋爱，但回应女友的期待应该是每一个男友的责任。 他的大脑开始飞速地运转起来。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陆湘是一个工作狂，以她的性格，恐怕一整夜都没合过眼，在护林医院待了一整夜，想来饭也没顾得上吃。 在他搬进来和陆湘合租之后，陆湘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使用过营养针剂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昨天因为要开早会，陆湘一大早就去上班了，应该是没吃早饭。 刹那间，一道雷光划过了宋岚的大脑。 在整合了种种线索之后，他终于得出了一个合情合理的推测。 真相只有一个！ 陆湘她，一定是饿了！ 饿了一整天的陆湘在他进门的第一时间，就闻到了卤牛肉的味道，但是她紧接着就察觉到了卤牛肉是装在礼品袋里的，这里是病房，门外都是特殊行动小组的部下，碍于面子，她不好意思直接拆开礼品袋大快朵颐。 微微张开的唇瓣已经证明了他的推理。 至于掐了自己大腿一下，则是理智与渴望抗争的结果。 宋岚已经看穿了一切，他意识到或许在推理这一领域，他有着惊人的才能。 在陆湘期待之中，他拆开了礼品袋上的细绳，用病房里的消毒湿巾擦了擦手，接着捏起一块卤牛肉缓缓伸向了陆湘嘴边。 在这个厨师凋敝的时代，他对于自己的手艺还是颇有自信的，昨天卤完牛肉，满屋子的香味让他都没忍住自己尝了几块。 “啵。” 咦？ 这吃牛肉的声音怎么听起来有些怪怪的。 然而陆湘却并没有留给他深究的机会，她猛地睁开了眼睛，脸颊的红霞已然退去，眼神又恢复到了往日冷淡而又锐利的样子。 而且…… 不知为何，陆湘她今天的眼神似乎要比平时还要犀利许多。 “吸溜。” 她一用力，牛肉便进了口，没有咀嚼几下便咽了下去。 “早。” 陆湘向他打了声招呼，旋即看向了宋岚包着创可贴的拇指，“你的手，怎么了？” “昨天卤牛肉的时候不小心切到了。” “找医生帮你看看。” “不用不用，皮外伤。” …… 奇怪了。 为什么病房里的气氛有些冷冷的。 宋岚心中充满了疑惑，他明明已经通过精妙的推理能力回应了陆湘的期待，为什么聊天的氛围反而还变坏了？ 难道…… 卤牛肉对于早餐来说，口味太重了？ 他觉得自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看来下次早上探班的时候，还是带一些清新爽口的食物比较好。 “她现在情况如何？” 宋岚瞥了一眼病床上的同事，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这是他来的目的。 对于福斯特家族来说，只有柴可案件中的幸存者全都确认死亡，他们才能放下心来，给杀手先生下达新的指令。 而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位姑娘是被某个犯罪分子往后颈上砸了一下，昏迷了这么长时间也该醒了。 “医生说，指标都是正常的，但迟迟不醒。” “看来你这几天都要加班了。” “嗯。” 宋岚把装着卤牛肉的礼品袋递给陆湘，走到了病床边上查看了一下情况。 当时在那间屋子里的时候，他们四个都被布袋罩住了脑袋，谁都不知道彼此长什么样，现在一看，他才发现这位勇敢的姑娘应该是犯罪分析科的。 早在办公室里的时候，他就想到了一个“杀死”同事的计划。 理论上来说，如果在杀手登门拜访前先一步死了，那么杀手也就没有了冒着风险在执法者们的眼皮子底下动手的理由。 同时，通过伪造死亡的方式，也能让远在核心区域的福斯特家族知道杀手先生完成了手头上的任务，可以再次和他取得联系了。 而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他该如何启发陆湘也想到这一点？ 第二十一章 我不是坏人 有时候，宋岚真希望陆湘能柯南附体，看见毛利小五郎在客厅里摔一跤都能联想到犯罪的手法。 当然，这只是个比喻。 他必须想办法引导陆湘自己想出伪造死亡的主意。 话肯定是不能直说的，因为他平时无论在谁面前都是一副对案子漠不关心的样子，现在突然名侦探附体，在执法者部门主管面前指点江山，这显然不符合他的“人设”。 毫无头绪的宋岚踱步到了窗前，拉开窗帘，让窗外的阳光洒进了屋子。 略带刺眼的阳光划过了他的肩膀，最终落在了病床上。 然后他一转头，便看见床上本应昏迷的女同事忽然间睁开了眼，不停对着他使起了眼色。 片刻后，她在宋岚震惊的注视下合上了眼，靠近宋岚那一侧的手伸出了被子，递出了一张纸条。 见到了这一幕后，宋岚顿时明白了为什么这位女同事在被砸了一枪托之后，足足昏迷了两天之久。 恐怕这姑娘早就醒了，但出于某种原因才一直装作昏迷的样子。 此刻她递出来的纸条，很可能写明了她这么做的原因。 这是在向他求助。 而且还是在陆湘就待在病房，并且整个护林医院都被执法者的精锐重重把守的情况之下，向他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求助。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背后一定隐藏着巨大的阴谋。 也许这张纸条上记录着某个地址，又或者传递了某个关键信息，即使她遭遇了不测，这些信息也能延续下去。 就像是电影里演的那样，本来只是来探望家属的他，意外知道了某个惊天秘密…… “陆主管，病人醒了。” 宋岚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位女同事是在想屁吃。 他最近的麻烦事已经够多了，怎么可能再蹚浑水？ 这一回轮到女同事难以置信瞪圆了眼睛，一副怀疑人生的表情。 而这一幕，自然也被闻声过来的陆湘撞了个正着。 她一眼便看见了对方试图重新藏回被子里的纸条，一个箭步，赶在对方之前把纸条抢了过来。 见事情败露，同事索性直接坐了起来，她略过了陆湘，直接对宋岚进行了灵魂拷问，“你这人怎么这样？” “在你昏迷期间，大家都很关心你。” 宋岚睁着眼睛说起了瞎话，实际上他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更别提关心她了。 而且，他良心没有一丁点不安。 就在此时，陆湘也阅读完了纸条上的内容，木着脸把纸条还了回去，“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看法？” 同事甚至都懒得接，就让纸条掉在了被子上，这一下让宋岚也看清了纸条上的内容： 『小心陆湘，她不是好人』 好吧，宋岚承认这的确有那么些尴尬，纸条的内容恰好被陆湘本人看见了。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女同事似乎已经做好了慷慨赴死的觉悟，双臂张开，成“大”字型躺在了床上，上上下下只有两个字——开摆。 “我为什么要杀你？” 陆湘很是困惑，她耗费了这么多精力，布置了不下十套应急方案，目的就是为了保护对方不被杀手杀害，她实在搞不懂为什么对方醒来后所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写纸条告诉宋岚她不是好人。 “昨天晚上……我都看见了！” “看见什么？” “你手里拿着一个小册子，时不时对着我露出杀人狂一样的冷笑！” 女同事信誓旦旦的说道，语气不像有假。 言语可以骗人，但是想要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虽然她想不起自己究竟是哪得罪过陆湘，但主管一定是想要杀了她！ 而在听到她的指控之后，宋岚发现陆湘的表情竟然也发生了些许的变化，竟然真的有些阴沉。 “宋岚，你出去一下，我有话要对她说。” 纵使心中好奇不已，但宋岚还是离开了病房。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他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思考着对策。 计划赶不上变化。 昏迷的同事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醒了，看她的样子应该并无大碍，随时都可以出院。 如果陆湘也放任她回到家里，那么他作为接替了杀手先生工作的人，就没有任何理由留下这个活口了。 如果杀手先生还活着，他应该会像对待前两位同事那样在半夜潜入女同事家中，在将其杀害前还要进行一番拷问。 时间紧迫，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恐怕得违背自己一直以来的作风，尝试打上几记直球了。 他拿出手机，临时搜索起了近期所有和假死题材有关的电影和小说，到时候打着怕陆湘在病房里无聊的理由，把这些电影和小说都推荐给她，应该就能给她一定程度的启发。 这的确是最快捷的方法了，但也极有可能让陆湘事后起疑。 不多时，陆湘黑着一张脸走出了病房。 不难看出她和女同事之间的交流似乎并不愉快。 “我和她之间有些误会。” 她对宋岚说道。 “肯定是误会，陆主管你怎么可能是坏人呢？” 宋岚附和一声。 “我不是坏人。” 陆湘似乎还不放心，又当着宋岚的面强调了一句。 她此刻的心情并不像表现出的这般平静，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半夜对着《每日一个恋爱小妙招》练习的时候，竟然被自己的手下看见了。 虽然现在误会已经解除了，但是对方刚才的指控却如一根针扎在了她的心上，让她久久无法平静。 “我问你一件事，你要如实回答。” “嗯。” 得到宋岚的回应之后，陆湘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努力让嘴角微微上扬，于是在极度专注的情况之下，她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有些不太协调。 眼神是冷的，看不出任何笑意，偏偏嘴角扬了起来。 如果凭良心讲，宋岚觉得你很难找到比这更标准的冷笑了。 这一刻，他终于理解了女同事的心情。 假如你在半夜醒来，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人这么对伱笑的话，把她当成杀手来看待也是合情合理的。 仔细回想起来，自从认识以来，陆湘她就没怎么笑过。 眨眼间，陆湘嘴角的笑意便彻底消失了，她开口问道，“很像杀人狂？” “不像。” “说实话。” “好吧，稍微有那么一点点。” 第二十二章 通向数理之门 陆湘几乎从不向别人展露情绪，你很难通过她的表情读懂她的心情。 开心时不会大笑，生气时也不会跳脚，遇到了郁闷的事，也只会像现在这样一个人抱着膝盖缩在椅子上，皱着眉头盯着医院的地板发呆。 宋岚坐到了她的身边，他知道刚才的实话似乎对陆湘造成了爆击，“其实就我个人而言，你刚才那样还是挺可爱的。” 这并非谎言。 宋岚一直认为，人类脑补的力量是非常强大的。 诚然，陆湘那近乎于僵硬的冷笑，让人很容易联想到杀人狂，但是，只要通过脑补对陆湘进行背景设定的补充，就能立刻领会到反差萌的妙处。 比如说，一个不善言辞的冷面女上司，为了你偷偷练习微笑。 说实话，对于单身了二十多年的宋岚来说，这个想法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实话？” 陆湘侧过脸来，直勾勾地盯着宋岚。 “实话，其实，每个人都有不擅长的东西，有时候也没必要太过勉强自己。” 宋岚尝试对陆湘开始了心理疏导，“就比如我，我一直都不太擅长微积分。” “你不擅长微积分？”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心理疏导竟然换来了对方诧异的眼神。 不是，不擅长微积分不是很正常么？ 难不成2166的人各个都是微积分高手？ “以前考试的时候挂过科。” “我可以教你。” “这只是一个比方，我的意思是……” “现在就可以。” 其实吧，单单是“微积分”这三个字就已经让宋岚想要拒绝了，可是他一抬眼，便对上了陆湘的双眼，她的眼睛似乎闪闪发亮，一扫此前的阴霾。 不难看出，她是真的很想辅导自己微积分。 宋岚一咬牙，硬生生地把拒绝的话语憋了回去。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被区区微积分吓到！ 只是，宋岚作为一个大学高数课上都没有认真听过课的人，万万没想到自己竟在2166年开始了对于微积分的新一轮学习。 不一会儿，他便意识到陆湘的数学功底并不是假把式，她在高等数学领域当真是有所建树。 而更让宋岚始料未及的是，在给他辅导期间，陆湘就连表情都柔和了下来，讲到兴奋处，她眉目含笑，有别于此前的僵硬感，这情绪是发自内心的，在这一刻，就像是急于向其他小伙伴分享自己珍藏玩具的小女生。 时间流逝的速度似乎加快了，晃神之间，一个小时转眼即逝。 经过了一个小时的学习，宋岚明白了一件事。 陆湘笑起来的时候真好看。 至于微积分…… 格林公式是干啥的来着？ “没想到你这么擅长数学。” 为了避免陆湘对他进行突击测验，宋岚不得不先一步岔开了话题，而且通过陆湘的辅导他发现了一件事——陆湘并不只是擅长数学，她似乎是真的发自内心地喜欢着这个由数字和理性构筑而成的世界。 她毫不掩饰的喜爱让他这种能及格就算成功的人有些自惭形秽。 “因为教会我这些的人曾经说过，这门学科是人类理性的结晶，它是打开一扇大门的钥匙。” 陆湘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颊上的两朵红霞清晰可见，她说道，“拿着这把钥匙的人，总有一天能打开通往第三条路的大门。” 等一下…… 第三条路？ 这突如其来的信息量打了宋岚一个措手不及。 他依稀记得在柴可案发生的当晚，陆湘曾经向他普及过救助者考核的三种方式，其一是属于氪金选手的义体植入之路，其二是属于肝帝的肉体淬炼之路，然而第三条路却被陆湘以“不关你的事”为由跳了过去。 可是，她那天提到这第三条路的神态和此刻是截然不同的。 那天晚上的陆湘语气是冰冷的，那似乎勾起了她一段不太愉快的回忆，而现在，虽然陆湘的笑意很浅，但宋岚却能感受她很开心。 也就是说，走上第三条道路的前提，是掌握高等数学？ 经过归纳总结之后，2166年的三种变强方式已经隐约展露在了他的眼前——这似乎是一个属于氪金大佬、肝帝和学霸的时代。 那完了。 他一没钱，二又怠惰，高等数学更是连皮毛都没有掌握。 看来在竞争激烈的2166年，他注定是一条咸鱼了。 但是，咸鱼也是有梦想的。 宋岚并没有忘记自己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他此刻还肩负着一项重要的使命，而现在，正是他吹响进攻号角的时刻。 在辅导了他微积分的知识过后，陆湘的坏心情已经一扫而空，宋岚趁着气氛正好，拿出了手机，将网页调到了自己此前搜到的电影。 这是一部讲述了主角通过假死的方式，偷天换日，躲过了仇家天罗地网的围杀，最终以令敌人意料之外的方式完成反击的经典电影。 本质上还是一部爽片。 “之前有人推荐我这部电影还是不错的，学习累了看一部电影也挺好的。” “我……” “适当的放松也是很重要的。” 不等陆湘拒绝，宋岚选择了在线播放的选项。 陆湘本来是想拒绝的，她向来对于流行的电影没什么兴趣，可是一想到宋岚难得来探班，她便没有拒绝，安静地看起了电影。 电影全长2小时13分钟，实事求是的评价，剧情整体的构架和其他同类型的电影依旧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连粉丝们吹嘘的通过主角假死来瞒天过海的设计，也早就在其他电影里被用烂了。 不过，宋岚现在需要的，正式这么一部节奏爽快的爆米花电影。 “真是没想到啊，主角居然能想到通过假死来骗过反派，当时我真以为他死定了。” 随着片尾曲的出现，他昧着良心的感叹起来。 陆湘啊，你可一定要了解到我的苦心啊！ 而这一次，陆湘似乎真的听见了他内心的祈祷，她若有所思地瞥了病房一眼。 “你先回去吧。” 她开口说道，“我接下来还有工作要安排。” “那你先忙，我明天再来探班……你明天想吃点啥？” “蛋挞。” “好嘞。” 第二十三章 就让我来替你出一口恶气 傍晚七点。 正在擀面皮的宋岚接到了来自陆湘的电话，电话的内容是沉痛的。 在女同事苏醒约一个小时后，医生下达了病危通知，仅不到半个小时，他们就得到了一张冰冷的死亡证明。 这无疑是一则噩耗，三名在柴可案中侥幸存活下来的人质，都已宣告死亡，整个执法者部门都笼罩在了沉痛之中。 作为十七区执法者部门主管，她今天必须留在大院里主持三人的追悼会，所有科室的科长都出席表达了对于罹难同僚的悼念。 看这架势，陆湘今天是又要待在执法者大院里回不来了。 追悼会吸引来了十七区几大媒体的记者，追悼会还未开始之前，三位罹难者的事迹便已在网络上传播开来，宋岚猜测这也是陆湘采取的手段，这些记者总是能在第一时间把消息散播开来，其中也包括了最后一名死者的消息。 致死的原因是脑袋里的出血，和前两个惨遭杀手杀害的同事不同，她的死亡可以算得上意外，在案发现场挨上的那一下恶化了出血程度，最终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宋岚相信，此刻远在核心区域急切等待着消息的福斯特家族，一定也已经通过网络得知了十七区的消息。 虽然最后一个目标的死亡方式有些离奇，但这并不妨碍杀手先生已经完成了任务的事实。 宋岚在回家的路上买了一个充电线，将杀手先生的手机充上了电，时刻保持着开机的状态，如果计划顺利，再过不久他应该就能接到来自福斯特家族的新指令，而他只需要做出一句回应，就能为自己争取到相当一段时间。 接下来，他只需要找到一个让杀手先生功成身退的机会就大功告成了。 至于福斯特家族下达的新指示那他是肯定不可能去落实的，别的宋岚不敢保证，但是论上班摸鱼，他还是很有心得的。 就好比现在，当绝大多数同事都集中在大院里参加追悼会时，他却待在家里制作蛋挞。 没办法，这也是主管亲口下达的指示。 将擀好的面皮搓成条状，再将其揪成一个个面疙瘩，第一步完成后，他轻车熟路地把面疙瘩放进一个个排列整齐的容器之中，再用拇指延展开来，这样一来，蛋挞的底座就完成了。 “嗡嗡嗡——” 细微的震动声引起了宋岚的注意。 他立刻放下手头上的工作，快步进了卧室，没想到福斯特家族的办事效率要比他想象中还要高得多，三名执法者遇害的新闻发布还不到一刻钟，杀手先生的手机便接到了一条信息。 『21:15，老汉印刷厂，收货』 简洁明确的指示，时间、地点和任务目标都写得明明白白，信息中全程没有夸奖他办事利落，也没有询问他目前的状况，只有冷冰冰的几个字来决定了他接下来的行程。 正当宋岚琢磨该怎么找到一个切入点，在不引起福斯特家族怀疑的情况之下，回复一个“我最近一切都好，组织无需挂念”的信息时，这条没有任何署名的信息居然自动被删除了，他来来回回地重新翻了几次收件箱，才确认了这并不是Bug，而是发信者不想留下任何痕迹。 宋岚总算明白了这手机为什么无论收件箱还是备忘录，都空空如也。 不难推测出，福斯特家族对于杀手的每一个指示，都在他阅读不久后进行了自我删除，而且看样子，杀手平时并不会主动联络福斯特家族，而是由他们决定联系时间以及任务的内容。 如此一来，就能保证即使杀手先生失手被擒，抑或是死在了某个未知的角落，也没有人能从他身上找到任何能够指向福斯特家族的证据。 事实证明组织其实对于杀手先生的近况并不关心。 这一刻，宋岚的内心感受到了冬天一般的寒冷，他很难想象面对如此缺乏人文关怀的工作，杀手先生究竟是如何坚持到今天的。 反正要是他摊上了这么个上司，肯定在上班的第一天就开溜了。 宋岚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拳头，大热天的他只觉得手脚冰凉，心中一片悲凉。 真是替杀手先生感到不值！ 你看，你都沉尸湖底了，福斯特家族却还在惦记着他们那些破任务。 我要是你的话，不把这个发布任务的联络员给砍了都难解我心头之恨。 当然，宋岚只是在心里发发牢骚，不可能真的这么做。 要是在现实里遇到了发布任务的联络员，他恐怕还得热情地握住对方的手，说上一句，“领导，你辛苦了。” 呜呼，这就是上班族的悲哀！ 不过吧，如果握着的是陆湘软软嫩嫩的小手，那他还是很乐意的。 失去了联络组织的方式，他不得不考虑起信息所提到的老汉印刷厂，他用自己的手机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了这几个字，很快便查到了结果。 老汉印刷厂位于西区，是十七区一家老牌的印刷厂，在战后联合政府建立初期，也是纸质媒体盛行的年代，老汉印刷厂对于十七区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但是随着经济的复苏，网络的兴起，以及各类多媒体技术的蓬勃发展，老汉印刷厂终究被时代所抛弃，如今荒废了已有几十个年头了。 搜索结果下面还附带了印刷厂的地址，离陆湘的公寓只有不到5公里，骑车十来分钟就能到。 一家荒废多年的印刷厂，网站上的配图他越看越像鬼屋。 宋岚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距离“收货”还有相当一段时间，在联络福斯特家族无果，并且见证了他们极度缺人情味的做法之后，他怀着沉痛的心情，戴上能够掩盖指纹的一次性橡胶手套，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封长达500字的举报信。 举报信的内容大致是有人在荒废的老汉印刷厂里从事非法活动。 收件人：陆湘 署名：一位忧心忡忡的市民 他将信纸放入信封，用一个不起眼的塑料袋包好，随后用杀手先生的手机网上预约了“匿名送”服务。 该服务充分照顾到了每一位客户的隐私，帮助他们将不方便亲自送出手的物件送达目的地。 通常，这个服务是仇人之间用来“相互问候”的。 不过宋岚之前也听说有一些极端的读者会使用这一服务给那些烂尾的无良作者寄去刀片。 宋岚设定好了取货地点。 三十分钟后，派送员将去指定地点取走货物。 在20点10分到来之前，这信封将被送达执法者部门大院。 完成这一切之后，宋岚的心情好转了许多。 或许，这就是他为数不多能为杀手先生所做的事了。 杀手先生，你且安心的去。 就让我宋岚来替你出一口恶气！ 第二十四章 葬礼 片刻后，执法者大院。 不知不觉，追悼会已经接近了尾声，与死者相熟的执法者们一个个诉说着对于亡者的悼念。 战友的离去让他们更加坚定了打击犯罪的决心，他们会继承逝者的遗志，终有一天要将犯罪彻底清扫，让正义与和平回到这座城市。 瓦莲通过屏幕聆听着同事们诉说着对于自己的想念和遗憾，泪光不住地在眼眶里打转，当平日不苟言笑的科长上台，当着同僚和记者的面追忆起了她在犯罪分析科的点点滴滴，她终于感极而泣。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参加自己的葬礼。 她在自己的葬礼上听见了来自同事们对于她的真实看法，瓦莲从未想过自己作为犯罪分析科的小透明，竟然在老科长的心目中竟然有着如此地位。 她抹了一把眼泪，目光转向屋里的另一个人时，却发现后者手里又捧起了那个熟悉的小册子。 《每日一个恋爱小妙招》。 自己之所以能够参加自己的葬礼，也是对方的安排。 让医院伪造死亡证明，通过假死来逃过职业杀手的追杀，待执法者们将杀手绳之以法，她就能回到自己的岗位，给予同事们和老科长一个惊喜。 到了此时，她终于相信了陆主管是一个真正的好人，一个笑起来像是杀手的好人。 身为十七区执法部门的领导者，她竟专门为自己这么一个小透明做了这么多。 “陆主管……” “嗯？” 陆湘瞥了瓦莲一眼，把书翻了一页。 “你在做什么？” “学习。” 意料之中的回答。 事实上早在病房里的时候，陆主管为了解释自己好人的身份，以及笑得像个杀人狂的原因，便给她展示了小册子的内容。 瓦莲这才知道陆主管大晚上捧着的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恋爱教学手册，而不是她想象里的杀人书。 主管她只不过是利用晚上闲暇的时间，根据手册上的指导，练习起了温柔而又明媚的笑容。 “宋岚他……是你的恋人？” 瓦莲犹豫片刻后，还是问出了她早在医院就想提的问题，每一个犯罪分析科的成员都有着极其强烈的好奇心，尤其是这个八卦还是关于陆主管的。 在她的印象里，陆主管还从未和哪个异性走得如此之近，而那个叫做宋岚的同事，大老远地跑来医院一趟，似乎就是为了给主管送点吃的。 只是…… 第十七区执法者部门的主管，和一个她都没什么印象的文职人员，两者的身份相差得未免有些过于悬殊了，她至少能确定宋岚并不是在重要部门就职。 “嗯。” 陆湘并不否认。 自从向宋岚表达心意的那天起，她就开始了恋爱课程的自学，只是学习的进度实在有些缓慢，这让她觉得这可能是世界上最难学的课程。 以往无论是高等数学、各区域方言，抑或是杀人技巧都从来没有这么难上手的。 她已经自学了不少理论知识，但最近的几次尝试却都以失败而告终，让她觉得自己长久以来的学习似乎只是在原地踏步。 “其实，恋爱并没有这么困难。” 瓦莲说道。 抓捕那个神秘的职业杀手她可能帮不上忙，但恋爱这种事她还是比较有经验的，毕竟她也是拥有着四次恋爱经历的老手了。 在她看来，陆湘是努力的方向出现了错误。 对方在医院向她展示《每日一个恋爱小妙招》的时候，上面写满了陆湘仔细备注的笔记，那密密麻麻的小字足以说明主管是一个多么认真的人。 可是吧，恋爱本身就不能这么循规蹈矩，强行套用手册上的内容，很有可能起到适得其反的效果。 “陆主管，你是想让宋岚骑自行车载你回家吧？” 瓦莲恰巧看见了陆湘接下来的“工作重心”，似乎是吸取了前几次失败的教训，陆湘在还没有实施计划之前，就考虑起了各种复杂的情形。 比如说宋岚在骑车时突然摔倒； 回家的半路上杀出了莫西干头小混混； 过马路时遇到了需要帮扶的老奶奶； 小女孩的宠物狗突然挣脱了锁链冲向马路； 数个超过50万赏金的犯罪分子突然进攻了十七区； …… 就连提出让宋岚骑车载自己回家的场景，陆湘都罗列出了六七个。 她不得不佩服陆湘的想象力，然而，“主管，你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其实你只需要让他下班之后等你一下，之后的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接着说。” 陆湘合上了书，仔细听了起来。 “重要的是后面的部分。” 瓦莲依照自己的恋爱经验，给出了建议，她伸出双手，向陆湘演示起来，“自行车的后座很晃，所以你到时候只要像这样，从身后抱住他就可以了，对了，你还可以像这样把脸靠在他的背上。” “可是……” 陆湘似懂非懂，“如果他突然摔倒了怎么办？” 她觉得自己的担心情有可原。 这事，宋岚是有前科的。 “你别惦记着这事了！” 瓦莲眼前一黑，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嗓门，她觉得主管的脑回路实在是太清奇了，“一般来说是不会摔倒的！” “哦。” 接下来，两人又以骑车回家为话题，讨论了一些可能发生的意外状况，直到有人敲响了陆湘办公室的门。 陆湘示意瓦莲噤声，随即离开隐蔽的隔间，关上门，再推动书架，挡住了暗门的位置。 随即，她才打开了办公室反锁着的门。 站在门口的是门房间的保安，他满头是汗，手里拿着一个包裹，看起来是收到包裹后的第一时间就小跑了过来。 “陆主管，有人给你寄来了这个。” 即使不用将包裹完全拆开，也能知道里面的内容。 因为在包裹上就用黑色的水笔写上了《举报信》这三个大字，后面还跟着一小行提醒： 『请务必在20：30前交由陆湘之手』 署名：一位忧心忡忡的市民。 “你先回去吧。” “嗯。” 保安离开后，陆湘回到办公桌前，拆开了信封。 老汉印刷厂。 21:15，有人将在那里从事违法活动。 她略加思索后，便拿起了执法者部门的内线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 “嗯，我是陆湘。” “通知第三队、第五队待命，准备行动。” 第二十五章 我有一个计划 宋岚有一个计划。 福斯特家族交给他的任务是在21:15时前往老汉印刷厂取走一个货物，可以预见的是，这就和那些网游里繁琐的支线任务一样，只是某个漫长跑腿活动的开始，等他取到货物之后，福斯特家族必定会让他把货物送到ABCD等地点，届时每一个送货地点都会刷新持枪的野怪，和他来上一场宿命的对决。 他肯定不能让事态按照福斯特家族期望的方向发展下去，所以眼下最好的做法，就是让货物不慎遗失。 这是一个技术活，必须要找到一个能让福斯特家族信服的理由才行。 你如果说货物在打车回家的路上落在后座了，那不但没法说服福斯特家族，还会让对方觉得你是个二百五。 所以，到了这种关键时刻，就需要英勇的陆主管来帮忙了。 有人事先走漏了风声，让十七区的执法者察觉到了货物藏匿的地点，于是在老汉印刷厂设下埋伏，在他按照指示收货时一拥而上，他自然是拼死抗争，虽然侥幸杀出了一条血路，但货物却在这场战斗中不幸遗失了。 你看，只要稍稍进行了一些背景设定的加工，事情的发展就合理多了。 21：05，宋岚准时抵达了老汉印刷厂门口。 穿着和杀手先生同款的黑色皮质风衣，头戴复古式的黑色礼帽，为了防止被人认出来，他买了一个节庆用的微笑假面面具。 此刻十七区的天色已经全然暗了下来，印刷厂老旧得已经掉了漆的墙皮似乎在诉说着它古老的历史。 他整了整礼帽和面具，用有别于以往的步伐走进了印刷厂大门。 然而印刷厂内部的情况，却彻底出乎了宋岚的意料。 在他原本的构想中，福斯特家族已经事先将一个包裹放在了这里，只等他上门来取，期间不会与任何人碰面，他只需要耐心地等待执法者们一拥而上，再丢下包裹伺机脱身即可。 可是，这个废弃多时的印刷厂分明有人活动的迹象，而且还不止一个人——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充斥着不同鞋码的脚印，这些脚印一直通向了不远处的楼梯。 顺着楼梯向下望去，下层已彻底被黑暗所笼罩，除了霉味之外，似乎还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下去，还是不下去，这是个问题。 思索片刻后，考虑到自己目前“职业杀手”的身份，宋岚不得不做出了有别以往的决定，他放轻了脚步声，沿着楼梯一路向下。 血腥味更浓了，待来到底层时，血腥的气味已经彻底盖过了霉味，从紧闭的大门后窜了出来。 宋岚打开了大门，紧接着他便看见了血腥味的来源。 光线昏暗的走廊两侧排列着一个个铁笼，被关在铁笼里的人因为笼子的高度不得不坐在地上，他们之中男女都有，每个人都犹如宠物一般脖子上被栓着铁链，铁链的另一端被牢牢地拴在牢笼的栏杆上。 这些人蓬头垢面，其中不少人裸露的胳膊上已然皮开肉绽，除了被鞭子抽打过的痕迹之外，还能依稀看见烫伤的痕迹，空气中的血腥味就是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 大多数被关在铁笼里的人精神萎靡，还有几个趴在地上，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了。 见到陌生人进来，他们也不会多看上一眼，足以见得他们已经被关在这里有些时日了。 “你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被……” 见他进门，坐在门口嘴上叼着长长烟斗的男人说道，这是一种被联合政府定性为毒品的禁药。 吸食禁药的男人有些迷离的眼神在对上宋岚时立刻清醒了，他另一只手第一时间摸向了别在腰间的手枪，惊恐地问道，“你、你是什么人？” “按照约定，我来这里取走一件货物。” “知、知道了，你跟我来。” 男人说话声都在颤抖，他似乎强行压制住了内心的恐惧，带着宋岚朝着走廊最里层的房间走去。 宋岚跟在男人的身后，默默观察着他的举动。 福斯特家族已经事先和他们打好了招呼了？ 不，不对。 如果男人事先知道他今天会来登门拜访，就不会在他表明了身份之后手还一刻不离枪的握把。 而且他对于自己的恐惧甚至盖过了禁药的致幻效果。 仅从这两点宋岚便觉得这个人并不是在为他引路，而是以此为由引导他进入某个陷阱。 来到门前，男人没有等他，而是自己先一步钻了进去，仿佛生怕躲在门口停顿几秒就会遭遇不测，几乎在他钻进屋子的下一秒，宋岚便听见了他那还带着颤音的叫喊，“小心，他来了！” 下一刻，来自四面八方的子弹便朝着门口倾泻而来，他们似乎并不在乎波及到门口被关在牢笼里的人。 而通过男人的反应，宋岚也得到了自己需要的信息。 男人大喊大叫的时候，眼睛看向了位于房间正中央的彪形大汉，而他所配备的武器也是火力转轮机枪，这种平时配备在装甲车上此刻竟直接被他扛了起来。 “没动静了。” 一轮扫射结束许久之后，房间里才有人打破了沉寂。 “他死了没？” “肯定死了！” “干掉他了！” “TNND福斯特家族，竟敢追杀我们？看我先弄死你的人！” 房间里的人们接连朝着再也没动静的门口抛下狠话，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产生勇气与自信。 TNND福斯特家族！ 宋岚也顺应民愤，跟着狂热的人们骂了一句。 任务可没提到他在取货的时候，会先被一群持枪悍匪扫上一梭子子弹。 他根据屋里人的怒骂大致弄清楚了状况。 这条任务完整的叙述，应该是取货的同时，解决掉看守货物的人，显然在此之前这些悍匪已经有不少兄弟死在了杀手先生的手上，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门口的男人在看见他的第一时间，恐惧竟然压制住了迷幻剂的效果。 “头儿，我们做到了！” “那个混球已经被我们……” 所有人的声音戛然而止，整间屋子里再也听不见任何一丝声响。 当想起该向老大确认胜利之时，悍匪们却发现被他们称之为老大的彪形大汉此刻已经趴在了地上，转轮机枪压在他的背上。 彪形大汉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死了。 而那个本应被子弹扫成了筛子的人，此刻就站在彪形大汉的身侧，脸上戴着的微笑假面勾起了所有人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放下枪。” 仿佛来自于恶鬼的低语萦绕在每个人的耳边，“不然你们就死定了。” 第二十六章 真是捡回一条命啊 恐惧终究压制住了理智，随着第一个人把枪丢在了地上，屋里的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抛下枪，似乎生怕慢了一步，就要追随他们的头目而去了。 对于在场的人们来说，真正的恐怖并不是头目被击败了，而是他们根本不知道对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没有人看见他是怎么进来的，也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躲开了枪林弹雨，在他们庆祝的时候，对方便已经无声无息地解决掉了他们老大。 违背常理，超出了想象，以至于他们丝毫不敢违抗宋岚的命令。 “来个人说明一下情况吧。” 那微笑的假面扫过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脸，最终落在了最初为他引路的男人身上，此刻后者已经完全从致幻剂的作用中清醒了过来，他发抖着想要躲到椅子后面。 宋岚当然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如果让他挑选出屋里情绪最接近崩溃的人，那他一定会选择这个“引路人”。 在这种情况下，情绪越是崩溃，思维也就会变得越缓慢，所交代的答案也就越接近真相。 “就你了。” 宋岚冲着对方勾了勾食指。 他现在必须带入到杀手先生的身份，对待这些人也就必须表现得如同冬天般寒冷。 在“引路人”颤抖的讲述下，他大致了解到这伙人究竟聚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做什么。 一切，又要追溯到初始犯罪分子柴可身上。 宋岚不禁感慨，或许也是某种缘分。 被关押在铁笼里的人是柴可生意的一部分，这些来自“外界”的人给柴可交了钱，以换取进入十七区的机会，然而这次生意出了些意外，在柴可决定这些人的去处之前，就遭遇了不测。 趴在地上的壮汉是柴可集团下的某个小头目，在几天前，他们得知了其他的头目的近况——柴可死后短短两天的时间里，他的势力便土崩瓦解，那些原本在十七区作威作福的悬赏犯们，大多都因为各种原因死于非命。 了解福斯特家族手段的他们知道，这绝非巧合，而是福斯特家族的清扫行动。 失去了柴可作为靠山，他们已经没有任何价值可言。 可作为毫无价值的存在，他们知道的又实在是太多了。 为了活命，他们正计划带着这些“商品”逃亡至外界，换上一笔钱之后远走高飞，然而在这个计划实施之前，宋岚便找了上门来。 在经过了一番思索过后，宋岚终于找准了自己的定位。 原来…… 他是来灭口的。 而且除了灭口之外，这些被关押在铁笼里的人之中，还有一个福斯特家族在意的“货物”。 让他颇为奇怪的是，福斯特家族下达的命令模棱两可，只说了收货，却并没有告诉他名字又或者是货物的特征。 宋岚猜测，即便是对于帮他们处理善后工作的杀手，他们也不会给予百分之百的信任。 这间屋子里一共有17个柴可的残党，硬板床上还躺着三个被被单遮着身体，昏迷不醒的女人，和铁笼里的囚徒相比，她们看起来要白净得多。 至于她们为什么昏死过去，宋岚觉得为了自己的心理健康着想，还是不要深究了。 “看来，你们很清楚我来到这里的目的。” 在得到了自己全部想要的情报之后，接下来就要处理福斯特家族交给他的工作了。 闻言，屋里所有人的眼中都浮现出深深的绝望。 可即便如此，他们却僵硬在原地，就连弯腰捡枪的胆量都失去了——因为他们确信，第一个捡枪的人，肯定是最早死的那一个。 脸色苍白的“引路人”似乎还想要做最后的挣扎，“可是，你许诺……” “我只是说如果不放下枪，你们就死定了，可从没有向你们许诺过任何事。” 所有人都注视着宋岚，死死地盯着他那抬起的右脚悬在了头目的头顶上方，面具后冷酷的声音让他们已然失去了任何希望，“总的来说，你们也没有吃亏，凡事多往好处想想——你们至少比不放下枪多活了5分钟。” 时间仿佛静止在了这一刻，他们已经能想象到接下来将要出现的血腥场面。 当宋岚的右脚落下时，头目的脑袋就会如裂开的西瓜一般，将粉红色的液体溅得到处都是。 他们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然后…… 时间仿佛真的停止住了。 那极具压迫感的动作就这么僵持着，直到终于有人察觉了似乎哪里有些不太对劲，他们不得不用眼神向彼此确认是不是只有属于自己那部分的时间被“冻结”了。 他们已经做好了老大毙命当场的打算，可是过去了这么长时间，老大却还活着。 咦……？ 这个杀手难道卡Bug了？ 正当他们盘算着要不要捡起地上的枪和对方板命之时，破门声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 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催眠弹便从门口滚了进来。 “不要轻举妄动，我们是执法者！” 这一刻，“卡了Bug”的宋岚仿佛才如梦初醒。 面对这突发情况，他却并没有一脚踩碎头目的脑袋。 在催眠弹的影响下彻底失去意识之前，罪犯们分明看见宋岚竟然缓缓移开了悬着的右脚。 “哼，没想到执法者竟然会来插上一脚。” 面具之下的声音依旧冷酷，“真是让你们捡回一条命啊。” ……………………………… 片刻后，老汉印刷厂地下储物间。 “报告主管，局面已经彻底被控制住了。” 把所有昏睡过去的柴可残党扎堆捆在一起之后，第三特别行动小组的队长向陆湘汇报道，“我们找到了莱纳尔-博伊耶夫。” 莱纳尔-博伊耶夫是柴可集团的小头目之一，这个人无论去什么地方都会带着他的转轮机枪，他的手下也全都配备了重型火力，若是在狭小的区域和他们发生遭遇战，以执法者配备的武器未必能讨得好处。 他们在行动前本来已经做好了莱纳尔-博伊耶夫要和他们鱼死网破的准备，可是行动却出乎意料得顺利，他们只用了一个催眠弹便将莱纳尔和他的手下一网打尽了。 “先把人带回去吧。” 第二十七章 两个杀手 在这个夜晚，莱纳尔-博伊耶夫的势力彻底走向了灭亡。 莱纳尔被捕，执法者解救出了被关押的平民共计33人，这无疑是十七区的正义的又一次胜利。 等待莱纳尔及其同伙的将是法律的制裁。 蛋挞的甜香味填满了整间屋子，宋岚悠闲地坐在沙发上，欣赏着新闻主持人对于十七区执法者们的歌颂。 他拿起一块新鲜出炉的蛋挞，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今天辛苦了一整天，是时候奖励自己一下了。 回想起来，方才老汉印刷厂地下储物间的情况可以用千钧一发来形容——那个叫做莱纳尔-博伊耶夫的家伙当真是一个狠角色，要是陆湘再晚来一些，他的右腿恐怕就要举得酸痛难忍了。 宋岚觉得，用身负重伤来形容自己当时的状态也不为过，这足以见得他为了福斯特家族的命令拼上了老命。 之所以留下活口也是出于这个目的，他相信再过不久，莱恩尔的手下就会证实他当时的敬业表现，若不是遭到奸人出卖导致陆湘半路搅局，盘踞在老汉印刷厂的柴可残党根本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宋岚相信福斯特家族一定会知道他的作为，并且体谅他中途所遭遇的不可抗拒因素。 虽然过程出现了一些意外，但结果还是朝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着。 陆湘收获了一大笔工作业绩。 他摆脱了福斯特家族的货物，也帮杀手先生出了一口恶气。 莱恩尔和他的同伙们终于能不必担心被福斯特家族派来的杀手找上门来，总算可以踏踏实实地睡上一个好觉了。 他相信，每个人都应该会对事件的结局感到满意。 除了福斯特家族。 夜间新闻播出不久后，来自核心区域兴师问罪的短信发送到了杀手的手机，福斯特家族对于目前十七区的情况非常不满，他们在信息里质问他为什么没有把现场处理干净。 这条信息并没有像之前那样自动删除，似乎给他留下了解释的机会。 宋岚对此早有准备，他不但没有顺着福斯特家族的责问承认错误，反而反过来质问对方为什么陆湘和执法者会突然出现在老汉印刷厂。 将心比心，如果你是一个尽职尽责的杀手，忠实地完成着组织委派给你的任务，结果任务执行到一半突然被计划之外的敌人背刺，你的心情能好吗？ 反正宋岚顺着自己设置好的场景稍稍一想，就已经开始生气了。 他才是这次行动里的受害者，要不是他身手过人，这一次恐怕就要栽在陆湘手里了——这口锅福斯特家族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 事实上证明宋岚的反戈一击取得了成效，福斯特家族的下一条信息态度平和了许多，并在信息中承诺一定会彻查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 当然，福斯特家族之所以能改变态度，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他们紧接着就提出了接下来的要求——在莱纳尔交代出福斯特家族之前灭口，不要让这件事影响到福斯特家族在联合政府的声誉。 堂堂裁决体系的维护者，背地里却和“外界”的重犯暗中勾结，一旦这件事被坐实，那么他们将会被瞬间推上风口浪尖。 宋岚早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现在，是福斯特家族有求于他。 对他来说最大的好消息就是，莱纳尔被捕入狱后，福斯特家族一时半会儿再也顾不上威胁陆湘的男友做伪证的事了，他们目前全部的注意力都会集中在莱纳尔身上。 此人的赏金在柴可集团中虽然算不上顶尖，但他把持着偷渡及人口贩卖的生意，知道的内幕绝对不会少。 至此，宋岚“退休”计划的第一步宣告完成。 福斯特家族并没有察觉到杀手先生已经沉尸湖底，依旧对于接替工作的他委以重任。 接下来，就是莱纳尔-博伊耶夫的事了。 ……………………………………… 与此同时，十七区执法者部门，作战会议室。 陆湘独自坐在会议室的沙发上，门外执法者的欢呼庆祝充耳可闻。 在缅怀了三位牺牲的战友之后，他们太需要像今天这样酣畅淋漓的大胜了，媒体的记者们对于这次行动进行了集中报道，长久以来，这是他们第一次以正面的形象登上夜间新闻。 随着夜间新闻的结束，几位背负了太多莫须有骂名的老科长感极而泣。 然而陆湘的心中却没有半分喜悦。 相反，莱纳尔落网后，她反而产生了不详的预感。 今天的行动与其说是他们取得了成功，倒不如说莱纳尔和他的手下在他们破门而入之前，就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 他们在入口处找到了大量弹壳，看起来在他们赶到之前，对方出于某种原因，朝着门口进行了一轮齐射。 可以肯定的是，这一轮齐射没能杀死任何人。 除了莱纳尔的党羽以及那些被关在笼子里的囚徒之外，他们没有发现任何第三方存在的迹象。 加上此前监视科获取的最新情报，不难推测出有人正在清扫柴可的党羽。 而现在萦绕在她心中的最大疑惑，就是为什么莱纳尔和他的党羽还活着？ 根据她对于现场的评估，假如在他们闯入之前，对方就已经控制住了莱纳尔一伙，那么对方就绝对有在执法者闯入前灭口的能力，或者至少，他也能处理掉莱纳尔本人。 陆湘想起了自己在两天前也产生过类似的疑问。 在柴可案发生期间，有人在不到六秒的时间内杀掉了屋子里的暴徒，唯独留下了三个人质。 而现在，其中有两个幸存的人质已经遇害身亡，还有一个则以假死的名义躲在她办公室的密室之中。 这三个幸存者，都没有能力杀掉柴可，也就是说杀手另有其人。 陆湘打开了自己手机的备忘录，把自己想到的一切都记了上去： 『杀死柴可的杀手与杀害了幸存人质的杀手不是同一个人』 『前者会留下活口』 『这说明，他在潜意识中，对于自己拥有绝对的自信』 『有人在清扫柴可的残党』 『莱纳尔-博伊耶夫很可能是他的下一个目标』 …… 第二十八章 凡事多往好处想想 陆湘又是一夜没睡，不过熬夜对于她来说早已是常态，早在学生时期，他们毕业前的实战考试中就经常会有安保类任务，通常天黑之后才是最危险的时刻。 而经过了无数次实战演练的她，精神却从未像现在这般萎靡不振过。 萎靡到就连待在密室里的瓦莲都能一眼看出来。 “主管，你没事吧？” “没事。” 陆湘强振精神，摇头道，“我来给你送营养针剂。” 说着，她将两支针剂放在桌子上推向了瓦莲，自己则颓然地往椅子上一坐。 她的反应让瓦莲更加不理解了，昨天晚上她在新闻里看到了陆湘率领特别行动小组将柴可残党抓捕归案的消息，这无疑是一个无比振奋人心的消息，可是主管她脸上却一点喜悦都没有。 “主管，如果你有什么烦心事可以和我说说看，虽然不一定能帮得上忙，但憋在心里会把自己给憋坏的，而且负面的情绪很容易传染给别人，您也不想宋岚看见您愁眉苦脸的样子吧？” 宋岚。 听到这个名字，陆湘怔了怔，她发现自己自打来到十七区，几乎所有的烦心事都和宋岚有关。 今天也不例外。 她昨天连夜对于两个杀手进行了研究，因为接下来对方的目标极有可能就是莱纳尔-博伊耶夫，在仔细罗列出了目前他们所掌握的全部线索之后，陆湘惊讶地发现杀手似乎对他们的动向了如指掌。 