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的董小姐》 第1章 穿越 江月穷尽她前十八年的生命,都想不到自己死了以后会穿越。 她一边捂着发痛的额头,一边向后退去。待退开两三步,才从手指缝里打量着她适才撞到的男人。 那男人身形高大,一身黑甲,铠甲正中有个发暗的护心镜。江月适才便撞在了这上面,额头一阵隐痛。男人大概是没料到江月自己能站稳,本已伸去要扶她的手,刚刚收回身侧,显得有些尴尬。 他黑着脸注视江月,又有些怒气。 江月被他紧盯着,不由生出心虚。那男人样貌很是不错,看起来二十多岁的样子,生得剑眉大眼,鼻梁高挺,只是嘴唇有些薄……江月随她父亲,也是薄唇。 她小时候听师母说,薄唇的男人最寡情。 然而江月的眼神只在男人唇峰上停了一瞬,便极快地挪开,然后放下手,安然立定,又观旁人。 其他人与这男人虽然都看向自己,眼神却是大不相同。 因江月从床上起来时太过匆忙,是以她身上只有一件及膝的浅褐色长衫。其余几人望向江月时,目光都是徘徊在她露到外面的小腿上,目光猥琐,眼含深意。 江月心生反感,不免皱眉。 正这时,一个少年从外面跑进来,扑在领头男人的跟前,单膝跪地,大声道:“将军恕罪,属下刚才给董姑娘打水去了……没想到姑娘会这么快醒……” 男人面无表情,语意淡漠,“无令擅离职守,自己下去领军棍吧。” 少年一怔,却是不敢辩驳,应是而退。 江月从这少年话里猜到自己姓董,暗自留意,又不敢主动说话,唯有沉默以对。 为首的男人见她始终面无殊色,坦坦荡荡地站着,心下疑窦。 他还没忘记这小姑娘刚随军时哭天抢地的模样,他冷眼旁观自己麾下兵士如何辱她欺她,待到最后才救到自己这里,便是盼她能领自己的恩情,然后安分下来。 如今,这丫头醒来,虽果真不再寻死,却也太过镇定了。 男人熟读兵书,认定物反常态,必有内情,当即不敢轻忽,侧首吩咐:“你们先回去,萨奚人恐怕可以安分好一阵子,你们最近也可略歇两日,如何再攻,咱们来日再议。” 站在那男人身后诸人纷纷拱拳称是,脸上垂涎江月的神色统统敛尽,端的是严正极了。 江月没料到这个年纪轻轻的人,竟能对身后那么多老头子长辈发号施令,不由刮目相看。转念一想,却又觉得平淡无常。 她是穿越女嘛,想必遇上的定是王公贵族,年纪再轻也比不过出身好,古往今来都逃不过拼爹二字。江月摇摇头,露出了些不以为然的神色。 谁知,帐中人刚刚散尽,那男人突然一把攥住江月皓腕,将她整个人向里带去。 江月腕间骤然吃痛,不由惊呼,踉跄地跟着男人行了几步,又是被他狠狠掼在了江月醒时躺着的床榻上。 男人绷着一张脸,适才用力虽大,开了口,却是轻描淡写,“不知好歹。” 江月在现代原是一个杂技团的演员,别说是被人这样摔一跤,便是自己从高处摔落,也不是没有的事情。譬如她这次会穿越,就是因为在排练事故,摔了下来,一命呜呼。 因此,她不知当下情况,只能犹自揉着手腕,一声不吭——所谓,沉默是金。 那男人见江月只自己坐着,不为所动,也不发怒。犹自丢了条裤子到江月身上,冷声吩咐:“赶紧穿上。” 江月其实是半个孤儿,在杂技团里跟着师哥师姐从小混到大,最会看别人眼色、哄旁人开心。她看出这男人不好说话,不敢忤逆,乖乖把裤子套到了身上。 她自小练功学舞,两条光裸的长腿又白又细。长得漂亮的女孩子家,就像一身翠羽的鸟儿,格外爱惜羽毛。江月保养得当,露在外面的肌肤白腻如脂、光滑似玉,连一颗痣都没有。她腿一翘、一曲,便将裤子提了起来。 这两条腿在那男人面前晃了一晃,那男人呼吸一滞,目光略有几分不自然地挪了开来。 江月站起身的时候才发现男人眼神落在别处,并不像原先一般紧盯着自己。正想开口旁敲侧击地问问自己是谁、他又是谁、此处何处,却见那男人淡淡瞥了她一眼,转身迈了出去。 江月下意识要追,谁知那男人背后长了眼一般,蓦地回身瞪向江月。江月受挫地停下脚步,乖乖原地站好,那男人这才转过身,重新掀开帘子,身影消失。 江月被禁在帐篷里头,百无聊赖。她过去在杂技团里,演出多,排练也多,每天除了练功就是练功,只盼着有一日能什么都不做,光在床上躺着也好。 可真有了这一天,却是坐卧不安,唯有在地上横劈竖叉,下腰压腿,打发时光,全是最基础的工夫儿。 起先她压腿的时候,筋骨猛然剧痛。江月大吃一惊,生怕受伤,忙不迭停下动作。 这具身子十分蹊跷,她没有镜子,不知自己模样,但因见臂腕的胎记与自己如出一辙,料想长相上并无区别。只是,她小时候练功留在身上的疤痕,统统不见。肌肤光滑似雪,像是退回好几年一样。 江月拿捏不准自己原先的软功,会不会随着这一遭穿越统统作废,登时有些不安,不甚甘心地再度把腿抬了起来。 这一次倒是顺畅无比,她几乎听到骨节处发出几声轻微的响动。一股奇怪的感觉贯穿骨髓,只一瞬,便又消失了。 而她再做任何运动,竟然全无阻碍。 这一回,江月彻底明白,自己还是那个自己。连带着上一世的记忆、身体机能甚至是长相,一并重返世间,用上帝赐给她的另外一重身份,继续生活。 这是她生命的接续,也许,还是对她早死的补偿。 · 中午、晚上,那男人打发人进来给江月各送过一次吃食,均是一份烤肉,一份粳米饭。江月为了维持身材,平素极少吃肉,两次都是只吃一点,便没再用。 那男人进来收东西的时候,颇为怪异地看了眼江月,继而透出几分讽刺意味,好似在说“我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江月只觉得这人莫名其妙,当下懒得搭理,躺在一侧,闭目养神。 谁知,晚膳后这一闭眼,再睁开已是天光大亮。那男人早不知去向,外间也毫无声音。江月合衣睡了一宿,醒来又发现没法洗漱,难受之下,再顾不得会不会触怒那男人,抬步便往帐篷外闯去。 她一直呆在帐篷里不见天日,骤然出了帐篷,但觉外面空气新鲜,阳光明媚。虽然天气略寒,风吹在身上有些发凉,可江月全然顾不上这些,扑面而来的清风让她想要畅快的大笑。 江月不自禁弯起嘴角,放肆地伸了个懒腰,谁知,她胳膊还没放下,肩膀却被人突然一拍。江月吓得“啊”了一声,连忙转身,只见是个笑盈盈的少年,皮肤黝黑,但牙齿极白,乌亮的瞳仁盯着自己,唤道:“董姑娘醒啦?” 不等江月说话,那少年又道:“属下叫阿古,祁将军让属下照顾董姑娘,姑娘可要洗漱?东西属下都准备好了。” 少年笑容灿烂,态度友好,全然不似那个男人一般阴鹜。江月心知他口中的“董姑娘”便是自己,那祁将军十有□就是昨日的男人。因而点点头,亦是报以一笑,试探地问:“谢谢,你知不知道祁将军去哪了?” 阿古两手捧了个铜盆,小臂处搭了条发黄的汗巾,爽快回答:“过两日大营要开拔,离开此地,将军领先锋先去查探啦,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说着,阿古伸脚勾开了帐帘儿,却侧着身让江月先进,江月没想到这古代小孩儿还有“女士优先”的思想,抿嘴一笑,又道了声谢,便回了帐篷里。 阿古又和她说了些这边的事情,江月方渐渐摸到了点头脑。此处乃是大魏国与萨奚国交界之处,这大魏并非她印象中的曹魏,萨奚更是她闻所未闻的民族。愈是一无所知,江月便愈发谨慎,虽然阿古有问必答,她却不敢再乱提问了。 至于那位祁将军,单名一个璟字,是如今大魏第一名将。江月撇嘴,这祁璟看起来年纪轻轻,没想到有如此威功,难怪这般骄傲无礼……只怕骄傲得久了,以后就是个“伤仲永”。 江月这么想的时候,全然没顾忌祁璟纵使年轻,岁数上也比她大。无非是因为昨日祁璟态度恶劣冷淡,又被阿古一对比,让江月心生不满罢了。 她想归想,却不敢说,又问阿古:“你多大啦?我看你这样小就当兵,能打得过谁?” 第2章 身世 阿古倒不恼江月,斜睨她一眼,脸上俱是好笑之意,“我都十七啦,比姑娘还大一岁呢,我来当兵前,原本都说了门亲了,不过人家姑娘嫌我个子小,不愿意嫁我。” “你知道我多大?” 阿古脸色微作一遍,尴尬地挠挠头,“我说了,姑娘别生气……姑娘刚来咱们营里的时候,兄弟们都争相传姑娘的轶事,除了不知道姑娘的闺字,旁的……兄弟们早都打探许多遍了。” 江月忍不住蹙眉,这可糟了,大家什么都知道,唯独她什么都不知道,岂不是要露陷? 阿古见她远山青黛微微颦在一处,巴掌大的瓜子脸上透出愁思,这模样,动人极了。可他不知道江月是为自己而愁,只当是还在恼先前的事端,忙是解释:“姑娘别怕,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如今你既是将军的人了,再没人敢觊觎。” 江月越听越糊涂,慢慢撂下手中汗巾,侧首去看阿古。阿古正对上江月眼神,脸上一红,讷讷地问:“姑娘看我做什么?” “我……”江月眼波流转,突然伸手握住阿古,骤然做出哀戚之色,“阿古哥哥,我……我得求你一件事,可是你不能告诉将军。” 阿古虽是少年郎,但也尝过情爱滋味。此时被一个漂亮女子握着,他赧色愈甚,不知是怕是羞,忙不迭往外抽手,“姑娘有事请说,这样……将军知道,属下是要挨罚的。” 他越这样说,江月越不肯放,盈盈双目,几乎要眨出泪来,“阿古哥哥,你比我大,我便当你是我哥哥了……你若不答应我,我也活不下去了。” 阿古早被祁璟警告过,让他仔细提防,别让董氏寻了短见。江月歪打正着,刚好一言击在阿古软肋上,阿古连声道:“我答应我答应,姑娘说罢。” 江月这方缓缓松开手,背过身,拿捏了软绵绵的腔调,“我……我昨日一早醒来,便把先前的事情都忘记了,除了自己名字,再不记得旁的了。” 阿古眼睛瞪得斗大,满脸不可置信,“姑娘你……” 江月捂着脸,假装哭了几声,却不再答。女孩子家,谁能没看过几个偶像剧,几本言情文?骗个古代初出茅庐的小少年,岂不易如反掌。江月心中好笑,果然听阿古犹豫地道:“你当真都不记得了?” 江月使劲点头,转过身,只剩一双茫然无助的杏眸,巴巴地望着阿古,“将军威严,我不敢告诉他,你也千万别叫他知晓。” 阿古下意识出言想替祁璟辩驳,可不知是什么原因,话到嘴边,却是停了,“好,那姑娘想知道什么,我讲给你听。” 江月大喜,急忙先问自己身世。阿古支支吾吾半晌,才斟酌好词句,将实话告知江月。“姑娘本是大家闺秀……只可惜你父亲贪赃枉法,连累全家,姑娘才……才入了奴籍,随军为妓。” 阿古已是将自己能想到最文雅的词尽数用上,江月的脸色终究还是直转急下,登时青白,显得万分难堪。 江月先前听阿古说自己是将军的人,只当或妻或妾,心里已有准备,不料“妓”字入耳,她实在难以淡然处之。江月团里有个师姐,长得比她还要好看。那时师姐家中缺钱,只靠她一个养活,万般无奈,便去做了所谓“公关”。 江月仍记得师姐有一次“下班”回来,一个人躲在练功房里哭了整夜,师姐身上大大小小全是青紫,拉着几个安慰她的姐妹连声道,女孩子永远别糟践自己,阿鼻地狱,下去了,就再也出不来。 后来那师姐辞职离开了团里,再无音讯。 阿古在军里呆得久,自然知晓先前江月种种寻死觅活的反应,见江月此时脸色发白,表情好像惊疑未定,忙是劝解:“姑娘别怕,那日兄弟几个虽然觊觎姑娘美貌,但现下将军既然欢喜姑娘,姑娘自然不用再跟着咱们了。” 江月性子算是乐观,她从小长在团里,师兄弟姐妹亲若一家,互相为伴,感情甚笃。因而她豁达开朗,只以为人世间决没有什么克服不过的坎儿。 这会儿阿古出言劝慰,江月虽没觉出好受,仍然勉力微笑,“我知道了,谢谢你。” 阿古不放心江月,便陪着她说了许多话。 “将军让我以后就跟着姑娘,这几日将军不在,自有我来照顾姑娘,姑娘不必同我客气。” 江月嘴角弯弯,毫不吝啬自己的笑容,“那你也别与我客气,叫我江月就是。” 阿古好像是被天上掉下的馅儿饼砸中,登时喜上眉梢,“姑娘的闺名是江月?我记住了,姑娘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还叫我姑娘?” 阿古一愣,禁不住咧开嘴笑,“江月!” · 阿古所言没错,祁璟这一离开,足足三日才回来。江月与阿古朝夕相对,虽然祁璟留了军令,不许江月离开大帐一步,但有阿古做个伴儿,江月倒没觉得太无聊。 三日后的清晨,祁璟披着一身朝露,勒马而返。 彼时江月还没醒,骤然听到帐中传来一阵男人说话声音,惊得一激灵坐了起来。 自从知道自己是个“营妓”,江月总是满心忐忑。莫说她不能离开帐篷,便是能,她也没有胆量闯到军中乱走。 江月对历史没太多了解,只记得女人地位不高,更遑论她是个女支女。 睡梦中听到男人声音嘈杂,江月立时往不好的地方联想去,自己把自己吓到浑身冷汗,满心后怕。她自己穿戴起简单的士卒服饰,继而费力地盘起她如今的及腰长发,犹豫着该不该迈出去。 不过,还没等她下定决心,外面已是一阵“末将告退”,她面前的鹿皮帘子也被人掀了起来。 是祁璟。 江月早模糊了对这个阴鹜大将军的印象,再次重逢,那双鹰似的眼睛在又在她记忆里重生。祁璟习惯了战争,打量人的眼光也是先察看对方有没有伤害自己的能力,因而,晶亮的眼神先掠过江月相叠的两手,又落在她□的脚背上。 祁璟皱眉,“鞋呢?” 江月喜欢踩在毡子上的感觉,这几日一直光着脚丫。阿古不敢指责她,由她开心,可祁璟却是下意识地挑剔。 不是他厌她,是因他的生命里,第一次出现这样温软娇媚的人。 莫不说祁璟年少入伍,在军队里摸爬滚打,只能跟一群大老爷们厮混,便是他幼时的武学师傅也曾提醒过他,习武的人最在意一个精气,万不能流连于女人身。 祁璟将这话记得清楚,偶尔回到烟火人间,也决不与异性亲近。是以他年至廿五,无妻无妾,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但江月是个例外。 他知道,她是生在遥远的邺京的名门千金,她父亲董孝儒则是当世人人敬仰的清流。只恨大魏奸佞当道,诬她父亲受贿,才连累得她董氏满门入狱。 她是董大人唯一留存于世的血脉。 于祁璟有提携之恩的平穆侯特地写了封信,千里传书,送到他手上,千叮咛万嘱咐,要祁璟好好照顾董孝儒的后人,来日董大人沉冤得雪,他自会将董氏女接回邺京。 饶是祁璟没正经做过学问,也久闻董孝儒之名。恩公沉甸甸的交代落在他手上,祁璟自然不会辜负恩公。所以,大仗凯旋,照例该“犒赏”将士之时,他第一次,为自己选了个女人。 祁璟始终记得他从主帐的座上走下,诸将皆是投来讶异的目光。祁璟知道,他们在赌,赌谁能抢到董氏的初夜,赌谁能得到自己亲口的赏赐。但是没人料到,这个一随军就饱受瞩目的少女,他会据为己有。 那天董氏被人五花大绑,形容狼狈。她寻死三次,三次未果,是以只能将她绑起来,免得再生枝节。可饶是如此,她依旧清艳得像是开在寒廊山上的花。 寒廊山在萨奚国的腹地,祁璟也只去过一次。他一直悄然感慨,那么冷的地方,竟然也会开花。精致得像是经过雕刻的冰,却又会在风里飘摇。柔软得像一株兰草,却又在刺骨之寒中屹然绽放。 世人都说梅花高洁,香自苦寒,想必是因为没有来过寒廊山,没见过这株花。 只是……董氏清丽有余,毅勇不足。 祁璟在心中遗憾,但仍然遵守承诺,救下了董氏。 董氏惊惧之下晕在他怀中,祁璟打横抱她回了自己的营帐。祁璟始终记得师傅叮咛,饶是软玉温香在怀,两人也不过分床而卧,相安无事。 直到第二日,江月撞到祁璟的怀里。 大概是因为穿了盔甲,才会显得她身子格外娇软。不过须臾工夫,她便躲了开来,没给祁璟多一瞬的温存。祁璟忍不住想,幸好她会躲开,幸好这美妙的触感短暂到让他无暇留恋。 所以,她依然只是别人的一个嘱托,自己还是那个无往不利的征蛮大将军。 可这女人也太不知好歹,祁璟想起那双白净的小腿荡在眼际,此刻她又光裸着一双玉足,这叫祁璟说不出的别扭。 祁璟何曾见过这样小巧的双足,掩在长裤下,只露出几星贝壳似的脚趾,褐色的地毯与她淡棕的裤脚,都衬得那双脚莹白如玉。 他不安地焦躁着,又一次质问:“你的鞋呢?” 第3章 开拔 江月不敢忤逆,顺从地把那双黑皮靴子套在脚上。祁璟这方满意,甚至松出一口气,“明日一早大军开拔,你与我一起走,不要起迟了。” 祁璟撂下话便走了,江月没去琢磨这人心思,兀自洗漱。这厢祁璟从自己的帐篷里来,连话也不愿多说,自己策马绕着营帐转了不知多少圈,良久方缓缓停下。 他军威甚重,此时在营帐中盘走,众将士都是提着一颗心,不敢大意,生怕被他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就是一顿军法惩处。果不然,几个躲在帐子后面闲磕牙的士卒,被祁璟逮个正着,当即罚了十军棍,却连个痛都不敢喊。 出了气,祁璟终于觉得心中顺畅,适才那股不安与尴尬,尽数消散。这会儿他冷静下来,追根溯源,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出在那个女人身上。 董氏很美,很动人,可这不是他需要的。这里是疆埸,是他刀剑无眼、冰冷无情的世界。他应约替恩公保下这个女人,但他没有办法留下她。 董氏柔软胆怯,她理该回到珠服玉馔的生活去,而不是在自己身边,在漠北猎猎寒风中,陪着他们这些亡命之徒四处周转。 祁璟深想之下,却生出几分自卑之心来,他两腿加紧马腹,重重添了一鞭,策马飞奔。 营中无人敢拦他,只看着祁璟身影远去,很快便消失在荒野。 在外面兀自发泄了一会儿,祁璟又重新找回了骄傲。女人天生就该养在无风无浪的地方,男人打天下就是,牵扯她们做什么? 他勒马停住,翻身跃下,往自己的帐中走去。他要写信给恩公,董大人桃李天下,边陲诸镇,必定能找到一个比自己更合适的人选来收留董家千金。 眼下还是秋天,此地尚不算寒冷,可等入了冬,董氏自幼娇生惯养,一身吹弹可破的肌肤,如何能经受得住?打定主意,祁璟分秒不敢耽搁,提笔写信,火漆封口,命人快马加鞭送入邺京。 · 翌日一早,祁璟醒的时候,自己对面的床榻已经空了。他不知江月学习舞蹈,常年要出早功,故而天刚蒙蒙亮便起了床。祁璟但见空榻一座,人影无踪,心里没由来的一急,翻身跃起。 他顾不上披衣服,两脚一蹬靴子,伸手掀了帘子便迈了出去。 谁知,江月盘腿正坐在帐篷外间的窗下,捏着犀角梳一点点拢着她的长发。 窗帘被她整齐地卷了起来,晨光熹微,映在江月脸上有一圈朦胧的光亮。她背脊挺得笔直,墨似的乌丝一半垂在身后,一半在她胸前。江月拢至发尾时,眉眼会跟着低下去,羽睫微垂,双眼像是两弯月牙。 祁璟舒了口气,这才想起自己没穿外衣,略有几分尴尬,立时要退到里间。 江月便是在这个时候,察觉祁璟醒了。她放下梳子,回首一笑,“将军早安。” 江月先前听阿古说起自己“是将军的人”,一整晚都惴惴不安,盼着祁璟不要回来才好。但她万没料到,祁璟根本没有碰她。不但如此,祁璟还把唯一的榻让给她,自己则席地而卧,从头至尾,他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同江月说。 这件意料之外的事情,让江月一夜好眠,醒来之后,心里更是放下了一块沉甸甸的巨石,再面对祁璟,不由得泰然自若许多。 只不过,她的泰然,反倒让祁璟有些无措。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早上的男人,都是动物。 祁璟几乎是狼狈地躲回里间,鹿皮帘子被重重地甩在身后,“啪”的一声,连江月都被吓了一跳。“祁将军?” “滚!” 饶是隔着一道帘子,江月都能听出祁璟隐而未发的怒气。她一头雾水,不知自己怎么得罪了这位大将军。热脸贴了冷屁股,再豁达的人也会不痛快。 江月的好心情渐渐消弭,一时再没了打理头发的心情。 · 临到大军齐整,准备开拔,江月都没再朝祁璟露过一个笑容。她随便辫了两束麻花辫儿,轻轻垂在肩侧,饶是她身上穿的只是平凡士卒的衣物,却因皮肤白皙,面容干净,显得清丽不俗。 阿古陪着她守在帐篷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半晌,祁璟方骑马过来,伸手递给江月,“上来,我带你。” 这是祁璟犹豫许久才做下的决定。 董氏如今身份特殊,再放她到营女支女之处是不能的了。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必定不会骑马。名义上,董氏还是他的女人,在恩公安排好她接下来的去处之前,他不能再让这个冰清玉洁的女孩儿受人觊觎。 因此,他只能抱董氏共乘一马。虽然……让下属看到,很是尴尬就对了。 江月心中烦绪未散,又忌惮祁璟,摇了摇头,不软不硬地道:“多谢将军好意,我想和阿古一起走。” 祁璟一愣,眼风不受克制地乜到阿古脸上。阿古也是颇为吃惊,但他却顾不得旁的,忙是单膝跪地,先向祁璟请罪。 祁璟淡淡地哼了一声,手仍是在等半空中。 江月却退开一步,示意自己的坚持,她伸手拍在阿古肩上,“阿古,去牵你的马,咱们走。” 江月原没有顶风作案的习惯,即使是最顽皮的那几年,在杂技团里对师父、师母也都言听计从。只这个祁璟,目中无人就罢了,实在脾气太劣。就算自己是个营女支女,也决计不会跟在这样一个人身边。 然而,纵使江月胆大,阿古却丝毫不敢违拗祁璟,仍然恭敬地跪伏在地。 祁璟这时方收回手,睥睨江月,“大军开拔,时辰决不会因你而误。你若是不要和我一起走,我就让阿古送你回到原来的地方去。” 祁璟口中“原来的地方”,指的是营女支女所居之处。他原以为自己这一招激将法必然奏效,不料,江月脱口而问:“什么原来的地方?” 祁璟蹙眉,只当她故意装傻,没有解释。 阿古从旁听到两人对话,知晓是因江月“失忆”而起,忙伸手拽了拽江月袖口,低声劝:“江月,你就跟着将军去吧。” “江月”二字入耳,祁璟敏锐地察觉出,这是那妮子的闺名。只是……自己才派阿古来照顾董氏不过几日,董氏竟连自己的闺名都告诉他了? 祁璟眉峰不由皱得更紧。 江月并非执拗之人,被阿古这样一劝,虽不愿低头,却也改口,提出了一个折衷的法子,“将军,我可以自己骑马,不必谁来带我,你看这样可好?” 她仰着头望向祁璟,面容平静无澜,只是她天生一双略弯的眼儿,就算没有表情,也好像带了三分笑意。祁璟下意识地错开目光,“不要多事。” 他这样说,俨然是因为不相信她。 然而,江月非但没有退却,反倒又重复一遍,“只要将军给我一匹马,我自能跟上大军,决不耽搁。” 祁璟听到这儿,心中大为惊讶,然他素来克制,即便疑惑,也没在脸上露出什么端倪。祁璟回首定定看了眼江月,见她既非赌气,又不是玩闹。再想到开拔在即,自己着实无暇来哄这女娃娃,唯有应承下来。 “阿古,你去给董姑娘挑一匹马来,尽快随上大军。” 言罢,祁璟纵马而离,神色淡漠,好似故意先行,要为难江月一般。江月自觉被人挑衅,不敢轻忽,伸手推了阿古一把,笑着催道:“快去快去,替我挑个温顺些的,我第一次骑,还要靠你指点呢。” · “哎,你说,今天将军怎么回事?往日都是急行军,今儿怎么走得这么慢?” “慢还不好?将军体恤咱们,我领情还来不及,你怎么倒抱怨起来了?” 两个士卒扛着军械走在队伍之中,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他们功威赫赫的大将军。 而话题的主人公,则骑马走在大军最前。他松垮垮地拽着缰绳,既不催马,也不喊吁,缓缓前行,满面心不在焉,好像在刻意等着谁一样。 祁璟知道自己今日有点特殊,但幸而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特殊。他是在担心那个一直没有踪影的女孩,能不能不追上队伍……她那么小的个子,怎么可能会骑马?祁璟几乎觉得,只要马抬起蹄子,就足以把她踩死。 他正想着,却听身后马蹄达达。祁璟立时循声回头,只见两匹马、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追了上来——恰是江月和阿古。 由远及近,祁璟似乎能看到马上的女孩面若春桃,嘴角藏笑。她坐在马背上一颠一颠,两个辫子便跟着跳跃。他不由自主抬手,示意整个队伍停下来等江月。 队伍里的人站定,便不免好奇地望向赶来的两个人,跟在后面的是个与他们一样服装的男孩儿,军中兵士不知多少,虽然面善,但他们并不识得。反倒是奔在前头的那个少女,恰是他们人人垂涎却不可得的董姑娘。 第4章 威胁 江月勒马停在祁璟身边,她一路追来,旁人瞧她纵马娴熟,不以为意,可江月心里一直绷着根弦,丝毫不敢放松。因而此时,她额上禁不住细细密密地冒出汗珠,两颊泛红,灿若锦霞。 祁璟看着她骑在马上,第一个念头竟然不是“她当真会骑马”,而是“原来真的有人面桃花”。 不过,这念头也只是在他心里一转。祁璟极快收住心思,不置一词,夹了马腹,领军前行。 行了大半日的路程,大营即将安扎的漠水终于映入江月眼际。先行部队已经开始安营扎寨,祁璟也放慢马速,等着负责工事的副将前来迎接。 江月这是第一次骑马,她因为在杂技团练了十四年平衡的缘故,对马起伏节奏适应确实很快。只是女孩子家到底细皮嫩肉,皮鞍子磨得江月大腿两侧有些火辣辣的疼痛。一路驰骋,她专心纵马时倒还不觉得,现下速度减缓,江月注意力回转,终于觉出难受。 眼见就要下马,江月眉央渐渐皱揉起来。 “见过将军!” 江月正盘算如何下马才不会显得太狼狈,便见有人迎上了祁璟。 祁璟勒马停住,“起来吧,怎么样?” 他问话素来简洁,但下属汇报,却是一五一十,详细得紧。江月能感觉出祁璟在军中威大权重,不免咋舌。但听祁璟又吩咐了旁人几句,重新扬鞭,江月忙是随上,不敢怠慢。 待到主帐前,祁璟方翻身跃下马背,动作利索,折在手里握着的马鞭被他轻轻掷给侍从官,玄色战袍下长臂伸收,像是黑鹰猎物,精准又有力。 江月以为他就会这样进帐,不再回头,忙是小心翼翼地抬腿侧坐在马背上,压低声音唤道:“阿古,快来扶我。” 阿古知晓江月是头回骑马,早料到几分,笑着应了声,伸出自己胳膊,示意江月扶着跃下。 江月按着阿古的小臂犹豫了一阵,半晌才硬着头皮往下跳。她在马背上僵坐许久,两条腿远没有先前灵活,这么猛地跳下来,江月只觉脚掌微麻,膝盖发软,一时收不住势,要向前栽去。 完了……这下要丢大人了。江月闭上眼,绝望地想。 谁知,她肘间忽然一暖,两个坚实的力道同时把她撑住。 江月猝然睁眼,只见一左一右,分别是阿古与祁璟。祁璟的力道明显比阿古大,连带着她的身子也不自禁地向祁璟靠去。 祁璟自然也注意到了握在江月另一边的手,他眼风恍似不经意地从阿古脸上带过,阿古知趣地放了开来。 “你第一次骑马?”祁璟没让江月靠自己太久,兀自把她的身子扶直,只是担心她还会再跌倒,并未松手。 江月亦觉尴尬,饶是腿上仍然使不出力,也迫着自己站稳。她先前见祁璟纵马架势,已知他不单是行家,更是高手,因而不敢隐瞒,点了点头。 祁璟闻言,眼神顿时变得有些古怪,在江月脸上探究地看了一阵,半晌方吩咐阿古:“领董姑娘去休息。” 言罢,没再多言,转身进了主帐。 主帐乃是议事所用,莫说江月,连阿古都没有资格进去。阿古得了号令,忙把牵马的缰绳让到旁人手中。“你怎么样?要不要紧?” 江月见祁璟走了,没再逞能,伸手拽住阿古小臂,“腿要疼死了……” 软软的手搭着自己,阿古脸上一红,却没推开江月,“你再坚持坚持,第一次骑马便跑了这么久,受伤怕是免不了了。一会我去打热水,你自己擦擦。” “好!”江月咧嘴一笑,朱唇榴齿,杏目桃腮,只将漠水萧瑟的秋天都融得暖了。 两个身影靠在一处渐行渐远,然后绕过了祁璟视野中最后一座帐篷。 祁璟握着手中羊皮地图转回身来,从怀中掏出一个白釉瓷瓶,“阅山,把这个给阿古。” 跟在祁璟身边最久的侍官陆阅山称是,双手接过,在心里忍不住感慨,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果然没错。将军这般淡漠的人,竟也会对旁人如此上心……稀奇稀奇。 · “江月,还没睡?” 隔着帐帘,正发呆的江月忽听阿古的声音传来,忙是站起身,掀开帐子,莞尔一笑,“你不也没睡?” 阿古没料到江月会突然探出身,吓得倒退一步。待见到江月笑脸盈盈,他方舒了口气,指向帐中灯火,“我路过三次,都见里面亮着,忍不住问问。” 他一顿,又是挑眉,“你的伤可好些了?初次骑马都免不了这样,你仔细别叫伤口沾上水。” 江月连连点头,“没有白天那么疼了,还没谢谢你的药,好使得很。” “客气什么,照顾你还不是应该的?”阿古照旧是朴素又诚恳的模样,江月瞧了,心里一暖。阿古目光越过江月肩膀,向帐内望了眼,咦了一声,“将军还没回来?” 江月脸色一僵,伸手在阿古肩上一推,“还没还没,你早些回去休息,别管旁人啦。” 阿古顺势退了几步,笑着称好,却又忽而低首感慨,“也不知道将军都在忙什么,可惜我没什么本事,没法替将军分忧。” 江月不知阿古所言何意,只是催促:“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就让他独个儿累死罢,快回去睡觉!” 听了江月连声催促,阿古这才不再说别的,互道了晚安,兀自离去。 江月心事重重背过身,抬脚刚迈进帐子,腰间却忽然出现一条长臂,将她拦腰抱住,继而往边上带去。江月拗不过那力道,正要开口呼救,嘴又被人严严实实捂住。 她登时睁大双眼,腰间力道却在这一瞬松开,那长臂带着她身子一转,旋即将人按在了帐篷墙壁上。 四目相对,江月认出这胳膊的主人。 祁璟。 “独个儿累死?”祁璟眉峰上都萃了寒意,更遑论两双本就幽不见底的乌瞳。他缓缓松开捂着江月的手,扬眉问道:“我救你于水火,你便是这样报答恩公的?” 江月余惊未却,被祁璟这样按着逼问,只紧张地把心提到嗓子眼上,一动也不敢动。 祁璟见她默不作声,恼意愈盛,“用不用我教教你,什么叫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他腾出一只手,缓缓搭在了江月腰侧。那里是衣结所在,江月知道,只要祁璟轻轻一扯,自己便可衣襟大敞…… 这是穿越以来,江月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威胁。 祁璟呼出的气正扫过她的脸颊,他只消一只手按在自己肩胛,便能将她制得动弹不得。而他另一只手,虽然极轻地扶着自己的腰,可江月好像被他拿住了七寸,愈发紧张。 “说话。”他淡淡开口,江月却明显觉得……祁璟的呼吸已经重了许多。 江月贝齿抵上嘴唇,却不敢与祁璟对视,只能在心里念叨着——大丈夫能屈能伸! “我说错了,对不起。” 她嗫嚅着道了歉,缓缓低下头,生怕被祁璟看穿自己的心思。 祁璟这方松开两只手,倒退一步。 江月单手扶着墙,生怕自己脱力摔倒,反而还要在这人面前闹笑话。 谁知,祁璟眼神根本没有再落到她身上过,“你现在是我的人,记得点说话的分寸。” 他利落地将腰间佩带解开抽下,信自挂在了一旁的架子上。伸手抬起帘子,要往里去,“把灯熄了,睡觉。” 江月虽然犹在平静,但听了祁璟吩咐,不敢不应。她刚凑到桌案前,俯身要吹蜡烛,却见祁璟又退了出来。“这榻……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江月纳罕地抬首,脸上尚有几分惊愕。 她从进了帐子第一刻,便发觉原先单人窄榻变成了一张宽裕许多的双人卧榻……这还不算,连上面铺的褐色褥子,竟也被人换成了一个绣着多子多孙的大红缎子,一对鸳鸯戏水的枕头摆在卧榻正中,弄得好像是洞房一般。 祁璟适才发问的时候确然是一无所知,但此时反应过来,也能料到必是陆阅山的“好心”。倒难为他,行军途中还能搞来这些东西! 可气归气,这个时辰,祁璟也无可奈何。他重新取了佩带,在腰间扎紧,“你睡吧,我还有事,去主帐了。” 江月莫名其妙地目送那个身影走远,直至消失在茫茫夜色。 · 这样连着过了五六日,江月独自睡在原本属于祁璟的帐中,祁璟则每夜在帐篷里看会书,待到夜深人静,又返回主帐。从头至尾,都不曾与江月共枕。 那天被祁璟吓得丢了的魂儿,重新回到江月体内,骑马留下的伤也渐渐痊愈。 入夜,江月如常等到祁璟离开,哼着歌儿回到里间,脱下裤子,验看自己的伤势。江月先前磨破皮的地方倒不厉害,只是这两日长出新肉,她总觉得有些发痒。是以近些天,她又翻出了阿古说是送她的药膏,抹在伤口处解痒。 江月身子柔软,轻轻松松把左腿摆到自己肩上,歪着脑袋,把药膏抹在伤口,一点点推匀。 她正专注,忽听背后帘栊声动,她一惊,猛地转身……咔嚓。 “你在干嘛?” 这是男人盯着她诡异的姿势,故作镇定地问话。 “呜……扭到脖子了,好疼,快来帮我……啊……” 这是女人僵在原地,别无他法的屈服。 第5章 非礼 “好点没?” 江月趴在榻上,祁璟温热的手掌替她缓缓揉着颈椎。祁璟力道虽有些重,但这样的压迫感反而有利于推散江月脖颈处的淤血郁气。他从军多年,拿惯了刀剑的手,对力气的把握比常人要精准。江月方才锥心的疼痛已然淡了不少。 只是她此刻舒坦,一时舍不得叫祁璟挪开手,因而故作姿态地皱起眉央,“呃……还是疼。” 她先前作态,成功骗了阿古,便以为现下祁璟也会吃这套。 可祁璟是何等人物?他离江月五步开外,便能听到江月唤阿古来扶,离她十步开外,也能察觉到江月的踉跄。这会儿,祁璟漫不经心地扫过江月眼神,已是察觉她透露出来的情绪,当即收手,沉默地盯着江月。 江月见他祁璟忽然收势,忍不住偏首去看,两人四目相对,江月心中又是一凛。 这人若说温和,像适才替她推拿,当真是尽心尽力。可是……这不怒自威的架势,实非常人能受得住的。 江月怏怏地搭下眉来,不再在榻上趴着,兀自坐起身,“好很多了,多谢将军。” “嗯。”祁璟哼出一声来表示自己的满意,江月偷偷攥起小拳头捶了下褥子,祁璟瞧见,只觉好笑,面上却故作不知,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站起来,把适才给江月上的化瘀膏摆在了榻旁矮几上,“这药也给你了,扭伤、拉伤,都能用。” 江月顺着祁璟动作望去,只见他手上捏了个瓷瓶,与今日阿古替她上药时用的一模一样,皆是通体纯白,没有一点装饰。她一时好奇,伸手够来了那瓶子,又将枕下放着的白瓷瓶拿出来,摆在一起,“果然一样……你们军中的东西都是统一的吗?今天阿古也给了我一瓶一模一样的。” 祁璟见她十指纤纤,握在两个瓶子上,显得手指修长柔软,不由恍神。待听完江月问话,方是皱眉,“你说这药,是阿古给你的?” 江月没多心,犹自点头,“是呀,不过那个是治跌打损伤的,恐怕与你的效用不一样……” 她一边说话,一边翻转瓶子,见瓶子底下用朱砂分别写了个“外”“内”,知道并非同一用处,当即道:“确实不一样。大将军好心,我便收下啦。” 祁璟听得眉头深蹙,只是他素来克制自己情绪,真正表露出来的,未必是他心中所想。是以江月抬首时,祁璟已换上了几分厌恶的表情,“你裤子呢?” 江月当他是保守,认真解释:“我骑马伤到了,你来时我刚刚上过药,现下不方便穿。” 她说得一板一眼,既没有羞怯,更不觉得有何不妥。 只祁璟却是颇为不适地挪开目光,“我今日叫人瞧见过行踪,没法再睡主帐。” 他既然要让旁人熄了觊觎江月的心思,此时此刻,便不能叫人发觉两人并无肌肤之亲。是以祁璟去而复返,才撞见了江月适才那遭。 江月被他这么一提醒,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样“衣衫不整”与一个陌生男性同处一室,确然是有些不好。她扯过被子遮住身子,往里面靠了一靠,在床榻上留出大片空白,“那……那你睡外边吧,我昨天便瞧你眼底有些发青,主帐是不是睡得不舒服?” 祁璟见江月面有尴尬,言辞小心,虽是做出一副稀松平常的样子和自己交谈,但远没有适才那般从容。 想到对方究竟还是个初涉此地的少女,从先前寻死觅活到如今竭力配合,已是不小进步。纵是祁璟不苟言笑,话出口时也努力带上些温和,“还好,你不必担心,我借宿一晚,不会做什么的。” 他这番话说完,莫说江月,祁璟也觉得自己反倒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他常年混迹军营,如何与这个温温软软的姑娘家打交道,实在是个难解的题。 与其多说多错,不如不说。祁璟僵着一张脸,没有预兆地吹熄烛灯,背对着江月躺下。 骤然的黑暗让江月有些无所适从,她小心翼翼地缩起身,尽可能地向里贴去。这还是江月第一次和男人同床共枕,直至彻底入眠,她手里都略带紧张攥着被角。 这样的紧张感,并没因为一夜过去而减淡。翌日,江月是在一阵压迫感中醒来。她只觉自己手腕被人死死按着,隐隐的疼痛让她禁不住轻哼了一声。很快,连嘴都被人捂住了。 江月眯瞪着睁开眼,是祁璟…… 薄薄的一条被子搭在她腰间,两条j□j的长腿被祁璟用膝盖压住。他在她想要挣扎的的一瞬间切断了所有的退路,一双素来威严的黑眸紧盯着江月……还带了些情谷欠。 江月这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她瞳孔蓦地放大,手臂剧烈地摇着,试图摆脱祁璟的钳制。既有惊恐,更有失望。 男人身体上的变化时刻提醒着江月对方的企图,她不自禁眼眶微红,浑身颤栗。那一句“不会做什么”犹言在耳,可如今自己未醒他便欺身过来……江月心中发寒,亏她昨夜还心有内疚!竟当真信了这人的鬼话! 绝望之时,江月挣扎也更加厉害,连捶带打,抬脚又要蹬祁璟。 两人纠缠厮磨,江月两条白皙长腿时不时便蹭到祁璟身上,微微敞开的衣襟,也透出一大片雪肌晃在祁璟眼前。他忍不住开始恍神,江月忙趁此时机,奋力挣开祁璟钳制,朗声便呼救命。 祁璟蹙眉,又要伸手来抓她,谁知,他手掌刚刚按在江月玉腕上,帐外已传来外人声音,“江月?” 是阿古。 他倒是来得够早。 “阿古!救我!”江月原本清脆声音里掺了三分哭腔,祁璟忍不住力道微松,放江月逃了开来。 她也不顾自己衣衫未整,夺门而出,径自往外去了。 隔着一道皮帘子,祁璟听见阿古关切又急迫地问话:“江月,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女人只是抽泣,却并无回答。 祁璟的心潮情谷欠渐渐平息下来,直到整个人都觉得有些凉,终于起身。 · 在漠水,九月的天已经很凉了。 江月仰面躺在枯草之上,裹着一件羊毛缝制的披肩,犹自眺望远方。 半晌,她听到一阵马蹄声响,由远及近,愈发清晰她歪着脑袋望向声音来处,只见一个黑点变成了阿古灿烂张扬的笑容,江月忍不住莞尔,坐起身。 马儿脚步没停,阿古却已从马背上轻松跃下,奔到江月身边,“冷不冷?” 江月摇头,两片薄薄的朱唇抿成一道向上扬着的弧线,“怎么来得这么迟?再晚一些,夕阳就要没了。” 阿古面有几分无奈,却不解释,学着江月席地而坐。“落日也值得你看的这样起兴?都半个月了,也不觉得腻。” 听到这,江月忍不住有些出神。 半个月前,那一个让她犹然后怕的早晨。男人的暴力与欲.望像是一面镜子,把江月的处境完完全全地映照出来,摆在了她的面前。 没错,诚如阿古所言,她固然不必再为旁人所欺辱,而祁璟,仍是可以左右她命运的人。他自然可以出尔反尔,她却要温顺地予取予求。 那日,祁璟穿戴整齐后,无声地站到了江月身边。原本还在安慰般轻拍她后背的阿古,不得不停下动作,在祁璟威逼的眼神中跪下请罪。而祁璟,只是用极冷漠地眼神扫过他们二人,一言不发地离开。 此后的几天,祁璟再没回过那座帐篷。阿古一条条告诉江月,她有可能遭受的惩罚与后果,劝说她前去向将军道歉。然而,直至祁璟领军出征,江月也不曾主动找过他。 她应该去吗? 顺从这一世所得到的命运,用性去取悦那个男人,出卖*做利益的交换? 与一个毫无感情,近乎陌生的男人发生关系。在可以预知的未来里,不问他品性如何,不计较他有无妻室,像一个真正的、沦落到如此境界的古代女人一样,向祁璟的权威献上自己,沦为他的妾侍或奴婢。 放弃她曾渴望过、想拥有的……平等的爱。 好在,不等江月想通,祁璟便已经率领大部队离开。 但是留下了阿古。 江月不知道,阿古留下的意义,是要做祁璟的说客,还是单纯地监视她。不过,阿古阳光有趣,性子洒脱,全然不似祁璟脾气莫测。江月非但不抵触他,两人反而因为渐渐相熟,很说得上话。 这半个月来,祁璟不在军中,再没人来管江月。因而江月常叫上阿古,二人各骑一匹马,跑到这个微微高起的山坡上来看落日。此时听阿古问起,江月又是一笑,“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样壮阔景色,我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到……别说是半个月,恐怕再看半年我也不觉得腻。” 第6章 突袭 阿古闻言微怔,又端详了一阵垂在天边的红日,继而道:“看不出有什么新鲜来,你是大家闺秀,想必因为读的书多,方能品味其中妙处。” “才没有呢。”江月也不恼他直白,仍是笑吟吟的模样,开口正欲解释自己家境不好,并没上过学,却又想起如今不似原先身份,只能换了说辞,“女子无才便是德,你说我能读过几本书?” 阿古见她歪着脑袋与自己说话的模样,又娇又俏,不免怦然,直勾勾地望了江月许久。 江月被他盯着,先前不觉得有什么,兀自回过头,远眺落日,心旷神怡。但过了半晌,却始终觉得那两道目光落在自己面颊,脸上登时发热,斜睇阿古一眼,嗔道:“太阳又不在我脸上,你总看我做什么。” 阿古性子直爽,被江月这么嗔怪一句,喜上眉梢,脱口便答:“太阳在你眼睛里,自然要看你。” 他此话出口,犹觉不够描述心中所想,不由又添一句,“我觉得你比太阳好看多了。” 江月虽然知道自己容貌清秀,过去在杂技团中也算是女演员中拔尖儿的了。只团中师哥师弟都待她像亲人一般,从不曾有异性这样直白地夸过她。江月霎时羞了,面如锦霞。 偏她还要强作镇定,故意朝阿古一笑,颔首道:“算你有眼光。” 阿古瞧出江月眼里散发的欢喜,心中跟着高兴,颇含几分傻气地朝江月露笑,不再多话。 两人同赏夕阳,心中宁静,便是时光溜走,也不觉得有过半点浪费。 · 晨光熹微,秋雾朦胧。一长串马蹄踏破了拂晓时分,宁静的漠水。 漠水夏日成溪,冬日干涸。祁璟催马而来,把已经所剩无几的漠水溅得四散,也惊醒了一众栖枝而眠的雀儿。 他行得不快,身后将士能够从容跟随,陆阅山即在他身侧,颇有几分担忧地问道:“将军,您的腿还好吗?” “没事。”祁璟依旧神色淡漠,仿佛那正在流血的伤口根本不是他自己的。 陆阅山皱眉,低声咒骂:“这帮萨奚鞑虏!也忒没有自知之明了!”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他们要伤我,箭自然会朝我的马来,这本没有错。”祁璟话音方落,突然勒住马,眉头微蹙,打量着相隔不远的大魏军帐。 陆阅山没有察觉他神色上的变化,犹自道:“那这一箭射得也太不准了!马没射到,人没射死……” 说到这,陆阅山自知失言,讪讪一笑,不再多话。 祁璟似笑非笑睇他一眼,心知这个多年相随的侍官本性如此,快言快语,因而并不责备。他正要说些什么,余光却觑见先锋兵飞奔而回,他转过首,沉容以待。 “将军,不好了!”先锋焦灼急迫,喘息急促,胸口起伏,“那一队咱们没追上的残兵,闯到咱们大营里来了!” 祁璟心道果然,他适才数了一下,飘着的军旗只有七面……定例该是八面旗帜,其中总有一面是由值卫所举,流动换岗。今日短了这一面,必定是有人来袭,否则,绝不会倒下。 他神色一肃,轻斥先锋,“区区几个残兵败将,能有什么不好的?” 先锋一凛,抱拳称是。祁璟没再训责,只是轻飘飘地道:“走罢,萨奚七豹,那里面便占了三个,杀了他们,替咱们兄弟报仇!” 言罢,黑马奔出,其余将士激愤叫嚷,立时跟上。 今日来攻部队,原已是祁璟的手下败将,费了千辛万苦,方从祁璟追击下逃脱。他们本想趁祁璟大军凯旋,先一步攻下营帐,即便不能,烧了他们粮草也好。 只是祁璟神机妙算,竟早有此防备。领军杀回的时候,他们也不过刚到不久。 祁璟人多势众,加之群情激奋,不用多久,便将这一小撮人轻松掳获。 他居高临下地勒马逡巡,冷峻地眼光落在俘虏身上,不发一词,竟也让人心惊胆战。 祁璟正犹豫着要如何处置他们,却见陆阅山突然过来,附耳贴道:“将军,董姑娘和阿古不见了。” · “原没想到,你还会跳舞。”这是江月第一次在林子里练早功,阿古看得目瞪口呆,不免出言称赞。 江月笑嘻嘻地用余光扫他,颇为得意,“你没想到的事情多了,以后有机会我再表演给你看。” 她收势,凑到阿古身边。阿古忙递出汗巾,任她拭去额上细密汗珠儿,继而又将披肩递上,叮嘱道:“刚出了汗,别吹风,小心着凉。” “多谢。”江月眉眼弯弯,一轮初阳笼罩在她身上,映着整个人都有着淡淡的金色光圈。 阿古神色宠溺,江月由得他这样痴痴地望着自己,也不阻拦,只犹自享受着身体舒展后的惬意。 然而,总有一个人,在江月最不会料到的时候出现。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将军?!” 江月放下汗巾,方转过身来。祁璟与江月见到的大多时候是一个表情——愠怒、隐忍,眼有寒光,这让她又想起那天早上,来自异性的带着占有欲的威胁。 江月手指都生了颤抖,没有人知道她做了多少天的噩梦才将平复了那种悄然生长的恐惧。在陌生的时代、陌生的环境,连一个可以倾听她的人都没有!她一个人躺在帐篷里,男人的脚步声徘徊在外,每一个靴子压弯草儿的声音,都踩在她心上,是威胁,更是压抑。 她每一天都盼着能看到朝阳的升起,唯有天空的辽阔,方能抚平人内心深处最可怕的记忆。 · 此时,阿古面向祁璟单膝而跪,拱拳行礼。江月却是愣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触怒祁璟,再惹祸上身。 阿古伸手拽了拽江月衣角,示意她不要再违拗。然而,江月只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疏离之意,溢于言表。 “你和阿古在这儿做什么呢?”祁璟声音低沉,简单一个问句,都能带出诸多责怪意味来。 江月努力抑仄声音中的颤抖,简明扼要地回答:“看日出。” 祁璟登时大怒,“我几时许你离开营帐了?还来这么远的地方!” 江月厌恶之情油然而生,第一次两人相撞时,对方的蛮横,第二次无缘无故地被他驱赶,第三次他为一句无心之语而加以威胁,第四次他又出尔反尔,想占有自己……这样的男人,要她虚与委蛇尚可应付一二,献上身体,那是想都别想! 羞愤的情绪涌上大脑,江月想到的只有一个“逃”字。她不是没谋划过,听阿古说,顺着漠水一路向东南,就能进入雍州地界。她此刻有良驹,疾奔一日,总也能摸到村庄人家……反正祁璟不能丢下所有,直接来追,拖延个一时二刻,未必不能甩掉他。 江月缓缓往后退去,直到靠在树上,想要不动声色地解开拴马的绳索。 这点小动作如何能瞒得过祁璟的眼,他眉峰一簇,趁其不备,突然伸手,捞在江月腰上,打横将人高抓起来。 祁璟动作迅捷,两手抱住江月,翻身跃上马背,疾速向军营驰去。江月的惊呼,随着风声,渐渐淡了。 而阿古立在原地,忽然意识到江月适才想做什么……她想逃? · 陆阅山见祁璟回来,忙是迎上,“人找着了?将军的伤不要紧吧?属下已经传了军医……” 他话说到一半,已然注意到了那个趴在马背上,十分狼狈的江月。再观祁璟脸色,陆阅山知趣地闭嘴, 半晌道:“属下先去打发了军医。” 祁璟跃下马,受伤的脚骤然持重,他眉峰不经意地一皱,很快便又松开。 他打横抱着江月,抬腿径往自己帐中走去。几个等候的军医得了陆阅山传令,纷纷退出,正与祁璟打了个照面。谁知,祁璟理也不理,兀自绕开众人,走到最里间。 小心翼翼地把人放下。 江月被马颠得难受至极,好不容易坐下来,下意识弯了身子,倒在榻上。而她虽然难受,却一声不吭,犹自压抑着胃中翻墙倒海的呕意。 “既然我之前没说,今日补上也不迟。以后,没有我的许可,你一步也不准离开营帐。有什么需要,让阿古替你去弄。” 冷冰冰的声音从江月耳边响起,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若有违抗,杖责二十。” 江月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角,无声地抗议着。 祁璟自然也没有漏过她的动作,纤纤十指,绞着那一层布,无端让他想起那一个尴尬的早晨。他初醒时,是被兵士地轻唤吵起。身边的女孩儿睡姿不甚雅观,被子缠在腰间,两条长腿j□j着,成了早晨一道极诱人的风景线。 第7章 道歉 鬼迷心窍一般,祁璟忽然向前倾身,想把江月的衣角从她手指里解救出来。江月察觉他动作,下意识地缩了缩。祁璟顿住,好不尴尬。 “我……”女孩儿比过去还怕他,大概是误会了那个早晨的事情。 祁璟低声一叹,坐正身子,“我没想轻薄你,那日的事情是个误会……” 他被她的身体迷住了没错,可确实没想对江月做什么。江月许是因为蹬开被子,格外怕冷,是以两臂交缠着抱住了祁璟一条胳膊取暖。他本想悄悄起身,不承想江月越抱越紧,不得已方用上蛮力。 谁想,祁璟下手没个轻重,反倒这么一捏把江月捏醒了。 女孩儿第一反应就是呼痛,祁璟唯恐外人知道,当即便去捂她嘴,再加上多年行军的本能反应,自然是要把对方所能带来的一切威胁,在第一时刻“掐死在摇篮里”。 祁璟将事情原委同江月说了明白,他虽没直言事起于江月睡姿不雅,而江月已是明白过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好不尴尬。 她不知该不该尽信祁璟,尽管她睡觉时,确实有不老实的“前科”在,但当时男人的反应,也并不像他自己口述那般光风霁月。江月犹豫一阵,隐晦地试探道:“若你所言当真,那……那你为什么……” 后面的话她有些不好意思问,可祁璟竟也领会了精神 他没想到江月把当时的事情记得这么清楚,连自己的变化都全然感受到了,更令他惊讶的是,江月居然明白这象征着什么。 不过,只是转念,想起适才江月畏缩模样,祁璟便自我诠释为“受到惊吓”的后遗症。他努力用冷淡的神情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从善如流道:“我当真无意唐突你,你也不必因此事就惧了我。反正,以后我睡在外间,不会再动你分毫。” 他顿了顿,忽然挑眉看了眼江月,“你今日牵马,想逃?” 江月仍自沉吟,没注意祁璟问什么。片刻,他权当江月是默认,淡淡道:“你不用想法子跑,有机会,我自然要送你离开大军,还你清白之身。” 