执法者的住处信息从不对外公开，此前遇难的两个人质回家休假也都是部门的临时决定，然而第二个杀手却仿佛对两人的动向了如指掌，而当她带人守着护林医院时，第二个杀手便再也没有现身过，她留在医院里的暗哨没有发现任何的可疑人物。 也就是说，在她策划了瓦莲的假死之后，第二个杀手并没有去医院确认过新闻的真实性。 难道，这个人来自于执法者内部？ 或者他们在执法者之中留有卧底？ 而她不在大院，镇守护林医院的那天，就是卧底最佳的行动时机，带着这样的想法，陆湘调出了当天全部的监控，结果…… 卧底没找到，却发现宋岚一大早带着礼物去了统计科，这比他平时上班的时间要早了近两个小时！ 接下来两人的行动更是在陆湘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宋岚和统计科那个叫做庄池的姑娘只是进行了一番眼神交流之后，便默契地理解了彼此的心思，一前一后的离开了统计科，一起进了一间小会议室。 小会议室里没有监控，两个人一起待在小会议室里足足长达半个小时之久！ 她都没有在小会议室里和宋岚相处这么长的时间！ 《每日一个恋爱小妙招》里提到的办公室play，根本找不到机会实现。 “我不明白有什么工作是不能在统计科里谈的。” 纵然心中的情绪激荡不已，陆湘却还是努力维持着平静的语气，“而且前一天晚上我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无法接通，后来好不容易地接通了之后，他气喘吁吁的，像是刚进行完激烈的运动。” “总之，先不要妄下定论。”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陆湘的这一番话却也让瓦莲陷入了极度震惊的状态。 在她看来，能交到主管这样的女朋友，宋岚上辈子恐怕是做过什么拯救世界的大事。 可是，在有了主管当女朋友之后，还能脚踩两只船的吗？ 不过当下最重要的是安抚陆湘受伤的内心，“主管，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凡事都要往好处想？有可能只是您误会了。” “凡事往好处想……” “对，您不妨换个思路看看，也许他们之间并没有发生过什么。” “嗯。” 陆湘采纳了瓦莲的建议，她合上双眼，试着思考出一些别的可能性。 约莫一分钟之后，她睁开眼，根据自己所看见的一切，得到了另一种答案。 新的答案让她的心里稍稍好受了一些。 “我想到了，宋岚之所以在电话里气喘吁吁的，也可能只是因为不小心杀了人，接电话的时候他碰巧在骑车抛尸的路上，去统计科找庄池则是为了伪造证据。” 宋岚凭空从普通的渣男升级成杀人犯了啊！ 不是，主管，您真的理解“凡事往好处想”这句话的含义么？ “别的事我不清楚，但您说的这种情况一定是最不可能发生的。” 瓦莲觉得心很累，她深刻地意识到常年和罪恶打交道究竟会对一个人产生多么大的影响——主管她闭上一眼随便一想，内容都和犯罪有关。 “统计科平时的工作内容有很多的，区悬赏令的制作与发布，各部门的工作文件，还有财务上的很多东西都要经过他们之手，宋岚去找庄池很可能只是工作上的交接，我听说有些科室为了涨工资的文件能迅速通过，去找统计科的时候都会带上一些伴手礼。” 听了陆湘的推测，连她都忍不住帮宋岚说上几句话了，她提出的是一个普通人往好处想的结论，“送礼这种事吧，毕竟不好在大庭广众下进行，所以他们找了个小型会议室也情有可原。” “原来如此。” 经过了瓦莲的开导，陆湘的心理好受了许多。 心情平静下来之后，她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想法实在有些好笑。 像宋岚这种平时连架都不打的人，怎么可能杀人呢？ “主管，您要是实在不放心，我倒是有一个主意。” “你说。” “不是我说，宋岚他们科平时实在是太清闲了，我觉得你可以给他指派一些工作，只要让他忙起来，他就没时间想些有的没的了。” “可是，他不擅长和犯罪分子打交道。” “不是让他去和犯罪分子打交道，其实我们平时也有很多不和犯罪打交道的活，比如说安抚受害者或者家属，他脾气好，待人又和善，这个工作交给他来做就再合适不过了。” “安抚受害者。” 陆湘若有所思，这到的确是一个思路。 其实她从很早之前就想批评宋岚了。 大好的青春年华天天窝在办公室里看电影，这像话吗？ 只是前段时间一直在忙柴可的案子，这事就被暂时耽搁了。 “行，我一会儿就去找他说说。” 第二十九章 视察工作 陆湘采纳了瓦莲的建议，但是她知道必须采取合适的手段才行。 一大早贸然闯进宋岚他们科的办公室，当着所有人的面数落对方一顿，虽然她的确能利用主管的身份让宋岚好好工作，但是这无疑会让他在同事面前丢了面子，还会激起他的逆反心理。 《每日一个恋爱小妙招》里提到过，优秀的女友从不会让男友在公众场合失了面子。 在过去的路上，陆湘便已经想到了办法。 她的确不擅长恋爱，但是管理部下的手段却不在话下，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他们有一个学期就专门设立过管理课程。 她现在要做的第一步，就是要激起宋岚心里的愧疚感。 于是，执法者后勤科的员工们在这个早上见到了极其惊悚的一幕——他们部门最大的顶头上司，竟然一大早来了他们这里视察工作。 要知道，虽然同属一个部门，但别说陆湘主管了，就连那些活跃在打击犯罪第一线的特殊行动小组他们都没怎么打过交道。 陆湘环顾整间办公室，看电影的、玩游戏的、化妆的、吃零食的…… 反正除了办正事之外，其他干什么的都有。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从执法者部门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后勤科的人们本以为主管见到这一幕会大发雷霆，最坏的情况可能是严厉地教训科长一顿，扣奖金，然后给他们安排海量的工作，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陆湘在目睹了他们上班摸鱼之后，并没有怒气冲冲地直奔科长的座位而去，而是搬了一张椅子，径直来到了宋岚的座位前。 将椅子放在宋岚身侧，胳膊肘支在桌上，双手捧着下巴，和宋岚一起看起了电影。 他们不得不使劲揉了揉眼睛，才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难道…… 摸鱼的气息传播的速度这么快的吗？ “陆主管，你在做什么？” 宋岚如芒在背，他并不喜欢成为整个科室的焦点，可现在的情况吧，想不成为焦点都难。 试想一下，你上班时摸鱼被部门最大的领导发现了，领导非但没有教训你一顿，反而搬了张椅子过来和你一起摸鱼。 “视察工作，你呢？” 陆湘应答如流。 “我在学习救助者的精神内涵。” “不错，我和你一起学习一下。” 能学习得了吗！ 此时此刻，部门里所有同事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他们疯狂用眼神给予宋岚一个个信号——想办法支开陆主管吧，她待在这里会严重影响到大家的摸鱼效率！ 宋岚想把这个皮球踢给科长，在和他对上视线后，那个秃子竟然连忙把从显示器后面探出来的脑袋缩了回去，假装认真工作了起来。 “那什么，陆主管，外面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昨天我们营救回来了一批从‘外界’来的偷渡客，现在需要有人去安抚他们，不过没关系，你可以继续学习救助者的精神内涵。” “我去吧，精神内涵什么时候学习都可以。” 宋岚起身说道，这一刻，同事们纷纷投来了敬仰英雄般的眼神。 咸鱼之中，亦有英雄。 牺牲小我，支走领导，为所有人争取来了继续摸鱼的时间和空间。 只是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最终会以这样的方式被人视作英雄。 不多时，宋岚拿着从统计科借来的平板，来到了给偷渡客们暂时空置出来的大会议室，昨晚执法者给偷渡客们分发了地铺和被子，这个时间点绝大多数人都还在睡梦之中。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这些偷渡客。 被带回部门之后，他们洗了澡，身上皮开肉绽的部分用止血喷雾进行了简单的处理，又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至少要比昨天见面时，看起来更有人样了。 事实上对于宋岚来说，这份工作也并非一件坏事。 虽然福斯特家族的注意力此刻已经完全集中在莱纳尔身上了，但是这些难民之中，还隐藏着一个让他们非常在意的“货物”。 正当宋岚环顾整个房间，目测谁最有可能是福斯特家族想要的货物之时，却有人拽住了他的脚踝。 “大人，不要赶我们走。” 他低头一看，这才看见躺在最门口的老者已经醒了，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惶恐和不安，右胳膊上遍布了触目惊心的疤痕，看来在被关在铁笼的期间，这位大爷没少挨莱纳尔和他手下的“照顾”。 “如果你赶我们回去，我们就死定了。” “大爷，使不得，使不得。” 宋岚连忙弯腰扶起了对方，被一个年纪比自己大了两三轮的人称作大人，还被近乎于哀求的方式拽住了脚踝，这多少让宋岚心里有些不太舒坦，“我就是来帮忙的，你先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吧。” 被搀扶起来的大爷一喜，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般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通过老者的一番讲述，宋岚这才了解到，在“外界”其实也是有聚落甚至是国家的，之前在联合政府洗脑式的宣传之下，他还以为“外界”只有各种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呢。 这些难民普遍都是出生于距离十七区较近聚落的土着，这些聚落为了能在缺少法律庇护的地方存活下来，通常都会寻求一个强而有力的靠山，而他们所说的靠山，也即那些被联合政府通缉的重犯。 作为换取庇护的回报，那些重犯每个月都会定期前往部落征收钱财、资源和粮食。 他们之中有不少人都是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担惊受怕的生活，才向柴可付了钱，央求他们帮助自己偷渡进十七区。 结果到了十七区，他们才发现自己上当了。 莱纳尔并没有遵守诺言，帮他们安排工作和住所，那伙人先是把漂亮的姑娘和身强体壮的男人挑选了出去，随后给他们这些剩下的人戴上了镣铐，关进了铁笼，然后便一直把他们如同货物一般存放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 莱纳尔的手下时常吸食违禁药品，每次磕嗨了就会把他们当成发泄对象，用鞭子抽打他们，用匕首割开他们的皮肤，欣赏他们痛苦的表情，这似乎是那些人独特的取乐方式。 那些撑不住死了的，就会被莱纳尔的手下拖出去，没有人知道那些尸体最后去了什么地方。 宋岚把老者说的话全都记录在了平板里。 待老者说完，他安慰道，“你放心，这次莱纳尔和他的同伙死定了，法律会制裁他们。” 这话多少有些言不由衷。 他们的确是死定了。 不过最主要的原因却并不是联合政府制定的律法，而是福斯特家族希望他们能永远地闭上嘴巴。 对于审判和裁决，福斯特家族掌握着最终解释权。 “我不关心他们是死是活。” 老人摇了摇头，“我只希望你们不要赶我们回去，拜托了！” 第三十章 两面性 从大型会议室里出来，宋岚的心情有些沉重。 虽然他早就隐约觉察到了十七区的现状，但这毕竟是他第一次直接接触这些。 福斯特家族的“货物”暂时去向不明，也不知道是不是先被莱纳尔的人挑选出来转移走了，还是就隐藏在这些人之中。 “被转移走的那些人。” 楼梯转角处，有人叫住了宋岚，“女性被送去了十七区的风月场所，一部分男性成了他们最底层的打手，不愿意屈从的就会被送去打黑拳。” 宋岚一回头，便看见了双手环胸，背倚墙壁的陆湘。 “我最初盯上他们，是因为几起人口失踪案，他们除了把外边的人带进来，另一个业务是把囤积在城里的‘货物’运出去，那些重犯在城里买了东西，需要有人帮他们处理好售后服务。” 陆湘在说这些话时，语气和气场与平时截然不同。 或者说，这才更贴近宋岚对于她的第一印象。 “剩下的人即便留在了十七区也会成为没有身份的黑户，没有住处，找不到工作，在这里他们只有两个选择，回去，或者走上犯罪的道路。” 今天的陆湘似乎健谈了许多，“我最近一直在研究十七区的历史，从中我明白了一件事——虽然柴可和他的犯罪集团覆灭了，但是只要还有外边的人想进来，只要那边的人需要有人帮他们把城里的‘货物’带出去，替代柴可的人就迟早会出现。”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想和宋岚说这些。 也许是她在会议室门外听见了宋岚和难民之间的交谈，又或者是十七区冗长的犯罪历史让她不可避免沾染到了悲观情绪。 而作为领导执法者的人，陆湘知道自己必须在所有同僚面前表现出自己最坚定的一面。 如同一把足够斩断一切罪恶的利刃。 只有这样，才能赋予跟随她的人与罪恶相抗衡的勇气与希望。 唯独宋岚，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候，能让她不需要再绷紧神经。 那么，接下来宋岚又会如何回应自己呢？ 说上一句安慰人的话语，又或者是继续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 “事情都有两面性。” 正当陆湘犹豫着要不要转身离去时，宋岚开口了，一改一贯的松懈和懒散，“你说替代柴可的人迟早会出现？这恐怕不假。但是，和你志同道合的人也一定会出现，或许此时此刻，他就在某个你所看不到的地方，为了和你同样的目标而默默努力着。” 陆湘一怔，因为她几乎立刻想到了那个给她寄来匿名举报信的人。 一位忧心忡忡的市民。 他们正是接收到了这封举报信，才知道了莱纳尔-博野耶夫的窝点。 事实上，如果没有那封举报信，他们根本无法从莱纳尔手里将这些人解救出来，而她和宋岚此刻的对话也不会发生。 当他们行动之时，莱纳尔和他的爪牙们未能形成任何有效的反抗，似乎在他们破门而入之前就已经被人制服了。 这似乎恰好符合了宋岚的描述，他为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带来了一个简单却又让她意想不到的理由，因为面对犯罪时，她第一个想到的往往是更为复杂的利益纠纷。 陆湘有些好奇，那个隐姓埋名，只身与柴可集团斗争的人，此时此刻又在做些什么呢？ “对了，我从难民那里打听到了在你们赶到之前，还有另一个人去拜访了莱纳尔。” 宋岚趁着陆湘跑了神，把话题引入了正轨。 他点开了自己通过平板上《犯罪肖像生成小助手》制作出的形象，递给了陆湘。 帮帮孩子！ 至少帮忙把这个消息散播开来，让福斯特家族知道他鞠躬尽瘁，曾经差一点就得手了。 陆湘仔细盯着屏幕看了半晌儿，皱起了眉头，“用风衣来掩盖体型，帽子遮住了头发，脸上还戴着微笑的假面，面具还是很普通的节庆用品，到处都能买到。” 这肖像画基本锁定不了任何特征，只能辨认出这是一个男性。 甚至就连性别陆湘都不敢百分之百地确认，毕竟在一些案例中，女性犯罪者会通过一些小手段让执法者错误地判断她的性别，从而逃过调查。 这似乎也说明了，对方具有一定程度上的伪装和反侦察能力。 “好了。” 陆湘直接收走了平板，说道，“你可以继续去研究救助者的精神内涵了。” …… 五分钟之后，宋岚回到了自己办公桌前。 正当他打算仔细研究一下福斯特家族提到的“货物”究竟跑哪儿去了的时候，整个科室却突然沸腾了起来。 因为有个上厕所回来的哥们带回来了一个重大的消息。 “检查部的人又来了，一定又是为了抢功！” 这个重磅消息立刻让所有人都停下了手头上的事，他们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随时做好了冲出去的准备。 在后勤科的众多工作之中，近距离观测国际形势永远排在第一位。 俗称，看热闹。 “真是连脸都不要了，上次放跑了柴可，这次又来打莱纳尔的主意！” 手拿口红的女同事骂了一句。 根据宋岚的观察，真正让她气急败坏的恐怕并不是检查部，而是跑进来的人嚷嚷声太大，吓了她一跳，于是手一抖直接在自己的脸蛋上留下了一道鲜红的印记。 不过这位女同事说的也是事实。 检查部在执法者部门这边的声望很可能连犯罪分子都不如，理论上来说他们隶属于同一个体系，但现实情况是，冲锋陷阵的苦活累活都是执法者来做，等他们把犯人拷回来了，这些油头粉面的“精英”们就打着法律的旗号来抢功劳了。 柴可案就是十七区这么多年来的缩影，直到现在，不明所以的第十七区民众都还以为是检查部策划了这场抓捕行动。 这帮子人不但抢功劳，而且还各个都是不粘锅。 要是万一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最后的黑锅肯定都是他们执法者来背。 宋岚不得不说句公道话，执法者之前在十七区的公众形象如此之差，至少有八成原因是检查部害的。 “已经上楼了！” 门口的同事依旧在积极地播报消息，“他们冲着陆主管的办公室去了。” 第三十一章 死对头 宋岚还记得，上一个迈着嚣张的步伐，在人群簇拥下登门造访执法者大院的人是安洁-福斯特。 同样的拿鼻孔看人，同样的直奔陆湘的办公室而去，进了办公室更是直接往椅子上一坐，二郎腿一翘，开口便要问他们要人，仿佛她才是这个大院真正的主人。 这一回来的人和安洁-福斯特相比也不遑多让。 乌黑锃亮的皮鞋，用发胶固定好的整齐头发，身着笔挺的黑色西装，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他毫不掩饰眼神中的傲慢，面对宋岚这些围观群众，他只是报以轻蔑的微笑。 簇拥着他的是，两个打扮相同的男性。 三人的这一身行头完全符合了人们对于“精英”这一身份的想象。 “他是新任大检察官，接替了安洁-福斯特的位置。” 拥有丰富吃瓜经验的科长还不忘给他们科普起了十七区的小常识，“多米纳斯，以前就是十七区检查部门的二把手。” “不是福斯特家族的人？” 有一个同事问道。 “换汤不换药，能坐上这个位置的，就算不是福斯特家族的人，也是他们的嫡系。” 可以预见的是，他们以后少不了要和这位新任大检察官打交道。 这新一任检察官，看起来就不像一个好相处的人。 三人大步流星地登上三楼，这位新任大检查官连门都不敲便推门而入，留下两个犹如门神一般的跟班一左一右守着门口。 “嚯，这排场比安洁还大！” “新官上任肯定得做做样子嘛。” 吃瓜群众议论纷纷，本来执法者对于检查部门的积怨就不少，多米纳斯的做派更是让他们忍不住议论起来。 宋岚找个了相对安静的地儿，也不参与讨论。 约莫五分钟，陆湘和多米纳斯一起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多米纳斯脸上更是趾高气昂，仿佛完成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 “你们看着，检查部肯定要把莱纳尔给提走了。” 吃瓜群众们似乎已经预料到了结局。 陆主管就算手腕再硬，但在十七区毕竟也是空降，人家带着上头特批的文件有备而来，要是不给他们面子，往大了说那是公然和联邦政府对着干，十七区的检查部干啥啥不行，给人扣帽子的本事倒是一流。 联合政府建立之初拟定的那么多法令里，总有一条能用在你头上。 然而这一次吃瓜群众猜测错了，两人并没有离开办公楼，直奔莱纳尔被羁押的审讯楼而去，而是直接进了难民所在的大会议室。 见状，吃瓜群众皆是一脸疑惑。 难不成这新任大检察官在去提人之前还要装模作样地慰问一下难民来为自己树立光辉的形象？ 就在人们嘲笑新任大检察官的虚伪之时，宋岚却看出了端倪。 他可不是去慰问难民的，而是在找福斯特家族的“货物”。 难怪昨天晚上福斯特家族一心让他处理好莱纳尔的善后工作，却对“货物”只字不提。 他在楼梯口等了许久，这一次的“提货”时间十分漫长，当吃瓜群众们散了大半之后，大会议室的门才被人重重地一把推开，率先走出来的是不再从容的多米纳斯。 从他的反应来看，“提货”的过程似乎很不顺利。 宋岚记得之前和自己交谈的老者倒是提到过，莱纳尔已经挑选出了一部分人出去，送去了别的地方。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福斯特家族想要的“货物”就有可能在他们之中。 按照陆湘的说法，“货物”要么是被送去了风月场所，要么就是被送去了地下拳击赛馆，前者是失身，后者可能丢了命。 或许今天只要关注一下夜间新闻，看看哪里的违法场所突然遭遇了检查部的彻查，那边可能是“货物”的所在之处了，只是宋岚实在想不出这个“货物”的身份究竟有多么特殊，才会让福斯特家族如此着急得想要找到对方。 他总觉得这事有些蹊跷。 如果这“货物”的身份真的有这么特殊，莱纳尔又怎么会把TA和其他偷渡客一样处理？ 宋岚所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性，是福斯特家族之前直接和柴可打过招呼，遗憾的是柴可还未来得及将“货物”交付到福斯特家族手中，自己就先一步归西了。 柴可，怎么又是你？ 他不得不在心里将柴可批评一番，最近十七区的所有破事都或多或少的跟他有关。 不过既然福斯特家族让多米纳斯接手了这事，那么“货物”的去向就再也不关他的事了，他现在最需要思考的，是晚上做些什么菜。 经过了两个通宵的忙碌，陆湘今天晚上终于要回家吃饭了。 牛腩还是鸡腿？ 至于莱纳尔-博伊耶夫，现在法律、福斯特家族以及十七区的全体市民都希望他死，宋岚真诚地建议他最好一头撞死自己，尽量别给他大家添麻烦，这样一来，死后还能留下个硬汉的名声。 他上午“碰巧”听到了几个犯罪分析科同事的谈话。 莱纳尔天亮前就已经醒了，他们尝试和对方进行过接触，但莱纳尔只把他们臭骂了一顿，一个字都没说。 作为一名忧心忡忡的市民，宋岚其实还是希望莱纳尔能交待些福斯特家族的事，只可惜比起福斯特家族，莱纳尔似乎更厌恶他们这些执法者。 宋岚还未来得及下楼，楼底下就传了人们的惊呼。 他连忙下楼，正好遇见了冲锋在吃瓜第一线的同事，他便拦下对方，问道，“又出什么事了？” “审讯楼那边出事大事了。” 同事上气不接下气，喘了两三声之后，才把气给顺了过来，“莱纳尔死了！” “死了？” “说是自己一头磕在了桌角上，脑浆都……总之，现在特殊行动小组、犯罪分析科和现场调查科的人都赶过去了！” 说罢，也不等宋岚有所反应，他便急匆匆地冲下了楼梯。 不是，我刚才就是打一个比方，没让你真撞！ 宋岚万万没想到莱纳尔性情如此刚烈，竟然真的把自己给撞死在了审讯室。 第三十二章 禁止大哥哥 畏罪自杀，这是现场调查科最终得出的结论。 审讯室的监控记录下了莱纳尔-博伊耶夫在临死前一个小时之内的全部过程，在这一个多小时里，审讯室里一直都只有他一个人。 莱纳尔死后的第一时间尸体就被送去了化验科，结果显示他并没有进行过义体植入，全身上下都是原装配件。 这就排除了他是在接到了某人指示之后，才下定决心自杀。 一个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的犯人，不愿意接受联邦法律的审判而选择自杀，这似乎非常合乎逻辑，但是陆湘却从监控录像中看出了端倪。 莱纳尔不怕死，也不屑在临死前向执法者求饶这点毫无疑问，但是他自从被捕以后所展现出来的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陆湘此前接触过不少类似的罪犯，他们通常会等到审判日到来的那一天，在所有公众面前大放厥词一番。 一头撞死在审讯室里对于这样的法外狂徒来说，未免太过憋屈了一些。 陆湘的第一反应，是莱纳尔是接到了某人的指示，这也是她在第一时间就让化验科把尸体送去化验的原因。 监控录像显示莱纳尔在临死前态度曾发生过明显的变化。 那张目空一切的脸突然间变得扭曲，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憎恨，在撞向桌角前，还嘶吼了一句，“去TMD的执法者，在十七区没有人能审判我！” 可是，尸检报告却又和她的推测相悖。 莱纳尔被捕期间，没有任何人探望过他，身上的电子设备被全部没收，如果没有植入过义体，那对方究竟是如何和他“通话”的？ 与此同时，执法者大院外。 多米纳斯在跟班的簇拥下，登上了一辆银白的悬浮车。 上车后，他阴沉的表情好转了一些，食指轻点太阳穴，给自己做起了按摩，半晌儿，他呼出一口气，眼神中疲态尽显。 “检察官大人，恕我们直言处决莱纳尔-博伊耶夫并不是您的工作，福斯特家族另有安排。” 其中一个跟班说道。 “指望一个失败的职业杀手？” 多米纳斯丝毫不掩饰轻蔑的语气，“如果不是他的失职，我今天根本不必来这一趟。” “可是，那个杀手是……” “安洁-福斯特已死，和她有关的一切都该翻篇了。” 多米纳斯冷声打断了跟班，“现在，我才是十七区的大检察官，也许福斯特家族也要学会往前看了。” 即便在提及前任大检察官时，多米纳斯也没有一丁点的尊敬。 毕竟，他和安洁-福斯特是不同的。 他可不会处理不好福斯特家族下达的指令，还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而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工作需要他来完成。 ……………………………………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下午。 宋岚完成了今日的救助者精神内涵的学习，顺便研究了一下国际经济形势，他最终选购了一包上好的牛腩。 陆湘为了工作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回家吃上一口热饭了，今天他得代表十七区的全体市民，犒劳一下主管为整个城市做出的无私奉献。 宋岚并没有和其他人一起跑去莱纳尔的自杀现场，仅仅听见了同事们的议论，他就已经开始头皮发麻了。 他这个人，最见不得血腥的场面了。 为了自己还能吃得下饭，晚上睡觉时不至于做噩梦，他不得不紧急看了两部搞笑电影来压压惊。 四点一刻，对于后勤科来说已经是下班时间了。 宋岚关闭电脑，和几个还留在科里没看完电影的同事打了声招呼，便直奔大院里的自行车而去，回家的路上，还要去物流点取一下寄送来的食材。 可是还没下楼，宋岚便听见了来自身后的脚步声。 起初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是直到他走出了办公大楼，那脚步声都依旧阴魂不散地跟在他的身后，为了避免误会，他特地在院子里绕了一大圈，那脚步声却依旧没有停止，可是每当宋岚停下脚步回头张望时，身后却找不到任何人的影子。 眼前的一幕让他有些熟悉。 这，不是鬼故事里的经典场景么？ 要不了多久，那脚步声便会离他越来越近，直到近的几乎都要和他贴在一起时，他再回头，便能见到贴在自己脸上的鬼面。 可是，现在天还亮着，而且这里还是执法者大院，监控探头无处不在，我劝你好自为之。 宋岚在心里默默祈祷了一句，随后加快了步伐。 遗憾的是尾随他的人并没有听见他心中的祈祷，反而和他一样加快了步伐，两人就一路小跑着来到了宋岚停自行车的地方。 这一回，他能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离自己已经很近了。 宋岚足足在原地站定了十几秒，最终他终于调整好了情绪，做好了面对一切恐怖生物的准备之后，毅然转过身去。 紧接着，他终于见到了尾随着的真面目。 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皮肤苍白，眼神空洞，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此刻就站在离他只有四五米远的地方注视着他。 宋岚几乎第一时间想起了某个经典恐怖电影里的小男孩。 “大哥哥。” 两人僵持了许久之后，男孩终于开口了，声音很轻，似乎还带着一丝冷气。 “禁止大哥哥。” 宋岚脸上写满了拒绝，“你待在那里别动，不然我喊人了！” “大哥哥，你是好人。”小男孩无视了宋岚的警告，反而上前了一步，“我想要向你学习，成为一个像你一样的执法者！” “你说什么！？” 宋岚双目一凝，突然间提高的嗓门吓了小男孩一跳，迈向宋岚的步伐也停了下来。 他感受到了宋岚的情绪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从一开始的惊恐一下子就变成了愤怒。 不过男孩并不理解为什么宋岚一下子就发火了。 “你小子，以后是想要丢掉工作吗！” 这一句质问，再配合宋岚此刻的气势，每一个字都直击人的灵魂。 “真不知道现在的小孩子是怎么了，一个个的都不学好！” 在小男孩的目瞪口呆之下，宋岚严厉地抨击起了十七区的不良风气。 第三十三章 心里有鬼（为盟主加更） “我之前在楼上都看见了，你对待大家很和善，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瞧不起我们。” 听了小男孩的原因，宋岚不禁悲从中来。 这孩子以前究竟是生活在怎样的环境里，才能因为这种小事就把他视作学习的榜样？ 宋岚承认自己平时的确与人为善，但那只是因为他懒得跟人发生口角，所以一旦遇到固执己见的人，他通常都会转而支持对方的想法“对，你是对的，我支持你”。 别小看这几个字，它们是日常生活中平息纷争的杀手锏。 但是紧接着，他有了一个相当惊悚的发现。 这孩子说的明显是他在大会议室里安抚难民的事，可是他敢肯定这孩子当时绝对不在大会议室。 虽然他不见得能记住全所有难民的长相，但是他也没健忘到连会议室里有没有小孩子都能忘记。 同样的，新任大检察官来势汹汹地闯进大会议室里找人的时候，这个小孩也不在里面。 结合对方一路尾随自己的行为，以及那股没来由的阴冷，宋岚不禁产生了一个念头。 这小男孩，该不会是…… 幽灵。 以及，福斯特家族正在寻找的“货物”。 当这两个身份结合在一起时，宋岚觉得事情反而能解释得通了。 “大哥哥，我还会来找你的。” 小男孩眼神坚定，“我有必须变强的理由。” 说罢，他没有留给宋岚丝毫解释的时间，直接闪身窜进了旁边的绿化丛，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宋岚等待片刻后，才靠近了绿化带，心惊胆战地扒拉开枝叶。 枝叶后是泥土，再往前则是将大院围起来的墙，为了防止有歹徒翻墙进入大院，墙上安装了电网。 他无法给男孩的消失找出一个符合物理常识的解释。 宋岚没有声张，只是默默地骑上了自行车。 看来，今天回家之后的又多了一件事： 2166年，有没有发生过闹鬼的事件？ 唯独在这个问题上，2166年和2020年没什么区别，网络上众说纷纭，而且无一例外都是从最初具有科学精神的讨论，逐渐变成了讲鬼故事大赛，讨论这个话题的人，似乎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别人分享自己刚编好的鬼故事。 结果就是宋岚不但没有找到任何支持幽灵存在的科学依据，结果还被鬼故事吓了好几跳。 八点半，十七区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客厅的窗外黑漆漆的一片，即使开满了客厅的大灯宋岚还是产生不了任何的安全感。 一道惊雷划过夜空，暴雨毫无征兆地降了下来。 随之而来的开门声让宋岚直接捧着平板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我回……你怎么回事？” 进门的陆湘用狐疑的眼神打量起了宋岚，她看见了宋岚手里捧着的平板电脑，他平时很少跑来客厅上网。 每次自己点开他电脑和平板的浏览记录时，里面都被清理得空空如也。 “哦，主管啊，你回来的正好，回来的非常好！” …… 十分钟后。 “你说，你是被恐怖电影和鬼故事给吓到了？” 陆湘有些无语，她刚才看见宋岚神经兮兮的样子，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 她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宋岚才好。 作为一名执法人员，他不但上班的时候看电影，而且还被电影里的虚拟场景给吓到了，等她下班回家还要为此安慰对方一番。 “这世上，不会的真的有鬼吧？” 见气氛已到，宋岚适时提出了心头的疑问。 为了这个问题，他不得不“坦白了”自己利用上班时间看鬼片的事实。 但事实是，他上班的时候看的是搞笑片，雷声和敲门声也不至于吓得他从沙发上跳起来，他之所以表现出紧张兮兮的模样，就是为了让这个问题显得自然一些。 他现在有几个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那个小男孩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以及…… 会不会偷看他洗澡。 “这世上没有鬼。” 陆湘的语气十分肯定，“所有的闹鬼事件，都是人为制造出来的。” 说到这里，陆湘欲言又止，但是看着宋岚有些苍白的脸色，她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说道，“还记得我之前和你提到过第三种考核标准么？” “记得。” “联合政府将其称之为灵能，它是某种与生俱来的精神力，那些具有灵能的人之中，就有人能做到让人看见不存在的幻象，目前已知的大部分闹鬼事件都是他们造成的。 “我之所以不想对你提起这些，是不希望你去搜索任何和灵能相关的事，想要激发出精神力，需要经历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即使经受住了这些痛苦的人，他们大多数性格也会扭曲，而网络上存在着大量利用人们对于灵能的不了解，哄骗他们去当小白鼠的犯罪团伙。” 说着，陆湘当着宋岚的面拿起勺子，递到了后者面前，为了避免宋岚上当受骗，她还是决定由自己来一次性给他解释清楚，“如果你实在感兴趣的话……拿着它。” 宋岚照做了。 “集中精神。” “嗯。” “然后试着改变它的形态。” “嘿呀——！” 宋岚双手合一，动作犹如功夫大师一般迅雷不及掩耳，紧握着勺子的奋力磕向自己的大腿，那模样仿佛已然拼尽了全力。 但没撇动。 陆湘脸上阴晴不定，她趁着宋岚不注意拧了自己手背一把才让自己没有笑出声来。 这个宋岚，怎么比电视里的喜剧人还要搞笑？ “我是让伱用意识来改变它的形态。” “意识？”宋岚一脸不信，“这怎么可能办得到啊？” “这说明你没有被激发出灵能的潜质。” 陆湘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这些知识你可能一辈子都用不上，听过就忘了吧——灵能在初期会出现三种不同的形态，评定机构将它们称之为破坏、干扰和支援，他们会根据撇断勺子、弯曲勺子或是将勺子复原来给予评价，这三者决定了能力未来的方向。” 说到这，宋岚就听明白了。 也就是说，他目前应该已经跳过了最初的阶段。 “不要胡思乱想，这里不会闹鬼。” “那我就放心了。” 宋岚岔开了话题，“你这几天辛苦了，我今天特地给你烧了牛腩改善一下伙食。” 他把炖了一晚上的牛腩端上桌，又给陆湘盛上了一碗白米饭。 顺便，不动声色地从厨台上拿走了一个勺子。 “我去收拾一下东西，你吃好了叫我。” “嗯。” …… 回到房间，把门反锁，宋岚取出勺子置于自己面前。 破坏、干扰、支援。 他也有些好奇自己的能力究竟属于三者之中的哪一种。 他缓缓闭上眼睛，耳边似乎还回荡起了陆湘的指示： 集中精神。 试着改变它的形态。 再度睁眼时，手中的勺子已然不知所踪。 没有弯曲，没有断裂，亦不是维持原样。 借助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宋岚看见在他房间里散开了的灰白色粉尘。 这些细腻的粉尘落在床上、地上，然后和整个屋子融为了一体，再也找不见踪影了。 第三十四章 修行，可是很辛苦的 经过陆湘一番悉心的讲解，宋岚发现了一个一直被自己忽略的问题。 他的能力，究竟从何而来？ 陆湘强调了激发精神力是一个相当痛苦的过程，即便能侥幸扛过去，也会有很大概率造成精神和性格的扭曲，那么问题来了，如此痛苦的过程，为什么没能在他的记忆里留下任何印象？ 在此之前，宋岚一直以为这是天赋技能。 他不得不再次回忆了一遍自己的过去，关于这个世界宋岚的人生犹如走马灯一般在他的脑海中重演了一遍。 自从有记忆的那一刻起，就置身于十七区的福利院之中。 在福利院中长大，后来因为福利院的院长认识上一任主管，便介绍他去了后勤科工作。 人生中没有狂喜，亦没有经历过绝望，当宋岚试着回望自己过去的人生之时，映入眼帘仿佛是一般平淡到近乎于无聊的日记。 正因如此，他毫不费力地“接手”了2166的生活，因为在人生态度上，他们竟然出奇得一致。 而在能力的使用上，他也没有进行过刻意的练习。 这对他来说就像是吃饭喝水，根本不需要进行过多思考。 就好比你不需要，也不会记得自己究竟是在人生中的哪一刻学会了伸手取物。 宋岚原本将此视作自己平静生活的保障，可现在回想起来，当他面对柴可和福斯特家族派来的杀手，脑海中涌现出的想法只是“愿不愿意”与“值不值得”。 当时间开始加速的那一刻起，他似乎永远不需要考虑自己能否解决掉敌人。 如果能和过去的自己对话，宋岚实在想问对方一个问题。 师傅，你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 他觉得自己过去的记忆和陆湘对于灵能的认知总有一个出了问题。 不过，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无论自己过去是修空调的还是杀人狂都不重要了，关键是他接下来的生活将要如何继续下去。 至少他对自己现阶段的生活还是很满意的，如果能把福斯特家族从这个世界摘出去的话，那就更令人满意了。 想到了这里，他坚定了许多。 路是一步一步走的，眼下他最需要做的，就是先想办法劝退那个疑似能力者的小男孩，万一他缠着自己的时候被新任大检查官的爪牙看见了，天知道又要给他的生活带来多大的麻烦。 约莫几分钟之后，宋岚心里有了主意。 …………………………………… 翌日清晨，宋岚和往常一样赶在上班之前骑车赶到了大院，手掌往打卡的机器上一扫，直奔自己的专属停车位而去。 执法者大院设立了专门的自行车停车棚，但由于他是大院里唯一骑车上下班的人，这停车棚就被他独享了。 今天，宋岚有备而来。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小男孩缠上的他的原因是把他视作了榜样，他想要变强。 说到变强，就不得不提到修行了。 这是每一个热血少年的必经之路。 见四下无人，宋岚故作不经意地吹了一声口哨，这声口哨很快起到了作用，随着一阵淅淅索索的响动，男孩从昨天消失的绿化从中弹出了脑袋，看见吹口哨的人是宋岚，便兴高采烈地从树丛里跳了出来。 “大哥哥！” “我听你昨天说，你想要变强？” 宋岚停好自行车，负手而立。 微风拂晓，他的气势一改以往，犹如出鞘利剑。 “嗯！” 小男孩一喜，重重点头。 “修行，可是很辛苦的。” “我不怕，只能变强，再辛苦的修行我都能坚持下来！” “很好，若想成为强者，这份决心必不可少。” 宋岚满意地点了点头，“记住你此刻的心情，以及你所说过的话，但更重要的是，你要记住我们大院的wifi密码，密码是zxc。” “啊？” 短短一秒之间，小男孩的眼神就从坚定转变成了茫然。 这修行到来的方式，怎么和他想象中有些不太一样？ 宋岚的语气依旧铿锵有力，真的如一代宗师正要将自己的毕生绝学传授给自己的弟子，“听好了，我也是花了20多年时间才变得像现在这么强。” 说着，他将自己准备好的物件拿了出来。 一个精致的包装盒，里面是一台崭新的手机。 这手机是他在路上买的，虽说是快要停产的便宜货，但是功能至少比2020年的手机要丰富得多，给小孩子用绰绰有余。 他当着小男孩的面，开了机，输入密码，连上了执法者大院的wifi。 “这个，叫做搜索引擎。” 宋岚点开了手机自带的浏览器，当着小男孩的面演示了起来，“修行道路充满了坎坷，你一定会遇到无数意想不到的问题，但是只要掌握了这个方法，任何难题都能迎刃而解——把你的困惑输入进去，它将告诉你答案。” “真的？” 小男孩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他很难想象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输入框，竟然拥有如此强大的魔力。 “不要小看它，这是能够让你通往万千世界的钥匙，只要拥有了它，就相当于让全世界的强者来帮你解答难题。” 将手机塞进小男孩手里之后，宋岚任重道远地拍了拍后者的肩膀，“现在，我把这个秘诀传授给了伱——妥善地利用好这份力量，然后努力变强吧！” …… 想要变强，问搜索引擎去啊，问我做什么？ 宋岚只是用另一种方式表达了自己心中最真实的想法，看着如获至宝的男孩，他知道这又是一个能让大家都能满意的结果。 至于修行…… 他的人生中从来都不需要这个名词。 他可不会像那些热血漫画里的主角那样每天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拼命修行，更不会把拯救世界作为己任，他现在最想干的，就是上楼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把昨天下班前下载的电影看完。 “等一下，大哥哥！” 小男孩突然从身后叫住了他，右手拽住了他的衣角，“你是第二个对我这么好的人，这个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给你。” 小男孩恋恋不舍地递来了一个徽记印章。 银白质地，在阳光的映照之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辉。 上面的枪盾图案格外醒目，徽记下的两颗星更是险些晃瞎宋岚的眼睛。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福斯特家族盯着这男孩不放的原因。 小朋友。 宋岚的心情跌宕不已。 为什么我送了你手机，你却要反过来害我？ 这玩意是能随随便带在身上的么？ 第三十五章 欢迎来到十七区 银星勋章，是战后联合政府建立之初，颁布给那些曾经对国家做出杰出贡献的英雄，随着时代的发展，最终演变了救助者们的身份象征。 枪与盾是联合政府的徽记，下面的两颗星代表着持有者的等级。 这说明了勋章的原持有者是一个得到过联合政府认证的两级救助者。 通过考核正式成为救助者时，会被授予一星银星勋章，随后评定机构会综合考量救助者对于联合政府的贡献，以及自身具备的实力，对救助者的等级进行提升，当救助者达到三级时，银星勋章就会被更换为金色质地的金徽勋章。 勋章评定最高为六星，通常活跃在大众视线里的救助者都是四级及以下的救助者，拥有五星以上徽章的人大多都如江湖传说一般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宋岚其实并不了解救助者的考核与等级提升途径，唯独对于勋章的星级颇为了解。 这得益于网上大家为了救助者而吵架时都很有代入感，而勋章星数对于追星族们来说更是如同杀手锏一般的存在。 低星战力不如高星是共识，哪怕双方差了一颗星，都能用套用经典模板“xxx必秒xxx”来进行攻击，而在战力之争之中，少了星的那一方就处于天然劣势，就连粉丝群体都要比对方的粉丝低上一等。 现在的问题在于，这个小孩手里拿着一个印刻了两颗星的银星勋章？ 要知道这玩意对于救助者来说，就相当于身份证或是兵籍牌一般，可不是能够用来赠与对方的礼物。 从对方的言语中不难推测出这勋章似乎属于第一个对他这么好的人，而那位两级救助者不但把勋章给了他，而且还放任他独自进城，这说明他（她）此刻恐怕已经凶多吉少，死在了“外界”。 再考虑到福斯特家族对于这个孩子的执着…… 那个救助者恐怕多半是被福斯特家族害死的。 害死救助者这事和害死他们这些十七区的小市民可不同，若是这位死去的救助者去外界是有任务在身，那么此举无异于与整个救助者体系对着干，即便是福斯特家族恐怕也会为此接受联合政府的调查。 难怪为了找到这个孩子，连新任大检察官多米纳斯都亲自来了一趟。 “这个你还是自己收着吧。” 宋岚把小男孩递来的勋章推了回去，开玩笑，他怎么可能收下这么恐怖的礼物。 银星勋章对于普通人来说就像个定时炸弹，不但起不到任何作用，而且一旦被人发现，就会立刻遭到举报，随后被登门的执法者扭送进小黑屋，逼问勋章的由来。 “记好了，藏好它，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有这个勋章。” 小男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又说道，“可是，我还没有报答你的恩情。” “你想报答我？” “嗯。” 小男孩重重点头。 “那好，看见这辆自行车了么？” 宋岚指了指停在一旁的MK-Ⅱ，“这是我重要的财产，你如果想报答我的话，就帮我看一下车，不要让它被人偷了。” 他当然不可能真的向一个十来岁的小朋友索要报酬，帮忙看车也就是随口一说，这里是十七区执法者本部，就算借那些小偷几个胆，他们也不可能来这里偷车。 “对了，还有一件事。” 正欲离开的宋岚停下脚步，说道，“不要被检查部的人撞见了。” …………………………………… 与此同时，十七区边检站。 一辆载着十来人的大巴缓缓穿过了边检站。 车上忽然有人惊呼了一声，让困顿不已的人们睁开了眼。 他们朝着车窗外一看，便惊恐地发现了将大巴团团围住的警备队，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们，没有留下任何死角。 不一会儿，车门开了。 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笑眯眯的人走了上来。 “别担心，只是例行检查。” 在男人的引导下，车上的人犹如犯人一般一个个有序地下了车，直到，男人来到了后座，站在了一个戴着耳机，闭目养神的短发女子面前，她就像是丝毫没有觉察到身边的动静一般。 见到女子，男人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短发女子眼睛眯开了一条缝，见到男人，懒洋洋地说了一句，“这么快就到站了？” “大检察官多米纳斯大人欢迎你的到来。” 男人凑近了女人的耳朵，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多米纳斯……” 褐色的瞳孔饶有兴趣地瞥了男人一眼，“这么久不见，没想到他已经当上大检察官了啊。” 短发女人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十指相扣高举过头顶。 此时的男人已然转身，背对着女人说道，“对了，多米纳斯大人还说，这次就按照你喜欢的方式，尽可能地大闹一场吧。” …… 男人下车之时，包括乘客在内的所有人都在警备队员的催促下排列成了一个小队，他面对着惊慌失措的人们，又冲着他们露出了温和的微笑，“我们接到了举报，你们之中的某人携带了违禁药品，希望能占用一下大家的时间跟我回去一趟，请放心，我们一定会秉公执法。” 紧接着人们就被枪口抵着后背，推上了一辆押运车。 待押运车消失在了路的尽头，打理好行李的短发女人才拖着一个黑色行李箱下了车。 这个黑色行李箱大的出奇，放在地上时几乎都快要够到她的胸口了。 走出几步后，短发女人仿佛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她转过头朝着边检站的方向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十七区欢迎您』的标语。 “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回来了啊……” 她喃喃自语了一声，旋即勾起了嘴角，腰向后弯曲，双手伸直，拇指和食指拼凑了出了相框的形状，相框现实锁住了边检站的标语，接着定格住了载着他们来到这里的大巴。 “咔嚓。” 她模仿出快门的声响。 下一刻，“相框”中的大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挤压在了一起，几乎眨眼的功夫便被压缩成了一个黑色的小球。 短发女人走上前去，弯腰捡起小球，顺手将其丢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第三十六章 你们这是黑店吧 当夜，十七区，极星酒吧。 五彩斑斓的魔球灯，响亮到已经辨识不出旋律的音乐，在舞池里忘我地扭动着身体的人们，对于这里的每一个人来说，这里是让他们忘记一切烦恼，只需要感受自己存在的地方，只要进了这里的大门，外界的一切就再也与你无关。 如果你无法在这里彻底解放自我，酒吧还有配备了相应的套餐。 比如只有在黑市才能买到的白色小药丸。 那句老话怎么讲的来着？ 只需要一颗，就能让你羽化而登仙。 而此时此刻，小贩们已经锁定好了他们今夜的目标。 一个喝高了趴在吧台的短发女人，女人身边有一个大到有些怪异的行李箱，她眼神迷离，脸颊绯红，显然是有些不胜酒力了。 而这些特点足以让兜售禁药的老油条们推测出她的基本信息。 外乡人，而且有极大可能是偷渡客。 地处边境的十七区就是这么个地方，里面的人总想着出去淘金，“外界”的人则是拼了命地想要进来。 可是进来又有什么用呢？ 没有合法的身份，找不到住处，只能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在街头流浪。 药贩子们似乎只要看上一眼就能看穿短发女人的遭遇——来十七区生存的幻想破灭后，拖着行李箱，带着身上所剩无几的钱来到了这里。 因为，极星酒吧总是能帮你忘记所有的烦心事。 “你说你想喝？” 短发女人迷离的视线移到了椅子旁的黑色行李箱上，“不行不行，你还没有到喝酒的年纪呢。” 竟然对着行李箱说话，已经喝出幻觉了么？ 药贩子脸上不禁浮现出阴恻恻的笑容，这个女人浑身上下都在散发着大肥羊的气息。 看起来没什么钱，所以脸蛋应该是原装的，若是以此为噱头，送去夜场说不定能俘获不少贵客。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有钱有势的人都好“原装”这一口，但是只要能赚上钱，他倒是乐意那些人的癖好越多越好。 药贩子瞅准了机会，坐到了短发女人身边，向老板点了两杯烈酒，趁着短发女人没有看见的时候，将手中药丸捏成了粉，放进了其中的一杯酒里。 目睹了这一切的调酒师不但没有出言提醒，反而朝着药贩子投来了不怀好意的眼神。 坐在吧台的客人们见药贩子来了，也纷纷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匆匆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这位美丽的小姐，你看起来有些烦恼。” 千篇一律的话术，但对于初来十七区，举目无亲的人来说却十分有效，他将下了药的烈酒推了过去，“来，我请你喝上一杯。” “谢、谢谢，但是我今天已经喝多了。” 短发女人侧过脸来，抿嘴一笑，对上那烈火般的瞳孔之时，自认为阅女无数的药贩子也怔了怔，那瞳孔仿佛有着摄人心魄的力量，让他的心跳都随之慢了半拍。 极品！ 药贩子心中就剩下了这两个字。 要是能把她介绍去夜场，绝对能大赚一笔！ “好难受，我要回去了——” 因为醉酒的缘故，短发女人说话时拖长了尾音，虽然说着要回去了，但眼皮却耷拉了下来，眼睛盯着药贩子递来的烈酒出神。 药贩子冲着酒保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心领神会地将平板递了过来，上面是短发女人的饮酒清单。 两人显然不是第一次这么配合了。 “个、十、百、千、万，嗯……” 女人数着清单上的数字，许久之后，她似乎才意识到了上面的数字代表着什么，“这、这不对吧，我根本没有点过这么多酒。” “小姐，你刚才点的两杯酒都是黑市才能买到的高档货，更何况账单都是由精密的系统出的帐，怎么可能出错呢？” “你肯定是弄错了，我、我根本没有点过这些。” “小姐，你该不会是想赖账吧？” 酒保的眼神阴沉了下来，他知道对于“外界”偷渡来的人，一个眼神便足以吓得他们不知所措，“这里可是十七区。” “别激动，我想这位美丽的小姐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药贩子立刻充当起了和事佬，说道，“这样吧，她的酒钱我帮她结了。” “真的吗？伱可真是个好人。” “你可能有所不知，在十七区如果没有钱，是寸步难行的。” 药贩子故作阔绰地结了账，一只手也顺势搭在了短发女人露在外面的肩头，他轻轻捏了捏，仔细感受着女性肌肤细腻的触感。 “我正好知道有个地方薪水不错，绝对能让你在十七区过上一份体面的生活。” “不、不用了，我还有别的事。” “去看一看也无妨。” 他可不会放任如此一个大肥羊在自己眼皮子地下溜走，“听话，喝了这杯酒，然后跟我来，我保证你明天的生活会发生改变。” “真的不用了。” 短发女人面露难色。 然而药贩子却并没有松手的打算，反而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相信我……” “都说了不用了啊！” 短发女人忽然间提高了语调，舞池里忘我的客人们被拉回了现实，纷纷朝着吧台处投来探究的眼神。 药贩子脸色一变，他不想引起太大的骚动，自从十七区的执法者换了主管之后，他们的生存空间都被压缩了不少。 既然软的不行，就只能来硬的了。 他又冲着酒保使了个眼色，然而这一次，酒保却没有回应他，而是惊恐地后退一步，拼尽全力指向了他的胳膊，明明张开了嘴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药贩子疑惑地顺着酒保的视线望去，映入眼帘的确实一个扁平的条状物体，那东西就像是受到了某种巨力的挤压，硬生生的成了薄如A4纸的平面。 当一股剧痛涌入了药贩子的大脑，他才终于确认了那个物体究竟是什么。 那是他的胳膊。 药贩子本能地张大了嘴，可是在他发出惨叫声之前，一个空的玻璃杯便被塞进他的嘴巴里，连牙齿的都被崩掉了几颗。 眼泪和血液混杂在了一起，嘴巴里也只能发出破碎的求饶声。 “钱我会还给你。” 短发女人犹如对待垃圾一般拨开了男人平面化的胳膊，那胳膊早已没了力道，变得如同单薄的纸条般在她面前荡来荡去。 她伸向衣服内侧摸索了片刻，取出的却并不是钱财，而是一张印有她照片的海报。 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 药贩子下意识地数起了照片下的一长串数字。 『悬赏令：』 『菲茵-艾尔尼姆』 『一百七十三万瓦』 『生死不论』 在药贩子惊恐的视线里，这张海报被摁在了他的脸上。 短发女人的声音伴随着酒气，从海报的另一端穿透了进来。 “这个，够了吗？” 第三十七章 二级警戒令 这天深夜，陆湘被床头柜上的手机吵醒。 听了现场调查科科长简单的汇报之后，她便立刻穿好衣服，戴上配枪，下楼乘上了悬浮车。 抵达现场时，执法者已经把出事的极星酒吧围了起来，如果不是被削去了一半的标牌，他们恐怕很难直接根据现场的残骸知道这原本是什么地方。 目前确认的死亡人数已经超过了100人，现场没有留下任何幸存者。 即便见惯了无数血腥场面的调查科成员此刻也不禁面色苍白，因为他们在瓦砾堆之下找出的尸体只能用诡异至极来形容。 酒吧的客人们已经看不出人形了，他们在临死前仿佛遭到了某种巨力的碾压，导致尸体直接成了扁平状。 酒吧的残骸也是如此，如此大面积的破坏却不像是遭遇了内部爆破，从外部看起来，仿佛有一只无形巨手从外部握住了酒吧，然后狠狠地一拧。 尽管执法者们没能在现场找到任何目击者，但凶手的身份却十分明显了。 菲茵-艾尔尼姆。 赏金高达173万瓦的联合政府通缉重犯。 他们之所以能第一时间知道犯罪者的身份，是因为对方在摧毁了酒吧之后，直接将自己的悬赏令贴在了大门前。 原本装修气派的门面，此刻就只剩下了几根残破的柱子。 对上通缉令上那一对猩红的眸子之时，陆湘心头一紧，表情变得无比凝重，略加思索后，她说道，“整理犯罪信息，通知联合政府，之后发布二级警戒令。” …………………………………… 清晨，6时10分。 『请全体十七区市民注意，以下是二级警报的通知，为了您的生命安全考虑，请各位市民待在家中，等待进一步通知』 宋岚比平时早起了一个小时，原因是这不停重复的警报声实在是扰人清梦。 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不停播报的通知意味着什么。 “二级警戒令……这还是头一次啊。” 作为十七区的执法者，他只是在理论上知道二级警戒令发布时，不过在他的记忆中，这还是十七区头一次启动应急备战状态。 当二级警戒令发布时，整个城市的轨道交通线路会全部封锁，所有公共企业停止运行，在警报解除前，所有市民都需要待在家里等待进一步通知，而这一举措是只有当整个城市遭遇危机时，为了避免出现大量人口伤亡所启动的应急措施。 这说明在他睡着的这段时间里，外边必定发生了大事。 要是放在平时，宋岚肯定严格遵守禁令的通知，安安分分地待在家里直到禁令解除，可是作为福斯特家族钦点的王牌杀手，他从这二级警戒令之中嗅到了机遇。 这种能让整个城市暂时陷入瘫痪的危机，可不是莫西干小混混能比得上的。 想到这里，他紧急打开了冰箱，清点存货，凑出了一礼品袋的零食。 洗漱完毕，骑上他心爱的MK-Ⅱ，直奔执法者大院而去。 大院里的情况和他预想中如出一辙，突如其来的危机让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所有科长都集中去了作战指挥中心，就连无关紧要的后勤科也不例外，依旧不断回响着的全城广播让他的同事们今天也无心进行救助者的学习了，他们焦虑地待在各自的办公桌前，坐立不安。 宋岚和同事们打了声招呼，然后捏着准备好的礼品袋直奔统计科而去。 作为大院里最忙的文职部门，统计科今天的活更是比平时直接翻了个倍，所有的日常工作都被推到了一边，现在整个科都在想尽一切办法搜集关于菲茵-艾尔尼姆的资料。 庄池今天都要忙疯了，她大半夜接到了同事的电话，天还没亮就赶来了办公室，在电脑前这一坐就是三个多小时没有歇过。 以前面对柴可集团的时候，都没有过现在这般阵仗。 面对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资料，她疲惫地揉了揉眼睛。 半个晚上的忙碌总算有了进展，她喝了口水，挺直了胳膊伸了个懒腰，似乎想要通过这个动作把累积下来的所有疲惫都从身体里驱赶出去。 然后，她一转头，看见了等在资料库门口的宋岚。 不行不行，今天实在是太忙了，有什么事等明天再…… 视线往下一瞥，瞧见了宋岚捏着的精美礼品袋。 嗯，劳逸结合也很重要。 庄池头顶上的一撮“雷达”又一次立了起来。 品尝美食，让自己身心保持愉悦，工作效率也会成倍地提升。 庄池仅用了不到一秒的功夫就说服了自己，然后，又是不动声色地朝着门外走去，不在办公室里惊起任何波澜。 事实证明她上次的做法非常有效，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收到了宋岚的礼物，那天她强行忍住了开袋即食的冲动，一直挨到了下班。 这么做的成效显着，那袋卤牛肉直到昨天晚上才吃完。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宋岚也不再大惊小怪，他跟着庄池去了隔壁的小房间，进门后还顺手把门给反锁了。 “喏。” 他把礼品袋递了过去，老规矩，先给庄池验验货。 庄池也不含糊，拆开礼品袋，取出一颗精致的小蛋糕放在鼻间一嗅。 “不错。” 她满意地把迷你蛋糕送入口中。 经过了三次送礼，宋岚发现庄池这姑娘还是挺好懂的，每当她心情不错时，头顶上那一撮仿佛拥有生命的头发就会缓缓晃动起来。 “一如既往的好货，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明人不说暗话，二级警戒令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咱们十七区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她多少也猜到了宋岚这个时间点带着礼物跑来找自己的原因，说道，“菲茵-艾尔尼姆，赏金高达173万瓦的联邦政府通缉重犯。” “173万瓦？” 宋岚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 这赏金，足足抵得上2.个柴可了！ 这比他心里预估的赏金还要高上不少，不愧是让整个十七区为了她一个人封城的狠角色，同时，他也不禁又一次对柴可产生了怀疑。 咋回事啊，你不是十七区的地下皇帝么？ 怎么现在“外界”随便跑进来一个重犯，赏金都比你高了这么多？ 这战力衡量单位退环境的速度怎么比氪金手游还快？ “而且，这是她在三年前的赏金。” 庄池补充道，“三年前她去了‘外界’之后便再也没有了消息，否则赏金还有上升的可能性。” 第三十八章 失物招领 三年，这无疑是一个神奇的数字。 路飞仅仅用了两年时间，从一个连和平主义者都打不过的选手成为了拳打四皇的存在，而菲茵-艾尔尼姆整整消失了三年，比路飞还多了一年时间。 如果用这样的眼光来看待这件事，现在的菲茵恐怕已经天下无敌了。 “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她赏金这么高，在十七区却并没有什么知名度？” 庄池打断了宋岚的思绪。 闻言，宋岚当即点了点头。 不错啊庄姑娘，你已经是一个成熟的解说员了，居然能在他啥也没问的情况下自动开始解说。 “那是因为她和柴可被通缉的原因不同，柴可的势力虽然是十七区的毒瘤，但他却十分擅长疏通关系，因此只要他不做出太过出格的行为，联合政府也会对他的生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话本来是不能说的，可是现在柴可已经死了，而且她收了宋岚三次礼物，不拿出一些干货来，庄池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她继续说道，“但是菲茵-艾尔尼姆不同，她第一次被通缉时，赏金就已经突破了100万，罪名是杀害了三名一级救助者。 “遭到联合政府通缉之后，她一路逃亡到了十七区，联邦政府的犯罪库里最后一次对于她的记录，是她杀害了负责追捕她的二级救助者，赏金也提升到了173万瓦，现在你明白了吧？如果菲茵-艾尔尼姆确实来了十七区，二级警戒令绝对是必要的措施，对于她这样的重犯，只要她愿意，随时都能在人口密集的区域造成数百人的伤亡。” “明白了。” 宋岚点头，庄池已然明确地指出了柴可和菲茵之间的区别。 柴可是勾结福斯特家族，在当地作威作福，因而遭到了联合政府的通缉；而菲茵则是凭本事一路杀了所有追击她的救助者，其中甚至还包括了一名二级救助者。 对于联合政府而言，菲茵显然才是更为凶恶的罪犯。 如果以菲茵作为参照物，似乎可以隐约推断出赏金与救助者之间的关系。 宋岚在心里默默进行了换算。 杀害了一级救助者的罪犯赏金可能是在100万瓦左右，二级救助者所对应的赏金则是150万瓦以上。 而且庄池对于菲茵的描述其实有些微妙。 菲茵-艾尔尼姆因为杀害了二级救助者而被悬赏173万瓦，从那之后便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可是这并不能把她直接和二级救助者划上等号，说不定当时的菲茵就已经能对标三级甚至是四级救助者了。 这样一来，杀手先生在走夜路时不慎遇到了菲茵-艾尔尼姆而惨遭对方的杀害也十分合理吧。 宋岚并没有被菲茵的“光辉事迹”吓到，相反，他看见了能让自己光荣退休的机会。 “抱歉啊，看来我上次对你说的话有些不太准确。” “啊？” “如果你在下班的路上遇到了她的话，你就死定了。” 庄池严肃地说道，“在警戒解除之前，我们科的同事大多都会留下，我建议也留在这里比较安全。” “多谢，我会认真考虑的。” 告别庄池，离开统计科，宋岚也开始酝酿起了自己的送人头计划。 ………………………………………… 同一时间，执法者大院警卫亭。 “嘘，别动。” 近在咫尺的耳语，每一个字都伴随着温热的气流。 柔软的前胸抵在警卫的后背上，鼻间萦绕着淡淡的体香与酒气混合的味道，对于任何人来说，这都称得上一个香艳的场景。 然后警卫却只剩下满脸的惊恐，明明右手再前伸一些就能勾到警报按钮，然而整只手臂却如同被定住了一般使不上力气。 “菲、菲茵！” 警卫勉强挤出了几个字来，他根本没有察觉到对方究竟是如何接近自己的，而当他意识到这个臭名昭着的重犯之时，对方的双臂已经环绕住了他的脖子。 警报亭的玻璃倒映着那张美丽的脸庞，她那猩红的眸子里满是戏谑，“我听别人说，如果有东西丢了的话，就要来这里做失物认领。” 说着，她将一张照片摆在了警卫眼前。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小男孩，男孩面对着镜头，眼里满是惊恐，仿佛正有某种恐怖的物体在镜头另一端注视着他。 菲茵舔了舔红润的嘴唇，“我们来做一笔交易吧，带他来见我，你就能活下去。” “休想——！” 警卫卯足了力气，右手猛然伸向近在手边的警报按钮。 身为十七区的执法者，又岂能向罪犯妥协？ 只要按下了按钮，即使菲茵杀了自己，自己的战友们也能立刻知晓对方此刻就在执法者大院。 菲茵-艾尔尼姆似乎并没有阻拦他的打算，放任他的食指触及到了按钮。 警卫眼前一喜，下一刻—— 奋力按下的食指却犹如纸片般耷拉了下来，以食指作为开始，他的整只右臂都无力地垂了下去。 在他因疼痛感叫出来之前，菲茵便先一步捂住了警卫的嘴巴。 “小声点，会打搅到别人的，我们独处的时间才刚刚开始。” 她的视线缓缓看向了警卫的另一只胳膊，“我听说，那孩子跟着偷渡客混进了十七区，而那些偷渡客现在都被带来了你们这里，能不能告诉我他们现在待在什么地方？” 菲茵似乎并不急着从对方那里得到答案，随着她视线的移动，警卫左手食指的指甲盖缓慢地凹陷了下去。 豆大的汗珠从警卫的额头渗了出来，被死死捂住的嘴巴不停发出含义不明的嘶吼，不出几秒，他的整节手指便凹陷了下去，然而凹陷的部分却并没有就此停止的趋势，它很快爬向了警卫的另一节手指。 “住手！” 警卫亭门口传来一声怒喝，菲茵循声望去，当她看见在警卫亭门口剧烈喘息着的小男孩时，那股正使警卫整个手掌缓缓压扁的力量终于停了下来。 而在和菲茵对上视线的第一时间，小男孩便头也不回地逃了出去。 菲茵眼中的狂热更明显了。 她松开警卫，不慌不忙地拎起行李，一脚踢开了警卫亭虚掩着的门。 警卫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菲茵的背影。 他强忍住疼痛，用仅存的左手拔枪，枪口直指菲茵。 “砰——！” 一声枪响。 出膛的子弹却扑了个空。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对方究竟是如何无声无息地摸到了自己身后。 在菲茵提着行李出门的那一刻，她便仿佛跨入了另一个空间之中，当着他的面消失得无影无踪。 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了，警卫用尽最后的力气，连接上了内部线路。 “喂。” “这里是警报亭。” “需要支援。” …… 第三十九章 还是休息一下吧 宋岚闻讯上楼时，伤情已经稳定下来的警卫正躺在担架上被人抬下楼去。 在止痛剂和催眠喷雾的双重作用下，受伤的警卫已经睡了过去，尽管如此，警卫依旧眉头紧锁，如同布条般耷拉着的右臂已然辨识不出原本的样子。 他一路上听见了同事们的议论，虽然警卫保住了一条命，但是即便能痊愈，整只右手恐怕也必须更换为义体，可是以他们微薄的工资，这种程度的手术无疑会瞬间掏空他的一切积蓄。 如果不进行义体手术，那便只能彻底告别执法者的岗位。 可或许，这对于十七区的执法者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宋岚站在楼梯口，破天荒地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他和下楼的同事全程无话，只有眼神产生了短暂的接触，待脚步声彻底消失，他才继续朝着陆湘的办公室走去。 “咚咚咚。” “请进。” 宋岚一进门，便看见了憔悴不已的陆湘。 在他的印象里，陆湘还从未展现出这样的一面，但即便看起来摇摇欲坠，但她却还是坐镇在第一线，她面前的平板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资料。 在说了声“请进”，陆湘仿佛全然没有意识到了进门的是宋岚，她无比专注地注视着平板上的资料，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之中。 走近了，便能听见她的喃喃自语。 “操纵无形的能力，将物体压扁的能力，以及遁入异常空间，消失于无形的能力。” “不对，一个人绝不可能同时拥有两种能力。” “更何况，这两种能力的属性完全不同。” “所以，她很有可能还有同伙。” “支援型，能对人和物体进行瞬间的转移。” “她离开似乎是因为看到了什么人，但在当时，没有任何人曾经去过警卫亭之外。” “她之所以来十七区，是为了找一个人。” …… 陆湘知道，即使所有人都沉浸在了菲茵-艾尔尼姆所带来的恐惧之中，她也不能停止思考。 这是部下拼了命才换来的重要情报，而她作为十七区执法者的领导者，必须在菲茵下一次出现前找到对方能力的破绽。 又过了许久，陆湘才终于想起了什么，一抬头，便看见不知何坐在了自己身侧的宋岚。 “哦，是你啊。” 她揉了揉额头，把平板推向一侧。 她知道，现在整个执法者部门都笼罩在菲茵-艾尔尼姆所带来的阴影之中——在任何人都没有觉察到的情况之下便轻松潜入了执法者的大本营，并且还重伤了正在值班的警卫，其能力留下的创伤，只要看上一眼恐怕一辈子都难以遗忘。 而作为比任何人都不喜欢争斗的人，宋岚此刻心中的不安恐怕要比其他人都强烈得多吧。 《每日一个恋爱小妙招》说过，在这种时候，她应该给予对方一些鼓舞，可是…… 如果从理性出发，陆湘此刻实在想不出任何鼓舞人心的话。 想要对付菲茵这种级别的犯罪者，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做到的，而她现在也早就离开了学校，身边没有任何人能帮她分担分析工作。 更何况，菲茵身边还有一个能让她进行瞬间移动的支援型能力者，就算她下一秒就出现在了自己办公室门口，也是有可能的。 因此，陆湘不得不考虑最坏的情况。 “你来的正好。” 陆湘定了定神，“我之前在研究十七区执法者的历史时，发现了关于这栋建筑的一些秘密，底层储物室的第三个柜子后面有一个暗门，那里是最初的设计师为执法者留下的逃生通道，如果菲茵-艾尔尼姆回来了，你要在第一时间躲进储物间，然后找到那扇暗门——” “再怎么说，我也是执法者。” 宋岚打断了陆湘，这生离死别的气氛让他很不自在，这些交待怎么听都像是陆湘已经做好了殉职的准备。 看起来，她没有能拿下菲茵的把握。 “我要留在这里。”宋岚指了指陆湘桌上的水杯，“如果菲茵真的回来了，我就用水杯砸死她。” 这一番豪言让陆湘微微一愣。 用水杯砸死一个173万悬赏的重犯？ 她几乎情不自禁地掩嘴笑了起来，在如此压抑的气氛之下，宋岚竟然还能说出这样的冷笑话。 这个人总是能在奇怪的时候出人意料，虽然对于目前的局势没有任何帮助，却让她的情绪好转了许多。 “你前几天都通宵了，昨天又大半夜被叫了起来，还是休息一会儿吧，否则身体会吃不消的。” “可是……” “以你现在的状态遇上她的话，恐怕是没有胜算的吧？” 这一次，陆湘没有反驳。 最近积累而来的压力已经快要把她压垮了，而菲茵-艾尔尼姆或许就是这最后一根稻草。 “一刻钟。” 陆湘放松了下来，她合上双眼，身体几乎条件反射般地向右侧倾斜，当她回过神时，脸颊已经靠在了宋岚的肩头，“一刻钟之后叫醒我。” “嗯。” 宋岚闻到了洗发水淡淡的香味，被陆湘发梢蹭到的地方有些痒。 书上所说的美人在侧，指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他听着陆湘均匀的呼吸声，凝视着陆湘办公桌上的小型枪盾旗帜，脑海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菲茵-艾尔尼姆很强，强得超出了他的想象。 所以，这应该是一则喜讯才对。 因为只要过了今天，杀手先生就能合理而又光荣地退休，福斯特家族的破事再也与他无关，而他的生活又将会到平静的步调之中。 宋岚， 你应该开心起来才对。 片刻后，他收回了目光。 或许是长久以来的疲劳所致，陆湘这一次睡得很沉，就连宋岚帮着她顺势倒在沙发上也没能吵醒她。 宋岚找来了毛毯，由于陆湘时常要留在办公室里加班，里面准备好了简易的床铺，他弯腰把毛毯轻轻盖在了陆湘身上，随后看了一眼时间。 2166年5月11日，11时21分。 一刻钟， 这次留给他的时间稍微有一些紧张啊。 第四十章 往日的阴影 十七区某处。 男孩头也不回地向前飞奔着，这是一条离开十七区，通往“外界”的道路。 送他手机的大哥哥没说错，这个看起来不起眼的东西，却蕴含让他难以想象的知识，就连通向“外界”的导航也不例外。 他记不清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全城警报的警告下，十七区的人们都待在了家中，街上看不见一个行人。 “真是不乖啊，竟然会离家出走。” 前方传来的声音让男孩的心脏几乎停顿了半秒，原本无人的电话亭的门被人推开了，拎着黑色行李箱的短发女人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姐姐为了找你，可是专程跑来这种地方。” 菲茵的脸上依旧是狂热而又甜蜜的笑容，她伸出了另一只空着的手，做邀请状，“如何？是跟姐姐回去，还是让姐姐打断你的腿之后把你带回去呢？” 几乎不假思索的，男孩回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然而还未等他迈出第二步，便重重地撞在了一个迎面而来的物体上。 身侧便利店的门被人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的赫然是原本离他有着数十米距离的菲茵，撞到男孩之后，她瞥了一眼随身携带的黑色行李箱，说道，“你看，他也等着你回去呢。” “我、我知道了。” 见再也没有了周旋的余地，男孩只得咬了咬牙不甘心地说道。 “对嘛，这才是乖孩子。” 菲茵就真的犹如对待离家的弟弟一般，亲昵地挽起男孩的手。 然而在她转身之际，异变突起，男孩眼神中划过一丝寒光，藏于袖中的匕首径直刺向菲茵的背脊。 百般武艺，此乃偷袭！ 手机上说，这里是人体最为脆弱的部分之一，只要一击得手，便能直接让对方陷入瘫痪状态。 得手了！ 男孩一喜。 “你这是……到了叛逆期么？” 预想中的惨叫并未到来，他不信邪地拔出匕首——他刚才分明看见了刀刃的部分已经嵌入了菲茵的皮肉，紧接着，男孩才惊骇地发现锋利的刀刃不知何时被压扁了，刚才那贯彻了他信念的袭击，最终竟然只是让刀柄轻飘飘地触碰到了对方。 “还是说，你被那个救助者洗脑了。” 菲茵-艾尔尼姆的眼神阴冷了下来，杀气让男孩犹如置身冰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后跌坐在了地上，“也对，他当时可是拼上了自己的性命，才帮你逃了出来……真是个聪明人啊，竟然想到把你藏进储物柜里，以死相搏，让我误以为你逃去了另外的方向。” 她的话，成功勾起了男孩破碎的记忆。 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室，在紧闭着的储物柜里，透过缝隙看见了眼前的恶魔一步步走向了身负重伤的救助者。 她的背影挡住了视线，外边只剩下挤压与身体破碎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放过我？” 偷袭失败，男孩此刻所能做的，就只剩下质问对方，以及用憎恨的眼神瞪着菲茵。 “嗯？难道他没有教过你一些常识？比如说，只有在经历了超越想象的痛苦，见识了最为深刻的绝望，这个世界赐予伱的礼物才能开花结果。” 菲茵对于男孩的恨意毫不在意，她弯下腰，嘴唇几乎快要贴上了男孩的耳垂，诉说着只有两人才能听清的耳语，“你有没有想过，我其实早就发现了藏在储物柜里的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能亲眼见证那一幕。” 男孩瞳孔一缩。 那些记忆飞速地变幻了起来，这一刻，模糊的部分在对方的提示下开始复苏，他所相信的一切，也悄然间发生了变化。 他仿佛回到了那个狭小的储物柜里，透过缝隙，他看见将救助者挤压成肉泥的菲茵并没有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她转过身来，冲着储物柜流露出了嗜血而又狂热的笑容，他眼睁睁地看着菲茵一步步地走向自己，直到她的脸贴在了储物柜的缝隙之前，透过那微笑的缝隙朝里面张望着。 几秒后，他听见了极具节奏感的敲击声。 外面回荡起了熟悉却又阴森的儿歌。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下一刻，记忆和现实重叠在了一起，而所有的儿歌也变成了近在耳畔的低语，“而你，也从没有逃出过那里。” 男孩猛然看向那高得诡异的黑色行李箱，他似乎已经明白了里面装着的究竟是什么。 “他们说，没有希望，就无法体会到真正的绝望。” 菲茵直起身子，她提高了语调，那高涨的情绪，仿佛已经将整个世界踩在了脚下，“为了你，我可是整整等了三年，又怎么可能让你在我眼前溜走呢？既然你诚心发问了，那我就告诉你吧——那是因为，只要能让你的能力为我所用，我就是无敌的！” 她销声匿迹了三年，在那间暗无天日的实验室待了如此之久，都是为了这一刻的回报。 “你已经知道了答案，也该回家了。” 菲茵朝着黑色行李箱努了努嘴，“失去了灵魂的空壳终究只是工具，快去补全这最后的部分吧。” …… …… ……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菲茵逐渐从狂热变成了不耐烦。 又过了许久，她看着男孩依旧清晰存在的身影，终于恍然道，“原来如此，难怪你会从那个院子逃出来，没想到那个地方，还有你所重视的人。” “我都说了我会跟你回去！” 男孩挣扎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我们现在就走。” “太迟了。” 菲茵摇了摇头，“希望是杂质，必须被剔除，不过不必担心，让姐姐来帮你。” “不好意思，打搅你们一下。” 一个男性的声音介入了“姐弟”之间的谈话。 菲茵眉头一皱，循声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穿着黑色风衣，头戴礼帽，整张脸都被遮挡在假面之后的男人。 说话时，男人正将一个蓝灰色调的自行车停靠在路边。 “全城已经发布禁令，为何二位还要在街上逗留？” 第四十一章 职业杀手与人贩子 宋岚不得不感叹，多亏了2166年的科技，以及他给小男孩买的新手机，让他赶上了两人之间最后的对话，才能得以了解到整个事件完整的脉络。 福斯特家族四处寻找这个小男孩，不仅仅是为了掩盖自己害死了二级救助者的事实，同时也是为了给菲茵-艾尔米姆一个交代，虽然这听起来有些荒唐，但是以后者的能力，的确能以一己之力掀翻一座小城市。 而在寻找未果之后，福斯特家族干脆改变主意。 引渡菲茵-艾尔尼姆进城，让她亲自找人的同时，或许还借她的手除掉陆湘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此举，可谓是一石二鸟。 陆湘作为执法者部门的领导者，自然不可能放任菲茵在十七区如此肆无忌惮下去。 往深了想，或许三年前死在菲茵-艾尔尼姆手上的救助者们，也有福斯特家族在背后捣鬼。 “大……” 即使披上了厚重的风衣，即使面容被遮挡在了面具之后，小男孩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宋岚，说话的语气与蓝灰色调的MK-Ⅱ已经足以说明来者的身份。 这一刻，心中的两个形象重叠在了一起。 男孩终于意识到那天晚上前去印刷厂底层，从人贩子手里将大家解救出来的人也是宋岚。 只是刚一张嘴，他便猛然想到了什么，硬生生地把接下来的话压了下去。 会被杀的！ 那个曾经潜入了实验室，想要把他从里面救出来的大哥哥，也是在遇到了菲茵-艾尔尼姆之后就被杀掉了。 菲茵注意到了小男孩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顿时了然，看向宋岚的目光也多了一丝玩味。 “多拉戈-萨弗隆，我听说过你。” 她开口说道，“安洁在任期间曾经在‘外界’雇佣了一个有名的职业杀手，替她处理善后工作。” 早在实验室期间，菲茵便从其他人那里听说过这位职业杀手的特征，只是她实在没想到这孩子心中的杂质并不是那些好管闲事的执法者，而是一个职业杀手。 但是…… 一旦让他的灵能染上了杂质，无论对方是执法者、职业杀手，甚至是多米纳斯本人，她都会亲手将杂质剔除。 她缓缓举起双手，伸直，拇指和食指拼凑出了相框的形状，将宋岚牢牢地锁在了那“相框之中”。 “多拉戈-萨弗隆，原来这就是我的名字啊。” 宋岚的回答却让菲茵愣了好半晌儿。 福斯特家族雇的杀手是得了健忘症么，居然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在她诧异的注视之下，宋岚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听说过你的事，昨天晚上在极星酒吧，因为和一位客人发生了口角，就直接杀掉了酒吧里的所有人，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也不完全是因为起了争执，我本来就打算杀掉所有人的。” 菲茵舔了舔嘴唇，酒吧里所发生的一切都让她乐在其中，“只有这样才能让消息迅速传开，这样一来，无论这孩子躲到了什么地方，都能在第一时间知道姐姐来找他了。” “其实我还得感谢你，你的到来让我想到了一个计划，这关乎到我能否光荣地退休——你看，我接到的命令也是找到这个孩子，那么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和你遭遇也是合情合理的，而以你的做法，恐怕不会放过和你争夺‘货物’的人。” “哦？你倒是挺了解我的嘛，不过我也没有那么不近人情，只要你表明了身份，大家解除了误会，放你走也不是不可能的……” 说到这里，菲茵忽然间话锋一转，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当然，我刚才指的是一般情况，而现在，你做了多余的事，明明是个职业杀手，却要让这个孩子产生希望。” 只要仍有希望，这孩子的能力就无法百分之百地为她所用。 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讲，他们属于同伴关系，但她需要的，是一个不会萌生出被背叛念头，百分之百忠诚于她的同伴。 希望，永远是滋长背叛的温床。 “那就没有问题了，即使我死在了伱的手上，福斯特家族也不会有所怀疑，毕竟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你的底细了……菲茵-艾尔尼姆，迄今为止已经有三名一级救助者和两名二级救助者死在你的手上了。” 嗯？ 宋岚的这一番话，让菲茵皱起了眉头。 她本以为对方会拼尽一切以死相搏，可为什么这话听起来像是他已经做好了坦然赴死的准备？ “只要死在了你的手里，一切的麻烦就到此为止，而我的生活也能恢复到往日平稳的节奏之中。” 菲茵-艾尔尼姆，符合了他想象中背锅好兄弟的一切标准。 眼下，也是他回归平静生活的绝佳机会。 “但是，我刚才指的是一般情况。” 宋岚的脸色冷了下来。 菲茵分明看见已经被“相框”锁定了的宋岚正迎面向自己走来。 没来由的，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涌上了心头。 这个人，绝不是多拉戈-萨弗隆！ 可是，他为什么要打扮成多拉戈的样子，真正的多拉戈又去了什么地方？ “我赶到的时候碰巧听见了你们之间的谈话，这让我意识到我的计划存在着一个巨大的漏洞……” “给我变成肉泥！” 菲茵-艾尔尼姆没有再继续思考下去，也不会给宋岚靠近自己的机会，她一咬牙，直接发动了能力。 “相框”内的物体顿时被巨力压缩到了一起，宋岚身后的路灯也未能幸免于难。 在此之前，哪怕在和二级救助者遭遇之时，她也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要毁灭对手，她更喜欢放缓节奏，让对方也能欣赏到自己的身体一点点被挤压成一起的过程。 菲茵迫切地想要从“相框”中找出已经被挤压成了肉饼的尸体，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安心下来。 然而此时此刻，“相框”内却空无一人。 而那个从十几米开外的声音已然到达了她的身后。 “我堂堂职业杀手，又怎么可能死在你这种拐卖小孩的瘪三手上呢？” …… 整条街道安静了下来，仿佛时间凝固在了此处。 男孩仰着头，怔怔地看着从菲茵身体里抽出的右臂，后者失去了支撑的身体向前倒去，发出了“噗通”的闷响。 与之一起倒下的，似乎还有那长年压在心头的恐惧。 “小鬼，你不是说要报答我么？” 宋岚看了一眼时间。 2166年5月11日，11时28分。 “那么，我就给你一个真正的机会吧。” 第四十二章 备用计划（为盟主加更） 2166年5月11日，11时36分。 “陆主管，一刻钟到了，该起床了。” 隐约听见了宋岚的呼唤，陆湘皱起了眉头，嘴里含糊不清地嘀咕了些什么，紧接着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一睁眼，直接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看见宋岚的第一时间，她下意识地理了理额前的刘海。 嗯，该工作了。 午后的小憩让她的疲惫减少了，也让她坚定了许多。 一定要把菲茵-艾尔尼姆赶出十七区，这是她作为执法者的责任和义务。 正当陆湘伸手探向记录了菲茵资料的平板时，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午后的和谐，奔跑的人在敲门之前就按捺不住嚷嚷了起来，“陆主管，菲茵-艾尔尼姆她被人干掉了！” 这句话不但传到了陆湘的耳朵里，而且还迅速扩散到了整个执法者大院。 原本因为菲茵-艾尔尼姆的到来而惶惶不安的执法者们，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他们冲出了各自的科室，跑向楼道和操场，想要亲自确认消息的来源是否可靠。 就连陆湘也愣住了。 菲茵-艾尔尼姆死了？ 她实在不敢相信这个消息，因为在她看来，在十七区这个连救助者都没有的边境城市，根本没有能够与之匹敌的存在。 “主、主管，消息千真万确，菲茵确实死了。” 胸口被洞穿，从一端能够看见另一端的风景。 这种死亡方式……简直和当时的柴可和他的手下一模一样！ “尸体现在就在东区流星街203号，寄信的人自称、自称……” “自称？” “自称一位忧心忡忡的市民。” 前来汇报的执法者有些尴尬，总觉得这名字听起来显得他们执法者很没用似的，举报莱纳尔窝点的是市民，解决掉了菲茵-艾尔尼姆的人也是市民。 “知道了。” 陆湘点头，随即拿起了内线电话，“通知第一队、第二队、第三队待命，准备行动。” …… 片刻后，办公室就只剩下宋岚一人，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回到后勤科，而是缓步走到了窗边。 隔窗相望，执法者大院里到处都是欢呼庆祝的人们。 当陆湘带着特别行动小组赶到现场之时，那个小孩恐怕已经离开许久了。 他先一步回到执法者大院，再由小孩传来菲茵-艾尔尼姆已经死亡的消息。 事发地点是东区流星街203号，即使驾驶悬浮车至少也有20分钟的路程，这样他就拥有了充足的不在场证明，就和柴可案件发生的当天一样，他从时间角度上就不存在杀死菲茵的可能性。 只是宋岚很难融入到执法者大院热烈的气氛之中，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只有一片悲凉。 他那来之不易的，能够帮助他脱离苦海的好兄弟就此夭折了，而他的处境也并没有发生改变。 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当他骑车赶到时，自己的好兄弟正在高谈阔论着要摧毁执法者大院的计划，如此激进的行为，根本不留给他任何操作的空间。 所以，这一次又只能留下他孤身一人来想办法了。 宋岚就搞不明白了，这些通缉犯为什么就不能踏踏实实当个好人，达成一个能让大家都能满意的结果呢？ 相信再过不久，二级警戒令就会解除，菲茵的死讯也会在十七区迅速传开，新任检察官多米纳斯也一定会在第一时间知道这个消息。 宋岚低下头，看了一眼捏在手心里的二星银星勋章，这才是福斯特家族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东西，以彻底掩盖他们和菲茵-艾尔尼姆之间的交易，将他们从害死救助者的事之中彻底摘出去。 如果从反面来想，一枚二星银星勋章足以能够搬倒福斯特家族么？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别说福斯特家族，就连新上任的大检察官多米纳斯都未必能搬得倒。 即便借助媒体和舆论，这个罪名恐怕也只会被某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临时工所顶替，这便是他们一直以来的手段。 可是在十七区，的确有一个人知道福斯特家族与“外界”势力的勾结，能够指正他们的证据此刻就存放在那个人手中。 在见证了好兄弟菲茵来到十七区的所作所为之后，宋岚对“外界”的天价悬赏们持有了悲观的态度，即便真的有其他好兄弟来到了十七区，他们又真的能秉公守法，在不给他带来更大麻烦的情况下，帮他背下黑锅么？ 希望渺茫。 宋岚只能得出这一个结论。 因此，他不得不改变计划，采取备用的方案。 如果无法解决问题，就只能解决提出问题的人了。 当勾结“外界”的势力，害死数名救助者的事彻底败露，福斯特家族恐怕就再也没有闲心管他这个雇佣来的杀手究竟是死是活了。 …………………………………… 与此同时，检查部。 多米纳斯脸色铁青地听着部下的汇报，就在刚才，他得知了一个让他怎么都想不到的消息。 菲茵-艾尔尼姆死了。 这个头顶173万悬赏的联合政府通缉重犯，是他手里最大的底牌，也是他计划中为福斯特家族解决一切麻烦的“钥匙”。 陆湘是从核心区域被调遣来十七区的，因此如果没有合适的借口，就连福斯特家族也不好直接对她出手，可换作臭名昭着的通缉犯就不同了。 倘若陆湘在与重犯的战斗中不幸殉职，她背后的势力也不好说些什么。 毕竟，就连救助者都有可能在与罪犯们的战斗中殉职。 可是…… 为什么菲茵-艾尔尼姆会被人干掉？ 在十七区，她的能力应该是无敌的才对！ “多米纳斯大人！” 又有人闯进了他的办公室，来者神色惊慌，第一时间把一个信封送到了他的面前： 『大检察官多米纳斯亲启』 自从成为新任大检查官之后，他每天都能收到许多这样的信件，然而当他看见信件的署名之时，却猛然间瞳孔一缩。 『多拉戈-萨弗隆』 他甚至顾不上两个在场的手下，立刻撕开了信封，里面除了一封信件之外，还安放着那个让他这些天朝思暮想的物件。 银星勋章。 第四十三章 野生的行李箱突然跳出来袭击我 新任大检察官多米纳斯应该已经收到了信件，将二星银星勋章作为见面礼送给对方之后，宋岚在信里委婉地表达了冤家宜解不宜结，以后还希望大家能通力协作，在十七区共创美好社会的憧憬。 当然，此乃谎言。 为了扳倒新任大检察官，宋岚制定了三步计划。 第一步，通过银星勋章取得了对方的信任。 第二步，假意为他提供帮助，实则收集证据。 第三步，把收集好的证据转交给陆湘。 在铁证如山的情况下，如果这些证据能直接递交给联合政府，那么即便是福斯特家族也保不住多米纳斯，只能让他一个人抗下所有罪名。 由于菲茵-艾尔尼姆的死亡，今天文职部门的普通员工得以提前下班，只留下了几个科长和重要干员下午开会，这也为了能让那些大半夜便被叫来加班的同事人能好好休息。 虽然宋岚并没有大半夜被叫醒，也没有加过班，但是他依旧毫无愧疚感地推着自行车，跟着人群离开了大院。 接下来，他只需要等待多米纳斯或福斯特家族主动联系自己即可。 然而，当他到家时，等待着他的却并不是来自福斯特家族的紧急命令，而是一个来自案发现场的关键证物。 一个一米多高，大得出奇的黑色行李箱。 黑色行李箱就立在公寓门口，似乎已经在这里等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野生的行李箱突然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并不是一句玩笑话，而是目前正在发生的情况——宋岚往左，行李箱就往左，宋岚往右，行李箱就往右，宋岚一记回旋踢，行李箱就飞了出去。 “我说，你到底在干什么？” “报告师父，我已经完成了您交代给我的任务！” 摔在门上的行李箱从里面被拉开了一条缝，小男孩从里面探出了半个脑袋，铿锵有力地说道，“重新介绍一下，我叫艾尔蒙，12岁，为了成为一名优秀的执法者跟随宋岚师父修行！” “你给我慢着。” 楼道里并不是谈话的好地方，宋岚开了门，把行李箱拎进了屋子，直奔自己的卧室而去，他可不想让邻居们看见自己站在公寓门口和一个诡异的黑色行李箱对话，这事要是传到了陆湘的耳朵里，他恐怕马上就要被叫去审讯室接受调查了。 不知为何，他莫名脑补出了陆湘手里拿着一根小皮鞭的模样，耳边似乎也回荡起了“说不说，说不说？”的严刑逼问。 罪过罪过。 宋岚把一些奇怪的想法赶出了自己大脑，眼下最大的问题还是这个黑色的行李箱。 这玩意可是一直都被菲茵-艾尔尼姆带在身边，根据遇袭警卫人员的描述，犯罪分析科已经制作好了画像，要是被人看见他拎着菲茵的行李箱，那岂不是跳进人工湖也洗不清了？ 