不再给江月插嘴的机会,祁璟兀自续言,“如今军情紧急,刻不容缓。待入了冬,大河结冰、溪水干涸,萨奚人就会不顾一切地攻城掠池,我们需得抢在他们之前把战线往前推进,这是国之要务,干系了千万黎民,我不能等。” 这是祁璟第一次在江月面前提起这些要事,他化开了脸上的冷漠,透出了几分坚毅神色。江月见了一愣,甚至连反驳辱骂他的话都开不了口。 祁璟好似看出了江月脸上的呆怔,不由一哂,“我真是糊涂了,和你一个女流解释这些做什么。希望你以后安分守己,不要再多事。” 他的声音又回到冰点,不屑的眼神轻飘飘地滑过江月脸庞。江月没由来的生出几分心虚,祁璟却不再理她,扶着地撑起身子,跛着脚离开。 江月枯坐了许久,终于发现祁璟适才坐着的地方有一滩骇人的血迹。 他受伤了?! · 陆阅山是确认祁璟已经在主帐睡着后,方偷偷摸摸地跑到祁璟原本的营帐。此时暮色已浓,他手里提了个灯笼,先同守帐的两个侍卫打了招呼,叮嘱他们千万别让祁璟知晓。继而贴着门帐,低低唤道:“董姑娘?我能进来吗?” 这已是祁璟率大军回营的第三日,他说到做到,果然派人严加看守,不许江月离开营帐半步。便是想要方便,也都会派原先看管营妓的老妇人过来领她,再一路送回。 而祁璟也信守诺言,每夜在外帐席地而卧,连一句话都不曾和江月说过。 唯一陪江月解闷的便是阿古,他不知从哪淘换了一盒颇为漂亮的烟晶棋子,可惜两人都不会围棋,便由江月来教着阿古如何下五子棋。 两人对战正酣,江月忽听外面有人叫自己,忙应了一声,“能,请进!” 帐子被掀开,进来的是一个眉清目秀,长得颇为敦厚的人。 江月不认识他,阿古却麻利地站起身,神情很是敬重。“陆郎。” 阿古称陆阅山一声“陆郎”,乃是敬辞。江月不知其故,听阿古这么叫,下意识地跟着唤了声“陆郎”。 陆阅山微惊,赶忙摆手,“属下不敢当,姑娘叫我阅山便是。” “那……”江月见他并非歹人,便也一笑,“那你也叫我名字,江月即可。” 陆阅山闻言更是吃惊,“这如何使得?” 江月想起先前她这样和阿古说的时候,阿古没多犹豫便应了下来,两相对比,不免觉得眼前之人死板沉闷,阿古则更加有趣随和。她多看了眼阿古,柔婉一笑。 随着江月的目光,陆阅山的眼神也落在了阿古身上。这个当初一穷二白,非要投到将军麾下的毛小子,经了两年历练,已是成熟许多。 陆阅山略感欣慰,温和道:“我有几句话要与董姑娘说,阿古,你先下去吧。” 阿古知他身份,自然不敢违拗,称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陆阅山这方转首回来,朝向江月,“姑娘先坐下,阅山话多,恐怕要和姑娘说一阵子。” 江月有些奇怪,忍不住蹙眉,碍着对方客气,她也不能太过冒失,是以道:“陆郎找我有事?” 因陆阅山对江月没有改口,江月与陆阅山说话,也照旧称他陆郎。 陆阅山以为她是家教使然,并没着意,趁着时间宝贵,开门见山,直入主题,“前些日子,将军带姑娘回来的时候,姑娘可注意到将军受伤了?” “这个自然,怎么?” 陆阅山一叹,解释道:“这伤,是先前收官之战时落下的。这一仗打的辛苦,整整三十日,我们才攻下了夏州城。那是边陲重镇,自从三十年前叫萨奚人夺去后,咱们大魏,还是第一回能攻到夏州城下呢。” “等等……”江月听得有些不明所以,这些地方她不认得,这个朝代她也不熟悉,若放任陆阅山这样说下去,怕她永远也听不懂对方究竟想说什么,因而江月主动打断,朝陆阅山讪讪一笑,“陆郎有话尽可直说,打仗的事情我听不懂。” 陆阅山微愣,仔细一想,却觉江月所说也是有理,当即转了话锋,又道:“是阅山扯远了,姑娘多包涵。今日来找姑娘,阅山是想替我家将军美言几句,阅山知道姑娘出身名门,自然看不上我们这等武夫粗人。只是将军对姑娘用情极深,姑娘如今也并无旁人可以依附,不若……不若塌心跟了将军,免得再让将军困扰苦恼。” “用情极深?”江月敏锐地抓到了陆阅山话中的蹊跷之处,脱口问道:“他烦我还来不及,哪有什么用情极深?” 陆阅山眉心蓦地簇到一处,比江月的反应还要激荡,“姑娘这样说,未免也太伤人些,将军多日疲惫不说,还身负箭伤……饶是如此,当日见姑娘陷于危难,将军也二话不说,先去救了姑娘,这般情义,难道还不算深?” 江月一怔,陆阅山说的事情明明与她有关,她怎么……却浑然听不懂? “陆郎……”江月深吸一口气,勉力一笑,“我什么时候陷于危难了?” 陆阅山渐渐生了些不耐,看向江月的眼神也不复先前的尊敬,“今日一早,萨奚人突袭营帐,将军一发现姑娘被失踪,担心是被萨奚人掳去,他立时撂下军中诸事不理,只身一人去寻找姑娘,这些事,难道姑娘都忘了不成?” “陆阅山!你在胡说什么?” 又一次,祁璟不期而至,江月几乎快把这个当成一种习惯。这人身形虽然高大,走路声音极轻。见怪不怪,江月全然并不如先前那么吃惊。她近乎从容地偏首,果然,那一道颀长身影,已不知在什么时候,立到了门帐旁。 祁璟眼圈青黑,瞳仁倒是清亮。他两瓣薄唇紧紧抿成了一道细线,昭示着他的不满与自抑。 只是,陆阅山惊魂未定,站在原地,连行礼都忘了。“将军,你不是睡着了吗?” 祁璟冷睇陆阅山一眼,并没解释。陆阅山不敢再多话,忙道:“将军早些安置,属下告退。” 言罢,一溜烟似的逃跑了。 徒留下一个十分尴尬的气氛。 江月缓缓站起身,良久,方开口询问:“陆郎适才说,那天一早,你来找我,是因为大军被袭,你担心我?” 祁璟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却是兀自盘腿坐下,两人一高一低,总不在同一个平面上。 “刚才是阿古来找的我,他说陆阅山脸色不善,怕要欺侮你。” 第8章 适应 阿古待自己好,江月是十分清楚的,听祁璟这么说,她忍不住一笑,却并未忘记前事。“你先告诉我,陆郎说的,是也不是。” 酝酿好道歉和感激的话,江月眉眼弯弯,只等祁璟点头应是。不料想,祁璟懒懒地抬起眼来,依旧是寒光, “旁人说什么你都信?我若当真想收了你,何必费此周折?” 他语调极为怠慢,好似浑不走心,江月顿觉被人戏耍了一般,脸上大红,骂道:“你这人真是奇怪,自己的属下不好好约束,倒过来指责我轻信旁人……先前说什么叫我清白,此时又再旁人面前故作情圣!无耻之徒!” 她一股脑地发泄,胸脯起伏不定,原先还笑嘻嘻的脸上渐渐变得潮红,俨然是被气得不轻。她原地跺了跺脚,犹觉不足以解气,转身便要向帐外去。 祁璟眼疾手快,迅速握住了她腕子,一把扯了回来,“谁许你出去的?” 只是,他力道用得有些大了,娇软的人儿乍然贴到了他怀中。 那一声极尽严厉的斥责,蓦地拐了音,变得有些奇怪。 “你放开!” 江月娇蛮而斥,祁璟却趁势抱得更紧,“你知不知道,跟将军说话该用什么态度?” 他眉梢微挑,不疾不徐的语气和臂膀间的力道都让江月心下生寒。江月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好汉不吃眼前亏”,半晌方勉强一笑,温声道:“请将军放开我,好不好?” 身上力道乍无,江月忙不迭退开几步,转身进到里间,兀自平息。 好在,祁璟依旧没有破了他的允诺,没过多久,江月便见外间烛光熄灭,再无声响。 江月静静躺在自己的榻上,辗转反侧,却是无法入眠。 她只要不发出声响,便能听到外间男人均匀却略重的呼吸声,平稳得像是漠水的溪流,汩汩远去,却没有任何起伏。 适才两人肌肤相亲的热度,仍然停留在江月的身上,那明明是一个嗜血赌命的将军,可靠在他怀里的时候,江月闻到的是淡淡的青草香气。有些像她枕过的草坪,透着最原始的清新。 江月埋首,不动声色地嗅着那男人残存在自己臂上的味道。此时冷静下来,江月自然察觉出祁璟才是在骗她。他是极骄傲的人,大概也不在乎自己的一句道谢或是道歉。 枉她一时还小有感动,竟忘了这将军是怎样恶劣的脾气。 江月无端觉得懊丧,她原以为自己上辈子,从没见过生母、小小年纪便被父亲抛弃,已是足够惨淡的事情,没想到死了穿越,更不如前。 她造了什么孽? 想起自己十分用心度过的上一世,区区月余,便像尘烟一样变得遥远而模糊。那些在舞台上跃动、翻转的光辉,恍若一梦。 江月犹记得镁光灯落在自己身上,她像是一只轻盈的鸟儿,在几个师兄的掌心从容起舞。她可以毫不费力地让瓷碟在她手中的铁杆上转动,可以用最优美的姿态,在师兄们的顶托之间转圜…… 直到那一天。 她原本站在杜师兄肩上,杜师兄也被另两位师兄托着……这是他们最惯常的一个表演,看起来虽然危险,却实在娴熟。 只是不知怎么回事,杜师兄身子突然一晃,她脚下打滑,直直地从三人面前坠落。 三个师兄惊讶的表情,师姐妹们的娇呼,还有跌在舞台上的巨痛。 原来死亡是这么轻易而痛苦的事情,过了许久,江月方淡去意识。 而再次醒来,江月已经赤.裸地躺在了她现下躺着的位置,空荡荡的帐篷和帐外橐橐的靴声。 她不断告诉自己随遇而安,但又有哪个女生能在一无所知的环境中真正安心? 躺在外间的男人,像一头喜怒不定的老虎,从第一次见面,便用最狠厉的眼神扫过自己的脸。 江月闭上眼,她第一次试图缓和二人的关系,被祁璟用粗暴的斥骂打断,第二次难能可贵的和平共处,又在他的威胁和警告下结束。 适才……她明明满心感激,两个人明明可以认真交谈一番,他何必又要胁迫于自己? 江月只觉鼻翼酸涩,心里默念了许多遍的“不要哭”,却在这样的重复中,安然入睡,一夜无梦。 · 驻扎在漠水的第五十天,大军开拔,奔赴陆阅山口中的夏州城。 九月将尽,十月即来,天气也一天比一天更冷。开拔那日,下了场小雨,祁璟向江月反复确认了三遍她还敢不敢骑马,江月始终坚持。 就在临出发的时候,祁璟突然勒马回头,认真地问:“你如果讨厌我,我可以让阿古带你。” 这是他的让步。 江月下意识地看了眼阿古,转回首,却是道:“不要紧,我之前认真练过骑马,应该没有问题。” 她说此话时,已并非像第一次骑马那般存了赌气心思。这一阵子,祁璟忙得焦头烂额,每日回到帐中就寝,均是子夜时分。江月对他,其实是畏惧大过厌恶。祁璟没工夫来恐吓江月,江月自然也对他没了忌惮。 这会儿祁璟问得严肃,江月也诚然没开玩笑。 毕竟,急行军时,一匹马驼两个人的速度,总是要降下来的。 顶着风雨,一行人来到了江月穿越以后,见到的第一座城池。祁璟先前已留下三分之一的人马在此驻守,以防万一。现下,大军会合,夏州城寥寥无几的百姓不由既是欢喜,又是惶恐。 欢喜的是,被萨奚人占领三十年后,他们终于见到了祖国的军队,惶恐的是,驻扎的军队比城中百姓还多,倘若大军要掳他们粮食女人,他们连半分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雾蒙蒙的天气像是夏州百姓并不安稳的情绪,一阵热闹地欢迎之后,便成了一大群惊弓之鸟,瑟缩在自己的巢中,不敢出来。 祁璟领着陆阅山把一众部将安置好后,才迟迟想起了始终跟在身边的女人。她一身褐衣,穿着打扮与寻常兵士并无两样,乌黑的长发像男人一样束起,若只是匆匆一眼,决计不能发现她是个女儿身。 江月见祁璟回头来看自己,不免有些忐忑。她今日出发前,自作主张叫阿古找了套士卒衣服换上,并不像平常一样扎辫子,而是跟阿古学着盘了头发。 一则,这样利索干净,行军方便,不会给旁人拖了后腿,二则,她虽然不能摆脱祁璟,必须要跟在这个最引人注目的男人左右,但是,适当改变外形,让自己看起来低调一点,总归能省去很多麻烦。 她不料,这样的心思,恰投祁璟所好。 “这虽然是个城,但是民居不多,未必能人人分到房子住,你恐怕还得委屈一下,与我住在一处。” 忙完手头的事情,祁璟不再催马疾行。他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时不时环顾四周,出于本能地研究城中地形。 江月在他左侧,始终下意识地保持半个马身的距离,未免叫人以为自己与他关系太过亲密。“听你的,我不要紧。” 都一起住了这么久,江月自然不抱更多的希冀。 她随口答话,眼神却也到处张望。 祁璟斜睨向她,半晌,问道:“你看什么呢?” 江月下意识地循声对视,却在接触到那乌幽的眸子时,极快地避开,“陆郎之前和我说这里是一个边陲重镇,我在看,怎么这么冷清。” 祁璟虽然擅长领军作战、御敌千里,但于城市管理、安抚民众一事上,实无经验。此时,听静嘉答案,他忍不住偏头思索一阵,“也许,是因为下雨,再或者……是害怕我们。” 这原本是两人并无深意的对答,谁知,江月轻巧一句话,反倒引得祁璟想到了以前从未关注过的事情上。江月不知祁璟心思,只是顺着他的话道:“大概是害怕你们多些,我小时候最怕军人,总觉得随便犯些什么事情,都要被逮走,严刑拷打……” 她话突然停住,想到此时身边,全是军人,不由改了口,“不曾想,原来全然不是这回事,军人保家卫国,只杀恶人,不杀善人。” 江月后面的话,掺了几分讨好的意思。 她还记得小时候,师姐们最讨厌舞鞋的系带变黑。那时江月刚入杂技团,谁也不识得,没有别的法子融入大家。于是,她便主动帮师姐们洗鞋带,这原不是什么累活,只因她主动包揽,显得十分讨喜。 时隔十四年,江月万万没有想到,她会换到另外一个环境里,又要用新的方式,去讨好、适应完全不同的一群人。 第9章 无聊 夏州城不算大,所有住着萨奚军官的院落,都被祁璟分给了士兵散居。而过去的官府衙门,则理所应当的成为了祁璟和几个副将的住处。 这府衙本也不宽敞,前后三进院落,一进处理公务,后两进便是地方官的私宅。 祁璟大手一挥,第一进照旧留作商讨军务的地方,第二进安排了左右副将和其随属,最简单的第三进,才留作己用。他名义上虽是大军主将,但两位副将年纪都比他大,这种退让是祁璟唯一能在“小节”上表现出来的尊敬。 江月在来往兵士的注目下,跟在祁璟身后进了小院里。她是这院子里唯一的女人,一路上,十几道男人或小心翼翼地偷觑、或光明正大的打量骤然投来,江月先前轻松的心情被这种极端压抑的气氛破坏得粉碎。 像是一个困兽,成为了众人的猎物,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送进一个新的牢笼。 “就是这了。”祁璟恍然不觉身后女人情绪上发生的微妙变化,犹自推开门。屋子虽小,却仍是这间院落里的正房,“今日你也累了,早点休息。以后阅山住东厢,阿古在西厢,你都认识的。” 他随手打开了几扇窗子,这房间虽已经被人整理干净,但仍有萨奚人留下的奇怪的味道。 “你要是闷,可以在这间院子里活动,但是不要走到第二进。阿古的话……”祁璟一顿,“照旧让他陪你吧。” 说完这句话,祁璟转身便往外走去。 “等等!”江月克制不住,扬声叫住了他。“将、将军……” 祁璟停下,眉梢轻扬,仿佛在催江月有事快说。 江月从来都摸不准眼前这人的脾气,几日没打交道,畏惧之情虽然淡了,可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求他的事情,忍不住又有点忐忑。 她有些为难地站在原地,祁璟愣了一瞬,走上前,低低催促:“前面还在等着我……” 江月眼一闭,心一横,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开口道:“你要这样关我多久?我每天没有事情做,很无聊,很难受!我知道我父亲是罪臣,我没有资格和你讨价还价,你就当可怜我,每天放我出去走一走,我保证不给你惹任何麻烦,如果我真的被人掳去了,你就当我死了就好,不用救我,这样行不行?” 她像是被点燃了的爆竹,这些天近乎空虚的无聊、被看管起来毫无自由的压抑一股脑涌上心头。江月其实不是爱热闹的人,可自由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有着难以描述的吸引力,否则,j□j也失去了它作为刑罚的意义。 这是祁璟第一次听江月说这么多话,还是在两个人没有争执的时候。 她因为淋了雨,几许碎发贴着脸颊,仰着脑袋的样子显得有几分委屈,却也很是认真。 祁璟忍不住开始思考她的话,她适才说什么来着……哦,她没有事情做,很难受。 “我知道了。”半晌后,祁璟点了点头,再度转身离开。 江月像是一个拳头砸在了棉花上,除了望着那个挺拔身影渐行渐远,别无他法。 草草用过晚膳,江月便借口累了,将阿古支走了。她一个人坐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摆弄着头发。这一回,她终于懂得为什么有人会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被限制了生活的区域,便是活着,也乏味得足以逼疯一个人。 “吱嘎——” 是门被推开的声音。 “董姑娘?” 听到祁璟问话,江月忙不迭应道:“我在里面。” 祁璟越来越近的脚步突然顿住,试探地问:“你睡下了?” “还没。”江月听出他好像是有事找自己,趿着鞋下地,绕到了外间。果然,祁璟仍是一身戎装,俨然还要再离开。 江月走几步上前,乖乖地叫了声“将军”,她下午说了那样一番话,生怕祁璟会动怒,因而等到他回来,免不得小心翼翼,存着万分忐忑的心思。 祁璟泰然受之,并没觉得有何不妥,“我让人借了一些书来,你先看着,看完这些,我再借旁的。” “啊?”江月有些意外,不明所以地看着祁璟身侧立桌上的一摞书。好在她不算傻,极快又反应过来。这是祁璟听了的“无聊论”后,用以补救的法子。 这虽然未能如江月的意,可她颇知分寸,当即便真诚道了谢,接着,走到桌边,认真翻了翻那些书。 既有史书,又有诗集,最底下还摆了两本话本,种类倒是丰富。 江月见好就收,总算多了件打发时间的事不是?所谓徐徐图之,祁璟既然不曾因为她的话而责备她,那自然便是能理解她的。等过一阵子,再和他商量别的。想到这,江月抬起头,朝祁璟一笑,“多谢将军,这些书我很喜欢。” 祁璟露出几分轻松表情,“那就好,不过,还有一件事,要请董姑娘帮忙。” “将军叫我江月吧。” 她原不姓董,听旁人总董姑娘董姑娘的称呼,心里总是不舒服。 祁璟在心里小小的挣扎了一下,却在想起阿古亲昵地称她“江月”的一瞬,情不自禁地脱口唤:“江月。” 江月没注意这些,只是点点头,笑意温柔,“哎,有什么能帮到将军的?” 祁璟但觉那笑意想一把小小的羽毛,轻轻地从他心尖上撩过,然而不过是一瞬,那险些被他自己都错过的怦然,便消失了。他正一正色,认真道:“今日你说到的那个,百姓畏惧军队,我仔细想了一下,觉得颇为有理,想拟几条军规,约束大家一下……想听听你的意见。” 江月全然没想到,祁璟找自己会是这样的正事,下意识便想推辞,“我不懂这些事,别给将军帮了倒忙。” “不会,当局者迷,我想听的,正是不懂的人的想法。” 江月打量祁璟神色,端的是认真严肃,全然公事公办一般。她不自禁点了头,答应下来,“绵薄之力,将军别嫌我鼠目寸光。” 这是江月第一次走到祁璟平常“办公”的地方,地上铺设了大魏疆域的地图,她小心绕开,又见一个巨大的桌子上摆了模拟两军对垒的沙盘。她样样都觉得有趣,眼珠子快要转出来一般。祁璟却是习以为常,轻松绕过,走到有桌案的里间。 陆阅山在等着他们。 “将军,董姑娘。” 江月朝他点点头,“陆郎。” 三人都没有废话,陆阅山主动搬出了一个椅子给江月,各自落座。江月本不知这朝礼数,向来都是直来直去,甚少推辞。这番举动,落在另两人眼里,便是少有的利索。 祁璟有几分欣赏,虽不表露,说话语气却远没有在漠水时的冰冷强硬了。 “漠水以北,算上夏州,共有十座城池曾被萨奚占去,夏州城是我们夺回来的第一座……此地偏远,战局不定,若要指望朝廷派人来管,委实困难,眼下,只有我们自己解决。” 陆阅山把眼下情形讲给了江月,夏州地理位置重要,攘外必先安内,他们要长期在此驻扎,少不得先安抚百姓,与他们同仇敌忾。 江月托腮,听得半懂不懂,良久,方闲闲问出一句,“萨奚,是一个边境民族,对不对?” 陆阅山没料到江月连这个都不知道,有些讶异,只是当着祁璟,他不敢说什么,唯有点头称是。 江月“哦”了一声,却没了下文。 陆阅山愈发摸不着头脑,递了个眼色给祁璟,祁璟终于开口:“夏州城虽然在萨奚人手里长达三十年之久,但民心还是在我大魏这里,你不必担心这个。眼下,我只盼百姓能少些畏惧之心,正常生活,这就足够了。” 江月从没正经念过学校,所得到的文化知识,都是小时候,在杂技团里被师母盯着读书时,自己从书上看来的。 这是大事,她不敢在祁璟和陆阅山面前托大,颇为谦虚道:“我没读过什么书,想得也许简单,两位将军别怪。” 祁璟皱眉,一言不发,陆阅山却是客气地回应了一句“不敢”。 江月见祁璟这个神色,猜度他是着急,不敢再拖延,忙将自己临时冒出的想法一股脑地说出,“城中百姓,无非是担心j□j掳掠之事,若要约束军中,便勒令大家不许拿百姓一针一线、不许与女子妇人私下接触、不许踩踏庄稼即可……做到这些,时间长了,百姓自然便能安心了。” 祁璟点了点头,认同道:“本该如此。” “不仅这样,将军还得把这些号令公布给百姓知道,叫人人一齐来监督你们,倘使有军士违反条令,便要用军法严加处置,以儆效尤。” 第10章 谢礼 陆阅山思忖一阵,忍不住问:“处置虽是应该的,可何必把这些事情告诉百姓?一则他们未必懂,二则咱们本就军纪严明,再叫百姓盯着,不是多此一举?” 江月朝陆阅山一笑,颇是狡黠,“光做不说多吃亏?谁知旁人一定会领你的情呢?” 这话忽然出口,祁璟隐隐有些说不出来的怪异感,好像有人直戳到他心事一般。 江月没察觉,犹自往下道:“这些事明着说出来,见效总比等百姓自己察觉来得要快。这样,既是给百姓吃了一颗定心丸,又能叫大家觉得将军铁面无私,治下严明,因此更为敬重大军,岂不两得?” 这下,陆阅山心服口服,连声道:“正是正是,姑娘蕙质兰心,是阅山短浅了。” 江月脸上一红,微微有些羞赧,兀自感谢毛爷爷“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带来的灵感,却不敢再贸然接话,以防露底。 谁知,怕什么来什么。陆阅山见江月那副矜持模样,突然想起她的出身——书香门第,清流之后,她的见识,自然不是他们这些只知动刀动枪的武夫能比得上的。 那么,她的文采,就更要高上一筹了。 “姑娘聪慧,不知能不能帮咱们来写这个告示?”陆阅山性子直来直往,不似祁璟,心事打算都全然藏在心底。此时他有了主意,便不假思索地开了口。只他全然没想到,此董氏非彼董氏……莫说文采,便是用毛笔写个字,都难上加难。 江月有些尴尬,但她对自己的身世了解不过是从阿古口中听到的只言片语,因而也不多想,兀自摇头,“我不会写字。” 这下,不光陆阅山,连祁璟脸上都透出几分意料之外的神色。 “姑娘何必谦虚,我……” “阅山。”沉默已久的祁璟突然出言打断,眼神略有责备。陆阅山立时住嘴,不敢再多话。祁璟转首看向江月,那双没有感情的黑瞳,又是让江月生出几分瑟缩之意。“今日之事,璟已经感激不尽,你若累了,便先回去休息吧。” 江月不知为什么,在祁璟这样的注视下,她竟有些内疚,仿佛自己不能替他分担,也是一个不可原谅的过错。 然而,不及她多想,祁璟已是吩咐陆阅山亲自送她回去。 江月有些惴惴,生怕触怒祁璟,便问:“已经很晚了,将军不休息吗?” 祁璟一怔,颇觉意外,只面上端倪不显,仍是语气淡淡,“不了,我总要把这份条陈写完再说。” 这句话一出,江月更觉抱歉,可她兀自留在这里,也是无用。她点点头,转身随着陆阅山回了后院。 入夜,陆阅山吹熄了议事堂中最后一盏烛灯,黑暗中,他忍不住问道:“将军怎么不劝董姑娘来写?她是名门之后,必定辞藻斐然,写这些东西,信手拈来……” 祁璟几不可闻地打了个哈欠,亲自将门上锁,“她在乎名节清誉,女孩子家,想来不愿意把字迹轻易示人,何必逼她?” 两人顺着回廊并肩而行,脚步声轻,只留满园月色,皎皎银光。 不知是不是因为进入了城中的缘故,战争的气氛淡了许多。 一日日时光飞走,江月几乎快要习惯了在这里的生活,每日破晓,她与祁璟一道醒来。睡在地上的祁璟会把铺盖卷好收起,床上的江月则在帷帐内更衣,然后两人一同梳洗。 他二人醒得都早,一个要领兵巡城,一个习惯了早功。祁璟佩上剑,便轻描淡写地道一句“走了”,江月则兀自绾发,用一个“嗯”作回应。 祁璟军务繁忙,每隔几日便不知去向,然后又悄然回来,既不与江月解释,江月也不主动去问……直到江月十分吃力地看完祁璟为他寻来的那十本书,再无用来打发时间的事情可做。 这日,江月起得比祁璟还早,早上是他们两人唯一有机会说上话的时候,不等祁璟起身,她已是掀起床帐,轻轻唤了一声“将军”。 祁璟有些意外,却还是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怎么?” “那些书,我都看完了。” “哦。”祁璟见没大事,放下了心,一面收拾好东西,一面回应着,“我今日让陆阅山再去棒你借几本,晚上给你。” 江月头皮一麻,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看够了。我是想……” 祁璟兀自披上甲胄,扎着腰间的佩带,仿佛浑然不将江月的话往心里去。 江月有些不甘,一步迈出,站到了祁璟面前,“我想出去走走。” 自己真是得寸进尺啊……见到祁璟剑眉微挑,眼神深幽,江月有些没骨气地替他骂了自己一句。 可是,她实在不能想象,祁璟若再丢给她六七本繁体字、竖排版的书,她要如何应付了。江月自己知道自己文化水平半斤八两,正常生活是没妨碍的,因为小时候看的书不算少,偶尔装装大尾巴狼也未必会被人看出破绽。 但她没那个底蕴,有些事情对她来说,便是折磨而非享受。 江月苦着一张脸,近乎哀求地望着祁璟,希望他能有片刻地心软。 于是,祁璟果然心软了。 “你就这么想出去?”须臾的出神后,祁璟顺利地接上了江月的话。他伸手去摘挂着的银盔,单手抱着,闪身要往外走。 江月不依不饶地跟上去,用力点头。 “不妥。”祁璟虽然动作没停——束发、净面、漱口——心里却是将事情轻重缓急算计了一遍,最后斩钉截铁地向江月道:“太危险。” 江月在一旁向祁璟大献殷勤,递手巾、递杯子,听到祁璟反驳,仍是不甘,“有阿古陪着,不打紧。” 祁璟忍不住嗤之以鼻……阿古?这个连演习场都没有上过的毛小子,当年还是他和陆阅山从山沟沟里捡回的他。当初瘦瘦小小,如今也没长高多少。亏他有自知之明,在自己刚把江月“抢”到身边时,便知趣地主动请缨,说愿意来照顾她。 这倒是免了祁璟一桩为难的心事,寻常兵士,便是江月长得再美,谁又舍得放下手中长剑,跑来服侍一个丫头片子? “萨奚人蠢蠢欲动,几次袭扰虽然被我们击了回去,但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祁璟心安理得地接过了江月递上的帕子,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双手,一边解释,“阿古一个人,无论如何也护不住你。” 江月听得直皱眉,萨奚人什么时候来攻的?她竟然全然不知。 “我只在城里逛逛,每天就出去一会儿,决不多逗留。” 祁璟仍然摇头,“你一个清白姑娘家,到大街上抛头露面,还要不要闺誉了?” “我……”不在乎。 就差那三个字,江月还是十分识相地把话咽到了肚子里。她若是不在乎,又有什么理由叫他每天睡在冰凉的地案上?江月面有心虚,讷讷地望着祁璟,一双波光盈盈的眼不住打转,而话,终究是没再接上。 江月不知道,自己这样楚楚可怜的眼神,远比千万句解释央告要来得有用。她原地立着,手里只一块儿祁璟用过的巾子,握得紧了,好像连祁璟的心都攥了起来。 她长发还未来得及束起,顺服地披在肩上,乌丝衬得人面容皎皎,格外柔弱。 但恰恰是这个柔弱的小女人,第一次骑马便陪着祁璟奔涉千里,没有叫苦不迭,没有惺惺作态;她心思巧妙,想出来的法子收效甚快,整个夏州城的紧张气氛都化解于无形……祁璟忽然想,其实自己还欠她一个谢礼。 “去梳头。”祁璟蓦地放下了手中银盔,“换上你穿来州城那天的衣服。” 江月不明其故,眨着眼向祁璟示意自己的迷惑。 “不是想出去?我让人去牵马给你,跟我去巡城吧。” 有自己在,萨奚人必不敢来犯,便是来了,他也无所畏惧。 扮作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卒子,不引人注目,自然不会有人去关心她是什么身份,名誉如何。 最重要的是,她在他身边,他才不会觉得失控,不会有萨奚人突袭大营那一日,连祁璟自己都觉得莫名的惊慌感。 江月直到翻身上了马背,都没闹明白,祁璟怎么会突然让步。可是他就是答应了她的请求,亲自带着她离开了府衙的那一方小小天空。 她上马的动作已经有些生疏,还是祁璟伸手拽了她一把,江月才得以稳稳地坐在了马背上。 她扶着辔头,颇为感激地朝祁璟一笑。 祁璟却恍若未见,两腿一夹马腹,奔出了数里。 江月忙催马跟上,生怕一旦落下,祁璟便会后悔。 数十名兵士跟在后面,还有江月不再陌生的陆阅山。 一行人踏着破晓的熹微日光,出了夏州城。 天空辽阔,秋雁南飞,江月长长出了一口气……真好,这个久违的世界。 “谢谢。”江月闻声一怔,疑惑的眼神飘向突然开口的祁璟。“夏州城如今十分安定,多亏有你。” 江月咧嘴,露出一列白灿灿的贝齿,“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第11章 下棋 顶着艳阳天,江月欢欢喜喜地牵着她的小白马回到了府衙。祁璟等人还有事要商议,便打发她一个人回了后院。 得以跟着祁璟驰骋一阵,江月但觉自己浑身的骨骼都得到了舒展,走起路来挺胸抬头,纤长的玉颈抻得倍儿直,像是一只骄傲又自矜的孔雀。 她本就学过舞蹈,身材姣好,这样一路走来,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此时天光大亮,江月心情舒畅,饶是院中仍然是那些神色各异的大老爷们儿,她也没什么惧意,笑嘻嘻地就回到了自己的那一进院落里。 “两位大哥早。”江月朝门口戍守的二位兵士打了个招呼,也不管人家理不理她,兀自迈过了门槛。 她下意识地抬首扶了扶自己的发髻,想到马上要见到阿古,不知怎么,心里就生出了一些窃喜,欢喜之下,又有些小小的畏惧……自己刚刚骑马带风,头发可别乱了才好。 正琢磨着,她伸手敲了敲西厢的门板,扬声道:“阿古,我回来啦。” “我在这呢。” 江月循声回头,原来阿古一直便坐在正房前的台阶上,只是她没注意到罢了。江月轻巧迈过了回廊的长椅,直接从台子上跳了下来,蹦了几步跑到阿古面前。“怎么在这里坐着?地上凉,咱们到屋里去……还有吃的吗?我快饿死了。” 她伸手去拽阿古衣袖,要照往常,阿古自然不必等她来拽,早已跟着起身往里去了。可今日,他却是一动不动地在原地坐着。江月察觉不对,松开手,疑惑问道:“阿古,怎么啦?” 阿古扫了她一眼,淡淡“哼”了一声,只是兀自坐着,一言也不发。 看到阿古沉着一张脸,江月立时明白过来,她忙跟着蹲下,“你是不是生我气了?我是跟将军出去巡城了……他也是临时决定的,是我忘记告诉你一声了,你别恼呀。” 江月对祁璟满心怯意,可待阿古便全然不是如此了。她每日大多时间都由阿古相伴,两人早已熟悉。阿古嘴甜,偶尔蹦出几句话来,总能哄得江月心花怒放。江月觉得他是个简单直白的人物,不像祁璟那般脾气莫测,因而把他当作了唯一的朋友。 此时见朋友懊恼,江月自然好生哄劝,也不端着,直咧咧地道:“对不起啦,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我一定尽快告诉你……今天叫你等久了吧?” 被江月这么一阵哄,阿古就是铁石心肠,也总该心软。果然,他微微抬首,颇有几分委屈地解释:“我不是生气……我是,我是担心你。一早起来就没了人影,问旁人也没人瞧见你,偏偏将军还不在,我……” 江月一愣,又是连声说了好几个“对不起”。 “罢了罢了。”阿古好脾气地摆摆手,从容站起身来,“幸亏我去问了马夫长,他说你一早和将军来牵了小白马走,我这才放下心。早饭都凉了,你进去歇一会,我去热饭给你。” 说着,他便绕过江月,欲往外去。 江月犹不放心,追上两步,恳切问道:“你不生我气了?” 阿古一笑,伸手在她脸上掐了一把,“不生不生,快去洗手!” 江月也不恼他的冒犯,犹自两臂高举,故作欢呼状,三步一跳地回了房中。 等阿古端了热粥小菜过来时,江月已经重新扎了头发,两个麻花辫儿搭在肩上,整个人全无大家闺秀的气质。阿古司空见惯,早没了当初的讶异,一面催着她用膳,一面问道:“巡城好玩儿么?都去哪里巡了?” 江月饿得厉害,只因阿古盯着她,一时不敢狼吞虎咽。“我不懂他们的规矩,只是骑马跟着而已,倒谈不上好玩……去了哪里也不记得了,不过以后去的时候,我可以注意些,回来讲给你听。” 阿古包容地笑笑,点头称好,不无艳羡地道:“这下你如意了,将军亲自带你出去逛,可比跟我在这里呆着有趣多了。” 江月翘起筷子,作势要打阿古,“胡说什么,跟你呆着也有趣呀,你跟我师兄真像,惯会说让人难受的话,偏偏还奈何你不得!“ “你师兄?”阿古挑眉,江月自知说漏了嘴,脸上有些讪讪,并不详说,只打岔道:“你若是羡慕我,赶明儿也去求将军带上你得了!” 阿古看出江月心思,自然不会追问,只是颇温柔地笑了笑,“巡城是大事,以我的资历,是全然不够跟随将军左右的。 江月自知方才的话不甚妥当,咬了咬筷子尖儿,显出几分尴尬之情。 阿古仍是那副笑容,并不怪罪江月,“不过,倘使有机会,我还是会请将军带上我去打仗的。保家卫国,原是我们天职。” 江月被阿古的神情触动,她来到大魏有一阵子了,虽知这场仗两军对垒,战况严峻,可因她在大魏既没亲属,又不熟悉,没法子生出同仇敌忾的情绪。 如今听到阿古这样说,她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师父来。师父年纪大,生在红卫兵年代,是个根正苗红的老党.员,成天嚷嚷着若是有朝一日与日本开战,定要抛家弃口去打仗。团里的人听师父念叨得多了,耳濡目染,也个个儿都是“五毛”。 阿古虽是轻描淡写一句话,却激得江月又想起师父,又生了对他的理解。 江月的牙齿在筷子尖儿上磨了两下,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我回头就跟将军说,我不需要你陪我了!” 江月跟着祁璟巡了七八天的城,一直没出什么大事,祁璟见她每日早起,又跟着巡城,却连一声苦累都没叫喊,不由有些讶异。他原先倒没发现,这小丫头倒这么能耐苦? 他不知,比起江月旧日练功跳舞,不过是大半个上午的颠簸,如何能算得累呢? 这天晚上,祁璟听了一个参将汇报,夜间云厚,兴许翌日有雨,不由得早早办完手头的事情,想回去问问江月,可还要跟着他们同去。他一则是当真担心江月身子吃不住,能歇一天缓缓也无妨,二则是想用作试探,看看这妮子究竟是咬牙硬挺着,怕自己懊恼,还是当真丝毫不觉得累…… 心事重重地回到后院,果不然,灯还亮着。 祁璟伸手推门,从容唤了一声“江月”。 抬起头来的是两个人。 阿古忙不迭从座位上站起,行礼道:“属下见过将军!” 江月亦是跟着站了起来,把手中还拈着的一颗棋子丢回了棋盒里,弯唇一笑,“将军今日回来的好早。” 她神色坦然,光风霁月,眉眼中的笑意既是真诚又是温柔,可祁璟不知怎么,却越看越生厌,一股说不出来的诡异情绪冲上胸膛,让他想要伸掌劈了这个——阿古。 奇怪,他明明恼得是江月,怎么倒想用阿古发泄? 江月见祁璟又是沉着脸,不由惴惴,仔细想来,这几日两人接触虽多,可他态度一直温和,至少不曾对自己发过怒,那应该不是自己惹到了他? 唔……也许是打仗的事情烦的。 江月犹自给祁璟找着借口,阿古却早已被祁璟“赶”了出去。 “在下棋?” 祁璟克制了不该衍生的情绪,找些有的没的话来平复自己。 江月“啊”了一声,才小心翼翼地回答:“是,在下棋。” “坐。”祁璟说话一向简洁明了,此时他兀自坐到了先前阿古的位置上,大略地看了眼棋盘……然后皱眉,“这是怎么个下法儿?” 祁璟能领兵打仗,围棋自然也是个中高手,可此时见到棋盘,忍不住有些奇怪。都说“金角银边草包肚”,哪有不从边上落子,全都下在棋盘中央的? 该提的子也不提……这还真是一塌糊涂!祁璟默默地把死棋提了出来,努力遮掩住心中的鄙夷扫了眼江月——亏她还是董大人的爱女! 江月见到祁璟这副表情,便已猜到他根本不知五子棋这一说。戏弄之心骤起,两眼一弯,笑着按住了他的手,“将军且慢,别收我的棋呀。” 祁璟只觉自己温热的手背上触到一片冰凉,而冷漠无情的心,却腾起了一股热火。 “我下的棋和你们不同,这个叫做五子棋,另有一套规则。”她轻而易举把祁璟手里攥着的那几颗棋子“偷梁换柱”一般摸了出来,摆到了自己的手心,“五子连线即为赢,不论横的竖的斜的都可以,将军没玩过吧?” 祁璟仍旧是沉着一张脸,掩饰着自己的尴尬——看呀,你还妄想嘲笑董大人的女儿,这兴许是京中新流行的玩法,抑或是他们书香世家才懂的绝妙。 你不会,露怯了吧? 第12章 受伤 “试试看吧。”盯着指间夹住的最后一颗黑子,祁璟将它递到了江月手中,“你执黑子,先行。” 以祁璟的性格,自然不会说出“承让”来。江月也没存了要让祁璟的心思,这第一局不过落下十来颗黑子,江月已是大获全胜。 江月赢得满心欢喜,阿古早就摸到了五子棋的诀窍,她已经当了太久的败将。久违的胜利,叫江月几乎失态。她主动调换两人的棋盒,忙道:“你才刚玩,想必摸不到其中规律,咱们再试一局!你执黑,先来。” 祁璟也不拂她的意思,虽然勉力支撑了一阵,却还是一败涂地。 江月眼睛都快弯成了月牙儿,带着些央求,还有些诱哄,“还玩儿吗?” 祁璟瞭她一眼,极快地收神,好似老僧入定一般,只是点了点头,“嗯。” 江月大乐! 谁知,这一把变得艰难极了,祁璟像是一条狡诈的狐狸,时而声东击西,时而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总之,全是迷人眼的把式,江月提防心起,亦是跟着用心。 转眼,不过一局五子棋,竟也用了大半个棋盘! 终于,祁璟收网结局,江月缴械投降。“将军厉害,小女子佩服佩服。” 祁璟餍足地笑,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对弈。五子棋不像围棋,需要深谋远虑,需要统筹全局……他几乎只要用一点点的“远谋”,便能克化眼前女孩儿的小机灵。可祁璟也不得不承认,江月是真的机灵。 “不早了,睡吧。” 赢一个女孩子,实在也算不上多值得炫耀的战绩,祁璟很快便劝服着自己收敛了心里的得意,主动收拾棋盘。 只是江月并没放过祁璟眼中的欢喜,忙帮着整理,嘴上试探地问:“这个好玩儿吗?” 祁璟“唔”了一声,没有立刻答她。待捡起了十来颗棋子,方不疾不徐道:“用来怡情,确实不错。比之围棋,还是差了些心智上的锻炼。” 他顿了顿,仿佛生怕江月不喜,又找补着,“女孩子玩,刚好。” 江月却不在意祁璟究竟说了什么,只是待他话毕,见缝插针地开口:“将军说得是,我每日有这个打发时间,已经很好了,不需要阿古来陪我……将军看看什么时候,将他调回军中吧。” “嗯?”祁璟蓦然停住,一松手,棋子窸窸窣窣落到了棋盒中,一阵子的清脆,像是砸在江月心尖儿,让她又生了些畏惧。“你不要阿古在这里了?” 江月忐忑而认真地点了点头,“军人的天职是保家卫国,不是陪我,我一个人就很好。” 不知是因为祁璟听信了她这句话,还是因为他赢了棋的愉悦,祁璟很快就答应了下来,“明日一早巡城回来,我让陆阅山去安排他,你放心吧。” 江月连声道谢,那样子,活像是一个托付儿子的母亲。 祁璟眉梢扬了扬,竟是说不出的轻松。 翌日清晨,祁璟在淅沥沥的雨声中醒来,他心里一惊,自己昨夜竟是忘记将下雨的事情告诉江月了! 他偏首去看床中,床帐已经被铜钩挂起,女人将床铺整理得干干净净,并不输给他军中任何一个兵士。祁璟无奈地爬起身,随口唤道:“江月——” “在呢!”江月在外间应了一声,她正在绾发,紧紧地用布带束住头发,然后侧了半个身子探进房中,“怎么啦?” 祁璟见她仍是一副雀然模样,显然根本不曾因为下雨而坏了跟他去巡城的心情。“没事,动作快些,下雨天,马不能跑快,咱们要早些出发。” 江月利索地答应,不一会儿便收拾妥当,反倒还坐在廊下等着祁璟。 一行人如常策马出了城,斜风细雨,天色阴霾,雾蒙蒙的环境让众人的视野都缩小了不少,再加上落下的雨水,更是朦胧模糊。这雨点子虽然不大,可没一会儿,便让人觉出了寒意。他们催马而行,风就更大了,江月微微缩起肩骨,全然没有了寻常从容优雅的姿态。 祁璟自然没有漏掉这一点。 “冷么?”他缓缓放慢速度,好似不经意地与江月并行起来。 江月朝他一笑,摇了摇头,“不打紧,一会儿不就回去了?” 倒是个扛得住风雨的丫头,这份儿傲骨,果然不输董孝儒董大人。 祁璟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两腿夹紧马腹,又是蹿到了前面去。谁知,忽然一声破空之响,竟将这安宁的早晨击得粉碎。 “将军小心!”陆阅山把声音压得极低,但江月还是听出了他话音中的焦灼……于是忍不住抬头望向祁璟。 依旧是那个挺括的背影……玄铁出鞘、隔空一劈,一支迎面射来的箭羽“锵”的一声断为两截,各自落地。 一切都云淡风轻得像是与她下一局棋! “全体戒备!”一样是极低的声音,却有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祁璟迅速勒马,竟然往后退了几步。二十个人组成的巡城队伍立时散开队形,有十六个人组成了一个阵法,另有两人分别调转马头,护在了陆阅山和祁璟的后背。 而江月,则在不知不觉中被拢在了队伍的正中。 她和她无措的小白马被团在当中,赫然是多余出来的人! 江月有些怕,不过短短片刻,她手心里都腻出了汗来。 祁璟好像这时才注意到她,战争的本能让他忘却了这队伍里本不该出现的人。他心道一声糟糕,却不容自己犹豫,立时开口吩咐:“陆阅山,伸手,拉江月到你马背上去。” 这样的节骨眼上,江月自然不敢给祁璟添麻烦。她甚至连“陆阅山”是谁都有些想不起来,却还是下意识地把手放在了那个递过来的手掌中。 那人用力,她迅速从马背上起身,借势跨到另外一匹马上。 她动作干净利索得像是被训练过一般,祁璟和陆阅山心中都是有些惊讶。 然而只这一瞬,又是十来支箭从四周分射过来,与此同时,一阵马蹄声响,竟是一群萨奚人骑马来围!祁璟瞳仁急速缩小,却按在剑上,并不挥动。唯有外围的军士们纷纷拔剑,是与祁璟方才一般无二的动作,隔空劈断一支支箭羽,动作迅速而有力,把所有的威胁迅速化解。 江月是坐在陆阅山的背后,她主动用两手扶住了陆阅山的腰际。这样的扶撑毫无暧昧,却足以让江月顺利地把握平。她不敢开口,生怕影响众人应对来敌。 “变阵!”祁璟严厉下令,只见那护在外围的十六位将士迅速催马行了一段,拉大了各人之间的距离,“杀吧,一个不留!” 不过须臾,祁璟已发现来敌人数虽众,却是弓箭手居多……这帮人大抵是料必能够出敌不意,便在此刻了结了自己。他冷笑一声,能埋伏在此处,已是你们的本事,若再叫你们设伏成功,便是自己本事不够了。 言罢,他挥剑跟上策马奔出的兵士,“阅山,带江月回城等我!” 陆阅山竟也不犹豫,兀自朝身后护着他的人吩咐:“随我回城!” 继而策马疾驰,带着江月离开了战场。 江月心中大为惊讶,眼见敌众我寡,祁璟怎么能舍掉两个利将呢? 是……为了自己吗?江月忍不住回头,祁璟的身形却是远了。 那喊杀声也远了,远得像一场梦。 “将军!”江月蓦地从床上坐起,背心却是一阵生疼,她“嘶”了一声,又是缓缓倒下。听到她的动静,阿古忙是上前,连声问道:“江月?江月你醒了?” 江月忍住哭意,艰难地开口:“我这是……怎么了?” 后背的疼痛像是被刀劈开过一般,她纵是躺着,也能感受到血在往外淌,然后浸湿她的外衣……然而也只是一瞬,江月便将之前的事统统想起。 就在她回首的刹那,一支箭射向她身后的护卫,那人挥剑去挡,与此同时,又有一把箭向自己射来。 她昏迷前,看到一群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是萨奚人。 陆阅山的疾呼、祁璟的怒吼,都充斥到了耳边。 江月终究是没有克制住,落下一滴懊恼的泪,“别说了,我知道了……我一定是给将军添麻烦了……” 疼痛越来越厉害,真是报应。 “将军呢?” “他……”阿古露出几分犹豫的神色,江月心里一沉,“将军在二进院养伤,两位副将不叫将军再与你亲近,说你是不祥之人。” 江月顾不上阿古话里其他的内容,只追问道:“养伤?他受伤了?” 阿古点了点头,“胳膊上有一道剑伤,并不严重。只是,因为大家都说你不好……陆大人也跟着搬出去了……” 江月缓缓闭上眼,确实是她不好。 是她拖累他,受了伤。 第13章 内奸 月色霖然,夏州城的夜里格外寂静。这样的安宁,好像早晨那一场杀戮不曾发生过一般。空气里的血腥早就淡去,只剩下仲秋时节的萧索。 此时,祁璟盘腿坐在榻上,静静地翻一本棋谱。他神情专注,像是个醉心书海的士人,全然不见早晨嗜杀的模样。祁璟两边袖口都卷了起来,露出完好无损的一双小臂。偏偏旁边地矮几上还摆着一个染了血的白色纱布,只是,那血早就干涸,甚至已经有些发黑。 “将军。”陆阅山敲了敲门,听到里头隐隐一声“进来”,这方推开门,上前一礼。“阿古确实把那些话告诉了董姑娘。” 祁璟眼神微闪,陆阅山看不透的情绪,只能静待吩咐。良久,祁璟方道:“你明天一早去领阿古到军营里吧,多安排几个人盯着他就行,其他的一切照常。” 陆阅山称了个是,犹豫一阵,仍是忍不住好奇,问出了口:“将军怎么就料定今天的事情是阿古出了问题?咱们巡城的路线,他根本不知道啊。” “但是江月知道。”祁璟像是在认真回忆前事,“前几次巡城的时候,江月特地问过我咱们去的地方都是哪儿……” 祁璟并非毫无心防的人,那时他听江月问了,自然要问她一句知道这些做什么。江月对祁璟倒是坦诚,诚实答是阿古问起过。 陆阅山闻言略惊,脸色一肃,“董姑娘和阿古一起串通了萨奚人?” 祁璟生出几分恨铁不成钢地神情,将手边的书趁势掷到了陆阅山身上,隐隐还带着些火气似的,“那是董大人的女儿!你胡说些什么!” “属下失言。”陆阅山悻悻地倒退一步,弯身捡起了书,两手相并,奉到了祁璟面前。“只是……” 他不明白,将军为什么如此笃定,今日他们遭的埋伏是因为有人串通萨奚人,更不明白,将军怎么会准确无误地知晓那人就是阿古。 祁璟没好气地接过书,信自撂在了一边。他对陆阅山熟悉至深,见他神色中犹有不解,索性一口气地道完下文,“阿古不光把路线一并传了出去,还告诉了萨奚人江月和我的关系,如若不然,他们那一箭不会去射江月,更不会在返城的捷径上再派人设伏。” 只有阿古知道他待江月,并非是一个纾解*的女人,而是有尊重、有呵护的对象。知道这么久以来,他根本不曾碰过江月,甚至宁可席地而卧;知道他特地去给她寻了书来;知道他在听说陆阅山有意刁难江月的时候,近乎失态的担忧…… 因为阿古知道他竭力掩饰的关心,所以知道他决不会放任江月身处险境,知道那样的埋伏会让他放弃既定阵法,疾奔到她身边,化解她的危机。 更重要的是,阿古也露了他的马脚。 阿古在江月面前,隐瞒了太多的事情。阿古没有告诉江月那瓶化瘀消肿的药其实是他送的,而那一次阿古谎称陆阅山要威胁江月,更是对自己的试探。 那天,祁璟走得匆忙,甚至忘记阿古还留在中军帐中——那里面有多少不能让萨奚人知道的秘密!甚至包括夏州城的布防、大魏的作战部署。 所以这些日子,萨奚人前来试探的队伍一支又一支,只袭扰,却不强攻……为的是确认从阿古这里传递出去的消息,是否全然正确。 而祁璟等人摸不着头脑,所以决定应敌为先。 然后,萨奚人彻底掌握了他们所有的情况。 祁璟的眉央紧了又松,在沉默许久以后,终于开口:“阿古走后,江月那边你多派几个人暗中护着。阿古既然把我受伤的事情告诉了江月,自然还是想利用她。无论如何都别叫她离开后院,这浑水,不能再让她来趟。” “是!”陆阅山沉稳应诺,却是忍不住多看了一阵祁璟的神色。 有些悔,还有些懊恼。 “你回去吧,明日营卫调动,千万别再走漏风声。” “是。”陆阅山拱手行了个礼,作势要退出去。 祁璟眼神一寰,看到了摆在一边的那个纱布……上面其实是江月的血,他还记得她是怎样受住那一箭,怎样从马上重重跌落。 而从头至尾,她没有发出一声惊呼,只是紧紧咬着唇,好像生怕吵到谁…… 她是不想拖他们的后腿,不想成为累赘……哪怕死了都不害怕吗? “阅山,等等。”祁璟伸手指向那条纱布,“帮我收起来。” 陆阅山一愣,脱口道:“将军,这个脏。” 祁璟也是皱了皱眉,他现在究竟是什么样的情绪呢? 有懊丧,当然还有自责。江月的血本不必流,倘若不是他识人不明,给了阿古利用她的机会,她就不会受下这一箭。倘若不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不急着让陆阅山送她回去,也没有人能在他身边伤了她。因为情切,所以方阵大乱。 “收起来吧。”祁璟仍然保留着他不容人质疑的权威,陆阅山依言而行,没再有多余的话。 · 江月的伤足足养了一个多月才结痂长肉,不过,在这之前她已经可以下地走动。 她是听门口戍守的士兵说起,才知道阿古和祁璟都已经不在夏州城,两人并赴前线,直面迎敌。江月抑仄不住一阵心慌,说不出自己是担心阿古多一点,还是担心祁璟多一点。 只是这种担心明明白白地浮在她心上,占据了江月所有的思绪,甚至连疼痛都随之淡化。 这一场仗打得极为艰难,饶是祁璟亲自领兵,战局仍是胜负泰半。起先萨奚人节节败退,可祁璟生了赶尽杀绝的心思,步步紧逼,反而叫自己的队伍消耗殆尽,险些被萨奚人包围。 他们在距夏州城三千里之外的地方拉锯战了许久,直到年末第一场大雪落下,祁璟才不得已率先退兵,回到夏州城苦守。 江月镇日里无事可做,只能坐在廊下偷听外面的人对话,籍此来了解情况。阿古走前留下的话所言不虚,他们确实是将她视作了不祥之人,饶是戍守士兵都不太愿意搭理她。 长久的自责淡去,萦绕在江月心头的执念变成了不甘。 不甘就这样逆来顺受地在这个院子里活着,不甘于听天由命地等祁璟再想起自己。 自从得知祁璟已经回到夏州,江月就一直在盘算着去见他一面。她想要道个歉,想破解这些让人生厌的流言。不想仰人鼻息地活着,想和祁璟商量,能不能放她离开。 江月知道自己想的有些多,她清楚自己的身份,是阶下囚,是个……营妓。 这两个字每每出现在江月脑海,她都难以泰然接受。 这辈子,她不能总顶着这样不清不白的身份活着。 然后,在某一个做了噩梦的夜晚,再难入睡的江月突然发现,子夜时分,便再没有人守着她的门了! 望着大开的院门,江月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试探地迈出了几步,整个院落都宁静得可怕。大抵是因为太晚了,漆黑的夜中,唯有两三点星芒隐隐闪烁。江月抑仄不住心情,摸着墙根儿从自己的小院里走了出来。 她顺着回廊行至一半,才突然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祁璟住在哪里,便是知道,这么晚了,她也没胆子去叨扰他的睡眠。 江月突然刹住脚步,悻悻地站在回廊中,举步不前。 然而,就在这一瞬,一柄寒剑贴住了江月的颈动脉。 江月立时僵住,利刃的威胁近在咫尺。她本就没有冬衣,冻得有些发颤,这时又遭威胁,整个人的血液都停滞一般,浑身都凉了下来。 身后的人见她一动不动,终于开口,“是谁?” 江月咽了口唾沫,她嗓子忽然哑得厉害,张了嘴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她不由自主微微向侧边歪了歪身子,想躲开那剑锋。谁知,寒剑紧紧贴着她,力道把握得刚好,既不伤她,却也可以在须臾之间取她性命。 她没有办法,只能含糊地报上姓名,“我是江月,董江月。” 那剑仍然没有挪开,江月心里打鼓,该不会她隐居太久,这里的人早将她忘了吧?思及此,江月愈发畏怯,斟酌一阵,她忽然出其不意地向后下腰,柔软的身段猛然一弯,那剑却下意识向前刺去,千钧一发之际,竟被江月躲了开来。 然而,江月这样一弯,却也看到了黑夜里的那张面孔。 没有月色,她原本看不清楚。 只是那双深渊一样的瞳仁,江月再熟悉不过。 “将军?!”她脱口唤道,整个人在惊惧之下都失了平,她身子往侧面栽去,背上的伤口也崩裂开一般的疼痛。 第14章 献计 祁璟被她这样一叫已是回了神,见江月要倒,他一手收剑入鞘,一手拦腰抱住。那个冰冷又娇软的身子,堪堪靠在了他怀中。 因为太凉,所以祁璟忍不住收紧胳臂,蹙眉询问:“怎么穿得这么少?” 江月好像也忘了去质问、去讲那些她酝酿已久的说辞,只是傻傻地回答:“我没有更厚的衣裳了。” 祁璟没有松手,就势搂着江月推门进了旁边的屋子,他抽出火折子,重新点燃刚刚熄灭的蜡烛。室间骤然明亮,江月不自禁地闭眼躲开。 两人靠得更近了。 一个极暖,一个又极凉。 像是命中注定就要这样拥着,刚刚好的臂弯,一个取暖,一个平息……一个深情得犹不自知,一个则混混沌沌,误打误撞遇上了那个最正确的人。 祁璟是等江月主动去推他的时候才松开手,他没有多留恋,转身绕进屏风后头,扯了一件儿大氅披在江月肩上,然后平静地解释:“忘记让人裁衣裳给你送去了,这大氅你先留着穿,等过了年,我再为你安排。” “多谢将军。”江月适才动作过猛,后背自然克制不住的生疼。除了这句话,她竟是提不起精神再多说一个字。 祁璟见她默不作声,只以为是自己那一剑太突然,吓到了她。到了嘴边的责问,突然变得温和起来,“这么晚了,你怎么出来了?” 他太了解她的作息,因而晚上便不曾设立卫哨。没承想,今夜倒让她钻了空子。 “做了个噩梦。”江月平复着背上的伤痛,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想告诉他自己的难过,好像这一切都是她该得的,毫无立场去向对方索要半分的怜惜。“我是出来找你的。” 祁璟面容平静,饶是心里波澜大起,却仍然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模样。“有事?” 江月第一次诚心诚意地在祁璟面前低头,道了一声“对不起”。 祁璟有些骇,不由追问了一个“为什么”。 “我不该跟你去巡城,果然害你受了伤,是我任性了,对不起。” 真诚而直白。 可祁璟怎么敢受她的道歉? “不是你的错。”他垂下眼睫,犹豫着是否要把阿古的事情和盘托出。“是……因为军中出了个内奸,透露了咱们的路线。凭白拖累你,是我治下不严。” 他甚少向人道歉,说到最后,竟是请罪的口吻。 “你不怪我?”江月将信将疑,“他们说我不祥,连你刚才不也是……想要取我性命?” 祁璟有些窘迫,只他平素自制,越是难堪时候,越要竭力绷着脸,“不,我只是一时失手……” 他话里透了几分心虚, 而江月却没理会这么多,她背上伤疼得愈来愈厉害,饶是有千万句想说的话,再没有力气开口。 这样的沉默自然吸引了祁璟的注意力,他敏锐地发现,江月的坐姿与寻常腰板儿笔直大不相同。她微微有些佝偻,颊侧好像生了些汗? 祁璟眯了眯眼,果不然,连江月眉梢都有着轻颤。这是痛到了极致?“你怎么了?” 没有回应……祁璟猝然起身,上前拉了江月。 一张惨白的脸,满是虚汗的双手……祁璟自然猜到了缘由,他打横抱起江月,绕过屏风,将人放在了床榻上。“让我看看你的伤!” 祁璟说不出的急迫,军医并不住在府衙之中,这个时辰,他再叫醒人去传军医反而要耽搁江月。他自己在沙场里摸爬滚打,自然也知道简单的疗伤技巧。此时急迫,祁璟自然顾不上许多,他扶着江月趴平,伸手便撩开了她衣服的下摆。 洁白如玉的裸背,立时闯入了祁璟眼际。 那个铜钱大的伤口早已长好,只是泛着胭脂一样的红,并没破开。祁璟颤着手按上了那一块儿伤口,轻声询问:“疼得厉害吗?” 江月微微点头。 “我给你的药在哪儿?” “在我房里。” 这是祁璟第二次给江月上药,她背处的肌肤滑腻诱人,女人这样趴着,祁璟几乎能看到微微被压出的浑圆线条。 不消多久,祁璟便忍不住生出遐思。他固然竭力克制生理上的欲.望,可毕竟也是正值当年的小伙子,又在军中常年无处纾解。现下这般境地,自然更令人为难。 他没法对江月做什么,索性开口说话,籍此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也消减江月的疼痛。 “你适才说有了内奸?现在可处置了?” “还没,总要知道他是如何向外面传递消息,还有没有同伙才能下手。若是打草惊蛇,得不偿失。”祁璟一板一眼地和女人解释着。 “那现在呢?他还会害你吗?” 听女人问得幼稚,却因这份儿关心,祁璟仍然耐心地答:“我派人盯着他了,他应当害不了我。只不过,如何以牙还牙,我还没有想好。” “咦?”江月微微仰起上身,托腮定住,偏首问道:“这个很难吗?你只管以退为进,诱敌深入,再一网打尽不就得了?” 她看过的电视剧里大多都是这样的桥段,传出个假消息,自然能骗过敌军。 祁璟听她说得虽然简单,却恰与自己的大致构想吻合,不由有些惊诧。原先敷衍的口气跟着郑重了几分,好像在认真与江月讨论个主意,“是这么计划的,可是,总要先把诱敌深入的假消息传给对方知道才作数……那个内奸,他职位不甚高,如何不动声色地叫他知晓这些消息,委实有些困难。” 江月闻言,忍不住沉吟了一会儿,半晌,祁璟明显地觉得她眼睛亮了许多,“我来帮你,好不好?” “你?怎么帮?” “你找个机会,叫我与他随便遇上一下就是,大家都知道我是……我是你的人,自然对我深信不疑,我随口说些你的安排叫他知道,他想必也不会疑我一个女流来骗他。” 祁璟三分惊,七分喜,惊在江月愿意为他分忧,喜在这个主意,确然是极好的。且不说江月为人纯善,没人会怀疑她,单论阿古与江月关系,也必定会信江月所言。 他怔怔地望着江月,面儿上犹豫,心里却早开始盘算自己的计划……如何安排两人见面,如何掩饰阿古便是那个内奸,如何诱敌,如何大败萨奚。 祁璟兀自忡然,江月却是生了些急切,“将军,你就叫我来帮你吧。将功折过,不然一想到我害你受了伤,我就良心难安。” “好。”祁璟手上的按揉渐渐变成抚摸,顺着江月的脊梁滑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替她盖好衣裳,收起全部绮丽心思,万分郑重道:“我去安排,等有了准信儿,就请你来帮忙。” 大雪笼罩了整个夏州城,江月从没有料到冬天竟然可以这样冷。再有三天,便是新年,江月终于知道这里的纪元时间。 现在是大魏世雍二年,如今的君主是一个不过十四岁的少年。主少国疑,大权旁落,当政的乃是宰执。江月不关心政事,偶然听到祁璟说起这些,也只当趣闻听了,并未往心里记去。 她一颗颗剥着花生,纤细的十指一捏一掐,便取出两颗饱满的花生豆儿,然后放到一旁的蓖麻笸箩里。这是她自己找来打发时间的活计,此地盛产花生,而祁璟军中粮草又有限,是以便常用当地的花生混入米中熬粥煮饭,一则节省粮食,二则也能补充营养。 可是花生总要剥,江月镇日闲着,便向祁璟讨了这个活计来做,每日剥好一筐,让人送到厨房里,刚好能应付第二日府衙诸将的三餐。 祁璟虽知江月身份最贵,却没有拦她。每日吃着粥里的花生,祁璟心中说不出的舒服。仿佛能看到她专注地一颗颗剥花生,又嫩又软的食指微微发力,像是捏在他心尖儿上。每一颗都含着她身上的气息,叫他荡漾。 剥了十来颗,江月的手指有些疼,她闲下来不再做,将十指在温水里泡了一会儿,然后抹上羊脂膏,摊开晾着休息。正这个时候,紧闭的房门突然“吱嘎”一声被人推开,江月回首,原来是陆阅山。 她站起身,眼神里虽有些惊讶,面儿上却是温尔一笑,“陆郎怎么来了?” “他在的大军撤回城中换防了,将军请姑娘过去一趟。”陆阅山话里的“他”指的自然是阿古,只祁璟坚持要瞒着江月,是以两人从不在江月面前提及内奸姓名。 江月有次问起,祁璟从容地搪塞解释,“你少知道他的事情,看起来才显得自然些。等真逮住了他,我自然会告诉你。” 江月不敢忤逆祁璟,又盼着此事终了,有求于他,便乖乖应是,没再追问。 第15章 献舞 “将军。”江月伸手推开厅中的门,这几日夜里,她常来与祁璟、陆阅山等人商量计谋,对此地已不陌生。只是她乍然进去,没料到大厅中尚有两位副将,脸色沉重,立在一旁。 祁璟瞧见她来,忍不住站起身,转念思及自己身份,微觉尴尬,拢拳抵在唇边一咳,对那两位副将道:“大后天一役十分关键,你们提高警惕,此次不容有失。” 两位副将年纪虽都大过祁璟,但因尊卑有别,拱手称是,继而请命告退。 送走他们二人,祁璟方重新坐下,“篝火会安排在了后天,也就是除夕。元月初一一早我亲自领兵诱敌……两位副将,皆已知悉咱们的安排。” 江月和陆阅山各自落座,听祁璟这么说,纷纷称了个是。他们三人谋划已久,如今成竹在胸,倒是没有多少惧意。只是江月甫知祁璟亲自带兵,忍不住问道:“你是主将,也要亲身犯险吗?倘使有个万一……” 陆阅山“哎”了一声,笑着插嘴:“我们最忌讳这种话了,姑娘可别咒将军。” 江月蓦然想起自己“不祥”,以为陆阅山忌惮她,当下有些难过,低声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阅山也不是那个意思。”祁璟拦下了欲要开口的陆阅山,沉声发话,“正因我是主将,领兵偷袭才不会被人怀疑。你别担心,咱们计划周全,又有人来接应,不会有闪失。” 两日的时间,几乎一眨眼便过去了。暮色将至,陆阅山终于捧了一身儿半新不旧的袄裙回来,祁璟等得好似有些焦急,见陆阅山叩门而入,忙站起了身,“借身儿衣裳,怎么去了这么久?” 江月站在窗边,正是压腿松泛筋骨儿,见陆阅山可算回来,眼神里忍不住闪出一丝兴奋,“裙子借来了?我换上试试!” 陆阅山递出衣裳,附耳在祁璟身边解释道:“人家听说咱们是借来跳舞用,都不大乐意……以为姑娘身份不清白来着。” 祁璟脸色一黑,俨然是有了些怒火。只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没机会发作。 两人交代的工夫儿,江月已是抖开了裙装。她久违女装,乍见裙子自然开心。那是一身儿桃红的缘襈长袄,浅紫云纹的宽缘边与白色的团花纹样则在娇艳里添出了几分素净。底下的马面裙是与长袄缘襈呼应的浅紫之色,并无纹样。一身色彩相宜,女子家贪俏,江月自然爱不释手。她伸手抚过裙面,抬首露出一笑,“我要更衣了,有劳将军、陆郎避一避罢。” 谁知,祁璟不退反进,“大营临近郊野,比城中还冷,你直接把裙子穿在外面就好。” 言罢竟是从江月手中抽了裙子出来,“转身,我帮你穿。” 江月呆愣的工夫,祁璟却是熟稔地抖开了裙子,围在了江月腰间。他身形高大,因而双臂也长,裙子轻巧从江月的正面绕了过来,继而又被收回身后。祁璟忍不住低低感慨,“你腰真细。” 那双手伴着这句话,又牵着裙带拉到了江月身前,低首替她为裙带打结。原是因那系带寻常人系一圈刚好,江月这里,却是多了半圈。 两人这个姿势像是一个拥,一个偎。男人气息呼在江月耳后,江月既觉痒,又觉羞,下意识便要闪避。正这个时候,祁璟已是打好系带,从容展开两臂,退后一步,上下打量着江月,“唔,长度倒是刚好。” 陆阅山适才眼神偏开,以作避嫌。这时听祁璟说话,方回过眸,邀功般一笑,“属下记得董姑娘的身量呢,再试试上衣,但不知董姑娘穿那颜色好看不好看。” 当然好看,怎么会不好看。 祁璟望着江月兀自披上长袄,低首系着绢带,娇俏色彩衬着纤白颈子,当真是如花美眷。他看得有几分痴,甚至忘了陆阅山还在一侧。他还有些悔……他们的计划是让江月以除夕为由头,在营中献舞娱军,最后让阿古送她回城,趁这个机会,不落痕迹地让两人接触,由江月透出话锋来。 可见到江月这个模样,祁璟突然不想让江月去了。 他当然忘不了阿古与江月之前是何等的亲昵,更忘不了军中兵士曾经怎样觊觎过这个女人。 “江月……”祁大将军有所想,即开口,“你的伤要紧吗?跳舞会不会有影响?” “不会啊,我会注意的。”江月笑容温柔,却是已经打散头发,重新编绾了。 这样一对一答的工夫,祁璟已是将心中儿女情长尽数放下,知晓没有退路。他兀自从怀里摸出了两条红绸带子,“你拿这个绑头发吧,比原先的好看。” 早在他第一次见江月纵马驰骋时,祁璟已然生了这样的心思。那两条束带是入了夏州城方觅到的,只是苦于没有送她的机缘,祁璟便一直贴身收着。 江月见了那带子,一愣,抬首时已是满面灿然,仿若春桃,“多谢将军。” 因穿了裙子,江月自然不便再骑马。祁璟一路护她在怀,策马往大营里去了。 祁璟的马脚程极快,加之祁璟马术极佳,速度比江月独自骑马要快了许多。夹杂着雪花的寒风呼呼地刮在江月脸上,她一阵生疼,下意识地往祁璟怀中扎去。祁璟单手搂在她腰上,见状忍不住收得更紧,眯着眼贴耳道:“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我不跟着你,你自己千万小心。” 江月闷在她胸口,低低回应了一个知道。祁璟犹不放心似的,沉默良久,仍是叮嘱了一遍,“我暗中叫人跟着你们,倘使他有怀疑,你即刻呼救就是……大不了就地处决,也犯不着搭上你的性命,记住了吗?” “放心,我断不会留下破绽。” 从城中奔向散落在城外的大营,一共没用太多时间。祁璟任由江月自己跳下马背,吩咐陆阅山领她去营.妓那边稍后,自己则先一步往兵士云集的篝火之处,鼓舞士气,祝贺新年。 江月跟在陆阅山身后,越走,入耳的琴箫之声便越清晰。 陆阅山早解释过,今日弹奏之人均是营中豢养的教坊司妓.女,她们有得是和江月一样,受家人犯罪而牵连,有得是因年纪大了,或者在教坊司犯了错误,贬到这里。然而不论哪一种出身,她们都会弹拨乐器,为男人助兴。 今日,便是她们替江月奏乐伴舞。 穿过一众莺声燕语的女人,江月有些寒颤,那些似打量、似鄙夷、又似暗羡的目光始终没有离了她的周身。直至此时,她方知晓,祁璟所谓的“私欲”,其实是一种莫大的救赎。 从更深的不幸中救赎了她,更是从自我放纵与堕落中救赎了她。 “你在这里稍候一阵,过会子听到将军邀你,你再走到当中就是。你要的鼓已经摆好了,若有旁的需用,到时再说也可……不必紧张。” 陆阅山安排她坐在了一个偏僻却避风的角落,热闹的篝火离她还有一段距离。她身上仍然披着祁璟借她的大氅,这是他给她的温暖,在也许更加寒冷的困境中,向她伸出的援救。 江月兀自等了一会儿,方听到祁璟的声音遥遥传来,“明日新年,众位将士离家甚远,思乡之情料必深重。我与各位兄弟感同身受,因而不愿藏私,今日领了董氏过来,请她为大家舞一曲,借以宽解大家心绪。” 此言一出,喧哗声骤起。大家素来知晓将军当日一眼看中董氏女子,自此藏养在自己身边,从不曾暴露人前。虽不知两人感情如何,但将军的庇护之意确实十分明显。正因如此,再没有人敢觊觎于董氏。 今日领了董氏出来表演,想必是十分看重在座之人,方有此一举。 底下高喊“多谢将军”的人,不在少数。 江月便是在这样的喧闹声中,从黑暗走向篝火团聚的当中。随着她缓慢步伐,众人方注意到篝火正中有一面大鼓。那是平日对阵时用来示威、助长士气的鼓。 江月甫一站到大鼓边上,便闻乐声扬起,是琴筝合奏,曲调悠扬却豪迈,这是在军中庆贺时常能听到的一首旧曲。曲子未能分去众人眼光,大家的注意力自然全部落在了江月身上。 祁璟、陆阅山两人更是目不转睛,紧紧地盯着江月。 他们虽已听江月说起自己从小学舞,却从未见过。此时女子撑着鼓沿一个纵跃,轻巧的空翻落在鼓上。身姿曼妙而轻盈,随着乐声或摇或扭,时而下叉时而踢腿,动作熟稔而利索。柔软中又带着韧性,模糊的面容上隐有微笑。 祁璟已经有些怔了,怔得忘记他们此行目的。好似他坐在这里,只是为了看江月跳一支舞一般。 第16章 袭敌 一支舞毕,江月压裙鞠了个躬便退了下去。 陆阅山得了祁璟嘱咐,前来接应,忙不迭递上大氅,“姑娘仔细别着凉,人在外面等着你。” 江月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随着陆阅山快步向营外去。篝火的影子渐渐远了,连喧哗起哄的人声都跟着淡了,陆阅山牵了一匹马,领着江月走到了大营戍卫之处。 “阿古?”江月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孔不由大为吃惊,脸色险些都变了,幸而她目光一转,觑及阿古身边尚有旁人,忙将不可置信的神色换作久违的喜意,“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 陆阅山从容把缰绳递到了阿古手中,“董姑娘说身上有汗,想走一段路再回去,你们两人仔细跟着,如果有个万一,立时回营来找将军禀报。” 二人不敢怠慢,忙是拱拳称是。只江月已经万分雀跃,伸手拉住了阿古袖口,“你怎么样?最近好不好?听说外面仗打得很凶,你有没有受伤?” 大抵是战火的洗礼,阿古像是沧桑不少,少年的脸庞上也有了微微的胡茬,看起来不再像个顽儿。“我都好,你呢?我适才看到你跳舞了,你背上的伤口好了?” 江月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却闻陆阅山打断,“时辰不早了,姑娘若想与阿古叙旧,回到城中也不迟……抓紧时间赶回去才是要紧。” 觑及陆阅山的眼神,江月自然知道他是何意,不慌不忙地称了个是,朝向两人,笑容灿烂,“那咱们走吧,还不知怎么称呼这位大哥呢。” 陆阅山立在原地,瞧着三人且言且行,背影渐渐远了,继而快步跑到祁璟身边,附耳道:“姑娘果然以为薛徽才是内奸,将军放心就是。” 祁璟望着仍然歌舞升平的篝火宴,将士的喊呐之声震天,俨然是欢快极了。便是没有酒来助兴,也丝毫不乏趣味。 待得歌姬一曲终了,他独自走到中间,扬手压了一压,朗声道:“兄弟们——” “明日一早,将军便要偷袭萨奚人大营。怎么,你们还没得到消息?”江月一路雀跃,有的没的说了许多零零散散的事情,待到一半,才突然问起,明日偷袭敌军,他们可有十足把握。 阿古最先表示毫不知情,那位自称薛徽的将士也黯然摇头。是以,江月不由作出大为纳罕的表情,做了解释。 薛徽像是个极其谨慎寡言的人,他始终跟在江月身边,甚少说话。然而,听到这个消息,他却忍不住蹙眉而问:“此乃军机要密,姑娘怎么会知道?” 江月心道一声果然,连阿古那样跳脱都性子都不急着确认消息,他便抢先问了,可见是心有不轨。只江月浑然不觉一般,仍是笑意温柔,“我原本想求将军明日带我出去走走,将军不允,我便缠着陆郎问了原委……倘使不是确凿知道将军所领将士,乃是你们营中的,我又怎么会贸然向你们提起?” 薛徽将信将疑地瞥了眼江月,没再吱声。江月心知点到为止,效果才好,因而也不再提这茬,兀自与阿古叙旧。 待两人终于送给了江月回到城中府衙,临别之时,江月方依依不舍地拽住了阿古袖口,摇了一摇,温声叮咛:“明日想来十分凶险,你千万注意安全。” 阿古咧嘴一笑,“瞎担心什么,既是将军领兵偷袭,一定是有万全之策,怎么会凶险?” 他这话有些旁敲侧击的意味,江月听得蹊跷,黛眉不由得轻轻一颦。“将军领兵,就万无一失吗?” 她起初回应得有些含糊,却因想起祁璟叮咛过“亲昵如阿古,也不能叫他察觉丝毫不对”,转而便又找补道:“就算万无一失,你也要小心,刀枪无眼,我可不想看到你受伤。” 阿古闻言,蓦地有些变色,脸上的笑容也淡了许多。他沉默了须臾,忽然转首,面向薛徽,“薛大哥,我与董姑娘是旧识,你可能容我与她私下说几句话?” “这可是将军的……”薛徽欲言又止,像是犹豫良久,方退后几步,“那你快些,将军还在营中等咱们复命呢。” 阿古称了好,瞧见薛徽走开,忙回过头,从坏里摸出了一个小东西,拽过江月的手腕,往她掌心塞去。“这玉韘是我亡父的,送给你。” 冰凉的玉韘贴在她掌心,江月不由有些惊诧,“你送我这个做什么?” 阿古仍然低垂着脑袋,江月只觉他忽然变得沉重起来,“你关心我,我很高兴……你说的,明日凶险,倘使我有个万一,你要记得,把它留一辈子。” 江月眉头大皱,想要安慰他,却无从说起。正这时,阿古忽然抬起头,在她额间一吻,继而快步向后退开。 江月有几分惊怒,脱口质问:“你做什么?!” 谁知,阿古理也不理,只是犹自问道:“等我回来,就带你去我的家乡,离开祁璟,你愿不愿意?” 她本就打算逃离这座樊笼,加之眼下是非常之时,明日是兵行险招,难保阿古当真可以平安归来。思及此,江月也不忍再加责问,模棱两可地回答:“你肯不再打仗,我当然愿意和你走。但你总要安全回来,才能带我走不是?” “我会的。” 阿古露出原先最常见的笑容,又是连退了两步,他身影在夜幕下,已然没那么清晰。江月只听他唤了一声“薛大哥”,接着两重脚步声响,变得远了。 雪纷纷扬扬,像是扯絮一般从空中落下。江月披着那件黑色大氅,在城墙之上反复徘徊。天已经亮了半个时辰,照理说,祁璟早已领军出发,何以这个时候还没能率军而返? 百里之外,江月隐隐能瞧见重山之下设伏的大军,他们仍然按兵不动,丝毫没有等来敌人的迹象。江月越发焦急,连肩膀处堆了雪都不曾发觉。 她徘徊的速度越来越快,得了陆阅山吩咐,领她上城楼的小士兵不住地用眼神瞄她。今日偷袭设伏之事,知者甚寡,那小士兵只觉这女人又奇怪又无聊。冒着这么大的雪出门不算,还要爬上城楼来吹风……将军竟也纵着她,忒不知怜香惜玉了! 江月正急躁时,忽听一阵马蹄达达,由远及近,越来越大,颇有震天之势。她眯着眼看不清,只在细雪纷扬中见到设伏部队轰然而出,擂鼓骤响,一锤锤砸在她心尖儿,更砸在这天地之间。 “将军回来了!快开城门!”一个一马当先的士卒迎着风雪奔来,他一面呼喝着,一面举起手中令牌。 守城侍卫见状纷纷拥到门前,奋力拉开沉重的大门,江月也是克制不住心情,从城楼上快步跑下,好像有人正攥着她的心,一点点从心房中提了起来,越悬越高,害她连呼吸都变得不稳,身形都开始颤抖。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急切,涌上心头的竟然全是担忧之情。 终于……祁璟和陆阅山一先一后的进了城门里来,只有十余个亲卫相随,其余人马则一律留在了城外,与设伏军队一起反攻。 “将军!陆郎!”江月生怕两人注意不到自己一般,踮起脚来挥了挥手。祁璟马速甚快,闻声之时已经冲出半里地。他匆忙勒马掉头,朝江月赶去。 正在此时,祁璟忽见陆阅山伸手一挥,一个黑影生生地摔在了江月面前。 祁璟脸色大变,想喊一声慢却已经来不及了。 江月已是被吓得连退几步,望着满地血污,面色苍白。 祁璟跃下马,朝陆阅山怒吼道:“你做什么!” 陆阅山被这呵斥震住,方才凌厉气势已全然散去,惟剩下几分又委屈又气恼的敬畏,“这小子死心不改,妄想背后刺伤将军,属下只是……” 他话没说完,祁璟便恍若未闻一般走到江月面前,隔开地上的人和少女,勉力一笑,“你在等我?” 江月听说祁璟受伤,也顾不得好奇那人是谁,匆忙问道:“你没事吧?” 祁璟正要摇头宽慰,地上那半死不活的人忽然抬起头,直勾勾地望向江月,气息微弱地呻.吟了一声。 江月循声而望,祁璟好似心虚一般,立时跨步挡住,“我还要处理点事,雪这么大,你回府衙去等我吧。” “江月——” 仍是那个人。 江月眼神微偏,只见地上那人十分困难的撑着身子,灰褐色的衣服上全然是血。她虽有三分好奇,却仍是被那七分胆怯占了上风。 转身便欲听祁璟之言,安分离开。 那人忽然又凄厉地喊了一声“江月”,江月蓦地回首,只见祁璟抬腿欲踹,而那张仰着的面孔,竟是万分熟悉。 “阿古?!” 第17章 同眠 祁璟单脚已经踹出,江月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祁璟一只脚落在了阿古肩上,本就狼狈的阿古向后重重跌去,嘴角全是克制不住而吐出的血痕。 这样一倒,江月也发现他半边袖筒已然空了。袖子轻飘飘地荡了一荡,继而瘫在了雪地中。 江月大惊,当即扑到阿古身边,适才祁璟那一脚踹得力道不轻,他又是直中要害,此时阿古只能伏在江月怀中一口一口的呕着血。 “阿古……怎么是你……怎么会是你?” 先前种种布置,江月悉数记得,阿古如此重伤,加上适才陆阅山说得话,无不将真相摆到了江月面前。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阿古说话时气息已然微弱不匀,唇齿间俱是血,江月平生都没见过这么多的血,心怦怦的快速跳着,撞得她心口都疼,她用力搂紧阿古,像是搂紧一个亲人,依赖之情立时流露。 “我不知道是你,对不起……”江月触到他那条断臂,眼泪再绷不住,一泻如雨。“阿古,对不起,我不该的……” 那是她重生以后,第一个照顾她的人,告诉她她不知道的事情,在她最忐忑、恐惧的时候给她依靠,毫无怨言地陪她看每一场日升日落,替她猎了小貂,做了披风……他明明待她那么好,她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从不知道的国家而让他牺牲? 她不该的,不该忘恩负义。 阿古流血不止,早无力气去替江月抹去眼泪,除了尽量歪开脑袋,避免将血蹭到江月身上,再不能为江月多做什么。良久,直到他终于又蓄出一些精神,方疲疲地摇了摇头,“没有什么该不该,你为了大魏,我为了我的萨奚,我们都没有错……我是萨奚人,我不能看着你们铁蹄踏过我们的草原。” 他声音虽然微弱,语气确实坚定极了。 江月握着他仅剩的那只手,又是心疼,又是懊悔。她正要开口安慰阿古,忽然背后却是一个力道袭来,她颈后的衣领被人紧紧攥住,然后发力向上一提,江月的身子便离地而起。 而原本靠在江月身上的阿古,则重新摔在地上。 江月是被祁璟拎起的,他一把将她拉上自己的马,不顾身后陆阅山等人“将军”“将军”的呼喊,兀自策马疾驰,直直冲出了夏州城。 “祁璟!你要做什么!”江月气急败坏,忍不住直起身子,向后张望。 祁璟面色不善,像是忍怒已久,他紧紧地按住江月的脑袋,不许她再回头,自己则一言不发,催马狂奔。 这是江月第一次见祁璟这么生气,她脸上的泪被风吹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刀割般的疼痛。可这样的疼也比不过她心里对阿古的内疚……是她害了他,两军对垒,这原本是与她毫无干系的事情,她为什么要来插这一脚呢! “到了。”祁璟突然勒马,马儿嘶鸣一声,迅速立住。“你要自己下去还是我抱?” 江月没等祁璟伸过手,已是轻松跃下。他二人现在在一片枯林之中,地上尽是枯枝野草,积雪堆得极厚。江月这样一跳,脚便霎时被雪没住了。冰冷从她的脚心直直钻入,冻得她一个哆嗦。 祁璟已经转身离开,没有注意。而江月一向不会朝人抱怨,虽寒,却仍是跟在了祁璟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去。 视野忽然开阔。 “这片草原,不是萨奚人的,是大魏的。”祁璟双拳紧握,神色凝重,他甫一听到江月凑近的脚步声响,便忍不住脱口而出,再无昔日的镇定。 江月顺着祁璟的目光远远望去,是一片极白的雪原。 “我们现在站的地方叫做毓山,毓山绵延千里,只有此处一个关隘,称作毓关。三十年前,毓关之外才是我大魏和萨奚人的边境,那道长城从太祖年间始修,中宗年间筑成……萨奚人在长城之外安分了百年之久。这一片草原,都是我大魏的土地,住的是我大魏的子民。 “三十年前,景宗昏庸无治,国运衰微,让萨奚人一举攻到毓关之下。毓关易守难攻,是一道天险,原本只要死守,萨奚人无可奈何。谁知景宗胆怯,竟然拱手将毓关内外十座城池拱手让给萨奚! “我大魏百姓,男子沦为苦力,女子沦为娼妓,短短三十余年,却受尽萨奚人的折辱!你固然怜惜阿古,难道就能不管那些人的死活吗?” 祁璟神情激动,言辞铿锵有力,竟然说的江月没有半分还嘴的余地。 江月愣愣地望着远处无边无垠的原野,心中酸涩之情,竟然渐渐淡了。 这是她第一次拥有这样辽阔的视角,生平十九年,她的生存空间不过是方寸之地的排练场,日复一日地学着那些古老却辛苦的表演动作,偶尔闲暇,翻看的书籍也是不怎么新鲜,更不怎么有趣的老书。 从来没有一个人跟她说起过一个民族的兴衰荣辱,更没有一个军人这样热血地与她讨论着人间大义。 江月突然明白,祁璟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 他是瞒了自己,也用了手段骗了自己。他也有心虚,害怕自己的质问和质疑,所以一开始,他并不准备让自己知道死的人会是阿古。 可是他有他的理由。 他在用这世间的大是大非,融化她心里那些小小的善恶。 那样白茫茫的雪地平和却有力地冲进江月的眼里、心里,冲进她某一处不曾被人开辟过的思维中,良久,她方将目光重新地挪到了祁璟身上,“上一次巡城,有人偷袭,是不是因为我把路线告诉过阿古?” 祁璟这时才顾及到江月,脸色也又方才的激昂变得有些惊怕……那个瘦小的姑娘,饶是裹着大氅,仍在不住的发抖,眼泪流过的地方又红又肿,原本细嫩的肌肤竟是要被吹裂开一样。再低头……深雪没到了女孩儿的小腿,难怪她会冷! 他真是糊涂! 她衣物本就单薄,他怎么可以带她来这样的地方! “跟我回去!”祁璟眉头紧皱,伸手便握住了江月。她冰冷的手心贴着他,指尖因发冷而不住地颤抖。 祁璟真想一刀砍死自己!倘使她江月有个万一,他怎么向恩公交代!又怎么向自己……交代? “将军,你告诉我,上次你受伤,究竟是不是因为我!”江月重新被祁璟拥在怀中,他让她把脸埋在了自己怀里,不许她再抬起头。“将军你告诉我好不好!” 江月声音闷闷的,像是在自言自语,却又更像是说给祁璟的心在听。 依旧一路疾驰,祁璟直返府衙。这一次,他连问也不问江月的意思,打横将女人抱下马背,更是用脚踢开了一道又一道门,“我去传军医来,你等着我。” “将军!”饶是江月已经嘴唇发紫,脸色苍白,却仍是攥住了祁璟的袖口,不依不饶地问道:“你告诉我,是不是我的多嘴,才让阿古害了你?” 祁璟愣住,半晌,他终于卷起自己两手的袖口,伸出臂去,“我根本没有受伤,你没有害任何人,是我识人不清,反而害了你。” 那日回来,江月便发起了高烧。伤筋动骨一百天,她后背箭伤本就没有彻底痊愈,此时又被冻伤,这一烧,足足五天才退了下去。 她睡梦之中,情绪极差,不是来回翻滚挣扎,就是带着哭腔的呓语。祁璟起先担忧,却又持礼,只能没日没夜地在床边守候。有一日他实在乏得厉害,便索性躺在床边,昏昏睡了过去。 谁知这一觉不光他睡得安稳,连江月都没有再闹。两人头抵着头,面对着面,靠在一处,虽然没有相拥,却依然亲昵。待祁璟醒来,方察觉江月的梦,原来是因为她害怕。 后来两晚,祁璟便合衣而卧,单臂拥着江月,安抚着她紧绷的心弦。 说来倒也奇怪,这样过了两夜,第二天一早,江月人也醒了,烧也退了,苍白如纸的玉颜竟也生了几分红润之色。 祁璟欢喜之下,竟是忘记掩饰两人共眠的事情。 大嘴巴陆阅山很快便将这件事传遍了整个军营—— “哎,你听说了吗?那位董姑娘为了帮将军查出内奸,自己都受了伤!” “受了什么伤?” “我也不知道,只听说连军医大人都束手无策的病,大将军搂着董姑娘睡了一觉,那姑娘病全好了……咱们将军真是厉害!” 而全然被蒙在鼓里的两个当事人,一个靠着床,摩挲着阿古给她留下的那个玉韘,长久地发着呆,另一个,则放纵着心里不断滋长的情愫,直到渐渐充斥了他整个心房,才发觉那种情,虽然危险,却也美妙。 第18章 出征 毓山之上,祁璟一边用剑劈开了前面挡路的枯树,一边时不时回头看他身后的江月走得可曾吃力。两人后面跟了陆阅山,和四个协力扛着一个棺材的士兵。 待走到深丛之中,祁璟终于停了下来,“就在这儿吧?” 话虽然是对着大家说的,试探的眼神却是落在了江月身上。 江月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陆阅山忙挥手,“来来,挖地!” 祁璟拉着江月往后退了几步,靠在一棵树上望着众人在地上铲雪掘地。陆阅山指挥了几句,也跟着退了过来。始终保持沉默的江月终于开了腔,“阿古……他死的时候,一定很难过吧。” 陆阅山讪讪地一笑,“姑娘和将军走了没多久,阿古便去了……不过,他死前让我给姑娘带了句话。” “什么?” “他说,他送给姑娘的东西,请姑娘不要丢掉。” 江月一怔,半晌,方十分艰难地挤出个笑容,“我不会,我怎么会呢?” 祁璟忍不住好奇,压低声音问道:“他送你什么了?” 江月面无殊色,平静地回答:“你见过的,那件儿披风。” 祁璟不以为意,兀自颔首,没再打扰林中的寂静和肃穆。 阿古的棺椁葬在了这座意义深远的毓山之上,江月竭力抑仄着眼眶里打转的湿润,往他的坟上洒下了最后一抔黄土,“阿古,谢谢。” 江月自己策马,跟着祁璟一行人回了夏州城中。虽然仍是正月,但因为大年初一那一天城外的殊死之战,整个夏州城的气氛都不算热烈。 祁璟放慢了马速,一路穿城而过。府衙门外早有人在立着等他,祁璟跃下马背,将鞭子顺手一折,别入腰间,蹙眉问道:“有事?” “禀将军,京里来了信!”那人两手奉上一个火漆封口的牛皮纸包,祁璟只扫了一眼,不由大为变色。 江月觑及他的表情,自然知晓自己不便多留,因而主动道:“将军先忙,我这便回后院了。” 祁璟神情忐忑,听到江月这一句话,不由有些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半晌方点头。 陆阅山瞧了江月顺着回廊施施然离开,这才上前询问是怎么回事。祁璟一边拆开纸封,一边往大厅中去。待看完整封信,方喃喃地回答:“是恩公,他……他已经找了董大人旧日门下的学生,叫我择日送江月过去。” “啊?”陆阅山打量着祁璟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将军真的要送董姑娘走?” 祁璟迅速地将信笺叠了几折揣入怀中,适才又悔又急的神情全然散开,只剩下与过去一般无二的从容,“恩公的吩咐,我当然要听从。不过最近战事吃紧,我也走不开,董姑娘素来矜贵,让别人送我放心不下……所以,等忙过了再议。” 他甚少会对属下做这么多解释,说到后来,连他自己都起了几分急一样,语速越来越快。陆阅山好像被祁璟吓到,站在原地半晌不曾动弹。 谁知,祁璟凌厉的眼风忽然扫来,直直地定在了陆阅山脸上,“发什么呆呢,还不赶紧请两位副将过来商议军情!” 陆阅山一颤,腰板儿立时挺直,抱拳称是。 入夜,江月将睡未睡的时候,隐隐听到床帷外总是有翻身的响动。她印象里祁璟的睡眠是十分安稳的,他一旦入眠,能一整晚不变一个姿势,怎么今日倒这么折腾? 江月睁开眼,悄悄坐起身,将床帷掀起了一个小角。 好巧不巧,正对上祁璟投来的目光。 “将、将军……”江月索性把整个床帷都拉了开来,坐直身子,莞尔一笑,“这么晚还不睡?有心事?” 祁璟也没想到江月会“睡而复醒”,他这样仰着看她,窗牗中透进的月色把女孩儿双眼照得清澈极了。像是春天里,漠水的溪流,淙淙而过,平静却又力量地闯入人心。 “唔,在想过几天攻毓关的事情。” 他撒了谎。 其实是因为睡了两夜的床,就很难享受冰冷而坚硬的地板,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江月见祁璟面无困意,便索性盘腿坐好,认真问道:“不是说毓关凭借天险,地势高于山脉两侧,易守难攻吗?” 祁璟点了点头,“没错,正因如此,才是兵家必争之地……上次夏州城外一役,萨奚人遭我军重创,这是趁机攻打毓关的最好时机。不然天气回暖,春夏补给,再想遇到这样好的机会就难了。” 江月托腮聆听,不由得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祁璟原以为她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小女孩儿还当真替他琢磨主意,于是情不自禁地逗她道:“怎么,女诸葛可有妙计?” “妙计没有,有个登不上台面的笨办法。” 祁璟大惊,他根本不曾想到江月竟然认真动了心思。“不论什么办法,你先说来听听。” 江月微微歪了脑袋,“放火烧关。” 其实若论江月的学识,且轮不到她来给饱读兵书的祁璟出主意,可是适才祁璟一句“女诸葛”,倒触类旁通让她想起了诸葛亮“草船借箭”。 草船借箭原是利用了风,毓关地在山谷,刚好也有个可以利用的天然风向——山谷风。山谷中白天刮古风,晚上刮山风,这原是现代人初中生便消知道的道理,江月虽然三言两语向祁璟解释不清,却已把办法说了个大概。 他们可以夜间出兵,站在山坡之上纵火烧向毓关。自然风会将火势逼入毓关之中,萨奚人必定会整夜灭火,兵困马乏。第二日一早,风向掉转,火势渐小,再由山谷趁虚攻入毓关,萨奚人必无招架之力。 祁璟听得眼睛渐渐发亮,忍不住拍腿称赞。“董大人之后果然博学,璟愧不如!” 江月心道一声幸亏,幸亏这在夜里,他看不清自己有些发红的脸。 “我这便去召集两军副将,商议对策……你先睡罢。”祁璟心中急切,登时已经取了衣物来穿,江月却因知他连着照顾了自己好几天,恐怕未得好眠,满心担忧地问:“当真这样急,现在便要商量吗?” “倒也不是,怎么?” 长久相处,祁璟怎样一番事业心,江月虽不全然清楚,却也能猜到七八,因而只得拿自己做了借口,三分羞,七分怯地解释:“我一个人,害怕。” 祁璟忽然一愣,已经披到身上的衣服,却不想再穿。 他怎么能忘了之前她的惊梦与忐忑,他又怎么舍得将她一个人扔下。 “那明日再说吧,你睡便是,我来陪你。” 江月见祁璟一本正经地坐了下来,即便在屋子里,寒冬夜里也冷得可怕。江月第一次注意到,原来祁璟每天睡觉时都要盖整整两床被子才能抵御寒冷。 她心里一软,想到前两日祁璟相伴,也不曾对自己做过什么,当即便往后面挪了挪身子,拍了拍床上的位置,“天太冷了,你上来睡吧。” 美人相邀,祁璟再自持,情动之下也受不住那诱惑。他近乎小心地躺到了床沿上,与江月保持了刚好的距离。江月隐隐一笑,探过身子放好床帷,继而背朝床内,闭眼入梦。 元月初十的夜里,大军出征。 祁璟一改往日作风,竟是最后一个才赶到阵前。陆阅山勒马跟在他身后,忍不住问道:“将军没把信的事情告诉董姑娘?” “没有。”祁璟答的爽快,驱马前行,神色凝重,“有什么事攻下毓关再议……此役不论用了什么办法,硬攻的时候都是一场恶仗,你管好你的兵,别做无谓的牺牲。” 陆阅山抱拳称是,再不乱置一词。 一个时辰内,火光映天,远在夏州城中的江月都看到了那样滔天的色彩。 她抿唇轻轻一笑,拢紧了衣襟,退回到房中。 “也不知道这一仗什么时候能结束。”她下意识地喃喃自语,绕过屏风,正欲解衣上榻。忽然,颈间一阵剧痛。 江月正要呼救,嘴上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捂住,然后……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醒醒,董江月!”江月被这名字吓得一个机灵,登时睁开双眼。“啊!!!” “叫什么叫!” “阿、阿古……?” 江月此时躺在一个山洞之中,陡然见到一张离得又近、又大还又熟悉的面孔,不由吓得往后倒退了好几步。隔开了一段距离,她终于看完整了那人的五官,确然是与阿古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看起来年纪比阿古大了几岁,人也沧桑成熟,更重要的是,他有一双蓝色的眼睛。 那人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递出一只烤好的兔子腿,“赶紧趁热吃了,咱们还得赶路。” 第19章 失踪 一个喷香扑鼻的兔子腿,和一个蓝眼睛的陌生人,江月再三衡量,终于抵抗住了生理的需要,轻声问道:“你是……?” “帖穆尔。”男人见江月神情,索性主动拉起她的手,让她握住肉腿,然后转身往山洞口去,。“我是阿古的大哥,你可以叫我帖穆尔,愿意随他叫一声大哥也可以。” 帖穆尔身形高大,两肩极宽,他站在了山洞口处,竟可以挡住所有透进来的光线,“填饱肚子就要走了,不知道魏人什么时候会来追,咱们要尽快翻过毓山才行。” 他自说自话,江月一面小心翼翼地打量,一面撕咬着手中的兔肉。她只见帖穆尔动作熟练地熄灭火堆,把仍带着香气的兔肉用一张牛皮纸抱紧,继而揣入怀中。他好像既不在意自己的心思,也全然没有伤害自己的想法……大抵不是来替阿古寻仇的? 腹中的饥饿提醒着江月,她错过的绝不止一顿饭而已。略作犹豫,江月试探地开口:“是你之前打昏了我?我睡了多久了?” 帖穆尔回神扫了眼江月,女孩儿神情镇定,竟然不显露半分恐惧。帖穆尔有些意外,嘴上却还是不温不火地解答了江月的疑惑,“一天一夜,我手劲大,不过你肩颈的伤,我已经替你上过药了。” “你要带我去哪?” “我的家乡。”帖穆尔面色坦然,只一双碧蓝如海的眼睛,像是荡着隐隐的哀伤。“是阿古来信叫我来此地接应你们二人……他虽然去了,可你是他认定的妻子,我自然不能罔顾你的死活。” 帖穆尔的汉语俨然没有阿古熟练,平稳的腔调中还带着些萨奚口音。 这是江月第一次在自己知情的条件下接触萨奚人,他穿着民族的服装,衣领上有一大圈动物的皮毛,手背上也绘着图腾,健硕的身躯和小麦色的肌肤都昭示着他游牧民族的身份。 他虽是阿古的哥哥,却比阿古更像一个异族之人。可此时,江月却全然没有仔细分辨的心思,那句“他认定的妻子”,重重地砸在了江月的心上。 江月微带几分防备地盯着帖穆尔,沉吟一阵方温声询问:“你说你是阿古叫你来的,可是我从未听阿古提起你……阿古……也从没说过,他要娶我。” 她自己身陷囹圄,显然不能冒昧告诉对方自己既不打算随他离开,更不愿意嫁给阿古。江月巧妙地避开话锋,选择了更为委婉的表达方式。 帖穆尔闻言颇为惊讶,江月只从他眉梢一扬一之中,便发觉这个男人对此前祁璟营中之事知之甚少。 “阿古生前没有告诉你?” “没有。”江月故作遗憾地摇了摇头,“不过,他叫我等他,我等了……但他,没有回来。” 帖穆尔像是沉入巨大的悲伤,一言不发地站在江月身前,连眼角都跟着低垂了下去。 谁知,他缄默半晌,最后仍是斩钉截铁地道:“阿古既然递了口信给我,自然是要托我们照顾你。你放心,不管阿古在或不在,我帖穆尔都会把你视作弟妹照顾,走吧。” 没有给江月留下任何回转的余地,更不曾询问过江月的意见。 “等等!” 江月脱口唤道,帖穆尔带了几分不耐地站定身子,“怎么?” 是索性直接挑明事实?还是伺机再动? “我……我要解手!” 三天三夜的殊死搏斗,毓关终于回到魏人的手中。 一具具马革裹尸的战亡将士被人从关外抬入关中,大火之后的焦灼味道仍然挥之不去,整个毓关沉重、安静而肃穆。 这一仗饶是有大火相助,却也是十分惨烈。只因胜利来得比想象中要快,大家憔悴的脸上,仍然个个布满喜色。 是重振国风的骄傲,也是生还的庆幸。 立在关隘之上的祁璟,已经整整三天不曾阖眼,他用最后支撑自己的精神,一面布置人手,整修大火烧过的毓关,一面调兵遣将,加防毓关,以免萨奚人去而复返,再次拼杀。 雪又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 两位副将各自领命而去,守在祁璟身边的,只剩陆阅山一人。 “将军,营帐已经搭好了,您回去睡会吧!” 祁璟万分疲惫地揉了揉额心,甚至带了几分恹恹地“嗯”了一声。待人走到帐篷边上,才恍然想起什么事一般,“阅山,你累不累?” 累,怎么不累。 “没事儿,将军有事吩咐吧。” “你……我得麻烦你回一趟夏州城,那边没人我不放心。”祁璟神色淡淡,却始终没有看向陆阅山的眼。待他又沉默了一阵,方抬起头来,“把咱们的捷报,告诉江月吧,主意既是她出的,想来她一定惦记着。” 陆阅山了然于心似的一笑,点了点头,“将军说的是,那属下去去就回。” “不必急,你在夏州城歇一天,明日带上江月,一同到毓关来。” “将军放心,阅山必不辱命!” 祁璟目送陆阅山单骑离关,心里实在有些惴惴不安。照理说,一场酣畅淋漓的战争结束,饶是他再辛苦,也从没有过这样空落落的感觉。像是找不到着力点一般……没由来得让人烦躁异常。 雪越下越大,祁璟孤立了一阵子,到底是掀开帐子,回到久违的温暖与安宁中。 “将军!不好了!” 祁璟只觉得自己还没睡太久,帐外便传回陆阅山熟悉的声音。他揉着眼睛坐了起身,正要数落对方,却听陆阅山红着双眼道:“董姑娘消失三天了!薛徽找了整整三天,就差在夏州城掘地三尺了!无影无踪!” 三天……三天是什么概念? 祁璟只觉所有的乏意都在这一刻消失殆尽,给他三天,他大可以不眠不休地带着江月从毓关逃到萨奚腹地,更可以让江月连尸骨都在这世上荡然无存! “怎么不早来报!”祁璟已近失控地低吼了一声,“薛徽人呢!” 祁璟从床上一跃而起,扯过一旁摆着的衣裳胡乱一披。 “还在夏州城内搜人。” 祁璟张了张口,却没出声。陆阅山观他口型,猜忖必是一句脏话,当下不敢再多嘴,只默默地跟着祁璟离开营帐。 “半个时辰,一千兵马。你领人设法摸到萨奚逃兵的尾巴,打探下消息,别暴露行踪。”祁璟剑眉紧蹙,干净利索地翻上马背,“速去速回,别损伤兵马。” “是!” 陆阅山立正之时,祁璟的身影却已然远了。 孤孑而勇毅,独自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 “帖穆尔……”江月气喘吁吁地抬头,望着十步开外的男人背影,柔声道:“再歇一歇吧,我好累啊。” 帖穆尔往后退了两步,重新站到了女孩儿身边,“不是刚刚歇过?怎么又累了?” 江月带了几分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雪太大了,不好走,咱们等一等再说吧。” 帖穆尔仔细地打量了一遍江月的脸色,直看到江月自己都忍不住心虚,终于点头,“那就再歇一下吧。” 江月迭声道谢,脸上还带了几分讨好的笑容。帖穆尔收回目光,解下了自己身上披的氅子,顺势往山坡的积雪上一摊,用树枝点了点当中,示意江月落座。 四日的相处,江月基本摸清了对方脾气。这人与阿古不愧为哥儿俩,都是一般无二的好性子。帖穆尔虽然看着凶猛,人却颇为厚道,这几日不仅不曾刁难江月,反倒照顾有加,看待她当真如弟妹一样。 江月不多拘束地坐了下来,俯瞰着适才爬过的路。 帖穆尔因知晓毓关大火,原本想带她直接经过毓关的想法不得不被搁浅,改为翻越整座毓山。毓山虽然宏伟,但海拔并不算高。只是帖穆尔没有料到半路竟会开始下雪,原先熟悉的路径不由变得格外难走。 然而,这样的艰难正是江月求之不得的事情。她心知自己孤身,断然不能与帖穆尔相抗,是以一直在用一个“拖”字诀。她先前总是称累,要求休息,两人脚程并不算快。此时下雪,更是延缓了二人的速度。 江月只盼祁璟能早些结束他的大仗,早些发现自己的失踪,早些发现她留在山洞里的那条红发带。 两日前,江月以“小解”为借口,请帖穆尔回避了片刻。她身无长物,唯有那两条祁璟相赠的红色发带……她将其中一条埋在了之前烧火的灰烬之中,这样一旦祁璟翻看草灰,推算山洞中有人迹的时间,便能注意到自己留下的记号。而另外一条,江月则在甫一下雪时便趁休息时,绑在了一旁枯枝之上。 有了发带的提醒,再加上之后雪中留下的痕迹……只要祁璟想寻,必能寻到自己。 但令江月忐忑的恰恰是他会不会来……她是他的什么人呢?值得他冒着这样大的风雪来找自己? 第20章 情愫 可他恰恰就是来了,百骑人马,飞蹄奔踏,一地乱琼碎玉。 “不好。”帖穆尔低呼一声,用力攥住了江月的腕子,“魏人追上来了,快走。” 他一把将坐在地上的江月提了起来,继而将铺着氅子一抖一甩,披回肩上,作势便要往山林中去。江月隐隐能听到许多人劈林上山的动静,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她踉跄地跟在帖穆尔身后,才走几步,便听到遥遥一声惊呼,“江月——” 回首。 祁璟抢先追到了半山腰处,枝桠掩映,江月看不清他的面容。跟在祁璟身后的将士也认出了两人,搭箭张弓,竟是齐齐指向帖穆尔。 江月站在原地,一动也舍不得动,他终于来了,盼了整整四个昼夜,他究竟是没让自己失望。 可是……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有了希望呢? 帖穆尔一手仍然紧紧扣着江月的手腕,将人拉得离自己更近,而另一手则伏在腰间的佩剑上,好像只要万箭齐发,他立时就能出鞘相挡。 “放人。” 祁璟神色淡漠,胸有成竹。轻轻吐露的两字,也是掷地有声。 帖穆尔一言不发,只是将江月的腕子越捏越紧,几要折断一般。良久,他缓缓转首,望向江月,“是你给他们留了记号?” 江月腕间早就吃痛,偏她素来善于忍耐,唇瓣抿着,并不吱声。听到帖穆尔问话,她也仅作颔首。 “你不愿意跟我走?” “我是魏人。” 简单的四个字,道明所有的原委,她的立场,她的向往。不是阿古的家乡,而是……祁璟为之坚守的地方。 两人说话时,祁璟已从身边侍卫手中借来长弓,伸臂挽立,一支长长的箭直指江月被控制住的手腕。 待江月话音落毕,祁璟倏然松手,箭尖破空射来,帖穆尔和江月齐齐变色。 拉,则伤及江月;扑则伤及自身。唯有推开她,推开弟弟临终前,唯一的托付…… “董姑娘!后会有期!”帖穆尔用力一掌,江月急急向后倒去,帖穆尔自己则一个筋斗翻向丛林之中,快步退走。 “去追!”祁璟怒吼一声,兀自抢到江月身边,将人拦腰抱住。 “别追了,那是阿古的哥哥。” 江月闭上眼,熟悉的气味,坚实而牢靠的怀抱……祁璟下意识地拥紧怀中女人,一面叫住几个跃入丛中的兵士,一面打横抱起江月,“回毓关。” “阅山,打水,传军医!”祁璟纵马归营,身后百来位英姿潇洒的随扈却都被甩在了后面。 陆阅山得了吩咐忙去张罗,祁璟则兀自抱着江月回了营帐。 原来这就是,失而复得的感觉。 是一辈子都舍不得再放手。 祁璟小心翼翼地将江月放到床上,他紧抿嘴唇掩饰自己的后怕,一句话也不敢说……生怕张口,声音的颤抖会泄露他的情绪。 他熟练地挽起江月袖口,察看着她手腕是否有伤,当火热重新触碰到冰冷,一颗心,始归平静。 “你……” “我什么都没和他说!你的事、营里的事,连阿古的死因我都没有说!他也没有问我……哦对了,他叫帖穆尔,是阿古的哥哥,他只是想将我带回他和阿古的家乡,没有别的意思!” 不等祁璟问出口,江月自己已经一连串地“招”了。 她知道自己说过不该说的事情,这次消失这样久,一定会为祁璟所怀疑。他是那样谨慎的主将,自己呢?一个无所事事,甚至还常为他添乱的姑娘。 江月说着,眼圈便有些发红。 被人掳走整整四天,风餐露宿,常是饥寒交迫。除了不断地安慰自己,祁璟一定会来,将军一定会找到她,江月还能靠什么去支撑呢? 她从没有这样思念过一个人,小时候对父亲的想念,都没有这样强烈过。那是她的依靠,她的庇护……是她在这世间仅剩的,朝夕共处的倚赖。 “我知道。”祁璟耐心地等女孩儿说完,终于重新开口,“我只是想问你,这几天,有没有受伤。” 江月一怔,但见祁璟透出些无奈,却仍是想要安慰自己的表情,“我相信你,所以,我只是……担心你。” 女孩子窝在帐子里沐浴,祁璟盘腿坐在帐外,半靠着身后的柱子,随手拣了地上的树枝,漫无目的地划拉着。 似有若无地香气随着帐内的氤氲湿意传了出来,像是一味天然的催.情剂,让祁璟有些蠢蠢欲动——不是生理上的,是心理。 不知不觉萦绕上心头的情愫,将他缠得越来越紧,紧到祁璟终于不能逃避,唯有正视。 江月这一次的失踪来得太可怕,犹如敌军毫无预兆的一场偷袭,险些逼得他丢盔弃甲仓皇而逃。而这一切的情绪都凌驾于他自以为的“责任感”之上……他之所以紧张、担心,甚至是恐惧,根本不是因为江月是当朝清流董孝儒的后人,也不是因为她是他恩公的嘱托,是因为祁璟自己,真真切切地在乎着她。 是他的在乎,让江月的失踪变得重要。 更是他的在乎,让祁璟选择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战争之后,依然义无反顾地去找她,生怕须臾的错失,都会为她带来危险。 祁璟还记得,在搜寻的黄昏时分,他已经筋疲力竭,连眼皮都在打架,偏偏这个时候,他忽然从一个山洞中发现了她的痕迹……是那条红缎带! 接着,他不停不休,顺着山麓上行,很快便又看到了第二条,像是山野间的红梅,迎风而展。祁璟是彼时方能确定,这发带不是她无心的遗失,是刻意为他留下的记号! 她在等他! 仿佛一刹那,祁璟回到了他首次踏上战场那年,热血在胸口激荡,连胆怯都被那股子冲劲儿所吞噬,只想着挥剑杀一个,再多杀一个萨奚人! 杀掉那些胆敢屠城的蛮夷!杀掉那些曾给他的大魏蒙上耻辱的萨奚人! 此刻,祁璟也只想追回江月,追回他真真切切挂念的人,倘使有人敢伤她分毫,他也决不会对他们手软! 而上天保佑,她安然无恙,甚至依旧可以揪紧他的衣襟,靠在他的胸膛。 是以,在一次有惊无险的失去、一次提心吊胆的挂念之后……祁璟缓缓闭上眼,这辈子,就不让她离开了吧。 永远不失去,便永远不会再体验这样的煎熬。 原来,这就是母亲百般敦促,对他的期待——安定下来。 原来,这就是对安定的渴望。 江月一手擦着头发,一手拨开帐子,她正准备开口唤人,却发现祁璟已经靠在门边睡着了。 他神色宁静,呼吸平匀,手里却还握着那两条自己留作标记的朱红发带。 江月忍不住心中一暖,回屋放下了手巾,转身出来,将祁璟一条胳膊搭在了颈后,奋力扶起了高大男人。 祁璟仿佛不甚满意地哼了两声,他睡眠其实一向不深,人更是充满警惕,只因多日不曾得到彻底的休息,所以睡得格外沉。 江月倒也不抱怨,只是连哄带劝地拖着男人回到里间,小心地将他在床上放平。 “将军呀……” 睡梦里,祁璟好像听到一声模模糊糊地低唤。 “谢谢你哦。” “嗯。” 元月结束,二月的魏北,依旧寒冷。 江月裹了个小薄毯子,坐在祁璟下首,帮他整理着旧日的文书。祁璟则坐在主位上,一封接一封地看信、回信,笔耕不辍。 祁璟知晓江月虽然性子不闹,却格外害怕没事做。其实,她并非贪玩,只是一时闲不住,寻常找些小忙请她来帮,江月总能欢欢喜喜地答应下来。 摸透了江月这个脾气,祁璟特地带了她来主帐,一则是能找些不算累的活儿请江月分担,再则是,有她陪在身边,祁璟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像是童年时候,吃到母亲亲手包的粽子,又甜又糯一口米咬下来,备感满足。 “诶?怎么你最近都在写写画画的……也不打仗了?” 祁璟笔锋一顿,拉下最后一笔悬针,方抬首解释:“萨奚人被我军重创,一时半会儿整不出军马来攻毓关。” 看着女孩儿似懂非懂的表情,祁璟索性撂了笔,领着江月去看铺在地上的地图。他指着毓山以北,耐心道:“春夏之际,萨奚人往往只住在他们祖辈生活的草原上,不会南下。直到入秋,河流干涸,大雪封山,粮草物资极缺之时,再来袭扰大魏边境,抢粮食,抢女人。” 江月听到这里才点了点头,“所以,马上要回暖了,他们不会再来攻打咱们了?” 祁璟听到那一个“咱们”,忍不住露出几分笑意,“对。” 这是江月第一次看到祁璟的笑,她险些怔在当场……像是一把淬了血的寒剑,忽然软成了一弯月光,叫人心里说不出的熨帖与宁和。 一个刚硬如斯的男人,竟也有属于他的绕指柔。 第21章 雍州 有了事情做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仿佛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春暖花开,曾被一片大雪笼罩的魏北草原,终于露出了它本来的面貌。漫无边际的绿色,是江月人生第一次见到的壮阔景观,可以策马驰骋,恣意放纵,不需要有半点束缚。 她纵着小白马在前头奔跑,绑成了双马尾的头发在肩上跳动,祁璟不疾不徐地跟在她身后,直至江月觉得累了,他方赶马追上,两人且言且行,尽享春光。 毓关如今已经修整完毕,祁璟身为主将,自然不必天天亲自守着,因而已经撤回到夏州城内。今日缘是两人都没什么事,祁璟特地带了江月出来跑马,哄她开心。 “前面有个山涧,过去歇歇吧。” “好!”江月脆声答应,转眸望向祁璟时,满面都是灿烂的笑意。 祁璟心里一动,跟着也是微微含笑。两人勒马停住,各自翻身跃下。 “将军,其实你笑起来比绷着脸好看,你年纪好像也不大,干嘛总那么严肃?小心老得快!”江月抢先几步凑到山涧边儿上,洗了洗手,全无顾忌地席地而坐。 祁璟微微蹙眉,片刻间已是重新展开,“男人哪有好看不好看的说法。” 他语气虽淡,但神色并无不悦。江月放下心,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催促祁璟过来,“男人怎么就不好看?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将军嘛,要不苟言笑才能震慑旁人,对不对?” 祁璟不置可否地看了眼江月,拔开了水囊的塞子递给江月,继而在她身边盘腿落座,带开了话题,“你喜不喜欢这里?” “喜欢啊。”江月眉眼弯弯,带了几分狡黠道:“这里是大魏的土地嘛!只要在我大魏,不论天涯海角,我都喜欢!” 祁璟不知江月是故意说来哄他开心,只深以为然地颔首,“正是如此。” 话出了口,祁璟才重新想期自己的初衷,又是循循善诱地问:“那……你可喜欢留在军队里?就像现在这样……” 江月不知祁璟心事,倒还当真迟疑起来。 其实,当初会主动为祁璟出谋划策,江月是抱了“讨价还价”的心思。希望自己能立几个“小功”,换得祁璟许她离开。可是江月始终不知自己何去何从,与祁璟的相处也远不似过去那般僵持,因而这个想法便被她自己搁置了。 此时祁璟重新提出,江月情不自禁地便陷入了沉思。 偏祁璟也不了解江月的顾忌,当下便有些灰心,他自然知道自己这里条件艰苦,比不上江月过去养尊处优的生活,且战火不断,她一个女孩子家,终究是怕的吧? 念头转到这里,祁璟的脸色已不如先前那般自若,不等江月再开口,祁璟抢先道:“等过一阵子,朝廷的旨意下来,我便没什么事了……到时候,我想带你去一趟雍州。” “雍州?”江月没料到祁璟原是这个打算,眉梢微扬,染上了几分兴奋,“去做什么?” 祁璟见她高兴,更有些不是滋味,面无表情地解释:“去看令尊的一个门生……他姓方,你识得吗?” 江月的笑登时僵在脸上,去见过去的旧人吗?这要是万一露馅,岂不糟糕透顶? “你不想去?”问话的那位见她踟躇,反而被熨帖了。 江月讪讪的,点了点头,“都没什么印象了,还不如留在将军身边,为将军分忧。” “……嗯。” “嗯?” 绷不住嘴角的那位猛地站起身,只能几分说教的口吻勉强掩饰,“不想去也得去,不过,你若不喜欢留在雍州,我再带你回来就是。” 四月,莺飞草长。 祁璟携上江月,两人轻装简从,一路从夏州城往东,赶赴雍州。三日的行程,江月眼睁睁看着荒无人烟的边境,变成一座座热闹繁华的城池,全然没有陷入战争的疾苦。 “第一次来雍州?”祁璟看出了江月的陌生与惊讶,一面放缓马速,一面任由江月打量着热闹的市集。 江月点了点头,朝祁璟带着玩笑意味地抱怨:“什么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不知道?” 祁璟听出她话音并非正经责备,是以只带着包容地望向江月,并未争执。一行人从街市中穿行而过,待到城东一座颇阔气的府邸之前方勒马停住。 这一次出行,祁璟把陆阅山留在了营中与他传递消息,身边侍官乃是曾被江月误会做内奸的薛徽。薛徽没等祁璟吩咐,已经翻身下马,替祁璟转递了拜帖。“征蛮将军祁璟求见你家主人,劳你代为通传。” 守门的小厮听到祁璟的名号,业已两眼放光,不等薛徽话音说完,那小厮忙跪到了祁璟马前,重重磕了三个头,“恭喜大将军凯旋!” 祁璟无动于衷地点了点头,并未多话,那小厮也知趣地并不多嘴,起身便朝府中跑去,一溜烟就绕过了影壁,无影无踪。 江月颇为惊讶地睨了眼祁璟,她万没料到祁璟竟还有这样的声望…… “董、董……董妹妹?” 没等江月朝祁璟发完呆,一声呼唤便在她身旁响起。江月循声望去,只见马下立着个玉冠锦袍的中年男子,他身形微微发福,脸上却堆满了笑意,俨然是识得自己的。 江月心思一寰,露出个笑容,“方大哥。” 能这样亲昵地称呼自己,想必就该是此间的主人了。江月来前听祁璟说过他的名姓身份,方守成,原先是江月未曾谋面的父亲的一位学生,如今是雍州知州的门客,在此地开了一家书院,既得以成全抱负,又能教书育人,算是混得不错的。 “哎!妹妹竟然还记得我!”果然,方守成欢喜不迭地答应了下来,他亲自替江月牵了马,又唤了个门童到地上跪了,“妹妹小心些!千万别摔着!你小时候最怕登高了,如今却连马都要自己骑……唉,真是……” 方守成兀自嘟嘟囔囔着,全然不曾理会过一旁脸色愈来愈黑的祁璟。 江月听得尴尬,待方守成终于住了嘴,展眉浅浅一笑,极客气地道:“不敢劳烦方大哥,我自己来就好。” 言罢,她轻松从马的另外一侧跃下,接着转身,面向祁璟,“将军,你也下来呀。” 祁璟见江月避开方守成,心里已是舒服许多。他微作颔首,利索地下马,别住马鞭,拱手向方守成主动寒暄,“在下祁璟,久仰方先生大名。” 方守成在雍州一带颇负才名,连雍州知州都要尊称他一声“先生”,祁璟自然不能例外。 “祁大将军多礼了。”方守成躬身向祁璟深深一揖,全无适才怠慢之意,反倒十分郑重,“守成在此拜过将军保家卫国之功,再谢将军替家师照拂幼女之恩。” 这是自居江月极亲密之人,才会如此说。 祁璟倒也磊落,比起旁人的心思,他更在意江月自己的想法,是以,方守成虽贸然托大,但祁璟也不指出,只侧身避开,认真道:“份内之事、举手之劳,先生客气了。” 方守成自恃身份,不愿临街站着,多与祁璟寒暄。他朝祁璟一笑,又是满面关怀地转向江月,“早听京中消息,得知妹妹会来小住,没想这么突然……好在房间院落早布置妥了,妹妹随我来瞧瞧,可还合你心意。” 他情深意切地说完,才回首关照祁璟,“祁将军也一同来罢。” 江月的目光早下意识地飘向祁璟,待他几不可见地颔首,这才跟着方守成一同入了院落。 “我记得妹妹小时候最爱荡秋千,因而年前便已经让人搭好了。” “啊……对了,原来恩师府上种的都是蔷薇,我麻烦知州大人从京里找了些苗子来,前几天刚刚种下,不知道能不能开花。” “我买了两个丫鬟,想必不能同妹妹过去的贴身婢子相比,但她们粗通文墨,只愿能排解妹妹一点心里郁结。” 方守成顾自向江月介绍着,反倒把祁璟这个边境大将视若摆设,理也不理。 一旁下人都有些看不过眼,忙拽了拽方守成的衣袂,示意他切莫怠慢了祁璟。 方守成这才回神,走到靠在回廊边上的祁璟身侧,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道歉:“守成实在是……实在是太多年不曾见过恩师和他的家人了,一时失态,请将军切莫介怀。” “岂敢。”祁璟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他斜睇了江月一眼,却也不过须臾,便重新启口,“在下还要拜见知州大人,先生不妨先与董姑娘叙旧。” 江月登时一慌,忍不住问道:“那你还回来吗?” 祁璟没答,只一言不发地望着方守成。 方守成头皮微麻,饶是全然没有这样的打算,仍然挤出了一个笑容,圆滑地回答:“啊……祁大将军肯屈居寒舍,那是守成的福分啊!” 祁璟像是早料到这个答案,似笑非笑地睨了眼江月,转身离开。 第22章 婉婉 祁璟是傍晚时分回的方府,初春之时,天黑得依然不算晚。是以,方府之中首尾相接的回廊之中,已经悬起了灯笼,制作精美的四角灯,将整座宅院笼罩在了昏黄暧昧的光晕下。 膳厅的三联槅扇均被打开,祁璟渐行渐近,直到终于看清镂花纹饰后面半遮半掩的江月。 她换上了裙装,头发也被认真地绾成了一个少女发髻,点缀在乌发间的金簪玉钗,无不是珍贵之物。 这才是江月原本的模样吧。 祁璟心中一叹,这些东西,不是如今的他给不起的……只是,她会想要接受自己的吗? 江月正听方守成如数家珍地说着“自己”小时候的故事,原来早在董姑娘五岁之时,方守成便已离开邺京。江月心道一声幸好,举凡方守成殷殷问起“妹妹可还记得——”,江月便作出满面愧疚之情,朝他摇一摇头。 竟也蒙混过了这半天! 百无聊赖之时,江月余光闲闲溜向屋外,回廊之下,立着的不是祁璟还是谁?她眼神一亮,组织到底还是没有忘了她! 方守成察觉江月目光偏转,自然也顺着望了过去,“呀,祁将军什么时候回来的?守成有失远迎。” 毕竟方守成是故人,纵使分别多年,江月依然不敢冒失,生怕他瞧出破绽。是以,江月只眼睁睁地望着祁璟,并不多话,唯恐失了她苦心经营的“闺秀”气度。 不能说话,眼神便显出几分热切来。祁璟与方守成寒暄了两句,已是察觉到了江月直勾勾地瞧着自己,他登时心跳变快,耳根都有点发热。 祁璟习惯性地拢拳轻咳,掩饰着自己的不自然,更不敢再去看江月,“时辰不早了,还是先用膳吧。” 祁璟心有戚戚地打断方守成,他此时心神不定,哪还能再应付下去? 好在方守成不曾为难,当即命人传膳,接着又转首望向江月,试探地问:“妹妹可介意与我一桌?照理妹妹待字闺中,守成本不该冒犯……只是……只是……” 他只是半天,却没说下文。 好在江月没这个顾忌,听方守成讷讷不语,便大大方方地为他解围,“大哥一番好心,我自然不会介意,但不知……” 她坏心忽起,眼神又飘向了祁璟,“祁将军可会嫌弃我?” 祁璟闻言,险些被自己口水呛着。 将军回望江月,女孩子一双炯炯明眸,像是小猫爪子一样在他心里挠了几下。偏开眼,将军默默举起白旗,“自然不会,姑娘多虑。” 方守成接到京中来信,只知江月被委托在祁璟军下,并不清楚两人关系甚笃。此时听二人对答,全然是把其中意思当真了。一个威名在外却出身军籍的少年将军,平素看不起来自京中富贵人家的小姑娘,实在正常。 况且,恩师受人敬重,也不过是在文人之中罢了。 这些不通圣人之学的莽夫,哪里会真心敬重呢? 倘使不是顾忌自己主人面子,想必,祁璟早要把江月赶走了吧? 方守成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待满席菜肴摆上,方重现笑意。“将军驻军西北,想来艰苦得很,守成特地叫人备了几道雍州名菜,算是为将军接风了。” “多谢。” 两人举杯,对饮罢,方守成才举起筷箸,示意大家进餐。 “唉,当初离开邺京的时候,婉婉才这么高——”方守成颇为感慨地比了个手型,脸上带了三分宠溺的笑容,“没想到,一眨眼,都这么大啦。” “婉婉?”祁璟眉梢微挑,余光瞥到了江月脸上。 两人目光相撞,彼此都是一愣。 方守成浑然不觉,朝祁璟解释道:“就是董家妹妹的乳名……哎呀,是守成莽撞,我贸然将你的名字告诉了将军,妹妹不怪吧?” 江月万分尴尬,她怎么偏偏忘了,“自己”原本还是有名字的! 两束目光聚在身上,江月只能咬着筷尖儿,低眉敷衍地应着,“不怪。” 方守成又是一笑,“妹妹还是小时候的温柔脾气,跟谁也不恼,说话轻轻的……” 江月趁这档口,忙觑了眼祁璟,他脸色俨然有些不好,恐怕是怀疑自己了……江月一颗心砰砰打鼓,盘算着什么时候找机会同他解释开才好。 她兀自紧张,方守成却不肯放过,仍是道:“恩师平素克己,妹妹便与恩师性子如出一辙。寻常我们师兄弟一起讨论学问,她不过三四岁的年纪,便能自己坐在廊中,不声不响地看一下午的诗。那时恩师便常以小妹喜静为例,教育我们踏实为学,切不可贪玩……” 这厢江月只觉这书香门第的姑娘家着实假扮不来,总要找个托辞才好。而那厢的祁璟,已是眉峰紧锁,陷入沉思。 直至一席晚膳用罢,两人竟没再说过半句话。 月明星稀。 江月躺在陌生却舒适的大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用来搪塞祁璟的借口她已经想好了,可是,找个什么机会解释才能显得不露痕迹呢? “姑娘可有吩咐?” 值夜的丫鬟听到里头的动静,只以为是江月有事,忙进来相询。 江月微微有些尴尬,闷闷地道了声“没有”,再不敢随意翻动。谁知,就这样静静地躺着,没过多久,竟也睡着了! 翌日醒时,已是天际翻白,天光大亮。 两个被方守成特地买来服侍江月的小丫鬟一个替她准备了衣服,一个打了水来,作势要为她洗漱。江月早习惯了自力更生,忙后退一步,抿嘴露出个笑,“不劳烦二位妹妹,我自己来就好。” 那两人面面相觑,只当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怒了主人。不多犹豫,二人登时屈膝跪下。 江月被这架势吓得一怔,忙伸手去扶,“你们……哎呀,快起来。我素来住在军营之中,不习惯旁人伺候,你们……你们一旁站着就好,若有需要,我自然会说的。” 都说由奢入俭难,江月早打定主意,此地不宜久留,否则时日一长,祁璟难免会看出她的破绽,因此,能从简的地方,还是一切从简得好。 想到祁璟,江月心中一动,重新惦记起来解释的事情。她动作加快,更衣洗漱都没用太多工夫儿,除了劳烦其中一个自称青缳的丫鬟替她绾了头发,其余皆是亲力亲为。 收拾妥了,青缳主动问道:“姑娘是要立时用膳,还是先去明德堂拜见先生?” 江月摇了摇头,“昨日那位祁大将军住在什么地方了?” 青缳一愣,好似有几分迟疑,“这个奴婢倒不大清楚,也许是竹园,也许是松园……应当总离不了这两处便是了。” “唔,那你领我去找他可好?” “是。” 去过了竹园、问过了松园,直到最后绕到了前厅,江月却没有看到祁璟的半个影子。 她没由来的心中一慌,失神落魄地站在厅外的院子里,不知该再往哪去找才好。 “婉婉?”方守成试探地唤了一声,见回过身来的果真是江月,欢喜不迭地迎了上来,“妹妹怎么起得这么早?在这里等守成吗?” 江月不敢失礼,忙换上一笑,“方大哥早,我……我后来改过名字,唤作江月,大哥叫我江月吧。” 方守成微愣,将信将疑地问:“这不是师母给妹妹起的名字?怎么……倒改了?” “这个说来话长,改日我再向大哥解释。”江月竭力敷衍,话锋一转,“将军呢?怎么不见他?” “哦,祁将军呀……我听管家说,今日天未亮,他像是有什么急事,直接走了。” 江月倏然变色,他走了? 察觉到自己身份的不对,所以离开了? “那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方守成摇头。 江月像是被人一把掐在了心窝上,蓦地一阵刺痛,说不出的难过。 方守成见她脸色不好,忍不住问道:“怎么?妹妹有事要找他?” “也没有……”江月踟躇不语,神色却是怅惘得很。 方守成权当她是受祁璟威迫已久,安慰地一笑,不再追问,反倒引了旁的话题,分散她的精神,“妹妹可用过早膳了?我让人摆在厅里,咱们一道用罢。” 江月恹恹颔首,并未表露疑议。 方守成虽看重江月,却也诸事缠身,轻易不得闲暇。好在他正巧要去书院,念及江月自幼喜读诗书,索性叫人套了车马,二人一道往京郊的书院里去了。 可惜,书院男子居多,方守成只把江月安排在了自己的书房之中,不曾领她四处闲逛。 江月坐着,既是无趣,又是不安,半晌之后,到底是忍不住,试探地问:“先前大哥说早听闻我会过来,是怎么回事?” 第23章 娶妻 方守成正读着学生的文章,时不时提笔勾点两句。听到江月问话,他笔下一停,笑着抬头问:“其中曲折,祁将军没告诉过妹妹?” 江月迟疑地摇头,究竟是祁璟没说,还是他说的时候,自己并没有穿越,实在不得而知。 方守成只当祁璟平日苛待江月,是以懒怠向她交代明细,当下轻声一叹,撂了笔,“这事说来话长,当初恩师遭受无妄之灾,我们奔走无效,实为平生大憾——” 他顿了顿,像是回忆之前种种挫折,良久才续言:“后来,我们听说妹妹充入祁将军军中,又知祁将军原是由永乐侯一手提携到今日地位,因此,便由永乐侯牵线,请祁将军代为照拂姑娘。” 江月满面愕然,原来……原来祁璟当初纳自己在身边,当真是为了庇护,而不是……她竟然误会他这么久! “年前,永乐侯曾来信告知我,祁将军军务繁忙,前线战事吃紧,留着妹妹并非长久之计。因此,希望能由我来照顾妹妹。守成今日成绩,俱是拜恩师所赐,替恩师照顾妹妹,自然也是份内之事,因而我便回信答应了永乐侯。” 方守成说话温平,清和的声音像是在吟诵一首诗。 江月至此方恍然大悟,难怪祁璟会一早便离开,难怪祁璟就算面有不豫,也不曾来质问她半句,难怪他坚持要来雍州,难怪他从一开始就担心挂记着自己……她是他的责任,是他的负担,他根本无所谓自己是否欺瞒过他! 如今他可以撒手不管了,自然要急着离开,而不是留下来,再与自己做无谓的纠缠。 江月苦涩一笑,良久方道:“我懂了,多谢方大哥。” 清明时节雨纷纷,江月单手撑伞,坐在秋千上轻轻地荡着,一双绣花鞋包裹着的精致脚儿来回摆着,透出主人的百无聊赖,更有几分寂寞心事。 她在寂寞什么? 连江月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祁璟的离开让她这么失落。 失落到宁可枯坐在这秋千上闲荡,也不愿随着方守成和他的学生们往城郊踏青。她原先是最爱这样的热闹,偏偏如今,半分心思都提不起来。 是因为欠祁璟一个解释吗?所以觉得心被放在了不上不下的位置,没个着落。 还是……习惯了每日早起,帮他整理文书,再由他陪着,去城外的原野上纵情纵马。 抑或者,在辗转难眠的深夜,失去了一个若有若无的拥抱,所以在这料峭春寒中,格外怕冷? 其实,那个答案明明就压在心底,可江月不愿意拨开遮住它的云雾,情愿这样懵懵懂懂,等那份不该有的牵挂渐渐淡去。 祁璟有那样的薄唇,想必和父亲一样有一颗薄情的心。就好像他和父亲一样,连一句实话都不曾交代,便将自己送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自此一别十余年,不闻不问,不再相见。 晋、雍两州交界之地,亦是风雨凄迷。 祁璟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朝面前之人磕了三个头。那人干脆受了,待祁璟起了身才呵呵一笑,“你既然决意这么做,我自然会竭力在邵相面前为你斡旋,不过……” 那人顿了顿,颇有几分无奈,“邵相虽然精明,但他如今大权在握,是否还有心于这些事情,我可就不敢向你打包票了。你也不要太过贪功,想把关外九城毕其功于一役,实在有些困难。” 祁璟薄唇紧抿,眉峰深颦,像是在极力忍耐自己情绪的起伏。 对方瞧他这个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你呀,还是这个脾气……我也不是反对你的做法,只不过提醒你罢了。虽说你一个武将,牵涉不到朝中漩涡里来,但毕竟孤军在外,还是慎重些好。你若不是年纪太轻,单凭今次收回毓关,我便可力保你受封伯位……” “恩公!”祁璟终是听不下去,开口打断,“我不是为了……” “我知道。” 那人正是当年提携祁璟的永乐侯,他虽已年过五十,却依旧身体健壮,精神矍铄。他仍保持着笑吟吟的和蔼模样,伸手在祁璟肩上重重拍了一拍,“好孩子,我知道,你打仗,不过是为了报你父亲兄长的仇,可是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想想你等在家中的老母亲,还有以后要跟着你的女人,她们可都指着你的功名利禄过活哪!” 要在往常,祁璟早就该跟永乐侯争执起来。偏偏听到一句“要跟着你的女人”,祁璟再度想起江月,强自按捺的相思和担忧也跟着一股脑涌上心来。 他沉默,却是在心里认同了永乐侯。 若是江月愿意跟着他,他自然该给她最好的生活……可是,她愿意吗? 送走了暗访民间的永乐侯,祁璟日夜兼程,总算在四月结束前,赶回雍州。守在方府门口的小厮,仍是上次的那一个,甫一见到祁璟,他又惊又喜地站了起来,一边搓着手,一边小跑地冲到祁璟马前,恭敬地弯下腰,“大将军,您又来找我家先生?” 祁璟低低应了一声,利索地翻身下马。既然门童认得自己,俨然不必再啰嗦,他迈开长腿,一面往院中去,一面掏出怀中名帖,信自塞给门童,“我先去找董姑娘,你把这个拿给方先生。” 门童接了名帖,却并不往里去,而是急急地跟在祁璟身边,连声道着“且慢”。 “将军来得不巧了,我家先生今日领了董姑娘去书院,不在府上。” 祁璟刹住步子,忍不住蹙眉,“书院?什么时候回来?” 门童“嘻”的一笑,“自然是晚上,不过将军若找董姑娘,以后再来也无妨……姑娘怕是要长住咱们府上了。” “怎么?” “昨日管家刚私下提点咱们,说先生已经派人去寻董家旁支亲族的长辈,欲和董家姑娘结姻呢……管家特地嘱咐咱们要恭敬服侍姑娘,万不可怠慢未来主母……” 那小厮兀自卖弄,全不见祁璟眼中阴霾。他话未说完,祁璟已是掉头便走。 “哎,将军——你的名帖!” 待小厮追到门口,只闻一声马儿长嘶,疾奔向城外去了。 祁璟策马赶到敬先书院时,恰见方守成与江月一先一后地从大门里头迈了出来。两人身后跟了几个读书人模样的少年,他们一身朴素的青布道袍,头戴唐巾,个个潇洒俊逸。 江月与方守成便在他们的簇拥之下步了出来,江月一身翠蓝褙子,整个人纤苗清雅,在这茂林修竹的书院之中,显得合群至极。反倒是过去那个穿着褐麻军服的江月,让祁璟万分陌生,好像她生来便该这样锦衣玉食,与文墨书香相伴才对。 祁璟紧紧握着缰绳,心里说不出的难过。连他自己都清楚地认识到,这才是真正属于江月的地方,可偏偏咽不下那口气。 她要嫁人了。 自己不过离开此地一月不满,她怎么就能嫁给旁人呢! 恼怒之情倏然冲上大脑,祁璟再也克制不住,翻身下马,大步朝书院大门走去。 此时江月已要登上马车,她姿势略有几分奇怪,祁璟却全然不曾注意,只趁势伸手一捞,将人整个拽了下来。 江月吓得一惊,待回首看到祁璟面容,却全然变作了喜色,“将军!?你回来了?” 他握着她细弱腕子,又是一用力,把江月带到了自己身边。江月脚步微微踉跄,她身后的方守成看得满是担忧,脱口道:“祁将军,婉婉她——” “闭嘴!”祁璟阴冷眼风霎然扫过,骇人得紧,方守成竟被他这一个眼神止住了欲说出口的话。 方守成身后的少年士子们看不惯老师被人这样呵斥,登时吵作一团,纷纷质问祁璟,“你是何人?胆敢这样跟我们先生说话?” 祁璟并不理她们,只死死地盯着江月,压低声问道:“你是不是要嫁给方守成?” 江月一愣,连忙否认,“当然不是,你从哪里听来的浑话?” 祁璟余怒未消,冷笑一声,“他都上你家里问你长辈意思了,如何还是浑话?” 江月将信将疑的目光掠到方守成脸上,方守成当即挺身而出,“供认不讳”,“我确实是想娶婉婉为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先遣人去过问她家人意思,有何不对吗?” 方守成见祁璟待江月这般恶劣态度,愈发坚定。他如今在雍州名声正盛,料祁璟一介莽夫,便是有什么不快,想来也不敢怎样。 果然,祁璟闻言,登时放开了江月,反而放柔了声音,“江月,你当真不知道?” 江月快要急哭了似的,匆惶道:“自然不知!方大哥,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早来问问我的意思……” 祁璟心中倏地一松,忍不住长出一口气。 而那厢,方守成却是大为急切,拉住江月,颇带了几分责备似的,“妹妹,婚姻之事,我怎么能问你一个女孩子家?你家里答应不就好了?你不要惧怕他,有我在,再不能有人为难你。” 他话音刚落,祁璟猛地出手。他别在腰间的马鞭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抽了出来,这一挥手,自然是将鞭子重重落在了方守成的一只腿上。方守成吃痛之际,险些跪了下去,幸而他身后的学生眼疾手快,匆忙扶住了先生。 祁璟脸色恨恨,依旧是压低声呵斥:“你既要娶江月,自然该先问过她愿不愿意嫁你才是!” 言罢,他伸手拉起江月,快步朝自己的马走去。 方守成在后面又想追,又怕疼,终是按捺不住,破口大骂。 祁璟恍若未闻,兀自抱了江月到自己马上,两腿一夹马腹,急奔出去。 第24章 回营 祁璟漫无目的地催马疾奔,江月起先还是惊喜交加,待到半途,却忍不住皱眉,伸手揪住了祁璟襟领,轻声道:“将军,你停一停……我背上旧伤疼得厉害,经不得颠簸。” 江月素来不是爱抱怨的性格,她又自小练舞,受惯了伤。可那一箭委实伤得厉害,古代的治疗技术又远不及现代西医见效快。此时实在难以忍受,方小心翼翼地向祁璟告饶。 她只当祁璟仍在恼她,话出口时已做了祁璟置若罔闻的准备。谁知,祁璟倒是极快地勒住了马儿,仍然两手环着江月,“你的伤不是长好了?怎么又复发了? 多少年,祁璟都没有这样恳恳切切关心过什么人。他开口生硬,好端端的关怀意味,闯入江月耳中,却成了昭然的怀疑。江月知晓自己有错在先,态度倒是颇软,“前些日子下雨,有些受湿,那伤口便总是发疼。” 祁璟身上也不乏战伤,虽然江月说得轻描淡写,祁璟却当即便能体会。他先一步翻身下马,接着抱了江月下来,扶着她靠在树旁休息。 “雍州本不多雨,我走时匆忙,应当嘱咐你一句才好。”祁璟温热的手掌隔着一层衣料,贴上江月的伤口。暖意覆上,疼痛也渐渐淡去。江月恹恹地搭着眉,低声问道:“你既走了,怎么又回来了?” 祁璟一愣,克制不住生了些恼意,“我若不回来,你便嫁了方守成是不是?你想得倒轻巧,你是我军下的人,没我亲笔签署的文书特赦,离开大营,便是死罪!” 江月又惊又急,脱口辩驳,“我怎么可能嫁给他?他背着我做的事情,你怎么能全怪到我身上……我……我不过是骗了你一次,你怎么能从此再不信我?” “你骗我什么了?” “不就是那个名字嘛!”江月带了三分委屈,七分心虚地嘟囔了一声,祁璟这才反应过来。 其实,他原不曾多想什么,女孩子家,兴许有个乳名也未可知,方守成既是自江月出生便跟在董孝儒身边学习,知道这个,也并不奇怪。若非江月此时提起,祁璟怕都要将这个误会忘却了。 可江月兀自以为祁璟为此有了芥蒂,不等祁璟开口安抚,已是抢先把提前编好的借口一股脑说了出来,“我十五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有个老和尚跟父亲说我命中缺水,需得改个名字才好,自那以后,我便改唤江月了。方大哥离京早,不知其中内详,所以才习惯唤我婉婉。” 祁璟听了缘故,便益发不觉得有什么值得怪罪的地方。“我没有不信你,也不觉得方守成叫你婉婉有什么不妥……我只是……” 他话音骤然停下,原本温柔平和的脸,忽然有几分僵硬,像是在竭力压抑什么似的。 江月不明其故,忙是追问:“只是怎样?” 祁璟倏地站起来,摇了摇头,“没什么,既然你不要嫁给方守成,那是最好不过,咱们尽快回夏州城吧。” “回夏州?你不是不管我了?” “我怎么会不管你?”祁璟下意识接上江月的话,却全然没注意自己不小心暴露了情绪。江月眼神倏地一亮,忙从地上站起,“你后悔了?不想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了?” 她脚步不稳,眼看着便要摔倒,祁璟眼疾手快揽住了她的纤腰。 情至浓处,一举一动,眼神表情,哪一样不是藏满了关切? 两人猛地对视上,彼此都是一个猝不及防,把自己小心翼翼掩饰起来的情愫尽数交付了出来。 祁璟拿不准江月的心意,手虽舍不得收回来,回答却仍是一板一眼地解释:“我们不是说好了,小住几天就回大营,我怎么会把你一个扔下?” 江月只觉心怦怦直跳,虽是如常的速度,却是比往日都更有力的冲击,每一下都撞得她心口发热、发烫,像是含了一个太阳……她竭力克制自己声音的颤抖,试探地询问:“那你前几日,不告而别,难道不是因为你军务缠身,请永乐侯把我托付给了方大哥?” “当然不是!是……有一个故人,凑巧来了雍州,我不能不见他,便陪了他几日。” 一句话终了,祁璟醍醐灌顶一般,霎然明白了女孩儿见他第一面时,眼睛里怎么会有那种异样的光彩,原来是自己叫她误会了,叫她担心了……那一瞬的情绪,叫做失而复得!他是懂的!就像那日从萨奚人手下救回江月一样! 祁璟忽然也激动起来,难道,难道她也在乎自己?“江月……” “嗯?” “我……” 江月望着欲言又止的祁璟,好像有了预感,能猜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一样。她耳根霎时红了,七分羞,还有三分期待,可偏偏—— “没事了,走吧。” “……” 这一次,祁璟不光自己不告而别,还带着江月一起不告而别。 方守成弯着腰,一面揉着腿上的淤青,一面恨恨地磨牙。 两个学生在旁边服侍着,嘴里更是不住地替方守成咒骂祁璟的无礼。 良久,方守成一挥手,放下裤腿,重新挺直了腰板,“别多嘴了,磨墨吧,我得给邵相去一封信才好。” 两个学生忙依言而行,方守成淡淡露出一个笑,少年将军?那便比一比罢,是你的鞭子伤人狠,还是我的笔杆子伤人厉害。 墨不加点,一封信即刻写就。方守成胸有成竹地落了笔,将信纸叠作三折,塞入信封,火漆封口。“去传管家。” 管家闻声而入,方守成兀自递出信去,“老规矩,送到邺京邵相府上。” “是。”管家俯身应下,踌躇一阵,又是试探问道:“那,先生……董姑娘走了,咱们还要再找董家旧戚吗?” “找。”方守成仍是笑意寡淡,“早晚派的上用场,咱们不差这一刻的工夫。” 祁璟和江月回营回得突然,陆阅山乍瞧着他们一队人进了夏州城门,忙从城墙上小跑下来。一边跑,一边还生怕祁璟看不到一样,连声喊着“将军”。 “将军,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陆阅山直冲到马前,脸上掩饰不住的欢喜。 祁璟却略觉尴尬,他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子说自己怕被抢了女人,便比计划的日程提前一阵子“逃”了回来。 好在,见他沉默,陆阅山也不多追问,只是忙道:“将军一路奔波,料必辛苦,您先回去休息,营中冗务,属下一会儿再向将军汇报。” 这句话说得地道,祁璟微一颔首,没再停留,径直往城中去了。陆阅山代他主了一个月的工作,早存了不少杂七杂八的琐事要向祁璟汇报。他见祁璟离开,忙将手中事务大概交代了一下,返回府衙。 陆阅山到后院正房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番颇为诡异的景象。 江月正兀自解开两人的包袱,整理着彼此的衣服,偶尔递出两三件向祁璟,祁璟眼疾手快地接下,动作颇为小心,好像生怕碰到江月一样。江月有时也能察觉到祁璟的古怪,便忍不住回首望一眼,祁璟却故意地避开江月眼神,全然不敢触及。 只是,祁璟做得太过明显,不仅江月,连陆阅山都察觉自家将军的不对劲。 “将军?”陆阅山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祁璟对他,却是一般无二的从容,“来了?咱们出去说。” 江月扫了两人一眼,嘴角似有一抹笑容,却极快地隐了下去。 陆阅山闹不清这两人究竟怎么回事,唯有讷讷地跟着祁璟离开。 议事厅,陆阅山满面惊愕地听了祁璟说着他与永乐侯的计划。 “想要彻底废黜军户制恐怕有些困难,但是先进行募兵,也无妨。” “军户不废,还有谁愿意来从军?” “军兵分制便可,这个无妨……但不知邵相能不能在朝中推一把力。”祁璟面有怀疑,滞了一阵,到底是无奈地叹道,“罢了,就算募兵,也要等明年春天了,先忙眼下的事吧。” 陆阅山拱手称了个是,转身便从房间里退了出来。他刚转过回廊,忽见一个熟悉的影子立在廊下。“董姑娘?” “哎!陆郎!”是个灿烂的笑脸。 陆阅山没多想,径自朝江月走去,“董姑娘怎么过来了?找将军?” “不是,找你。” 江月微微一笑,她如今心态全然不如初来这世界那般拘谨忐忑,因而自然而然,便找回了从前的落落大方,“陆郎可方便借一步说话?” 陆阅山三分纳罕七分好奇,“自然!” 两人顺着长廊往后院走去,待进了院门,江月方站住脚,温声道:“原是我有一桩事想私下里求陆郎帮忙,不过,这件事不论陆郎答应与否,还请千万别让将军知晓。” 第25章 可口 陆阅山从入伍就跟在祁璟身边,平日里虽没有祁璟那般严谨的性格,但用心之处却不逊于祁璟。此时听江月这么说,他只是一笑,仍存了三分警惕,“姑娘先说是什么事吧。” 江月自然看得出陆阅山的顾忌,倒也不以为然,只是胸有成竹地扬起一笑,“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借厨房一用……” “姑娘的意思是?” “江月闺中时曾学过些庖厨之中的雕虫小技,想每日给各位将军打打牙祭。”她笑得坦诚,全然没有半分私心似的,“陆郎自可叫信得过的人盯着我,每日我只做午膳一顿……不过,陆郎万别透露给将军知晓。” 陆阅山听得益发疑惑,说起来,这倒是件没什么大碍的好事,饶是将军知晓,也未必不会同意。既然如此,江月为何又要避开他呢? “这个,阅山恐怕一时不能做主。”陆阅山故意做出些为难的表情,顿了一顿,才又道:“不过,若是姑娘肯告诉阅山为什么不能告诉将军,阅山或可尽力一二。” 江月听出陆阅山想要套她的话,不由得便迟疑起来。 那日在敬先书院外,祁璟的欲言又止,早叫江月猜到了他七八分的心思。江月本不愚钝,那般情境下,两人明明就差那一句话便能拉近一步,偏祁璟忽然熄了声,叫江月如何能不急切? 她想确定他的心意,想确定自己已经不再是他的一个负累,而是他真心的在意。 离开雍州的一路上,祁璟对江月一如往常的百般照顾,眼神却总是躲闪。有时,江月觉得他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因而在爱人面前拘谨又羞怯,可有时,江月却觉得,祁璟好像有什么瞒了她的心事。 他眼里有最昭然的关切,却死守牙关,不肯说出口。 这样的沉默,不免让江月从重逢的惊喜中渐渐变得清醒,清醒后又觉得怀疑。难道是自己错会了他的心意? 回了夏州,江月究竟是做不到按兵不动,他可以一退再退,她却舍不得错过。润物细无声,她总有法子叫他瞧清楚自己的心意。 都说拴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拴住他的胃,江月入了杂技团没几年就跟着师母学会了做饭,最拿手的便是寻常家常小菜。祁璟既然常年驻守边疆,吃得都是大锅饭,虽能充饥,却未必合口。江月灵机一动,便琢磨着在这上面下下工夫。 不过……这样女儿家的心事,告诉陆阅山,好吗? 江月越想,越觉得有几分羞怯,适才站在陆阅山面前的泰然自若,不由得淡了几分。 谁料,她这样一害羞,陆阅山反倒忽然开了窍。“姑娘是想做菜给将军吃是吧?” 不等江月回应,陆阅山已是朗然笑开,抬手一拍脑门,“是阅山迟钝,姑娘可别笑我!这样罢,明日中午时分,我便来这里领姑娘去后厨房。” 说定时辰,陆阅山便抱拳告退。初夏暖风习习,江月情不自禁露出微笑。 · “将军,先用膳吧。”薛徽面无表情地打断祁璟与两个副将激烈地争论,既是缓和,亦是一种委婉地提醒。 祁璟收起脸上的戾气,再抬头,仍是素日三分恭敬,七分从容的表情,“徽说得是,余下事情,咱们晚些再议。” 两位副将虽对祁璟提出的设想颇为不满,但对祁璟本人的敬畏之心却半分不少。两人抱拳一拱,称了声是,几人起身,挪到一旁餐桌之上。 此时,围坐众人既有三位将军,亦有他们随身侍官。军人秉性,吃饭寻常都是为了充饥、补充能量,而非满足口腹之欲,是以平素用膳都是风卷残云一般速度。今日虽不例外,可陆阅山却是敏锐地察觉出众人脸上异样的神色。 不为别的,只因,今日的菜,实在太……可口了。可口到陆阅山都有些心虚。 他虽猜到,江月既然有把握亲自下厨,想必是曾仔细学过。可她一个十指不沾春阳水的姑娘家,能做出这般口味实在难得。饭桌上的菜依旧是寻常最普通的菜,不过…… 咦?这盘怎么空了? 喂……薛徽!跟将军抢菜吃?你脑袋不要了? · 转眼,五月便要在无休止的蝉鸣声中溜走,天也随着越来越热。午时过后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刻,彼时,江月甫从厨房溜回来,一身淋漓香汗,正是坐立难安的时分。她也不进屋,只犹自卷起裤脚袖口,趁后院无人,悠悠闲闲躺在回廊中,享着穿堂风带来的清凉。 刚闭上眼,江月忽觉得头上一片阴霾,她缓缓睁开眼,俯视着她的正是祁璟。 “先擦擦汗,仔细伤风。” 不等江月说话,长臂伸出,已是递到她面前一块半干半湿的帕子,江月一愣,待对上那双关切又温柔的眼,忍不住脸上一红。“谢谢。” 她不好再躺着,只能盘腿坐起,接过那张帕子擦拭着额上细细密密的汗珠。这时,江月才发现祁璟是站在廊内一侧,俨然是刚从房间里出来。她动作忽然一顿,祁璟知道是她做的饭了? 祁璟好像猜到了江月的想法,淡声道:“若是热得厉害,中午便不要去后厨了。” 江月攥紧了帕子,她不知祁璟是喜是怒,只能一面打量着对方的神色,一面试探地问:“你怎么知道是我?” “今天中午,你不在房中,昨天,你左手食指有一个刀伤,前天,你裤管上沾了柴灰,大前天……” 听着男人如数家珍,江月俏面发红,绷了许久,才重新抬起头,“那……好吃吗?” 对方一愣,俨然是没料到会迎来这样一问,适才的淡定反倒被逼退了几分。沉默良久,祁璟方点了点头,“好吃。” 江月咧嘴一笑,先前的不安尽数挥散。她一双眼儿弯成月牙,清清亮亮,好像能直接望到祁璟心里。 他心中怦然一跳,情不自禁伸手抚在江月颊侧,“怎么忽然想起做菜?又闲着,觉得无聊了?” 江月并不躲闪,他不开口,她也不逼,只等着水滴石穿。“嗯,找点事情做。” “为什么瞒着我?” “我不说,你总也会知道。” 望着江月笑得坦然,祁璟心中那个冲动却越来越汹涌地往他胸口闯来。早在许多天前,他便察觉这忽然变得可口的午膳,是在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他瞧瞧旁观了女孩子几日,既没有邀功,也没有半分多余的情绪。她把一个小小的惊喜,慢慢经营成了一种他的习惯。 习惯期待每一个中午。 可是,他该不该告诉她?告诉她他的欢喜和顾虑? 该不该告诉她,每一个中午,他都举棋不定地徘徊,是要这样继续享用她无声的温柔,还是把那一天的欲言又止倾述出来。把一个的艰难,变成两个人的分担? “江月。”深吸一口气,既然迫不及待地守在这里等她,答案不早在心里了吗?“跟我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 这是江月第一次登上毓关的城墙,她面对的地方,是一大片两军对峙的无人区和平原尽头若隐若现的城池。 山谷的风比山外要冷得许多,祁璟从石梯上慢慢走了上来,抖开一个披风,轻轻搭在了江月的肩上。“冷吗?” 江月摇头,极低声地道了句谢。 祁璟又替她拢了拢衣领,沉默半晌,终于开口:“江月,你能不能看到关外九城?” “是那边吗?”江月极目远眺,伸手指出。 祁璟点了点头,又是隔了一阵,才继续道:“我父亲死在最北边的朔阳城,我大哥死在西边一点的玉鹿关,我二哥就死在这里,毓关。我行三,是我母亲的老儿子,可是两个月后,我准备率先向萨奚宣战。” “将军……”江月没料到祁璟会突然和她说这些事情,脸色不由为之大变。 祁璟却没看她,只是伸手扶住了城墙,勉力一笑,“去雍州之前,我原是盼着你和我一起回来,你说你喜欢这里,我却怕你更贪恋雍州风景……可是我没想到,到雍州的当日,我得知永乐侯密访西北三州,第二日我不告而别,是去晋州边境,觐见侯爷。” “永乐侯?不是你和他说要送我去方守成那里?” “是,不过我反悔了。”祁璟顿了顿,神色渐渐有些凄寥,“永乐侯说朝中得知毓关大捷之后,纷纷主张与萨奚议和。可是我不能,我没法眼睁睁地看着大魏江山子民沦为蛮夷的奴隶,更没法让我父兄死不瞑目……侯爷说,若想收复关外九城,必须今年内开战。” “所以?” “所以……我不敢……” 不敢让你知道,我想把你留在我身边,陪我一起或生或死。 第26章 初吻 毓关的风,好像忽然停了,江月耳边变得极静,连祁璟的心跳声都清晰可闻。他站在她身边,过了良久,方伸出手臂,把江月揽入怀中,这是他第一次拥着一个女人,用保护的姿态。 “江月,这场仗,我势在必得。胜,则一劳永逸,大魏边境,少说十年不会再起战火;败,我则再无退路,要么,像我父兄,长眠沙场,要么,败守毓关,此前所有功名化尘归土……若是如此,我便不能给你安稳的生活。”祁璟顿了顿,江月只觉自己肩侧的力量渐渐大了,男人的袒护更像是一种禁锢,“如果这样,你愿不愿意,陪我一起,打完这场仗?” 男人的话掷地有声,他的陈述比疑问来得更有力量,却让江月忍不住沉沦。她还记得阿古死的那日,也是祁璟带着她来到这毓山之上。彼时这里还是无边雪原,祁璟战袍上尚有斑斑血迹,他就指着这一大片土地,告诉自己他的坚守。是一个国家的荣辱,更是一方百姓的尊严。 她怎么会不着迷。 “你不会输的。”江月生怕自己的话不够坚定,情不自禁又重复了一遍,“我陪你,你不会输的。” · 夏州的城门,被兵士用力地推开,一匹黑马和一匹白马先后奔了进来。 抢在前头的自然是军中人人认得的将军的坐骑,与离开时不同,它身上负了两人,一个背影高大,另一个则缩在那人怀中,唯有被风吹起的衣袂能叫人猜出这是两人共骑。 跟在后面的小白马亦是身姿矫健,它没驮着它的主人,却依旧不肯超越前面的那匹黑马,隐有尊其为长的意思。 两匹马一前一后地停在了府衙跟前儿,守卫的兵士刚欲上前牵马,便被祁璟用一个眼神止住,他兀自跃下马背,正要伸手去抱江月,却被女孩儿“啪”地一下打在了手背上。 “我自己能下来!”这马比江月素日骑的那匹小马要高不少,江月每与祁璟共骑,不是受伤,就是带病,祁璟转身抱她,几乎成了习惯。只他却忘了,两人这一次共骑,原是情之所至,不由自主便腻在了一起。 江月长腿一晃便跳了下来,身姿轻盈,利索得堪比祁璟这个骑惯了马的武将。 她下了马才发现祁璟始终直勾勾地望着自己,想起两人适才在城墙上交心,江月忍不住俏面一红,“看什么呢……赶紧进去了。” 祁璟对上江月双眸,故意面色一沉,“伸手。” 江月没料他忽然变脸,以为是自己适才下手重了,不由得一慌,乖乖便把手递了出去。谁知,祁璟只是一把握住,拉着她大步往里走去。 “将、将军?”江月踉跄了几步才跟上祁璟的步速,祁璟斜睨她一眼,目光里却已是蕴了笑意,“怎么?” “你——你唬我!” “你还打我呢。” “哪有你这么小心眼的将军?” “夏州。” “嗯?” “夏州就有。” “……” · 好不容易捱过了酷暑的六月,夏州城的早晚时分已经开始发凉。 困意朦胧的夜,江月窝在床上,用薄被把自己卷成蚕一样躺着,将睡未睡时分,她终于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唔,将军回来了。 江月心中变得踏实,最后一丝清醒终于被睡意吞噬,沉沉入梦。 “江月?”祁璟是在外间洗漱好了,才蹑手蹑脚地进到卧室中来。房中还剩最后一盏烛台亮着,是两人相处已久的默契。祁璟见对方半晌没有回应,俯身吹熄蜡烛,摸索着上了榻。 女孩儿睡姿不雅的时候居多,祁璟已习惯贴着床沿入睡,两人互不干扰,却缺了谁都难以入眠。