这和宋岚的计划完全不同。 按照他的构想，在小男孩通知执法者菲茵的死讯，为他制造出不在场证明之后，两人从此分道扬镳再也没有瓜葛，可是谁想到这孩子杀了个回马枪，跑来公寓门口堵他了。 “我什么时候答应当你师父了？” 把卧室的门反锁之后，宋岚才质问起这个自称艾尔蒙的小男孩。 这个小男孩，绝对是有备而来！ 趁他一个不注意竟然大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按照电影漫画或者小说的套路，这小子岂不是从一个没有名字的龙套一跃成为了重要角色？ “我绝对不会让师父失望的，我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和师父一样伟大的执法者！” 不，明显是我会让你失望。 宋岚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起来，你大可以去执法者大院里四处打一下宋岚的名号，他敢肯定，听到最多的回答一定会是“宋岚是谁？”这四个字。 而这四个字就是他职场态度最好的概括。 不需要被人记住名字，也不想在公共场合逞能，更重要的是，他绝对不会成为一个伟大的执法者，每天都要和那些让他晚上睡不好觉的犯罪分子勾心斗角。 “其他的问题都可以先放到一边，现在的最大问题在于你对于自己的认识出现了很大的问题啊。” “我知道自己的天赋有限，但我一定会努力跟上师父的脚步！” 艾尔蒙充满了决心。 “不，你完全理解错了。”宋岚指着黑色的行李箱，说道，“这个行李箱是菲茵-艾尔尼姆的东西，换句话说，拥有这个箱子的人就是杀掉了菲茵的凶手。” “可是师父，她本来就是被你杀掉的。” “你憨啊！” 宋岚罕见地不淡定了，“听好了，我是不得已才对她出手的，我不希望这件事和我扯上任何关系，这么说的话，你应该明白了吧？” “明白了。” 艾尔蒙恍然大悟，他用力点头。 随后，行李箱的拉链从里面被完全拉开了，艾尔蒙努力地把自己的双臂抱着腿，皮肤惨白，乍一看就像是死了许久的身体搬了出来，然后当着宋岚的面，塞进了电脑桌下面的保险柜里。 保险柜正好能把他的身体容纳进去。 “这样一来，就能把行李箱扔掉了。” 完成这一切之后，灵魂状态的艾尔蒙拍了拍手，邀功似地盯着宋岚，眼睛闪闪发亮。 “小子……” 亲眼目睹这一幕的宋岚眼中却只剩下了深邃的黑暗，“你这是把我的卧室当成了抛尸地么？” 现在他保险柜里的藏品可谓是丰富极了。 继杀手先生的义眼、手机之后，现在又多出了一个小孩子的尸体。 宋岚敢肯定要是有其他人发现了保险柜里的秘密，他的人生就可以宣告结束了。 『宋岚』 『赏金：xxx万瓦』 『生死不论』 他都能想象到张贴在十七区大街小巷的通缉令。 不，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师父，请您放心，这具身体平时既不需要喝水和不需要营养针剂，也绝对不会散发出异味。” “不行就是不行……” “而且！” 艾尔蒙依旧不放弃地说道，“如果有人在你不在家时潜入了伱的卧室，我可以在他们打开保险柜之前，把里面的东西都转移去别处，绝对不留下任何线索！” 第四十四章 个人正义 片刻后。 “师父你看，只要通过了这扇门，我就能把东西带去别的地方。” 原本消失得无影无踪的艾尔蒙又回到了这里，与之一起出现的还有他的身体，杀手先生的义眼和手机。 “真是便利的能力啊。” 宋岚赞叹。 菲茵之前能无声无息地摸进执法者大院，之后又当着遇袭警卫的面消失得无影无踪，想必就是利用了艾尔蒙的能力。 只要有了这份力量，岂不是每天就能晚起床半个小时，省去骑车赶路的时间？ 难怪菲茵为了找回艾尔蒙，甚至不惜将整个十七区搅得天翻地覆。 如果出现了最坏的情况，艾尔蒙也能来在执法者闯进他的卧室前将保险柜里的证据转移出去，更何况，他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一些他想要转送的问题，跳过运送的过程，直接送达对方的办公室或者家里。 这么看来，联合政府对于灵能者的方向进行划分是有道理的。 破坏类的灵能者负责杀人，支援型的灵能者负责毁灭证据，这无疑是绝佳的组合。 “看在你诚心诚意的份上，我可以允许你先在这里暂住一段时间，但是要约法三章——不许让其他人注意到你的存在。” “明白了，师父！” 艾尔蒙精神十足，“那么，什么时候开始第一轮的修行？” “你的修行，已经开始了。” 宋岚脸色一正，说道，“正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刚才已经把你从门口拎进来了，接下来就要看你自己了。” ……………………………………… 与此同时，作战指挥中心。 此刻，整个执法者部门的精英们都集中在了这一间屋子里。 菲茵-艾尔尼姆的尸体已经被带了回来，尸检报告出来了，致命的是胸口处的贯穿伤，检验的最终结果和柴可相同，都是一击毙命当场死亡，现场发现了被挤压成了团状的路灯，鉴于死者是被悬赏173万瓦的重犯，他们实在没法认为现场曾经历过激烈的战斗。 最有可能的情况是菲茵的能力扑了个空，紧接着她就死在了对方的手里。 “我认为，必须把凶手的身份调查清楚。” 说话的是道格，特殊行动小组的总队长，此刻他脸色凝重，丝毫没有因为菲茵的死亡而欣喜若狂。 令所有人束手无策的重犯的确是死了，可是，她的死亡却又带来了一个更大的隐患——这恰恰说明了在十七区，还隐藏着一个能瞬间击杀菲茵的人，更糟糕的是，他们完全不清楚这个人的身份，不理解他的能力，甚至连对方的精神状态是否稳定都不知道。 要知道，对于灵能的开发越深入，精神状态就越不稳定。 “我不这么认为。” 犯罪分析科的科长给出了不同意见，“根据我们目前所掌握的情报，可以推断出他的目的和我们一致，他之前也曾向我们举报过莱纳尔-博伊耶夫的窝点，而更重要的是，他没有杀掉莱纳尔，而是将他们交给了执法者。” “的确，这说明他至少不是一个嗜杀之人，在柴可案和莱纳尔事件中，他都曾留下过活口。” 陆湘开口道，“因此，我推断他是一个对于自身能力有着绝对自信的人，很有可能在他的潜意识中，为了掩盖秘密而杀人是一种侮辱。” 事实上，在联合政府所管辖的各个区域，这类案件都出现过不少，早在2145年，联合政府的最高犯罪调查机构就给此类犯罪的冠以了一个统称——“个人正义。” 也即，无视联合政府的律法，以自己的认知作为评判的标杆，对于犯罪者进行裁决。 这些人通常是怀有对于法律的不满，以及对于正义追求走上了这条道路。 “他们的其中一个特点，就是他们的自信往往都会发展成近乎于自负的地步，他们往往会以‘正义’而自居，正因如此，他们反而很少会将无辜的市民牵扯进去，一旦伤及了无辜，他们就会用各种理由来试图说服自己。 “而在这次的案件中，我推测他在日常生活中很有可能是一个不起眼的人，因为柴可和菲茵都没有预料到死亡的到来。” 下手的方式都是在身后一击穿胸，几乎一瞬间就夺走了两人的生命，因此两人生前的表情都维持了下来。 没有惊恐或是愤怒，也就是说，他们的大脑甚至根本没有理解对方的能力的机会。 就像是，死在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手里。 “主管，这正是我最担心的地方。” 道格又一次开口说道，“我虽然没有那么多理论知识，可是我当了这么多年的执法者，有一件事我很清楚——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是有极限的，年轻人在调来我们科工作一段时间之后，几乎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心理问题。” 特殊行动小组永远是活跃在第一线的部门，他们的日常工作就是面对那些残忍到了极点的犯罪分子，以及出入那些会令无数人做噩梦的凶案现场，正因如此，队员们的心理问题向来是他最为看重的环节之一。 “我会不定期地安排一些集体活动，一旦发现有人的情绪走向极端，会在第一时间对其进行心理疏导，即便如此，每个月依然会有人忍受不了特殊行动小组的工作调去其他部门，或者干脆辞掉了执法者的工作。” 说到这里，道格话锋一转，“可是，谁又能对那个人进行心理疏导呢？” 闻言，作战指挥中心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个人正义的道路可要比他们孤独得多。 孤军奋战，亦无法将心中积压的负面情绪说给别人听。 长此以往，这些负面情绪势必会孕育出新的黑暗。 “尤其是，我们现在所讨论的，是一个能够一击击杀菲茵-艾尔尼姆的人，一旦他的情绪失控……” 道格停顿半晌儿后，才说道，“我并不是主张一定要把他强行带回执法者部门严加看管，之所以要确定他的身份，是为了能时刻关注他的心理状态，以免最坏的情况发生。” 第四十五章 我宋岚何德何能 会议在一片热烈的讨论声中结束了。 接下来的计划分为两步来进行，犯罪分析科将全力调查杀死柴可和菲茵的凶手身份，而在另一方面，陆湘听取了特殊行动小组队长的建议，把心理健康的问题提上了议程。 为了能将会议决定的方针落到实处，科长们一致同意通了成立新部门的打算，他们急需要一个专门的科室来解决执法者们的情绪和心理健康问题，不过，这却并不是这个新科室最终的使命。 磨炼钻研谈判与安抚的能力，一旦犯罪分析科找到了那位“热心市民”，这一新科室的使命就真正来临了。 考虑到“热心市民”的危险性，强硬的手段自然是行不通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执法者会放任这么一个危险人物不管。 经过了一番激烈的讨论，这个针对“热心市民”的作战方案最终有了一个响亮的名称：『深入到群众之中，了解群众的所思所盼，解决群众的实际问题』。 毕竟，他们的最终目的是保证“热心市民”的心理健康，只要后者能维持现在的状态，对于十七区的治安绝对是一件好事。 考虑到“热心市民”在日常生活中极有可能是一个不起眼的普通人，因此这一次派出的执法者性质特殊，不但要具备能到群众中去的能力，而且还要善于沟通，能与群众建立良好的关系。 对于十七区的执法者而言，这完全是一个陌生的领域，难度不亚于直接和不法分子斗智斗勇。 让陆湘没想到的是，当谈到新任科室科长的人选时，后勤科科长提出了一个名字，这个名字瞬间得到了在场所有人的支持。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后勤科曾经有一个人创造出了一份光辉的履历： 自入职以来，从未与任何人发生过口角，从未向任何人发泄过负面情绪，从未在背后说过任何人的坏话，更重要的是，所有认识他的人，都给予他高度评价，他的朋友横跨各个科室，关于他的各种传闻早已在各个科室传开了。 他就是宋岚。 在十七区，你很难在找到一个比宋岚更能深入群众的人了。 或者说，宋岚其实就是混迹在执法者部门里的群众，除了干正事的时候找不到他之外，其他的领域他几乎无处不在。 维系科室内部的关系，打点后勤科与各个部门之间的关系，最近就连工资、活动规划的申报，后勤科科长都能放心地全权交给宋岚来打理。 只是，提出宋岚的名字之后，后勤科科长难免感到了一阵难过。 若是宋岚去别的科当了科长，他的手下就少了一员大将，说句不好听的，科里的其他人用乌合之众来形容也不为过。 更重要的是，一旦宋岚走了，每周的免费零食恐怕也将离他们远去。 毫不夸张地说，后勤科的力量将至少被削弱60%，可是为了十七区的未来，后勤科科长不得不忍痛做出了牺牲。 …… …… …… 是夜，家中。 “那个老秃……科长！” 听完了陆湘对于会议的概述，宋岚咬牙切齿，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为了后勤科兢兢业业这么久，最终竟然被科长出卖了。 这个新部门虽然也属于文职部门，不需要和犯罪分子打交道，可是乍一听就能想象到今后庞大的工作量。 他们部门所有科加起来有几百号人，要是每天都有人来找他来解决心理健康问题，那么他将再也回不到往日咸鱼的生活之中。 明明做出巨大牺牲的人是他才对。 陆湘说了这么久，宋岚总算明白了她真正的用意——组织已经决定由他来担任心理咨询科的科长了，投票全数赞成，没有人反对。 而更恐怖的事，在于这个新科室的最终目标是深入到群众之中，以安抚那位“热心市民”的情绪作为最终目标。 宋岚很想表示自己的情绪十分稳定，建议直接取消这个科室。 “激动也是难免的，毕竟从明天起，你就是十七区执法者部门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科长了。” 陆湘将宋岚的情绪变化理解成了激动，“不过，这都是你一直以来努力工作的回报。” 虽然被分配到了整个执法者部门最不起眼的科室，但是宋岚却并没有自甘堕落，他努力工作，团结友爱，热心助人，最终让自己在各个科室的科长心目中留下了深刻印象。 在会议过程中，各个科室的科长都表达自己对于宋岚的认可，就连平时极少夸人的道格队长都不例外，他为了能更好地安慰自己的队员，时常会在私下里和宋岚交流心得。 期间由各个科长分别夸奖宋岚的环节长达半个小时，那氛围就好像你不夸上宋岚几句，都不好意思来参加这次会议。 唯独在这个环节上，陆湘没有打断科长们缩短会议时间，她耐心地听完了每个人对于宋岚的夸奖，甚至心里还有些高兴。 比自己被人夸了都要高兴。 然而宋岚却是脸色铁青。 这些科长竟然把向他薅零食的行为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咳，陆主管，我资历尚浅，何德何能成为如此重要科室的科长？” “不要妄自菲薄，我一直都相信你的能力。” 宋岚觉得，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出在了陆湘身上，执法者部门的老大都发话了，谁还能不赞成调职的事？ “可是，我一个人的精力有限……” “不必担心，我给你调来了一位谈判专家，他可以给你一些专业方面的指导，另外还有一个经验丰富的前犯罪分析科的资深成员愿意调来你的部门。” 事实上除了上述两人，还有一名统计科的科员对这一新兴部门表达出了强烈的兴趣，但是被他们科的科长否决了。 “可是……” “没有可是了。” 陆湘起身走到了宋岚面前，双手压在了他的肩上，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说话时气势十足，“关于你的调职组织已经做出了最终决定，明天大会之后就会宣布任命你的事，继续努力吧！” 第四十六章 咸鱼之路 翌日清晨。 上班时间刚过，便有人从外面急匆匆地冲进了后勤科。 “快，准备一下，今天要开大会了！” 闻言，摸鱼的人们立刻放下各自手头上的事，陆续朝着大会议室的方向走去，唯有宋岚黑着一张脸，看起来百般不情愿。 执法者部门的大会，是为数不多连后勤科要参加的集体性会议。 “师父，你不是要升职了吗？为什么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待科里的人全走光了，艾尔蒙才从主机箱里弹出了一个脑袋，好奇问道。 宋岚发现这孩子和自己的身体融合之后染上了一些坏习惯，比如说特别喜欢往抽屉柜里钻，有时候冷不丁地探出来一个脑袋来还怪吓人的。 艾尔蒙拿出了手机，说道，“我看搜索引擎上说，升职加薪都应该是喜事才对。” “这可不是一般的升职加薪，而是把我从一个虚权部门调到了实权部门。” 修行的事宋岚懒得钻研，但职场上的事他还是能给艾尔蒙说道说道的，毕竟这孩子一口一个师父的叫着，不教点什么他实在有些过意不去，“后勤科在大院里就是典型的虚权部门，虽然在大院里没什么地位，但是工作也少，不，应该说不需要举办活动的时候，我们几乎是没有工作的。” 加上陆湘又是一个实干派领导，哪里发生了犯罪，她通常都是自己先上的，这种身先士卒的精神无疑是执法者的楷模，而对于后勤科来说，陆湘无疑是最契合他们的领导。 在她领导下，其他部门每天都忙于与十七区的犯罪分子们斗智斗勇，根本没人有时间来举办活动。 所以他们作为后勤科的成员，他们才能每天摸着鱼的同时还把工资给拿了。 躺着拿工资，这是多美的一件事啊。 “师父，我不明白。” 艾尔蒙被宋岚给搞糊涂了，“在这样的部门里不是很难得到锻炼自己的机会吗？” “我看你是完全不懂啊，我问你，在工作上应该如何避免犯错？” “努力提高自己的能力？” “回答错误。”宋岚摇了摇头，“正确答案是，不干事的人，在工作上就不会犯错——简单地来说，后勤科就是这样的一个部门。” 由于平时根本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工作，也就基本不会出现犯错的问题。 这一点可以对比楼上的统计科，虽然同为文职部门，但是他们每天都需要处理大量的文件，一旦出现了错误，很可能引发一系列的问题，因此他之前几次去统计科办事，都撞见了统计科科长在那里教训员工。 至于活跃在一线的执法者们就更不必提了，他们的任何一个失误，都有可能直接导致人质的死亡。 “和其他部门相比，待在办公室里摸鱼的我们根本没有犯错的机会。” 宋岚对于后勤科的工作环境做出了最好的总结。 “可如果这样的话，又该如何提升自己呢？” “你还是没有理解，想要弄清楚这个问题，首先你要明白自己去公司上班的目的是什么，对于我来说，我只是为了赚工资养活自己，因此，我只需要用最简单、最不需要耗费精力，也最不容易出现问题的手段赚到工资就算成功。” 正因如此，后勤科是宋岚，或者说全体咸鱼们梦寐以求的工作。 “实权部门就不同了，虽然你的确有可能因为自己表现得到他人的赏识，但这是有代价的——一旦你在工作上出现了问题，你的领导就会直接找到你的头上，轻则教训你一顿，重则扣工资扣奖金，尤其是心理咨询科这种危险的部门。” 心理咨询科的日常工作是什么？ 解决执法者们的负面情绪以及心理健康问题，这也直接导致了来他们这咨询的人，大多都处于异常状态。 在这种情况下，万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导致了某些后果，这便会成为了他这个科长的责任，“你还太小，所以根本不理解在全体会议上被领导点名批评的痛苦，我这个人，追求的是无功无过的平静人生。” 宋岚知道，心里的这些牢骚也就对艾尔蒙说说了。 陆湘是执法者部门最大的领导，在工作上说一不二，他要是把这些话告诉对方，不但没法撤销调职令，而且还会适得其反，让陆湘专门再派一个人来监督自己。 “可是，师父你是我心目中最伟大的执法者，即使被调到了实权部门，也一定不会被领导批评的！” 艾尔蒙坚定的态度打了宋岚一个措手不及。 这其实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被别人当作老师来看待，心中难免有些异样。 “那是自然的。” 宋岚伸手摸了摸艾尔蒙的脑袋，手掌不出意外地从后者那半透明的脑袋穿了过去，也感受不到什么触感，“真正的职场达人，无论被放到任何岗位都能取得成功，不过伱要记住我刚才告诉你的话，未来等你找工作的时候，可不要被喜欢画大饼的老板给骗了。” “明白了，师父的教导我会时刻铭记于心！” 既然调职已成定局，宋岚也只能调整好心态，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把伤害……不对，工作量降到最低。 这世上究竟有没有什么方法，能不需要他们出面就能自动解决执法者们的心理问题呢？ …… 待宋岚离开后，艾尔蒙若有所思地打开了手机里的备忘录，把宋岚的教导全部输入了进去。 虚权部门和实权部门…… 当他将所有的教导记录完毕，重新阅读了一遍之后，才忽然间有了新的发现。 师父说，他来这里工作只是为了拿工资的，因此像后勤科这样的虚权部门才更适合他。 但是艾尔蒙发现了这句话所暗含的问题——面对如此清闲的工作，师父他究竟把那些空余出来的时间用来做什么了？ 答案，已然呼之欲出！ 师父一定是在兼顾了工作的同时，把所有的精力都投身到了修行之中，这便是师父如此强大的秘密！ 艾尔蒙眼前一亮。 他看着备忘录师父最后对他的告诫，终于明白了这一番苦心。 理解工作的目的，不要被喜欢画大饼的老板给骗了，而是要将时间放在那些真正对自己有利的修行之中！ 这，恐怕才是师父真正想要告诫他的话。 第四十七章 死亡谈判专家 全体会议结束后，新部门的成立引起了全体执法者的广泛讨论，讨论者有喜有忧。 后勤科的全体成员不禁悲从中来，因为宋岚的离开，似乎也代表着整个科室零食宣告结束，同为咸鱼之路的践行者，他们深知这个新部门究竟会有多么忙碌。 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上班时吃零食已经成为了他们工作中相当重要的一部分，没有了零食，连电影和游戏都是会失去许多乐趣。 就在后勤科的一片哀嚎声中，宋岚带着收拾好的东西，走向了自己的新办公室。 由于心理咨询科走的是精英路线，目前加上他这位科长，一共也就只有三个成员，因此新办公室是把一间中型会议腾出来给他们用的，可以称得上执法者大院里最小的部门。 站在新办公室的门口，宋岚进行了几次深呼吸来调整心情。 对于他来说，这扇门背后俨然是一个新的世界。 在新世界里，究竟会有什么样的事等着他呢？ 怀着这样的心情，宋岚推开了大门。 三秒后，会议室的门被关上了。 嗯，一定是走错了。 退了出来的宋岚又仔细确认了一眼会议室旁的标牌： 『心理咨询科』 原本写着“会议室”的标牌已经被换下去了，“心理咨询科”这五个字刺痛了宋岚的眼睛，他犹豫再三后，不得不又一次重新推开了门。 这一次，一双充满了死亡与不详的视线死死地锁定在了他的身上，那锐利的眼神仿佛能直接看穿一个人的灵魂。 反坐在转椅上的男人胡子拉碴，一头散乱的黑色碎发，黑色的西装上满是褶皱，若是忽略那一双犀利的视线，给人的第一印象恐怕会是一个人生不顺，又在最近遭遇了失业危机的大龄青年。 然而宋岚的脑海中却在第一时间蹦出了这个男人的名号： 『死亡谈判专家』 十七区执法者部门当之无愧的谈判专家，和特殊行动小组长道格并称犯罪克星的存在。 之所以获此名号，是因为自他入职以来，所经手的全部谈判，最终都无一例外地以犯罪分子的死亡而告终，虽然每次都成功地解救了人质，但是几乎每一次都给人质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久而久之，这个男人便获得了这个无比响亮的名号。 就连宋岚这个平时并不怎么关心流言的人，都曾不止一次听说过如果不是入职时间太短的缘故，这哥们恐怕早就被提拔为科长了。 即便如此，『死亡谈判专家』在十七区执法者中间依旧拥有着极高的人望，有不少执法者在私下里称陆主管、道格队长，以及这位死亡谈判专家正是驱散十七区黑暗，将久违的正义带回这里的人。 宋岚怎么都没想到陆湘提到的专家，竟然会是这个男人。 这算不算是滥用职权，把一个活跃在打击犯罪第一线的精英调来了他们部门？ 接下来，他该不会挨骂吧？ 毕竟人家原本就是实权部门的佼佼者，下一任科长的最佳人选。 “你好，宋科长。” 男人打破了办公室里令人窒息的沉默。 “你好……死亡谈判专家。” “叫我罗杰就行。” 不愧是死亡谈判专家，连名字都这么不同寻常！ 这是宋岚第一次听说这位谈判大师的真名。 他挤出了一丝笑容，“你先别生气，肯定是有哪里搞错了，我这就去找陆主管。” “调职来这个部门，是我的要求。” 罗杰似乎看穿了宋岚的心思，开口解释道。 “啥？” 宋岚先是一愣，随即便怀疑这哥们是不是被谁给忽悠了，“我先说明一下，我们这个部门属于对内部门，目的是为了解决其他同僚们的心理和情绪问题，不会和犯罪分子直接打交道的。” “我正是出于这个原因，才向陆主管提出的调职申请。” 这是什么情况？ 宋岚头顶三个问号，完全搞不明白现在的状况，难不成罗杰也是在哪一次任务之中突然看破了红尘，决定放下一切，回归咸鱼之道？ 罗杰继续说道，“我坚信，这里才是最适合我的部门。” 为了同僚排忧解难，利用他毕生所学的知识，将那些身陷黑暗的人从深渊之中解救出来。 而这，也是正是他当初拒绝了前去核心区域的机会，毅然留在十七区成为了一名执法者的原因。 “宋科长，你觉得这个城市为什么会充满了罪恶？” 不等宋岚开口，罗杰便又对他发出了灵魂质问。 不愧是谈判专家，三言两语就牢牢掌握了话题的主动权，两人的对话听起来，反倒罗杰才更像是科长。 “愿闻其详。” 但是，宋岚也不是吃素的，他只用了四个字便化解了对方的攻势。 说出这四个字之后，他便把自己整理好的办公用品拖向自己的办公桌，着眼于收拾起自己的办公用具来。 对于此类喜欢掌握话题主动权，热爱长篇大论之人，宋岚通常只有一个对策——你说你的，我忙我的，时不时辅以“对”、“哦”、“确实”等回应以表礼貌，如此一来，对话就能无比顺利地进行下去。 所以接下来哪怕罗杰把话题从十七区的犯罪引向宇宙尽头的奥秘，宋岚都会采取他的三板斧来一一化解。 罗杰不出意外地一个人说了起来，“在我看来，那是因为十七区的人们本来就生活在罪恶之中，居高不下的失业率，无处不在的失踪人口，以及边境外那些悬赏天价的罪犯……虽然十七区名义上属于联合政府的辖区，但是联合政府的律法却早就抛弃了这里。 “在成为执法者之后，我曾多次研究过十七区的犯罪记录，无可救药的罪犯只是极少数，绝大多数人，都是为了能生存下去才走上了犯罪的道路，正因如此，如果无法从根源上解决市民的生存问题，这里的罪恶永远都不会消失。 “可是，一个人的能力是渺小的，我无法改变联合政府对于边境的态度，但是，我至少希望能够对那些深陷深渊的人施以援手，给予他们回归为人的机会。” 第四十八章 身边之人 在罗杰看来，谈判专家在执法者系统中是和犯罪分子最近的职位了。 这种近指的不单单是物理层面的距离，而且还包括了心灵层面的距离，需要谈判专家的场合往往都是犯罪分子已经挟持了人质，又或者是掌控了某种大规模破坏性武器的场合，因此一旦谈判破裂，即使最终能击毙犯罪分子，也势必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而对他们来说，手无寸铁接近犯罪分子是常态，稍有不慎，就连他们自己的性命也会被搭进去。 “对于我们来说，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到犯罪分子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只有这样，才能找回他们属于‘人’的一面。” 罗杰说道，“我接手的上一个案子，犯罪者是一个化学原料公司的职员，他挟持了自己的顶头上司，将整栋大楼布满了自制炸药。” “对，我记得。” 宋岚收拾好了办公用具，打开了自己的新电脑，由于没法直接把后勤科的主机箱搬过来，导致他今天还得重新下载几部电影。 他确实记得罗杰提到的案子。 这个案子发生在一个月前，那时候他还只是后勤科的咸鱼，平静的生活也并未发生后来的巨变。 不过当时的阵仗可没有罗杰现在说的那么轻巧，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几乎大半个执法者部门都过去了，紧张程度丝毫不亚于柴可挟持大检察官安洁-福斯特的时候。 其中最主要原因，在于罗杰所提到的化学原料公司是做军工产业的，若是里面的危险物品被全部引爆，能直接把大半个街区夷为平地。 因为那一桩案子，罗杰还在大会上受到了表彰。 “在听到现场的情况之后，我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犯罪者在挟持上司之后，把公司里的其他人都轰了出去，一个准备让整个街区为自己陪葬的人，居然还会考虑到同事们的安全问题。” “确实。” 宋岚及时回应了一句，让罗杰不至于冷场。 “这说明在他的内心深处，也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充满了矛盾感，我便以此作为切入点，问出了他这么做的原因——他的上司勾结‘外界’的犯罪者，私下里将公司生产的化学武器和爆破物高价出售给对方，后来事情败露，上司把所有的罪名都一股脑儿地推到了他的身上。所以，我给了他一个建议，让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上司的所有犯罪事实都公之于众。” 原来如此。 难怪当时犯罪者会从掩体后面走了出来，直接到了窗前。 他的做法给了狙击手绝佳的时机，狙击手没有错过这个机会，直接一枪爆了犯罪者的脑袋。 “不愧是谈判专家，竟能在那种情况下让犯罪者露出破绽。” “不。” 罗杰摇了摇头，“我当时当着他的面联络了大检察官安洁-福斯特，她先是在电话里诚恳地向犯罪者的遭遇表达了歉意，声称这是检查部门工作的失职，她愿意严查军工武器走私的案子。” 说罢，罗杰自嘲地笑了笑。 因为那时安洁的语气，就连他这个号称谈判专家的人都信以为真。 “这件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当时主管并没有下达过开枪的指令，是狙击手本人做出了临场判断。” 从司法流程的角度来讲，狙击手的选择没有任何问题，反而还因为及时击毙了犯罪者而得到了表彰。 “两天后，检查部对于犯罪的原因下达了最终的调查结果，新闻上称犯罪者因滥用职权，常年私下与‘外界’的犯罪者交易，被上司发现后怀恨在心，因此才想要和上司同归于尽。” 说到这里，罗杰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犯罪者的上司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反而因为坚定地揭发渎职的手下而身处险境，得到了检查部门的表彰。” 从看到新闻的那一刻，罗杰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十七区，或者说这个世界远要比他想象中更加魔幻。 “可是，你怎么知道那个犯罪者说的就是真的？” 听到这里，宋岚忍不住违反了自己制定好的对策，开口问了一句。 “因为在那个犯罪者说起这件事时，他的上司进行了深刻的自我检讨，哭着乞求他的原谅，还向他承诺自己愿意向检查部交代一切。” 罗杰说道，“而这一切，电话另一端的安洁都听得一清二楚。” 然而两天后面对媒体的上司却判若两人，他当着千百人的人，面对着镜头，痛斥了部下的渎职行为，坚定地表达了自己即便是死也要揭发罪恶的决心。 “当天晚上，检查部门以表彰为由对我进行了约谈，在约谈过程中，他们‘委婉’的表达了希望这件事就此翻篇的要求。” “委婉”，指的是含蓄地提到了他的父母，以及几乎他所有好友的名字和住址。 对于福斯特家族来说，查出这些信息恐怕只是一句话的事。 从检查部出来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犯罪者的上司轻而易举地就能把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推到手下的头上。 “宋科长，真正笼罩着十七区的阴影从来都不是犯罪者。” 罗杰顿了顿，说道，“过去的我太执着于关注罪犯，从而忽略掉了身边同样有身陷泥沼，无法自救之人，因此，我至少希望能用自己所了解的一切，来帮助身边的人，而心理咨询科就是这样的地方。” 他无法与福斯特家族抗衡，但是，他至少能选择如何使用自己的知识。 “咚咚咚、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这场漫长的谈话。 “需要你帮助的人来了。” 宋岚微微一笑，也许，这才是结束这段交谈的最佳方式，“你以后的工作恐怕会相当充实。” “嗯。” 罗杰点了点头。 然后，推门而入的执法者看见了反坐在转椅上的罗杰。 执法者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他脸上浮现出了难以掩饰的恐惧。 “打、打扰了！” 下一刻，他逃跑似地冲出了屋子，连门都来不及关上。 “大家快跑，咨询师是『死亡谈判专家』！” 原本还在门口观望的执法者们大惊失色，不出几秒，排在门口的长队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第四十九章 卧龙凤雏 宋岚眼睁睁地看着罗杰的眼神从激动陷入了绝望，整个会议室都变得沉重了起来。 在给大院里的同僚们解决心理问题之前，罗杰恐怕自己就先要出问题了。 不过吧，宋岚觉得这也不能全怪别人，毕竟罗杰之前的名声实在是太响亮了。 『死亡谈判专家』。 不知道的听了这名号，估计都得以为这是一位赏金超过百万瓦的联合政府通缉重犯，更何况从结果来看，过去找罗杰进行过心理咨询的犯罪分子无一例外地都死了。 有的是被狙击枪打爆了头，有的是被趁机反抗的人质乱刀砍死，平心而论，换做是宋岚，他也不乐意自己的心理医生和“死亡”这两个字扯上关系。 实在是太不吉利了。 正当他考虑该如何安慰罗杰之时，一道身影从门口快步进来。 被白色长袜包裹的小腿，一身剪裁得体的女仆制服，短发被染成了粉色，靠近时带来了一阵淡淡的水蜜桃的甜香味。 这个姑娘…… 怎么画风和大院里的其他人有些不太一样？ 宋岚眉头一皱，发现问题并不简单。 然而姑娘带给他的惊讶还不止这些，在来到罗杰面前之后，她拿出了一个酷似平板电脑的物体，将屏幕的那一面展示给了对方。 『不要气馁，他们总有一天会理解你的苦心。』 『我在门外听到了你的故事，很感动。』 『就让我们今后一起努力吧！』 平板上显示出了三行字。 宋岚这才想起来，自己以前是在广告上见过这个仪器，据说只要在后颈处进行一个微创级的手术，将感应仪器的感应器移植进体内，就能通过感应器将自己想要说的话通过专用的平板显示出来。 感应芯片还能采集到别人的对话，将别人说的话以文字的形式通过平板呈现给使用者。 这个平板的目标人群是那些做不起义体改造手术的聋哑人，宋岚记得电视上的促销价只售2777瓦，电话订购还能享受到九折优惠，以及手术者上门服务。 而现在，他想的则是另一个问题。 他记得除了谈判专家之外，陆湘还提到了还会有一名经验丰富的前犯罪分析科成员调来他们部门。 不是，你确定她是犯罪分析科的成员，而不是从某个展会临时请过来的演出人员？ 犯罪分析科真的有这么个人么？ 安慰完了罗杰之后，姑娘又转向宋岚，把平板对向了后者。 『宋科长，我叫莲。』 『承蒙陆主管的照顾，让我有了能继续工作的机会。』 『还请多多关照。』 莲， 瓦莲！ 宋岚一下子便联想到了这个名字，他顿时意识到了这位新员工的真正身份，她的确是前犯罪分析科的职员，前几天为了逃过杀手的追杀而假死的幸存者。 整个部门还为包括她在内的三人举行了一场盛大的葬礼。 宋岚实在没想到陆湘竟然会把“死去”的犯罪分析科雇员调来了他们这里，更没想到2166年的化妆技术竟然如此了得，眼前的瓦莲看上去和他那天在医院里见到的根本不是一个人。 看来距离2020年过去的这一百年间，化妆的水平也突飞猛进了。 只要她不说话，其他同事应该不会把她和“死去”的瓦莲联系在一起。 可是…… 作为科长的宋岚统筹了一下自己的部门，发现了这个部门很有问题。 心理咨询科一共就只有三个人，其中他们的首席心理咨询师能吓得病人四散而逃，助手还是一个不能说话的，连他这个不怎么关心工作的人都知道这个新科室的前景很不好。 似乎是感受到了宋岚心中的担忧，艾尔蒙的半截脑袋从主机箱里钻了出来，在宋岚的视线里构筑出了一个相当惊悚的画面。 然而这个脸色苍白的小男孩，眼神中却充满了正能量。 “我愿助师父一臂之力！” 艾尔蒙正用眼神极力传递着这样的信息。 得了，新部门又多了一名员工，而且还是个鬼魂。 要是让部门的同事们知道了这个消息，恐怕将会有更多人患上心理疾病。 可是话说回来…… 新部门的前景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要是部门倒闭了，陆湘一怒之下把他调回了后勤科继续当咸鱼那是一件多美的事啊。 更何况，这事最后也赖不到他的头上，本来他是打算努力工作，为整个部门以及十七区的未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奈何他的部下实在是威名远播，『死亡谈判专家』的名号直接把其他人吓破了胆，直接导致他们部门的工作再也无法运作起来。 没有了咨询者的心理咨询科还能做些什么呢？ 想到这里，宋岚向瓦莲表达了欢迎，随后只得悲愤地回到自己的座位，无力地打开新电脑，连上了大院的wifi下载起了最近热榜上的电影。 …… 第一次天的工作，就在无所事事之中渡过了。 罗杰和瓦莲似乎很不习惯这样的生活，艾尔蒙则是一腔热血无处释放，唯独宋岚像是回到了家一样。 不过作为一名打工人，舒服了一整天之后，该面对的问题最终还是逃不了的。 晚上八点三十分，陆湘到家了。 这一次，她没有又从《每日一个恋爱小妙招》中学到某种反常的行为，而是放下包，换鞋洗手，坐到了餐桌前。 “第一天的工作如何？” 入座后，平淡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领导在视察工作。 “一开始还是比较顺利的。” 对于今天的工作汇报，宋岚决定采取欲抑先扬的策略，顺利指的自然是在第一个同事进门前的时候。 至少他和新科员之间相互了解的过程还是比较融洽的。 “美中不足的是，后面出现了一些小问题。” …… 片刻后，陆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的名声的确是一个问题，想要扭转人们对他的固有印象需要一些时间。” “那么，在人们改变对他的看法之前……” “在那之前，你应该多加练习。” 陆湘打断了宋岚。 虽然科长们对他的评价很高，但她很了解如果没人督促，这个人绝对会想方设法地偷懒。 “问题是现在没人敢来我们的科室咨询。” “那么就先着眼于身边的人吧。” “身边的人？” “比如说，我。” 陆湘认真地说道，“你先准备一下，吃完饭之后我就来找你咨询。” 感谢kraze打赏的100起点币！ 感谢我领币养你啊打赏的100起点币！ 感谢yifutaren打赏的100起点币！ 感谢Drovirgin打赏的100起点币！ 第五十章 如何有计划性地杀掉一名能力者 如果是平时，陆湘会很乐意地借着这个机会，践行《每日一个恋爱小妙招》中提到的技巧，但是他们现在所要解决的是工作上的问题，而往大了说，这最终甚至又关乎到了整个十七区。 她在作战会议上并没有表达太多自己对于近期一系列事件的看法，而是任由科长们最终把会议转变成了宋岚的表扬会。 虽然她在心里喜闻乐见，但是她作为十七区执法者部门的主管，还需要考虑到更深层次的东西。 在她看来，那位“热心市民”要比柴可和菲茵-艾尔尼姆危险得多。 不仅仅因为他杀掉了这两个人，更因为他在拥有了如此强大的能力之后，还愿意一直居于暗处。 像菲茵这类犯罪分子，招摇过市，往往会在短时间内造成极大的破坏，却也会让自己的能力暴露在公众的视野之中。 能力者和经过了义体改造或是淬炼了肉体之人不同，他们绝大多数的肉体强度都只是普通人的级别，因此只要能找到能力的破绽，事先进行布置埋伏，即使是身为普通人的执法者，也有击杀他们的可能。 而这，也是她在学校期间所学课程的主要内容。 《如何有计划性地杀掉一名能力者？》 这本教材贯穿了她的学习过程，从入学的那一天起，一直到毕业季的到来。 不同点仅在于，在毕业时，他们需要将书本里的理论知识运用到实战当中。 “热心市民”的可怕之处莫过于此，所有见过他，并且有能力解读他出手的人，都被干掉了，一击穿胸，干脆利落，没有给死者任何传递信息的机会。 这种谨慎的做法才是真正令陆湘感到棘手的地方。 迄今为止，他们也算是和对方打过三次照面，而他们却依旧对这位“热心市民”的能力一无所知。 考虑到心理咨询科成立的最终目的是和这位“热心市民”打交道，陆湘觉得自己有必要进行一些前期的准备工作。 “准备好了么？” 陆湘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了工作用的平板，坐到了沙发上。 “好了。” “其实我最近一直都有些烦心事。” 她用指纹解锁屏幕，又点开了经过了重重加密的备忘录。 虽说是工作练习，但她并不需要进行心理层面的疏导，她开口问道，“对于菲茵-艾尔尼姆，你都了解多少？” “联合政府的通缉要犯，似乎还有特殊的能力。” 宋岚毫不犹豫地给出了普通执法者的回答。 “那么，就从她的能力开始吧。” 陆湘点开了标注着菲茵名字的档案，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资料，“从现场调查的结果来看，她的能力不仅能直接把人体压扁，就连合金类的建材，也无法抵挡她能力的破坏，遭遇袭击的极星酒吧有一半都被压扁了。 “换句话说，只要她愿意，就能在我们察觉不到的情况下，让大半个执法者大楼沦为废墟，在破坏类型的灵能力之中，她的能力也属于很强的一档，对于这样一个如此强大的能力者，有什么东西值得她冒着再次引起联合政府注意的风险，也要在十七区大闹一场？” “说不定，她只是比较狂妄？” “她的确对于自己的能力极为自信，可是她既不疯也不傻，遇袭的警卫提到过，菲茵来到十七区的目的，是为了找人，也正是因为那个人的介入，警卫才能得以保住性命，而这，就牵涉到了她所展现出的另一个能力——警卫非常确信，当她走出警卫亭的大门时，便直接消失了。” 支援型能力，能够通过门将人体和物体瞬间转移到另一个地点。 宋岚看见了备忘录上标注出的信息，而这，也正是艾尔蒙对于自身能力的解释。 然而，真正让他震惊的，是这一段备注之后的文字： 『菲茵-艾尔尼姆的能力，存在着漏洞』 陆湘她，在完全没有和菲茵见过面的情况下，竟然连后者能力的漏洞都能推测出来？ “能力是灵能者意识的体现，而几乎每一个能力者，都会在能力诞生的初期，在潜意识中构建出能力发动的规则，只有在满足了这些规则的情况下，他们的能力才能成功运作。” 这也正是导师在他们学习期间不断强调数字和逻辑性的重要原因，发动能力的规则必须借由理性才能实现，无论是想要更好地“规划”自身的能力，又或者是想要理解他人的能力，都必须进入到数字和理性的世界。 “菲茵并没有经过相应的培训，因此她潜意识之中对于规则的制定还处于相当初级的阶段，为了弥补能力的漏洞，她不得不寻找队友来补全这些漏洞，其一，是她的能力只有触碰到目标的情况下，才能发挥出全部的威力。” 正因如此，她需要一个能在发生遭遇战时能将她随时传送到有利地形的队友。 “在能直接接触到目标的情况下，其能力的破坏力能直接结束对方的性命，可是，一旦她与目标拉开了距离，又会如何？” 说着，陆湘的食指向左一划。 下一页是十七区边检站截下的照片，照片里的人正是菲茵，而她在照片之中做出了一个古怪的动作。 用双手的食指和拇指构筑成了“相框”的形状。 宋岚记得，菲茵在和他对话的时候，也做出了相同的手势。 “其二，如果无法在第一时间触碰到目标，她就需要进行‘瞄准’。” “瞄准？” “她的手势所圈定的区域，便是能力能够波及到的范围。” 而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极星酒吧的残骸，以及遭到了破坏的流星街203号出现了长方形的切面。 切面之外，是菲茵瞄准之外的部分。 平板之中关于菲茵的备注，都是陆湘在亲自调查了现场之后得出的结论，而在知晓了这两条规则之后，菲茵那看似有着无与伦比破坏力的能力，也被揭开了神秘的面纱。 在没有队友帮助的情况下，只要利用好这两项规则，击毙菲茵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然而，一旦拥有了那个能帮助瞬间接近目标，或是让她立刻脱离险境的队友之后，她能力的漏洞便得到了弥补，再想要击毙她，便出现了太多变数。 “虽然菲茵-艾尔尼姆已经死了，但是我一直在苦恼她的队友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这已经超出心理咨询的范围了。” 宋岚不得不提出不同意见。 他的女朋友当真有点东西，竟然比他这个亲手送菲茵上路的人都更了解对方的弱点。 凭良心讲，他在和菲茵交手时真没想到对方的能力竟然还藏着这么多花样，那岂不是意味着自己杀死菲茵的方式是笨办法么？ 不过吧，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菲茵的队友，其实现在就在他卧室的保险柜里。 第五十一章 你已经是一个合格的汉堡贩卖机了 经宋岚这么一打岔，陆湘转念一想，觉得这些确实和对方现阶段的工作并无太大关系，她最近也是因为接二连三的案子忙得不可开交，这小小的十七区竟一下子出现了四个能力者，而且其中有两人的能力还有着极高的开发潜力。 两个破坏型，一个支援型，还有一个怂恿了莱纳尔自杀的干扰型。 看来，这个边境城市也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简单。 陆湘退出了备忘录，说道，“这些确实和心理咨询关系不大，但是多知道一些对你有好处。” 让宋岚帮助她分析剩余三人的能力是指望不上了，不过就算是一般市民知道了这些关于能力者的常识也是有益处的，虽然他们未必能利用“规则”的限制击毙歹徒，但在危急关头，这多出来的一些知识恐怕能让他们保住性命。 “既然陆主管没有心理问题需要咨询，我就先回房间了。” “等一下。” 见宋岚起身欲走，陆湘眼疾手快地拽住了他的衣角，“还有一件事。” “主管您请吩咐。” “你是心理咨询科的科长，要想办法让整个科室的工作能顺利继续下去。”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失败了呢？” 宋岚试探性地问道。 “那就证明你现在的能力尚不足以掌控整个科室，我也只能……” 他眼前一亮，进行了抢答，“把我调回后勤科了？” “不，把你调来我身边亲自锻炼你。” 看着宋岚忽然就变得煞白的脸色，陆湘嘴角微微上扬，她知道这句话能直戳对方的软肋。 书上说得好，人的性情总是喜欢折中的。 以宋岚的性格，你要是直接让他好好工作，那他断然是不可能答应的，可如果你说要把他调来身边严加看管，那他就愿意好好工作了。 陆湘的这一番话也的确激起了宋岚内心深处的恐惧——被调去陆湘身边工作？ 那岂不是和以前高中上课时坐在后排讲废话，被班主任调到第一排听讲一样么？ 宋岚这辈子都不想坐到第一排去。 “主管你放心，科里的事我能搞定。” 他当即表态。 “嗯，如果你表现的不错，我会给你奖励。” 打了一棒自然也得给一记甜枣。 “能不能透露一下是什么奖励？” “秘密。” 陆湘也站起了身，搭在宋岚肩上的双手顺势环住了他的脖子，踮起脚，嘴唇几乎快要贴上了宋岚的耳垂。 《每一个恋爱小妙招》上说，这个距离只要一说话，温热的气流便会钻进恋人的耳朵里。 “这具体的奖励，就任凭你想象了。” ……………………………………………… 2166年，5月13号。 十七区的天空刚刚泛起了鱼肚白，宋岚便直接从床上爬了起来。 从今天起，他决定好好工作。 不过，他需要强调的是，这绝对不是因为陆湘的奖励，而是他经过了一夜深思，终于想通了自己的人生该何去何从，古人云，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 好吧，他编不下去了。 他万万没想到陆湘为了督促他认真工作，竟然连色诱术这种禁忌之术都拿出来了，他作为一个刚刚当上科长的年轻同志，没能经受得住考验。 陆湘走得一如既往得早，即便他把手机闹铃比平时调早了两个小时，醒来时却发现陆湘已经去上班了，这让他不得不怀疑对方是不是每天大半夜就起床上班了，这份对待工作的态度，堪称打工人的楷模。 他迅速洗漱完毕，来到了客厅。 不过今天宋岚不再是一个人战斗，为了迎接自己拜师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修行，艾尔蒙激动的一整夜都没有睡好觉。 “师父，我已经准备好了！” 艾尔蒙心潮澎湃，因为接下来，他即将听到的是成为伟大的执法者的秘诀！ “听好了，这和你过去所接触过的任何修行都有所不同，接下来伱即将接触到是真正有技术性的东西，我当初也是耗费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才真正掌握了这门技巧。” 宋岚双目一凝，左手猛然发力，蛋黄便随着缝隙流入到了装满了面粉的盆里。 “秘诀在于面粉和牛奶的比例。” 在依次倒入牛奶、发酵粉、糖等配料之后，宋岚的双手极富节奏感地在盆里揉搓起来。 对于从来没有接触过烹饪的艾尔蒙来说，这一幕直接让他看直了眼，他根本难以理解为什么盆里的粉状物在经过了宋岚的揉搓之后，逐渐形成了一个光滑洁白的团状物。 所有粘连在盆上、手上的面粉最终都被白色的面团吸收了进去，回过神来之时，宋岚的手上，以及用于盛放面粉的盆子已然光洁如初。 “接下来就是等待它发酵。” 宋岚在碗底抹上油，将揉搓好的面团放了进去。 正当艾尔蒙以为宋岚完成了手头的工作之时，后者却又从冰箱的冷藏室里取出了准备好的牛胸肉。 下一刻，菜板上刀光闪烁，一块完整的牛胸肉眨眼间便成了肉沫。 他戴上一次性橡胶手套，将肉沫揉散，抓成了饼状，用保鲜膜包裹定型，再次放进冷藏室冷藏起来。 “接下来则是重要的配菜，生菜、新鲜番茄、番茄酱，以及片状奶酪。” 排列在厨台上的陌生食材让艾尔蒙有些发懵，然而宋岚却已然开始了下一个步骤，他将发酵了的面团排气，再将其分割成了四个巴掌大小的面团，刷上油装进烤盘，将其放入烤箱之中。 起锅烧油，将定型好的牛肉饼置于其中煎制，再辅以黑胡椒、百里香碎、食盐调味。 从锅里迸发出的香气让艾尔蒙瞪圆了眼睛。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被关在实验室里的时候，他曾听那些研究员提到过在核心区域，他们并不总是使用营养针剂来解决能量补充问题，在某个名为“餐厅”的地方，能够买到叫做美食的货物。 艾尔蒙深受这魔术一般的技艺吸引，以至于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直到，白色的面团被烤制金黄，锅里的牛肉饼也已完全成型。 “最后，便是把这些食材全部组合在一起。” 宋岚完成了最后的步骤，将制作好的汉堡推到艾尔蒙面前，“我已经尽可能把步骤简化到了连傻瓜都能学会程度，只要掌握了这些，你就能成为一个合格的自动汉堡贩卖机了。” 第五十二章 心理咨询科，诚邀您的光临 在宋岚看来，越是人少的部门，就越需要每个人都能各司其职。 现在心理咨询科有了接待员和心理咨询师，接下来是时候引入一台自动汉堡售卖机了。 这种时候，能力者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 虽然宋岚对于机器制造一窍不通，而且十七区的市面上并没有自动汉堡售卖机这种东西，但是这并不妨碍利用一个上午的时间，制造出了这个城市，甚至也极有可能是联合政府建立以来第一台自动汉堡售卖机。 具体方法，是从饮料售卖机制造场订购了一台自动售卖机，撕下上面饮料的广告部分，再贴上他用电脑自己制作好并打印出来的海报，用这些印有美味汉堡图案的海报替代了原本饮料的部分。 而接下来，就是最为关键的步骤了。 艾尔蒙能力的规则，是将穿过“门”的人或者物体转移到事先标记好的位置。 因此饮料机里的内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艾尔蒙随时都能利用他的能力，通过这台饮料售卖机将制作好的汉堡传送到办公室里。 他不需要在办公室里设计厨房，只要让艾尔蒙待在家里，就能源源不断为他们供应食物，而宋岚选择的也是比较便于上手，便于快速制作的汉堡。 汉堡的定价是103瓦，宋岚还能在原料的基础上赚到20瓦。 这个价格对于十七区的一般市民们来说是日常生活中难以接受的奢侈品，但是对于高薪的执法者们却另当别论了。 如果他的计划顺利，在不久的将来可能还会推出自动炒饭机，自动水饺机。 指导艾尔蒙修行耗费了不少时间，令他颇为欣慰的是这孩子虽然没有烹饪基础，但天赋不错，而且又乐于学习，在他出门时，已经能独自完成汉堡的制作了。 当他拜托警卫科的同事们帮忙把自动汉堡售卖机推进办公室时已经是下午了。 罗杰和瓦莲都在，只是办公室里的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 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遭遇了罗杰一直有意无意地释放着低气压，还时不时自言自语着“既然如此，还是把这个部门解散好了”。 『科长，你总算来了！（企鹅激动表情）』 见宋岚进门，瓦莲犹如见到了救星一般，她必须用一个可爱的卡通表情来强调自己此刻的心情。 今天一整天她都试着安慰鼓励罗杰，然而罗杰却真的如同他的外号『死亡谈判专家』一般，无时无刻不散发着绝望的气场。 “为了这台机器耽搁了一段时间，不过总算是赶上了。” 宋岚擦了把汗，为了实现自己的计划，他今天骑着车跑了不少地方，这绝对是他来到2166年之后工作得最努力的一次了。 “接下来，就是反攻的时刻了。” “反攻？” 沉浸在消沉情绪中的罗杰终于有了反应，他瞥了汉堡售卖机上的海报，眼中依旧犹如黑洞一般，“已经结束了。” 从他被同事们称为『死亡谈判专家』的那一刻起，他人生的比赛就已经结束了。 “现在还不是放弃的时候。” 宋岚从没想过，这句话竟然有朝一日会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如果换做以前的他，恐怕会当即顺应办公室的气氛，说出“做人嘛，开心最重要”的宣言。 可是现在不同了。 他能看见陆湘所说的奖励就在前方等待着他。 “网已经撒出去了，接下来只要耐心等待即可。” …… 同一时间，统计科。 在这个宁静的下午，庄池从警卫那里收到了一张广告宣传页。 《心理咨询科，诚邀您的光临》。 看见广告上的字，她莞尔一笑。 打广告的确是不错的手段，可是心理咨询师是『死亡谈判专家』的消息昨天就已经在整个大院不胫而走，那些原本还对于这个新部门有着兴趣的人们，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已经不约而同地把心理咨询科拉入了黑名单。 尊敬罗杰同志为十七区治安的付出，和拒绝接受罗杰同志提供的任何心理咨询服务并不矛盾。 太迟了。 庄池把广告宣传页推向一边，即使心理咨询师不是罗杰，她也不会随随便便地把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倾诉给无关的人听，从一开始，她就没有…… 下一刻，她头顶的一撮头发犹如天线般竖了起来。 『我们在咨询室设置了饮食服务，能让您体验到宾至如归的服务』 这个叫汉堡的食物，只要看上一眼就知道绝对很好吃！ 不，庄池，你一定要矜持。 现在是上班时间，况且一个女孩子怎么能随便把自己的心思告诉别人呢？ …… 五分钟之后，心理咨询科的大门被推开了。 进门的同时，庄池头顶上的一撮黑发就如同雷达一般地开始了工作，它在转动了一整圈之后，最终指向了办公室里一个张贴汉堡海报的机器之上，和广告页上黑白的配图相比，售卖机上的彩图让食物的吸引力提升了一个等级。 庄池深吸一口气，直奔意志消沉的罗杰而去。 “医生，我最近的情绪出现了非常严重的问题！” 你明显是想来吃东西的！ 哪有人进行心理咨询的时候眼神一直往汉堡售卖机上瞟的？ 庄池的语气和神态根本找不出一丁点陷入了情绪问题的样子。 纵使一眼就看穿了庄池动机不纯，罗杰却也并没有揭穿对方，这毕竟是他被调来新部门之后第一个来向他咨询的“患者”。 “别紧张，你可以详细说说。” “是这样的，最近我工作时心情会莫名的烦躁，一直难以集中注意力，我找到了许多方法都没有效果，后来意外地发现只有在吃到零食的时候才能短暂地平静下来。”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症状？” “晚上睡不好觉，偶尔还会有自残的念头。” 庄池头顶上的黑毛一晃一晃的，她挽起了袖子，露出了小臂上因为上班打瞌睡时不小心被油性笔戳出来的伤口，用真挚地眼神看着罗杰，“罗杰医生，我觉得我的病症已经非常严重了，可能以后每天都要来你们科进行食疗法才能痊愈。” 第五十三章 馋是会传染的 今天下午，陆湘注意到执法者大院里发生了一些奇妙的变化。 从楼下走到楼上的功夫，她就遇到了十来个手里拿着汉堡在楼道里溜达的人，以往这时候如果没有案子，他们大多都会待在各自的部门等待打卡下班，肯定不会在楼道里转悠。 执法者们在楼道里来来往往，导致整栋楼都充斥着肉香味，不知道的估计都要以为他们这是开餐厅的。 乌烟瘴气！ 被香味勾起了食欲的陆湘冷哼一声，她加快了脚步，进了办公室之后第一时间便把门给关上了，防止那仿佛无处不在的香味污染到她的办公室。 有什么了不起的，她每天都能吃到比这好吃几倍的食物。 能一下子制作出这么多食物，不用想也知道是宋岚干的好事。 想到这里，陆湘默默做出了决定——今天晚上必须叫宋岚给她做上三菜一汤，这是带坏了执法者大院风气的惩罚。 不多时，有人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请进。” 进门的是特殊行动小组的道格队长，以及犯罪分析科的斯内克科长，她通知了两人下午来开会，主题是一鼓作气地打击十七区剩余的犯罪势力。 柴可死后，也预示着十七区最大的犯罪集团走向了覆灭，这也正是他们一鼓作气，将柴可残余势力，以及那些蠢蠢欲动地想要取代柴可的犯罪者们一网打尽的时候。 这是陆湘调职到十七区之时便制定好的战略方针，她的最终目的就是将所有的犯罪团伙从十七区了赶出去，让这个城市迎来长治久安的新生活，而现在，最重要也是最艰难的一步已经完成了，柴可一死，剩下的犯罪集团首领都是些纸老虎。 如若不是菲茵的到来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针对剩余犯罪集团的行动会更早地展开。 然而现在，陆湘不得不重新对自己的计划进行评估。 因为她突然发现十七区的执法者看起来也有点像纸老虎——道格和斯内克这两浑人手里拿着汉堡就跑来开会了，她刚才好不容易才把香味挡在门外，结果这两人一进门，她的整个办公室都瞬间沦陷了。 这两人，简直是生化病毒病原体！ 感受到了陆湘带刺的眼神，道格和斯内克面面相觑，他们今天这是哪里得罪了陆主管么？ 想归想，汉堡还是得趁热吃的，宋岚特地叮嘱他们里面的酱冷了就不好吃了。 为了买到这个汉堡，他们排了将近半个小时的队，还花了103瓦，差点连约定好的会议时间都错过了。 “报告陆主管，今天……咦？竟然是这种口感么，难怪他们都赶着去排队。” 就连一向以沉稳着称的道格队长都啧啧称奇，本来他今天并没有去心理咨询科的计划，可是他下午一回到科里，就发现自己的手下少了一大半，一打听才知道他们都跑去心理咨询科排队去了。 本着了解部下所思所想的准则，道格便临时去了心理咨询科一趟，半路上正好遇到了志同道合的斯内克。 “赶紧吃。” 陆湘眉毛一竖，“吃完了开会。” ………………………………………… 针对清剿十七区犯罪残余的会议长达一个小时，期间道格和斯内克通过不同视角，各抒己见，对于十七区当下的形势进行了分析，并锁定了四名在柴可死后扬言要接管柴可地盘的犯罪者。 执法者在接下来几个月内的主要工作内容，就是将这四名犯罪者逐个击破。 一个小时之后，陆湘的办公室已经被彻底污染了。 道格和斯内克走了近十分钟，她依然觉得办公室里充满了香味。 这屋子已经待不下去了！ 可是楼道里的气味也依旧残留着，即便楼道里开了窗也没有太大的效果。 陆湘一咬牙，直奔心理咨询科而去。 既然哪里都逃不掉香味，倒不如以毒攻毒，看看宋岚到底在整什么幺蛾子。 到了心理咨询科的门口时，瓦莲已经在招呼排队的同事们有序离开，现在已经接近了下班时间，他们科的其中一项原则就是绝不加班。 陆湘穿过了人群，走到了宋岚的办公桌前。 “用食物把人吸引过来，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她本以为宋岚是把家里的厨具都搬来了办公室，可环顾四周一看，就只发现了一个酷似自动饮料贩卖机的仪器。 “嗯，这就是我制定的战略。” 宋岚见陆湘来了，连忙摘下耳机，暂停了已经接近尾声的电影。 正如他所说，人越是少的科室，就越需要各司其职。 瓦莲负责维持现场的秩序，罗杰负责解决咨询者们的心理问题，艾尔蒙负责提供餐饮，而他作为科长，工作自然是镇守在后方，在精神上对于其他人予以支持。 “你的战略就是坐在这看电影？” 陆湘承认，售卖汉堡的计划的确取得了成功，可是她没想到在如此忙碌的时刻，宋岚竟然还能腾出时间来摸鱼。 “这个战术也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对于供应食物的选择十分重要。” 宋岚振振有词地介绍起了自己的计划，“之所以选择汉堡，是因为这种食物不但制作简单，而且还能拿着边走边吃。” 为了让买了汉堡的人拿了就走，宋岚在办公室里没有设置任何多余的座位，“同时，我临时改良了汉堡的酱汁，采用了味道更为浓烈的特制酱汁，这样就能保证他们边走边吃的时候，把整个楼道里弄的都是汉堡的味道。” 一般来说，执法者们并不至于对食物狂热到这种地步。 可是，馋是会传染的。 尤其是满办公室都是香味，一抬头便能看见同事们大快朵颐的景象，而想要购买汉堡也并不需要付出太多代价，无非就是来他们科排上一会儿队。 在这个美食凋敝的年代，一个拿着食物到处晃悠的人，就和T病毒里的病原体无异。 要不了多久，他们就能把名为“馋”的病毒散播至每个科室。 而第一个将这份病毒传染出去的，正是统计科的庄池同志。 “难怪。” 陆湘这才恍然大悟，这满楼道的味道原来是宋岚故意放的“毒”，“提供汉堡可以，但是你明天把酱改回去，否则会影响到正常工作。” 她可不想等到了抓犯人的时候，特殊行动小组的队员们人手一个汉堡就去集合了。 “还有，这个你拿着。” “这是……？” 宋岚看了一眼陆湘递来的小纸条。 纸条上写了三菜一汤，他疑惑地抬头，对上了陆湘的双眼。 “点菜。” 陆湘面不改色，“我看的书上提到过一个观点。” “啊？” “肥水不流外人田。” 感谢yamasakill打赏的100起点币！ 感谢idgod打赏的500起点币！ 感谢下的稀里哗啦的雨打赏的500起点币！ 第五十四章 解压方式 事实证明宋岚的计策进行的很成功，就连陆湘都中招了。 只不过陆湘面子薄，她作为执法者部门最大的领导不可能像其他人一样拿着个汉堡四处散播“病毒”，因此才偷偷摸摸地过来塞了张纸条。 总体来说，新部门成立第二天，他们便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尽管来咨询问题的同事们基本都是随口编的理由，真正涉及到个人心理问题层面的咨询者一个都没有，但他们至少能以咨询者的身份坐到罗杰对面了。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待咨询者尽数离开后，宋岚召集了自己科室的两名员工对今天的工作进行了总结，“只要继续下去，迟早有一天你能走进他们的内心。” “啊，我会努力的。” 罗杰点头。 他没想到为了扭转人们对他的刻板印象，科长竟然付出了这么多。 感动之余，他也为自己此前肤浅的看法感到自责，昨天见面之后，他找相熟的同事打听了一下宋岚的情况，得到的回答几乎清一色的都是他们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在被调来心理咨询科之前，宋岚是后勤科的人。 后勤科在人们心中，无疑是存在感最低的混子部门。 得知这些消息之后，罗杰不可避免地萌生了放弃的情绪。 “宋科长，我会记住你的恩情。” “不用这么客气，只要你能努力工作就行。” 宋岚拍了拍罗杰的肩膀。 没错，只要罗杰以后能努力工作，他就继续过上清闲的摸鱼工作，他今天所做的一切，既是为了陆湘承诺过的奖励，也是为了未来的投资。 虽然这是他第一次当领导，但根据他多年的观察，想要摸鱼摸得安逸，就要和手下的员工们搞好关系，尤其是罗杰这种业务能力极强的职员。 今天只是为新部门的成立开了个好头，想要增加团队的凝聚力，还得不定期地搞一搞团建。 2020年他大学毕业入职后，科长和部门里的老大哥就经常在午休时找他们聊天，还时不时约上大家一起出去聚餐，这些暖心的举动让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感受到了家的温暖，直到在公司待了一年之后，宋岚才发现这些暖心都是有代价的。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关系混熟了，老大哥找你调假，又或者把麻烦的活交给你的时候，你就不太好意思拒绝了，这恐怕也是同处一个部门，有的人忙得昏天黑地，有的人一杯枸杞茶手机能刷上一天的主要原因。 可是问题来了，2166年团建该怎么搞？ 餐厅在十七区根本开不下去，这里的人也从来没有聚餐的习惯，以往后勤科搞聚会的时候，也就是提前申报一下要用大会议室，买上些酒水饮料，然后再准备几个能尬得宋岚头皮发麻的小节目。 对于一个只有三人一鬼魂的部门来说，这种方法并不合适。 而且艾尔蒙自称12岁，小小年纪可不能染上喝酒的习惯。 这个问题着实把宋岚给难到了。 仔细回想起来，他平时下班后并没有社交活动，搬进陆湘的公寓之前，他的生活简单到了极点，到家后收拾食材做上一顿饭，饭后洗完碗筷，看一部电影或者上会儿网时间就过去了。 这也导致了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的同事们下班后流行些什么。 这个问题一直持续到陆湘下班回家。 两人坐在餐桌前，面对着小纸条上写着的三菜一汤大眼瞪小眼。 他女朋友的下班生活可能比他还要贫瘠一些，他好歹还会整点娱乐活动调剂一下，而陆湘则完全只是换了个地方工作。 手里捧着个卷宗，能在沙发上一直看到睡着。 “有心事？” 陆湘嚼了几口排骨，好奇地问道。 “我在想，现在的年轻人下班之后都有些什么兴趣爱好？” “据上个月出来的资料显示，在十七区，你这个年纪的人每天平均工作时间为14个小时，早上8点上班，晚上10点下班，一周休息一天，我猜他们中的大多数每天都累得回家之后倒头就睡……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了？” 宋岚还是被陆湘公布的数据吓了一跳。 他的确听说过十七区工作难找，但却没想到这工作的强度比着名的996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更重要的是，十七区的平均薪资还低得可怜，累得半死的同时，微薄的工资也只能让他们拮据度日。 莫名来到2166年之后，宋岚不止一次庆幸自己是在后勤科。 其实除了后勤科之外，执法者的其他部门也并不清闲，统计科和犯罪分析科加班的如家常便饭，特别行动小组和现场调查科大半夜被叫起来都是常有的。 “难道没人抗议么？” “抗议也没用，人可竞争不过机器，机器不需要休息，可以维持二十四小时高强度工作，越来越多的行业都实行机械化生产了，在未来的三到五年，失业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十七区的就业形势不容乐观。 陆湘听说市长每年都要在工作报告上强调这个问题，然而失业人口还是一年比一年多，这事已经把市长气出高血压来了。 不过，失业问题并不是执法者需要考虑的问题，他们目前工作的严峻程度丝毫不亚于十七区的就业问题。 陆湘继续说道，“对于那些下班后还有余力的人，他们通常会去酒吧、风月场所或是地下拳馆。” 赚到手的钱还没焐热就挥霍了出去，其中还有不少人不惜四处借钱也要在这些寻求刺激的地方一掷千金。 酗酒、鲜血和露水情缘，这三者都能起到短暂麻痹人的理性，让他们能沉浸在暂时的欢愉之中。 “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去酒吧和地下拳馆参观，但是不要去风月场所。” 陆湘认真地叮嘱了一句。 “我怎么会去那种地方呢？” 宋岚讪讪一笑。 虽然说出来可能有些下流，但是如果非要在这三者里面选一个的话，最引人入胜的恐怕还得是风月场所。 他上网的时候不止一次看到有老司机议论2166年风月场所花样繁多，直教人流连忘返。 但是，作为一个正直的青年，他又怎么可能被这些东西蛊惑了心智呢？ 宋岚一直都是用批判的眼光浏览这些的。 为了避免话题不经意地转向电脑的网页浏览记录，宋岚及时地岔开了话题，“话说回来，我还不知道你有什么兴趣爱好呢，我指的是你在认识我之前。” “兴趣爱好……” 陆湘歪着脑袋，仔细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钓鱼，不过已经很久没去了。” “你还会钓鱼？” 宋岚没想到陆湘竟然还有这种闲情雅致，认识了这么久，他还一次都没见过陆湘外出钓鱼，不过这倒是一个了解陆湘的机会，“伱平时去什么地方钓鱼？环形湖公园？” “酒吧。” “啊？” “酒吧里总有人出售违禁药品，随机挑选几个抓回局子里，还挺解压的。” 第五十五章 淘金者 “在十七区酒吧一共分类两类，一种是面向普通市民，供他们狂欢的娱乐场所；另一种则是聚集了大量情报贩子，由最初的淘金者们组建起来的情报交易中转站。” 陆湘似乎对于十七区的酒吧十分了解，“想要抓药贩子的话，得去前面那种。” “淘金者？” 这还是宋岚第一次听说这个身份。 “怀着一夜暴富的梦想，从各个城市辗转来到边境之人的统称，在十七区他们应该属于中立性的组织，只要钱给到位了，就能买到大量情报，无论是十七区的犯罪集团还是执法部门都会给他们一些面子，这也让那些酒吧成为了十七区治安环境最好的地方。” 在这些酒吧有一个潜规则。 恩怨留在门外，进了门就算仇人相见也只能假装相互没看见。 一旦因在酒吧里闹事被列入了黑名单，便再也难以从情报贩子手上买到情报了。 “治安环境最好？” 宋岚眼前一亮。 他以前之所以对酒吧敬而远之的原因便在于这类场所通常聚集着大量小混混和犯罪分子，新闻上经常说有人喝上一杯酒的功夫就被小混混给开瓢了。 他是一个有深谋远虑的人，以瓦莲惹人注意的打扮，要是去酒吧团建，那简直就是个人形自走小混混吸引器。 防止被小混混挑衅的最好办法，就是待在家里不去酒吧，可现在，陆湘却提出了一个听起来不错的团建地点。 “你有兴趣？” “稍微有点。” 闻言，陆湘瞧了眼时间，说道，“那我就带你去那里逛一下。” 晚上10点，正是淘金者酒吧开始营业的时候。 “现在？” 宋岚没想到陆湘的行动力竟然如此之强。 “我正好也有些想知道的情报，本来也计划这几天去一趟。” “我换身衣服。” …… 片刻后，陆湘的悬浮车便缓缓停靠在了一处老旧建筑的后停车场，宋岚从后座刚一下车，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 放眼望去，淘金者酒吧的后巷聚集了大量的莫西干头。 紧身皮衣皮裤，头发五颜六色，有的人甚至毫不掩饰地拿着一根带刺的狼牙棒，这一幕仿佛直接把他带回了世纪末。 “你确定这里的治安环境很好？” 宋岚紧张地问了一句。 “他们是保安，只要你不在酒吧里闹事，这些人就不会来找你的麻烦。” 陆湘又说道，“别小看他们，他们都是从淘金者之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打手，在狭小的环境下和他们发生械斗是相当不明智的行为。” 曾经出现过赏金超过十万瓦的犯罪者在酒吧里醉酒闹事，被这里的莫西干头打得鼻青脸肿后丢进后巷垃圾桶的案例。 两人一前一后从后巷进了这间名为『流浪者』的酒吧。 酒吧看起来似乎刚开始营业不久，和宋岚印象里充斥着吵耳音乐的地方不同，这间酒吧里只有很轻的旋律作为点缀，酒吧的格局被分割成了一个连着一个的隔间，隔间私密性很好，靠近后门的隔间里已经有人了。 见陆湘进门，不少情报贩子都眼前一亮，或用眼神致意，或挥手向她打起了招呼，不难看出陆湘不但是这里的常客，而且还很受欢迎。 “在这里执法者和‘外界’的犯罪分子很受欢迎。” 陆湘解释道，“我们算是他们重要的情报来源途径之一，在这里除了付钱买情报之外，也能用情报进行交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她把宋岚领到了酒吧最中央的吧台，嘱托了一句便朝着其中一个隔间走去。 从半透明的玻璃可以看见隔间里已经坐了不少人，还未等陆湘进门，为首的女性便起身直接迎了上来。 “奥菲，我们这里的创始人之一。” 酒保上前说道，同时将一杯调好的酒推向了宋岚，“这杯算我请你的，我叫伊万。” “宋岚。” 宋岚接过酒杯，无论在2020年还是2166年他都没有酗酒的习惯，但出于礼貌，他还是将杯中看起来清澈的液体一饮而尽。 然后，他就后悔了。 靠，是伏特加！ 对于没有饮酒习惯的人来说，这一口喝得有些猛，导致宋岚一度有些眩晕，他从伏特加的冲击力中缓过神来之后，顿时把这个教训记在了心里——当一个名字听起来像苏联人的酒保给你递酒时，你一定要小心。 “痛快，再来一杯？” “不了。” 宋岚连连摆手，他的视线一晃，定格在了酒吧最醒目的投影上，投影最顶端的红字连忙岔开了话题，“那个‘热心市民’是什么意思？” “哦，那个啊，那个是现在十七区最值钱的情报。” 伊万知道宋岚是第一次来，便耐心地解释起来，“那个投影相当于刊登悬赏的地方，至于‘热心市民’？杀了柴可和菲茵-艾尔尼姆的神秘杀手，执法者、检查部、情报贩子，还有本地的犯罪者们，整个城市都在打听这个人的身份，这恐怕是十七区有史以来最值钱的情报。” 而这个杀手也担得起神出鬼没的形容。 面对众多势力的追查，他愣是没有留下任何实质性的线索。 “说起来，你们那里有没有什么内幕消息？毕竟现场是你们调查的，菲茵-艾尔尼姆的尸体也被你们带走了。” 如果宋岚再早几天过来，就会发现菲茵-艾尔尼姆的名字位列于“热心市民”之后。 “没有。” 宋岚摇头，“没有任何线索，下面那个‘四巨头’又是什么意思？” “柴可死后，十七区四个最有势力的犯罪集团的首领，最近大家都在赌谁能最终取代柴可，把其他三个人压下去。” 说着伊万忽然间压低了声音，“不过我压了伱们执法者200瓦。” “还有压我们的选项？” “在我看来，柴可倒台了，你们执法者现在才是十七区最强的势力，那四个集团迟早都要被你们收拾掉。” 当然，在『流浪者』这话可不能大声说，毕竟那四个犯罪集团的首脑也是这里的常客。 虽然规矩是在酒吧里不能动手，但如果被那些阴险狠毒的犯罪者们记恨上了，他们很有可能会派人尾随他，在他回家的路上动手。 “我觉得他们根本没搞清楚状况，现在的十七区已经不同了，犯罪者们在这很快就没有市场了。” 第五十六章 淘金热 “2150年，联合政府派出的第一批考察队带回来了‘外界’的消息。” 在酒保说“犯罪者们在这很快就没有市场了”的言论之后，吧台另一端的男人却忽然间介入了两人之间的谈话。 明明相隔接近十米，他却依旧听见了酒保所说的话，这足以见得男人听力惊人。 “消息证明了战后‘外界’的幸存者聚集在一起建立了聚落，并且在各个地区已经形成了初具规模的小国，与此同时，考察队从不同地区带回了大量联合政府稀缺的资源，这个消息传开后迅速引发了全民淘金的热潮，疯狂地涌向边境城市的人群被冠以了淘金者的称号。” “这位客人，如果我之前的言论冒犯到了你，请让我表达歉意。” 伊万说道。 刚才他表达的只是个人看法，他知道自己的看法容易引发争议，所以才压低了声音，却没想到还是被其他人听见了。 所幸这个男人是个生面孔，不像是那个四大犯罪集团的干部。 “你的话只是碰巧勾起了我的一些记忆。” 男人摆了摆手，拒绝了伊万递来的烈酒，他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从某种程度上，联合政府鼓励了淘金热，并且以‘冒险家’为名给予了淘金者们合法的身份，而其中对后来影响最深的一项法律为，从外界带回的物资，不问出处，只要运送至境内便以合法物品论处，这一条法律极大地推动了去‘外界’的热潮，但同时也将边境城市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这条法律所透露出的暗含的信息是，即使在“外界”通过烧杀抢掠得到的物资，只要能运输回联合政府境内，便是合法的。 “其中一些淘金者把目光放在了缺乏自保能力的村落，另一些人则干脆占据了运输要道，以逸待劳直接从其他淘金者手上掠夺物资，直到2155年，联合政府才修改了这项法律，并且将其中一部分冒险家定义为了非法的犯罪分子，予以通缉，柴可就是享受到了时代便利的人之一，从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小子一步步爬到了今天的位置。” “所以说，这座城市，犯罪者和你们有着同样久的历史，那五年所酝酿的阴影，已经如同人体的血管般遍布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仅凭执法者的力量可不足以把时代留下的烙印清洗干净。” 说话间，男人的视线越过了酒保，落在了宋岚身上。 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一番话从一开始就是对宋岚说的。 伊万不由地紧张起来，最让他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这个男人刚才所说的言论，对于执法者来说无异于挑衅。 虽然执法者在『流浪者』之间很受欢迎，但是自从新任主管就职之后，执法者和犯罪者之间的关系就变得来越来剑拔弩张了。 伊万现在非常担心宋岚直接拍案而起，一玻璃杯子扣在男人脑门上。 宋岚看起来很年轻，正是气盛的年纪。 “长知识了。” 然而让伊万大跌眼镜的是，宋岚憋了良久，就说出了这么句话来，脸上也丝毫瞧不出生气的样子。 事实上对于宋岚来说，刚才那一番话就当是听故事了。 刚到这里的时候，他也试着搜集过一些关于这个世界的历史，虽然他直到现在也无法确定这里和他所熟悉的2020年究竟是否属于同一个时空，但是在这个世界的2030年曾爆发过一场波及了整个世界范围的战争。 战争持续了近一百年之久，对于绝大多数区域所造成的破坏已经到了核弹洗地表的程度，在战争的末尾，幸存者的领导者们签订了停战条约，将所剩无几的资源和生产资料汇聚在了一起，最终形成了联合政府的雏形。 而在联合政府边境线之外的区域，统称为“外界”，如果没有淘金热的出现，很多人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和“外界”产生联系，并且直到现在，绝大多数人眼中的“外界”依旧是被核平后的废墟。 至于男人所提到的考察队，宋岚之前也的确在网上查到过相关的记录。 可是让他觉得颇为离奇的是，现在并不是中世纪的大航海时代，而是科学技术高度发达的2166年，在这种情况下，网上愣是搜不到“外界”国家或者聚落的图片，因此也有不少人对这一消息的可靠性提出了质疑，认为这些都是联合政府编造出的谎言。 在这个问题上，宋岚一直都属于骑墙的吃瓜群众，对于“外界”到底有没有国家存在他心里也一直都是打问号的。 男人见宋岚一副心境祥和的样子，反而皱起了眉头，最终也只是冷哼一声，不再和两人搭话了。 大约两三分钟后，一个顶着明显黑眼圈的女性从不远处的隔间走了出来，她的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径直走向他们搭话的男人。 “队长，文件到手了。” 队长？ 宋岚也发挥出了自己不亚于对方的听力，尽管女性说话声音比之前的伊万还轻，但还是被他给听见了。 他本以为这个男人是某个犯罪集团的成员，天生和执法者不对付，可是犯罪者之间应该很少用“队长”这种方式来称呼他人吧？ 男人接过文件，点了点头。 离开前，他还别有深意地瞧了宋岚一眼，宋岚则盯着自己的酒杯，没有搭理他。 开玩笑，作为一个和平主义者，避免在酒吧发生械斗的其中一个准则就是没事别老瞅别人。 “呼，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见两人离去，倒是伊万长舒了一口气，他满脸歉意，“抱歉啊，因为我的一些言论害得你被卷入了不必要的麻烦，为表歉意，我请你一杯真正的好东西。” 说着，伊万拧开了一个相当可疑的瓶子。 瓶子里的液体清澈透明，但是有了前车之鉴，宋岚确信这里面装着的肯定不是水。 伊万犹如对待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把瓶子拿了过来，当面倒上了满满一杯。 这时宋岚才看清瓶子上的字。 这玩意的确是水。 只不过是生命之水。 不需要凑过去都能闻见刺鼻的气味。 此时此刻，宋岚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伊万同志， 你他娘的真的是来道歉的吗？ 第五十七章 特别委托 宋岚谢绝了伊万的好意，因为他还想在回家之前保持清醒。 伊万的失望全都表现在了脸上，对他来说，生命之水是他看箱底的宝贝，这代表了他最高规格的友谊。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宋岚在谢绝了生命之水后，单点了一杯橙汁。 这岂不是和在宴会上主动去坐小孩那桌一样么？ 可既然客人开口了，他作为酒保也只能端上了一杯橙汁，同时强忍住了给橙汁里兑上些生命之水提提味的冲动。 一杯橙汁下肚，陆湘隔间的谈判也宣告了结束，陆湘从奥菲手上拿到了一个文件夹，来到吧台前向酒保点头致意后，便对宋岚说道，“我想要的东西拿到手了，但是谈判的过程发生了一些意外，他们提出了一个要求。” “要求？” “奥菲希望我们能给他们提供一位专业的心理咨询师，她有一个客户不方便去医院，需要私下疏导。” 一般来说，能付钱的情报陆湘都会尽量用钱来解决。 明码标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出了大门后谁也不欠谁的。 她不喜欢欠人情，尤其是欠情报贩子的人情，这家酒吧里的情报贩子都是精明人，他们总是会想尽一切办法榨取人情最大的价值。 然而这一次，奥菲提出了非常明确的要求，情报可以给，但是执法者部门要在明天早晨八点前找来一个信得过的心理咨询师来解决他客户的问题。 这个信得过指的不止是专业技能过关，同时还必须兼具嘴巴严的优点。 陆湘思来想去，在十七区能让她百分之百信任的人，恐怕也就只有宋岚了，恰巧宋岚的新部门里碰巧有一个心理咨询的专家，“明天早上你带着他们来一趟『流浪者』酒吧，届时奥菲会在这里等你们，只是一次简单的咨询，不要担心安全问题，奥菲会派她的保镖跟着你们。” “行。” 陆湘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宋岚自然也没有了拒绝的理由。 他当即给罗杰和瓦莲发去了短信，约定他们明天八点在『流浪者』酒吧门口碰头。 回到陆湘的悬浮车，伏特加所带来的困意让他想要立刻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即使后来喝了一杯橙汁也没能彻底把醉酒的感觉给压下去。 他没有再细想情报贩子的委托，正如陆湘信任他一样，宋岚也相信陆湘的判断。 既然都说了这是一次普通的心理咨询，而且奥菲还会派保镖保护他们，这事就万无一失了。 当然，如果过程之中发生了意外，出现了未知的敌人…… 我宋岚只能劝你三思而后行。 不知是不是受到了酒精的影响，他总觉得自己的思维似乎都变得激进了许多。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难怪在十七区酗酒闹事的治安事件每天都会上演，连他们追求和平的人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 回到家后，宋岚昏昏沉沉地洗漱完毕，第一时间回了卧室，躺到了床上。 他忘记自己是怎么睡着的，这一觉睡得格外得沉，再次睁眼时，枕头旁的闹铃正响个不停，窗外的天空也彻底亮了。 7:03，清晨。 起床，干活。 洗漱完毕，随便对付了几口，骑车赶到酒吧门口时已经过去了45分钟，罗杰和瓦莲比他更早地到了门口。 见到宋岚的第一时间，瓦莲便拿出了平板： 『宋科长，我从大院出来前在门口挂上了今天歇业的告示』 『你不用担心他们找不着我们』 宋岚不得不承认，瓦莲不愧是犯罪分析科出来的精英，想事情就是周到，只是…… 在办公室门口挂上“歇业”怎么听起来有些怪怪的？ 见还有十来分钟就要到和奥菲约定好的时间了，宋岚赶忙将MK-Ⅱ停在了路边。 和夜晚的繁华比起来，白天的『流浪者』远远地看去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老式居民楼，徘徊在酒吧门口的莫西干头不见了踪影，他探了探前门，发现酒吧前门已经上了锁，只得带着两人绕了一大圈，进了酒吧的后巷。 后巷倒是有人在侯着他们，宋岚隔着十几米都能感受到此人强大的气场。 两米多高的身材，一身古铜色的肌肤，身上的肌肉把贴身的衬衫撑得鼓鼓囊囊，这体格一看就是那种能一打十的顶级高手。 “T，前地下拳击比赛冠军，曾经创下过30连胜的记录，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过到他。” 罗杰眼前一亮，他的声音略带激动，就算下一刻他冲上去找壮汉要签名宋岚都不会觉得意外。 “你很了解地下拳击比赛？” “我是拳击比赛爱好者，只要有时间，所有赛事我都会去现场观看……他就是奥菲派来保护我们的保镖？” “应该是。” 宋岚迎向壮汉，说道，“我叫宋岚，执法者心理咨询科的科长，你的上司应该提到过我。” 面对宋岚的自我介绍，壮汉只是点了点头，淡淡地说道，“走。” 话少，装高手是吧！ 打招呼遭到无视，宋岚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但是工作和个人情感还是要分开的，三人跟着T从后门进入酒吧，旋即又沿着一处暗门下到了地下停车场，一辆豪华的悬浮车似乎已经在地下停车场等候他们多时了。 这悬浮车看起来要比陆湘车的档次还要高上不少！ 在十七区，能买得起车的人不多，能坐得起悬浮车的就更凤毛麟角了，据说悬浮车上路前还需要办理一些列复杂的手续，没有些背景的人就算买下了一台悬浮车，也没法让它顺利上路。 而陆湘的那辆悬浮车严格意义来说是执法者部门的公有财产，她只是在成为了主管之后获得了暂时的使用权。 一身黑色套裙，金发碧眼的秘书迎接了他们。 “请上车吧。” 她的声音听起来冷冰冰的，虽然说着敬语，眼神却在近乎严厉的审视着他们。 这是政府工作人员。 宋岚脑海中顿时蹦出了这么个念头。 几人入座后，悬浮车的自动门便缓缓关闭了。 “中间人应该告诉过你们，我们不希望这件事声张出去。” “明白。” 宋岚很上道地说道，“这世上恐怕没有几样东西能比我们的嘴还严实。” “希望如此。” 说着，秘书将整理好的文件递交到了宋岚三人手里，而在看到资料封面的名字时，宋岚顿时瞪圆了眼睛。 里昂-赛尔博特。 这不是市长的名字么？ 第五十八章 竞选日 宋岚万万没想到，他们的这位患者竟然是十七区的现任市长，以前他只在新闻报道上见过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之所以让他揪心的主要原因，在于这个委托从头到尾都散发着阴谋的气息。 十七区的现任市长患上了心理疾病，出于某种原因无法前往医院进行咨询，只能把聘请心理咨询师的委托转交给十七区最有名气的情报贩子来做。 宋岚重新缕了一遍整个事件的脉络，越想越觉得离奇。 为什么市长不直接去找陆湘，又或者私下里叫秘书去医院把最顶尖的心理咨询师请到家中。 很快，宋岚便在秘书准备的资料里找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下个月就是竞选日到来的时间了，市长正在为了连任而全力准备，如果这个时候传出他的心理健康出现了问题，极有可能会对选举造成极其不利的影响，很有可能成为竞争对手用于攻击他的武器。 按照联合政府的制度，市长的连任选举每三年举行一次，届时竞选者们便会频繁地发表演讲为自己拉票，虽然宋岚不知道他们这些小市民投的票到底会不会被暗箱操作，但是投好票的形式是肯定会出现的。 选举期间，往往也是这座城市最热闹的时候。 “精神衰弱，产生幻觉？” 通读了秘书递来的文件之后，罗杰皱起了眉头，资料中诊断结果这一栏给出的信息非常业余，看起来就像是外行人一拍脑门儿写上去的，可是在那之后，又出现了一位心理医生的签名。 “这些症状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想你们并没有理解这次委托的目的。” 秘书无视了罗杰的问题，说道，“本次选举对于里昂市长极其重要，压力过大是正常现象，我请你们来，是希望你们能够提供一份详细完整的咨询结果，来表示市长目前心理状态良好。” “咨询结果也得等见到患者了才能确定吧？” “里昂市长中午需要出席一场慈善活动，没有时间会见你们，因此你们只需要留下一份咨询结果，委托就算完成了。” “可是……” “明白了。” 宋岚打断了罗杰。 他已经完全听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市长之所以请他们来，并不是真的为了进行心理咨询，而是找到一个权威的心理咨询师为他提供一份心理健康证明，以此来保护他免受竞争对手的恶意中伤。 既然如此，罗杰再和对方争执下去也不会有任何意义。 “雇主的要求，我们自然会放在首位，罗杰，以你的水平，就算没见到病人，应该也能诊断个八九不离十了吧？” 说话时，宋岚疯狂地向罗杰使起了眼色，生怕后者的顽固劲上来了非要去和市长的秘书争个是非曲直，到时候不但有可能直接惹怒了雇主，而且还有可能给他们招致来杀身之祸。 精神衰弱，产生幻觉有可能是心理疾病，也有可能只是压力和疲劳所致。 而他们作为一介小市民，根本没必要去参合市长的选举问题。 “嗯，直接写咨询结果也没什么问题，但是你至少需要解释一下这两点是怎么回事，胡编乱造地的咨询结果一眼就会被专业人士识破。” 见罗杰妥协，秘书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产生幻觉是最近发生的问题，最近里昂市长每天起床的第一时间就是把住处所有的安保人员都叫到一起，然后亲自一个一个地确认他们的样貌和姓名，而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觉得有什么人把安保人员给替换掉了。” 就连她这个非专业人员也能看出这完全是市长的幻觉。 住处的安保人员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英，他们最短的也都在市长手下工作了三年之久，抬头不见低头见，如果有人被冒名顶替了，安保队长又怎么可能浑然不觉，反而是被市长看出了端倪呢？ 谈话间，悬浮车缓缓停在了一处两层的洋馆门前。 气派恢弘的建筑风格，与十七区的整体风格格格不入，可以看得出里昂市长为了打点自己的住处，花进去了不少钱。 住处的安保力量也森严到了极点，宋岚下车后乍一眼看去，别墅外至少有不下五组巡逻队，这些巡逻队长穿着厚重的防弹衣，荷枪实弹，走在最前端的还牵着狼狗。 其中一只狼狗在路过时与他对视了一眼，顿时两腿一软直接扑倒在地，引起了一小波骚乱，见状宋岚赶忙看向了别处，立刻将自己和骚动撇清关系。 动物的感官似乎要比人类强得多，好在躁动的狼狗被安保人员第一时间摁住了，他们也没有细想，似乎只是单纯地以为狗是被降落的悬浮车给吓到了。 这个狗好像有点克制他。 宋岚默默做出了以后要尽可能地远离小动物的决定。 他上前一步，继续了刚才没有说完的话题，“选举前压力大是非常正常的现象，里昂市长有可能只是最近没有睡好，根本就不是心理疾病，只要能找到放松的方法，这个问题可能就迎刃而解了。” “我相信市长他能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秘书不置可否，“你们也应该开始工作了，需要什么就开口，我会尽量满足你们的要求。” 这可是你说的啊。 宋岚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好事。 既然雇主都说随便糊弄一下就行，那么他们还有什么理由认真工作呢？ 反正最后花冤枉钱的是市长，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罗杰，你去制作一份心理咨询报告就行，按照他们的要求来做。” 完成委托之后，他们就可以各回各家，下午就可以提前解散休息了。 “知道了。” 罗杰也只能无奈点头。 他深知和秘书纠缠下去也不会改变她的看法，而且还有可能给他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跟我来吧，基础的材料都准备好了。” …… 宋岚走在了队伍最后面，他故意放慢了脚步，因为他注意到了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白色身影。 “师父，这里真的是市长家么？” 艾尔蒙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房子气派吧。” 宋岚指了指气派的门廊，试图用眼神传达自己的意思。 这就是他工作一辈子也买不起的豪宅，现在正好能过过眼瘾。 “可是……” 艾尔蒙的疑惑更深了，他指了指远处巡逻着的安保人员，“为什么市长家里到处都是尸体？” 第五十九章 市长的事你少管 宋岚就佩服艾尔蒙总是语出惊人的能力，这大白天的一句话竟然直接让他觉得背后发凉。 市长住所的豪华大院里都是尸体？ 而且看艾尔蒙的意思，他指的可不是在大院里的某个地方藏了一堆尸体，而是那些正在巡逻中的安保人员是尸体。 他们和艾尔蒙的状态有所不同，很明显除了他之外的其他人也都能看得见安保人员，所以基本可以排除大院里的都是幽灵的可能性。 再结合市长秘书在车上所说的话…… 市长最近的精神状态很不好。 但似乎并不是即将到来的大选造成的，而是市长认为自己原本的安保人员被悄然间替换掉了。 你搁这跟我说鬼故事呢？ “之前实验室里也有很多这样的尸体。” 艾尔蒙继续解释道，“他们把死人的后颈剥开，往里面塞进一些东西，然后那些尸体就会活过来，我能闻出差别来。” 又是实验室。 宋岚没有细问艾尔蒙的过往，但是他大致上推断出来这孩子从小就被关进了某个研究设施，结合菲茵-艾尔尼姆的行为来看，那些研究者们很有可能是把艾尔蒙当成了实验对象，通过非人的手段来激发他的灵能。 这种极其不人道的行为，也正好和陆湘所提到的提升灵能的路径相吻合。 实验设施的存在与福斯特家族脱离不了干系，换句话说，福斯特家族已经开始用相同的手段渗透进了市长的家中？ 在了解了福斯特家族的手段之后，想要推测出他们的阴谋其实并不困难，宋岚想到了这一点，只是一直都不太想面对。 因为在他看来，在这个陌生的2166年，福斯特家族未必是最大的反派，他们最近一段时间的所见所闻恐怕只是某个更深层世界的投影，知道的越多，也就越接近那条令他细思极恐的边界。 在蓝药丸和红药丸的问题上，他一直都是蓝药丸党。 所以走在队伍最后的宋岚用手势回应了艾尔蒙。 “嘘。” 市长家的事，你最好少管。 眨眼的功夫，秘书便领着他们进了会客厅，“市长特地交代过我要把你们带来这里，关于病情的陈述和资料都已经准备好了。” 会客厅的茶几上堆着一沓厚厚的资料。 “好的，请稍等。” 