天气一天比一天凉,祁璟回来的也一日比一日晚。江月虽不说,可祁璟隐隐能猜到她总是等着自己的。 从她越来越迟的起床的时辰便能看出来。 “江月,醒醒。”祁璟穿戴好衣裳,转过身去看,江月还是方才那个姿势,一手抱着他的枕头,一手依依不舍地拽着被角,她正努力睁开眼,偏偏眼皮像是被沾了胶一样,极快地又闭了回去。 祁璟忍不住发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脸,温声道:“困得厉害就别起了,我让人给你留着早膳就是。” “不要。”江月挣扎坐起来,眼睛都没睁,却准确地抓住了祁璟的手,“快,打我一顿,我被周公下了药了。” 祁璟无奈,索性一把抱起女孩儿,将她放到了屋中的妆镜前,“非要跟我一起用膳?” 依旧没睁眼……但,坚决地点头。 “抬手。”这是要帮她穿衣服?江月顺从地抬起胳膊,果然,祁璟拉着她的手往袖筒里塞了进去,“另一边。” 江月万料不到祁璟会这般待她,一时困意全无,整个人都精神起来,连腰也情不自禁地直了直,只不过……眼睛依然没舍得睁开。 祁璟刚从她身后绕到前面,便发觉女孩儿的眼皮颤得厉害,俨然不是方才的迷盹模样……醒了还要装困?祁璟坏心骤起,本要替江月系身侧系带的手,往边上偏了偏,酥软之处,恰贴在了男人手上。 “江月呀。”祁璟带了几分诱哄的语气,手背更在她胸侧蹭了蹭,“还没醒吗?” 祁璟甫一碰到江月时,她全身的注意力便都往那一处去了。祁璟动作刻意,江月焉能不知他是察觉自己装睡,故意叫她服软。 “没醒。”答得依旧坚决。 女孩子要跟自己较劲,祁璟一时热血上来,偏也不愿退让,他索性伸手探向外衣中,隔着一层里衣,揽住江月后腰,人亦是跟着逼近,“董姑娘,还不肯醒?” 他的呼吸呵在她的脸上,江月自然知道两人距离已有多近,她脸慢慢开始发烫,这样的亲昵,竟是两人坦白心意以来的第一次。 只是,即便害羞,她也忍不住贪恋这样的温暖。 “不想醒,怎么办?” “那便不醒了。” 祁璟倾身,双唇碰触,彼此都像是被电了一下,没多胶着,极快地分开了。 江月猛地睁开眼,眼神里还有几分不可置信。 祁璟却是迅速地收手,往后倒退两步,转身走了出去,江月尚未从那个蜻蜓点水的初吻中回过神,男人已是不知去向。 · “嘶——” “哎唷——” 陆阅山怀里抱着厚厚一摞文书,甫一出门,便撞上了人。他怀中文书都是历年军户中人参军的名单,万分重要,他顾不得骂人,只能先抱着东西往后急退,待让开几步,陆阅山才在心里道了声幸亏,幸亏没骂。“章副将?您怎么来得这么早?” “将军在里面吗?” “在是在,不过……”陆阅山话音未落,却见副将章盛已经迈开步子要往里去。陆阅山忙横跨一步,挡在了章盛跟前,“不过,将军有令,半个时辰里,他谁也不见。” 陆阅山开口的时候略有一点心虚,今天自家将军有些不对,不仅没去视察营中操练,还绷着一张脸,刚进门就把自己给支了出去。只是,将军的不对劲,不是他玩忽职守的借口。陆阅山面带三分笑容地立在章盛面前,俨然是不肯退让的意思。 “阅山,是章副将吗?”两人正僵持,祁璟的声音忽然从房中传出,陆阅山不敢耽搁,连忙称是。 他背后的门被猛地拉开,祁璟长身玉立,竟是未披甲胄。“出什么事了?” 祁璟既然自己出来,陆阅山自然不好再挡着章盛,他往后倒退一步,恭敬守在二人身旁。 章盛面有尴尬,压低声道:“将军,属下今日一早收到了家书,内人说……说,安如郡主带了属下幼孙一并往夏州来了。” 祁璟没料到章盛急着找自己,竟是为了私事,他使了个眼色示意陆阅山退下,继而侧了侧身,“先进来再说吧。” 两人一并入了房中,祁璟正要倒茶,却忽然想起壶中冷茶已在方才被自己一饮而尽。他无奈地重新放下,转回目光,望向章盛,“怎么回事?” 安如郡主是已经过逝的小秦王岳安庆的嫡亲妹子,六年前下嫁章家,为章盛长子章子嵩之妻。谁知,三年后章子嵩不幸为流箭所伤,正中要害,为国捐躯。那一年,祁璟与章子嵩同为军中校尉,亲眼见过安如郡主扶棺恸哭之状,念及往事,这安如郡主来得虽不合规矩,祁璟却也不曾责问章盛。 “内人信中也没写清楚,大抵是郡主想带敏之看他父亲征战的地方,想着这个时节,夏州既是气候宜人,又是和平无战,因此便……” 章盛神情有些心虚,安如郡主虽是他章家媳妇,可郡主到底是皇亲,君臣有别,她非要这个节骨眼上来夏州,谁也阻拦不得。 祁璟微一沉吟,即刻道:“既来之,则安之,我让薛徽去做安排,你放心便是。只不过……不可因私废公!” 第27章 夫君 是日,祁璟回来得格外早。江月习惯性地在房间的地毯上做晚功,身体舒展,背脊弯出一道美好的弧线。 江月倒着身子看见祁璟推门进来,不由带了些惊诧地坐起身,“今日怎么这么早?” 祁璟把佩剑顺手往墙边一挂,点了点头,脸上俨然有着不容忽视的愁色,“嗯,没什么大事,索性回来陪你。” 江月趿着鞋站了起来,在一旁桌子上倒了温水递向祁璟,“嗓子怎么哑了?先喝口水。” 两人境遇非比寻常,便是知道彼此心意,却也没什么机会花前月下,祁璟一天比一天忙,江月能尽的心意便是不做打扰,更多的体谅对方。 祁璟单手接了茶碗,扬脖一饮而尽,“我从大营回来的,适才喊了几句话,不打紧。” “我瞧你怎么心事重重的?营里出事了?”江月一面打量祁璟的神色,一面把铺在地上的毯子卷了起来,竖到墙角。 这原是两人方在一起的时候,祁璟特地从旧时萨奚人留在夏州城的东西中翻找出来。他见江月有时会在地上练舞,其时天气虽然温暖,可地案究竟阴凉。他母亲生产时便受风落了病根,祁璟印象深刻,便立时取了这毯子来给江月。 照理说,缴获归公一向是他军中不成文的规定,倘使不是为了江月,祁璟断然不会起这样的心思……可是,萨奚人编织的毛毯确实厚实,祁璟自知短期内已经不能给江月像方守成所提供的那般安逸的生活,只能竭力弥补。 这礼物虽小,却实打实地藏了祁璟的一番细腻心思,江月收到时不知有多欢喜。除非当真练功要用,平日决计不会当作寻常地毯来铺。 祁璟等江月一股脑忙完了,才伸手拉过她,将人拽到身边,两人挨着在罗汉床上坐下,“没事,只是有一个故人要来夏州,我有点担心你。” 江月扬眉浅笑,一双柔荑一并拢着祁璟的大手,“担心我什么?” “是安如郡主和她的儿子,她夫君章子嵩原先和我是一个旗下的战友,不过……已经牺牲了。” 江月看出祁璟眼里隐隐的担忧,猜到他是顾忌这一场战争艰险,是以温声问道:“那他牺牲的时候,你就是将军了吗?” 祁璟不知江月所言何意,如实回答,“不是,那时我与子嵩都还是校尉。” “难怪。”江月刻意装得神态轻松,语调也透出得意,“我夫君是常胜将军、不死战神,非但如此,他还从不让麾下战士做无谓的牺牲……因此,祁大将军,你就不要担心我了。” 这是祁璟第一次听她说到“夫君”两个字,他又惊又喜,竟忘了探究江月话中深意,只是追问:“你适才叫我什么?” “祁大将军呀。”江月眨眼,满面无辜。 “再往前。” 江月自然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她双颊透粉,却不肯答,只低首轻嗔:“谁说是叫你了,惯会自作多情。” 祁璟原是虚搭着江月腰际,听了她的话,情不自禁便收紧胳臂,将人用力揽在怀中,“江月,你想嫁给我,是不是?” 江月本是为了宽祁璟的心,何曾当真想到过这么长远的事情。况且,即便想了,婚嫁之事,哪有让女孩子开口的道理?江月偏首,避而不答,“都说了是你自作多情,你怎么还问个不停……” 祁璟权当她是害羞,心里早高兴得不知南北了。他骨子里极传统,初对江月动心之时,便已认定要娶她为妻。只是两人身份相差太多,能得江月青睐已是不易,祁璟万不敢贸然提嫁娶一事,生怕江月反悔。 “江月,你别躲我。”祁璟凑近了她,贴着耳边低声呢喃,三分哄,七分诱,“你看,你若当真视我为夫君,咱们便赶紧把婚事定下来,免得你总没名没分地跟在我身边,叫旁人议论。” 他呵出来的热气扫在江月耳后,江月忍不住一缩,仍是没有回身,“这件事……咱们迟些再说,你容我多想想。” 江月自然是喜欢祁璟,可她的观念里,与一个人长相厮守是个需要深思熟虑的事情,婚姻既非儿戏,两人刚在一起不足半年,岂能贸然就谈婚嫁? 可祁璟不知她心意,只当到底是自己太过急切,江月究竟是顾忌他军户出身,又怕日后守寡,不愿下嫁。 祁璟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他虽能理解,到底还是生了些灰心,紧跟着,搂在江月腰间的手也不似先前那般力道,整个人都疏离开来。“也好,你再想想,免得日后……不甘心。” “什么不甘心?”江月回眸,乍见祁璟表情,不由一怔,然而只是转瞬,她便反应过来,忙是解释:“将军,你别误会……我、我不是不愿意,更不是不敢,是……我父亲……” 祁璟一愣,不等江月把找补的话编完,已是霁颜。他伸手按住江月的唇,温和一笑,将人重新拥住,“对,是我误会了,你不用解释,我知道的。” 江月窝在祁璟怀里,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她长出了一口气,岔开话题,重新开口:“你早上的时候……” 某人的身子明显一僵。“我冒犯你,你生气了?” “没有。”江月低低回应,反手抱住祁璟,“我是想问,你能不能再……再亲我一次?” 有时候,男人太守礼也让人头疼。 江月带着点羞怯和忐忑,悄悄抬起头,却不知,祁璟已经注视她许久。 这个吻来得更突然,却更缠绵。 祁璟衔着她薄薄的一片唇瓣儿,轻啄一口,便攻城掠池,往里探入。像沙漠里的旅人,终于找到一片绿洲。祁璟吻得越深,江月身上便越软,直到她柔软的腰彻底贴在床面上,祁璟却仍不曾松口。 是压抑太久的渴求。 “江月,江月。”他埋首在她肩窝里低低地唤了两声,江月心中微动,主动抱紧了他。“我在。” 七月中旬,安如郡主携子章敏之抵达夏州。因有了江月,为郡主准备下榻之地的事情,祁璟便直接交到了她和薛徽手上。硬件设备由军中解决,薛徽全权负责,软件布置则由江月提供指导意见……实际操作,自然也是薛徽来管了。 郡主到临时为她准备出来的一间民宅时,江月和薛徽二人都守在门口。祁璟、两位副将,还有陆阅山都簇拥着这位安如郡主和郡主手中牵着的玉冠男童。 “末将参见郡主。” “妾参见郡主。” 因这一朝寻常女子,都以“妾”自称,江月入乡随俗,自然不能拿乔。 郡主身影翩然,一袂葱绿色的裙角闯入江月视野,“薛大人可是?真是有劳你了。” “不敢。”薛徽一如既往的寡言,答了话便退立一侧。 江月不太了解此地风俗礼数,因而始终跟在薛徽身后,他进则进,他退则退,此时,自是跟着薛徽躲在了角落里。 谁知,安如郡主的眼神仍是落在了她身上,并且,没有挪走。“这位姑娘生得好生俊俏,薛大人,她是你妾侍吗?” 随军女子,自然不会是妻。安如郡主问得虽突然,却当真有理有据,叫人挑不出差错。 只是,几个知道江月身份的人仍忍不住变色。 唯有两个当事人,一个低头垂眉,仿若与她无干,一个答话简洁,连多一句的解释都懒怠开口一般,“不是。” “那……”安如郡主生了一双极妩媚的凤眼,眼角上挑,回顾之间,说不出的动人风姿。她眼神在众人身上逡巡一圈,最后停在了为首之人的身上,“祁将军,这位姑娘是?” 偏偏不肯问江月本人。 祁璟略一蹙眉,知晓这是郡主自矜身份,根本不愿与布衣多话,因而才问到了自己这个主将身上。隔过须臾的滞涩,祁璟方轻描淡写地回答:“是不打紧的人,郡主不必上心,您里面请罢。” 说着,祁璟已是抬步登上台阶,俨然不愿让安如郡主为江月而停留。 江月本是戴罪之人,祁璟不甚知晓朝廷里的争斗,不知秦王一脉与过去董氏是交好还是交恶。保险起见,还是不要替她招惹是非的好。 偏安如郡主固执得很,她仍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接着,终于直接同江月说话:“你长得这般白净,倒不像夏州本地人,你是哪一位将军的侍妾?” 江月一愣,登时为难起来,且不说自己本不是那样的身份,单说她适才听祁璟的话,已知他不想让自己多吸引郡主注意,那该要怎么答呢? 她这厢犹豫,郡主却是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我知道了,你是随军的营妓?好哇……祁大将军,你竟敢让一个女支女来料理我的起居之处?” 第28章 侍婢 在场诸人都没料到郡主会如此小题大做,一时眼神均往祁璟身上去了。 章盛最为尴尬,他自知江月是祁璟的心头好,郡主前来本就是给军中添了麻烦,若再惹祁璟不喜,郡主本人固然是能置身事外,可他这个副将便不好当了。 思及此,章盛忍不住低低唤了一声,“郡主。” 安如郡主连看都不看一眼自己这个公公,只带了七分挑衅、三分责备的眼神落在祁璟身上,静等他的回答。 “启禀郡主。”祁璟滞了半晌,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开口,他既没跪,更未请罪,而是冷静地陈述,“这位姑娘是臣的侍婢,并非不洁之身。” 言罢,祁璟的眼神往江月脸上一停,继而又道:“这没你的事了,下去罢。” 江月自然知晓此地不宜久留,当下蹲身作福,低眉颔首地转身欲走。 可安如郡主并没打算轻易放过她,“且慢。” 凤眸顾盼,朱唇轻启,“既是个奴婢,倒也刚好,正巧我出门带的侍婢少了,怕是不够……但不知将军可愿割爱?” 江月退到一半,忽听此语,下意识便望向祁璟。她知道祁璟说她是奴婢乃是权宜之计,在他心里当然不曾这样低视自己。可这安如郡主话里话外,都没有要放过自己的意思,祁璟的话,反倒像是帮着郡主下了个套。 祁璟却是镇定,他一生迎敌无数,唯一叫他举足无措的也唯有江月一人。郡主地位虽尊,但祁璟,当真是不曾有半分惧意。“臣不愿,还请郡主见谅。” “哦?”安如郡主画成柳叶儿的眉梢微挑,出言也是轻巧,像在拨弦弄乐一般,还留了几分回响,“这婢子是多会理事,竟让祁大将军都舍不得……将军您愈是如此,安如我愈不想错过了呢。” 郡主缓行几步,走到了江月面前,她袖幅微摆,伸手捏在了江月下颔之上,“真是俊俏,也不怪祁将军舍不得,不知你叫什么名字?” “放手。”祁璟虽站在原地动也没动,但神色忽然冷了下来,仿若出鞘寒剑,整个人都淬上一层慑人的威容。 安如郡主一愣,手却不由自主放了开来,僵滞片刻,才重新露出莞尔笑意,“祁大将军果然名不虚传……罢,安如便不与你争这个人了。” 她转身,兀自朝庭院里走了几步,继而又停住,盈盈回首,“不过,明日一早,如若将军没有后悔,还请您为安如挑三个机灵些的婢子送来,否则……” 郡主蓦地一笑,眉眼中俱是年轻妇人的成熟妩媚,“也没什么否则,将军还是别拂了我的意为好。”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江月正临窗而坐,擦拭着刚洗过的头发。帘栊一声轻响,祁璟夹带了几许寒风迈进屋来。“还没睡?” 见江月还坐着,祁璟俨然有几分惊讶。 “头发没干,不敢睡。”江月没起身,只是握着自己的乌发晃了两下。 祁璟微微一笑,顺手把自己的马鞭、佩剑等放在了桌上,大步迈向罗汉床,“我帮你。” 说着,他已经接过了江月手中微潮的布巾,替她继续揉擦着长发。江月下意识想往他怀里去靠,祁璟微偏身子,让江月刚好靠在了他一侧肩上,“困了?怎么没精打采的?” “没……”江月摇头,“你替郡主找到那三个侍婢了吗?她明日不会难为你吧?” 祁璟适才云淡风轻地神色不由凝出些不悦来,“没找,光是营中的事情我还忙不完,哪顾得上她?别担心,将在外,君命尚且有所不受,况她区区一个郡主。” 江月仍是蹙眉,将信将疑地问:“这郡主什么来头?我瞧除了你,旁人都颇惧她似的……” “她呀。”祁璟益发不屑,“她长兄原先是小秦王,藩地便在雍州,小秦王势大,加之此一带离京城甚远,是以附近官员命妇,未有不看她秦王府脸色的。不过,小秦王也算英年早逝,没留下子息。如今安如郡主享的,无非是她长兄那点子余威而已,不足为惧。” “当真?” 祁璟低首,正对上江月一双明眸。他情不自禁露出些许笑意,在她额尖轻作一吻,“骗你做什么?我至多容她在此地逗留半月,只是要委屈你先别出去走动,免得再遇上她。” 江月最恋祁璟这般胸有成竹的笃定模样,一时情动,忍不住转回身,主动环在他颈间,凑上去吻了吻祁璟唇角。 祁璟岂容她这样轻描淡写便逃了?江月才退开不过毫厘,祁璟便伸手用力按住江月后背,继而一臂又缠上,拥着女孩儿纤细柳腰,将这一吻辗转加深。 两人胶着片刻,祁璟终于放开江月,女孩儿红着脸偎向他怀中,祁璟下意识将人再度拥紧,“今日我说你是我的侍婢,你恼没恼?” 他声音有些虚,像是拿不准江月心意一般。 江月安抚地蹭了蹭他胸口,听清男人有力的心跳,伴着那声响开口:“不恼,只要我是你的,你说什么我都不恼。况且,那样情境,你本是为了护我,我焉能不知?” 祁璟嗤地一笑,贴在她耳边吻了吻,“若不是顾忌日后娶你时,会有人拿咱们现下关系出来说嘴,我一开始就说你是我的侍妾了……不过,若是那样,便算是坐定你的名分了,以后再想叫你做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委实困难。” 江月虽不如祁璟考虑得这么多,但也明白他用心良苦,当下点了点头,未再多话。 打不过骂不过,拼爹拼不过,江月万万没想到,自己躲都没躲过这位安如郡主。 两日后的午晌,江月正靠在罗汉床上假寐,忽听门板被人敲了几下,“董姑娘在吗?” 是全然不熟悉的声音。 江月趿着鞋起身,一面应声问是谁,一面走到了门口。 “属下是在前厅值守的,奉安如郡主之命,来请姑娘去前厅一趟。” 江月戒心骤起,原本已经放到了门闩上的手缓缓收了回来,“将军呢?” “将军和陆郎一道去营里了。” 难怪……江月皱了皱眉,正欲托辞说自己身体不适,请那侍卫代为回绝,忽听门外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不过一个奴婢,怎么耽搁了这么久?郡主可还等着呢!” 大抵是服侍郡主的某个丫鬟。 江月叹了口气,人家都已找上门来,再怎么躲也躲不掉了。她理了理自己衣裳,伸手打开了门,“走罢。” 来催的人果然是一个俏丽的丫鬟,见江月出来,不动声色地略一打量,继而转身抬腿便走,显然是半刻也不想多留。江月跟着她走了一阵,临到拐角处,才蓦地放慢脚步,拉住了那侍卫,“快去找薛徽,请薛郎替我转告将军一声,便说郡主来找我了。” 那侍卫知道江月身份,她有吩咐,自然不敢耽搁。 江月见他应是去了,心里略安定了几分,挤出一笑,抬步迈向厅中,“参见郡主。” “董姑娘——”安如郡主正状似随意地翻着厅中桌案上的一摞文书,见江月进来,不由得收回手,转身落座, “起来罢,原来你就是董大人的女儿,我还以为……” 郡主以审视的眼神将江月仔细打量一圈,继而嘲讽一笑,“我还以为,以董大人的门风,董姑娘你,早就要受不了折辱,一条白绫吊死呢。” 江月面容沉静,她不是董婉本人,郡主这番冷嘲热讽,自然伤不到她半分自尊,“身体发肤授之父母,妾不敢轻生死。” “啧,这能言善辩的劲儿,倒是丝毫不逊于令尊。” 安如郡主按了按鬓角,举手投足,无不透着女人风韵,这一点,饶是江月如何貌美,也是她比拟不及之处。“既然你是读过书的,我也不同你绕圈子了……祁大将军失约于人,我要的婢子没送过来,我便只好先讨你过去借用两日。你去收拾收拾需要的东西,跟我走吧。” 江月早猜到郡主来意,对策亦是已经想好的。她身子一福,神情颇有几分恭敬,“郡主之命,妾不敢不从,不过,将军既一日是妾的主人,妾便只能听他一人吩咐,所以……” “且不说你如今只是个小小奴婢,便是放在从前,也断然没有忤逆我的道理。”郡主冷下神色,说话再不似先前那般客气,“还有,你的主人没有告诉你,既是下人,便该自称奴婢吗?” 江月缄口,不予任何回应。 安如郡主既然等了两日才上门,想必究竟是忌惮祁璟的。若非如此,她也不必刻意等到祁璟不在的时候才来带走自己。 江月没有半分惧意,反正她已经请薛徽代为转告祁璟,不论祁璟回来早晚,总是不会让自己吃这郡主的亏。至于旁的—— 拖字诀为上。 第29章 夺子 果然,祁璟接到消息没用多久,便赶回了城中府衙,他大步流星进了议事厅,朝郡主拱拳一礼,“末将参见郡主!” 郡主斜睨了眼一旁的江月,勾出三分笑来,“祁将军不必多礼,我说董姑娘怎么这般淡然,原是已经派人去搬救兵了。” 祁璟不置可否,只是道:“此地不是郡主该来的地方,请恕璟无礼。来人,送郡主离开。” 他说话极不客气,在场诸人都已察觉祁璟是当真动了怒。几个兵士不多犹豫便上了前,将郡主团团包住,大有群主不走,他们便要扛人离开的架势。 安如郡主倒始终从容,“将军别恼,想让安如走也容易,只要您把董姑娘借我用上两日,我立时便走。待等我离了夏州,也自然会完璧归赵,断不让董姑娘受半分委屈。” 祁璟垂眉,仍是无动于衷,“你们都还立着做什么呢!听不懂我的吩咐?” “祁将军——!”那几个兵士正要去拽安如郡主,却被郡主抬袖重重扫过颜面,她厉声呵道:“你信不信,只要有一个人碰我,我立时便叫他们死在你面前?” 郡主寒眉冷竖,亦是动了怒。 祁璟拢拳紧攥,忽然大步上前,将周遭兵士挥手遣退,“我再问郡主一遍,你走,还是不走。” “本郡主也再重复一遍,只要董姑娘……啊!” 祁璟忽然打横扛起郡主,兀自朝厅外走去,几个服侍郡主的俏丫头都是吓得不轻,追在祁璟身后迭声唤着“郡主”,可安如郡主本人,却再不吭声了。 江月情不自禁追了几步,她只见安如郡主伏在祁璟背上,一双手拽着祁璟衣裳,神色渐渐变得缓和,甚至最后还抬头朝自己妩媚一笑,俨然有几分得意意味。 江月怔愣在原地。 · 祁璟把安如郡主塞到马车里之后,便立时赶回了厅中。几个想凑热闹的副将侍官都各自回了自己的岗位上,厅中只剩江月、陆阅山和薛徽三人。 “将军。”陆阅山最先发现祁璟回来,打了声招呼,便乖觉地拽着薛徽退了出去。 顺手还帮祁、董两人关上了门。 满室安静。 “她没对你做什么吧?”祁璟兀自走到江月身边,拉住她的手。 江月有几分怅然地摇摇头,片刻才一笑,“你回来得倒快,原以为还要再和郡主僵持一阵……我没耽误你的事吧?” 祁璟在她身边坐下,安抚道:“没,本就是去巡视,早回来晚回来没什么大分别。” “那就好。”江月仍是神色恍惚,兀自呆了一阵,却是从祁璟掌心里抽出了自己的手,“适才我进来的时候,见郡主翻看你东西来着,就是那一摞。” 江月抬手一指,祁璟顺着望去,不由得眉头一皱,“她翻了多久了?” 一边说,已是一边起身,走到了书桌旁。 “不知道,我一进来,她便停了。那时候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我觉得有些蹊跷,是以忍不住提醒你一声。” 祁璟逡视一圈,果然,这一排文书,都有被翻过的痕迹,而这一排,恰恰是他这几日和两位副将刚商讨好的对敌之策以及初秋时节的作战计划。 江月见祁璟始终不置一词,而脸色却越来越沉。江月心知不好,试探地问道:“可要紧么?” 祁璟表情微滞,半晌后才摇了摇头。 不是不要紧,是他也拿不准。 “也许这郡主不是来刁难你的。”祁璟食指敲了两下书案,将那一沓文书重新理得整齐,低首又道:“但愿是我想多了……” 江月不明其意,但从祁璟表情,已能猜透来者不善,“她是故意来看你的东西的?找我只是个幌子?” 祁璟颔首,“我虽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总是小心为上。” 言罢,转回身,重新去握江月的手,“多谢,我会下令叫人严守府衙,不会再放安如郡主进来了。” 江月任祁璟用力攥着自己,面生踟躇之色,“其实,与其死守,咱们倒不如先发制人……” 祁璟迟疑地望着江月,示意她直言下文。 “她既要我过去服侍她,你便送我去就是了。”她话未说完,祁璟已是手中发紧,“不行!” 她原也是金贵极了的大家闺秀,沦落至此已是不幸,他既怜她爱她,又怎么能让她去做伺候人的事情? 江月不以为意,只是安抚地扬眉浅笑,又欲再劝,却被祁璟止住,“别说了,我自有办法解决她,你不必插手。” 男人都这样说了,江月知情识趣,便也住了口。一则,她相信祁璟能力,再则,举凡男人,少有不好面子的。江月不愿惹他不快,自然就没再争辩。 · 如祁璟所料,没过几日,安如郡主便又寻上门来。他以不变应万变,任郡主如何在外叫嚣,只派人死守大门,不许她踏入一步。 郡主虽已嫁为人妇,到底自矜身份,见祁璟不肯松口,没多久便走了。 祁璟得了讯,冷作一笑,提笔寥寥写了几个字,将纸笺对折,交给薛徽,“去营里,把这个给章副将。” 章盛如今夹在公私之间,正是为难,帮郡主,祁璟到底是上司,帮祁璟,唯一的爱孙又由郡主抚养,他不愿祖孙之间疏离,只能与夫人一起忍气吞声,和这位郡主斡旋。 眼不见为净,章盛索性自请去了营中,与士卒同吃同睡,亦能顺便加紧训练。祁璟知他心思,未曾阻拦。 薛徽来找章盛的时候,他正巧在帐内休息。见是薛徽,章盛亲和一笑,“可是将军有什么吩咐?” 薛徽双手奉上祁璟手书信笺,章盛知他脾性,未多寒暄,兀自低眉览阅,渐渐的,笑颜凝住, “回去告诉将军,便说末将今日便会行事。” 薛徽称了声是,转身便走。 良久,章盛到底是把素日积蓄的压力爆发出来,一脚猛地踢开桌案,恨恨地骂道:“贱妇!贱妇!” 是日晚,章盛主动交还兵权,星夜兼程,携其孙往雍州老宅赶去。 · 翌日一早,江月和祁璟人还没醒,便被一阵敲门声打断。祁璟按住意欲起身的江月,独自步出应对。这么一扰,江月已无睡意,她一面穿衣起身,一面静息倾听外间对答。 “郡主现下人呢?” “已经走了,不过……事情紧急,属下不敢耽搁。”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江月扒着屏风沿儿,等祁璟退回来,忙把外衣递上。“仔细着凉。可出什么事了?” 祁璟面色镇定,显然未有慌张之意,“又是那郡主,不过不打紧,秋老虎而已,最后的叫嚣了。” 江月听他如此说,忍不住露出笑意,“哪里是秋老虎,母老虎才对。” 她见祁璟快速地更衣,继而退到外间,以免妨碍自己,不由欣悦含笑,又是隔着屏风叮咛,“你怎么处置郡主我不管,但别太得罪人家,宁犯君子,不罪小人。” “知道了。” · 祁璟虽未亲自向江月解释详情,午间时分,陆阅山却来主动向江月禀明始末,免她担忧。 原是祁璟为了催促郡主早日离开夏州,已让章盛连夜带走了郡主独子。郡主气不过,一早才来找祁璟理论。彼时祁璟虽没醒,郡主仍是不甘心地留了句威胁。 江月无奈失笑,难怪祁璟不肯亲自与自己说。这法子虽然奏效,可跟一个母亲抢儿子,委实有些登不上台面。 好在,带小公子回家的是他亲祖父,料也不会有什么差池。祁璟行事向来缜密,江月未多评论,兀自回了房中。 “真是土匪习气。”入夜,江月半带玩笑口吻地数落了祁璟一声。祁璟倒也不恼,只用一个绵长的吻堵住女人。“那土匪娶你回家做压寨夫人可好?” 江月抬肘在祁璟胸口轻轻一顶,“美得你,赶紧睡罢。” 祁璟捏捏江月鼻尖儿,见她眸亮面红,克制不住又想吻她。江月往后一闪,伸手隔在了两人中间,“明日还要早起呢!” “再一下。”祁璟不依不饶,像是馋糖的稚子,非要骗到最后一点甜头,才肯罢休。 他倾身凑近,偏江月仍是不住躲闪。两人一个动作迅捷,一个柔若无骨,一追一躲,竟是谁都占不到便宜。 折腾没多久,江月贴身小衣的结带便松了,她领口微微敞开,隐约能瞧见衣里风光一般。祁璟的呼吸也变得重了,他温热的鼻息呼在江月脸上,是征服,也是引诱。 终于,江月放弃躲闪。 祁璟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缓缓逼近江月,试探地吻上了她的唇,然后再慢慢加深,化作世间最温柔的攻城掠池。 像是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牵引着,祁璟忍不住伸手探向江月小衣里头。 第30章 断粮 冰冷的肌肤与炽热的手掌相触,两人都是一惊。江月的手刚抵触地挡在祁璟胸膛,祁璟已是知趣地退开身子,脱口道:“江月,我不是——” 不是故意的吗? 祁璟有哑然,话哽在喉咙里,反而说不出口,隔了半晌,他也只是从床上起身,讷讷道:“对不起。” 适才情动,两人都是不能自已,江月听他道歉,不由脸上微红,“别说了,原是我不该和你闹。” 她一颗心仍怦怦直跳,低首系衣带时,指尖也克制不住地轻轻颤抖。江月只觉身上仿佛还留了祁璟滚烫的体温,烧得她心里发慌。 祁璟一生从未有过这般冲动不能自抑的经历,饶是退开丈许地,江月一颦一蹙,映在他眼里,仍是诱惑。这样的情绪让祁璟愈发自责懊恼,只恨不得一掌劈开自己的天灵盖,赶紧驱散了这些不该有的念头。 “江月,我……没有轻薄你的意思,以后……不会了,我是说,等我真正娶你……” 他有些无措,缀词成句都变得困难。 江月本也慌张害怕,可见祁璟这副模样,却又忍俊不禁。 他一点都不像是那个杀伐决断的将军,没有半分霸道、果毅,反倒像个初出茅庐的少年。 江月深吸一口气,平定了心中忐忑,拍了拍床边的位置,“我不怪你,将军,你来坐。” 祁璟面露犹疑,看了眼江月,摇了摇头,“不了,我……我以后还是睡地上罢。” 他话中悻悻之意甚浓,连眉梢都跟着耷了下来。江月莞尔,柔声问道:“你这样躲着,是不喜欢我,还是不信你自己呢?” 见祁璟神色略缓,江月低声又叹:“将军,我原先误会过你,那是我……初来乍到,不明事理。现下,我既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也不会再轻易误会你了。” “不是,刚才确实是我……”祁璟欲要解释,却被江月一笑止住了声,“我知道,可是你不也没有怎样吗?将军,我信你不会当真欺负我,你自然也该信我不会再怪罪于你。” 江月这样温言软语,细述心事,在静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动人。祁璟心中一暖,终是走回床畔,伸手替江月拢了拢衣领,“你放心,我日后自当守礼。” 祁璟守诺,素不食言。 江月握住他手,两人共枕而眠。 夏州城当真是开始入秋,一天比一天冷,江月重新从衣箱里翻出了去年阿古为她做的披风。物是人非,不知不觉,江月竟来到这大魏朝将满一年了。如今祁璟不再派人约束于她,江月反倒变得安分,她或再房里自己读一两本书,或亲自下厨,为前厅将领准备膳食。 自从章盛带着孙子离开了夏州城,便再不曾回来过。而这一招好像颇为奏效,安如郡主偃旗息鼓,亦不再找上门来。 祁璟心知安宁日子不剩几天,格外珍惜,不论事情再忙,总在傍晚时分,陪江月在城外策马走走,以作陪伴。 又是一日中午,难得的艳阳天,外面暖和得很。江月熟门熟路地往后厨去了,同掌勺大哥打着招呼,挽起袖口便欲上前帮忙,“我懈怠了几日没来,让大哥一个人受累了。” “姑娘哪里的话,这本就是我份内的事儿。”掌勺知江月厨艺不逊色,是以主动把“厨中大权”上交,“我先去煮饭,能吃的菜都洗好了,姑娘看着处理便是。” 江月笑称了声好,转身就去筐子里拿菜,她甫一走过去,不由得“咦”了一声,“怎么这么少的菜?大哥,你没洗完吗?” 她这厢问了一声,却不见掌勺答话。江月皱了皱眉,索性往掌勺身边走去,这一过去,江月更为吃惊。以前冬天运粮不便,军中煮饭便掺入本地种得花生,入夏以后,已恢复白米。可此时锅中煮的米,是与许多颗粒极小的灰白难分的米。 “这是什么?”江月脱口质问,那掌勺被她吓了一跳,半晌才答:“这是粝米啊……吃这么多日了,姑娘难不成刚发现不同?” 江月颇有疑虑地望着掌勺,掌勺无奈一叹,解释道:“朝廷不发军粮,除了将军和副将两人,咱们便只能先拿粝米凑合了,亏得将军早有先见之明,今年春夏时分囤购不少。” “所以,我适才瞧见菜少了,也是因为……咱们断粮了?” 掌勺稳一颔首,正欲宽慰江月,却听“哐啷”一响,江月已是放下准备切菜的刀,转身迈了出去。 “陆郎,将军呢?” 江月风风火火赶到前厅,见陆阅山正绕出房,忙拉住他相问。不等陆阅山回答,祁璟自己已是迈了出来,“江月?你怎么来了?” 举凡有下属在,祁璟一向是不苟言笑的神态。江月见惯不怪,反倒因此而冷静下来。“你现下可得闲?我问你些私事。” 祁璟一怔,陆阅山已是知趣退下。 “进来说罢。”祁璟让了江月进屋,反手将门带上,“出什么事了?” 江月紧紧蹙眉,语气微带几分怪罪,“军里断粮,你瞒着我做什么……我每日吃的饭菜,怎么与你们都不一样?” 适才她在厨房发现饭菜不同,格外惊诧,正是因为江月这几日所食,全然不曾有过变化。 祁璟面露无奈,反问道:“你去厨房了?” 江月颔首,眼中俱是焦急之情,“我吃的饭菜,是不是都是你让给我的?你每日吃什么饭?可还有菜?” “江月……”祁璟见瞒不过她,只得如实答:“我不想你平白担心罢了。” 这厢祁璟单顾着向江月解释,江月却浑然不在意这些,“你不是马上便要与萨奚人开战了?怎么会突然断粮?” 祁璟脸色微变,兀自敷衍,“朝廷那边的问题罢了,我已经派章盛去雍州借粮,出不了问题,你放心。” 江月狐疑看他一眼,俨然是不信。她眸光清澈,晶亮瞳仁里微闪湿润,直勾勾地盯着祁璟,“不论军中出了什么纰漏,都不会由我来责你,你何必瞒我?这一仗本就是你铤而走险的决定,若有后顾之忧,我怎么能放心?” 祁璟伸手去拥她,想略作安抚,江月却退后一步,堪堪躲开。祁璟抱了个空,神色便复杂起来。江月仍是不惧不怯地凝视祁璟,掷地有声,“便是我不放心你,我也总是支持你的。你心甘情愿为国捐躯,我也心甘情愿随你生死……你不说,我不问就是。” 言罢,江月转身便要走,祁璟忽生不安,立时去抓她手腕,“江月,你听我解释。” “我说过,我不会怪你,你不必勉强。”江月是当真没有恼,她心里失落、担忧,早盖过对祁璟隐瞒的恼怒。 祁璟虽多次强调毓关易守难攻,再不敌,也退有可守。但江月知道,倘使这一役能够速战速决,祁璟便断不会在这几日天天陪她。而一旦战线持久,后续补给,则十分重要了。 高筑墙,广积粮。眼下毓关稳固,可粮食却没了。 江月怎么能不替祁璟担心着急。 而偏偏他不肯告诉她缘由,宁可这样瞒着,兀自焦虑,也决计不给她分担的机会。 江月心里清楚,这是祁璟的爱与保护,是他习惯了的独立。她不愿迫他改正、分享,可也难以避免地失落、揪心。 “是安如郡主。”祁璟缓缓松开手,终于还是说了,“朝廷没有断我的军粮,但是……她施压于雍州,如今,军粮都截在了雍州。” 江月大为吃惊,脱口道:“她怎么敢!” 祁璟苦笑,“我也没想到,安如郡主还有这般能耐……章盛已经拿了我的手书去找知州斡旋了,不过,石沉大海,尚无回音。” “那你有没有和朝廷讲?郡主自作主张截你军粮,莫非没有人管吗?” “今上年少,朝政由邵相把持,邵相素来不喜章氏一门,多有弹压。我既已派章盛前去索要,自然不便再知会邵相。”祁璟面有无奈,这是江月第一次见他这般无能为力的表情,“况且,一来一回,恐要月余,战事耽搁不起。” 江月愣了愣,半晌,方带着迟疑地口吻问道:“那……你有没有去找过安如郡主?” 祁璟睨她,警惕地反问:“你想做什么?” 江月本还不曾往偏处去想,被祁璟这么一提醒,方恍然大悟,“你没找过郡主对不对?就因为你不想我去侍奉她?” 祁璟沉默,江月却是登时大急,“将军!转眼便是中秋了,你难道打算拖下去不成?军务情急,你怎么能因为我……” 她知祁璟是好心,不忍责怪,话出一半便生生忍下。 祁璟眉峰紧蹙,沉声道:“江月,打仗是男人的事情,郡主早晚要离开夏州,我不能让你以身犯险……” “我又不是去上场杀敌,何来险字一说?”江月尾音微颤,又爱又恨地嗔怨,虽有三分责备,余下七分,却是昭然的亲昵之意。“将军,我总想替你分担点什么,并肩作战,与子同袍。” 第31章 蹊跷 祁璟与郡主很快便谈妥了交粮事宜,这是安如郡主第二次踏入府衙,一如既往的华衣锦服,从容自若。 “将军识得大体,倒让安如刮目相看。”郡主轻笑,端茶呷了一口,“那咱们便说定了,董姑娘明日一早来我府上,我自会当着她面写完书信,再请将军将此信送往雍州。届时,自然有人押粮,替将军送至。” 祁璟和郡主同时望了眼江月,半晌,祁璟颔首,“每日晚膳前,我会派人去贵府接董氏回来。” 郡主不置可否,兀自扬眉,“既如此,安如先告辞了,将军这里的茶味道甚好,明日记得让董姑娘捎些给我。” 言罢,她施施然起身,携了婢女一同离开。 江月松了口气,忙走向祁璟,“将军,有了粮,你便可以放心与萨奚宣战了。” “江月,我到底还是……”祁璟生出几分自责,满面俱是愧疚之情。 江月伸手抚开他眉央褶皱,低低道:“你也看得出,她这样为难你,恐怕意不在我。我白日跟在她身边,没准能察觉出什么蛛丝马迹。倘使能看清这郡主究竟想做什么,于你也是好的。” 祁璟拉下江月柔荑,拢在掌心,脸上愁色半分未减,“你也不必刻意打探,安如郡主竟有本事压制转运使,背后料不仅仅是过去小秦王之势才对。有些事情,知道多了,未必好。” “我省得,你放心。”江月未多辩驳,只是顺从应下了祁璟的话。 八月初五,祁璟亲自送了江月到郡主下榻之处。一个略见年长的女人守在门口,见了二人,从容上前,“奴婢见过祁大将军。” 祁璟不曾下马,只望着江月自己跃下小白马的马背,“你回去罢,不必管我了。” “嗯,你自己小心,晚上我让薛徽来。”祁璟勒马退开两步,冰冷地目光扫过那年长女人的脸,又道,“转告你们郡主,若她有半分闪失,我断不饶她。” 言罢,祁璟兀自策马离开,那匹送江月来的小白马乖觉跟在祁璟马后,一路往城外去了。 此地原是江月与薛徽两人齐力布置,是以江月并不陌生。此时,郡主正在书房里,江月随着那女人迈了进去,学她的模样行礼,“郡主万福。” “董姑娘来了?”郡主抬眼,朝她淡淡一笑,“领你进来的是朔姑,她一向打理我身边繁冗事宜,日后你随着她做事即可。” 江月心知人在屋檐下,因而也不多拿乔,低眉称是。 郡主睇了眼江月,又问:“我还不知你名字,左右咱们这里都是女儿家,你也不必忌讳了。” “我叫江月,江水的江,月亮的月。” 郡主若有所思地深凝她一阵,半晌方重新接上话,“名字不错,你过来,信我已经拟好,你瞧瞧有什么疏漏,若没有,晚上便给你们将军送去吧。” 江月并没动,只是谨慎道:“我不懂军务之事,看不出疏漏与否,郡主还是需等我将信带回府衙,由将军自己定夺。” 郡主闻言,忍不住一笑,“你倒是滴水不漏,不过,我瞧着你们将军看重你,想来你觉得没问题,他也不会不满吧?” 江月直直地望着郡主,她眼神并不澄澈,像是藏了许多秘密与故事,江月识人不多,一时拿捏不稳这郡主在想什么,只能挑着不甚明朗的字眼作答,“将军向来公私分明,不会因自己个人喜恶,影响正经事情的。” “啧。”郡主摇了摇头,眼底闪过复杂神色,说不清是钦佩,还是鄙夷,“倘使他能公私分明,何至于现在才送你来我这里?依我看啊——” 一顿,郡主扬起笑来,“祁将军还是性情中人。其实,你是她的侍妾罢?” 江月蹙眉,下意识反驳,“不是。” 郡主面露不屑,摆手道:“你过去身份矜贵,如今做了这样的事情,难免不愿承认……可毕竟物是人非,我倒劝你,别再端着这样架子害人害己了。” 她说到此处,话锋骤然停住,像是不愿泄漏什么似的。“罢了,这信你拿回去呈交将军罢,若他觉得不满,自己来找我就是。” 江月满心狐疑地接了信,她眼风一渡,恰见上面首行字句是——守成先生。 方守成? 这信是写给他的? 祁璟捏着那信纸低眉沉思,江月应他吩咐,替他倒了杯水过来,递到祁璟手边儿,“你试试,可觉得烫。” 祁璟道了声谢,将信纸叠了几折塞入怀中,继而方去接水杯,“她今日可刁难你了?” 江月摇头,“她也没让我做什么,帮忙收拾了些细琐东西而已……”江月一边说,一边在祁璟身边坐下,又是问道:“这信怎么是写给方大哥的?郡主也认识他?” 祁璟沉吟片刻,悠悠道:“我听说方守成是章家小公子的开蒙先生,是安如郡主亲自选他来教授章敏之的。方守成倒当真厉害,虽无官衔品级,却结交四海重臣皇亲……指不准,这一次断粮,便是方守成帮郡主牵了线。” 江月微显骇然之色,“方大哥饱读儒学之书,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 她住在方府近一个月,备受方守成庇护。先前方守成虽闹了桩聘娶乌龙,惹得江月祁璟二人险生龃龉,但毕竟相处良久,方守成始终持礼以待,满口仁义道德,江月不甚信他会帮这样一个嚣张跋扈的安如郡主。 祁璟见江月变色,也知晓自己说话太冒失了些,忙找补着,“是我失言,他是你父亲的学生,自然明理,不过……” 他不禁一顿,有些迟疑未决地续道:“那日我以为你要嫁他,有些失态,踹了他一脚……我恐怕,是他夹报私仇了。” 被祁璟这么一提醒,江月方想起旧事。“早知如此,我去向方大哥道个歉,说清原委,便牵涉不出这么多事来了。” “方守成肯动用这么多关系来为难我,想必不是道歉便能了解的事。若他以你相嫁来威胁我,我又该如何取舍?”祁璟一面说,一面伸手拥住江月,“江月,那日我虽冲动,可踹他一脚,却不后悔……他想娶你我不怪他,可他不该无视你的意思,你若当真嫁给他,一定不幸福。” 祁璟不擅表白,现下所言,已是肺腑钟情,尽汇语中。江月知他在意自己,又处处替自己着想,不由心下一动,拉着祁璟手道:“我既遇上了你,又怎么会再嫁给他?你安心就是。” “江月。”祁璟一笑,贴着江月耳畔轻轻地唤了一声,接着凑在她耳垂一吻,“看着你,我自然安心。” 如祁璟、江月二人所料,安如郡主屡加刁难,当真不是为了讨一个侍女这样简单。一连三四天,江月名义上虽服侍郡主,却总被支得远远的,做些极为轻省的活计。郡主好似早将她抛诸脑后,全然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一般。 而郡主本人,则出入下榻府邸频频,时常只带亲信婢子,换上民间平凡无奇的服饰,步下生风,瞧起来甚为忙碌。更有数次,江月见府中有信鸽飞进飞出,俨然是向外传递消息。 江月心中疑窦愈发多了,郡主来此地,原是悼念亡夫、携子奠父为借口。且不说她儿子早已走了,单说郡主眼下这般忙碌,便实在蹊跷。 终于,江月按捺不住,到底是告诉了祁璟。 “我原是怕自己捕风捉影,不敢妄议,可郡主镇日里将我支开,避得远远的,实在令人纳罕。” 星夜之下,江月与祁璟并辔而行。微凉的秋风拂在二人身上,说不出的惬意。 祁璟面有沉思,他亦是觉得这位郡主十分古怪,可是毕竟没有真凭实据,祁璟身为地方守将,也奈何她不得。 江月见祁璟为难,不免宽慰道:“也许是我想多了,你大战在即,练兵为要,先别管这些了。” “不。”祁璟忽然斩钉截铁地打断,“我明日陪你一同去找郡主,是时候催她走了。” 安如郡主俨然是不曾料到祁璟会上门催她离开,祁璟与江月一前一后进了正厅的时候,安如郡主脸上有昭然的意外,“祁将军……还真是稀客呀。” 她咬牙一笑,接着撂下了手中茶碗,神态恢复自若。“怎么?将军有事?” “中秋将至,末将来请郡主回家,同亲人团聚。”祁璟说得淡淡,既不威逼,也不恐吓。 郡主美目流盼,望了眼立在祁璟身后的江月,笑问道:“怎么,是江月向将军抱怨在我这里做事累了,所以想催我早些走?” 江月在心里啧了一声,这郡主也太会歪楼了。 “末将给郡主两日时间,第三日,末将会亲自派兵护送郡主回雍州。”祁璟仍是那般轻描淡写的模样,但出口已是命令之意。 作者有话要说:………………期中要交读书报告,小宴看的是讲白崇禧的《父亲与民国》作者是白崇禧的儿子白先勇。 结果,我老把“白崇禧将军”写成“祁璟将军”……真是入戏太深。 无药可救_(:з」∠)_ 小宴已放弃治疗…… 最近修改了下专栏里的话( # ▽ # )大家去看看我卖的萌叭,顺手的姑娘可以收了人家【羞 请戳 瑶台第一层 第32章 误会 祁璟是武将出身,不涉政事,虽知安如郡主背后恐有更深的势力,但此时他有旁的考虑,自然不曾顾忌。 安如郡主似惊似恐,颇带委屈地反问道:“如今边境太平,安如小住几日,可曾碍着将军的事了?” 若在平日,多一个郡主在此与多一个平民并无异同。然而如今,祁璟想主动向萨奚宣战,来者不善的安如郡主,便成了个潜在的威胁。 照例,祁璟驻防边疆,大可不受君命。倘使没有安如郡主在,只消他不失边城疆土,怎么打仗都是他的事情。但倘使这个与祁璟已有不睦的安如郡主奏他擅起边衅,不论胜败,他都难逃罪责。 祁璟凝神望着安如郡主,像是想看透她内心一般,目不转睛。 安如郡主被他冷漠眼神所迫,对视须臾,委屈之情愈发重了。她微微垂目,避开祁璟注视,低声道:“将军该能想到的,子嵩走后,我一个人总是不快活的,他在边境风餐露宿驻扎多年,我委实思念他。” 祁璟倏尔一愣,想要开口相劝,思及来意,又生生忍住。 “将军,女儿家的心事,你固然不懂,可料想董姑娘是明白的……我长居此处,纵使为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可也有我的难言之隐。” 她说至此处,祁璟与江月不由对视。江月蹙眉摇了摇头,向祁璟示意自己不知这位郡主要卖什么关子。祁璟眼神一滞,转回头,重新道:“璟是边境守将,只为皇上和大魏分忧。郡主心中难过,恕末将不能体谅。” 他语意生硬,可见是铁了心要逼安如郡主离开。 安如惨淡一笑,停了半晌,方徐徐接话,“看来,董姑娘是没告诉将军了。” 她顿上片刻,雾蒙蒙的眼神逡巡在祁、江两人之间,过了一阵,终不再卖关子,“上一次,将军抱我,父亲心中恼怒,回雍州后便将此事先后状告了母亲和大姐。她们二人以为将军轻薄于我,如今已是上奏皇上,请旨加罪将军了。” “什么?”祁璟愕然而立,眉峰紧蹙,端的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郡主所言父母,是章盛与其夫人,若单这二人,根本不足为惧。如今主少国疑,邵相只手遮天,以他两家过去恩怨,章盛的话恐怕没机会上达天听。然而,安如郡主口中称的大姐,却是章家嫡女,小秦王的正妃。小秦王过逝后,太后曾亲诏王妃入京安抚,秦王妃颇受太后所喜。 她若想四两拨千斤的做点什么,全无不成之理。 然而,江月的注意力却并未完全放在安如郡主话的内容上,只是抢先诘问:“郡主什么时候与我说过这些事情?什么叫我不曾告诉将军?” 安如郡主冷淡睨她,颇带遗憾地摇了摇头,“你先前向我说你不是将军侍妾,因此我才敢将这些事述说于你,没料想,你到底是不曾替我告诉将军……难不成,你宁可看着他受罚,也不愿我嫁给他吗?” “你几时——” “我早便说过,倘使想让将军逃离责罚,便需得我出面向皇上解释,然而我身为郡主,又是寡居,我自己固然可置名誉不顾,但皇家体面,是断容不得半点损伤。因此……”郡主秀眉微挑,凤眼斜睨,目光重新落在祁璟身上,“因此,唯有我下嫁将军,方能解开这两难之局。” 祁璟闻言大恼,脱口骂道:“你想也别想!” 安如郡主被祁璟此话一激,登时大恼,抬掌拍在桌子上,高声呵斥:“祁璟,你胆子也忒大些!我堂堂大魏郡主,难不成,还会肖想你这个……军户贱民!” 她说出最后四字,却是满面发红,“倘不是我拜托长兄故交,替你在京中斡旋,此时此刻,你早被一道圣旨押解回京了!原先是你莽撞行事,我如今替你遮掩,你倒不识趣儿了!” 祁璟被那“军户贱民”四字刺得愈发恼怒,他虽不善言辞,但大将风范已成,本就不怒自威,此时气上心头,更显得狠厉万分。 江月见状,隐有预感这应是郡主自己捣鬼,她唯恐现下祁璟火上浇油,反倒于他不利,落入郡主陷阱,是以忙伸手拽祁璟袖口,示意他不要妄言。 郡主眼神清冷地扫过二人,少顷,撑了桌沿儿起身,“罢了,你们二人慢慢想对策,若非逼我即刻离开夏州,那此后一切危境,便请二位共患难了。我安如,不再多事插手。” 她趾高气昂,当真无愧于心一般。 祁璟一滞,转身便往外走,甚至连江月都不曾投去一瞥。 江月正要大步跟上,忽被郡主唤住。 “江月姑娘,我原也是为了你好。”她笑容已变妩媚,全不似适才神色。 江月顾不上神思郡主话中深意,只恨恨一瞪,抬步奔出门外,欲追祁璟。 然而,等她走出府门,祁璟已是犹自策马离开,小白马追随其后,亦不曾等过江月。 江月孤伶伶站在门口,没由来地觉得冷了。 江月徒步走回府衙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时辰。她从正门迈入,几个识得她的侍官兵士都颔首致意,江月勉力回报笑容,穿廊步向正厅。 此时,厅门紧闭,江月正欲敲门,却被戍守的侍卫拦下,“将军正与副将议事,姑娘过会再来罢。” 江月手停在半空,不由一怔,“将军他……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早回来了,一回来便召集副将、统领议事,姑娘别等了,恐怕短不了。” 江月微微皱眉,她本想先向祁璟解释自己不曾隐瞒什么,而是郡主故意挑唆。只他现在急着议事,一时半会儿恐怕是说不上话了。“那有劳你一会转告将军,我有事寻他,请他忙完了,派人支会我一声。” “是,姑娘放心。” 江月颔首为礼,有些失神地往后院去了。 祁璟是等用过晚膳,才回到后院去寻江月。 江月原坐在廊下一边看书,一边等着祁璟,奈何久等人不来,她多日迟睡醒早,疲惫不堪,便靠着廊柱睡了过去。 夜风渐凉,她整个人都瑟瑟地缩着,书被反扣在旁边,祁璟走上前,拾起书来。 虞兮虞兮奈若何……竟是《垓下歌》,当真不祥。 祁璟蹙眉将书放回原处,上前去抱江月。他手臂揽在江月颈下,触手便是一片温凉,再拥女孩儿双肩,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寒意来。祁璟低低一叹,将人打横抱紧,抬步迈入房中。 他抱住江月的时候,江月已然有些醒了,回到比外面温暖不少的房中,江月便彻底散了困意。然而她没急着出声,反倒先用力搂紧了祁璟脖子,整个人都靠了上去。 祁璟一愣,猜到她是醒了,然而步子未停,仍将人放到床上,拉了被子来替她盖上,“怎么在外面就睡着了?我去给你煮完姜汤,免得风寒。” “我……阿嚏!”仿佛怕祁璟的话说得不够真,江月情不自禁打出个喷嚏。祁璟微一莞尔,蹲身替她脱了鞋子,“先别说话了,好生躺着,我去去便回。” 江月微急,拥着被子坐起,忙是道:“你别走,我没事,我得先把上午的事同你解释了……” 安如郡主究竟什么用心她不知道,但挑拨二人之意,却是分明极了。江月旁的不怕,只唯恐祁璟当真中她圈套,误解自己。 “我知道,你不用解释。”祁璟动作没停,一双绣鞋在脚踏上摆好,祁璟起身,又替江月掖了掖足下被角,“你放心,不论如何,我都不会娶她。如她所言,我是军籍贱民,高攀不上一个郡主的。” 