罗杰别有深意地观察了一下会客厅的格局，随即对秘书说道，“关于市长的症状，我们可能需要进行一定的讨论，能否请你稍微回避片刻？” “嗯，我就在外边，你们可以随时来找我。” 秘书点了点头，出门后还是顺手把门给关上了。 至于奥菲派来保护他们的保镖T则从一开始就展现出了极强的专业素养——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进屋，而是犹如门神一般守在了门口。 “科长，有些不太对劲。” 罗杰并不急于阅读事先为他们准备好的文件，而是自顾自地分析起来，“在车上的时候，秘书提到了市长最近的精神已经失常严重到了需要每天召集所有安保人员，对他们的身份进行一一核对检查的情况，而他正是在这样的状态下，才私下里求助于奥菲。” 我的哥，你可别分析了，赶紧开一份证明然后尽快开溜吧。 宋岚觉得罗杰显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们现在可是被一群后颈里塞了东西的尸体包围着，这地方与其说是市长家，倒不如说更像是一个墓园。 也难怪市长他最近会精神失常，整天被一群尸体围着，想不发现端倪都难。 可是作为科长，宋岚也不能把自己的想法直白地表达出来，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工作，而且还事关现任市长，稍微处理不当，对于罗杰和瓦莲的工作积极性将会是一场毁灭性的打击。 而现在最让宋岚头疼的问题在于，一旦出现了最坏的情况，门外面的那些尸体突然拿起枪想要把他们给突突了…… 最终，就会剩下瓦莲和罗杰这两个目击者和幸存者。 这让宋岚觉得很是难办。 在他苦恼于一旦发生了最坏的情况该怎么操作之时，罗杰也直接揪住了整个事件之中最大的漏洞，“这同时说明了，市长本人希望尽快解决这里的异常现象，可是他的秘书给予了我们截然相反的指示。” 这显然是不合常理的。 为什么一个秘书会如此确信一切都是市长的心理作用，甚至还违背了市长的本意？ 他甚至怀疑市长今天因会议错过与他们的会面也是秘书刻意安排好的结果。 “而且，秘书所说的话还透露出了一些暗含的信息。” 罗杰脸色凝重，“按理说召集全体安保人员检查他们身份是安保队长的职责，这些事本不需要市长亲力亲为，他之所以这么做，也间接表明他已经对现在的安保队长失去了信任。” 现在的情况看起来……就像是市长遭到了软禁一般。 得出这个结论之时，罗杰也觉得不可思议极了。 他们现在正在讨论的是十七区的市长，地位和权力还要凌驾于执法者部门与检查部之上的真正决策者，这样一个大人物又怎么会落入如此境地？ “咚咚咚——” 瓦莲敲了敲平板，以此来引起两人的注意。 循声看去，平板上已经出现了满屏幕的文字： 『秘书说，市长特地交代过要把我们带来这里，这说明这间屋子里有他想要留给我们的消息。』 『如果他信不过家里的人，就不会把消息留在过于显眼的位置，否则不但有可能直接被其他人更换，而且还会打草惊蛇，导致有人想要对他不利。』 『不过也不能藏到非常隐秘的地方，一旦我们在这间屋子里翻箱倒柜，势必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所以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显眼到我们绝对能发现，却又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我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份由市长亲自整理过的资料符合所有条件。』 『我读了一下，上面只是一些简单的生活记录，内容杂乱无章，可又像被人精心编排过了，真正和他心理状态有关的内容分别出现在第三页、第五页、第七页、第八页、第九页，第十三页以及第十七页。』 『期间隔着的页数断得十分突兀，比如第三页明明在讲他出现的症状，第四页突然就转向了别的地方，看起来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将这些页数用数字表现出来就是：。』 『我试着输入了这一串密码，平板连接到了一个私人的文件储存库。』 感谢伏特伽打赏的100起点币！ 第六十章 不要相信任何人 瓦莲真不愧为前犯罪分析科的职员，竟然眨眼就解开了市长想要留给他们的信息。 只是，宋岚万万没想到一次简单的心理咨询竟然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而瓦莲则依旧展示着她的专业技巧，平板翻页后，又出现了新的文字： 『科长，你提到过这是奥菲委托陆主管办的事。』 『也许这并不是巧合，市长有一些信息想要传达给陆主管，却又没法直接传达自己的想法。』 『因为他现在很有可能正处于被监视的状态。』 而经过了市长加密的数据库里，就是他真正想要传达给陆主管，或者执法者部门的信息。 如此看来，市长未必是因为压力而变得精神失常，而是他很清楚地意识到他家里正在发生些什么。 瓦莲咽了口唾沫，打开了加密文档。 文档并不是挤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而是以小段式的叙述载体： 『半夜醒来时听见了异常的响动，似乎有什么人进了我的书房，第二天安保队长调查了录像，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物，现在是非常时期，我加强了整个院子的安保』 『卧室门口增派了安保人员，其中有一个小伙子叫科伦。』 『科伦的眼神太古怪了，空洞呆滞，没有一丁点精气神，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每次叫他好几声才答应，这是谁招来的？他真的还活着吗？』 『科伦被狼狗咬了，院子里的狼狗见到他之后突然发了狂，为了分开他们，警卫不得不射杀了发狂的狼狗，我决定给科伦放个长假。』 『为什么科伦的伤口没有出血？这个穷小子还进行得起义体植入手术？』 『安保队长说，科伦从没有进行过植入手术，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科伦被辞退了，在卧室门口值班的警卫换了两个人。』 『这些人都是从哪个安保公司招来的？为什么一个个都无精打采的，简直和科伦一个德行！』 『安保队长也被咬了，伤口在腿上，他认为是先前被打死的狼狗传染了某种怪疾，汇报的时候他还没来得及处理伤口，可他就像是感觉不到疼痛，被咬穿的脚踝有几个窟窿，只渗透出了粘稠的血渍，是深红色的。』 『警卫们都开始变得无精打采了，难道是传染病的缘故？』 『不对劲，不对劲，警卫们看我的眼神让我毛骨悚然，明天就把这群人通通换了。』 『什么叫大选在即，这么做可能会传出负面新闻？』 『书房又传来了奇怪的声音，有两个人在小声交谈。』 『不能相信秘书！』 『秘书说她会请来十七区最好的心理医生。』 『不能相信秘书！』 『我应该去准备病例了。』 『不能相信秘书！』 『最近可能只是压力太大了。』 『不能相信秘书！』 『不要喝她端来的水！』 『明天还有一个会议，应该早些休息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数据库里的文字到这里就结束了。 “咚咚咚，咚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得三人一个激灵，还未等三人作出回应，秘书便推开了门，她的左手拖着一个托盘，托盘上盛放着三杯柠檬水，她弯下腰，淡然地将三杯柠檬水依次放在三人面前，说道，“请用。” “不用了。” 罗杰摆了摆手，将被瓦莲翻乱的文件整理在一起，放回到文件夹之中，“实际上经过我们的讨论，对于市长目前的状况已经有了判断，不必担心，市长他其实并没有太大问题，只是因为压力过大，加上长期缺乏睡眠所导致的，缺乏睡眠会对人的精神状态造成极大的影响。” 秘书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备忘录，仔细地将罗杰的嘱托记了下来。 如果不是事先读了市长在数据库里记录的内容，任谁见了秘书的样子，都会认为她是一心为了上司的健康着想的好下属。 在数据库的后半部分可以看出市长的精神似乎已经陷入到了极其不稳定的状态，里面不但出现了许多自我矛盾的部分，而且他似乎已经把前面所写的内容给忘记了，以至于他必须反复提醒自己，才能回想起这间院子里的异常。 当罗杰正气凛然地站起来的时候，宋岚真怕他右手一挥，直接抒发一段“真相只有一个”的演讲。 幸好他手下的员工们虽然正义感十足，但却不是傻子，知道在一群持枪警卫面前高谈过阔是一件多么危险的行为。 “嗯，记下了，还有没有别的要嘱托？” “不知道你听说过白日梦么？” “白日梦？” “人体是非常奇妙的，它有时候会自动采取一些自我保护机制，比如一个人长期缺觉，精神已经快要陷入到崩溃的临界点时，他有时就会毫无征兆地睡过去，但在这种睡眠的过程中，失眠者的大脑并没有停止运作，便会出现许多光怪陆离的梦境，这些梦境往往会被失眠者当成现实里真实发生的事，市长也正是出于这种原因，才认为安保团队出现了问题。” “我明白了。” 秘书又认真地将白日梦的理论记录在了后面，但从表情不难看出她对于罗杰的解释十分满意。 “总的来说，市长目前的状况并不算严重，但是也不能掉以轻心，长期难以入睡可能导致许多严重的精神疾病，因此接下来希望你能督促市长每天能保持一个良好的睡眠，必要时可以使用一下安眠的药物。” “感谢你们的帮助。” “不客气，这是我们的份内之事。” 罗杰抢过了话题的主动权，他径自起身，越过了秘书为他们三人“精心”准备好的柠檬水，“证明我已经写好放在桌上了，如果之后还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联系我们。” 这是作势要走。 宋岚立刻会意，起身说道，“你们的工作可要比我们忙多了，就不打扰你们了，我们先回去了。” 秘书的视线瞥了一下桌上的三杯柠檬水，眉宇间闪烁出一丝不快。 但很快，她便将情绪压了下去，说道，“我送你们回去。” 第六十一章 备忘录的秘密 市长秘书十分贴心地把几人送回了执法者大院，看见警卫科熟悉的警卫们，几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回到这里，至少短时间不必为了会突然被人给突突了而担忧。 最后下车的是T，作为一名保镖，他就享受不到直接被送回酒吧的待遇了，这位两米多高的壮汉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也没说什么，只是给众人留下了一道落寞的背影，朝着前方缓缓走去。 不过吧，执法者大院离『流浪者』酒吧还挺远的，步行回去恐怕得走上一个半小时。 秘书与几人道别后，豪华的悬浮车便驶向了来时的方向。 三人相对无言，保持着同样的步调进了大院，散步到了一处空地。 他们都知道今天在市长家里的发现究竟多么令人细思极恐。 安保人员被不断替换，负责工作安排的秘书在日常的饮用水里下药，恐怕当市长察觉到端倪之时，药就已经生效了，在秘密备忘录的后半部分，市长明显出现了前言不搭后语的情况。 更深层次的问题是，究竟是什么人的势力如此之大，甚至渗透进了十七区现任市长的住宅？ 但可以肯定，对于现在的市长来说，家恐怕已经再也不是能让他放松下来感受到温暖的地方了。 罗杰和瓦莲都默契地没有对此事发表看法。 心中的正义感虽然驱使他们想要帮市长一把，可是理智也在同一时间提醒着他们，既然对方连市长家都能渗透进去，想要对付他们几个执法者部门的小职员更是轻而易举。 无脑的正义感不但帮不了市长，还会把他们自己给搭进去。 良久之后，沉默多时的宋岚终于开口了，“要不，还是报警吧？” 这件事无论从严重程度和复杂程度都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他记得以前十七区的执法者公益广告里经常提醒广大市民的一句话：遇到犯罪分子，请务必第一时间与执法者取得联络，切忌与犯罪分子单打独斗。 之所以这么提醒是有原因的。 十七区梦想着一夜暴富的人有不少，除了去外界淘金之外，拿犯罪分子的项上人头换取赏金也是途径之一，即使是十万瓦的赏金对于市民们来说也算得上一笔天降横财了。 在执法者部门的卷宗中，就有不少被金钱迷惑了双眼，自己或是拉上几个朋友在暗中策划杀死罪犯领取赏金的“赏金猎人”。 当然，这些“赏金猎人”通常都是以死者的身份被写进了卷宗，他们的下场往往都十分凄惨。 宋岚充分地吸取了前人的经验教训，遇到困难的最好办法就是立刻报警。 闻言，罗杰和瓦莲一个趔趄，大哥，哦，不对，科长，你自己就是十七区的执法人员，你找谁报警呢？ “你们先回科里吧，我去向主管汇报。” …… 片刻后，主管办公室。 随着宋岚介绍的深入，陆湘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凝重。 她本以为这只是一次简单的心理咨询，毕竟下个月就是选举的日子了，市长压力大也很正常，却没想到宋岚三人竟然在市长的住处有了如此惊人的发现。 换而言之，市长通过奥菲找到她的真正目的并不在于心理医生，而是在向他们求救。 这也同时说明了对方的处境恐怕已经非常危险了。 很可能人身自由受到了控制，精神状态也出现了问题。 不。 这后半部分的内容并不是精神分裂能解释的。 “『不能相信秘书』一共出现了四次，第一次出现是在『书房又传来了奇怪的声音，有两个人在小声交谈』之后，之前他也在备忘录里提到过在书房里听到过奇怪的动静，但是上一次安保队长说监控里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物。” 备忘录里的描述非常简短，给出的信息量也十分有限，因此她现在必须通过这些简短的描述，推测出每一段文字之间都发生过什么。 “安保队长已经失去了市长的信任，因此他最可能采取的行动，就是绕过安保人员进行私下的调查，随后，他就得出了『不能相信秘书』的结论，这说明秘书就是当晚书房里的两人之一，但紧接着，他却又留下了『秘书说她会请来十七区最好的心理医生』这句话。” 这是市长第一次在备忘录中出现“精神分裂”的症状，而在接下来每一次『不能相信秘书』之后，他的精神就会失常一次。 “可是，他在精神分裂的时候，逻辑却有着高度的连贯性，秘书请来心理医生，准备病例，需要好好休息，从这三段叙述中可以看出他真的认为自己患上了心理疾病，并且已经积极接受了治疗。” 然而，这些具有连贯性的文字全部都夹在『不能相信秘书』的中间，就显得有些微妙了。 很显然，后面这三段话并不是发生在同一天的。 而且每当市长写下一段文字时，即使失去了记忆力，也能通过备忘录记得前几天发生过什么，“一个思维逻辑正常的人，哪怕在失去了记忆的情况之下，也能迅速判断出自己的处境，绝对不会留下这三段具有逻辑连贯的记录。” “陆主管，你是说有人篡改了备忘录？” 宋岚十分配合地发出了疑问。 他知道陆湘这是在为自己整理思路，因此这种时候，他只需要扮演好元芳或者华生这种类型的角色就可以了。 “不对，是有人篡改了他的思维。” 所以，这并不是精神分裂的症状。 也正是后半段思维逻辑混乱的叙述，才让陆湘觉察到了对方渗透进市长家里的真正目的——改变，或者控制市长的思维。 只是这个过程有些漫长，为了避免被其他人发现，所以他们不得不同时替换掉市长家里的安保人员。 “干扰型能力者。” 控制、改变思维是干扰型能力者的拿手本领，陆湘之所以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一点，是因为莱纳尔-博伊耶夫。 她万万没想到宋岚带来的发现，竟然解答了另一桩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悬案。 关于莱纳尔在审讯室里的自杀之谜。 『不要喝她端来的水！』 这是市长在备忘录里明确做出的警告，而在一头撞死自己的当天，虽然莱纳尔没有会见过任何除了执法者以外的人，却在被关押期间喝过大量的水，尤其天亮了之后，他曾频繁地问负责看守他的警卫人员讨水喝。 “秘密就藏在水里。” 陆湘恍然道，“杀死莱纳尔和想要控制市长的能力者是同一个人。” 第六十二章 咸鱼讲师 事实上，当陆湘说出干扰型能力者和思维控制的理论之时，宋岚猛然一惊，一个熟悉的身影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犯人，是诺诺利埃斯·尤里！ 或者说是和尤里同类型的能力者！ “你有了新的发现？” 陆湘见宋岚一副看穿了真相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问道。 “没有，我只是在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 为了避免自己被陆湘当成捣乱分子从办公室里撵出去，宋岚没有报出政委的尊姓大名。 “我们无法确认目前市长的状态，按照最坏的情况考虑，他的思维可能已经彻底被那个能力者控制住了，这样一来，执法者部门也没法以合理的理由进行调查，而且，那些人应该也已经知道了市长私下里找过奥菲的事，反而希望利用你们来让他彻底死心。” 宋岚恍然大悟。 难怪市长的秘书见到他们之后，连病例都没让他们看仔细了就急着让罗杰开出一个市长并无大碍的证明。 因为他们早就知道市长身上正发生着什么。 可即使推测出了有能力者在背后作祟，在掌握确凿的证据之前，执法者也没法采取任何实质上的行动，若是处理不当，对方反而可以利用市长的权力直接让陆湘卷铺盖走人。 陆湘似乎也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神情无比沉重。 控制市长只是一个开始，在这之后，他们一定会利用市长的职权之便，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越到这种时候，越不能着急。 “在市长家里的时候，秘书端给你们的水看起来有没有什么异常？” “看起来只是普通的柠檬水……我们几个刚才也差点中招了。” 提起这事，宋岚都不禁有些后怕。 要不是市长在备忘录里点明了不要喝秘书准备的水，他们三个现在恐怕就已经着道了。 在十七区真是一刻也放松不得。 老话诚不欺他，出门在外千万不要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市长秘书给的也不行。 “她应该只是想确保你们提供出证明市长并没有心理疾病的证明。” 陆湘说道，“从备忘录上的情况来看，即使思维和认知遭到了篡改，也会有短暂的时间能恢复清醒，市长也正是在清醒的状态下找到了奥菲，对那些人来说，想要完全控制一个人的思维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正因如此，对于那些并不重要的安保人员，他们采取的则是更简单粗暴的科学手段——把人杀了，植入芯片把尸体制作成半机械人。 半机械人能执行简单的命令，不惧疼痛，也不会产生人类的负面情感。 这项技术曾经被广泛地用在了战争之中，自联合政府建立之后，就以不人道为由被列入了禁止事项。 市长家里发生的变化说明了那个能力者很难在同一时间对许多人的精神和认知进行改写。 不过高情商的陆湘选择点到为止，并没有把这个话题进行下去。 因为吧，她之所以认为对方不会在宋岚等人身份花费太大功夫的原因在于，三人只是执法者部门的职员，而且还不属于关键部门，就算能完全控制了他们的思维他们仨又能干什么？ 当然，如果说得过于直白将会极大地打击宋岚的积极性。 而且那也仅限于那些人对宋岚的看法，要是有窥探人心思的能力，她可巴不得每天都研究一下宋岚都在想些什么。 宋岚是个聪明人，他也多多少少能听出陆湘的潜台词。 但他非但不生气，反而还引以为荣。 这，就是咸鱼之道的强大之处——只要能咸鱼到送上门给别人控制别人都嫌麻烦的程度，再强的干扰型能力者都对你无计可施。 这就好比你花1000块造了一个尤里，肯定不会想拿他来控制对面的动员兵。 而宋岚对自己的定位甚至不如动员兵，换算下来的话，他应该属于一些地图里的中立市民。 按照这个思路，宋岚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点子。 “主管，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 “你说。” 陆湘有些意外，她没想到宋岚也会有为了正经工作想办法的时候。 “虽然我们发现了他能力的规则很可能通过水来传播的，但是对能力的具体细节和能力者的身份仍然一无所知，想要从茫茫人海中把他们找出来实在太过困难，所以反其道而行可能是更好的办法。” “怎么个反其道而行法？” “你想啊，他们之所以耗费这么大的精力控制市长，肯定是觊觎市长所掌握的权力，那么如果我们接下来频繁曝出市长的黑料，破坏他下个月的选举，把他从市长的位置上拉下来，那么现任市长对他们来说就会彻底失去利用价值，到时候他们自然就会放弃控制市长的计划。” 一般来说，宋岚是不喜欢在工作上发表自己意见的。 不过现在陆湘办公室里就他们俩人，而且这又关乎到了他所践行的咸鱼之道，因此他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说上两句的。 简而言之，只要把市长变成了毫无利用价值的平民，想要利用他的人便会主动放弃他们的阴谋。 宋岚的建议方法听得陆湘瞠目结舌，她倒是真没想到过竟然还有这种破解能力的办法，而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方法的确行之有效。 “而且在下个月的选举期间我们还可以暗中收集其他竞选者的黑料，谁的支持率高就曝光谁，让他们根本没法提前决定下一个进行思维控制的对象。” 只要大家都能心平气和地拥抱咸鱼之道，这个世界将再也没有伤害。 这家伙居然连下一步计划都想好了！ 陆湘越听越觉得宋岚才是那个真正想要破坏十七区风气的害群之马。 她敢肯定现任市长里昂-赛尔博特在神志清醒的情况下冒着巨大的风险找到了奥菲，肯定不是希望她找来一个人让自己身败名裂的。 “你说的倒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这毕竟是宋岚第一次在工作上发表意见，陆湘还是尽量以鼓励为主，“但是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明白。” “啊？” “我们是执法者，打击的目标应当是犯罪分子，而不是受害人。” 第六十三章 发挥主观能动性 宋岚的计策被驳回了。 驳回这一计策的陆湘不禁同情起了现任市长——他现在的处境就已经够糟心的了，里昂-赛尔博特恐怕做梦也想不到，在他们执法者部门里，还有一个盘算着要让他身败名裂的人。 但是对于执法者部门来说，接下来又有的忙了。 现在的突破口在于莱纳尔身上，只要调查出他在自杀前喝过的饮用水都经过了谁的手，说不定就能查到些蛛丝马迹。 只有找出了能力规则的漏洞，才有让市长恢复清醒的方法。 建议遭到驳回，宋岚也不生气，毕竟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咸鱼之道的洗礼，这条路任重而道远，不在于一朝一夕。 与陆湘道别后回到心理咨询科，刚一进门焦急等待着的罗杰和瓦莲就迎了上来。 “陆主管怎么说？” “主管说这件事就交给她来处理了，她推测试图控制市长的是一个干扰型的能力者。” “能力者？” 罗杰一惊。 在十七区，拥有灵能天赋的人极其稀有，并且他们一旦展现出了潜力，便会立刻被联合政府接去核心城市接受最为专业的指导，可是最近一段时间，能力者却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还记得莱纳尔自杀那天么？主管说莱纳尔在自杀前曾非常口渴，从警卫那里要来了不少水喝，这似乎就是中招了的症状，最近一段你们也要多注意，不要喝来路不明的饮品，遇到了无故口渴，喝水喝个不停的人则要小心提防他们。” 作为一名认真负责的科长，宋岚提醒了两人。 如果那个能力者能控制莱纳尔一头撞死自己，也就能轻易地操控其他某个人来撞死他们。 “最重要的是，接下来你们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就算其他科的人问起这件事，你们也要一口咬死说只是一次简单的心理咨询。” “这我知道。” 罗杰点了点头，他早就知道在这个大院里并非只有和他们志同道合的战友，有不少人都是福斯特家族安排进来的，为了在关键时刻给他们卖命。 目前能完全信任的就只有陆主管，以及他们这三个绑在同一条线上的蚂蚱。 “宋科长，莲，你们也要多加小心。” 他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因为一旦陆主管开始调查此事，就有可能被部门里的有心人注意到，这消息一旦传进了幕后黑手的耳朵里，恐怕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三个。 …… 在无比紧张的气氛中，宋岚总算熬到了下班。 回家前，陆湘又给他发来了今天不回家吃饭了的短信，他对此早已习惯了。 每到这种时候，她便要留在自己的办公室通宵办公，而现在她工作的重心已然放在了莱纳尔死前接触过的水源上。 通过水源一步步地找到对水动过手脚的人，在顺藤摸瓜地锁定能力者的身份。 宋岚并不认为这个人或是市长秘书就是能力者本人，干扰型能力者类似于幕后黑手一般的角色，如非万不得已，他们恐怕不会希望自己暴露在公共的视野之中。 看来，和他是同类型的能力者啊。 在隐藏身份这个方面也许大家可以聊一聊心得体会，相互借鉴一些对方的可取之处。 不过宋岚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像他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对方应该不会给他学习交流的机会，但是宋岚高中的老师不止一次的提到过，要在学习之中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就算没有条件，也要主动创造条件。 这一番演讲慷慨激昂。 半个月后，该老师便以身作则，在创造条件的过程中以“在周末时非法开设补习班”被吊销了教师资格证。 虽然这位老师早已离他们远去，但谆谆教诲却始终留在宋岚心中。 所以这一次宋岚决定效仿老师，将自己主观能动性拉满。 他自知推理能力以及专业素养远不如陆湘，不可能仅通过一杯水便一路追查出能力者的身份，但是吧，他可以卡Bug。 比起复杂的推理，他觉得直接溜进市长家里看一眼秘书小姐究竟是如何准备柠檬水的就能破案了。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需要进行一些准备。 骑车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以确保自己不会在潜入的过程中因为身上的味道被人发现，随后他便召集了艾尔蒙，在行动前给他约法三章。 这小伙子的状态很不正常。 看他那激动的样子，一说要潜进市长家，艾尔蒙激动地仿佛恨不得拿个喇叭嚷嚷几句，“注意了，我们要潜伏进来了。” 这显然不是一个潜入的良好心态。 “你给我消停点，潜入的重点就是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你的到来。” “放心吧，师父，这一点我很擅长，他们平时都看不见我。” 艾尔蒙自信十足，今天在宋岚等人待在会客厅的时候，他一个人在外面的院子里溜达了一圈，无论是安保人员还是警犬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说不定，他就是天生的潜入高手！ “这就是我要对你说的第二件事。” 宋岚说道，“除了我之外，其实还是有其他人能看见你的，比如菲茵-艾尔尼姆。” 一听到这个名字，艾尔蒙高涨的情绪顿时消退了许多，他的声音也随之低了下来，“她已经死了。” “的确，可是在过去的几天时间里，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只有我们两个能注意到你的存在？” 起初宋岚见到艾尔蒙的时候，下意识地以为这小伙子是个幽灵，而自己则是出于某种原因能注意到幽灵的存在，当时的他并没有过多的纠结这件事的合理性，毕竟连穿越这种离奇的事件都发生在了他的身上，与之相比，能看见普通人所见不到的幽灵又有什么难以接受的呢？ 直到，菲茵-艾尔尼姆的到来让他改变了看法。 菲茵不但也能发现艾尔蒙的存在，并且还不停催促着他回到原本的身体里。 而他和菲茵之间最大的共通点，就是他们都是能力者，拥有着一种名为灵能的精神力量。 “所以，我得出了一个结论。” 宋岚说道，“现在的你并不是幽灵，而是某种意识的投影，不具备灵能的人的确难以注意到你的存在，可是你的‘隐身’在能力者面前是无效的，因此如果那个能力者此刻就在市长家里的话，他就一定会知道伱来了。” 第六十四章 老六的自我修养 为了避免艾尔蒙在市长的豪宅里瞎晃悠的时候被能力者发现，宋岚觉得自己有必要事先和他约法三章。 “你的任务只有一个，找到市长家的警卫室，然后一直藏在里面，通过监控录像向我传递宅子里的动态。” 如何降低自己被发现的概率？ 这个问题已经有无数前辈给他们提供了宝贵的经验，总结下来，就是成为一名老六。 不要小看这个身份。 一名成功的老六不但需要超越常人的耐心，还需要对于周边的环境有着相当的理解。 环境掩体，视野盲区，甚至对于心理学都要有所涉猎。 虽然听起来有些困难，但是一旦成功，带来的收益也是巨大的——那些没有隐身特性的老六都能和周围的环境完全融为一体，让人即使从脸上路过都发现不了他们，更何况艾尔蒙这种点出了隐身技能的人？ 就算那个可能藏在市长家里的能力者能注意到艾尔蒙的存在，他也绝对想不到在这个大家都陆续下班回家的时间点里，市长家的警卫室里竟然还猫着一个老六。 而这，正是利用了对方的心理。 “我明白了。” 尽管没听明白老六是什么意思，不过艾尔蒙还是点了点头。 继自动汉堡售卖机之后，他似乎又获得了一个新的身份，直觉告诉他，只要一直待在师父身边修行，在未来的某天他或许能够成为全职业大师。 “那师父你呢？” “我从正面突破。” 宋岚决定对心理学善加利用，对方想不到警卫室里藏着一个老六，就更加难以想象到竟然有人会胆大包天到和市长待在同一个房间，不过想要实现这个计划，也少不了艾尔蒙的远程助攻。 首先，他需要确定市长家里的监控盲区。 否则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自认为绝妙的藏身地点，结果全程都暴露在了监控里会让他看起来像个小丑。 “明白的话，就准备开始行动吧。” ………………………………………… 片刻后，市长家中。 结束了一整天的会议之后，里昂-赛尔博特疲惫地回到家中，他走进会客厅，神情恍惚地往沙发上一坐，整个人都瘫了下来。 竞选的前一个月是最为忙碌的日子，审查工作，疏通关系，以及去十七区各处进行演讲，对于市民们予以承诺，可以预见的是，接下来每一天的日子都将这么渡过。 最近重新参与竞选也让他回望了自己这些年的工作。 就职前向广大市民承诺过的改善就业率未能取得成功，他所提出的一系列方案都在各个环节受阻，根本无法进展下去，而这一切的根源，都在于福斯特家族。 十七区的企业家们在有了福斯特家族作为靠山之后，对于他所提出的就业改革法案都采取了阳奉阴违的态度。 这就是十七区的现状。 他们宁愿把钱撕了、烧了也不愿意改善公司员工的待遇，甚至在资本家们看来，自己已经做的仁至义尽了，那些人常说要不是给他这个市长一个面子，他们企业早就采用机器人或是仿生人技术了，根本不会给十七区的无业游民们提供任何岗位。 因此，在那些人眼里，十七区的市民们理应对他们感激涕零才对。 而福斯特家族，则是里昂-赛尔博特的又一块心病。 他当初也正是借助了福斯特家族才爬上了今天的位置，可这也让他变得犹如对方的傀儡一般，堂堂市长提出的方案，最终竟然需要得到了一个检察官的认可才能顺利实施。 好在，事情最近迎来了转机。 安洁-福斯特死了。 柴可集团的灭亡让十七区市民们看见了将犯罪分子赶出去的希望，虽然这两件事都和他毫无关系，但他作为市长却从一定程度上沾了光。 在他当初竞选的演讲中，的确强调过要打击十七区的犯罪，在未来几年的时间之内，将犯罪率降下来。 秘书说，他最近的支持率出现了大幅度回暖的趋势，按照这个势头，连任的前景非常乐观。 对，连任。 这才是他接下来的工作重心。 里昂-赛尔博特福斯特定了定神，他环顾四周，熟悉的会客厅却让他产生了空落落的感觉。 紧接着，他疑惑了，为什么他回到家的第一时间就直奔会客厅而来？ 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被他遗忘了？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里昂的思绪。 秘书端着托盘进门，将三杯柠檬水放在了他的面前。 几乎在看见柠檬水的同时，一股口干舌燥的感觉便涌了上来，里昂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口渴过，现在的他就像是在沙漠里行走了三天三夜，终于看见了水源的落难者，以至于喝水成为了他心里的唯一念头。 眨眼间，三杯水便已下肚。 口干舌燥的感觉被冲散了，恍惚的眼神也恢复了清明，里昂不再疑惑，他决定专注于眼前最重要的工作。 见状秘书面带微笑，说道，“大检察官多米纳斯已经到了。” “让他过来吧。” 没错，这就是他目前最重要的工作。 多米纳斯和福斯特家族关系匪浅，和检查部门疏通好关系，才能确保连任万无一失。 片刻后，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进了屋。 “里昂市长。” 几句简单的寒暄过后，多米纳斯便坐在了他身边的位置。 在这个时间，出现在他的私人会客厅，足以表现自己对于这位新任大检察官的重视，而多米纳斯显然也是个上道的人，他直接开门见山，说道，“福斯特家族乐于见到像你这样有想法、有能力的人坐在这个位置上，这无论对于十七区的人民还是联合政府都是一件幸事。” “过誉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里昂心里却踏实了许多，“我听说你刚接受了前任大检察官的工作，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最近的确遇到了一些困难。” 多米纳斯说道，“柴可死后，十七区犯罪者被划分出了四个势力，他们正在盘算着接手柴可的地盘，我认为不能放任他们死灰复燃，否则前期的所有努力都将功亏一篑。” “你对此有何想法？” “恕我直言，执法者部门的办事效率实在过于低下，我希望检查部能在接下来的时间全权接手，为此，我可能需要一封能在必要时调动执法者的文件。” 说着，多米纳斯拿出了准备好的文件，“请过目。” 第六十五章 历史遗留性问题 多米纳斯和里昂市长的对话一来一往，听起来像是在讨论工作，但在躲在暗处的宋岚看来，这只是走个过场，在认知遭到了篡改的情况下，市长恐怕根本判断不出多米纳斯提出的要求有多么出格。 在编制上，检查部和执法者部门是同一级别的，理论上来说多米纳斯的官职和陆湘相当，而他现在提出的要求，是想直接让检查部凌驾于执法者部门之上，其真正的目的恐怕是想要跳过陆湘，直接对执法者们颐指气使。 两个部门之间的交锋，最终又集中在了那四位犯罪分子的领导者身上。 陆湘在家里翻阅文件时，宋岚路过时碰巧注意到了上面的一些信息——她去『流浪者』酒吧见了奥菲，便是为了从对方那里打听关于四名犯罪者的情报。 陆湘的目的，是为了清剿这四股势力，彻底将下一个柴可扼杀在摇篮之中。 然而检查部似乎并不希望陆湘能取得成功。 可是里昂市长在喝了三杯柠檬水之后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判断力，他直接在多米纳斯递来的文件上签了字，还盖了公章。 市长，你在干什么啊市长？ 这一幕让宋岚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里昂市长竞选时的其中一个口号就是要严厉地打击十七区的犯罪分子，而他的支持率也正是因为柴可集团的覆灭才有了回暖的趋势，然而他现在却正在轻松葬送执法者们打下的局势。 接过盖好了公章的文件，多米纳斯脸上浮现出了满意的笑容。 菲茵-艾尔尼姆的死亡打了个他一个措手不及，但他从不是在一根绳子上吊死的人，早在接手大检察官的工作之前，他的局就已经布下了。 在他看来，福斯特家族在过去对于十七区的控制过于松懈，像市长这种重要的职位，必须要牢牢地掌控在手中。 很显然，在过去的几年时间里，里昂-赛尔博特并没有很好地履行他的职责。 福斯特家族当初扶植他上任，是为了找到一个人来稳住局面，确保他们在边境的生意畅通无阻，而不是让他整天惦记着他那些拯救十七区就业率的破整改方案。 正是这种松懈导致里昂变得越来越不安分，而他在接受了安洁-福斯特工作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彻底将这个城市牢牢地掌控在他的手心里。 “真是英明的决定。” 多米纳斯意气风发地起身，这句话与其说是对于里昂-赛尔博特的夸奖，倒不是说是对于他自己长久以来的布局的肯定，只可惜远在核心区域的福斯特家族没有注意到他的努力，此前一直把如此重要的事交给安洁那个废物来做。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多米纳斯说道。 好在，安洁死了，现在他才是掌握了局面的人。 这座城市，已经没有人能挡住他了…… “大检察官。” 刚一出门，市长秘书便挡在了他的身前，多米纳斯脸上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了下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沉浸在最疯狂、最刺激的美梦之时，被人突然间浇了一瓢冷水。 “什么事？” “里昂市长曾经私下里会见过『流浪者』酒吧的奥菲，试图通过她向陆湘求助，而执法者部门今天也的确派来了三个人。” “这种小事就不必特地向我汇报了。” “那三个人之中有一个人是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死亡谈判专家』。” “我知道他。” 多米纳斯冷静了下来，他之所以知道这个人，是因为之前化学军工厂的爆破案，一个员工挟持了他的顶头上司，扬言要拽着对方一起下地狱，而那个人正好是福斯特家族在边境产业链之中的一个“销售员”。 将部分军工产品出售给“外界”的犯罪者，并在暗中促使中立国之间爆发战争，这每年都能为他们带来巨额的利润。 比起联合政府，“外界”的犯罪者们才是真正的摇钱树。 而当时只身闯入现场，与把挟持者进行谈判的人，就是那个素有『死亡谈判专家』之称的执法者。 他为了安抚挟持者的情绪，当场联络了大检查官安洁-福斯特。 多米纳斯全程欣赏了那一场闹剧，一场彻头彻尾的黑色幽默，而其中让他觉得最好笑的，是那个叫罗杰的谈判专家竟然真的相信安洁会替那个挟持者伸张正义。 他亲眼见证了安洁一边接电话安抚挟持者的情绪，一边给他们安插在执法者队伍里的狙击手下达了命令——挟持者一露头，就立刻打爆他的脑袋。 多米纳斯很遗憾自己没能亲眼欣赏到罗杰看着挟持者被狙击枪打爆脑袋的画面，他觉得那一定能让这场幽默剧得以升华。 只是，在后续问题的处理上，他和安洁产生了巨大的分歧。 安洁竟然没有选择灭口，而是约谈了罗杰，并对其发出了警告。 理由是，她觉得这样更能消磨一个人的意志，比起消灭一个人的肉体，对于精神和意志的摧毁往往更令人着迷。 也就是，『死亡谈判专家』是他的前任所留下的历史遗留性问题。 而现在，这个人又出现在了市长的家里。 这真的只是巧合么？ 无论是不是巧合，罗杰的命运都已经注定了。 他和安洁的最大不同，在于他绝对不会因为个人的嗜好破坏大局，哪怕这个人只有1%的概率知道这里正在发生的事，也必须确保他没法将他的发现告诉任何人。 “我知道了，我会处理好这件事。” 多米纳斯说道，随即他又想起了什么，从衣服内侧的口袋里取出一个迷你的布袋，递给了秘书，“这是接下来一个月的剂量，看好里昂-赛尔博特，有问题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嗯。” …………………………………… “艾尔蒙，准备收工了。” 身侧突然传出来的声音吓了正在努力成为老六的艾尔蒙一大跳。 警卫室的安保人员却只是木着一张脸，犹如机器人一般拔枪，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枪声打破了傍晚的宁静，从枪口射出的子弹却扑了个空。 “安息吧。” 宋岚的右手凭空多出了一枚芯片，失去了芯片控制的安保人员动作僵硬地向前倒去。 他的眼中满是同情。 这些人被杀之后竟然还要被迫工作，究竟是多么没有人性的资本家才能做出这种事？ 艾尔蒙目瞪口呆，连说话都不利索了，“师、师父，你不是说潜入时不能引起任何动静么？” 刚才那几声枪响，足以把周围的安保人员全部吸引过来。 “我的确这么说过。” 亲眼见证了多米纳斯与市长会晤之后，宋岚一脸不爽，“可是计划有变，以下是你要牢记的第二条准则。” 他比划出了一个“2”的手势，“如果有人让你晚上睡不好觉，那么你也一定不能让他安稳入睡。” 第六十六章 你没有遵守交通规则 听到了多米纳斯和市长秘书之间的谈话后，宋岚就知道自己今晚恐怕很难睡个好觉了。 他所说的“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用脚趾头想都不可能是去找罗杰喝杯茶，彼此畅谈一下人生理想。 灭口这种事一旦做多了，甚至就连心理负担都算不上了。 化学军工厂爆破案对罗杰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自那之后，他不但盘算起了从第一线退下了，而且还染上了一个嗜好。 观看地下拳赛。 用罗杰的话来说，这能让他更加接近这个城市，注意到那些以往被他忽略的角落。 在地下拳赛的舞台上，人们会为了几千瓦的奖金拼上性命，真正热衷于拳赛的观众，往往也都只是普通的打工族，一场比赛的门票往往就能抵得上他们好几天的薪水，可即便如此，人们依旧流连忘返。 除了那近乎于原始的野蛮冲动之外，地下拳赛更吸引人的地方在于只要付了钱，就能近距离地欣赏到比他们活得更惨的人，自被关进比赛的铁笼的那一刻，“人”的身份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两头为了生存下去而相互撕咬的野兽。 当其中一头野兽倒下之时，观众席上的人便能清晰地感受到“活着”的感觉。 宋岚无法理解罗杰通过地下拳击赛总结出来的复杂情感，他向来对这种运动毫无兴趣，然而在这个晚上，他却来到了一处地下拳击赛场的对面。 更准确地说，是站在一处楼顶，鸟瞰着赛场前的街景。 霓虹灯和汽车的尾迹连成了一条线，在那之间是来来往往的人群，人们面无表情，犹如行尸走肉般向前走着。 夜深了。 这里是罗杰最常来的地下拳击赛场，来的路上，宋岚已经通过短信确认了这里今晚有一场备受关注的比赛。 而对于多米纳斯雇佣的杀手来说，这里也是绝佳的下手地点。 观众的欢呼声盖过了一切，在歇斯底里的狂欢中，即使身边的人就此死去恐怕也注意不到。 “师父，我们不进去吗？” 艾尔蒙好奇地问道。 “里面的场面不适合你。” 宋岚将胳膊撑在天台的边缘，晚上的寒风吹得他紧了紧披着的风衣，“就在这里等吧。” 被他关注着的是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 以十七区高居不下的失业率，见到流浪汉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然而在过去十几分钟的时间里，这个流浪汉喝了十几瓶矿泉水，可即便如此，似乎也无法满足他的饥渴。 流浪汉没有钱，但他拿着一把锤子。 刘海遮住了半边眼睛，另一只眼神中透露着凶狠和狂躁，他就是这样走进了一家超市，从里面带出来了十几瓶矿泉水的。 这看起来就像是吸食禁药成瘾的表现，不过在半个小时之前，他还是另一副模样。 坐在路边思考人生，直到有人站在了他的身边。 穿着昂贵黑色西装的人和他聊了许久，两人仿佛相见恨晚，随后西装男邀请男人进了超市，宋岚不知道超市里发生过什么，但自从两人告别后，流浪汉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是的，就在刚才，宋岚目睹了一个流浪汉受人蛊惑的全过程。 他相信这对于艾尔蒙来说也非常有教育意义。 或许多米纳斯有一个观点是正确的。 在十七区，你不能指望突然来到你身边，和你友善交流的就一定是个好人，即使他穿着检查部的制服。 流浪汉的症状很快便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他的双手不停在自己脖子和脸上乱抓着，在皮肤上留下了一条条血痕。 当他低下头，看见自己指尖沾染的血迹时，突然流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像是凭空接收到了某种指令，旁若无人的穿过马路，在一阵急刹车与司机的怒骂声中，来到了街对面的垃圾箱前，他将脑袋都探进了垃圾箱里，在里面扒拉了许久之后，从里面翻找出了一个黑色的塑料袋。 拆开塑料袋，拿出了里面的自动步枪。 骂骂咧咧个不停的司机见状，顿时吓得缩回脑袋，生怕流浪汉直接对着他们清空弹匣。 不过流浪汉似乎从未在意过旁人的怒骂，他熟练地检查弹匣，上膛，拉动枪栓。 随后，他的视线瞟向了地下拳击场的所在之处。 这一刻，宋岚终于明白了多米纳斯的打算。 在地下拳击馆比赛结束时突然遭遇发了狂的流浪汉，身中数枪不幸身亡，从而结束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从各种角度来看，都无疑是一场意外。 在十七区，因失业而产生报复社会情绪的人不在少数，没有人会因此怀疑到检查部的头上。 见到这一幕，已经有路人报警了。 但是在执法者闻讯赶到前，惨案就会发生。 “师父，快阻止他！” 艾尔蒙见流浪汉仿佛听到了某种使命的召唤，扛着枪径直走向地下拳击场，顿时急了。 “他到不了任何地方。” 宋岚依旧放松地前倾着身体，看起来丝毫没有动手的样子，他就这么目送着扛枪的流浪汉又一次迈过了马路的分界线。 下一刻，他的身体便在猛烈的撞击下飞出了数米，落地后又滚了几圈后才停了下来。 尖叫声姗姗来迟，路人足足用了十几秒才想明白了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个看起来想要搞个大新闻的流浪汉，居然转眼间就被车撞了。 步枪滑出了很长一段距离，被率先反应过来的热心市民成功缴获。 而宋岚缓缓撑起了身体，表情严肃了下来，用警告的语气对艾尔蒙说道，“因为，他没有遵守交通规则。” 挨了这么一撞，恐怕要在医院里躺上好几天了吧。 没有遵守交通规则？ 艾尔蒙怔了怔。 他在搜索引擎里看到过，城市里的确存在着交通规则这种东西。 红灯停，绿灯行，交通信号要看清。 可是，刚才明显不是这么回事。 他分明看见那辆足足有几十米距离的轿车一眨眼间就出现在了流浪汉的身边，然后才有了流浪汉被撞的一幕。 时间，又一次跳跃了。 