祁璟兀自喃喃,神色间竟有些自卑似的。 江月大急,祁璟此言,已是泰半信了那郡主,认为自己因为不愿让他和郡主有些什么,故而有所隐瞒。“你误会了,我根本不知道郡主说的事情!更没有隐瞒过你!” 祁璟伸手替江月捋了捋额前碎发,温声安抚着,“你不想我娶旁人,我其实是高兴的。你放心,我已下令,中秋翌日对萨奚开战……只要战火一起,朝廷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中秋翌日?那不是就剩五天了?”江月闻言骇然,再顾不得去解释细枝末节,只追问道:“会不会太急了?仓促出兵,你可有万全把握吗?” 祁璟退开两步,房中只燃了一盏烛灯,半明半暗的光映在他脸上,叫祁璟的神色显得愈发复杂难懂,“江月,我总不能坐以待毙,要么等人来治罪,要么……娶郡主为妻。” 他是近十年来,第一个胜绩如此突出的边境守将。狡兔死,走狗烹。倘使边境长安,朝廷自然肯为区区一个寡居郡主的名声来治罪于祁璟。然而,一旦边衅复起,祁璟之位便无他威胁。 作者有话要说:Σ(っ °Д °;)っ 昨天一个花花都没有,亲爱的读者泥萌都去哪里了!! 不撒花花收藏一下可以吗! 爪机党点一下【加入书签】也是管用的!show出泥萌对将军的爱可以吗! 【请假条】 因为下周期中考,大家也知道小宴都是提前一天码第二天早上的存稿。 所以星期日不准备码字,想专心备考,于是周一就没法更新了。 周一考三门,再加上还要复习周二的科目,所以周一也没法码字,于是周二还没法更新。 周三没科目,周四才考试,于是之后还会照常日更。 综上废话,小宴要请周一、周二两天的假。 举手向毛爷爷发誓周三恢复早上九点的日更。 宽容的读者大大们酷爱祝福我门门A+好不好~~ 第33章 调离 祁璟脸上有几分孤绝,他此时单膝跪在床沿,棱角分明的脸庞,让人猜不透这些印记,究竟是他在怎样的打磨后方形成。 江月坐直身子,揉开了祁璟额间紧蹙的“川”字,“郡主的话有几分可信尚不得而知,她从未和我提起过与你有关的事情,今日话起突然,又是挑拨你我,朝廷上未必当真有这样的传言。” 她本意是宽慰祁璟,说到这,忍不住略生委屈。素手拂过男人侧颊,继而停在他沾了秋风的袍子上,“将军,江月心小,也许容不下与人分享爱人,但也绝不至在这么大的事情欺瞒于你。郡主今日所说之事,我当真毫不知情。” 祁璟闻言方是一愣,女孩声音娓娓,只有辩解,却无抱怨之意。他怔怔望了江月一阵,忽然伸臂把江月紧紧揽入怀中,唤了一声,却又哑然住口。 事发突然,祁璟先是震惊,继而又为“军户贱民”四字所刺,羞愤难当。他是时势造出来的英雄,既没有武将家底,更没有功勋祖上,能以廿四之龄成为一军主将,不仅仅因为他立功诸多,更是因为朝廷为了打压两位副将而不得已地调和。 两年时间,他用最大的努力赢得全军上下的信服和两位重权在握的副将的配合,如今在安如郡主口中一笔勾销,祁璟怎能不愤? 可是他竟然这样轻信了郡主的话! 轻而易举陷入她话里的险境,不由自主地随着她的思维去看待江月。 幸好他只是庆幸江月对自己的在乎,不曾加以怪罪,否则二人生隙,才是当真让郡主得逞。 “对不起。”良久,他的声音在江月耳畔响起,“我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那里,那样的情形下……幸好郡主没有对你怎样。” 江月叹了一声,伸手拥住祁璟,“我不害怕自己面对未知,我害怕的是你不相信我。将军……” 你是我遇到最值得钦佩的将星,就算不能拥有你,我也不会让你陨落。 “这是去年的,唔,这个是三月的……” 江月低头翻看卷轴,一一确定时间,将祁璟这近一年堆积的文书、指令分箱装敛。 过去只有数十人的府衙今日近有百来位士兵频繁出入,人影不断。好在训练有素的军士不似等闲家丁,他们秩序却依然井井有条,动作迅捷利索,也严守长官命令,减少一切不必要的响动。 这是中秋的前一日,祁璟决定整兵离开夏州,将大部队挪至毓关,只留下少数部将,作为戍防。大军重心挪移,决策中心自然也要随迁。不过,因为夏州城里尚住着一个让祁璟百般忌惮的人物,因此下了严令,低调转移。 半晌,薛徽推开门,领进了三个戍卫。江月抬头望了一眼,不多拘礼,指着对面的箱箧,解释道:“这两箱都是几年前的,先搬走吧,这一箱是近三个月的,记得放在最上面。” 不等薛徽吩咐,三人已分别上前,扛起箱箧,转身朝外走去。薛徽仍在原地,默默地等江月装点好最后一摞文书。等了一会儿,江月终于收拾齐全,她忍不住击掌,畅抒一笑,“完工,来搬吧。” 只剩最后两抬,江月也不犹豫,卷起袖口,伸手去搬离自己较近的那一个。 薛徽本已弯下腰,见江月有动作不由得斜睨了一眼。江月抬得有些吃力,两臂紧紧搂着箱子,还要踮脚用膝盖撑住箱底。感触到薛徽的目光,江月颇觉尴尬。“快走啊……我、我可坚持不了多久。” 江月搬的这个箱子里还有几本书册,重量不容小觑。只是她既已揽了过来,再放下未免显得娇气。 薛徽看着她吃力的表情,饶是素来寡言,也不由得多了句嘴,“属下可以再来一次。” 他是近些时日刚提擢到祁璟身边做事,既不如陆阅山与祁璟亲近,也没有他的圆滑,平素话比祁璟还少,甚至几次被陆阅山戏称木头。 江月知他话虽短洁,然则却像陆阅山一样,觉得自己身娇体贵,本不该吃这些无谓的苦。 她淡淡一笑,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亦是简短道:“走吧。” 薛徽又看了眼江月,没多坚持,转身迈出了屋,领着江月从侧门出去,抱箱装车。 “董姑娘?你怎么过来了?”陆阅山偏首的工夫瞧见江月吃力地跟在薛徽身后,忙不迭上前帮忙接过,略带几分责怪地瞥了眼薛徽,接着亲自把箱子放在车上。 这些文书大多都是机要,没有江月之前,都是祁璟亲自挑选人手,盯着装车押解,而由陆阅山负责整理。今次添了帮手,祁璟得以从琐事里脱身,先一步离开夏州,前赴毓关。 臂间压迫骤失,江月忙揉了揉腕子,继而放下袖口,“反正就这一抬,是我坚持要给薛徽帮把手的。” 斜睇薛徽,又是一笑,“他想拦我来着,没拦住。” 江月知道陆阅山脾性,唯恐自己好意反给薛徽添了麻烦,不免多解释一句。 陆阅山果然释怀,没再多言,只是再次点装箱箧,忙了开来。江月回身,正欲去收拾自己衣物,却发觉薛徽始终盯着自己。而等她颇感疑惑地再次回望,薛徽已是别看目光,面色沉静,恍若适才只是江月自己的错觉。 入夜,大军开拔入毓关。 自从上次郡主宅邸上不欢而散,祁璟便不许江月再去,安如郡主倒也一直没来索人。然而因为担心郡主又闹什么幺蛾子,江月仍是等最后一拨辎重离开,才骑着小白马随上,来到毓关。 甫入营地,祁璟便用一个斗篷将人整个笼住,“你再不来,我就要离营亲自去接你了。” 清冽月光下,祁璟面容模糊,然而,突如其来的温暖却让江月心里十分踏实。江月松了缰绳,任饲马军士上前将小白马牵走,伸手握住祁璟,抱歉一笑,“你别怪我自作主张,我实在是担心郡主察觉咱们风声,有我在,兴许还能斡旋一阵。” 祁璟无奈地摇了摇头,牵着江月往两人帐中走去,“你也太谨慎些。” “不,我是实在怕了这个郡主。”江月悠悠轻叹,忍不住蹙眉,“郡主不肯走,我总觉得奇怪。那日你……以她的性格,早该一走了之,借以报复咱们。怎么这么多日,反而没有动静呢?” 祁璟掀开帐子,让江月先一步进去,“也许是暗中行动?你怎么想?” 因是临时驻扎,营帐里极为简陋。江月深吸一口气,果然都说由奢入俭难,在雍州时觉得夏州已经很凑合了,住在这山谷里,才更是勉强。不过,艰苦归艰苦,有身边人相伴,也算是苦中作乐了。 江月收起脸上惊愕,回身同祁璟继续道:“我不是说过她出入频繁?你说,会不会她在夏州有什么认识的人?她丈夫也好,你我也罢,没准都是她掩人耳目的借口?” 祁璟嗤地一笑,摇了摇头,“夏州割让萨奚的时,郡主恐怕还不会说话呢,能有什么认识的人?” 江月微愣,她倒是忘记这一层。被祁璟轻巧否决,江月不免悻悻。 祁璟观她神色,又是欢喜又是爱怜,他伸手捧起女孩儿脸来,出言安抚,“我知你是替我思虑,不过眼下只要咱们把这仗打好,什么事也不必多虑……” 他眼中忽地异色一闪,认真低下头,“江月,你愿不愿意嫁我?等咱们胜了,我便娶你为妻,好不好?” 出征在即,江月已是满心担忧。骤闻祁璟此语,不多犹豫便应了好,“你得平平安安的,我可只喜欢常胜将军,要完好无损的将军。” 祁璟伸手拥住她,凑近江月唇畔落下一吻,“别怕,这一役我早在多年前便设想诸多,并非没有准备。” “可毕竟……”太过匆忙。江月心知缘由,这是他不得已做的决定,自己除了支持,也别无选择。“不过我相信你。” 她扬起笑容,满是亲昵。 这一个中秋,整个大军的气氛都带了些肃穆。虽是团圆之节,身在异乡不说,他们却还要面临强敌,能否生还尚是未知,谁还有心情庆贺呢? 尽管如此,祁璟仍然让人点燃篝火,将士围聚,畅饮高歌,以纾胸怀。 祁璟回来的时候身上酒气浓重,江月蹙眉接过他递来的佩剑,一面挂好,一面去替他倒水,“这是喝了多少……你可还清醒?” 她一面问,一面用余光打量着祁璟。他仍是面不改色,步伐沉稳,只是一双眼比平时都清亮,炯炯带神,像是嵌进去一颗琥珀,带着诱人的光泽。 而他的眼神,则始终追在江月身上。 直到江月递出手中的杯碗。 祁璟没去接碗,只趁势握住江月腕子,一扣一拽,一个简单的擒拿手势,将人拉向怀里,“江月,你不记得了吗?” 碗已砸在地毯上,水洇湿一片。 “今天,去年……”他言辞含糊,低头猛地吻住江月,来势汹汹,带着强烈的占有欲。江月推搡两下,祁璟反倒将她拥得更紧,直到他得了畅快,才松了对江月的控制,抚着她不算丰润的唇,犹自喃喃:“你来到我身边一年了。” 作者有话要说:你是我遇到最值得钦佩的将星,就算不能拥有你,我也不会让你陨落。 ↑ 向我最近的男神白崇禧表白\( ̄︶ ̄*\)) ( # ▽ # )小宴说好了准时更新就准时更新有木有~~~~~~!好坑品还不快来包养我~~ 顺便吐槽一个!!考宋史没想到40分的申论题考的是宋朝的夜市!! 亲爱的丸子同学,除了【冰雪冷元子】我真的不记得还有什么食物了!! 我还把【冷水醃木瓜】编了个【木瓜乳酪】出来。 室友都嘲笑我T T她们说我还不如写个双皮奶。。。 哭瞎好吗。 大家快分享我点人品,保佑老师大发慈悲看在我富有创造力的份儿上,让我及!格!吧! 泪眼朦胧。 第34章 隐忧 祁璟一手扣着江月的腕子,迫她以同样的力道回抱着自己,一手压在她背上,将两人的距离缩至最短,直到二人都能听到彼此清晰的心跳。 “你忘了也好。”祁璟知道那日江月险些受辱,她的泪、她的呼救都像梦魇一般袭向祁璟的脑海,他反复地呢喃着,“你忘了也好。” 江月不知那日究竟发生什么,但祁璟这样说,她自然也能猜到七八。 良久,祁璟方又吻了吻江月耳根下最柔软的地方,“不过,你是我的。” 这一回,他没再等江月的回答,两臂换了个姿势,打横抱起江月,朝里走去。帐中烛寒光暖,他二人的身子也是一冷一热,一个惊惶着不知是该顺从还是该挣扎,另一个则早在酒精的催化下意乱情迷。 祁璟小心地将她置在榻上,接着跪跨着压了上去,直勾勾地望着江月。 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江月紧张中又觉好笑,伸手推了推他,问道:“你快起来,这样压着我我害怕……你这是喝了多少酒,说话颠三倒四。” 祁璟岿然不动,反倒把身子压得低了低,“你笑什么?” 江月忙是绷住脸,摇头,“没什么,你赶紧收拾收拾睡觉,明天一早大军还要开拔呢。” “好,睡觉。”祁璟忽然一乐,又是低头吻住江月,带着情.欲和夺取,“江月,你嫁我好不好,嗯?好不好?” 他一遍遍地追问,手也摩挲在江月腰际,而每当他试探地碰触到江月衣带时,江月都极快地推开他手,抗拒意味不言而喻。“嫁你可以,要等你打了胜仗再说。” “可是,你刚才说要睡觉的。”祁璟咬了下江月下颔,声音里带了几分抱怨,“江月——” 祁璟的语气像个孩子,江月一边拉开他不老实的手,一边淡下三分忐忑,又是浮出笑来,“我是说你睡你的觉,我睡我的觉,不是我们一起……” 她脸颊微红,这是江月第一次瞧见祁璟喝醉的模样,明明像个不知事的孩子,却又有着一个男人的渴望。可是……她不想,在婚前。 “你又笑我?”祁璟蹙眉,轻松挣开江月的手,趁她没防备,拉开了江月衣带,“你笑我不会,是不是?” “祁璟!”见祁璟不像玩笑,江月再顾不得挡他,只犹自拽紧衣襟,往后逃了逃,“你……你清醒些!你答应过我要等娶我后才……你不能食言!” 祁璟仍不屈不挠地凑上前去,像弓着身子的猎豹,低首嗅着自己的猎物,“那我现在便娶你,江月……”他按住她的肩,低首深吻,“江月……我娶你,好不好?” 他明明不容她说不,却又一遍遍追问着,仿佛唯有得到她的首肯才肯继续。 江月隐隐只觉自己若再陪他嬉闹,便定然要应了他,当即心一横,伸手猛地推开祁璟。她用尽全身力气,却也只把祁璟推开寸许。祁璟眼神已不如方才澄澈,迷离中带了些疑惑,“你不愿意?” “将军……”她胸脯一起一伏,映在祁璟眼底更显诱惑,“我,我出去走走,晚些再回来。” 江月迅速地系好衣带,作势要跃下床。 手腕被人拽住……江月惊疑不定地回头望向祁璟。 “太晚了,我出去。”祁璟好像忽然清醒过来,江月一愣,这个工夫,祁璟已经犹自退开,他脸上仍有醺意,喘息粗重,只是竭力克制着,不再上前。 “江月……”他低喃一声,像是无助又落寞。江月瞧他这般难过,几乎都要心软下来。若要抚慰祁璟,也未必非得亲身上阵? 她坐在原地踟躇,心脏急跳,像是要跃出来似的。 然而,祁璟终是折步而转,大步迈了出去。 外面的风大得很,像是从四面八方同时涌来,祁璟未着外袍,被冷风一激,终是清醒过来。 他适才做了什么? 还是怕了,怕一着不慎,怕有去无返。壮士们的高歌纵使激昂,前途叵测,也不免让人心慌。祁璟对自己生了些失望,枉他隐忍克己这么久,偏偏遇上江月,便全破功了。 自诩义士,敬慕君子,还是忍不住想用最低劣的法子把她困在身边,想占有,怕失去,却无可奈何。 幸好她推开了自己,祁璟呼出一口胸中郁气,反倒觉得轻松下来。 正负手独立,祁璟忽觉天空一亮,他遽然抬首,朝着光源望去,是一束烟火,嗖地跃上夜空,赤红的光灿烂了片刻,便立时消于无形。 祁璟心中大觉奇怪,这个时辰,饶是庆贺中秋,城中百姓也都该睡了,怎么还有人放烟花?且是这样孤伶伶、毫无彩头的一束……他猛地惊醒,闭眼又回顾了记忆中的那瞬光。 是窜天猴1? 那日夜里,祁璟在外面呆了许久才回来。江月始终不放心,一直也不曾睡熟,等到寒气漏入帐里,熟悉的脚步声传来,江月方觉安稳,一颗心变得踏实下来。 男人仍是贴边而卧,与她保持了一段距离,江月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对方道了声歉,她困意席卷,实在无力支撑,未作回应便沉沉睡去。 而翌日醒来,祁璟已不在帐中。 帐外脚步声频频,大抵已开始准备开拔。大战在即的紧张感迎面而来,饶是江月略有困顿,也不免打起精神,手脚麻利地收拾起东西。 果然,没多久,祁璟便赶了回来。“江……你醒了?” “嗯,醒了。”江月早已梳洗完毕,照着过去陪祁璟行军时的打扮,头发绾束,一身士兵底衣。两人随身之物也被打包完毕,整个帐篷空荡无比。 祁璟小臂上搭了件儿甲胄,他一面环视四周,一面递给江月,“套上这个,御寒,保险。” 他言辞简洁,也闭口不谈昨日之事。江月与他默契,自然不曾多嘴,只是莞尔接下。 这是件最常见的对襟短袖齐腰布甲,穿法简单,江月展开便套了上去。 祁璟上前替她略整了整,接着退开半步,同她解释:“旁的衣甲太沉,我便选了这个。这是最低一等的军服,倘使有个万一……你……” “我明白。”江月打断祁璟后话,扬起安抚笑容,“组织上的事情,属下什么都不知道!” 她用抗战片里常见的口吻,做出一副烈士状,昂然抬首。祁璟微微一笑,伸手揽住江月,“也不必什么都不知道,可以知道一点,保命为先。” 江月拍了拍他后背,她希望,祁璟的心能像这*的护甲一样,坚毅无畏, “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了,咱们一定顺顺利利,收复关北九城。” 天光大亮时分,祁璟整军出发。 他们这一队是西路先行军,祁璟亲自领兵,斜入毓关西侧山坳之地驻扎。两日后,西路全军再分批次赶至,一同攻打西部三城。至于中路,有更为庞大的中路军,由年资深厚的巩副将领军,主攻九城中最大的蔚州城,防止萨奚人援助西路。至于押粮而返的章盛,则领最少一队军,设伏于蔚州城东,观察东北五城动向,拦截援军。 一旦中西四城攻下,便犹如在一盘死局中撕开一道口子,是尖刃还是利刀,只管顺着这缝隙狠狠砍下去,不伤及敌人筋骨,也要痛上许久。 如此,兵力回转,再攻余下五城,便不为难。 先行部队设营扎帐时,祁璟又领了一小队兵外出勘察地形。夏日萨奚人居北,随着天气转冷,则渐渐南移。祁璟之所以定在此时先发制人,为的便是趁萨奚人没有彻底移居九城,先行攻夺。 江月在主帐里整理文书,出入铺设地图、沙盘等物的则是陆阅山等人。待那边终于完工,江月指挥着人根据装箱时标注的日期,把箱子一一安置妥当。 陆阅山瞧着她虽然温声细语,倒也指挥若定,等众人退下,情不自禁问道:“姑娘随军,难道不怕?” 江月再次点检确认,听到陆阅山相问,回首一笑,“你们打仗都不怕,我怕什么?” 她查对无误,将手中文簿一合,放在所有文件的最上面,转过身,又是问:“将军出去,陆郎怎么没跟着?” 陆阅山耸了耸肩,信口解释:“这些东西金贵,将军不在,薛徽又回了夏州,自然是留我盯着。” 江月略生疑窦,顺着问道:“薛郎走了?我记得他跟咱们来了呀,怎么回去了?” “还不是为那安如郡主?将军怕她在夏州不安分,只能让薛郎留驻了。”陆阅山有些惋叹,薛徽武功不凡,甚至更胜自己,若他在将军身侧,必定更为安全。 江月虽不知祁璟究竟给了薛徽什么吩咐,但她心里忽然生了预感,也许那日自己与祁璟所言,恐怕就要成真。 果然,第二日西路军浩荡赶至,薛徽赫然在列。 “出事了?” 薛徽直视祁璟,犹豫一瞬,摇了摇头,略有沉思之意。 祁璟不动声色地坐等下文,而一旁被祁璟拉来“献计”的江月,却觉得薛徽睨了她一眼,轻飘飘的,可没由来让她心生警觉。那感觉好像是一个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叶子迎面砸在江月脸上,疼虽不疼,但也难受得紧。 作者有话要说:1窜天猴:信号弹← ← 对不起我知道这个名字特别让人出戏但是……我一时找不到军火资料。原谅我吧!! 今天有期中考最可怕的一科!!! 电视新闻!! 老师高贵冷艳地告诉大家,这学期他准备挂60%的人……艾玛,亚历山大。 祝我顺利通过吧(>﹏<) 第35章 漩涡 薛徽收回目光,镇静开口:“属下发现,郡主每日都会见一个樵夫,那樵夫面容苍老,但身形高大,像是有人刻意伪装而成。非但如此,属下还截下了郡主的一个信鸽。” 他伸手摸向怀中,递出了一张字条,“是萨奚字,属下不认得,因此誊抄下来,又将信鸽放了回去。” 祁璟精神一震,萨奚人……郡主难道在叛国不成? 他一面接下字条,一面又追问道:“那樵夫可派人盯着了?” 薛徽又是沉默,半晌,摇了摇头,“跟丢了。” 祁璟识得的萨奚文字都是这几年恶补出来的,谈不上精通,但光看字条,也七七八八能猜出个大概……这倒不是泄漏军情,而是一个时间地点的交代。 只是这地点……“敬先书院?” 江月听祁璟喃出,跟着低低“啊”了一声,“跟方大哥有关?” 祁璟将字条递到蜡烛前烧尽,神色渐渐淡了下来,“你想法子再截些信鸽,咱们营中有个叫丘同豫的,你带了他去,他识得几个萨奚字。” 薛徽称是,祁璟又吩咐:“先别再跟踪那个樵夫,他既能甩掉你们,恐怕也能轻易察觉,莫要打草惊蛇。” “末将遵命。” 祁璟决定下手的第一座城是朔宁镇,天还没彻底亮起来,祁璟便已一身戎装,静坐在床头细看地图。偏偏江月这一觉噩梦不断,却睡得死沉。 直到祁璟再没有时间等下去,方伸手拍了拍了江月肩头,低低唤了一声。 江月打了一个冷颤,倏然醒来,她额上微有虚汗,整个人也恍恍惚惚,“将军——” 她脱口一喊,继而被祁璟紧紧搂入怀中。“我在,我在。” 他膝上还摊了地图,此时却顾不得那么多。“被梦魇住了?我见你一直皱着眉。” 冰冷的铠甲贴在江月脸上,她困意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是噩梦带来的后怕和对心中早有知晓之事的惊忧,“你要走了?” 祁璟一笑,伸手拍了拍她背心,似是安慰,又似鼓励,“去不了太久,我让陆阅山亲自回来给你送消息。” “不必,让陆郎跟着你吧。”江月仰首,“薛徽回了夏州,你身边总要有得用亲信……待你攻克康岐,一并再向我报喜吧。” 朔宁镇是西南三城中间的一座,它比另两城更为靠南,城防也不重。祁璟挑中它作为开战第一场,一则可以鼓舞士气,二则可以推进战线。 只是,因为它两侧各有援攻之城,所以祁璟必须马不停蹄再攻下东侧的康歧镇,孤立洛州,联袂蔚州。 祁璟抚了抚江月侧颊,低首一吻,“也好,那你……等我。” “嗯。”江月反手拥住祁璟腰际,强自抑仄着满心惊惧不舍,咬牙道:“你去吧,别耽误军情。” 兵贵神速,祁璟若想在天亮之前赶抵朔宁,此时便该出发了。 祁璟臂间一松,正要放开怀抱,却又忽然改了心意。他把江月打横抱起,伸手扯了大氅,将人裹住,抱着江月迈出了帐子,“来送我。” 因为知晓有人在等,所以祁璟反倒比任何一次出兵都要快捷迅猛,江月拢袍而立,站在凌晨灰朦朦的旷野之下,望着军伍远去。 她一身黑氅,却肤白胜雪,强烈的对比恰似这个肃杀的秋日,晴阳寒风,平静的外表下,暗藏杀机。 三日后,祁璟还是派陆阅山带回了朔宁捷报,这场仗打得顺利,损失也不大,原先贸然出兵而带来的愁绪在大军中渐渐淡了,士气大增,将士们都是精神百倍。 “将军还是让你回来了。”江月朝陆阅山微微一笑,主动替他斟了水,“劳你来回颠簸,这几日都没捞着好好休息吧?” 陆阅山连声道谢地接下了水碗,闻言,摇头道:“也不是特意为姑娘而来,中路军照计划该当今日出兵,将军派阅山赶赴蔚州,查看军情。” 江月这才减下内疚,“将军一切可好?” “姑娘放心罢,这场打得委实痛快,我瞧将军也不似起初那么忧心忡忡了。估计,等阅山再从蔚州返回朔宁,康歧差不多就是囊中之物了。” 陆阅山所言无误,祁璟这两场仗都势如破竹,大获全胜。消息从康歧传回大营,连留守的士卒都神采飞扬,跃跃欲试,只恨这次随军出征的不是他们。 这是江月与祁璟分别的第十日,她不敢恣意离营,可若镇日里枯坐着,便除了思念就是担心。好在祁璟帐中有几本兵法,江月闲得无趣便拿来翻看,旁边偶尔还有祁璟的批注,字迹工整,架构中庸,看得出来下过工夫,却不精于此道。 每每想到这里,江月就忍不住出神,睹物思人,大抵如此。看到对方的字,都能联想出他的专注、他的用心,他读书时的一颦一蹙,领军作战时的胸有成竹。 好在,两座城池都已按照计划顺利攻取,江月只等着祁璟下令调防,这样便可顺路北上,与祁璟会合。 然而,没等到祁璟的命令下来,朝廷的旨意先一步追到了大营。 江月得到消息,是因那宣旨的内宦胆小,不敢独自前去康歧宣旨,而留守校尉职在守营,人马有限,也无力护送内宦。那校尉一时为难,忽然想起江月素得祁璟倚重,便直接领了内宦来寻江月。 “董姑娘,这是王大人。”校尉替二人互为引介,又朝内宦说明了缘何领她来见江月。 那王宦臣笑眯眯地朝江月一揖,意味不明地咂嘴,“董姑娘,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缘分,缘分。” 江月有些尴尬,她不知过去的“自己”与这内宦是否有旧,因此只得避开这话题,径入主旨,“依妾身愚见,王大人不如安住此地几日,等将军来派人调防,大人再顺路同去就是。” “这怎么行?天子旨意,岂能耽搁?” 他神色趾高气昂,全无校尉所形容的胆怯之意。江月冷眼旁观,大抵猜出这人不过个纸老虎,因而微微一笑,反问道:“将军如今打的是天子江山,难道,就该为大人耽搁不成?” 江月三言两语堵住了这内宦言语,把他成功留在此地。 五六日后,祁璟终于派陆阅山调动兵将,换防行营。 越往北,天气越寒。除了祁璟的兵士,康歧镇几乎不剩几个大魏的百姓。 江月独个儿挨着屋中的火炉坐了,她手里捧得仍是祁璟的兵书,书中文字晦涩难懂,然而祁璟的批注往往有趣。这些时日,江月看得上瘾,便卷带了几本书,跟来康歧。 她正读得津津有味,门楹忽然一响。江月循声回首,“将军!” 因白天他军务繁忙,加之还跟来了一个朝廷的内宦,两人匆匆一瞥也没机会交谈。江月没料想他回来的这么早,登时又惊又喜,握着书便迎上前,想要拥他,却又情怯。 江月犹豫之间,忽发觉祁璟面色不善,她儿女情长一时不由淡了,只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圣旨,说了什么?” 祁璟沉默,半晌方答:“是朝廷申饬我……亵渎郡主,有伤风化。” 江月长出了一口气,到底还是上前拥住了他,“吓死我了,我以为是责怪你擅起边衅呢。” 祁璟身上仍是冰冷的铠甲,金铆钉顶在江月身上,无形中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我大捷之后让人送入朝廷的急报约莫是被人暗中扣了,朝廷竟不知我在打仗。”祁璟单手揽在江月腰上,轻轻地摩挲着久违的柔软,“圣旨勒令我将功折过,即刻护送郡主入京。” “入京?”江月一愣,推着祁璟拉开两人距离,直盯着他双眼问道:“那这边怎么办?” 祁璟眼睑低垂着,嘴角勾起一个冷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已写了份陈情书,请王大人代为上奏。” 他仍是箍着江月纤腰,手掌缓缓地摩挲,“江月,我大概能猜到是谁扣中了捷报。” “是谁?” “雍州方守成。”祁璟臂上微微加力,像是生怕江月在听到答案之后就逃掉一般,“我派人打听过了,他原先是由小秦王招揽到雍州,小秦王死后,他颇沉寂了一阵……直至敬先书院小有名气,他才又为雍州知州所起用。” 江月细细品味着祁璟所言,待他话毕,她已敏锐地察觉出一个异点,“敬先书院?” 祁璟眼神中隐有赞许,“是邵相出资而设。” 邵相……饶是江月几乎丝毫不知政事,也已在祁璟几次提及中感受到此人权力之大。 “所以,你的意思是,背后为方大哥撑腰的是邵相?” 祁璟颔首称是,“当初雍州敢扣押军粮,恐怕就是得了邵相默许,今次这申饬圣旨,其实也是邵相所拟……我恐怕,郡主与方守成勾结是假,两人一同替邵相做事是真。” 言至此处,明明事情的走向变得清晰,可祁璟却反而蹙起眉来。这位宰执用了如此多的手段,究竟为的是什么? 他是边境守将,其实并不清楚京中朝政。邵相窃权秉国,究竟贪财还是贪权,祁璟均不得而知。 他唯一知道的是,自己这样无端陷入一个政治漩涡中,必定是因为挡了旁人的路。 他凝神望着怀里娇弱的女人,难不成,当真是事起雍州,发之于方守成?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五章这一卷也要结束了【沉吟 好像最近节奏慢了? 考试周写文感觉略懒散……哭瞎,要是大家觉得不好看了,人物跑偏了,切记提醒我一下啊!! (>﹏<)最近爱上了一款卡牌手游天龙八部,周围朋友都在骂我蠢_(:з」∠)_ 其实我不是很爱玩游戏T T只是这种把段誉王语嫣段正淳刀白凤养在一起太有成就感了。 难道……难道真的……真的没有……没有同好吗(┬_┬) 第36章 受伤 王氏内宦离开的时候,碰巧遇上了来寻祁璟的江月,他步子一滞,瞄了眼祁璟,神秘一笑,“不知董姑娘能否借一步说话?” 祁璟自然要替她拒绝,那宦官仿佛早有所料,抢在祁璟开口前又道:“姑娘不必担心,奴婢是想说几句有关董大人的事情。” 事涉江月父亲,祁璟自然不好再做阻拦,他与江月对视一眼,继而颔首。江月这方应了声好,随着内宦走开了几步。 “董姑娘出身名门,不欲自甘堕落,奴婢是懂的。祁大将军威功赫赫,日后封侯赐爵不在话下,姑娘也算是替自己找了个好归宿。”内宦开门见山,连个寒暄的画也不同江月多说,“只奴婢当年曾受令尊恩惠,有句话不得不提点姑娘……祁将军原先虽好,如今恐非良配,姑娘该给自己找个退路了。” 他话说得直白,却也没头没尾,让江月听得一头雾水。 然而,不等她多问,那内宦已是躬身告辞,随着祁璟安排的人马离开了。 江月回到主帐时,祁璟已等了她有一阵子,见江月一副迷茫表情,祁璟不由问道:“怎么?王大人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他……”江月微一犹豫,面上浮笑,“他说我攀了个高枝,恭喜我呢。” 祁璟不由得嗤了一生,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叫江月来坐,“你别理他们,这些宦官一向古怪,你不是有事找我?” 江月收起百转千回的心思,从怀中摸出一封信,递给祁璟,“薛郎的信。” 因从夏州往返康歧实在太远,此事又是祁璟暗中所查,是以,祁璟便吩咐薛徽不必亲自前来,写密信命妥帖之人送给江月即可。 祁璟熟练地拆开火漆封口,展纸细览,浓眉渐渐紧蹙,半晌,他将信纸叠成两折,重新塞回信封,“咱们猜得果然没错,郡主在夏州勾结萨奚,是替邵相卖命呢……只是上次薛徽提起的那个樵夫,没再出现过了。” 江月纤眉也跟着收紧,试探地问:“邵相在叛国?” “说不准,薛徽他们只能确定郡主在同时联系萨奚与邵相双方,但往来均是在约定时间地点,并没有什么实质内容,偶尔会写一些数字,再没旁的了。”祁璟将信封塞入怀中,铺纸提笔,是要回信的意思。 江月微微沉吟,兀自揣测,“数字的话……应当不是暗号?会不会是日期?人数?” 她第一直觉便是郡主泄露敌情给萨奚,但转念又想起郡主自己也未必知晓祁璟军中要密,如何能传给萨奚知晓。 果然,祁璟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墨不加点地写完一纸信令。“勾结萨奚不是小罪,为祸也大,我会再派人给薛徽,让他去雍州仔细追查。” 他吹干墨迹,随手一折,递给江月,“老规矩,让他们再带给薛徽。” 江月称是,正欲起身告辞,陆阅山忽然闯了进来,“将军,不好了,萨奚人结兵来反攻了。” 祁璟神色一凛,伸手在江月肩上一按,示意她先不要离开。“调四、五两营加防城门,你领我去看看。” 他抱起头盔大步迈出,临到帐前,方顿下脚步,“在这等我。” 萨奚集结的这一队兵是来自蔚州的援兵,萨奚人来势汹汹,江月坐在房中,都能听到外面滔天的喊杀之声。震天的擂鼓直击到傍晚时分方停,夜幕渐落,祁璟终于回来。 江月早等得焦急不堪,见他进屋,忙迎上前,“萨奚人退了?” 祁璟摇头,“还没,不过暂且没大碍了。” 他衣甲上有几处血污,江月瞧得心惊,脱口问道:“你受伤了?” “不是我,是阅山。”祁璟脸色不太好看,他兀自落座,声音低沉得像是远方传来的雷鸣,“城墙上,陆阅山替我挡了一箭,好在只是划过手臂,我已经让他去休息了。” 江月“啊”了一生,且不说她与陆阅山也相识已久,单是想起飞矢流箭均是朝祁璟射来,便忍不住有些心慌,“萨奚兵力很强?蔚州不是也被巩副将围困了吗?怎么还有余力来攻打康歧?” 祁璟迅速地铺展地图,江月见他要看东西,忙是又端来了一盏烛台,摆在旁边。祁璟提笔圈了几处,神色愈发凝重,“中路军兵力不弱,理当能完全拖住蔚州才是。蔚州能调兵斡旋,要么,是巩致远打得不尽心,要么,就是蔚州城增兵了……” 他对萨奚情报掌握有限,当初推测九城兵力分布,是根据城防容量和萨奚总体兵力自己演算出来了。 之所以先攻西部,便是因为祁璟对拿下西部四城把握甚笃,算计深刻,如今其中有变,不是他自己的队伍出了问题,就是萨奚出了问题。 “我适才写的信呢?” 祁璟凝神盯了一阵地图,忽然偏首望向江月。江月不敢耽搁,忙是并手奉上。祁璟将他自己所书信件与薛徽送来的一并烧掉,继而重新提笔,拟写书信。 江月略有几分疑窦,不免探身去看祁璟写什么。祁璟察觉她动作,往边上让了让,又同她解释道:“巩致远应当不会出问题,但以防万一,还是让薛徽去看一看为好。他从毓关出了直奔蔚州,距离近些,比阅山赶去速度要快。” “那邵相的事情……” 祁璟笔锋一顿,无奈叹道:“待定下蔚州,再行查探罢。” 子夜时分,祁璟刚沾下枕头,便又有人急匆匆地敲响了房门。 江月本也没有睡稳,见祁璟一个激灵坐起身冲出去,她不免跟着坐起来。她听不清那兵士和祁璟说了什么,只是心中不安,下意识便替祁璟取了甲胄,一旁候着。 果然,萨奚人夜袭康歧,已攻上城墙。 祁璟回身来披衣服,恰见江月早便备好。他应战无数,这一次,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险些落出泪来。 江月瞧出祁璟神色不对,怕他战时分心,忙是转身去替他拿佩剑,低声叮嘱:“你小心飞矢,不要逞强,我等你。” 军情急迫,祁璟千万句话堵在胸口,却没机会一齐表露。他一手握住了剑,一手猛地拉过江月,用力一抱,“你别怕。” 江月拍了拍他背心,声音温柔却坚定,“我不怕。” 男人头也不回地从屋子里离开,夜色里,他没走几步身影便消失在了江月目力所及的范围。 江月紧紧扶着门楹,她明明从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就与战场紧紧地捆绑在一起,可这一次,却是她离战争最近的时候。 九月的漠北竟能冷得让人从骨子里发寒,江月坐在廊子里,听着那一声声遥远到模糊的喊杀,看着天际由黑转白,终于,听到了象征胜利的鸣号。 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真好,她爱的人还是那个无往不克的常胜将军,没有人能撼动他守护的疆土,也没有人能从他的剑尖划过的地方夺取土地。 她替他担忧,却从来不必替他畏惧。 “董姑娘!”是陆阅山,“将军受伤了!” 江月猛地从廊中站起,身形却晃了一晃,险些摔倒。 陆阅山眼疾手快地在她小臂上一托,紧紧扶住,“我带姑娘过去。” 陆阅山来给江月报信的时候,军医已经在给祁璟包扎,因此,江月赶到时,祁璟已貌似无恙地与几个校尉争论该不该追击萨奚败兵,顺路增援蔚州。 陆阅山领着江月进来,祁璟的声音便骤然停住,他带了几分责备的目光瞥向陆阅山,不得已为这一场争论做个结论,“中路军军情有疑,我已派薛徽前去探查,为防万一,还是暂且留守,不要妄动的好。” 几个校尉无法,只能称是退了出去。 祁璟这才转过身,不甚满意地训斥陆阅山,“你做什么去了。” 陆阅山倒是不以为意,往后退了一步,耸肩道:“要不是董姑娘来了,他们还得跟将军继续争下去……前几仗胜得太快,人心都浮了。” 祁璟知他说在点子上,反倒不好再责备了,只是江月被人利用尚不自知,犹自盯着祁璟苍白的脸色,脱口质问:“你伤着哪了?” 不等祁璟说话,陆阅山已知趣地退了出去,还替两人将门掩了。 祁璟无奈,指了指右胸,“伤口不深,阅山他小题大做了。” 江月指尖还在不住地颤抖,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她却不敢主动走上前去。 祁璟此时只着了一件全新的中衣,伤口包扎在里处,若非他指点,江月决计看不出来。然而,祁璟肩上披的衣服全是血迹,他整张脸都毫无血色,嘴唇都有些泛白。素日里笔挺的脊梁微微佝偻,像是吃不住疼痛而不得已作出的屈服。 江月贝齿抵在嘴唇上,像是极力在压仄自己的情绪,半晌,她方坚定道:“你脱了衣服叫我看看,我不信你。” 祁璟无奈,仍是不肯,“这不成体统,你只管放心便是,我若有个什么……” “有什么不成体统的!”江月忽然扬声呵斥,却是克制不住红了眼眶,“我害怕!我害怕行不行!你叫我看看……我看看才放心……” 她声音由高转低,尾音终于暴露瑟瑟之意。她两肩微微颤抖,像是无助的幼兽被弃之荒野,只能用皋鸣来掩饰内心的惧怕。 作者有话要说:考完试心情特别不好QAQ然后在微博上看了伟大的安妮 画的妮玛和王小明 强烈推荐给大家!!新浪搜一下妮玛和王小明 就可以看,第一话被置顶了,翻到第二页(一共就两页)就可以直接看。 看得我又哭又笑……简直……棒cry!!!!! 第37章 怀疑 祁璟背对着江月,缓缓解下外衣,他常年征战在外,蜜色的肌肤有阳光烤灼的痕迹。宽厚的臂膀渐渐暴露出来,他背上缠了许多圈纱布,然而江月还是能看到伤口的所在。那一片,血污隐隐,褐色的草药也随之浸透了纱布。 江月愈发克制不住眼泪,却恐祁璟知觉,紧抿嘴唇不敢出声,手背也不时蹭着眼角。 “守城太过被动,我便领了人马冲出城外……刀是从后背劈来的,阅山不在,旁人顶替,难免失之默契。”祁璟声音平稳,像是全然没有疼痛一般。 江月伸手抚过他纱布的外缘,继而从身后抱住祁璟,轻声喃喃:“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何必亲自出去呢?” 她声音极微弱,只因江月心里明白,以祁璟的性格,自然是要身先士卒,倘使他避战不迎,或失了这份勇毅,也许当初,江月便不会为之心动。 祁璟扣住江月双手,拢在掌心。女孩温暖的脸庞贴在他背脊上,像是一道暖流,顺着他的伤口涌入心房,疼痛也好,惊惧也罢,都在这一刻得以抚慰,“伤口确实不深,你背上也受过伤,自然知道,若是厉害,我必不能这样坐着与你说话了。” 他顿一顿,接着转过身,索性把江月完全揽进怀里,“你别害怕,我既敢出去迎敌,便是因为有万全之策,不会出事的。你在等我,我自然要全须全尾的回来。” 两人肌肤相贴,却全无暧昧情愫。唯有彼此的心跳,渐渐重合在一处,有力而默契的怦然跃动。 五日后,薛徽终于让人送来了蔚州的消息。巩副将确然没有问题,问题出在萨奚人身上。原本只是寻常布防的蔚州城,忽然增援上万大军,这俨然不是原本的驻防,而是萨奚人得了大魏进攻的消息,临时调兵前来。 “不可能!”陆阅山看了信,脱口便是质疑,“就算萨奚得了朔宁、康歧两城的消息,也决不可能这么快调兵增援。将军,你忘了?咱们早就算过这个日程!” 祁璟面色沉静,隔了半晌,才淡淡地解释:“应该是安如郡主在咱们动兵那日就把消息泄了出去,我见过她放‘窜天猴’。” 整个议事厅中都是死一样的沉寂。 “她不知道咱们的进攻计划,便建议萨奚人押重兵在蔚州。” “将军,那咱们现在……” 祁璟依旧是过去的胸有成竹,“调兵,增援蔚州。” 江月坐在祁璟身后,一边替他上药,一边温声问道:“那我呢?我是在康歧等你,还是随你们一同去蔚州?” 他们的作战计划,祁璟自然不会对江月有任何隐瞒,既是下决定立刻奔赴蔚州,便也要支会江月一声。 “我没想好。”祁璟坦白,“康歧不会留下重兵,未必安全,但是前线……” 江月将纱布从祁璟胸口绕过,又缠到背后,接着熟练地打了一个结,“你不必顾忌我,怎样能给你添最少的麻烦便怎样安排我就是。” 祁璟没等江月替他披上外衣,已是就势将人拥在怀里,贴着她耳边湿濡一吻,“此去蔚州,还不知要多久方能结束用战,你敢不敢随我一起去?” 他轻轻舐咬着她的耳垂,两手环在江月腰间,既是亲昵,又带了几分保护的意味。他半是诱哄,半是劝服地问道:“你怕不怕?” 江月摩挲着他的手背,玉颈微弯,低下首去,“我倒是不怕,只是你在前线,还带着我……就不会有人议论?” 祁璟嗤的一笑,“我军中没这些不干不净地议论,你若不怕,就随我一并前去吧……等攻下蔚州,我可以带你去咱们大魏的长城看一看,那还是太宗年间秦王亲自督筑的。” “好,那我陪你。” 翌日一早,魏西路军整兵开赴蔚州。足足策马奔了三日,他们一行人才在漫无边际的荒野中望见蔚州的城墙。 大魏的旗帜迎风而展,祁璟遥遥望着远处萨奚与巩部的对峙,吩咐陆阅山领一小队兵先去知会巩致远等人。 他不准备合入中路军中,而是打算再辟战场,两相夹击,使萨奚人不得不分开兵力。最后,形成合拢的局面,围攻蔚州。 入夜,陆阅山和薛徽二人一并从巩部赶了回来。 祁璟与他们一宿未眠,连夜商讨迎敌之策。江月不欲为他添乱,替他换过伤药便准备先退出去。谁知,临出门时,江月总觉得有一道视线总是追随着她,她蓦然回头,恰与薛徽在半空中对视。 薛徽的眼神有探究,还有怀疑。 江月不免觉得几分奇怪,朝他挑了挑眉。薛徽却在此时不吭不响地收回目光,重新望向祁璟,未给她半分回应。江月一头雾水,只能默默退出了帐去。 接下来几日,祁璟都忙于攻打蔚州,江月虽与他共枕,却因担心扰了祁璟少有的睡眠时间,两人一直不曾有过多的交谈。 江月看着他眼角的疲色一日比一日明显,逗留在主帐的时间也一天比一天长。蔚州的战火没有一日断过,而捷信却从不曾传出。伤亡的兵士越来越多,直到连江月都按捺不住,前去为军医帮忙煎药,蔚州城依旧岿然不动,大魏的军士也从不曾攻入城中。 转眼,半个月的时间都耗在了这一场战事上,饶是祁璟都开始暴躁。这一日,江月不过是从主帐边上经过,却都听到了祁璟难以抑仄的咆哮声。 她步子一顿,忍不住站在帐边听里面的争论。 祁璟声音拔得最高,怒不可遏地斥骂道:“混帐逻辑!自己带兵不力,光找借口有什么用!” 另外一个声音像是陆阅山,一面劝解着祁璟,一面从中调停,“将军,如今士气不振,便说这道理无稽可笑,若能振奋军心,也未尝不可行。” 祁璟重重拍案,“章盛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他的人还在夏州城里没走,叫我把江月送回去,安得是什么心!” 江月一怔,怎么,倒与自己有关吗? 里头的人静了半晌,仍是顶风作案地说和,“将军,等咱们攻下蔚州,属下亲自去接董姑娘回来就是,左不过几日工夫,反正……” “够了!”祁璟冷声打断,不甚耐烦地下令,“你派人告诉章盛,他顶不住东路,我再叫人增援就是,拿个女人当不祥的借口,他从军这么多年,还要脸不要。” 听到这里,江月已大致猜出里面情形,她略一犹豫,忽然心思一横,准备进去。 谁知,一个声音幽幽忽然从帐中传来,听声音,该是薛徽。江月一直觉得薛徽对她颇为反常,此时,动作不免停下,想听他如何说。 “将军,董姑娘在军中,确有几分嫌疑,有件事,属下一直瞒而未报。”薛徽顿了顿,像是极为为难的样子,“那日属下见到的老乞丐,面容与曾经绑走董姑娘的人十分相似。” 祁璟沉默一阵,像是思索,“阿古的哥哥?” “属下不敢确定,只是……万一他与董姑娘尚有联系,将军仍留姑娘在军中,岂不危险?” 江月心口一紧,难怪,难怪薛徽总是神色狐疑地望着自己。原是他以为自己在叛军! 好在,祁璟极快否定了薛徽的猜想,“不会是她,她知道的事情多了,若要往外泄漏,还容得咱们攻到蔚州?这些事你不要往外传,更不要让江月知道。” 薛徽低声称是,没做辩驳,适才争辩激烈的主帐忽然静了,江月却跟着生出几分失魂落魄来。 她在军中,给他添了这么多麻烦吗? 他却始终叫人紧守风声地瞒着,若不是自己不经意地路过,他便准备一个人生与自己的部下扛着吗? 当夜,祁璟回到帐中休息的时候,江月亦是如常睡了。他轻手轻脚地脱了铠甲,吹熄了江月为他留的烛灯,在黑暗中摸索着上了榻。 女孩儿一反常态地紧贴榻里,整个人瑟缩在一起,像是个渺小的蚕蛹一般。祁璟料想她是做了噩梦,往里贴了贴,伸手搂在江月腰上,想给她些安慰。 江月忽然转过身,主动投到祁璟怀抱里,她纤细的胳膊缠着祁璟,像是去握一棵救命稻草。祁璟一愣,低声问道:“江月,你还没睡?” 女孩儿在他胸口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贴了上去,半晌,闷闷“嗯”了一声。 祁璟在她背上轻轻一拍,就这样拥着江月,倒也不推脱。“在等我?还是哪里不舒服?” “将军,我……”她声音有些涩意,滞在当中,半晌才又续上,“我想回夏州了。” 祁璟动作一僵,试探道:“你听到旁人说什么了?” 江月抚着他胸口,轻微摇了摇头,“没有啊,只是……只是我有些怕了。” “你怕了?”祁璟又惊又疑,立时质问。 “嗯,刀剑无眼,我每天帮着几位军医大人……实在是有些熬不住了,这里也冷,比不得夏州城里安逸,我回去等你,也是一样的。” 江月埋首在祁璟的怀里,声音闷闷的,显得遥远而又不真实。 她只觉祁璟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渐渐松了,像是无力,又像是,失望。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朵朵丢了一个地雷! 没想到一个地雷就把我从霸王票榜的万名开外拯救成了4位数的排名o(≧v≦)o~~好嗨森啊!! 以及,半夜码字的时候看到了芈兮菇凉给留的评论,满心暖暖正能量!\( ̄︶ ̄*\))抱抱 你看,这一章我就让将军把衣服脱了,算是报答你的补分,我有诚意不( # ▽ # ) 也谢谢每天都打分的丸子酱,薇薇酱,还有偶尔冒泡泡的茕茕酱。 这几天*后台抽了,大部分作者都看不到收藏涨没涨……于是大家的评论就是唯一奋斗的动力啊!!! 每天更新后刷评论区,就是想知道有抹油人在追文啦。 大家多撒花花鼓励下啦~~ 最后,给基友花花打个小广告,她开的新坑, 丞相大人惊呆了 欢脱风的文,不妨收藏了happy一下啊 第38章 临别 祁璟隔了许久,才再次开口,“江月,这场仗虽然艰难,可我总会护你周全,你别怕,陪着我,好不好?” 他声音不像哀求,是仍存着他骄傲的商量。江月仍是摇头,攥着他襟前的衣衫回答道:“我不是担心自己,我只是……见不惯这样的场面。你每日早出晚归,我也并没怎么陪着你,等你打了胜仗,我再从夏州回来找你,不是一样的吗?“ 她这句话说起来,口吻颇像陆阅山今日来劝祁璟的话。祁璟心生异样,手臂重新揽在江月腰间,蹙眉问道:“当真没有旁人和你说过什么?你真的不想在这里呆着了?” “是啊,难道……应该有人和我说过什么吗?” 江月抬起头,黑暗中,两人都看不清彼此面容,唯有对方的眼睛,带着澄澈却微弱的光亮,直照到彼此心中。 祁璟紧紧拥着江月,心里说不出的懊丧难过。沉默良久,他将下颌顶在江月头上,下了极大地决心道:“你再等五日,若五日后我还拿不下蔚州,就让人送你回去。” 江月知道这是祁璟最大的妥协,当下也不再勉强。 她自然有她的不舍,只是,若短暂的分离能减少他的后顾之忧,又何妨呢? 祁璟很快便在静寂中进入梦乡,江月却因千头万绪的心思难成好眠。她撑着身子坐起,借着映入室内的月光望着祁璟。饶是在梦里,他都是眉头紧锁,搭在自己腰上的手,则是拢握成拳。 这一场持续甚久的战争,一定消耗着他的精力,蚕食着他的信心……其实,她本不该在这个时候退场,可如今,连祁璟身边最受亲信的陆阅山、薛徽二人都对自己颇含忌惮之心,那可是一直以来对祁璟都敬慕有加的死士。倘使因为自己,而使得他们上下离心,江月当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将军,愿这五日,我们都能听到胜利的消息。 五天,便是六十个时辰。每一次日升月落、斗转星移,都像是在挑战祁璟的耐心与毅力。他甚至开始害怕回到自己的营帐,害怕去面对不得不迎来的分离。 祁璟从来没想过,自己是这样胆小而又患得患失的人。 难道她不该害怕或担心吗?当初是他阻拦了她留在安逸和平的退路,一意孤行地带她回到了这样恶劣危险的边境来。他早该知道她会怕的。 连他的属下都会畏惧第二日的厮杀,连他自己在面对手足兄弟的鲜血时会有心悸和震撼,他怎么能要求她一样去面对这个残忍的战局。 可是他舍不得啊。 “将军?”江月掀开帘子,正准备去找军医帮忙。然而,她却没想到,祁璟正伫立在帐外,像一堵墙似的,挡住了天边夕阳的余晖。“怎么不进来?” 江月退后两步,给祁璟让开了路。她臂弯还搭着刚刚晾干的纱布,俨然是急着出去的样子。祁璟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 “你回来得倒早,先去歇一下,我把这些给军医大人送去,马上便回来。” 江月自是没能忽视祁璟脸上的不同寻常的神色,这是他们约定之期的第四日,连江月都要靠不停的忙碌来充斥自己满是杂思的大脑,祁璟又何能例外? 可是她知道,若是全然说了自己的心事,祁璟必定不会放她离开。他早习惯了一个人去承担,怎么会甘心把分别的苦楚和受人误会的难过加诸在自己身上? 江月绕过祁璟,大步便欲向外去。 谁知,祁璟一把攥住江月腕子,将人整个拉到怀里,紧紧拥住,“江月……” 他声音里有着明显的颤抖,江月听得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攥住了他的袖口,随着喃喃:“将军。” 祁璟炽热的吻印在江月耳根、颈后,再探首舔舐着她衣领里露出来的雪白肌肤。他像是狼,面对终于得手的猎物,连片刻都不忍放开。 江月眼底微热,除了揪着祁璟的袖口,再不知该如何回应。祁璟且吻且退,揽着江月整个退到帐中墙边。他手握着她纤纤细腰,轻轻一带,便将人抵在墙上,继而压了过去。 他得偿所愿地亲到她的香泽,不是掠取,而是带着哀求与讨好的索要。江月心中又软又酸,主动踮起脚,伸臂环在祁璟颈间,献上自己的爱意。 祁璟连日来空落落的心终于得到安慰,她也是不舍的,是在意的,不是无动于衷的逃跑,更不是就此绝望的放弃。她没有想要离开他! “将军……”江月终是克制不住湿了眼眶,她微微用力推开祁璟,靠着支撑帐篷的木柱,轻轻喘息。 她领口已有几分敞开,适才祁璟吻过的地方一片红痕,是最无声的挑逗与引诱。 祁璟像是被人下了蛊,明明被推开,却仍然不依不饶地向前走了几步,逼近江月。他低下头,捧着江月泛红的脸颊落下吻来,吻去她极力忍耐的泪水,和羞怯中却掩藏不住的情愫。 “江月,别走好不好,你留在这里,我一定护你周全。”祁璟含糊地哀求着,将她拥紧,恨不得直嵌入自己的体内。 江月的手撑在祁璟胸膛,仍是摇了摇头,“我只是暂时避一避罢了,又不是去了永远都不回来……你在担心什么?” 是啊……他在担心什么? 越是呼之欲出的答案,祁璟却越不想面对。他忽然猛地抱起江月,径自往榻上去了。江月低低一呼,除了抱紧祁璟,仿佛没有第二个选择。 两人的纠葛,从一开始便是因为她不得已的依附与投靠。 他从来都是她唯一的选择。 祁璟的吻索求的意味越来越重,江月忽然死了心一般,不想去挣扎,也舍不得将他推开。她清醒地感受到他的手滑到她衣结的所在,轻轻一扯,两个人的呼吸都随着短促起来。 男人的掌心带着热度探索到她外衣里面,江月身上尚有一层薄薄的中衣为阻,可她依然能感受到他的抚摸与寻觅,从纤弱柔软的腰间,再到微微发凉的背脊,最后一路向上,直碰触到禁地之区,触摸到那一团饱满。 江月身子跟着一颤,下意识便想躲闪。 祁璟大抵是察觉她的逃避,鬼迷心窍一般腾出一只手箍住了江月。他低低地唤着她的名字,带着他所能倾注的,最大的爱意。 江月眼角微湿,到底是任由祁璟贪下了这份美好。 他的吻依然逗留在她唇边,明明是最亲昵的举动,却让江月觉得益发难过起来。 他们注定是要在此处分别……祁璟在想用消耗战拖垮这座城池,江月的等待便必定是焦心而无望的。 大抵是她一次次克制着的眼泪提醒了祁璟,他动作忽然一滞,贴着江月耳边问道:“你是不是,听到我和阅山薛徽的话了?” 江月未答,只是犹自偏开首去。 祁璟贴着她眼角吻去泪迹,无奈一笑,伸手将人整个拥住,“其实你不必……” 江月蓦地回首,翻了个身,用吻堵住了祁璟所有的挽留和包容,“所以你要快点打赢,接我回来。” 她拉着他的手,主动贴在了自己中衣的衣带上。她引着他轻轻一扯,像是打开了自己的心门一般,全然交付。“将军,我不会离开你,我在夏州,也一样是等你。” 祁璟只觉被人在心上重重一击,理智浑然不存,他被她引领着,反而不知该如何是好。 女儿家嫩滑的肌肤触手温凉,她许他贴着自己,去探索、去抚摸。她羞涩地、主动地吻在他唇角,室中暖烛映照,祁璟这才发现,除了她眼圈透着淡淡的红,连清丽的脸颊上也有着娇粉之色。 他情难自禁,什么持礼、什么君子,统统被丢到九霄云外,只剩情.爱所支配的欲.望,让他想去掠夺、去拥有。 “江月……江月……”他不再需要她的提示,主动覆在了女儿家的柔软之处。江月低低一声吟哦,带了几分忐忑,伸手握住了祁璟的腕子。 祁璟受到她的触碰,顺着抬首望向女孩儿,她玉颜益发红了,适才蒙了泪雾的眼底,换作了昭然可见的畏怯。 他情动至此,也再难把持。除了放轻动作去安抚、去揉捏,去将她的紧张化作与他一般无二的情动,别无他法。 江月闭上了眼,羽睫却仍跟着不住地轻颤。祁璟低叹一声,满怀爱怜地吻在她眼上,手却顺着凹凸有致的身体曲线,渐渐往下去了。 随着祁璟的动作,江月整个身子都曝露出来。帐子里虽然放了炭盆,但到底仍有寒意。江月不自禁打了个冷战,半支起身子,怯声道:“将军……我冷……” 窄肩丰乳,凝脂雪肤,她虽然冷了,可祁璟只觉身上益发燥热。即便如此,他却依然不忍叫她不快。祁璟扯来被衾,将两人一并盖住。接着,伸手解开了自己的衣衫。 江月的心越跳越快,她几乎拿捏不准自己究竟是羞是怯,还是隐有期待。 他俯□贴住江月,是想要温暖她,也是想要更深一步的亲近。江月一手扶着祁璟胳膊,一手却不知该放在何处,直到祁璟发觉她的无助,主动与她十指相扣,江月方找到归属。 “别怕。”他贴着她耳边轻轻地安慰,却又像比安慰更郑重的立誓,“等明年春天,我就带你回我的家乡,让你做我名正言顺的妻子。” 他另外一手探向桃花缘去,温热的手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贴上江月冰冷的大腿,他往深处去寻找,却又唯恐惊坏了江月,只能把动作放得缓了、轻了,更不时用爱怜的吻镇压对方的惊颤。 “我不会负你……江月,你也别离开我。” 明明他才是主导权的掌握者,却满怀渴求地望向江月,仿佛是等待她的首肯,获得一纸准入的令旨。 江月只觉自己连呼吸都提不上来,声音变得又软又绵,她唯有带着起伏不平的喘息,轻声在祁璟耳边应诺,“我不会离开你。” 他分开她纤长的腿,有力的手臂阻挡住了江月情难自禁地合拢。江月攥握他的力量愈发大了,祁璟知她紧张,温声唤着她的名字,试图给她抚慰。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我!!卡!!肉!! 已经爆字数了……!!明天让大家(划掉)将军吃个饱!! 脸、脸好红( # ▽ # )祝大家11.11节日快乐……反正我要过节(>﹏<)你们呢? 淘/宝有什么好东西给我推荐一下啊啊啊啊!! 说个正事,大概要V了,会倒V。入V当日会三更 周一编编上班以后才会通知我具体日期,为了不耽误大家看文,我就先发更新了。 入v详情大家可以等中午12:00以后刷新一下文案,我会在公告栏里写清楚。 V了之后会努力双更。 希望大家支持正版。 感谢所有支持正版的读者朋友,是你们几块钱的力量,促使我们依旧坚持写故事的梦想。 鞠躬。 第39章 江月心意虽定,却免不了因为第一次而畏怯。最隐秘的地方被人触碰,她几乎快要落下泪来。祁璟见她这般表情,动作忍不住停下,收回手来,犹疑地问道:“很……很难过吗?” “不是,是我……”江月咬唇,却是躲开了祁璟的注视,只嗔道:“你想要便快些,一会儿我就该后悔了。” 祁璟一愣,“你若不愿,我可以……等。” 他万分艰难地吐出最后一个字,可箭在弦上,连祁璟自己都不知他究竟能不能等得。 江月又急又羞,只挣开被祁璟握着的手,捂住眼睛,心下一横,“不是不愿,是我……我不太懂,你弄你的就好了,别管我了。” 祁璟生出几分无奈,贴在江月唇上吻了吻,低低道:“两情相悦才能行夫妻之事,我怎么能不管你呢?我慢慢来,你若是不想要,我便停下,好不好?” 他待江月,总是有十二分的耐心,饶是他自己都已难耐情,欲,却不忍江月有半分不快。 等到江月终于颔首,他方小心翼翼地拉起她腿,试探地挺身向前。这样陌生的触感,让两人都是深吸了一口气。祁璟嘴上虽应承江月会慢慢来,可真落到实处,到底是克制不住,得了一点点甜头,便再难自持,直往深处索去。 江月惊叫一声,用力攥住祁璟胳膊,“别、别再进了……” 祁璟却置若罔闻似的,又往里契入了一截。江月吃受不住,眼泪立时涌了出来,她用力推了一把祁璟,身上人虽岿然未动,可到底是停了下来。 祁璟生了些慌,红着眼问道:“怎么了?” 江月只不住地缩着,一声接一声的轻哼,眼泪也如泄洪一般,“我后悔了我后悔了……等你娶我再做好不好?太疼了……” 祁璟一阵头大,却舍不得退出那温暖窅然之地,“怎么会疼呢?好江月,咱们反正也……” “你还问我!”江月来回蹭着身子,直往后退,像是想逃出他的钳制,腿忍不住蜷起来,直往他胸口上踹。 祁璟但觉一头雾水,一面按住不甚老实的江月,一面追问道:“我……我进去,你会觉得痛?” 江月近乎要恼,伸手便欲打祁璟,“你还装糊涂!” 她眼泪止不住地流,祁璟忙替她去拭,却仍舍不得一般,不肯出来,“我……我也是头回,你别哭,你要是不愿意……” 江月听他后话,又好气又好笑,竟不知该不该高兴。她伸手握住了祁璟的手,仍是带了几分委屈,轻声嗔怨:“惯会哄我……” 她语带迟疑,祁璟手足无措地停着,素日里指挥若定的气势全不见了,惟剩下左右为难又情热难抑的神情。 江月伸手抚了抚他眉峰,忽然觉得自己这辈子一定完了,她见不得他难过,见不得他受伤,见不得他这样踟躇不前。她心甘情愿地想把自己交给他,这样犯傻,真是没救了。 “江月,江月。”祁璟埋在她身子里,那一处又软又热,全不似江月冰肌玉骨的身子,凉得像是没有感情。他不住地唤着她的名字,咬着她的耳垂、唇尖,锁骨还有胸前。 此刻的祁璟,是被偷走了理智的猛兽,想用最原始的法子征服他的爱人。 两人这样纠葛一会儿,江月反而放松下来,祁璟“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不知觉中却也生生挤入大半,直到江月再次皱眉呼痛,方又停下来,用同样的法子安抚一番。 他耐着性子慢慢研磨,江月竟全受住了。他在她身上由轻至重地撞击,江月攀着他臂膀,终是沉沦进去。带着久别之前,两人都难以抑制的愁绪,渴望多在对方身体里留在自己的痕迹。 思念也好,担忧也罢,恨不得将自己的心都跟着放到对方心房里去。 她随着他动作被顶得又是难受又是兴奋,绷不住便发出吟哦,祁璟一手扶着她纤软腰际,唯恐自己力道一大便能将她折断一般。 两个人都是误入凡尘的第一次,一个撷花采蜜,一个吸灵诱魂。江月身子本就柔软非常,祁璟情至浓处,再不自禁,他整个儿抱着她白嫩的腿,蜷在胸前,用力挞伐进去。 江月哀作告饶,祁璟却浑然不理,一声接一声地唤她名字。 好像此刻就是别离。 江月的神思愈发混沌起来,生前死后竟都跟着模糊。她仿佛瞧见一片极白之地,像是被镁光灯照射的舞台,空荡荡的,只她一个人。 她顺着吊杆向上攀去,还不忘注意身姿体态,生怕被师父骂了。 而爬到最高,却又不知被谁推了一把,重重跌了下去。 她好像坠了许久,而意料中摔在舞台的疼痛没有传来,感受到的唯有一个温暖的怀抱。 祁璟终于停了下来,他两臂紧紧交缠在江月胸前,用力搂着。江月半晌才从似梦非梦的幻境里回过神来,耳边祁璟的喘息声也变得清晰,疲惫和疼痛一股脑袭上身,江月禁不住低哼一声,下意识去推祁璟。 祁璟被她这一推,登时慌了神。他发力扣住江月腕子,忙是一唤:“江月……” 江月身上香汗淋漓,两人这样贴着,极不舒服。她被祁璟握着,忍不住蹙眉,哑着嗓子道:“我难受得很,你松开些。” 祁璟也是第一次经此事,他说不出的快乐,却觉得江月好像不如他一般舒服。他不知如何是好地松开手,任由她兀自缩到床里面,一动也不动地蜷了起来。 “江月……”祁璟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又不敢凑上前,“你、你可还好?” 他望着江月两肩瑟瑟在抖,愈发紧张,脱口便是道歉之语,“是我今天糊涂了……你别恼,江月,我这就写信往家里去,和族里说明要聘你为妻,你放心,我决不会负了你就是。” 半晌,他见江月仍是不动,终究按捺不住地俯身去看。 谁知,江月嘴角正是带了几分笑意,盈盈回望向他,神色里不乏揶揄。 祁璟脸上腾地热了起来,整个人往江月身上压去,手又不安分地往她胸口袭去,“你笑我什么!” 江月亦是秀面发红,她微微躲闪,却带的身下一阵酸疼,“别闹……我、我疼得厉害。” 祁璟自是没忽略两人弄得床单上血迹斑斑,动作猛地收住,换作温柔的相拥,将江月拉到怀里来,“江月,对不起。” 他此时神思清醒,从江月的抗拒到最后的顺服,全都重新在脑海里浮起。他自是明白,江月肯在今日委身于他,不过是为了换他一个安心。 她全心全意替自己想着,怕他一个人承受军中的流言蜚语,又唯恐他失望不安,可他却当真乘虚而入占有了她,害她疼痛,又从此断了她所有的退路。 江月靠在他胸口,良久,却是忍不住微微一笑,“你要平安。” 夜幕完全降下来的时候,祁璟帮江月烧了水,容她泡了个澡。江月靠在木桶里半睡半醒时,被久等不见人出来的祁璟从水中抱了出来。 她疲困交加,还不忘用毛巾裹住了胸口。祁璟闷声一笑,也不顾她身上*的,将人往床上放去,替她一点点擦干。 江月乏得厉害,抱住枕头便舍不得撒手。好在祁璟已不似方才狼虎一般,替她穿上衣服,便安安分分地将人塞到了被子里。 祁璟将被子连人整个搂入怀里,又是喜欢又是心疼地吻着江月侧脸。江月不慎耐烦地伸手打在他肩上,却又被祁璟握住,继而吻在她手背上。 “江月,我去一趟主帐,你先睡。” 江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光晕中,祁璟难得的笑意温柔,棱角锋芒全然不见,黑瞳中只剩贯注的爱怜。她吃吃一笑,闭上眼,重新把自己埋在枕头里,“提起裤子就不认人了,这么快就走。” 祁璟闻言,手上不由得加了三分力道,“胡说什么!我怎么会不认你!” 他不知这是江月玩笑之语,上前拥住她双肩,低声哄着,“我营中还有事情,去去便回来了,你别恼,嗯?” 江月挣扎着抽出手来,指了指自己腰间,半含呜咽地朝他撒娇,“揉揉再走。” 祁璟哑然失笑,依言而行,然而,他没揉几下,江月已是沉沉入梦。她闭着眼的样子十分安静,舒展的眉央间已不再像一个未经事的少女。听着她呼吸匀长,祁璟渐渐缓了动作,收回了手。 江月微敞的衣领露出几分带着吻痕的雪白肌肤,祁璟屈指滑过,女孩儿像是怕痒一般微微缩起,用被子将自己整个裹住。 祁璟低作一声长喟,替她揶好被角,转身离开。 第五日,魏人出乎意料地没再出兵。 江月睡到日上三竿,才发现祁璟仍在身边,不曾离去。他只着中衣,靠着床榻翻看兵书,江月有些纳罕,抬起头问道:“将军?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祁璟见江月醒了,伸手捏了捏她鼻尖儿,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也够能睡的,起来梳洗梳洗,就可以用午膳了。” 江月秀面一红,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我……我累嘛,又不是日日这样怠惰,你怎么还没走?” “休战。”祁璟神色淡然,他其实本不该因为儿女私情而动摇大事上的决议。可她明日就要走了,祁璟便是今日领军硬拼,恐怕也未能平素冷静时候一半的效用。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所有小伙伴买V支持!!!!!!!!!!!!!!! V文对一个作者来说意味着作品被读者和编编肯定,意味着会得到网站更多的推荐位,意味着自己想讲的故事被更多人看到……_(:з」∠)_ 所以真的感谢大家支持,支持小宴有能V的成绩。 【【【连更三章,间隔不超过5分钟,如果死刷新看不到三更的话,绝壁是*抽了,请把www改成xxoo,这是正确打开*的唯一方式】】】 第40章 祁璟唯恐被江月看出自己心事,不等她开口,已是晃了晃手中的书,准备岔开话题,“你最近在看这个?” 江月睨了一眼书名,颔首称是。 祁璟微带几分得意笑容,“我十岁就读过这本了。” 江月斜睇祁璟,从他手里抽出书,信自丢到一旁,“古人说得好,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祁璟一愣,脱口问道:“哪个古人说的?” 江月面有微红,不肯解释,只伸手推着祁璟,低低敷衍:“忘记了,我要去洗漱,你让一让嘛。” 祁璟隐隐猜出江月是故意戏谑于他,长臂一伸,拦腰抱住了她。江月本是想迈过祁璟,下得床去。此时被他一拦,反倒刚好骑坐在了男人身上。她赧色愈盛,微微挣着,“你做什么。” “你适才说谁流氓?”祁璟不肯放她,手更是从她腰际摸向中衣里面,在她翘臀上轻轻一掐,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江月扭着身子躲闪,嗫嚅道:“反正没说祁大将军……你快别闹了,再叫人瞧见。” 祁璟本没存什么坏心思,江月这么一说,反倒按捺不住。他懒洋洋地靠着,一手在江月衣下作祟,一手箍着她腰,“将军今日不领兵,算不得将军,我便做一次流氓也无妨。” 他顿了顿,忽然一笑,“你靠近点。” 江月这样跨在祁璟身上,两人隐秘之地相触,她说不出得别扭。一张白皙面孔,不多时就已红霞满布。江月身子僵着向前倾了倾,两手万分紧张地揪着祁璟襟前衣裳。 祁璟交缠着搂住江月,亦是凑起身接近她,二人双唇缓缓相触,彼此都带着试探,和完全拥有之后的欣喜。 半晌,祁璟与江月分开,身体却已克制不住地生了变化。江月脸色微微一变,登时便想逃开。 她若不逃,祁璟兴许自己也放手了。偏江月这样下意识地闪避,让祁璟好生懊恼。他一个翻身,轻而易举将女孩儿压在了身下,潜意识引导中,他的手也早晚酥软之处捏去。江月浑身颤栗地嘤咛一声,更激得祁璟不能自已。 祁璟用一个吻,把接下来的事情变得水到渠成又顺理成章。他往她身下摸索去,一汪水软,直诱得他再难克制。“江月,江月。” 他着了迷似地唤着,叫江月都生不出拒绝的心思。直到两人赤诚相见,他又抵到那隐秘之地,江月方带着几分惧怕地按住祁璟胳膊,不知该拒绝还是顺应。 祁璟受她力道,自然想到昨日她的劳累疼痛。他额间隐有了汗意,动作却忽然停下,“你……要不要紧?不然,还是算了。” 他堪堪停在入口处,身子向后退去,神色艰难极了。 江月心中一软,扶住了他身子,嗫嚅道:“你别那么久……我、我总能忍着的。” 祁璟想了想,还是摇头,“不急一时,等我们……” 江月忽然迎上身,缠绵地吻住他的唇,“可明天我就走了。” 她声音含糊中隐有哭腔,祁璟将她紧紧搂住,直将这吻加深。他随着她的迎合再一次闯入她柔软的身子里,吞下她的委屈和疼痛。等江月再出声,已是情动时绵软的吟哦。 “将军……”她习惯了这样称呼祁璟,把两个明明威严又庄重的字眼,唤出婉转清肠。 祁璟畅怀时,只觉这一生,再没遇到过比这更动听的称谓。 是爱慕,是敬仰。 两人缠腻到过了正午才各自起身,江月不支地歪坐在地毯上,仍祁璟怎么哄也不肯陪他出去。 她眉眼怏怏地搭着,像是一个被人偷了果子的小松鼠,委屈极了。“我……疼得厉害,明天还要怎么骑马回去嘛。” 祁璟坐在她身边,竭力掩饰神色中的餍足,“回不去刚好。” “将!军!”江月恨恨瞪他,忍不住抱怨,“叫你停的时候你非……” 她话一半,忽听帐外有人唤了声将军,忙是低眉敛目,收起脸上又是嚣张又是妩媚的神情。祁璟亦是佯咳一声,恢复人前肃穆之色,沉声道:“进来。” 竟是薛徽。 不知是江月自己心虚,还是帐子里的气氛太过诡异,薛徽进来第一眼便是先瞄江月,继而方转首,朝祁璟拱拳为礼,“京里来人了,在主帐等着将军。” 祁璟蹙眉,不悦道:“又来做什么的?” “还是宣旨。”薛徽容色淡然,仿若不曾察觉祁璟与江月间关系的变化。 祁璟站起身来,倒不急着出去,只是吩咐:“明日你点兵十人,护送董姑娘回夏州吧。” 薛徽这才露出些惊异,只语中不表,稳声称是。 “回夏州后,你仅需配合驻兵守城即可,不必再管安如郡主。另外……江月安危,尽系你一人负责,倘使有半点意外,你自管提头来见。” 江月没料到祁璟会这般严肃的下令,然薛徽却未有半分不悦,仍是肃然答了一个“是”字。 交代完这些,祁璟方迈步出了帐子,径往主帐去了。 祁璟万料不到,这次来人竟是方守成。 他脚步在主帐门口一顿,愣了须臾才重新迈了进去,“守成先生,久违。” 方守成脸上堆出意味不明的笑容,他举了举手中诏旨,示意祁璟下跪接旨。 祁璟神色略有不自然,却仍是并膝而跪,朗声答道:“末将祁璟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征蛮将军祁璟擅起边衅,罔顾圣诏,毁两国之修约,伤边境之通好。尔受诏则即日停战,立返邺京,不得贻误。钦哉。” 方守成字眼念得温吞,像是生怕祁璟听不懂一般。然而这样一字一句闯入耳际,犹如千刀万剐的凌迟,让祁璟惊怒交集,恨不得立时撕了那锦帛! 两国修约?边境通好?他镇守这万里疆土,看到的只有萨奚人野蛮的践踏和贪婪的掠夺。若说大魏尚存国之体面,那萨奚则是借着大魏的宽厚仁慈,兴风作浪,为所欲为! 多少个兄弟死在蔚州的城池下面,多少父老乡亲眼睁睁地看着魏人来援,却无法相帮!眼见他们只要再支撑一下,或可拼死换回江山土地,京中却诏他停战! 那此前鲜血白流,耻辱白受,日夜奋战的辛劳疲惫,全部付之东流! 莫说是祁璟,连一旁陆阅山、薛徽二人都跟着变色。 方守成云淡风轻地望着祁璟,温声道:“怎么,将军不肯接旨吗?” 祁璟拢拳,似是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一般,“末将,接旨。” 他重重叩首,恨不得自戕而死。 陆阅山瞧出他心事,脱口唤了声“将军”,却被薛徽机敏地用眼神止住后语。 祁璟从地上起来,面色冷峻,仿若隆冬时节的寒冰,只需一两点日光,便能折射出伤人的锋芒。“即日停战,立返邺京,不得贻误?” 方守成两手一并递上圣旨,光风霁月一笑,“正是如此,守成奉邵相之命,请祁将军务必立时动身,回返京城。” 不等祁璟开口,方守成又是抢白道:“哦对了,邵相还特地嘱咐,祁将军不必带太多随扈,有一位侍官从旁襄助就够了。至于闲杂人等,在此地留守等候即可。” 祁璟拢拳而握,方守成口中的“闲杂人等”,怕是指江月吧……他从一开始就存心叫自己与江月分开,先借郡主之手,又用圣旨之名。 其心险恶,他便更不能轻易放手。 像是察觉祁璟所想,方守成豁然含笑,“将军既要回京城,恐怕也没法子照顾婉婉了。不若将军先让婉婉住到敝府中去,待将军回来,再议旁的。” 祁璟从容扫他一眼,沉稳道:“贱内我自有法子安置,不劳先生费心了。” “你!”方守成睚眦欲裂,直指祁璟。 祁璟无动于衷,淡淡吩咐陆阅山,“替我送客罢。” 江月全没想到,一道圣旨,便将两人所有的计划安排打乱。顶着仲秋时节的风沙,她无声地跟在祁璟身旁,一路送他往南走去。 原本这一日的送别,该是江月离开。阴差阳错,最后走得倒成了祁璟。 两人沉默地并肩而行,陆阅山和薛徽在不远处随于其后。 终于,祁璟先停下了脚步。“你好好在此地将养,这边比夏州要冷,等身子好了,便即刻和薛徽回夏州去,记得了吗?” 江月被他牵着,手仍是越变越冷。她微微点头,却没说旁的。 “京里有恩公庇护,你不必担心。我尽量在年前赶回来,陪你过年。”上一个年,两人便是在惊心动魄里度过,他是当真想给她一个安稳的期许。 江月侧首,此时已近十月,她实不知邺京距此有多远,但祁璟一向重诺,想来,并非敷衍之语。两人昨日还在恩爱缠绵,今朝却变成了一个始料未及的分别,她伸手拥住祁璟,闷着声道:“我本该劝你不要着急……可是我怕我会等不及,你千万快些回来。” 祁璟温和一笑,用自己的斗篷将人罩住,“好,我尽快回来。” 江月抬头,踮起脚,轻声央告:“亲一下再走。” 祁璟蹙眉,颇有几分无奈,“别闹,阅山他们瞧着呢。” 江月不依不饶,只攥着祁璟衣襟,努力向上凑去。 “江月——”祁璟压低声哄着,“算我赊账,等我回来再亲,好不好?” “不好!”江月鼻翼发酸,眼眶已是红了,“你不是要娶我,他们瞧见又怎样?” 祁璟终是无奈,将斗篷拉得更紧些,俯□,贴近一吻。他原想蜻蜓点水,敷衍过去,谁知碰上那温软,却又舍不得、放不开。 良久,在二人都呼吸窒短时,祁璟方松开手,退了半步。 江月的发丝被风拂得凌乱,挡在眼前,叫祁璟瞧不清她的表情。她也是一步一步往后退着,逆着风,连衣袂都跟着飘起。 “我走了?”祁璟一动不动地伫立着,似是试探地询问,又似平稳的叙述。 江月朝他招了招手,不忍开口道别。 陆阅山见状,催马上前,打破了二人独处的局面。祁璟一言不发地翻身上马,待得马蹄向前踱了几步,他方回首,望向江月。 祁璟握拳,到底是连一句再见都没有说,加紧马腹,扬鞭而去。 他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山野,江月咽下未出口的再见。 她希望不道别,就不会有真的离别。 作者有话要说:特别鸣谢: 正版花知否扔了一颗地雷 燕小艾扔了一颗地雷 以及芈兮扔在我作者专栏里的地雷!! 霸王票全站排行怒涨一千名!不能更HAPPY!\\( ̄︶ ̄*\\))抱抱 第41章 江月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的心理作用,祁璟走后的蔚州大营,一时变得冷清许多。江月虽然照常还会去为军医帮忙煎药,看顾伤员,然而连她自己,都开始有些闷闷不乐。 越是人烟稀少的地带,越有广袤辽阔的星空。江月裹着祁璟留下的大氅,坐在枯草堆上,一个人发怔。夜风冷冷地扫在她脸上,唤起她清醒的知觉,也提醒她无论怎么等,这一晚,祁璟也不会再来掀开她的帐子。 “董姑娘?” 薛徽唤了几声,江月才回神。自从知晓薛徽对她怀着疑心,江月见了他,便总觉得有些尴尬。好在薛徽浑然不觉,仍是旧日面无表情的死板模样,甚至连江月投来的目光,他都会主动避开。“姑娘准备什么时候回夏州?” 她身体不便骑马,祁璟索性让她在蔚州休养。然而,祁璟没向薛徽点明缘故,只交代了一句“且听江月吩咐”便匆匆离去。 江月听他来询,略有几分犹豫。她身子自然还是不舒服得紧,平日行走,都唯恐叫人瞧出异样。她不知该如何回答薛徽,便换了个法子,旁敲侧击地反问道:“咱们能在这里留多久?” 薛徽忍住蹙眉的*,沉声解释:“姑娘自然愿意在这里呆多久便是多久。不过,巩副将下令叫西路军合入中路军中,明日一早,大军会向东挪移一段距离。属下不知姑娘是想随军转移,还是直接回夏州。” 江月微微偏首,半晌方答:“若是方便,还是先随军转移吧,我身体不大舒服,赶去夏州,恐怕有些吃力。” 她说得婉转,薛徽却已明其意,当即不多干涉,称是告退。 夜风愈发凉了,连大军都开始徙转易主,祁璟这一走,果真是前功尽弃,付之东流。 翌日一早,江月随着大军开拔,徒步往东行去。 薛徽原先都是随在祁璟左右,此时他和祁璟亲自挑选的另十名亲随都跟着江月,一面替她收拾支帐等物,一面又欲帮她去拿贴身包裹。 江月好不尴尬,连声推辞了几句,薛徽瞧出她神情是当真不愿,目光在那青绫包袱上一扫,继而止住了旁人,“既然如此,便辛苦姑娘了。” 薛徽带着十人护在她左右,随着大军拔步前行。走到半道,却忽然传来一阵擂鼓之声。接着,喧天的声响吵嚷开来。江月一惊,踮脚循声望去,那声音越来越大,俨然有滔天之势。 是萨奚人! 众人脸色俱是骤变,只听领军校尉大声呼喝着军士们维持阵型,举刀应战,而薛徽却压低声音,厉色斥道:“都先别动,护住董姑娘!” 十人齐声应是,包围阵型立时散开。他们原先肩背上抗的负重之物一股脑卸了下来,渐渐拉大包围圈,在短兵相接的战场上护住江月。而薛徽则始终不动声色地立在江月身侧,眼神机敏地打量四周,像是要寻找一个突破口,抑或是退路。 这就是薛徽与陆阅山最大的不同,陆阅山待自己,固然比薛徽要更信任在意,然而,他更像热血青年,此时同仇敌忾,料必早冲到阵前厮杀去了。 而薛徽持重冷静,他更善于严格遵守祁璟的命令,而不是自作主张,放纵情怀。 江月忽然明白祁璟用人之时煞费的苦心,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时节,她竟然那么想他。 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终于明白。 “董姑娘。”薛徽蓦地唤她一声,接着退开几步,向右后方去。江月随着他声音和眼神的指示挪移,一步一步,再带着整个十人所组的护卫圈子避开交战最激烈的方阵。 然而,江月只觉薛徽眼神猝然一变,接着惊疑交加的目光转到江月身上去,江月微感疑惑,而一把长剑,已是贴着她脸颊刺来。 江月身子猛地向侧弯去,堪堪避开。她下意识地转身,正对上剑锋的主人……帖穆尔? 对方好像也是震惊,长剑收回,有了片刻的怔忡。 这一个刹那,薛徽已是拔剑出鞘,并左右两人挥刀上前,以三对一,专攻于他。 银剑舞动,大刀横切,原本想出其不意杀入包围圈的帖穆尔却立时左支右绌,难以抗衡。 江月始终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生怕自己贸然为之反而会给薛徽等人添乱。但是,帖穆尔却心意改转,一个纵跃跳到江月身侧,举剑刺她。 果然,始终纠缠在帖穆尔身侧的薛徽等人,纷纷上前救难。 帖穆尔勾唇邪佞一笑,伸臂打横拽住江月,高喊了一句萨奚语,挟住她便要杀出重围。萨奚人得了他的号令,依次近前来援。薛徽能指使的不过这十人尔,萨奚人一围上,他们自保都是困难,遑论再顾江月。 江月被帖穆尔拦腰搂住,饶是她如何挣脱全成徒劳。帖穆尔以剑锋抵在她喉咙上,低声威胁道:“你再乱动,我便叫你和你的魏人统统葬身于此!” 战乱里,江月倒还算冷静,她哼出一笑,反是质问帖穆尔,“那我若不动,你就能放了他们?” 帖穆尔似是没料及江月会有此语,登时将剑锋逼得更近几分,“你再废话试试。” 江月沉默未语,望着离她越来越远的薛徽等人,自然知道挣扎也是徒劳。 薛徽猛地厮杀开重重阻围,上前来追,江月却是朝他摇了摇头。 别为了她,做无谓的牺牲。 薛徽身形骤然顿住,帖穆尔却因注意到两人眼神交集,冷冷一笑,“你既然先配合,我便送你个见面礼……撤!” 他嘶吼一声,纵身跃上马背,往来路冲去。江月被他紧紧按在马上,起伏颠簸,只恨不得死了才好。 她不知帖穆尔纵马奔了多久,等帖穆尔彻底勒住马时,江月已险些把五脏六腑呕出来。 帖穆尔力大无比,他单手就轻而易举把江月抱下了马。许是料到江月头晕腿软,帖穆尔始终不曾松手,紧紧握着江月小臂,任她在一旁干呕。半晌,帖穆尔方面无表情道:“缓过来了?” 江月一面作势去捂嘴,一面用余光打量着周遭。这已是进了蔚州城内,偌大城池竟无一百姓,来往行走,全是体貌特征明显的萨奚人,他们身材高大,不少人脸上还画了图腾。那纹样有些熟悉,江月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董江月!”帖穆尔似是察觉到江月用以,重新揪住她胳膊,将人向前带去,“你既落到我手上,就别再想逃了。” 他死拖着江月,径直进了一座院落里去,江月踉跄地跟在帖穆尔身后,紧倒着脚步,才不至于摔倒。江月犹记得上一次两人相见,帖穆尔虽然不苟言笑,却性情温和得紧,这一次骤然大变,实在叫人生畏。 连过了两道门槛,江月终于见到院落里的其他人,有一个妇女抱着孩子率先跟了上来,她嘴里呜呜说着萨奚语,除了“帖穆尔”之外,江月一字也听不懂。 然而,帖穆尔却是突然放了手。 江月一个不稳,重重跌在地上。 那妇人仍在叽哩哇啦的和帖穆尔说话,半晌,帖穆尔方恨恨地指着江月,气急败坏地回应几句。江月惊恐之下,只能逼着自己镇定。好在是落到帖穆尔手上,既是熟人,兴许也不至失了命去。 只要她等,等……祁璟回来。 帖穆尔和妇人争执一阵,那妇人才抱着孩子重新离去。帖穆尔伸脚不轻不重地踢了踢江月,没好气道:“你当初背叛阿古,如今,也该尝到报应了。” 江月一惊,立时反口辩驳,“我没有背叛阿古。” 帖穆尔冷笑,“你们魏人一向狡诈,你也不必蒙我。当初阿古一心一意想娶你回来,你倒好,竟投奔了大魏的主将。” 他俯□,紧紧捏住江月下颚,力道之大,叫江月登时疼得便倒吸凉气,“你们主将不是也抛下你走了?我倒要看看,谁还能在萨奚的地盘上兴风作浪。” 言罢,帖穆尔傲然起身,唤来了两个身形高大的壮汉,叽里咕噜吩咐几句,转身离去。 那两个大汉上前绑了江月便走,江月自知反抗无力,索性一门心思去记来路,这样逃跑时,总还有个方向。 等二人停下,将江月关锁在一个不见天日的柴屋之中。江月这才得到喘息之机,平复着心中种种情绪。 四面无光的房间,这一次是真正的囚禁。 江月手脚俱被麻绳敷着,那两个萨奚武士缠得极紧,饶是江月不动,手腕处都有着火烧一般的疼痛。她努力深呼吸,压制住所有的惊惧,人只有在惶恐之下才会做冲动的事情……她需要冷静,需要判断自己究竟陷入了什么样的境地,需要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祁璟。 在江月自我否定了十来种逃跑方案后,终于有人推开了柴房的门。月明星稀,已是入夜,一阵寒风袭进房里,江月忍不住一个瑟缩。 来人不是帖穆尔,却一样的高大威猛,他两手一并用上,把江月一口气扛到肩上,大步迈了出去。 江月一言不发,紧紧咬唇抑仄住不适,月光朦胧,与祁璟走的那一日,并无分别。 她多希望这只是一场梦,等到了走投无路的绝境,她就会被祁璟摇醒,然后投入那个温暖的怀抱。 作者有话要说:再一次感谢各位读者支持小宴!!! 条件允许的朋友欢迎补买倒V章节(>﹏<)因为V章订阅率影响后天的【收藏夹】排名。 ~\(≧▽≦)/~想要被更多人看到将军的故事,所以这一次羞羞地请大家帮帮忙。 补买一章倒V章节也是打赏啦啦啦啦。 特别、特别、特别感谢。 P.S:不知道读者十四四会不会看到这一章,因为周二一早要爬起来敲编辑,实在没时间修文。 关于你提的前面几章的建议非常受用,再次感谢。 会争取在上收藏夹之前修正的!!!这两天还有期中考,累cry,也有几门成绩已经下来了。 大家祝福一下叭! PPS:连更三章,一章都不撒花不像话吧!!! 第42章 江月被那人一路扛着,像个货物般被丢在了一个富丽堂皇的大厅中。厅中人声鼎沸,充斥着萨奚语言,男人的朗笑与女子娇媚柔婉的声音交杂在一起,犹如魔咒,一点点剥离着江月心中强自装出的镇定。 见她被人扔了进来,厅中喧哗声渐渐止了。 江月伏在地案上,用余光睨向四周,坐在正座上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而他下首,也就是次尊之位,便是帖穆尔。一双精明的蓝瞳将目光定在江月身上,隐有几分摇摆不定,却仍透露出狠厉来。 江月小心翼翼地收回打量的眼神,老实趴着,只希望能吸引更少人的注意。 终于,帖穆尔开了口,像是故意为让江月听懂般,他说了汉话。“王上,这是大魏主将的姬妾董氏,今日,为我萨奚所掳。” “哦?”那老头子兴致盎然地望向江月,认真审视一番,却不甚满意地咂舌,“不过尔尔,若论丰腴,实不及斛答爱妃。” 老头子勉勉强强挤出这么一句汉语,接下来,又是说回自己的萨奚话。 江月只听他一语尽了,满堂哄笑,众人再度投向她的目光,已并非先前那般带着好奇和打量……而是,侵略。 她拢拳贴在身侧,以自保的姿态蜷起身来。 只她没想到,这样精微的动作也会吸引帖穆尔的注意。 帖穆尔表情微有一怔,片刻仍是化解开,换作冷笑,“王上若不喜欢这女人,倒不妨赏给兄弟们,她虽姿色平平,但既能得大魏主将青眼,想必也有她的本事。” 他话音方落,整个厅里遽然起了附和之声。几个左拥右抱的萨奚将领快意击节,高声喊叫,整个厅像是坐满了牛鬼蛇神,带着荒诞而危险的气氛,吞噬着江月敏锐的神经。 正座之上的老头略一沉吟,像是被大家的情绪所触动,朗说了几句什么。接着,两个将领推开身边的女人,从桌案前跃起,直朝江月扑来。 江月身子猛地一颤,再顾不得许多,径往后退去。其中一人见她要逃,猛地伸手袭在她胸口,用力一掐,将人带入怀中。江月失声尖叫,紧急中,却觉有个*的东西隔在了胸上。 她神色微变,想起一个始终贴身保存的东西。 阿古送他的玉韘! 控制住她的人朗声大笑,他用萨奚语神情无不骄傲地朝他们的“王上”呼喊了几句,老头面有赞赏,厅中众人亦是捶桌敲碗气氛热烈。 男人用身下蹭着江月,一手也腾出来去扯她衣襟。 江月故作挣扎,渐渐俯□,任那人将她襟领扯开。 “啪嗒” 玉韘掉出,在地上滚了几滚。 众人目光都聚焦在男人的亵玩和女人的挣扎之上,唯一注意到这个细微之处的,便是帖穆尔。 江月这才伸手去护胸口,虽然为时晚矣,却业已是尽力逃开身后人的侵犯。她先前小打小闹地挣扎,早让男人放低了警惕,此刻江月身子急转,抬腿便往对方身下踹去。 虽没有十成十的准头,却亦是成功逼开对方。 她身子一弯,趁人不经意捡起了地上玉韘,躬身抱住自己。 旁人只当她是惊吓之中的自卫,然而帖穆尔已彻底看清她手中东西,和江月用意。 不等那男人气急败坏再近身上前,帖穆尔自是站起身来,忽然道:“说起来,近日守城之功,臣还没向王上讨赏……这女人有趣得紧,王上索性将他赐给臣得了。” 萨奚王偏首,说了两句萨奚语。帖穆尔轻作一笑,“等臣腻了,自然还会送她去做‘两脚羊’……魏人爱说有福同享,想必就是这个道理。” 厅中因为帖穆尔的打断,已不如适才热闹。 帖穆尔绕过桌案,走到正中拉起江月,朝诸人一礼,以萨奚语道别。接着,他打横扛起江月,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离开大厅。 夜色茫茫,这样无边无际的黑暗,终于给江月以短暂的安全感。 被帖穆尔带回她一早被关起来的那座府院,江月才发觉这应是他的府邸,迎出来的妇人则是他的妻子。妇人心宽体胖,带着和颜悦色的笑容,像是很高兴丈夫的早归。 两人对答几句,帖穆尔方扛着一言不发的江月往正房去了。妇人未再打扰,犹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帖穆尔把江月放到地上,认认真真地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蹙眉问道:“玉韘呢?” “那是阿古留给我的,我不能给你。” 江月心知帖穆尔误会自己曾与阿古私定终身,与其勉强解释清楚,倒不如趁这段关系,先竭力自保。她愈是对阿古表现出不同寻常的重视,也许帖穆尔待她,愈能有几分怜悯之心。 果然,她言辞虽然生硬,帖穆尔却不曾怪罪。“你……让我看一看,我不会抢走的。” 江月只仍作不甘,拢紧拳头,“我凭什么相信你?” 帖穆尔闻言,竟当真仔细思索起来。他神色狠厉时,固然可怖,然而平心静气待人时,却也如阿古一般单纯朴实,不耍什么花枪。 过了片刻,帖穆尔从怀中摸出了一把短刀,刀柄上嵌了颗红宝石,刀鞘已是镶金鎏银,精致非常。他拔出刀来,握着刀刃,将刀柄一端递给江月,“你拿着,抵在我喉咙上,若是我不还给你玉韘,你一刀刺死我就是。” 帖穆尔神情认真,不像作伪。江月略一犹豫,先握住刀柄,以利刃贴在帖穆尔颈间动脉上,接着,摊开手心,露出玉韘。 “这真是阿古给你的?”帖穆尔小心翼翼地拾起玉韘,一双清澈的瞳仁里,不乏缅怀之情。江月不敢有片刻松懈,绷紧了精神答道:“不然我怎么得到的?这是他……临走前,给我的。” 她顿了顿,当真想起了那日情形。“他说这是他亡父留给他的,还问我肯不肯和他去他的家乡。” 帖穆尔盯着那玉韘,反问道:“你答应他了?然后又负了他?” 江月一滞,想撒谎,却说不出口,“他没告诉我他是萨奚人。” 帖穆尔缄声,俨然有几分理解之意。 两族对峙,他也不曾料想弟弟口信里交代的女子,竟是一个魏人。然而,百姓总都是无辜的,他努力抛开成见,想替弟弟照顾好他的心上人,谁知,对方却不领情。 “那如果他不是萨奚人呢?你会跟他走吗?” 江月手微微一颤,彼时,她尚误会着祁璟,两人远没有今日这般感情。扪心自问,倘使事情真会有另外一种可能,她大概……“会。” 帖穆尔略露释然之色,将玉韘还给江月。“既然是他给你的,你就留着吧。” 江月亦是收刀,同样握住刀刃递给帖穆尔。 帖穆尔挑眉扫了她一眼,忽又问道:“那阿古有没有告诉你这玉韘是做什么的?” 他玩味地收起刀,指腹缓缓摩挲着红宝石,审视的目光凝在江月脸上。 江月泰然自若,“没有。” “没有就好。”帖穆尔重新将刀塞入怀中,“看在阿古的份上,你就留在这里吧,等击退魏军,我就与你同房。” 他毫无波澜地说出“同房”两字,像是一件譬如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的事情。江月杏眼圆瞪,脱口问道:“为什么要同房?” 帖穆尔立起身,耐着心解释:“你既和阿古没有孩子,我身为他的兄长,理当替阿古延续香火。你放心,孩子我会替你抚养,长大后,属于阿古的东西我也会全部留给他。” 江月心跳猝然加快,她手指微松,那玉韘径直落了出去。帖穆尔极快地接住玉韘,面有几分不悦,将它重新塞到江月掌心,“拿好了,这是阿古的东西。” “我……我已经是大魏主将的人了。”江月讷讷,不知该用什么的语气劝服帖穆尔。 帖穆尔隐有几分鄙夷,像是强自抑仄心头的不屑,冷淡道:“那我就勉为其难吧。” 因为阿古的关系,帖穆尔没再让人把江月关起来,相反,他还让他的妻子替她安排了一间宽敞的屋子。帖穆尔的妻子叫嘉图瑚,她不会说汉语,与江月的沟通极为困难。 就在江月准备放弃交流的时候,嘉图瑚带来了一个更年轻的女人。 是个汉人。 她身姿较江月丰腴许多,头发像嘉图瑚一样先梳成辫子,再盘成一圈。白皙滑嫩的肌肤昭示着她享受着较为优渥的生存条件,然而,她望向江月的眼神却不乏敌意。“我叫卢雅,是帖穆尔将军的侍妾。” 警告一样的口吻。 “我叫江月。” 卢雅转过头朝嘉图瑚说了几句话,嘉图瑚温和一笑,伸手摸了摸江月的头顶,“月。” 江月勉力弯了弯嘴角,却实在难以逼自己做出与她一样友好的姿态。 卢雅开始在江月与嘉图瑚之间扮演起了翻译的角色,她替嘉图瑚把帖穆尔的家庭介绍了一番。 江月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庆幸,她虽要与帖穆尔有夫妻之实,却在名义上是阿古的妻子。因此,嘉图瑚是她的嫂嫂,而卢雅,则完全不具备与她一样的身份地位。 “十月廿七,你与将军同房。”卢雅面无表情地交代,甚至还有些嫉妒,“此后每逢二、七之日,就由你服侍将军……直到你早日生下阿古弟弟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半夜又抽了,存稿箱死活设不了,索性提前发了,免得耽误大家看文】】 喻晓悠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12 09:03:52 茴笙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12 10:08:13 德珍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12 19:37:44 喻晓悠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12 20:40:04 荔箫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12 21:30:09 荔箫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12 21:31:27 谢谢双雷小天使晓悠(有这么给自己读者起外号的写手么。。\\( ̄︶ ̄*\\))抱抱 双雷族长阿箫~ 还有德珍酱o(≧v≦)o~~ 春虫虫阿笙~\\(≧▽≦)/~ 谢谢泥萌的支持。 -- 说个推迟更新的通知好啦,因为明天(周四)就要上收藏夹那个榜单,那是按平均订阅排榜哒。 倒V了几章略影响数据,所以小宴明天想要晚一点更,平衡一下(我多实诚)。 所以会大概会把更新推迟到晚上11点左右,我手动发出新章。 然后周五就照常在上午九点更啦。 _(:з」∠)_纠结于那个榜单的问题,所以还是来卖萌打滚儿,寻找真爱补买倒V章节-3- 随便一章也是个心意啦。权当给小宴的打赏了~\\(≧▽≦)/~ 当然无论如何都草鸡感谢支持正版章节的读者们! 第43章 接下来的几日,帖穆尔一直没再出现。外面的魏军按兵不动,萨奚人好像也停止寻衅。嘉图瑚镇日里带着卢雅和另几个帖穆尔的侍妾上门,十分勉强地与江月打交道,努力营造出一副和乐安详的氛围。 江月不知嘉图瑚是为了取悦帖穆尔,还是为了让自己尽快融入到这个家庭。但这样的举动,既不能消磨江月心中如见滋长的对祁璟的思念,也根本不会让她选择顺服。 她依然在思考,如何才能离开此地。 卢雅是帖穆尔侍妾中唯一一个汉人,兴许因为她丰腴饱满的身材,她亦是最受宠的一个。 江月无心挑战她的地位,面对卢雅愈来愈浓重的敌意,她不得不找了个机会,单独留下了卢雅。 她可不想自己还没找到盟友,反先树敌。 “你很喜欢帖穆尔?” 两人独处,卢雅不由得满心警惕,“你想做什么?” 江月瞧她神情,不由无奈,“没什么,见你颇在乎他,随口问问而已。” 卢雅似是不信,仍是寒着一张脸,淡淡道:“我知道你瞧不起我,我给萨奚人做侍妾,你觉得我有辱大魏了。” “我没……”江月矢口否认,顿了顿,莞尔一笑,“大魏的尊严,不在子民选择与谁相爱。你若是真心实意喜欢帖穆尔,谁又能瞧不起你?我也有欢喜的人,只不过不是帖穆尔罢了。” 卢雅冷睇江月一眼,“你以为他会在乎你那点喜欢?看在你我都是魏人的份上,我好心提醒你一句,眼下他虽庇护着你,可一旦失了宠,他就会把你送入军营,充为‘两脚羊’。” 这是江月第二次听到“两脚羊”的称呼,她眉心微蹙,下意识追问:“什么是‘两脚羊’?” 卢雅哼笑一声,“你这样倔着,他自然会带你去见识。” 言罢,卢雅再不停留,转身离开。 十月廿七很快就到了,江月没想到,嘉图瑚竟还把整个府邸装扮一番。虽不像汉族贴个大红喜字,却也是张灯结彩,颇具民族风情。萨奚人不尚红色,以白色为尊为喜。是以帖穆尔和江月都换成了一身白袍,被安排着坐在了一起。 江月脸色不无尴尬,满心都在算计着一会儿怎么和帖穆尔商量“同房”的事情。此时祁璟不在,江月拿不准魏军肯出几分力来救自己,再加上整个蔚州城全部都是萨奚军人,因此,与其冒险孤身而逃,落个不知结果的下场,还不如先趁着帖穆尔对自己的几分怜悯,得以保全。 名分上的事情,江月不介怀,左右是嫁给一个已经故去的人,想来日后与祁璟说开,他亦能理解。 唯一的关键便在于,江月做不到出卖身体。当初她会为此事气恼祁璟,今日,也断然不肯迁就帖穆尔。然而,如何才能与他说通呢? “月?”江月回神,竟是嘉图瑚过来敬酒。她笑意勉强地接过喝了,仍像适才一般眼观鼻鼻观心地呆坐着。 萨奚的礼仪并不复杂,很快,江月便被帖穆尔拉着去了内堂卧室。 那一杯酒下去,味道虽不烈,却让江月觉得头晕乎乎的。她心中警铃大作,两手拢成拳,以保证时刻的清醒。 门被帖穆尔趁势关上,他一言不发就开始解自己袍子。江月一慌,脱口唤道:“帖穆尔!” “从现在开始,你得叫我哥哥。”帖穆尔胸前半敞,神情却极为严肃。 江月尴尬,讷讷地唤了声“哥哥”。 帖穆尔这方满意,走近床畔,“叫我做什么?” “我有件事,得和你商量。”她不经意地往后退了退,盘膝坐好,“那个……行完了适才的礼仪,是不是就意味着,我是阿古的妻子了?” 帖穆尔点头。 江月抿唇,“我是魏人,按照我们魏人的规矩,女子是要从一而终,一生只能跟着一个男人……所以,我既然嫁给了阿古,就不能再和你……” “我知道,我不会和你行夫妻之事的。”帖穆尔一板一眼地解释。 江月长出一口气,太好了,原来帖穆尔也只是逢场作戏! “不过,我会替阿古让你怀育孩子,绵延他的子嗣,继承他的遗产。” “咳……”江月险些被自己的唾沫呛住,说回来,还是要做那件事,换个说法又有什么区别? 她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绪,温声道:“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不管什么名义,我既是阿古的妻子,都不能和你做……那个事。” 江月两颊微红,话方出口,就觉得体内有些异样的感觉。 帖穆尔不以为忤,只是犹自站定,淡然道:“你虽是魏人,既嫁到萨奚,就该以我们的风俗为准。” “说是这么说,可……你总要给我时间适应不是?” 帖穆尔将信将疑地打量了江月一圈,往后退开,仍是一言不发地脱衣解带。 江月正觉奇怪,突然一股热流从身体里滑出,望着男人肌肤,她竟……竟……“帖穆尔!那酒里有药是不是!” “你倒不傻。”帖穆尔一笑,光裸着上身在她身边坐下,“你确定不要?我给你一个时辰,你能适应过来吗?” 江月大窘,不住地往后退缩,“你是故意的?” “不是。我们萨奚的婚俗向来如此,是怕女子不愿或初次怕疼,因此会在女子酒中下药。”帖穆尔面有戏谑,又道,“是我忘了嘱咐嘉图瑚,你既侍奉过男人,也不必这样麻烦了。” 江月指尖抵在掌心,依靠疼痛来唤起自己清醒的意识,“帖穆尔,你非要逼死我吗?” 帖穆尔闻言蹙眉,俨然是有了不悦,“我什么时候要你死了?聘你做阿古的妻子,与你同房,不都是为了让你安安全全地在这里活着?” “我可以做阿古的妻子,可是一时半刻,我真的不能和你……”她语带焦急,却还是强自抑仄着自己的情绪,竭力抹杀帖穆尔的疑窦,“我不视你为丈夫,便做不出那种事来。” “那你想怎样?”帖穆尔也开始变得焦躁,“不过是一个晚上的事,怎么就做不出来了?” “你们萨奚女人,就都能心甘情愿和丈夫以外的男人做这种事?你同一个女人欢好,也全然可以不顾忌她心里怎么想的?” 帖穆尔撇嘴,颇为不屑江月的言论,“哪有这么多事,照你这么说,你侍奉你们将军的时候,也把他当丈夫了?还是他心里装着过你这个小小姬妾?” “他视我如妻子,我自然也把他当作丈夫!”江月话一脱口,便有些后悔。这样说,岂不是在激怒帖穆尔。 谁知,帖穆尔非但没怒,反而露出几分沉思的表情,“你们魏人自诩礼义之邦,果然麻烦。我已经有妻子了,不会把你想成她的,至于你怎么想……” 他看了眼面带潮红的江月,不慎耐烦地递出个红釉小瓶,“解药,我就再给你五天时间‘适应’。” 江月千恩万谢地接了瓶子,迫不及待地倒出药来,水也没喝,兀自嚼了嚼就服下了。帖穆尔收回药瓶,重新披了衣服,“我没有和你同房的事情,不要告诉别人。” 言罢,就此离去。 在这五天的时间,江月仍是没有得到半分大魏的消息。然而,卢雅却因为帖穆尔意料之外的宠幸,对江月渐渐转变态度,不再那般敌对。 江月不知是不是自己对萨奚人的食物不太适应,吃了几天,时不时就有些恶心。只是寄人篱下,她也不敢多话,唯有强自忍耐。 卢雅瞧出她神色不对,倒还特地来关怀了几句。江月讪讪地说了原委,卢雅不免一笑,“他们确然老吃羊肉喝羊奶,膻味重了些,你若当真不习惯,我便替你去和将军说说,反正他们当初留了不少汉人厨子,做点合你口味的菜,也不是难事。” “留了不少?”江月敏锐地发现卢雅措辞有些奇怪,下意识地追问,“那没留的?” 卢雅脸色一僵,看了江月一眼,淡淡道:“萨奚人年年劫掳魏人,杀戮女干淫取乐,你总不会不知吧?” 江月立时缄默,难怪卢雅先前草木皆兵,以为自己瞧不起她。能勉强在此地留命,旁人免不得会揣度她是怎样曲意奉迎。 然而,渴望活命从不是错。 错的是,这个国家不该软弱到连自己的子民都庇护不到……江月想起祁璟坚毅的神色,心里一酸,不再说话。 五日很快便过去了,十一月初四,又到了她侍奉帖穆尔的日子。江月心中惶急,连带着小腹一阵阵的隐痛。这样的痛楚持续了一阵,江月忽然欣喜起来……她这是大姨妈来了吧! 江月激动捧脸,大姨妈!么么哒! 临至晚间,江月故意扭扭捏捏地去找了嘉图瑚,凑巧卢雅、帖穆尔几人都在,她也不用再费工夫了。附耳向卢雅表明来意,卢雅又翻译成萨奚语告诉嘉图瑚,最后,嘉图瑚委婉地将这层意思告诉帖穆尔。 帖穆尔脸色一黑,“我不信。” 他叽叽咕咕和嘉图瑚说了几句,嘉图瑚脸色微变,拉着江月出了门去。这是要查验? 这一次和平常有些不同,血量甚少,但量不是问题!质才是关键! 被嘉图瑚证明自己未曾说谎,帖穆尔这才缓和几分,“那你好好歇着吧,我听卢雅说你吃不惯这里的东西,过两天你们魏人的厨子就来了,你且再忍忍。” 江月低眉顺目称了是,成功逃脱。 