就和那天他所见到的一样。 第六十七章 当杀手来敲门 今夜，注定会有许多人无法安然入睡。 其中就包括了大检查官多米纳斯，回到家时，突如其来的一个消息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在市长家的警卫室里发现了后颈仪器被摘除的尸体，他交给市长秘书的溶剂遗失了一包，被安排枪杀罗杰的人则在动手前被一辆飞驰而来的车撞飞了出去。 可以说，他今天安排的一切计划最终都以失败而告终。 这让他想起了菲茵-艾尔尼姆的死亡。 同样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多米纳斯终于意识到，他所制定的计划很可能一开始就出了错，在他原本的构想之中，要控制了里昂-赛尔博特，利用他的权力架空陆湘，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如法炮制将整个执法者部门牢牢地掌控在自己的手心里，同时在暗地里重新扶植一个有能力掌控边境对外“贸易线”的犯罪者。 这样一来，十七区就能回到原本的样子。 不，应该说会成为一个比过去更加优秀的城市，如此一来，远在核心区域的福斯特家族，也能发现他真正的价值。 可是，多米纳斯发现自己似乎犯了一个和安洁同样的错误，那便是认为陆湘是在孤军奋战。 在此之前，福斯特家族已经调到了陆湘的档案。 第二区知名军校的优秀毕业生，虽然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但是却并没有得到大家族和联合政府的赏识，因为她的性格过于刚正，还怀揣着对于这个世界不切实际的幻想，把这样的人收入编制恐怕在未来只会起到适得其反的效果。 历史无数次地证明了，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是会传染的，就像是无法察觉到的瘟疫般在人群间散播着，当被发现之时，往往已经形成了规模。 而在过去的数十年间，联合政府都在致力于将“瘟疫”扼杀于摇篮之中。 陆湘虽然在校成绩不错，但是对于联合政府和大家族来说，每年都会有相同的毕业生出现，他们又何必冒着风险收留这种不安分的因子？ 事实，本该如此。 这也是多米纳斯和安洁为数不多能保持相同看法的问题。 把陆湘调来边境城市担任一个无足轻重部门的领导者，这就和发配边疆没有任何区别，在她的有生之年，恐怕也难以再踏入核心区域半步。 正因如此，除掉陆湘从某程度上也算是为了联合政府解决一个隐患，只要手段不是太出格，联合政府也会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然而现在，多米纳斯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问题。 从柴可、安洁-福斯特的死亡，到最近发生的所有怪事，似乎每当局面对陆湘不利时，就会有某种无形的力量助她化险为夷，让她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精心布置的死局。 这样的人，真的是被核心区域抛弃的弃子么？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多米纳斯的思绪。 对于他来说，这不但是一个不眠之夜，而且还是充斥着恐怖的氛围——因为根据市长秘书带来的消息，警卫室的变故就发生在他离开前后，这岂不是意味着他和市长之间的谈话，极有可能也全都落入了对方耳中？ 他所知道的一切，可能都是对方刻意传递出的暗号。 而陆湘背后的力量此刻已经来到了他的门前。 在焦虑与惊慌中，多米纳斯犹如乌龟一般靠向了门口，从客厅来到猫眼前，竟用了他几分钟之久。 不出意料，猫眼外空无一人。 多米纳斯调整心情，最终推开了门。 在门另一端等待着他的不是想象中的杀手，而是一个用档案袋封装好的包裹。 包裹中只有一个迷你芯片。 多米纳斯几乎没有做出任何考虑，便将芯片插入了自己的电脑。 这是一段来自执法者部门的录像，录像里的内容就发生在今晚，那是一条他所不熟悉的街道。 已是深夜，街上却还有来来往往的车辆，以及刚刚下班，犹如行尸走肉般前行着的工作者。 录像的主角是一个精神状态明显异于常人的流浪汉。 当流浪汉从街边的垃圾桶里取出一把步枪之时，多米纳斯终于明白了对方的身份——除掉罗杰，这的确是他曾下达过的命令，只不过在下达命令之后，他并没有再关注细节的部分。 然而现在，他却不得不去关注今晚所发生的全部细节。 时间为23时07分31秒。 录像中的流浪汉完成了枪械的组装，视死如归地朝着马路对面的建筑物走去。 同一时间，一辆疾驰而来的轿车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流浪汉的身体连带着步枪被汽车的冲击力一并掀了出去。 而当多米纳斯回放之时，才终于发现了一个真正让他脊背发凉的细节。 在23时07分31秒过后，录像右下角的时间直接跳到了23时07分47秒。 其中16秒时间凭空消失了。 街上的路人们根本没有觉察到刚才的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连车上的司机也是如此，而多米纳斯之所以下意识地倒退了录像，便是为了看清楚这辆轿车究竟是如何接近的流浪汉。 录像右下角的数字给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在31秒到47秒之间足足消失了16秒的时间，而这消失的16秒足以让一辆数十米远的轿车直接出现在了流浪汉身边。 而这消失的16秒，似乎同样解释了凶手在柴可和安洁死亡后究竟如何逃离了现场，以及在十七区本该是无敌的菲茵-艾尔尼姆为何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街上。 恐惧并未随着答案的到来而消退，反而在一片沉寂之中迅速滋长着。 未知的能力者。 这才是敌人的真正面目。 多米纳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几乎直接从电脑桌前弹了起来，他先是看向了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接着拿出手机，打开电视，在客厅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切能够显示时间的东西。 他所看见的所有数字都指向了凌晨1时37分17秒。 看来，刚才是他自己吓自己了。 多米纳斯松了个口气。 然而下一刻，电视正在播放的内容却让恐惧攀升到了顶点。 “今天的新闻就播送到这儿，谢谢收看，我们下次再见。” 电视里传出了播报员的声音。 凌晨1时30分。 而这，这才是十七区晚间新闻结束的正确时间。 第六十八章 远房亲戚 凌晨1时42分17秒。 在过去的五分钟时间里，多米纳斯一直注视着手机上的时间。 惴惴不安，柴可和菲茵的死亡方式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胸口被洞穿，从一端能看见另一端的风景，下手时便是一击毙命，没有给两人留下任何反抗的机会。 而五分钟之后，他意识到自己依旧活着。 难道，这盘录像带只是警告，对方这一次并没有取走他性命的打算？ 良久，多米纳斯起身，把所有的时间都调回了七分钟之前，与此同时，他的大脑飞速地运转起来。 只要命还在，那便还有希望。 接受对方的警告，从此打消针对陆湘的行为，放弃他隐忍了这么多年才终于有机会实现的大计…… 不，绝对不行！ 这个计划不但倾注了他前半生的心血，同时也是为了向福斯特家族证明自己的价值，倘若他在大检查官的位置上一事无成，那么福斯特家族迟早也会把他从现在的位置上拿下来，鉴于他知道了无数内幕，福斯特家族恐怕不会放任他活下去。 这既是为了他的野心，也是在自救，只有坐稳了大检察官的位置，他才能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生存下去。 可是，在这种局面下，他究竟该如何自救？ 终于，多米纳斯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名字。 多拉戈-萨弗隆。 他的“前任”在边境雇佣的职业杀手，曾经为了福斯特家族处理过无数麻烦事，一个彻头彻尾的神秘主义者，就连安洁动用了家族的关系都没法查到关于这个人的底细，只知道他来自于“外界”，只要钱到位了，他就会为你解决任何麻烦。 多米纳斯原本不想和多拉戈产生任何联系，在他看来，职业杀手是安洁时代所留下的残党，同时也是充满了福斯特家族作风的烙印，但是比起放弃自己多年来苦心经营的计划，他决定向现实妥协。 多拉戈也曾向他表示过足够的诚意。 在菲茵死后，对方曾将二星银徽勋章寄来了他的办公室，也正是这枚徽章让福斯特家族没有继续在这件事上追究下去。 多米纳斯打开保险箱，从里面翻找出了一个笔记本。 笔记本原本属于安洁，她遵从了家族的命令，将一些重要的信息记录在了上面，这本笔记本一直储存在福斯特家族旗下银行的金库之中，直到他正式上任的那天，才从金库里将笔记本取了出来。 这个笔记本的存在并不是为了提醒安洁自己，而是为了防止她遭遇不测时导致重要信息遗失，让后来者难以接手她留下的工作。 而多拉戈-萨弗隆的联系方式，也储存在了笔记本之中。 怀着忐忑的心情，多米纳斯向备忘录中的联系方式发出了一条短信： 『有人偷走了属于我的东西，美苛芬Ⅳ的粉末，希望你能帮我拿回来。』 『10万瓦，现金。』 几秒后，对方回来了信息。 『价格不是问题。』 多米纳斯立刻回复了一条消息过去。 『三天之内。』 与此同时，躺在床上的宋岚翻了个身。 这个晚上，他熬夜了，不过这个夜熬得很有价值，这一来一回的功夫就有10万瓦现金到手，难怪多拉戈不去找个厂子上班，而是整天替冷血无情的大家族办事。 没有人情味是真的，但钱也给的是真的多。 他甚至都产生了要不自己平时也干干兼职，提前赚够了钱完成了财富自由的小目标，之后便再也不用看上司的脸色行事。 一切都在宋岚的计划之中。 他之所以连夜把录像带送去多米纳斯的家门口，就是为了迫使对方联系自己，赚到一笔外快算是意外收获，他真正的目的是和多米纳斯建立起良好的沟通关系，让他刚结识到的这位好兄弟以后能在第一时间把他的计划拿出来和自己参详一下。 这好兄弟宋岚也不是乱结识的。 大检察官叫多米纳斯，他叫多拉戈-萨弗隆，大家都姓多，保不准祖上还是远房亲戚，能为亲戚排忧解难，也算是他能为杀手先生尽的一份绵薄之力。 关于对方提到的美苛芬Ⅳ的粉末宋岚已经打定了主意。 三天是一个相当微妙的时间。 届时，送去执法者部门进行化验的粉末应该已经出了结果，而到时候他在原封不动地把粉末交还给自己的这位远房亲戚。 毕竟对方的短信十分模糊，也没强调说不能先把这药粉拿去执法者部门的化验科进行化验。 虽然宋岚今天曾有数次机会送多米纳斯去和杀手先生以及好兄弟1号去凑一桌斗地主，但他却并没有这么做，因为新上任的大检察官也不过只是福斯特家族的一枚棋子，多米纳斯的死亡对于远在核心区域的福斯特家族不痛不痒，他们很快就能派新的人手来填补大检察官的空缺。 所以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和他的这位远方亲戚保持良好的沟通，收集到足够的证据，然后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给福斯特家族来上一刀。 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打击到这些大家族嚣张的气焰，同时，也能为死去的杀手先生以及自己的远房亲戚出上一口恶气。 在他的积极运作下，大家最终都能达成各自想要的结果。 目标达成，宋岚也终于能安心地睡上一觉了。 …… 同一时间，还在办公室里的陆湘从抽屉里取出一根针管。 这是抗疲劳的针剂，最近使用它的频率变得越来越多了，她也记不清自己究竟有多久没有踏踏实实地睡上一个好觉了。 但是，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因为他们在车祸现场调出了录像，录像右下角的时间记录了下了这令人惊奇的一幕——在轿车撞上流浪汉之前，有16秒的时间消失了，这是导致车祸的直接原因。 更重要的是，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识到“热心市民”能力发动后的效果。 跳动的时间解释了为什么在柴可案发生的当天，对方仅用了6秒时间就在击杀了现场的所有人之后离开了。 陆湘心情复杂。 一方面，有这样一位“热心市民”和他们站在一边令人无比安心，但在另一方面，今天所发生的事并非好兆头。 “热心市民”一定知道他的能力会暴露在监控录像之下，可即便如此，他却在没有破坏监控的情况下，利用能力在众目睽睽之下安排了一场车祸。 这无疑说明，对方已经在“个人正义”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了。 第六十九章 喝酒不开车 翌日清晨，心理咨询科接到了新的工作。 工作由主管亲自下达，足以见得领导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继市长的私人委托之后，他们仨接到了一个和他们专业对口的正经工作，从罗杰的状态来看，昨天的地下拳击赛应该替他缓解了不少压力，今天他是最早到的，并且一大早就跃跃欲试地研究起了卷宗。 宋岚则是哈欠连天，连电影都懒得看了。 他本来还盘算趁着大清早部门的同事都忙于工作，没时间来找他们咨询，他能睡个回笼觉呢，却没想到主管直接来他们办公室传达工作任务了。 唉，这心理咨询科果真不如后勤科安逸。 “咦？接受心理咨询的是个肇事司机。” 读完卷宗，罗杰啧啧称奇，他没想到事故发生的现场离他竟然如此之近。 昨晚的拳击赛战况相当激烈一直持续到了后半夜，回家之后他倒头就睡，倒是今天早上来上班的时候隐约听其他科的同时谈论过这事。 瓦莲也拿着平板，坐在他的身边两人一起研究着卷宗的内容。 “这个肇事司机虽然的确把人给撞飞了，但是被他撞飞的是一个正准备实施犯罪的犯罪分子，犯人当场昏迷，使用的枪械也被缴获……科长，你怎么了？” 当罗杰打算把宋岚拉入讨论时，却发现宋岚此刻正捂着脸，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样。 哥们，我对不起你。 宋岚默默在心里表达了对于不知名司机的歉意。 可是当时情况紧急，而这位司机同志又恰巧处于了有利地形，也即能一路畅通地接近流浪汉，不会在时间跳动之后，先把无辜路人给撞飞。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位不知名的肇事司机会在第二天需要接受心理咨询。 “见义勇为。” 宋岚轻咳一声，义正辞严地说道，“这就是典型的见义勇为，面对持枪匪徒没有退缩，而是勇敢地开车撞了上去，将一场犯罪扼杀在了摇篮之中，建议给他发一个小锦旗，再给他一些小礼品作为奖励。” “可是吧，科长。” 罗杰欲言又止，他又仔细看了一眼卷宗，说道，“经检测，肇事司机血液内的酒精含量高达120mg/100ml，属于严重的醉驾，执法者把他从车里拉出来的时候，他还嚷嚷着‘看我撞死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 这也是罗杰觉得这案子相当微妙的原因。 虽然肇事司机在客观上撞飞了犯罪分子，阻止了一场犯罪的发生，但在主观上他似乎并没有见义勇为的念头，而是完全把持枪的流浪汉当成了别人。 按照联合政府的法律，该肇事司机在见义勇为后，将面临一个半月的刑事拘留，并且吊销驾驶执照。 只是不知为何，罗杰发现在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宋岚的脸色更阴郁了。 不是，你大晚上的喝啥酒呢！ 开车不喝酒，没听说过吗！ 宋岚也被肇事司机搞得有些错乱了，一时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感到歉意，还是该为自己抓住了一个醉驾的司机感到高兴。 可能对他来说唯一的好消息是，肇事司机醉酒醉得相当彻底，根本搞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把流浪汉给撞飞的。 他恐怕压根就没有意识到时间的跳动。 “科长，你没事吧？” 罗杰关切地问道。 “没事、没事。”宋岚说道，“光看卷宗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还是去见一见患者吧。” “我也正有此意。” 罗杰点头道，他工作的积极性高涨，虽然这次的患者是个酒驾司机，但是他们部门总算迎来了第一位真正需要帮助的患者了，而不是那些来骗吃骗喝，咨询的时候眼神都不忘盯着自动汉堡售卖机的假病人。 然而在见到肇事司机的那一刻，他的工作积极性又一次遭遇了重大的打击。 候在小会议室里的，是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见到瓦莲进门的第一时间色眯眯的眼神就瞥向了她的小腿，根本看不出任何遭受过心理打击的模样。 瓦莲眉头一皱，倘若不是考虑这里是执法者大院影响不好，她可能直接就一脚踹上去了。 她小时候常听爷爷谈起往事，在联合政府建立之前，来自各地区的人们并没有像现在这般居住在同一个城市，每个地区的人们都有属于他们的特征，而在那个遥远的故乡，他们曾被人们称之为战斗民族。 每当和她说起这些事的时候，爷爷便眉飞色舞，一瓶接着一瓶的伏特加往嘴巴里灌。 瓦莲总是将爷爷的话铭记于心。 因此她向来都不是遇到流氓就瑟瑟发抖的弱女子，她的做法通常是用爷爷教她的摔跤术把对方掀翻在地，然后一脚踹断对方的鼻梁。 “我们刚才已经接到了最新消息，被你撞飞的流浪汉目前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没有生命危险，关于这一点你可以放心了。” 为了避免瓦莲的怒气值持续增加，宋岚开口说道。 “流浪汉？” 男人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了不屑的表情，“那种社会上的渣滓，就算是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的。” ？ 这一番话顿时让宋岚的头顶上出现一个问号。 现在情况和他想象中完全不同，他本以为肇事司机是因为怕自己撞死了人，产生了严重的心理阴影，可现在看来，这人似乎对于自己撞飞了流浪汉这件事毫不在意。 “那你需要进行心理咨询的原因是……？” 经宋岚这么一问，男人也总算想起了正事，说道，“你们就是心理咨询专家吧，我要拜托你们一件事，只要你们能说服我家的婆娘，价钱随你们开。” “别急，伱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昨天晚上我去『粉色精灵』找点乐子，期间有点喝高了，回家的路上没想到撞飞了一个流浪汉……可是我给家里说的是昨天要加班至深夜，这次闹大了，回去了之后不好交代啊。” 『粉色精灵』是十七区着名的风月场所，也是被陆湘列入平时禁止访问的禁区。 好小子！ 敢情你这根本就不是撞了人产生了心理阴影，而是害怕自己去风月场所的事被老婆发现吓得不敢回家啊！ 第七十章 你是真正的英雄 “科长，莲，你们先回避一下，我来和他谈谈。” 几句话罗杰便明白了肇事司机的情况，这种时候，就是他这个专家登场的时候了。 见宋岚和瓦莲离开小型会议室，肇事司机难掩失望的表情，他更希望瓦莲帮助他来上一次一对一的心理疏导。 但当务之急是解决该怎么向家里人交代的问题。 “你开个价吧。” 这是宋岚出门前听到的两人之间最后的交谈。 『真讨厌！！！（企鹅生气表情）』 出门后，瓦莲便迫不及待地拿出了平板，在上面留下了三个大字，不能说话让她憋得有些难受，幸好罗杰非常有眼色地让她和科长先出来了，否则再在里面待上几分钟，她恐怕就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让对方明白什么叫做战斗民族了。 但在出门之后，她不由对罗杰能否顺利完成工作感到担心。 这个肇事司机一看就是老油条，张口闭口都是钱，让她不由地想起了陆主管被调职来到这里之前的日子。 在上一任主管任职期间，被抓进这里的嫌疑人只要支付一笔不菲的保释金，通常当天下午就能安然离开。 “相信罗杰。” 宋岚安抚道。 约莫一刻钟之后，小型办公室的门终于开了，原本在他们面前趾高气昂，进了局子还色心不死的肇事司机弯腰紧握罗杰的双手，两人之间一副交谈甚欢，相见恨晚的模样。 “罗杰医生，多亏今天在这遇到了你才让我茅塞顿开，我浑浑噩噩了这么多年，终于幡然醒悟，从今天开始我打算重新做人。” 肇事司机说话时还不住地晃动着罗杰的手，把手腕上戴着的银链子摇得咣当作响。 “进去了以后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出来。” “一定、一定。” 这是一幅多么和谐的场景。 清晨的曙光照进了走廊，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心理医生、肇事司机、两个围观群众以及闻讯赶来的执法人员其乐融融，共同迎接着这个生机勃勃的早晨。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肇事司机被两名执法人员带去了远方。 一个半月之后，他将迎来属于自己的崭新的人生。 “你到底对他说了什么？” 目送肇事司机远去之后，宋岚终于提出了心里的疑问。 在他看来，肇事司机醉驾不假，而且还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了好色之徒的气息，但确实在客观上撞飞了持枪的犯罪分子，避免了一场惨案的发生。 因此最终的结果可能就是功过相抵，让他进行深刻地自我反省的同时免去拘留的惩罚。 然而，在和罗杰进行了一番促膝长谈之后，肇事司机欣然接受了即将到来了的惩罚，甚至还把自己重大的立功表现忘得一干二净。 宋岚总觉得罗杰搞不好也是个干扰型能力者。 “我只是告诉他，你是一个真正的英雄。” “然后呢？” “然后和他拉了拉家常。” 看来以后不能轻易和罗杰拉家常。 宋岚和瓦莲不约而同地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死亡谈判专家』的名头果真名不虚传，宋岚根本想不出罗杰究竟对肇事司机说了些什么才能让他突然间大彻大悟，绝对彻底与堕落的自己告别。 “想要迎来新生的第一步，就是正视过去的自己，我只是帮他理清了思绪。” 罗杰语气如常，仿佛丝毫不知道自己做出了多么惊人的行为。 这淡定从容的气魄只让宋岚想起了四个字。 唯手熟尔。 “如果你们有兴趣的话，工作之余也可以找我来聊聊。” “就不麻烦你了。” 宋岚连忙摆了摆手，罗杰已经被他划分进了心目中危险分子名单中的前三名，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在心理咨询科成立当天，大院里的同事们在看见罗杰的第一时间就四散逃跑了。 这要是和罗杰拉拉家常，他岂不是一不小心连自己晚上即将化身多拉戈-萨弗隆出击的事都主动交代了？ “你们先回去吧，我去汇报一下工作。” …… 片刻后，宋岚来到了陆湘的办公室。 在加班了一整夜之后，陆湘此刻依旧在忙于工作，即使注射了抗疲劳药物，但长期积压下来的疲劳却依旧让她昏昏欲睡，面对着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眼皮一直在打架，有那么几分钟的时间，她干脆闭上了眼睛，直接依靠意念在工作。 “肇事司机怎么样了？” 处理完手头上的文件之后，陆湘才开口问道。 最近所有人都在忙着制定对付那四名欲取代柴可的犯罪头目，前两天宋岚三人又带回了市长家的异常状况，他们实在腾不出手来管一个肇事司机，考虑到他的重大立功表现，犯罪分析科科长的意思是等肇事司机醒酒了就打发他回去，他们应该把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在昨天截获的录像上。 道路的监控录像，解开了“热心市民”的冰山一角，这正是他们了解对方的大好机会。 可谁也没想到肇事司机酒醒了，但说什么也不肯回去，俨然把这里当成了临时避难所。 在人手极度紧缺的情况下，她便把这个艰巨的工作交给了心理咨询科。 “已经去接受改造了。” “你们把他给拷了？” 闻言，陆湘眼皮猛烈地跳动了几下，握着笔的手也随之一抖。 那个肇事司机是十七区某个小企业的老板，平时花天酒地结交了不少狐朋狗友，要是借题发挥利用媒体大闹一通，无疑会让他们的处境雪上加霜。 “是他主动要求的。” “啥？” “他想要洗心革面，做个好人。” 宋岚只能如实汇报，可你要细问他，他也不知道那间会议室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事实就是如此，他也感到非常惊讶。 “我知道了，你们工作完成得不错。” “那么先撤了？” “对了，你等一下，还有一件事需要伱来帮忙。” 陆湘合上文件，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个小巧的包装袋，这正是宋岚连夜放进警卫室的，他特地用便贴纸注明了这是秘书对市长下的药，以免值夜班的同事脑子一抽把药粉当成饮料给泡水喝了。 “你陪我去一趟化验科，有几项实验需要两个人才能完成。” 第七十一章 科学与灵能 考虑到犯罪者是干扰型能力者，为了确保过程万无一失，陆湘决定亲自化验这些药物的粉末。 因此帮手，也必须值得信任。 她思来想去，宋岚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在进行实验之前，陆湘让所有化验科的人都暂时离开，她将药物的粉末分成了四份，盛放进了不同的器皿里。 作为助手的宋岚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主管，你倒是省着点用啊，这东西回头还要还给人家大检查官呢。 这一小包药粉可是价值十万瓦现金，用一个行李箱才能装得下的钞票，对于一名普通的打工人来说，这可谓是一笔飞来横财。 在短信里，多米纳斯将这种药粉称之为美苛芬Ⅳ。 宋岚在网上搜索了大量关于美苛芬Ⅳ的词条，与之相关的结果只有美苛芬，只不过少了后面的数字之后，它就变成了平平无奇的感冒药，并且早在十几年前就停产了。 搜索出来的信息还提到，就连生产美苛芬的公司都倒闭许多年了。 不过他倒是并不怀疑多米纳斯给出的假消息，网上搜不到情报的主要原因，有可能是美苛芬后的几个型号都被归入到了违禁药品的行列，除了在各个城市流通最广的几种禁药之外，其余绝大多数违禁药品都很难查到其信息。 “美苛芬Ⅳ……” 经过了一系列的实验，陆湘终于得出了结论。 她摘下口罩，面露疑惑。 “有什么问题么？” “这种药物本来是由格尔特制药公司研究出的感冒药，后来因为副作用而停产，格尔特制药也因此受到了起诉，没过多久公司的骨干人员就分崩离析了。” “你的意思是说，秘书只是给市长吃了一些感冒药？” “只有最初的美苛芬才是感冒药。” 陆湘摇头道，“当时服用此类感冒药的患者里有七成都产生了幻觉，这件事引发了极大的轰动，后来在格尔特制药倒闭后，其中有几名研究人员另起炉灶，只不过他们后来的研究方向从感冒药转向了致幻药物。” 而这，才是最让陆湘奇怪的地方。 在许多核心城区，美苛芬Ⅳ的主要用途在于刺激灵能者与潜意识世界取得联系，几乎绝大多数灵能者都在通过灵能测试过后用过美苛芬Ⅳ。 “还记得我上次对你说起的规则么？” “记得，只有在潜意识中建立了相应的规则之后，拥有灵能的人才能真正找到他们能力的方向。” “没错，因此在规则建立完成之前，他们必须不断探索自己潜意识的领域。” 对于自然成长的灵能者来说，这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 在联合政府对于灵能研究的资料之中，最早的灵能者通常会在15岁之前发现自己的天赋，然而他们制定完规则的平均年龄则是32岁。 对于绝大多数自己摸索的灵能者，他们往往需要十几年的时间才能真正迈入门槛。 “为了加快成长的速度，研究者们找到了两种方式，其一，是让灵能者经受强烈的痛苦，研究表明强烈的负面情绪有助于他们与潜意识世界产生联系，可是手段不但不人道，而且还造就出了一大批情绪极其不稳定的危险分子。 “于是，联合政府出台了禁止刺激性激发疗程的法律，于是研究人员又逐渐摸索到了另一种方式——通过致幻剂的方式，让灵能者在初期能够通过药物长时间地产生幻觉，这种手段虽然效果不如前者明显，但胜在能尽可能保证服用者的情绪稳定，通过这种方式成长的灵能者绝大多数都成为了救助者，活跃在人们的视线里，你之前看过《黑沙2》的主角就是其一。” 说到此处，陆湘停顿半晌儿，才说道，“所以，美苛芬Ⅳ其实并不算罕见的药物。” 美苛芬Ⅳ之所以在十七区不常见的主要原因，在于这里的市民并不需要激发灵能，如果只是单纯的追求刺激，黑市里有比它效果更强，也更便宜的禁药。 她本以为犯罪者给市长服用的会是更稀缺的禁药。 陆湘解释得十分详细，然而宋岚却听得云里雾里。 他听明白了美苛芬Ⅳ的用途，可既然陆湘说这种药物并不罕见，甚至是激发灵能的常用药物，那为什么多米纳斯会因为一小包药粉失窃而连夜给他发来短信。 有这功夫，直接再向核心城区订购一箱子过来，那可能还要不了10万瓦。 “在市长的事上，则是美苛芬Ⅳ的另一种用途。” 陆湘接着说道，“由于美苛芬Ⅳ的致幻效果，偶尔也会被一些干扰型能力者用于增强自己能力的影响力，想要控制一个精神正常的人要困难得多，因此他们往往会先设法影响对方精神状态，待找到时机合适再真正发动能力。 “而这就给我们带来了一个重要的信息，凭借他目前的灵能强度，并不足以直接改写精神处于正常状态之人的思维。” 闻言，宋岚说道，“也就是说，水其实只是载体，目的是为了让市长把美苛芬Ⅳ给吃下去？” “不止如此，这是犯罪者布下的障眼法。” 在市长和莱纳尔的案子里，影响两人思维的东西都是水，因此追查案子的人会下意识地以为问题出在了水质上，从而花费大量时间在检测水或饮料上，甚至还有可能因此得出与事实相反的结论。 甚至为了误导查案人员，犯罪者还专门去除了美苛芬Ⅳ的胶囊，让它回到了药粉的状态。 这个障眼法十分成功。 如果不是“热心市民”寄来了美苛芬Ⅳ，她恐怕会将大量时间浪费在无用功上。 只是，她实在想不明白“热心市民”究竟是怎么搞到这些药粉的。 “热心市民”给她的感觉仿佛无处不在，无论是犯罪者还是执法者，他似乎都了如指掌。 难道…… 陆湘脑海中忽然间蹦出了一个念头。 “热心市民”其实一直都隐藏在执法者的队伍里？ 同一时间，宋岚也得出了一个重要的结论。 经陆湘这么一解释，他终于明白了多米纳斯为什么会如此紧张。 原来，这位远房亲戚是害怕别人发现他的能力比较菜，没法直接影响到心智健全的人，所以才布置了这么些让人不明觉厉的障眼法。 不要紧，我的朋友。 我是不会嘲笑你的。 宋岚在心里默默地安慰起了他们的大检查官大人。 第七十二章 我滴任务完成了 “现在的问题在于美苛芬Ⅳ的成瘾性。” 药物的成分已经明确，接下来就是该如何暗中帮助市长脱离对方思维改写的问题了。 “这玩意还有成瘾性？” 宋岚被吓了一跳，连忙打消了把药粉兑水尝一尝的念头。 陆湘提到美苛芬Ⅳ所带来的致幻效果能加强人对于潜意识世界的联系，而这具身体的能力由来很可能就藏在了潜意识的最深处。 如果有几率成瘾的话，那就得不偿失了。 “美苛芬Ⅳ的成瘾并不在于药物本身，而在于潜意识世界对于人的影响。” 长时间处于潜意识世界之中，便会逐渐分不清现实和虚幻，资料表明在接受灵能激发课程的人之中，有三成会将潜意识世界当成现实，“对于这些人，需要戒药的同时，进行长时间的治疗。” 可是以现在市长的状态，普通的治疗手段显然是行不通了。 下药的人，绝不会给别人每天单独接触市长的机会。 下周的全市工作会议。 陆湘忽然间想到了什么，转而对宋岚说道，“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好嘞。” …… 下午三点，焦急的大检察官多米纳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收到了一个信封。 信封里装着昨天遗失了的药包，他赶忙拆开封口，里面盛放的药粉已经不出意料地少去了一半。 这个结果在他的意料之中，距离药包遗失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近一天的时间，以陆湘的性格，一定会在短时间内对药物进行化验，以确认其中的成分。 也就是说，她现在恐怕已经确认了美苛芬Ⅳ的成分，也推测了出他使用这种药物的原因。 可他之所以坚持让多拉戈-萨弗隆把药包取回来的原因并不在于掩人耳目，他希望通过确认对方是否是真心实意地替他办事。 看着药包里残留的美苛芬Ⅳ，多米纳斯反而长舒了一口气。 多拉戈要比他想象中更加高效，虽然在短信里划分了三天的期限，但实际上第二天下午他便将遗失的药物找了回来。 而且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只身潜入了执法者部门的大本营，从那个戒备森严的堡垒中为他取回了美苛芬Ⅳ。 这意味着，多拉戈-萨弗隆是值得信任的。 至少在现在的处境之下，他恐怕能成为一个无比可靠的盟友。 难怪安洁和福斯特家族会对这个边境雇佣来的杀手无比信任，看来，是他之前对于安洁的偏见影响到了自己的判断。 自从药包遗失的那一刻起，美苛芬Ⅳ的成分被陆湘检测出来就不可避免，然而他与多拉戈取得联络的真正目的却并不在陆湘身上。 想要扳倒陆湘，首先要做的就是把她身边的神秘帮手给找出来。 而现在十七区能做到这件事的，恐怕就只剩下多拉戈-萨弗隆一人，而恰好，在柴可和安洁-福斯特死后，联合政府也派来了专人调查这桩案子，根据可靠情报，那三个人此刻就在这座城市的某处。 天时地利人和，他仍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而真正的交锋，就是下周的全市工作会议，会议为期五天，届时十七区所有部门的领导都会前往会议中心，这也是里昂-赛尔博特在参与竞选之前所召开的最后一次会议。 陆湘一定不会放过会议的五天，因为那是她帮里昂戒除药瘾的最佳时机。 而那五天，同样是他行动的绝佳机会。 多米纳斯心中有了打算。 接下来在全市工作会议召开前的每一天都至关重要，他必须利用好这几天时间，找出陆湘帮手的真正面目。 那盘录像带就是最大的突破口，它的存在已然揭开了对方能力的冰山一角。 再强大的能力者，只要被人钻研透了能力，那便是他们被拉下神坛的日子。 多米纳斯知道，把录像亲自送到他家门口却没有取走自己的性命，这无疑是对于他的侮辱，因为在那个人眼中，现在的他尚没有被直接灭口的必要。 这是警告，也同时表达出了那个人对于自身能力的绝对自信。 对方坚信着自己只要愿意，随时都能取走他的性命。 现在的他，便要将对方的自负转变为反败为胜的契机！ 多米纳斯从抽屉里取出备用手机，上面只存了唯一一个联系方式。 多拉戈-萨弗隆。 接下来，才是他真正要交给对方的任务： 『货已经收到了，现金已准备好，你随时都能来取。』 『不着急，需要时我会联系你。』 不出一分钟，多米纳斯便得到了对方的回信。 这言简意赅的表述方式，以及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无疑是一名值得信赖的盟友。 『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价格你随便开，今晚十一点，『淘金者』酒吧，希望你能来一趟。』 发出这条短信后，多米纳斯的心脏猛烈地跳动着。 在他看来，只有集合了多拉戈-萨弗隆以及联合政府派来的侦查小组的力量，才能真正做到与陆湘身边神秘帮手抗衡。 『知道了。』 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出的这三个字之后，多米纳斯如释重负。 他有预感，真正的决战就要开始了。 同一时间，躺在床上的宋岚翻了个身。 晚上十一点，『淘金者』酒吧。 单单这个地点，就知道这回绝对是件大事。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说明他的认真工作取得了新任大检查官的信任，对方此刻应该已经把他当做了可以共事的盟友来看待，而这也正是宋岚希望达到的效果。 作为一个咸鱼，他可懒得像个私家侦探一样四处奔波，到处搜集福斯特家族在十七区的不法行径，这是一个无比复杂且工作量巨大的项目，因此他急需一个好兄弟把福斯特家族的所作所为帮他汇总一下。 而在十七区，你很难找到比多米纳斯更合适的人选。 更何况这位新任大检察官还极有可能是多拉戈的远房亲戚，亲戚之间互帮互助也是人之常情。 所以，大检察官同志。 你只管把福斯特家族的罪行告诉我，办法我来替你想。 第七十三章 十六秒的距离 晚上十一点，宋岚收拾好行头，如约去了『淘金者』酒吧。 接待他的依旧是伊万，不过或许是因为没有认出自己的缘故，伊万这一次并没有拿出他自己珍藏已久的烈酒，而是在听了他的来意后，直接将他带去了其中一个隔间。 候在隔间里的却并不是大检查官多米纳斯。 屋内的三个人分布在隔间各处，其中有两个都是熟面孔——偏瘦的男人正是他第一次来『淘金者』酒吧时，贴心地为他普及了淘金者历史的人，倚在门口的女性也曾在那个晚上有过一面之缘。 唯独看起来一本正经的高壮男人是个生面孔。 或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缘分吧。 “多拉戈-萨弗隆。” 偏瘦的男人报出了他的名字，算是打招呼。 从女性对他的称呼来看，他应该是三人之中的队长。 “大检察官让我来这里一趟……” “哎呀，你们把气氛搞得这么严肃做什么？” 原本昏昏沉沉的女人看见宋岚后忽然间精神了起来，她热情地把手搭在宋岚肩上，邀请他入座，“我们现在也算得上同一阵线的战友了。” 她的语气似乎也把同伴给唬住了，队长愣了好半晌儿，才说道，“请坐。” “我去点几杯酒，你们想喝什么？” 女人笑容满面，那姿态已经近乎于谄媚了，一下子让宋岚也有些无所适从，难不成杀手先生恶名在外，一见面就把别人给吓到了？ “你这是干什么，太客气了吧？” 他赶忙摆了摆手，尽可能展现出自己亲切友善的一面，“直接谈工作就好。” “那你们谈，我去给你们准备一些饮品。” 说罢，也不等宋岚回话，女人便活泼地小跑着离开了隔间，留下了一脸莫名的几人。 女人走后，隔间重归寂静。 宋岚保持了按兵不动的战术，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在是多米纳斯的短信实在有些谜语人的感觉，他还真不知道自己来这里的到底是来干啥的，而且他和这三个人又不熟，要是搭话被无视了可是很难受的。 最终，还是队长耐不住沉默，开口道，“你们要对付的，是一个能够加速时间的破坏型能力者。” 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一直都在追寻对方的足迹。 自柴可案发生以来，对方一共又出手过三次——制服莱纳尔率领的残党，击毙菲茵-艾尔尼姆，以及昨天在众目睽睽之下制造了一场车祸，也正是这场车祸才得以让他们知晓对方能力的秘密。 这是一个没有被联合政府记录在册的能力者，甚至在联合政府对灵能者进行研究的漫长历史之中，也从未出现过类似的能力者。 在灵能的进化链中，唯独时间与空间仍处于知识的盲区。 他们本以为在时间加速的过程中，只有能力者本人能够活动，然而昨天录像中突然间出现在流浪汉身边的车辆推翻了这一点。 说着，男人拿出了平板，点击了播放键。 屏幕之上，正是流浪汉被轿车撞飞出去的画面。 这段录像被人高价卖到了『淘金者』酒吧，在短短一天时间里便到达了人手一份的程度——检查部、执法者部门、淘金者以及犯罪者们，这里的每个人都渴望知道那一位“热心市民”的真面目。 “在23时07分31秒至23时07分47秒之间，有16秒的时间凭空消失了，这就是能力发动的结果，以人类的反应力，绝对无法对加速的时间做出反应。” 事实上如果不是录像记录了跳跃的时间，他们恐怕也难以理解现场究竟发生了什么，而这也解释了柴可、安洁-福斯特以及菲茵-艾尔尼姆为何在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的情况下，就被人从身后贯穿了胸口。 因为在时间加速的过程中，他们的反应就和街上的行人如出一辙。 对于他们来说，时间只是正常的延续到了下一秒，唯独眼前的敌人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当被加速的时间恢复正常的那一刻，便已经宣告了他们的死亡。 “这段录像还隐藏着一些重要的信息，在时间加速的过程中，街上的所有人都几乎处于了静止的状态，唯独这辆车跨越了16秒的距离，出现在了流浪汉面前，我仔细思考了其中的原因，想出了一个理论。” 队长说道，“街上的行人之所以楞在原地，是因为他们的反应力无法跟上时间加速的速度，同理，其实那辆车的司机也没有意识到时间的跳动，他只是在时间加速的过程中维持着之前的动作——踩下油门。” 车辆是并不具备反应力的，它只需要忠实地执行驾驶员的操作。 因此在时间加速的期间，它依旧维持着行驶的状态，而那个能力者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才制造出了一场不可思议的车祸。 宋岚饶有兴致地听着队长的分析，仅凭一段录像便能推测出这么多信息，这不禁让他想起了陆湘——后者也是在与菲茵-艾尔尼姆从未见过面的情况下，仅凭造成的破坏以及几张照片便推算出了菲茵能力的漏洞。 他还知道在核心区域，有着一所专门培养学生了解灵能的学校，而他们所有学习的最终目的，就是利用规则的漏洞来杀死能力者。 这几个人，难道和陆湘师出同门？ “所以，你的结论是？” “在时间加速的过程中，人和物体并不是静止的，和录像里出现的轿车同理，如果某个物体在进入时间加速的过程中就处于高速运动状态，那么这个过程也会遭到加速。”队长说道，“比如说我射出了一枚子弹，在‘1秒’之后，子弹就会直接出现在它落点的位置。” 而他现在所提出的理论，就是大检察官多米纳斯心心念念的可能性。 一个能够杀掉这个看似拥有着无敌能力之人的方法。 “理论上来说，如果我们能事先预判到他在时间加速时移动的轨迹，又或者主动将他引入‘子弹’的轨迹，就能在那个过程中杀掉他。” 第七十四章 奇迹的区间 这天晚上，宋岚应邀出席了《论如何有计划地杀掉他自己》的研讨会，会议期间他获益良多，第一次得以从另一个视角来审视自己的能力。 他不得不为队长的聪明才智而喝彩。 这就是真正的专业人士。 对方所提出的“子弹轨迹”理论的模型，成功地塑造出了其中一种杀掉他的可能性，虽然这个计划还存在着不少瑕疵和漏洞，但专家们所做出的努力是值得肯定的。 与此同时，宋岚也大致上理解了这三人，或者说包括陆湘在内的“毕业生”们的准则。 找出能力者“规则”上的漏洞，以此作为基点，将那看似小概率的事件转变为必然发生的未来。 这就犹如走钢丝一般，一旦有一步出了错，迎接他们的恐怕就是死亡结局。 而这种几乎没有任何容错的准则，也的确赋予了他们杀掉能力者的可能性。 听讲座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个小时转眼即逝，期间宋岚与队长进行了深入的讨论，以队长所建立的“子弹轨迹”模型为基点，丰满了其中的细节，并最终成功找到一种足以杀掉他的可能性。 计划成功的机会只有一次，并且计划必须保证他对于子弹的真正轨迹浑然不觉。 队长根据过去的发生几起案件，总结出了他的习惯。 绕后，穿心手刀，一击毙命，不留给对手任何反应时间。 而他们恰恰能够利用这一点，将目标身后视作落点，从而达到预判他在时间加速的过程中的行动轨迹，并且设计出一枚足以将他贯穿的子弹。 宋岚对于这个计划予以了高度评价，他承认自己在这个理论之中已经被彻底干掉了。 “但是，你应该知道我们现在所说的只是纸上谈兵。” 完善计划后，队长忽然开口说道，“事情能否朝着我们预想中的方向发展就另当别论了，况且即使这个计划最终能取得成功，也必然会出现一个牺牲者。” 虽然子弹最终会贯穿能力者的头颅，但在那一刻到来前，作为诱饵来确定落点的目标已经死了。 用一个必然的死亡，来换取一个渺茫的机会，他们现在所谈论的正是这样一个恐怖到了极点的能力者。 他们实在无法理解这样的能力者为什么甘愿隐藏在十七区这种边境城市，只要他愿意，就能立刻在核心区域获得几乎任何他想要的位置，难以想象那些大家族为了争抢这一能力，会愿意开出多么高昂的筹码。 唯一让队长庆幸的，是即将实施这个构想的人并不是他们。 多拉戈-萨弗隆。 他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和对方的一番交谈过后，眼前戴着面具的男人完全颠覆了他对于职业杀手的认知。 虽然多拉戈的话不多，但他每一次开口时，提出的都是极具建设性的建议，如果没有多拉戈的协助，他恐怕也无法补全这个计划。 不知不觉地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当回过神时，队长才惊讶地发现自己竟从最初的例行公事，进入到了研究讨论的状态，至少在过去的一个小时时间里，他忘记了多拉戈的身份，完全把对方当成了一个彼此交流意见的友人。 而就在不久的将来，这位友人便要接下多米纳斯的任务，去独自面对那个能够加速时间的恐怖能力者了。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感谢你们的帮助。” 宋岚与队长握手致意。 他了解到了多米纳斯的打算，后者派他来见这三人的最终目的便是为了对付他自己，尽管这听起来有些古怪，但在一番谈论后，他们的确拿出了一份令人满意的方案。 宋岚相信当大检察官同志看见这个方案一定会激动不已的。 出门去时，正好与之前号称要出去为所有人准备饮料的女人擦肩而过。 女人端着一杯酒，笑容满面地朝他点头致意。 下一秒，宋岚走出了房间，而女人努力维持着的笑容也在顷刻间土崩瓦解，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冷汗直流，捏着玻璃杯的手不住颤抖。 她几乎脱口而出道，“这次的任务到此为止，不管你们怎么想，我都要离开了这里了。” “梅里亚，你刚才到底去干什么了？” 刚才由于和宋岚讨论得过于忘我，以至于队长忽略了他的其中一个自称要给所有人准备饮料的队员出去了足足一个小时没有回来。 虽然她平时就喜欢摸鱼，但是也不至于脱线到这种地步。 “我出去当然是为了给你们收尸。” 女人心有余悸，“如果你们真的客死他乡，作为曾经的队友的我至少会努力地把你们带回故乡。” “收尸？” 闻言，队长双目一凝，说道，“你刚才进行占卜了？” 『幸运占卜』。 他们也说不好这究竟是梅里亚的能力还是第六感，他们只知道遇到麻烦事的时候，她会为自己算上一卦。 从他们有限的经验来看，这充满玄学意味的占卜通常是准确的。 队长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想到这一点，是因为上次梅里亚已经对多拉戈-萨弗隆进行过幸运占卜。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他们和这位职业杀手第二次见面。 上次见面时，多拉戈是来警告他们不要追查福斯特家族的事，可以说，那是一个相当糟糕的第一印象。 因此队长万万没想到他竟会和一个杀手聊得如此投缘。 31%。 这是上一次给多拉戈-萨弗隆贴上的标签。 也就是说，如果以当时的情况发生遭遇战，他们将会有31%的概率反杀多拉戈。 “结果如何？” 见到梅里亚一系列反常的行为之后，他对占卜的结果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0%。” 听到这个数字，隔间内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这是他们成为队友的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听到梅里亚报出这个数字。 以往即使在核心城区遇到那些以他们目前的水准怎么都无法与之匹敌的人时，她最低也只会给出1%-3%的数字。 梅里亚将其称之为奇迹存在空间。 也即无论多么不可战胜的对手，理论上都可能会有奇迹出现。 而0%却意味着无论是发生了怎样的奇迹，预测的结局都无法逆转。 这感觉令人毛骨悚然。 “那个人，不是多拉戈-萨弗隆。” 梅里亚咬牙说道，“那天晚上，多拉戈在警告了我们之后绝对去了什么地方。” 她从一开始就对于福斯特家族和陆湘之间的争端不感兴趣，或许他们现在真的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然而与真相如影随形的很可能是死亡。 就和柴可、安洁、菲茵，以及真正的多拉戈-萨弗隆一样。 所以她现在最需确保的，就是自己不要步了多拉戈的后尘，为了一个边境城市的案子把自己给搭进去，只有傻子才会这么做。 这已经远远超出他们的工作范围了。 “我刚才定了连夜飞往第六区的机票，一共三张，你们爱来不来。” 第七十五章 出勤吧，心理咨询科 多米纳斯一直熬到了凌晨两点，因为他不想错过几人会面的结果。 忐忑中伴随着期待，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产生过这类似的情绪了。 而多拉戈-萨弗隆也并没有让他失望，两点刚过，他便得到对方的回应，和一般的汇报工作不同，对方在短信中详细地阐明了“热心市民”的能力及可能存在的漏洞，并且利用这一漏洞，制定出了一份详细的暗杀计划。 不仅如此，几人还制作出了一个名为“子弹轨迹”的模型。 这个模型的存在，让多米纳斯在真正意义看见了杀死对方的可能性。 除了专业，他实在想不到其他的词来形容多拉戈。 一丝后悔涌上心头。 倘若不是被陆湘的神秘帮手逼入了绝境，他恐怕就要错过这么一个值得信赖的盟友了。 多米纳斯阅读完短信的内容之后，飞快地编辑了一条短信回复了过去： 『酬劳的价格，你尽管开口。』 『事成之后再谈。』 躺在床上的宋岚回复了信息之后，随手把手机放在了枕头边上。 今天他和队长谈论了许多理论方面的知识，如今大脑依旧处于兴奋状态，这种状态非常不利于睡眠。 而从理论上来说，当他的这位远房亲戚决定实施这个计划之时，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毕竟他也不是什么恶魔，做不出向将死之人漫天要价的行为。 那岂不是和无良的资本家一样了么？ 至于活下来的方法，他其实从一开始就暗示对方了——只要放弃所有阴谋，从此开始一心向善，大家就能共同在十七区和谐而又愉快地生存下去了，否则那天晚上他们的大检查官就可以直接和柴可、菲茵以及安洁凑上一桌麻将了。 可是从结果来看，总有一些人宁愿直面死亡，也不愿意放弃作妖。 宋岚忽然间想起一句老话。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他觉得这话说得一点不错。 下周的全市工作会议。 直觉告诉宋岚，这就是新任大检查官和陆湘正面交锋的时间点，届时各个部门的重要领导都将集中在十七区的会议中心，在那五天时间里，能够影响到这个城市的重要人物都会出席。 距离会议的到来，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 …… 翌日。 宋岚和往常一样准时上班。 似乎是因为即将到来的全市会议的缘故，整个执法者部门都处于了高度备战的状态，其中最主要的体现就是来他们部门蹭吃蹭喝的人几乎绝迹。 除了庄池同志。 她似乎天还没亮就来过一次，并在自动汉堡售卖机最显眼的位置贴了一张“汉堡机坏了，请尽快修复”的字条。 汉堡机当然没坏，只是她来的时候艾尔蒙还没上班。 宋岚撕下纸条，顺带着问道，“罗杰呢？” 他们科里一共就三个人，少了谁都格外扎眼。 『今天请假了。』 瓦莲在平板上做出了回应，她似乎已经完全适应了用平板说话的生活。 『他是每个季度全市工作会议的安全顾问之一，这几天要提前去会议地点熟悉环境。』 全市会议的安全顾问？ 宋岚又一次觉得罗杰待在他们科实在是屈才了，能在这么多大领导面前抛头露面，他本应该有着无比光明的未来才对，却偏偏主动调来了他们这个以咸鱼和养生为工作核心的部门。 『每个季度的主要安保都由我们负责的，因此我们必须考虑到所有可能发生的状况。』 假设发生了最坏的情况，有一群不知从何而来的犯罪分子闯入了现场，并成功挟持了参会的所有要员，那么他们也必须想办法保证人质的安全。 和对待一般市民不同，参会的每一个人都至关重要，绝对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让罗杰坐镇会场，是作为最后的保险，毕竟在十七区，没有比罗杰更专业、更有经验的谈判专家了。 瓦莲有些惊讶，『科长你不知道吗？每个季度的这段时间都是我们最忙的时候。』 “啊，知道，这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宋岚几乎直接把心虚写在了脸上。 保护参会人员的安全，在犯罪分子横行的第十七区这的确是一项巨大的工程，各部门忙得不可开交也很正常。 然而后勤科却并不属于“各部门”的范畴。 相反，其他部门越忙，他们就越闲，不需要举办任何活动，甚至就连主管都没时间搭理他们。 作为后勤科的摸鱼先锋，宋岚之前压根就没关注过全市会议的事。 不过看这个势头，他们科很有可能成为继后勤科之后，第二个对于全市会议持“关我屁事”态度的部门。 他们科的工作任务是什么？ 为精神压力大、有抑郁倾向，以及对案发现场产生心理阴影的同事提供心理咨询服务。 十七区的那些大领导们需要接受他们的心理咨询么？ 显然没这个必要。 更何况退一步讲，就算他们真的需要进行心理咨询，也不可能放在全市会议的时候，那岂不是专门给竞争对手留下话柄么？ 也就是说，他们不但不需要参加全市会议，而且他还能享受到“女朋友不在家”的buff。 “如果是罗杰的话，就万无一失了。”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宋岚直接点开了昨天下班前下载好的电影合集，嚣张地跷起了二郎腿。 想必接下来陆湘也要忙于全市会议的工作，没时间再给他们安排工作了。 说实话，对于一名追求咸鱼之道的求道者而言，新部门这几天的时间实在是过于忙碌了，考虑到下班后潜入市长家，晚上保护员工安全的行动，他这些天一直都处于高负荷的加班状态！ 这严重违反了宋岚对于工作的态度。 嗯，这三天已经把接下来半个月的工作量都完成了，剩下的半个月都是半休假时间。 不管别人怎么想，作为科长的宋岚觉得这么安排非常合理。 『科长，请注意你表情管理。』 看着宋岚逐渐得意忘形的笑容，作为科室成员的瓦莲不得不起身，把平板挡在了宋岚的视线与显示器之间。 这笑容温暖纯真，堪比网购时发现店铺全场一折一样。 “我只是想起了开心的事。” 宋岚轻咳一声，正了正脸色。 『科长，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 平板上又出现了一段文字，瓦莲的表情也变得幸灾乐祸了起来。 『我今天来的时候去看了公告，我们科被列入到了全市会议期间需要出勤的科室。』 第七十六章 我们是票选冠军 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宋岚万万没想到他们这个人数只有三人，工作方向和全市会议没有半毛钱关系的新科室竟然也被列入了出勤名单之中。 一旦被列入了这份名单，就意味着他们在全市会议期间也必须全程待在会场。 “陆主管，你难道就这么不想让我闲下来么！” 宋岚仰天长啸。 『应该和主管无关，她原本没有把我们科列入出勤名单之中，这是各个科室一致投票的结果。』 “投票的结果？我们和他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什么要投我们？” 宋岚百思不得其解，自从他入职以来，还从来没和谁结过梁子。 『科长，有一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讲。” 『从第一天起，我就一直觉得其他科室对我们的认识存在着很大的问题。』 理论上来说，他们科室存在的目的，是为了帮助广大执法者同志们解决心理问题的，但自从自动汉堡售卖机出现之后，他们科俨然已经成了大院里的临时食堂，心理咨询只是图一乐，同事们来这真正的目的是为了买汉堡吃。 『他们票选我们出勤的主要目的是希望我们能把自动汉堡售卖机带去会场，为他们解决伙食的问题。』 原本对于长期使用营养针剂的人来说，食物属于日常生活中不必要的奢侈品，可是在真正品尝到了食物的美味之后，他们体内的食欲就会被彻底唤醒，以至于每天不吃点什么，便总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这是瓦莲的直观感受。 作为心理咨询科的一员，她每天都会购买一个汉堡来犒劳自己的辛勤工作。 而以往届全市会议的经验来看，并没有成规模的犯罪分子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冲进会场挟持各部门的要员，会产生这种想法的通常只有些跳梁小丑，在冲进大门前就被安保人员给摁在地上的那种。 所以出勤科室在会议期间绝大多数时间都是拿着巡逻为幌子，实则漫无目的地在会场区域内闲逛。 于是，出勤科室的同事便想到了如果能在闲逛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汉堡，边吃边和身边的人闲聊，无聊的安保工作也就一下子变得惬意起来了。 宋岚万万没想到自己为科室吸引人流量的计划竟然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直接导致了他们这个和全市会议毫无关系的科室成了票选冠军。 即便陆湘是部门主管，也没法违背民意，无视来自群众的声音。 喜欢吃汉堡是吧？ 宋岚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了不祥的气息，2166年的人在饮食方面实在是太过年轻，他们根本不知道得罪了厨师的恐怖后果。 他已经盘算起了在会议期间贴心地为辛苦工作的同志们提供华X士豪华套餐了。 豪华套餐的主食自然是汉堡。 为了契合全市会议的主题，他们也对食材进行了更改，汉堡的面包选用的是上好的发霉面包，面包经过九九八十一天发酵，以确保每一个霉菌看起来都和芝麻一样大；汉堡的肉排选用的则是鲜嫩多汁的0.05成熟烤肉，力求让食客们感受到食材最原始的味道；配菜则是别出心裁的烂菜叶，没有被虫蛀过的菜叶根本不配登上这份菜单；最后，配套的饮料是过期三年的牛奶，只要食用了这份套餐，保证你能成为喷射战士届的最强王者。 宋岚咬牙切齿地思考着食谱，但最终，为了保证会场的厕所能正常使用，仁慈的他放弃了这个能让涉世未深的同事们感受厨师恐怖的计划。 既然出勤已成定局，他不得不寻找在会场摸鱼的方式了。 他一转头，便看见了一脸坚毅的艾尔蒙。 他的这位弟子，几乎已经把“时刻准备”这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一丝灵感划过了他的脑海。 只要在全市会议期间让所有食物保持“全自动化生产”，那么他就只需要搬个椅子往凉快的地方一坐，再带上家里的平板，找几个电影耐心地等待着会议结束就行了。 而想要达成食物的全自动生产，他首先需要把食谱“输入”进自动售货机的程序里。 艾尔蒙。 你已经是一个合格的自动汉堡售货机了。 而现在，是时候为你添加新的食谱了。 食谱的重点在于方便易上手，因此宋岚决定把提前想好的蛋炒饭、水饺、卤煮搬上日程。 “既然如此，今天提前下班。” 宋岚大手一挥，说道，“最近是特殊时期，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全市会议，迟到早退也是允许的。” 他现在就要回家尽快把自己能想到的简单食谱都输入进艾尔蒙的程序之中了。 “莲，等会议开始之后，你的责任重大。” 『诶？』 “由于我们科人手非常有限，罗杰又被临时调去当了安全顾问，因此招待客人、收拾碗筷、清点价格的工作就要交给你来完成了，做好心理准备吧，到时候一定会忙得不可开交。” 瓦莲现在这身打扮，不当服务员实在是太屈才了。 宋岚已经构想出了在全市会议期间，他们摊位的大致面貌了。 『科长。』 瓦莲深吸一口气，『我们这里，应该是叫心理咨询科吧？』 她觉得宋岚完全误会了她的意思，她之所以提醒宋岚，是希望后者作为科长能树立正确的工作导向，扭转其他科同事把他们这儿当成食堂的误解！ 而宋岚不但没有改变现状的意思，反而还变本加厉，盘算在全市会议期间摆起摊位的事了。 “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为了推出新的菜单，我接下来几天会很忙，可能就不来科里了，你可以自己把握上班时间。” 『都说了问题不在这里……』 嗯？ 急得快要说出话来的瓦莲突然一怔。 推出新的菜品？ 那岂不是意味着在全市会议期间，她能品尝到更多食物了？ 『科长，你放心吧，摊位的事就交给我了，你只管去钻研新的菜单吧！』 什么心理咨询科？ 她可不记得自己参加了这种部门。 他们这里，明明是执法者大院的食堂才对。 感谢南粉打赏的5000起点币！ 感谢学生一号打赏的100起点币！ 第七十七章 无名小卒，还是名扬天下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艾尔蒙展开了艰苦卓绝的修行。 为了成为一名像宋岚一样光荣而又伟大的执法者，他先后学会了蛋炒饭、包饺子、卤牛肉等小吃的制作方法。 虽然他觉得最近这些日子自己好像一丁点都没变强，但是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尤其是师父告诉他，他已经从自动汉堡售卖机进化成了自动风味小吃售卖机了，从储备的菜单的数量来看，他至少比之前强了六倍。 然而事实证明他们并不是唯一为了迎接全市会议的到来而准备的人，在十七区的某处，还有一些人比执法者们更卖力地为这一天的到来而准备着。 他就是“老鼠”，那四位意图吞下柴可地盘的犯罪者头目之一。 宋岚怀疑给他起这个外号的人恐怕和他有一些私人矛盾，这名号一听就像是电影里出场只有几个镜头就领了盒饭的小瘪三，连战力衡量单位都算不上的那种。 而宋岚之所以知道这号人物，也是因为多米纳斯的短信。 距离全市会议到来仅剩两天，他希望自己去一趟『粉色精灵』去会见这位名为“老鼠”的犯罪集团头目。 十七区绝大多数风月场所都是由他罩着的，因为生意的缘故，他便时常能和一些来自上流社会的人打上交道。 在这里，宋岚必须严正声明自己对风月场所没有半点兴趣，之所以去『粉色精灵』都是工作需要。 好在他这一身黑色风衣和舞会的微笑假面让他看起来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祥的气息，加上那旁若无人的步伐，让皮条客们对他敬而远之，没有一进门就被人缠上。 这是自他来到2166年之后第一次拜访当地的风月场所。 和他刻板印象中的居民楼，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进去之后才别有洞天的隐蔽房间不同，2166年的风月场所远远看去金碧辉煌。 明亮的灯火点亮夜空，相隔几条街都能看见《粉色精灵》的招牌。 放在2020年，这就是五星级大酒店的规格。 大楼内，暗色调的彩灯，以及充耳可闻的靡靡之音，走在楼道里一眼望去，便能看见两侧供人休息的椅子上坐满了嗑禁药嗑嗨了的人，除了客人之外，“老鼠”手下的打手们也都看起来一副醉生梦死的样子。 眼前的一幕让宋岚明白了为什么连柴可都能当上十七区的地下皇帝。 全靠同行衬托啊。 即使不提全身义体改造度高达21%的柴可本人，他手下的几个打手各个都是能让特殊行动小组感到头疼的狠角色，而“老鼠”和他手下则是典型的一场突击检查就能全部落网的小混混。 就这也想取代柴可，成为十七区新一届的话事人？ 不得不说，还未见面宋岚对“老鼠”的第一印象就跌入了谷底。 穿过幽深的长廊，通过由两名打手守着的门之后，他畅通无阻地来到了“老鼠”的办公室。 进门的一幕就给宋岚带来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坐在办公桌前的“老鼠”似乎是为了他的到来特地换上了一身藏蓝色的西装，但是他的所作所为却和正经的生意人毫不沾边。 他张开双臂，左拥右抱着两个穿着性感的女郎，宋岚一进门便看见了左边的女郎热情似火地在“老鼠”的脖子上种了一颗草莓。 除此之外，还有七个女郎在他的办公室里依次排开，她们着装风格迥异，似乎是照顾到了客人们不同XP的结果。 难怪就连十七区有权有势的大人物也对『粉色精灵』流连忘返。 宋岚不得不承认，在风月场所这个领域，“老鼠”的确是专业的。 “欢迎光临，我的朋友。” 见宋岚进门，“老鼠”体现出了他作为『粉色精灵』老板的热情，他右手轻轻一挥，那七位女郎便摆出了各种撩人的姿态，能被挑选出来的，都是这里的头牌，不需要开口，仅用眼神也能勾住客人们内心深处的欲望。 “请随便挑，这是我为你准备的见面礼。” “我是来谈正事的。” 面具之下传来了冰冷的语调。 要知道，陆湘可是经受过最专业的训练，她的鼻子很灵，很多次在犯罪现场能直接通过嗅觉判断出犯罪者使用的毒药类型——诸如此类的传说在执法者部门还有许多。 “老鼠”，你是想害得我一回家就被陆湘给抓包么？ “老鼠”脸色微变，随即变得正经了起来，他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西装，轻咳一声，发号施令道，“收工了，姑娘们。” 原本还在冲着宋岚搔首弄姿的女郎们流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她们知道这位是需要大老板亲自会见的大人物，放在平时，她们很难有接触到这些大人物的机会。 不过即便被大老板遣散，她们也展现出了自己的专业素养，临近出门还依次向宋岚使用了“媚眼攻击”，仿佛在用眼神向他传递“等谈完正事，随时都可以来找我们”的信息。 这一次，身为新部门科长的宋岚经受住了考验。 他把最主要的功劳归于陆湘，在主管日常的锻炼下，他对于色诱术已经产生了57%的抗性。 “多拉戈-萨弗隆先生。” “老鼠”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激昂，“大检察官向我提起过你的事迹，你是专家中的专家，而我们现在，正需要一位像你一样的顾问。” “顾问？” 一如既往的，多米纳斯贯彻了他谜语人的风格，只是在短信里提到了“老鼠”这个人的存在，并没有提前向他透露今晚会见的主题。 不过距离全市会议仅剩两天的时候突然让他来见『粉色精灵』背后的大老板，怎么想都和会议脱离不了干系。 “在此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老鼠”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精光，双肘支在桌上，双手交叠抵住下巴。 这个精瘦的男人看起来就像是他的名号一样，居于幕后，在阴暗无人的角落里酝酿着一些惊人的阴谋。 “无名小卒，还是名扬天下？” 第七十八章 来自专家的建议 无名小卒，还是名扬天下？ 这是一个充满了哲学意味的话题，而曾经提出过这一次疑问的夜之城哲学家德克斯特-德肖恩先生已经被人枪杀在了垃圾处理厂。 宋岚并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平静地审视着办公桌另一边的精瘦男人。 男人看起来已经过了四十岁，应该已经过了热血上头喊打喊杀的年纪，那么他的内心就应该已经知道了答案。 即使是被誉为十七区地下皇帝的柴可，也从来没敢在全市会议上搞事情。 而且如果用专业的眼光来分析这个问题…… 首先吧，“老鼠”这个名号听起来的就像是垫脚石级别的杂鱼，其次，除了他之外还有三个想要接手柴可地盘的犯罪者头目，按电视剧里出场越早垫得越快的定律，宋岚觉得这位“老鼠”先生多半是要噶了。 宋岚看着眼前的男人，就发觉他印堂发黑，随时都有可能一命呜呼的样子。 但是他不想辜负远房亲戚对于自己的信任，既然都把他描述成了专家中的专家，那么他只能表现出自己专业能力了。 “两天后的全市会议，你们打算在那个时候动手。” 闻言，“老鼠”眼前一亮。 虽然宋岚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但这句话却要比一个正式的回答更有分量。 没错，他将要完成一个连柴可都未曾完成过的壮举，大闹全市会议，挟持市长，直接让执法者们的颜面扫地，从此在他们犯罪者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届时他“老鼠”的名号将传出十七区，远播“外界”。 所以，他现在需要一个周密的计划。 宋岚又问道，“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我们从‘外界’的军火贩子手里买来了大量军火和爆破物，火力覆盖不成问题，绝对能把会场的安保人员打得不敢冒头。” “我指的是计划，你们打算如何潜入会场？” “潜入？不不不，多拉戈先生，你大概是误会了我的意思。” “老鼠”激动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每每向其他人提及这个计划，他便难掩内心的高涨，他已经能想象到自己扛着一挺重机枪，在炮火声中从大门突入会长的英姿了，“我们的计划就是从正面进攻，不给安保人员任何的反应时间！” 你急着去投胎呢！ 宋岚眼前一黑。 虽然他进门前已经做好了“老鼠”比不上柴可的心里准备，可是这哥们的计划未免也太过离谱了一些，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人究竟是怎么当上一方犯罪集团头目的。 正面进攻，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就是扛着重机枪还没走两步，就被埋伏在高处的狙击手一枪爆头。 他只能猜测“老鼠”先生在管理风月场所上是一把好手，而在作战方面可能随便拉出来一个路人都能提出比他更有建设性的方案。 “这个是会场的地图。” 宋岚不得不拿出了自己提前准备好的建筑设计图，“会场外围的广场是安保人员主要的兵力分布区域，会议期间，他们也会配备重型火力，并且和平时不同，届时一旦发生了交火，他们会以击毙敌人作为第一个目标，不会考虑活捉的可能性。” “老鼠”连忙绕了一圈来到了宋岚的身边，仔细地听了起来。 “这里，就是你想象中正面突破的位置。” 宋岚在平板上用红色的标记圈出的正门的位置，“如果你们选择从这里进攻，就会让自己瞬间暴露在至少五处火力覆盖线之下，除了在正面驻守的安保部队之外，会场一楼、二楼、左侧喷泉掩体后方，还有对你们来说视野范围极差的绿化带区域。” 宋岚可以用两个字来总结“老鼠”先生一拍脑门想出来的计划——纯送。 “除此之外，位于街道左侧的居民区，以及后方的展览中心，都会有事先埋伏好狙击手，而即使你们没有在交火的第一时间全军覆没，一旦执法者的支援赶到，你们进攻的位置就会直接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 换句话说，“老鼠”先生选择的是一个让他和手下们能够以360°无死角的情况下被执法者集火的位置。 这不禁让他怀疑对方可能在制定计划时把九成以上的重心都放在自己扛着重机枪耍帅上了。 宋岚甚至没有用无人机这些先进技术来吓唬对方，他可不想“老鼠”直接被吓破了胆，直接放弃计划，解甲归田回老家种红薯了去了。 “老鼠”的脸上越来越难看，他的进攻计划几乎遭到了宋岚的全盘否定，可偏偏对方说得听起来又很有道理的样子。 “那……多拉戈先生，你有什么建议？” “如果你想真正触及到在会场里参会的要员，第一步要明确的就是避免一切和安保人员正面交火的可能性，战线拖得越长，对伱们的处境就越不利，你们需要的是一个在安保人员有所反应之前便深入对方腹地，一举拿下要员们的计划。” 宋岚说道，“一旦你们掌握了人质，安保人员的行动就会变得束手束脚，而你们也可以反客为主地将会场变成你们用于防守的临时据点。” “可是具体要怎么做？” “老鼠”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答案就在藏在会场的地下。” 宋岚划出了十七区地下水道的线路，并在出口的位置上画了一个红圈，“这条线路能越过正门和中心广场，到达绿化带后方的位置，如果你们在出口站稳脚跟，就能从会场后方的员工通道摸进去，正因如此，你们人数不能太多，执行这项计划的必须是你信得过的精英，而这支潜入小队，也是决定计划能否成功的关键。 “这支队伍需要一个能在短时间内入侵会场安全系统的黑客，两名擅长小范围作战的枪手，一名能破开会场大门的爆破手，你们最好还能找到一个能够利用催眠气体让会场内安保人员失去意识的专家。” 说到这里，宋岚适时返回到了对方一开始提出的问题，“‘老鼠’先生，想要名扬天下可不是靠着一腔热血就能做到的。” 作为一名专业人士，他并没有欺骗“老鼠”。 如果他们能突破重围，抵达要员们所在的会场，便是一件前无古人的壮举。 到了那时，“老鼠”的名声势必会传遍整个十七区。 不过，“老鼠”先生自己能否活着见证这一切就另当别论了。 他的任务是帮助对方的名扬天下，这个任务并不包含确保“老鼠”最终能活下来的选项。 无名小卒，还是名扬天下？ 宋岚选择后者。 因为到时候名扬天下的除了“老鼠”先生之外，也许还会加上另一个人。 比如说，在所有要员面前展现出强大的指挥能力，面对蓄谋已久的犯罪分子临危不乱，将包括“老鼠”在内的所有犯罪者全部拿下的执法者部门主管。 感谢幽情寂言打赏的1500起点币！ 第七十九章 无中生友 作为一介执法者，宋岚觉得自己为十七区的犯罪分子们操碎了心。 不难看出自柴可死后，十七区的犯罪分子市场人才凋敝，什么阿猫阿狗都盘算起了接班柴可的大计。 你们再这样下去，连给陆湘加业绩恐怕都不够资格。 这也是宋岚不得不给“老鼠”先生出谋划策的重要原因，因为击毙一个连会场大门都没跨进去就被击毙了莽夫不但没法让执法者们在大领导面前长脸，反而会被质疑他们之前究竟是如何与这群杂鱼缠斗了这么长的时间。 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执法者在十七区都扮演着背锅侠的倒霉角色，立功表现全都是别人的，一旦哪里出了问题，黑锅就以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甩到他们头上了。 这从一定程度上导致了十七区市民对于执法者们颇有微词，连下楼崴了脚都能怪到执法者的头上。 宋岚最近见证了陆湘为这个城市辛勤付出，因此觉得自己有必要助她一臂之力，改变执法者在领导们心里的地位。 恰好这个时候，他的好友“老鼠”先生愿意挺身而出，为十七区的治安环境出上一份力。 “老鼠”虽然名字听起来像个杂鱼，在目前四个犯罪势力头目中出场最早，还拟定了一个带着手下们怒送人头的计划，但他至少听得进劝，他仔细地把宋岚提出的建议记了下来，同时声称要立刻按照队伍的配置物色人才。 见“老鼠”如此上心，宋岚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下了。 好在他的弟子还是非常令人省心的，短短几天时间里，便初步掌握了炒饭、饺子、卤水的制作方法，为他们科室在全市会议期间开设小吃摊提供了坚实的基础。 宋岚相信，按照现在的势头，再过不久艾尔蒙将会成为心理咨询科的中流砥柱，到了那时，他便可以放心地把重任交给艾尔蒙，自己退居二线了。 骑车回家时已经超过十一点了，宋岚轻手轻脚地开了门，却和在客厅里收拾行李的陆湘撞了个正着。 “不是给你说过不要晚上去锻炼身体了么？” 陆湘停下手头上的事，皱眉道。 好在，宋岚已经提前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在回家的半路去了一趟大众澡堂，否则要是让陆湘嗅到了来自风月场所的味道，那可真是跳进人工湖也洗不清了。 “我们也是出勤部门，得在全市会议到来前做好准备才是。” 宋岚直接把锅甩到了工作头上，“我听同事说现在十七区的形势十分复杂，不排除会有犯罪者突袭会场的可能性，要是到时候犯罪分子真的闯了进来，我虽然在正面战场上帮不上什么忙，但是载着一个人逃命还是没问题的。” 宋岚对于自己的骑车技术十分自信。 “我本来没打算让你们出勤。” 正是因为目前十七区的形势过于复杂，她才不希望宋岚出勤。 万一到时候真的有亡命徒闯入了会场，他的人身安全是一个大问题，奈何让心理咨询科出勤的呼声太高，就连道格队长和斯内克科长都公开支持了群众的呼声，仿佛这才是众望所归的结局。 心理咨询科建立的初衷，是为了在未来的某日，深入群众，给“热心市民”进行心理疏导，陆湘万万没想到，这才过去了几天，宋岚就让这个新兴科室成为了执法者部门最受欢迎的部门之一。 这足以证明宋岚的领导能力，之前让他待在后勤科实在是太过屈才了。 “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想明白，既然现在的局势如此复杂，为什么还要展开全市会议？如果选用视频会议的话，应该要安全的多吧？” 宋岚好奇地问道。 2166年的视频会议技术已经先进到了通过全息投影将参会者投放到各自座位的地步，几乎就和本人到了现场没有区别。 “全市会议是里昂市长就任后设置的规定，在他竞选演讲时，大力打击犯罪是他的竞选口号，除了为下一个季度安排工作之外，全市会议的另一个意义在于绝不向犯罪分子低头。” 至少对于十七区的市民来说，这是市长向他们展现出的强硬态度。 第一次全市会议的召开鼓舞了不少人，如果翻阅过往报道以及论坛上的留言，便会发现当时的市民们对于打击犯罪大多持乐观态度，不少人都认为犯罪者的末日来临了，正义将最终回归这座城市。 然而实际情况是，市长和柴可在某种程度上达成了默契。 柴可不会公然和市长对着干，让他下不来台，作为回报，市长也会对检查部与柴可的关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越是混乱的时候，领导者们就越不能退缩。” 此时此刻，他们的身后有成千上万双眼睛盯着他们的一言一行。 如果里昂市长想要连任，就决不能在竞选即将到来的节骨眼上废除这项由他自己定下的传统。 市长的确是硬气了，然后压力就全部来到了他们这里。 陆湘叹气，“这可能是里昂市长任期中最后一次全市会议，应该也是最危险的一次全市会议。” 现在活跃着的四个犯罪势力的头目各个都想搞出个大新闻，备受瞩目的全市会议对于他们来说正是扬名立万的绝佳时机。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 宋岚故作恍然道，“我刚才在环形湖公园骑车的时候碰巧听见几个小混混提到了‘老鼠’这个人。” “他们说了什么？” 陆湘对此高度重视，立刻追问道。 根据她从奥菲那里得到的情报来看，“老鼠”是四人之中势力最大，同时也是最鲁莽的一个，而且就在不久之前，他曾高价从“外界”收购了一批军火和爆破物。 “那些小混混好像说‘老鼠’正在四处物色人才，他需要黑客、枪手，然后我被小混混发现了，后面的没听着。” 为了帮陆湘增长业绩，宋岚不得不使出了无中生有的技能。 他相信以陆湘的聪明才智，只要知道了“黑客”和“枪手”这两个重要信息之后，便能大致推测出“老鼠”的袭击路线。 “知道了。” 陆湘点头道，旋即，她忽然间想起了什么，注视着宋岚良久之后，才终于深吸一口气，说道，“宋岚，还有一件事。” “嗯？” “等全市会议结束之后，我们就去约会吧。” 第八十章 要在战前避免Flag 陆湘的这冷不丁的一句话，让宋岚不禁回想起了两人的过往，这次发现自从恋爱之后，他们还从来没有过任何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约会。 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陆湘的工作实在是太忙，加班已经成了常态化，每天到家至少也都是九点之后的事了，这个现象在柴可死后也并没有得到好转，甚至还恶化到最近一连好几天待在办公室里小睡一会儿的程度。 人生中的第一次约会，在宋岚的想象中本来应当是充满了惊喜和浪漫色彩的，然而在这种气氛下提出约会的事，简直和“打完了这仗就回老家结婚”是一个级别的Flag。 “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事了。” “书上说，要在大战前留个念想。” 陆湘也非常实诚地回答了宋岚的问题，只不过这个主意并非出于《每日一个恋爱小妙招》，毕竟那是一本偏向于日常恋爱的教学类书籍，里面出现的最大的反派也莫过于街上游手好闲的小混混。 而他们现在面对的，是持有大量军火和爆破物的犯罪势力头目。 陆湘参考了自己读到过的几篇救助者采访，他们向采访者坦言，在九死一生的处境之下，是他心中的“爱”让他们坚持了下来。 因此她稍微融汇贯通了一下。 如果发生了最糟糕的情况，她希望这些念想能给予宋岚勇气和信念，帮助他从枪林弹雨中幸存下来。 对此，宋岚只能表示，原来陆湘才是那个真正学习了救助者精神内涵的人。 但显然还没有学到家。 因为在这一点上，2166年的电影和2020年没什么不同，那些在大战前扬言要回老家结婚的人，往往都迎来了他们悲壮而又惨烈的结局。 他甚至已经看见了陆湘身后背着的大旗。 “这种念想留在心里就好，说出来不吉利。” “那这种时候应该说些什么？” “和平时一样就行，问题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严重，全市会议一定会圆满落幕。” 宋岚这么说是有根据的。 因为“老鼠”是个十足的二百五，他觉得如果陆湘知道了“老鼠”先生所制定的从大门正面突破的计划，一定会将对方誉为十七区的战术鬼才。 能让自己人统统去见鬼的那种战术大师。 陆湘若有所思。 虽然宋岚这个人平时工作的积极性极差，但在关键时刻却又莫名让她觉得安心。 回想起来，那天中午也是如此。 她本来打算让宋岚利用执法者地道逃脱，同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是宋岚却说要留在她的办公室，还说出了那惊人的要用水杯砸死菲茵-艾尔尼姆的宣言。 “好。” 良久，陆湘微微点头。 和平时一样就行…… 她仔细考虑着宋岚的话，然后突然间想到了什么，问道，“你最近一个人待在家里都在搞什么鬼？为什么冰箱里全都是炒饭、饺子和牛肉，你一个人吃的完吗？” 她今天去冰箱里找宵夜的时候，被里面塞满的小吃吓了一跳。 “你是不是钱多的没处花了？” 在十七区，食材本就是奢侈品，订购了之后还需要通过特殊途径空运过来，她倒不是心疼钱，而是反对这种铺张浪费的行为。 保守地估计，冰箱里的东西至少得吃上半个多月。 来自陆湘的灵魂质问问得宋岚头皮发麻，这的确是日常风格对话，但却和他想象中有些不太一样，早知道他就该说这种时候应该早点睡觉了。 冰箱里塞满的小吃自然是艾尔蒙的杰作。 他的这位弟子学习能力极强，办起事来也认真刻苦，但学习能力再强，也得进行实际的操练才能掌握火候，于是他们家的冰箱不知不觉就被塞满了。 得亏了陆湘没时间整理冰箱，不然她就会发现这些小吃里还混杂着许多半成品和残次品。 “其实，这都是为了全市会议。” 他只能实话实说。 “为了全市会议？这些东西和全市会议有什么关系？” “是这样的，我们打算在会场开设一个临时的小吃摊，来解决同志们的伙食问题，地点我都选好了，绿化带后方有一处空地，地处阴凉的位置，风景宜人，非常适合换班的同事们来此休息，这几天莲已经先去会场布置小吃摊了。” 宋岚这一番详细的计划把陆湘也给说懵了，她盯着宋岚瞧了好半晌儿，才疑惑地问道，“你们……不是心理咨询科么？” 如果他们真的是心理咨询科，就不会成为其他部门投出来的票选冠军了。 宋岚觉得陆湘可能是因为最近太忙的缘故，完全没有搞明白大院里的情况，至少他可以肯定其他科室把他们票选出来绝对不是为了让他们去做心理咨询的。 “我觉得吧，除了解决心理问题之外，预防环节也是非常重要的，据资料表明，让大家能在忙碌工作之余保持良好的心情，能大大降低出现心理问题的概率。” 宋岚说的头头是道。 他毕竟是从后勤科里出来的，这些其实原本应该都是后勤科的工作，但由于后勤科拿着工资不办事，就变成了他们的工作。 当然，指望后勤科突然雄起承包会场的小吃供给也并不现实，据他长期观察，包括科长在内的同事都只会吃，属于典型的伸手党。 “而且我一直都记得心理咨询科的最终目的。” 宋岚说的头头是道，“我们科的目标，是为了深入群众，安抚那位‘热心市民’的情绪，可我觉得等出现了问题再去补救是下下策，探讨如何将负面情绪扼杀在摇篮之中才是我们应该重视的工作方向。” 而他也在积极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 只要把食物加工的工作交给艾尔蒙，再把接待客人和收拾的工作交给瓦莲，就能将他可能积攒到的压力消灭于无形之中。 “看来你对于心理咨询科的工作有了非常深入的思考，我很高兴。” “那当然。” 为了陆湘许诺的神秘奖励，他也得努力工作一把。 而在他的辛勤付出之下，这个新科室终于走上了“全自动化生产”的正轨。 “我有预感。” 陆湘说道，“或许再过不久之后，我们就要和‘热心市民’有所接触了。” 第八十一章 积怨已久 在万众瞩目之下，全市会议如期而至。 作为里昂市长就任期间的最后一次会议，参会的各部门领导者们各怀心思。 虽然柴可集团的覆灭为里昂市长重新赢得了名声，但他此次的竞争对手也异常强劲，连任形势尚不明朗，他们也该考虑站队问题了。 而低层的市民的想法则简单了许多。 “要我说，不解决十七区的就业问题，我是肯定不会再把票投给他了。” 一杯烈酒下肚，坐在小吃摊的安保人员把酒瓶往桌上重重一砸，说道，“我算是看透他们的谎言了，竞选时的表态一个都不能信，自他上任以来就业形势不但没有任何好转，反而一年比一年差！” 而这，才是每一个十七区市民真正关注的问题。 至于市长换届后可能导致的势力洗牌问题，距离他们的生活太过遥远。 现在十七区的大多数岗位都是把人当机器用，尽可能榨干人们的价值，然后再把他们一脚踢开。 他们作为执法者的行动部门，每天所处理的事务大多都和那些大企业的高层有关，彷佛执法者部门的存在只是为了少数人服务的。 “更何况柴可集团的覆灭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当时检查部可是反对这项提桉的，要不是大姐头绕开了检查部，在内部制定了逮捕柴可的计划，那小子恐怕现在还活蹦乱跳呢。” “嘘，你小声点！” 原本躺在躺椅上享受清晨时光的宋岚忍不住了。 这里可不是私下聚会时的小隔间，而是会场的大院里，里昂市长所在的会议室也就只有不到几十米的距离。 这话要是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搞不好他们执法者部门又得背上一口黑锅了。 他的计划只是在绿化带附近设立一个可供换班同事们换班时来这里休息片刻的小吃摊，全市会议开幕前，瓦莲就置办好了小吃摊的配套设施，现场的安保人员一听说心理咨询科要把自动食物售货机搬来会场，在各个环节都给予了他们莫大的帮助。 全市会议第一天，一切本应该是一幅欣欣向荣的景象，然而瓦莲同志的谜之操作却让事情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而去了。 她从家里带来了一箱珍藏已久的伏特加。 伏特加的效果显着，此刻围在小吃摊的安保人员们大多面红耳赤，情绪高涨，一杯烈酒下肚，再加上摆了满满一桌的小吃，让他们很难不振臂一挥，抒发一下自己对于全市会议的看法。 只能说气氛到这了。 “这有什么好小声的？” 明显喝高了的同事不但没有任何收敛，反而提高了嗓门，“就算市长来了我也敢当着他的面这么说，因为我说的是事实。” 说着，他还把安保人员配备的枪械往桌上一拍，语气和架势豪横得不行。 宋岚觉得这哥们不是想当面和市长理论，而是想直接给市长来上一梭子。 正所谓酒后吐真言，这也从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十七区执法者们对于里昂市长的看法，在诸多部门之中，他们永远都干着最累的活，好名声轮不到他们，反而还得时不时地为其他部门的迷之操作背锅。 “不至于，不至于。” “老宋，要我说，还不如选你当市长呢。” 说到激动之处，就连对于宋岚的称呼都改变了。 行动部门之间关系好的通常都以兄弟论处，一句“老宋”已经代表了他们对于宋岚的认可。 这句话立刻引起了一群人的赞成，在“民生”这个问题上，宋岚的成绩有目共睹，小吃摊的建立让枯燥乏味的安保工作一下子就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一群人换班后坐在一起喝着小酒，吃着美味的小食百无禁忌的谈天说地，他们平时也很难有这样的机会。 你们赞成个鬼呢？ 宋岚头顶上冒出来一个大大的问号，他好吃好喝地供着同事们，这群人何故要害他？ 这话是能随便乱嚷嚷的吗？ 他紧张地伸直了脖子四处张望，见没有被路过的工作人员听去，他才长舒了一口气。 “莲，瞧瞧你做的好事！” 他不得不批评瓦莲的所作所为，“谁让你把伏特加带来的？” 爷爷说过，聚餐的时候如果少了酒，便失去了灵魂。 瓦莲把平板凑到宋岚面前，振振有词地解释道。 爷爷所处的时代正值战争末期，局部的小规模遭遇战已成了常态，爷爷和他的战友们每天白天扛着枪，穿越于战场之间，到了晚上便找一处隐蔽的地方生火驻扎，在那些最艰难的日子里，他们靠着烈酒挺了过来。 爷爷还说过，伏特加能增加战斗力。 一杯伏特加下肚，便能驱逐心中的恐惧，枪法也变得更准了，浑身躁动的感觉给予了他们无尽的力量。 所以，她也是事先做过调查研究的。 “你先去把酒收起来，现在还没到需要释放躁动的时候。” 很显然，伏特加是一把双刃剑。 它能赋予你上阵杀敌的勇气，也能让你在没有敌人的时候叭叭个不停，吃个小吃都不安分。 不过说到上阵杀敌，不知“老鼠”先生和他的手下们准备得如何了？ 自那晚回家后，他便再也没有联系过对方，大检察官多米纳斯似乎也没有再在短信里提及过此事，因此他觉得潜入队伍的组建应当还是比较顺利的，毕竟在边境城市直接和“外界”连通，认钱不认人的亡命徒不在少数，只要钱给到位了，什么类型的人都能找来。 在他看来，“老鼠”就是人傻钱多的典型。 宋岚揣摩了多米纳斯的心思，觉得对方鼓动“老鼠”来袭击会场应该并不是真的指望这群乌合之众能挟持十七区的要员们，他目前能想到的可能性，是大检察官想要借此让负责会场安全的执法者颜面扫地。 2k小说 又或者，在“老鼠”和他的手下闹出动静的时候，在暗中酝酿些什么。 他觉得后者可能性不小，毕竟多米纳斯本人也是一个干扰型的能力者，此时此刻，十七区的绝大多数要员都汇集于此，如果他想要利用自己的能力达成某种目的，恐怕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第八十二章 简单的算术运算 “感谢各位来参加本次会议，今天上午的会议到此结束。” 在主持人的话语中，上午的会议走向了尾声。 会议的内容和之前并无太多不同之处，先是由各个部门的管理者汇报了过去一个季度的工作总结，最终再由里昂市长进行了总结性的讲话。 总结起来就是，打击犯罪这一块的工作取得巨大进展，就业率和民生问题则依旧维持着半死不活的样子，由于失业而造成的游行就没停过。 “陆主管，能否借一步说话？” 要员们陆续离开会场期间，里昂-赛尔博特来到了陆湘面前。 在会议开始前，他收到了一份陆湘递交给他的执法者部门工作报告，表面上看起来只是正常的工作交接，然而其中一页的内容却让里昂十分在意。 5月12日晚上，淘金者酒吧，奥菲。 这是一张夹在工作报告之间的便贴纸，乍一看似乎只是陆湘在整理文件的过程中不小心把这张便贴纸夹了进去，然而当里昂下意识地顺着便贴纸上的内容回想之时，却惊讶地发现竟然完全想不起自己在5月12日晚上究竟做了些什么。 这个发现让他毛骨悚然。 这绝不是压力过大以及缺乏睡眠所导致的健忘，因为他能清晰地记得5月12日上午、下午，以及5月13号清晨的事，就连工作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唯独晚上几个小时的细节彷佛直接从他的记忆中被挖了出去。 陆湘点头，率先朝着事先准备好的小型会议室走去。 由于她尚无法确定里昂市长此刻的心理状态，因此没有在文件中把事情写得过于明白，而她之所以挑选会议开始的时间，则是因为她认为那个干扰型能力者应该不会在这个时间点让市长服用美苛芬4。 美苛芬4具有致幻性，在药物生效的期间内，服用者的大脑会高速运转，同时对于现实世界的感知将会大大降低，因此最直观的表现就是说话可能出现前言不搭后语的情况。 上午的会议市长是要上台进行总结讲话的，这种时候服用美苛芬4等于当着全体参会人员的面承认自己的精神状态出现了问题。 两分钟后，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小型会议室，陆湘准备好的文件已经事先放在了桌上。 “在此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 “85乘85等于多少？” 里昂被这个冷不丁的问题给问住了，支支吾吾了好半晌儿，最终不得不借由手机自带的计算器才给出了“7225”的回答。 见状，陆湘才放下心来，把桌上整理好的资料递交给了里昂，“这些，应该都是你记忆中失去的部分。” 在过去一周的时间里，陆湘仔细研究了里昂信息的内容，并且在每一行字前都进行了时间备注，从对方片段式的备注可以看出他其实从很早之前就开始服用美苛芬4了。 随着剂量的增加，以及干扰型能力者的影响，他的记忆也变得越来越混乱。 “你刚才的问题是什么意思？” 在阅读资料之前，里昂问道。 这个问题一定存在着他尚且无法理解的深意，他确信陆湘把他叫来这里的目的肯定不是为了和他探讨一些趣味算术题的。 “这是美苛芬4的特性。” 陆湘说道，“在起到致幻作用的同时，它会迫使大脑的思维高度运转，其中最大的体现就是运算能力，在服用美苛芬4之后，服用者只需要一瞬间就能心算出这个问题的答桉。” 而里昂市长窘迫地打开手机计算器的行为证明了他现在的精神状态还算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