可惜,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又过了五日,江月终于找不到赖以推诿的借口。她被嘉图瑚逼送到正房中的时候,帖穆尔正好整以暇地等着她。 暖酒,热食,一桌子都是魏人炒的家常小菜,帖穆尔见江月进来,眉梢微挑,“让你尝尝家乡菜,总算我心里想着你了?” 江月杵在旁边,脸色有些僵,帖穆尔又扫她一眼,“过来坐,先吃饭。” 语气带着命令的口吻,俨然不容江月质疑。 扑鼻而来的饭香,仍让江月有些作呕。她眉心紧蹙,强自忍耐,却终是绷不住,遽然起身,扶在一边干呕起来。 帖穆尔不悦地摔下筷子,厉声骂道:“你这副样子做给谁看呢?!整整十五日了,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 江月小腹隐隐作痛,这次姨妈走得极快,却把时不时的疼痛给她留了下来。她靠窗站着,听到帖穆尔的呵斥,愈发不敢回头。 帖穆尔起身,上前攥了她腕子,将人拉回到桌边,“你压根就不想嫁给阿古是不是?你还惦记着大魏的将军?” 江月扶着桌沿立稳,帖穆尔却不给她喘息之机,倒了杯酒,推到江月面前。“这酒里照样有药,你要是不情愿,喝了就是,免得你三贞九烈,我看着就腻烦。” 酒液澄黄,琥珀一样的颜色倒影着江月自己的面庞,她十指紧紧扣着桌子,做着最后的负隅顽抗。 帖穆尔忽然一笑,松开手,拍了拍自己脑门,“瞧我,竟然忘了跟你说,你们大魏已经派使者来议和了,康歧、朔宁两城,依旧是萨奚的领土,大魏的军马,则会在年前退回毓关之外。” 腕间青紫,江月却顾不上置理,脱口问道:“怎么可能?” 帖穆尔抱臂冷笑,“怎么不可能?若不是为了议和,你们大魏朝廷何必调走主将?这叫示诚。” 他顿了顿,伸手按在江月肩上,强行迫她坐了下来,“你们的主将倒是挺会带兵,可惜,生不逢时。” 帖穆尔神情中大有几分英雄惜英雄的意思,但余光觑及江月,又霎然冷了几分,“我知道你还惦记他,不过,你们大魏已敕封他为英毅伯,留在京内,再不会派他来边境了。今日我听王上说,你们皇帝挑了个寡妇郡主给他,你也不必等了。” 江月脸色一白,安如郡主……果然是他们!调走了祁璟,勾结萨奚,如今,还要用这么卑鄙的手段扣住他! 难怪她一直得不到大魏的消息,也一直等不到他,两人同时身陷囹圄,想必祁璟的日子,未必有她好过。 “所以……”帖穆尔停在她肩上的手缓缓滑动,渐渐停在江月纤细的颈子上,“你还需要‘适应’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有四千字,我棒吗? 芈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13 08:26:18 雪川清柳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13 08:31:35 喻晓悠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13 19:26:33 芈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13 19:28:21 芈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14 20:58:52 恭喜玩家【芈兮】获得三雷二郎神称号,恭喜玩家【喻晓悠】获得三雷守门大天使称号。 恭喜大魏时事报特约评论员【雪川清柳】获得普利策新闻奖(放心不灭泥九族……)。 (↑作者小宴今天没吃药,抱歉) 24个地雷了!!!大步逼近全站排名前五千!(←这是一雷值好几百名的节奏) 顺说,知道大家希望男主赶紧滚回来,放心,最多再两章,将军就肥来啦。 第44章 江月的沉默终于激怒了帖穆尔,他猛地钳住江月脑袋,硬逼着她转头望向自己,“董江月,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不是?卢雅天天去你房里,没告诉过你什么是‘两脚羊’?” “帖穆尔……我真的不能……”她小腹一阵阵紧缩的隐痛传来,连辩驳都显得十分无力。 帖穆尔愤怒之下,喃喃了几句萨奚语,忽然唤进了两个人。他松开对江月的钳制,一把将她推向那两人怀里,“叫她见见‘两脚羊’!” 出了蔚州城,再往北,另有一处重兵驻扎之处。江月两手被人用一条麻绳绑住,一路牵着向里去,帖穆尔快步走在领头,背脊僵硬的线条昭示着他的不快。越往里,萨奚欢笑声便越是滔天,而夹杂其中的……还有女子的嘶吼。 江月浑身寒毛都竖起,已能料想帖穆尔想带她看什么了。 萨奚人见到帖穆尔神情都颇为恭敬,余光望到江月,也都是露出了然神色,甚至还主动为他们让出了一条道。 江月脚步愈发慢了下来,不管帖穆尔走得多快,她都再不敢跟着向前。手腕的绳索越缠越紧,已是有了血痕。 帖穆尔见她抗拒,回头看了眼,站住脚,“来都来了,你便是反悔,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他是铁了心要让江月见识到那个场面,带着报复的快意和一种说不清的心思。跟在江月身后的人大力推了她一把,她踉跄几步,终于跟上帖穆尔的步伐,被带到了圈子的最里层。 明晃晃的篝火熊熊燃烧着,火光照映下,几个赤。身。裸。体的女人被高高悬挂起来,*上青紫遍布,俨然是刚被女干污过。另有几人,团聚在旁,共同猥亵着一个女人,女人绝望地哭嚎着,而唯一的回应,便是旁观之人的哄笑和击掌……还有更多的羞辱。 江月双腿发软,登时跪在了地上,她双目紧闭,再不敢多看一眼,偏偏惨叫的声音此起彼伏闯入江月耳中,她浑身颤抖,手指死死地抠着地上的枯草。 帖穆尔两手夹在江月臂弯,将人重新拉了起来,“别急着崩溃,还没完呢。” 他用萨奚语高声喊了几句,众人目光全齐刷刷地聚到了江月身上。有几个兵士从人群里应声走出,拔刀出鞘,直指着被挂起了几个女人。帖穆尔换成揽住江月的姿势,迫她往前走了两步,又逼她睁开双眼,“看清楚点,免得你以后忘了,还要我再提醒。” 言罢,他摆了个手势,萨奚兵士齐齐将刀捅入那些女人身体,凄厉的叫声层迭响起,在旷野上,带着绝望和羞愤。 江月使劲挣扎着,嘴里不时发出呜咽之声,想要从帖穆尔的钳制中逃脱,然而男人力气越用越大,直到将人整个搂着,再无余地。 被挂着的女人并未彻底死去,萨奚人亦没有就此罢休,很快,一个大锅架起,水在烈火中升温、沸腾。江月万没想到萨奚人竟会残忍至斯,她扭过头,恨恨地瞪着帖穆尔,饶是唇瓣颤抖,眼泪止不住地流着,江月仍是抑仄不住,歇斯底里地喊道:“帖穆尔……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她身子虚软,脸色惨白,若不是帖穆尔扶着她,怕早就要摔下去了。 月色下,那双清澈的蓝瞳注视着她,明明不沾染半分残忍与血腥,却把这世间最可怖的场景推到了江月面前。他一言不发,抬起手,缓缓落下。 伴随着这个手势,萨奚人将那些女人齐齐投入锅中。 江月只觉一阵耳鸣,晕了过去。 帖穆尔渐渐减弱臂间力道,换成一种温柔的拥抱。寥寥交代几句,抱着女人大步离开。 江月醒来时,已是第二日一早,她迷迷糊糊地偏首,伏在床边的竟是嘉图瑚。嘉图瑚察觉她的动作,不由得又惊又喜地拉着她,一声声地唤着月。 她只觉身上疲惫不堪,而梦魇中的场景仍一闪一闪地在眼前晃着……萨奚人的笑声、女子临死前的哭号,无不揪着她心头最柔软的地方一下一下砸进去。 难怪……难怪祁璟如此痛恨萨奚人,难怪卢雅提起“两脚羊”会有那样的神色。 江月情不自禁开始打起冷颤,牙齿咯咯作响,连呼吸都跟着短促起来。 嘉图瑚瞧见她模样,忙是去握江月的手,竭力用萨奚语安慰着,然而,江月恍若未闻一般,只是红了眼眶,盈满泪水。嘉图瑚有些慌,须臾,她松开手,从房间里跑了出去。 过了不知多久,嘉图瑚和帖穆尔一块儿迈了进来。嘉图瑚低声同帖穆尔说了几句,像是哀求,又像是劝慰,帖穆尔容色冷淡地敷衍了一阵,挥手将嘉图瑚打发走了。 “董江月。”帖穆尔唤了一声,压袍在江月身边坐下。 江月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惊惧之色尽显,梦中男人的影子和眼前之人重叠,她蓦地一声尖叫,身子向后缩去。 帖穆尔好似司空见惯女人这个反应,他伸手揪着江月襟领,一把将人拉了起来,“董江月!你给我镇静点!我还没让人那么糟践你呢!” 这一夜,其实都是帖穆尔陪在江月身边,她的不安,惊恐,梦呓里喊的人,他都一一记着,更让他忘不掉的是,郎中来诊脉后的答案。 他猛地把人拉近,蛮横地吻上女人的嘴唇。 江月瞳仁猝然放大,抬掌便朝帖穆尔脸上扇去——帖穆尔准确地握住她的腕子,把人按在了枕上,“我奉劝你顺从点,兴许我善心大发,还能留你们母子二人一命!” 母子? 帖穆尔猛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倏然松手,站了起来,转身背对向江月,“你已经有月余的身孕了,郎中说胎儿不稳,随时有掉胎的风险,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往外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要做母亲的人了,别再想有的没的……只要你能把孩子生下来,我一辈子不碰你。” 帖穆尔大步流星地离开,江月却是全然怔住了。 她……她怀孕了?祁璟的孩子? 不真实的感觉霎时间涌上心头,江月伸手抚在仍然平坦的小腹上。这消息来得太突然,江月甚至还没有做好一个母亲该做的准备,竟就有了孩子。 从被帖穆尔掳到蔚州,她每一天都惊心胆战地过着,帖穆尔的府邸犹如一个铁桶,任何与大魏的消息都不曾传来,她镇日里只在想如何才能脱困,却不曾注意到自己有了身孕……那一次极短暂的经期,已经是她怀胎不稳的征兆吧。 江月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终于掉了下来。 她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到来,可孩子的父亲,也根本不会知道。 他还在邺京,他要娶安如郡主为妻了。大魏与萨奚若当真议和,边境自然不再需要这样一位能征善战的将军。连祁璟当初也亲口说,朝廷不会动他,是因为战争还需要他。可是如今,没了战火,没了侵略,他真的……一辈子……都不会再回到这片土地上了吧。 不知是为了孩子,还是为了自己那句只要她生下孩子,便一辈子不碰她的承诺,帖穆尔发现,江月是所有见识过“两脚羊”的女人里,精神恢复得最快的一个。 当年卢雅都是以泪洗面整整十日,才接受了那杯酒。而更多的女人,不是在惊惧中疯了,就是索性以死明志。 然而江月,三日后就开始下床走动,与人说话全无异样,甚至还会带上微微的笑容。 不论给她吃的菜是萨奚口味还是魏人厨子做的,她都尽可能的多吃,即便她孕吐得极为厉害。至于每日煎好的安胎药,不必人劝,江月一口便能饮尽,连卢雅提起时都是钦佩的表情,更遑论自己生养过孩子的嘉图瑚。 每逢二、七之日,帖穆尔还是照常会让江月到他房里留宿,他能看得见自己接近时,江月竭力掩饰的不安,尽管如此,她仍是会故作平静地接受他偶尔的触碰。 帖穆尔看在眼里,渐渐也失去试探她的心思。 他始终记得嘉图瑚的感慨,这是一个母亲的勇敢,是天性。 转眼便入了十二月,江月的胎象渐渐没有先前那么危险。送走郎中,帖穆尔淡淡道:“这几日大魏派来了一个和议的使者,他一直说要见你,不过我担心你身子,便没同意。” 江月一惊,“你怎么不早说?” 帖穆尔眼神扫过,江月用最快的速度收起脸上不满的神情,老老实实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他三日后离开蔚州,践行时我带你去见他。只是……我一直和王上说你的孩子是我的,你自己说话注意。王上性情莫测,他若知道你怀的是大魏主将的孩子,我便护不住你了。” 江月闻之大喜,驻防在边境的将领是巩致远也好,章盛也罢,她总是熟悉的。不说能立刻逃离,哪怕只得到一星半点有关祁璟的消息也是好的。他们既知道自己在此,想必祁璟也一定得到信了。 他……至少是肯救她的吧。 江月由衷一笑,“帖穆尔,谢谢。” 帖穆尔脸上好似有了些尴尬,他挪了挪身子,绷着脸道:“见一面而已,又没说放了你,还有,你是阿古的妻子,应该叫我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o( ̄ヘ ̄o#) 芈芈酱猜对了,才OX两次的祁大将军喜当爹……这命中率,想要baby的菇凉们快来膜拜! 鉴于二郎神芈芈同学在凌晨给我炸了个雷,于是《董小姐》这个坑的地雷有整整25颗!!! 在这个值得纪念的时刻,为了回馈大家对小宴的厚爱【←大家爱的根本不是你好吗o( ̄ヘ ̄o#) 我哭着(码完字已经凌晨四点了)决定今天加更一章!o( ̄ヘ ̄o#) 因为觉得可能要睡个懒觉神马的,所以晚点爬起来码字…… 加更时间约定在晚上7:00好了。 小伙伴们我们晚上7:00不见不散。 第45章 三日以后,顶着一场大雪,江月被帖穆尔领着去为大魏的使者践行。 因为江月的缘故,帖穆尔特地让人栓了马车。狭窄的空间里,江月不知怎么,总觉得十分尴尬。 帖穆尔懒懒地靠着,不时扫一眼江月,半晌,大抵是也捺不住这种安静,他主动开口:“你穿萨奚的衣服,比大魏的好看多了。” 江月低头看了眼自己,色彩纷呈的袄子,确实是比她来时那件葛布衫子要亮丽不少。她闷闷地嗯了一声,回了句“多谢”。 这句话说完,直到两人抵达践行的宴客之处,两人都没再交谈。 下了马车,帖穆尔一改常态,用一种极亲昵的姿态揽住江月肩膀,大步朝厅里去。江月颇为不适,小心翼翼地推了下帖穆尔,低声道:“你要是做戏……拉着我就够了,这样……我不太舒服。” 帖穆尔余光瞥了眼江月,她白皙的面孔上有着淡淡的红晕,他手顺着江月玲珑的曲线向下滑去,最后停在纤腰上,“别再多话了。” 江月缄默,果真顺从。 入了大厅中,江月才发现许多萨奚将领都带了各自的女人,她与帖穆尔虽然姿态亲密,却没怎么吸引眼球。江月长出一口气,本本分分地在帖穆尔身边坐下。 谁知,不等江月彻底安下心,她便觉得一道目光直往自己身上投来。她抬首,坐在她对面的竟是方守成! 方守成一个书院的教书先生,再厉害也不过是个知州的门客,如何轮得到他来与萨奚议和? 不对,江月眉心一蹙,忽然想起祁璟说过的话。 他和郡主的背后,都是……邵相。 电光火石间,江月几乎快要把近几个月来发生的所有的事情全部串在一起……从郡主入住夏州,戒断军粮,再到她说出要嫁给祁璟,接着郡主又勾结萨奚、联络邵相,如今方守成则作为议和使者来到蔚州! 他们早就在谋划议和的事情!也早在防着祁璟与萨奚开战! 当初断粮,恐怕就是为了拖延时间,断粮未果,郡主又提出要祁璟娶她……不承想,她反倒因此而激得祁璟冒险开战,只得提前示警萨奚。 接下来,一道道明为圣旨,实则是邵相授意的旨意追至毓关之外,为的便是将祁璟召回京中,以从容与萨奚谈判。 当真卑鄙! 江月攥起拳头,掩饰自己指尖的颤抖。 帖穆尔注意到江月忽然情绪的变化,不由得侧目看她,他心生疑窦,偏过身子,作势在江月鬓边一吻,压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江月垂首,摇了摇头。 帖穆尔见她不说,倒也不再追问,只在桌案下用大掌包住女孩儿小小的拳头,接着,正襟危坐,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 方守成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脸色变得有些不悦。但碍着在场都是萨奚人,他也没胆量发作。直至萨奚王入座,一阵寒暄之后,方守成才举杯,朝着江月的方向道:“他乡遇故知,实是难得,不知在下可否敬董姑娘一杯酒?” 不等江月回应,帖穆尔率先问道:“哦?方大人与江月很熟?” 说着,他伸手揽过江月,俨然一个所有者的姿态。 方守成酒杯拿在手里,不无几分尴尬,“董姑娘与在下自幼相识,感情甚笃,若是您愿意割爱,在下还想以重金赎回董姑娘。” 帖穆尔兀自斟了杯酒,闲闲举了起来,向方守成示一示意,轻笑道:“真是抱歉,董姑娘已经嫁给了舍弟,且有了我的孩子……她有孕在身,不便饮酒,这一杯,我替她受了。” 言罢,杯中琼液,帖穆尔一饮而尽。 方守成不知其故,只以为江月一女侍二夫,登时脸色大变,手中杯子也没拿稳,直直摔在地上,“婉婉你——” 他大恼之下,竟也顾不得场合,稍微顿了顿,便狠狠骂道:“不知廉耻!你如何对得起师父在天之灵!苟且偷生活在萨奚,倒不如死了算了!” 此言一出,帖穆尔眉间神情便寒了下来。他正要开口替江月回骂过去,江月却反手按住他。 她身姿优雅,意态从容,取了酒壶兀自斟满一杯酒。 帖穆尔在她身侧,见她虽淡定万分,然而薄唇仍是紧抿,已猜到女孩儿又在伪装。她举起酒杯,盈盈向方守成一笑,“大哥别急着叫我死,死在蔚州城的魏人多了,恐怕当真不多我这一个……既然方大哥主动提起,这杯酒,我便敬给死在此地的无辜百姓还有阵亡将士吧。” 她一杯酒轻巧倒在桌案前的地上,笑意凝在嘴边,冷似这一日的雪。“冤有头,债有主,愿他们在天之灵能够知道自己的枉死,该去找谁算账!” 江月近乎咬牙切齿地说出最后一句话,睚眦欲裂,愤恨之情溢于言表。 好在在座萨奚将领,听得懂两人交谈的只在少数,两人虽都有些失态,但究竟也没引起怎样的波澜。 帖穆尔唯恐江月情绪崩溃,待她一语落毕,便将人拥住。他转首向萨奚王说了几句,也不顾旁人目光,拉起江月,就此离场。 漫天雪花纷扬,辘辘而行的马车像是碾压在江月心上。 她胸脯犹自起伏不定,像是仍未从与方守成的争辩中平息下来,帖穆尔拍了拍她手背,略作安慰。 江月不自在地挪开搭在膝头的手,缩回了袍袖之中。帖穆尔一滞,突然道:“我以为你见他会高兴一点,他羞辱你,我不知道。” 这是解释吗? 江月抬头,眼神迷蒙地望了眼帖穆尔,半晌,方温声答了句没事。 这样低落的情绪让帖穆尔没由来地有了不安,他斟酌了几遍安慰之词,临下车前,才又开口,“你别恼,郎中说了,情绪波动对胎儿不好。” 这句话倒当真奏了效,江月扶着车辕,勉强挤出了一个笑脸,点头附和,“是,我不生气了。” 说归这样说,等到帖穆尔让她回了房,江月还是有些说不出的烦躁。夜渐渐深了,她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不为方守成的辱骂而亏心,只是想起自己与祁璟在蔚州攻城的日子,想起祁璟信誓旦旦要收复关外九城的模样,想起誓师时大魏将士震天的呼喝……十分难过。 他们拼尽生命去捍卫国家和百姓的尊严,却在几个朝臣四两拨千斤之下,成了一个笑话。 议和完毕,除了殉难者的家人亲属,恐怕再不会有人想起他们的牺牲,更不会有人再主动提起这一段过往。 那些英勇的灵魂,将就此灰飞烟灭,消弭在历史的长河。 何其可悲。 江月到底是躺不住,披衣起身,她小心翼翼地推门出来,月色皎洁,雪光清冷。也不知,她和祁璟能望见同一个月亮,会不会有同一桩心事。 望了一阵,江月忽觉茫茫夜色里,屋檐上立了个人。她眯一眯眼,果然,那道黑影纵跃而下,顿了顿,竟朝她走来。 江月心里一慌,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那人加快步速,飞也似的便追到江月身前。 一身夜行衣,黑色的面罩,却是……熟悉的眼神。 “董姑娘。” 竟是薛徽?! 江月生怕被人发现,忙不迭让薛徽进了屋。她不敢点烛,两人就借着月色,互相打量着对方。 “薛郎,你怎么来了?就你一个人?” 薛徽拽下面罩,面容冷峻,像是压抑着怒气,“怎么?我不该来么?” 江月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下意识地辩解,“不,不是,蔚州城里全是萨奚官兵,你孤身而入,我担心你被人发现……将军呢?将军好不好?” 薛徽仿佛根本不信江月的解释,冷作一哼,“姑娘想也该知道。” 江月沉默,她不该怀疑他的……就算他不得已要娶安如郡主,就算他食言,就算他最终忘了自己,当时是爱是敷衍,她心里都清楚的。 两人静静以对,过了许久,江月方又问道:“你怎么潜进来的?” “听说方守成要来议和,我跟着他进的城。”薛徽简明扼要地解释,却是抢在江月再次发问前,先一步开口,“你有了那个萨奚人的孩子?” 江月忙摇头,“不是!是……是将军的,此事说来话长,待离开这里,我再慢慢和你解释。” 说到离开,薛徽方有几分释然,只嘴上忍不住揶揄,“姑娘倒还记得大魏。” “你这是什么话!”江月低声一句轻斥,薛徽已察觉自己失言,他顿了顿,索性避开这个话题,“姑娘收拾收拾,咱们这就走吧。” 江月一怔,“现在?只你一人,怎么带我出城?” 薛徽不以为然,“姑娘不是会骑马?夜里萨奚人防备不严,杀出去,骑马一宿便能回到咱们营地。” 听闻此言,江月不由得生了迟疑,“要骑马吗?我……我恐怕不行。” 她怀胎尚不满三个月不说,本就胎坐不稳,镇日里要服药。若这样颠簸一夜,孩子必是保不住了。 薛徽不知个中内详,已是微恼,压低声质问道:“你根本不想走是不是?亏将军那么信你,你早就勾结了这个萨奚人吧?当初我们在毓山上救下姑娘,姑娘不是还替此人求过情?” 江月万没想到薛徽会做此想,脱口正欲解释,却闻一阵敲门声,“江月?你还没睡?” 是卢雅! 两人同时都是沉默,江月最先反应过来,指了指门口,坐了两个方向相反的手势,示意自己去引开卢雅,让薛徽趁机流走。 薛徽仍有不悦,只逼不得已地点了点头。江月应声出门,挽住卢雅,低低说了几句什么。静寂的夜里,女子柔婉的声音仿若是日的月色,清亮极了。 那日与薛徽一别,他再没出现过。 一个未曾解开的误会在江月心里扎了根,总让她有些不好的预感。 然而,江月害怕自己想得愈多,愈容易在外人面前露出破绽,只好强逼着自己放下此事,专心养胎。 腊月的蔚州冷得可怕,江月镇日缩在屋子里不肯出门,只恨不得天天抱着火炉才好。嘉图瑚没想到江月这样畏冷,隔了几日,忽然让卢雅来传了话,请她搬到正房,去与帖穆尔同住。 江月初得这消息,心里颇有些别扭,直拖延到当晚,帖穆尔亲自来问时,江月才忸忸怩怩地推诿:“我在你房里,你若和旁的女人……我多碍事。” 帖穆尔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二话不说地捞起她手腕,“只有我屋子里才铺了地炕,嘉图瑚说了几天好话才换得我答应,你都瞎担心什么?” 江月一愣,被迫跟在帖穆尔身后,却是有些讪讪,“那你和我一起住?” “不,我搬去和嘉图瑚住。” 江月这才缓下些不安的情绪,被帖穆尔领到正房里。不过一个下午的工夫,正房里的布置已经变了,帖穆尔的刀枪棍棒都被挪走,反而摆上了些小孩子的玩意儿。帖穆尔拿起了几个,颇有些无奈地介绍,“都是我两个儿子小时候玩的,嘉图瑚还真是替你着想。” 她跟着帖穆尔走到桌前,随手把弄起一个小小的玩偶,顺口问道:“你有几个孩子了?” “五个,四个小子,今年嘉图瑚才生了个闺女。”帖穆尔神情很是满足,一个父亲的成就感昭然于面。 江月忽然有些失落,她生下这个孩子时,祁璟不知会在哪?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叫做“男主不在家,男配抢大王”……薛郎都来了,祁将军还会远吗!!】】】 芈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15 08:16:33 彼岸流年⌒"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15 09:21:02 泪迫成殇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15 11:53:05 芈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15 13:42:15 德珍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15 18:38:32 德珍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15 18:38:57 德珍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15 18:39:13 我靠!!七个雷!!!!!!!!小宴乐疯了好吗!!排名挺进全站前五千!! 谢谢大家!! 芈芈酱已经在我小萌物排行榜第二了!!!抱住么么哒!! 第六名德珍酱也么么哒!!!一口气丢三个雷的土豪,我们可以做朋友吗【星星眼】 也谢谢丸子酱>w<天天都来报道打分的丸子是好丸子,祝你考试排名和我霸王票排名一样大步流星向前挺进!! 还有彼岸流年酱~~~好陌生的名字但是我会从此记住你哒~\(≧▽≦)/~记得冒泡泡叫我鸡道你是谁哦! 为了感谢大家,我毅然决定——跳个脱衣舞~\(≧▽≦)/~ 掌声在哪里!鲜花在哪里~~~!!! 今天码字码得有点头疼= =明天的更新还没撸。。先出去吃晚饭,回来继续战! 第46章 时间一日比一j□j近春节,整个蔚州城都笼罩在茫茫的大雪中。 腊月廿七这天,帖穆尔循例到正房,和江月用了个晚膳。江月有孕已满三个月,脉象上看,这一胎也没有先前那般危险了。江月微微隆起的小腹在萨奚族宽大的袍子底下根本不显形,再加上她害喜留下的遗症,整个人益发瘦消,一点都不像一个准母亲。 两人一起用了膳,帖穆尔便准备去卢雅房里过夜,他临走时,忽然停下来,问道:“卢雅说你在跟她学萨奚话?” 江月略有几分尴尬,颔首称是,“只想学几句,去谢谢嘉图瑚……嘉图瑚一直很照顾我,我知道的。” 帖穆尔将信将疑,“你若想学,等回春离开蔚州,我亲自教你,不必叨扰卢雅……” 江月知道自己身份特殊,又不似卢雅一样得他信任,因而不敢争辩,唯有答应。帖穆尔推门欲走,却忽然有一个下人跑了上来,很是焦急地喊了几句话。 帖穆尔动作愣住,厉声反问。江月萨奚语学得不多,只听出事情与大魏和萨奚两国有关……然而,不等她去问,帖穆尔已是冷笑着回首,“你那主将倒有几分本事!” 言罢,摔门而去。 江月不明所以,却也不敢轻举妄动。生生捱到第二日一早,府院里有了人声的动静,江月这才去找卢雅打听。 卢雅虽是帖穆尔的宠妾,奈何也是魏人,此时自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两人相处日久,也生了几分感情。卢雅安慰地拍了拍江月手背,温声宽解,“你别急,我一会儿用了膳,去问问嘉图瑚。帖穆尔什么事都不瞒着她,想来她肯定是知道的。” 已等过了一夜,也就不差这一顿饭的工夫。江月答应着回房相候,却不想,带来消息的人竟是帖穆尔自己。“你不必让卢雅问了,我亲自告诉你。” 他一身戎装,银甲黑盔,与掳来江月那日的装扮一般无二。他大口喝尽一碗水,往地上重重一掼,“祁璟回来了。” 瓷碗在地上摔碎,伴着一声清脆,江月只觉整个人,五脏六腑、七情六欲……所有的情绪都瞬间炸开,像是平地春雷,惊得她连站都站不稳。 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江月眉梢上都染了喜色,帖穆尔冷睇一眼,像是早就料到,冷作一哼,“你不用高兴,祁璟抗旨离京,又背弃两国盟约,不肯撤兵,不需要我们动手,他就有的是官司要吃……” “没有撤兵?他又开战了吗?”江月根本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也顾不上帖穆尔面色不豫,脱口便问了出来。 帖穆尔对她的容忍度倒是颇高,没有发作,反而平静地答了话,“你最好别盼着他开战,王上知道你过去是他的姬妾,两军对垒,到时我也护不住你。” 江月自然明白帖穆尔的意思,倘使自己变成人质,不说她和孩子的安危,祁璟恐怕也会为难至极。 可是,兵临城下,祁璟如何会放弃这个失而复得的机会,儿女私情,又如何绊得住他收服失地的抱负? 江月所料不虚,翌日夜里,魏军就突袭蔚州,这一座平静的城池,终是在年前响起了炮火。帖穆尔领人来绑她的时候,江月已换好了她来时那一身魏兵装束,原本编着的长发,重新绾成一个简单的发髻,红绸束紧,在乌发中显得格外乍眼。 帖穆尔冷笑一声,挥手示意兵卒将她绑起,“你倒是生怕他认不出来你。” 江月容色淡淡,“你说得对,反正他抗旨不尊,打了胜仗也死路一条,我不妨和孩子先死在这里,黄泉路上再等他。” 帖穆尔神情微变,蹙眉看了眼江月,质问道:“你想做什么?” “做他的祭旗。”江月神情凛然,回答的声音虽小,却不乏力量。 她已经用一夜的时间,去思考对策。以祁璟脾性,万不会因为知道自己身陷蔚州,就放弃他全盘大局。 往好的地方去想,祁璟已有万全之策,力保自己安危,如是这样,真被押去做人质也没什么可畏惧的。倘使祁璟也无计可施,帖穆尔又不会再护着自己,与其让祁璟到时左右为难,被人掣肘……她还不如,先替他抉择。 脱下了萨奚人色彩斑斓的长袄,一身褐布外衣的江月,显得娇瘦单薄。衣衫下,她小腹微微鼓了出来,江月两手护在上面,是一个母亲的天性。 帖穆尔已明其志,不再多问,只大步迈了出去。两个萨奚兵士从后推了江月一把,示意她跟上,江月未曾犹疑,坦然而出。 走到府门前,嘉图瑚不知从哪里突然跑了过来,帖穆尔脚步一顿,不满地呵斥一声,嘉图瑚却全然没有畏惧,仍然上前,伸臂搂住江月,往后退了几步。 帖穆尔蹙眉,用萨奚语说了几句,嘉图瑚猛地跪地,朝帖穆尔磕起了头。 江月这才反应过来,嘉图瑚竟是来替她求情的。 帖穆尔上前,将嘉图瑚大力拽了起来,那个面容和蔼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已是满面泪痕,两手紧紧拉着江月,生怕她被丈夫带走。帖穆尔神色复杂地睨了眼江月,亲自将两人拉开,吩咐人先一步带走江月。 隔着一道门,嘉图瑚仍在哭着替她求情。江月心中不由一软,做了再多的准备,仍是忍不住落下泪。 人人都知道她此去必是赴死,可是祁璟,死前能见到你,这就足以让我觉得庆幸。 · 嘶吼声几能震天的战场,是江月此生见过最壮阔惨烈的景象。 她被一把尖刀抵住后心,从城门的缝隙里,押送出来。 周遭几十个押送她的萨奚兵士齐力大喊着祁璟的名字,以期吸引祁璟的注意,终于,一支箭羽破空而来,直插入江月身侧兵士的胸口。 那人一个“祁”字刚喊出声,便戛然而止,倒在了江月身前。 江月下意识想向后退去,然而,利刃相逼,她只能生生地任此人死在了他的身前。 另几人犹不死心,仍齐力高喊着祁璟的名字。三支箭羽齐齐射来,江月身遭诸人,统统死在箭羽之下,一招毙命。 若不是江月站在前面,恐怕她身后的人也难能幸免。 江月忍不住顺着箭矢飞来的方向望去,祁璟孤身骑在马上,立在大军阵前,他臂挽长弓,面容沉静,俨然,这几支箭都是亲手所赐。 三个月不曾相见,饶是隔着对阵两军,江月都克制不住心潮起伏……她脱口唤了声将军,却想起两人相距太远,他根本都不会听见。 用刀抵着江月的人有恃无恐,拔高了声音,朝祁璟喊道:“祁璟!萨奚已经与大魏议和!你该当退兵!若再有进犯!你的女人一定比萨奚人先死!” 他喊得声嘶力竭,祁璟却恍若未闻一般,他只定定地望着江月,像是想看穿她的心意。 江月知道祁璟在为难,他一定做不到踩着自己的尸体攻入蔚州,也决计做不到……放弃。 “我擂鼓十声!若你肯退兵!我便放了你的女人!若十声后!就算你按兵不动!你的女人也一样会死!” 江月身后人话音甫落,一声鼓响便随之而起。 祁璟死拽着缰绳,一动不动,除了凝神远望,再没有半点动静。 捶下第二声。 江月知道他在看自己,不免朝他摇了摇头……就算他此刻退兵,萨奚人也决计不会将自己还给祁璟,他们要定了这关外九城,自然非迫祁璟整军退回毓关以里,才会罢休。 而到那时,面对毫无筹码的大魏,萨奚人又如何会守诺? 第三声,江月张口,用无声的口型提醒祁璟——别等了,打吧。 第四声、第五声……祁璟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才抬起弓,抽箭、搭箭,拉开长弓。 第六声,箭尖直至江月胸口,祁璟缓缓拉开长弓,却是未曾射出。 第七声,箭在弦上,只是一个迟早而已。江月闭上眼,却忍不住护在了自己小腹上。 第八声,是箭羽飞来的声音,带着风,带着他的毅然……却没有射在江月身上? “当啷”一声,箭尖撞在一柄剑上,力道锐减,在距离江月半寸不到的地方落了下去。江月猝然睁眼,挥剑替他挡开的人竟是帖穆尔?! 他剑锋未收,又向后劈去,逼开了江月身后的人。帖穆尔淡作一笑,伸手递给了江月,“你是阿古的妻子,想要做别人的祭旗,也得问问我肯不肯。” 江月神思尚不清醒,却被帖穆尔一把拽了起来,拉到马背上。帖穆尔勒马掉头,朝祁璟喊道:“多谢祁大将军,如此美人,拱手相让。” 言罢,他一阵风似的催马奔出,只掠了江月从战场上离开。 祁璟蓦然大怒,长吼了一声“杀”,挥鞭在马身上,第一个冲了出去。 · “帖穆尔,你要带我去哪?!”江月惊魂未定,却发现帖穆尔一路带她疾奔,并非回府,而是往那日去看“两脚羊”的路上了。 帖穆尔未减马速,反倒催得更急,“回我老家,蔚州守不住了,你死也是枉死。” 江月蹙眉,寒风像刀子一样刻在她脸上,她却顾不得许多,迭声追问:“你什么意思?你不是萨奚的将军?你也不打仗了?” “嘉图瑚的父亲背叛了王上,有五万多萨奚精兵悄悄从蔚州撤离了,嘉图瑚刚刚才告诉我,我派人送她们出了城,咱们现在去会合。” 帖穆尔心知若说不清楚,江月断然会一直追问,果然,几句话解释过后,江月便一言不发,再不出声。 他这样无所顾忌地奔出蔚州城数十里,方追上了嘉图瑚等人。他用萨奚语高喊了几声,前面的马队停下,嘉图瑚催马迎了上来。 “月!月!”看到江月安然无恙,她满面惊喜,伸手便想去抱江月。 然而江月却半分都笑不出来,活着固然是好的,蔚州城失守也是好的,可是这样一去,她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祁璟。 帖穆尔瞧见江月怅然神情,不由得撇了撇嘴,“你还惦记他什么!我若迟来一步,你就早死在他箭下了!” 江月无心与他解释,也不敢贸然辩驳,只观察了下纵马赶路的这一队人,转了话题问道:“这些都是你的兵士?你们都不管你们的王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德珍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3-11-15 18:59:34 德珍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15 19:01:34 德珍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15 19:20:13 芈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15 19:34:50 喻晓悠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15 20:22:52 喻晓悠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15 20:23:20 芈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15 22:44:01 好喜欢每天感谢霸王票的环节!!~\\(≧▽≦)/~感觉调戏大家好嗨森呀~ 睡前我惊恐地发现,德珍也就是茕茕同学以两颗地雷的微弱优势把雷神芈尔从小萌物第二挤到第三了Σ(っ °Д °;)っ 第四就是晓悠,么么哒( # ▽ # ) 茕茕要是再炸下去,荔箫同志就保不住她小萌物第一的位置了……_(:з」∠)_ 谢谢茕茕土豪~\\(≧▽≦)/~谢谢芈芈土豪~\\(≧▽≦)/~谢谢晓悠土豪~\\(≧▽≦)/~ 以及现在的排名竟然是3000左右的!!!!好鸡冻!! 以前都不敢点开自己的目录页看排名(┬_┬)……看到会自卑……现在终于挺起腰板了! 一周前进了好几千名阿咩o( ̄ヘ ̄o#) 爽就一个字!我只说一次! 不贫了……本来今天还想加更。 但是下周 第47章 “不,他们是我的族人。”雪没征兆地落了下来,帖穆尔两臂夹得紧了些,把江月全然护在了身前,“我们萨奚共有五个实力较大的部落,因为当年由萨泰部攻下了毓关,所以我们一直奉他的部族为王。不过……” 帖穆尔马鞭落下,催着马儿奔到了整个队伍的最前面,温声解释:“斛答部和萨泰部因为争执日后蔚州城的归属,起了龃龉,此次魏人攻城,斛答部突然出走,萨奚的精装兵马都在斛答部的手里……没了斛答支持,光靠萨泰,根本顶不住祁璟的攻势。” 他顿了顿,江月敏锐地察觉束在她臂间的力道愈发大了起来,“你们的主将,确实很会带兵。” 帖穆尔很少直呼祁璟的名字,江月不知他是出于一种忌惮,抑或是一种委婉的示敬,但这样的称谓,让她常能被熨帖到。他是他们大魏的主将,是她的主将……寒风毫不留情地盖到江月脸上,她几乎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思念。 她想要站到祁璟面前,拥住他,唤他将军,替他整理甲胄,挂上佩剑,隔着冰冷的战甲,去体会他有力的心跳和强健的体魄里永不停歇的热血。 适才他们明明看见了彼此,却还是错开、分别,再一次进入追寻和等待的轮回里。 而这一次,她还怀着他的骨血。 急迫的心情让江月一路都在思考如何离开帖穆尔,或是留下什么寻找的线索给祁璟。 然而帖穆尔早前被她蒙过一次,这一回,自然百般提防着江月故技重施。他们顶着风雪,片刻都不停留地赶了一整个白天的路,直至夜幕落下,帖穆尔方寻了一个避风的地方,吩咐队伍安营扎寨。 嘉图瑚像是很习惯这样的迁徙,下了马背,就有条不紊地分配家眷们的营帐,指挥妇孺们尽可能为男人分担。 帖穆尔对江月满心忌惮,同嘉图瑚叮嘱了两句,便拉着江月率先进了一顶帐篷,“今晚我和你睡,你怀着身孕,好好歇着,我让卢雅去给你煎药。” “什么药?”江月孕期满三个月后,就断了安胎的药。此时帖穆尔忽然提起,她不由有些奇怪。 帖穆尔回过身,容情冷淡,“我们喀米尔部在萨奚最西边的草原上生存,连着赶五天的路,我怕你身子吃不消。” “不可以慢些吗?”江月手抚自己小腹,语带哀求,“单是今天我就觉得很不舒服了……若再赶下去……” 帖穆尔如何能猜不到江月的心思,他放下了原本已经抬起来的帘子,大步走到江月身边,略带警告意味地挑眉,“若你掉了这个孩子,就能绝了对祁璟的念想,那我求之不得。” 说着,他伸手抚过江月纤纤眉弯,“别再骗我第二次,我很喜欢前一阵子温顺踏实的你。” 越往西北去,雪下得便越大。江月不知是不是上天对她太过眷顾,这样大的雪,即便帖穆尔想骑马赶路,都不得不放慢速度。 想到同样是马,任谁都没法子加快教程,左右祁璟是追不上来了。帖穆尔倒也不硬冒险,反而还让人套了个简易的马车,让江月还有孩子们一齐坐了上去,平平稳稳地赶路。 谁知,这一日风格外厉害,拉着马车的马突然一个趔趄,跪了下来。江月原本用手搂着几个稚童,车板子忽然一斜,她和帖穆尔的孩子都齐齐坠了下去。 两个男孩子还算大胆,手主动去抓木板上的绳索,帖穆尔的小女儿则吓得哇的大哭起来,随着江月身子往下滑去。女孩儿的哭声在耳边蓦然想起,千钧一发之际,江月却还不忘伸手拽住女孩儿衣领,努力将人向高处举起,自己则径往地上跌了。 帖穆尔脸色大变,这一摔,江月的孩子便当真保不住了! “月——” 江月并没有摔到雪地上,接住她的是一个敦实的身体。江月惊骇回首,果然,甘心做她人肉垫子的是老好人嘉图瑚。 她胖胖的身子,被江月整个压住,总是笑盈盈的脸上也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帖穆尔忙不迭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到了马车前,“江月,你没事吧?” 他两手扶住江月,下意识去往女人身下去看。江月惊魂未定地扶着自己小腹,半晌,方摇了摇头,“我没事……嘉图瑚她……” 卢雅等人已上前搀起了嘉图瑚,几个孩子也一边哭喊着一边簇拥到了嘉图瑚身边。 帖穆尔有些讪讪地松开扶着江月的手,最迟一个走到妻子身边,用萨奚语关切地问了几句。嘉图瑚俨然没有江月这么幸运,她在地上重重一挫,已是伤及臂腕,怕是没法控缰了。 这下倒好,又一个没法骑马的人。 江月站在最外沿,听着嘉图瑚不停地向帖穆尔道歉,这是江月穿越以来见到最传统的女人,为丈夫打理家务,照料子女还有一帮妻妾,以夫为尊……她明明是因救自己而受伤,却还要为耽搁路程向帖穆尔赔不是。 好在,帖穆尔并非不明事理的人,抱着妻子安抚两句,索性不再赶路,引着整个队伍去寻找扎营之地。 嘉图瑚脚腕也在方才扭伤,卢雅和另一个妾侍扶着她,踉踉跄跄地走着,部队缓慢地向前推移。江月扶着腰,隐隐能瞧出帖穆尔脸上的不耐神色。 她心里吃受不住,到底是上前,也用萨奚话和帖穆尔说了句“对不起”。 帖穆尔一愣,无奈一笑,“你护着我女儿,还和我道歉做什么?该我谢你才是。” 他看眼江月微微发白的脸色,继而问道:“你当真没事?冷不冷?我瞧你嘴唇都有些紫。” 江月摇头,“应当无碍,尽快找地方歇下就是了……” 两人话音方落,忽听一阵不寻常的风声刮来,江月蹙眉,这声音她好像在哪听过? “嗖——” 江月偏首,一支长箭竟直朝帖穆尔刺来。 帖穆尔迅捷无比地抽出佩刀,用那日替江月挡下箭羽的方式避开这一箭,与此同时,用萨奚语高声呼喝,提醒大家注意示警。 江月脚步顿住的同时,只觉掌心里都冒出汗来……是、是祁璟吗? 对方设伏失败,自然不再遮掩,帖穆尔蹙眉,但见前方去路上冒出一排排面画图腾的萨奚人……他心道一声不好,一把将江月拉到身后,警戒地盯着他的同族。 江月眯着眼望向那一排兵士,自然也认出了这些人不是魏人,然而,她的担忧远大于失望,以至于情不自禁地拽住帖穆尔衣衫,低声问道:“是什么人?” “萨泰部的……王上他们弃城了?”帖穆尔兀自猜测着,一步步也往后倒退去,几个护卫他的死士跃上前来,弓箭手也都搭箭上弦,战争……一触即发。 萨泰部的人一涌而上,帖穆尔用力推了把江月,接着举刀迎上,高吼道:“去找嘉图瑚!” 短兵相接的战场上,饶是江月想听话地退出去,也全然没有那么容易。帖穆尔保护的姿态,轻易让对方猜到了江月的重要。转眼间,刀剑竟都往她身上刺来。 帖穆尔用萨奚语骂了几声,跃上前,劈刀替江月挡开,“你站在我身后,跟着我往后退……他们人手比我多,硬拼拼不过。” 江月赶忙称是,一步步往后退去。 帖穆尔又吩咐了几句萨奚话,转眼,那些死士也调转了方向,跟着往后退去。 江月知道帖穆尔在想什么,他们适才经过了一处山脉,若能往山上林子里躲去,料必会比在平地上多几分胜算。 她想到这里,忙开口询问帖穆尔是否有这个主意,帖穆尔大为惊喜,附和道:“没错!你去找卢雅他们,领着他们先退!嘉图瑚的陪嫁会掩护你们!” “好!” 江月想尽办法蹿到了女眷边上,让卢雅把自己的话翻译成了萨奚语,领着一众人往来时的路上退去。然而,虽然他们目标明确,移动迅捷,奈何敌众我寡,等傍晚时分,退到山脚下时,己方业已死伤惨重。 天色渐晚,帖穆尔领着众人且战且退,总算成功隐入林中。对方看出帖穆尔的企图,不再穷追猛打,渐渐停下了攻势。 帖穆尔黑着脸收刀入鞘,叮嘱了几句盯梢的武士,转过身来安抚子女和妻妾,他说了会儿萨奚语,余光瞥见江月,一顿,“你还好吧?” 他满脸是血,江月看了一眼,匆惶避开目光,草草地点头,“没事。” 帖穆尔“嗯”了声,不再多言,转过身去清点剩下的兵力。 嘉图瑚搂着自己的几个孩子,帖穆尔其他的妻妾都围在旁边低声交谈什么。唯有江月,局外人一般远远地坐着,一个人发呆。 祁璟……为什么,你还不来? 山上入了夜,要比白日更冷。江月没几件衣服,夜里不免冻得瑟瑟发抖,无论如何都睡不着,然而正因她醒着,才听到林子里有人走动的声响……她霎时清醒起来,摸索着找到了帖穆尔,拽了拽他衣角。 帖穆尔猝然醒来,下意识就是劈过一个手刀。江月措手不及,若不是帖穆尔借着月色瞧清了她的面孔,这一掌劈在江月颈后,她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彼岸流年⌒"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16 17:59:06 德珍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3-11-17 00:46:15 好凄寥……就两颗_(:з」∠)_不过还是很开心。 谢谢流年酱出来冒泡~\(≧▽≦)/~谢谢土豪茕茕~\(≧▽≦)/~ 这是人家收到的第一个火箭炮( # ▽ # )茕茕,你要对人家负责啊!!!!! 现在是39颗地雷1个手榴弹和1个火箭炮……都兑换成地雷算的话,就是54颗~\(≧▽≦)/~ 虽然按道理是凑到整数再加更。 不过最近妹纸们投雷好积极~\(≧▽≦)/~感动之下我还是熬夜多码了一章。 也就是说,今天【又】双更_(:з」∠)_ 上午11:00,祁璟大将军黑着脸坐在双更里等大家!!记得来看哦!!! 一定要来哦!! 第48章 帖穆尔刻意压低了声音,江月却摇头不语,指了指自己耳朵,示意让他去听。帖穆尔领会精神,侧耳倾听片刻,脸色却是遽然大变……这是萨泰部想趁夜里形成包围圈! 他忙起身,叫醒了几个部众,附耳低语几句,半晌,方重新回到江月身边,神情郑重,“江月……你愿意救我吗?” 江月不明其意,犹疑道:“我?怎么救?” 黑暗中,帖穆尔的碧蓝瞳仁像是月夜下的湖,他从怀里掏出了那把镶了红宝石的短剑,“拿它,还有阿古给你的那个玉韘,可以调动两万守兵,过来救援。” 他知晓江月必定不明白,不多停顿,温声地解释着,“这把匕首和玉韘是我爹留给我和阿古的,当年他和萨泰部攻打毓关胜利后,萨泰部将最西边的洛州许给了我们喀米尔。我爹在喀米尔留了两万旧部亲兵,以备不时之需……这两样东西,就是信物。” 事急从权,帖穆尔也没法子将当年诸多瓜葛一口气讲情,唯有提纲挈领告诉江月她需要做的事情,仅此而已,“萨泰部想趁明天天亮前包围我们,大家若想一起逃,断然是没办法了。你以阿古之妻的身份前去洛州,凭这两样信物,借兵三千来援。如果快马加鞭,来回两地,只消三日就够……我会勉力支撑,等你回来。” 他握住江月手腕,把那短剑强行塞到了她掌心。凸出来的红宝石硌着江月,她说不出的忐忑,“怎么不让嘉图瑚去,她是你的妻子啊……” 帖穆尔生怕江月拒绝似的,紧紧拢着她的手,压低声道:“她下午伤得太重,怕是赶不了路了。再则,她父亲是斛答部的首领,这些事,我不敢叫她知道……江月,若没有援兵,我们根本应付不过萨泰,你记不记得‘两脚羊’了?这都是萨泰部的旧习,难道你……” “够了!”暗夜里,江月冰冷的手渐渐被帖穆尔暖热,牙齿却不由自主开始打颤。她该去吗?若是不去,恐怕真的要和帖穆尔他们死在一处。她还怀着祁璟的孩子,还答应要嫁给他……她怎么能,就死在这里!“我不认得去洛州的路。” 帖穆尔大喜,激动道:“我叫两个部下跟着你,他们不太会说汉语,但你说,他们应该听得懂……你不会骑马,我可以叫他们带你,只是……江月,你要辛苦了。” “我会骑马,你让一个人给我带路就好,多留一个人手在身边吧。” “你会骑马?!”帖穆尔大为惊诧,然而不必多问,江月隐瞒的缘由,他心里已是清楚的了。一时间,帖穆尔竟有些哑然,不知该要再叮嘱什么才好。 江月却因为生机的曙光,突然镇定下来,“等我带兵来援,你必须答应放我回大魏,我要去找祁璟。” 没有商量的余地。 帖穆尔握着江月的手,倏然一松,“好……只是,此去洛州,也许会经过康歧、朔宁两城……”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江月言辞坚定,“你曾在蔚州护了我三个月,不管我遇上谁,我都会如约领兵来救。” 江月不知道她说完话,帖穆尔究竟是庆幸,还是遗憾,总之,他轻轻叹了口气,低眉道:“江月,若三日之后,你回来,我却不在了……” “不可能。”江月蓦地打断帖穆尔,转开话题,“我要怎么证明我是阿古的妻子?” 帖穆尔眼神软了下来,微作一笑,“我给你画一个我们的图腾,他们见了,自然会信。” 天未亮,江月和帖穆尔挑来护送他的死士,各牵一匹马,绕了个远路,悄悄下了山去。两人不敢略有耽搁,一路纵马疾奔,径直往洛州奔去。 江月几乎不敢考虑自己这样做究竟值不值,她心里清楚得很,若不是帖穆尔,她一定不会被劫到萨奚。然而,若非自己欺瞒阿古在先,又贸然答应了阿古那日的请求,自然也不会生出这么多瓜葛。 再回想萨奚人那场突袭,如果不是帖穆尔劫到了她,一场恶战势必不能避免。而自己能否从中幸免,同样是个未知数。 江月不是不怨怼,却又忍不住,为帖穆尔的庇护、嘉图瑚不顾一切的照顾而感动。若不是他们,自己母子必然捱不到今日……那些仇恨,早在这样润物无声的关切下化作隐隐的感恩。 可是,江月知道自己不该,也不想欠他什么。 她希望,若有朝一日帖穆尔和祁璟当真会在战场上兵戎相见,她能够心无负罪地替祁璟助威,而面对帖穆尔,只是一个与她不再相干的异族首领。 不必为谁的死而歉疚,也不必再回报什么。 她救他一次,自此两清。 江月奔波了整整两日半,领着喀米尔部五千援兵,赶赴那日山林的时候,江月只觉自己都快要虚脱过去,隆起的小腹隐隐作痛,江月整个人都了极限的状态。 她没有跟着兵士们冲上山林搜寻,而是一个人队伍后面,颇为缓慢地跟随着。 林间血腥气味浓重,每走几步,都有横尸于间。 良久,就在江月快要绝望的时候,终于有一个萨奚人笨拙地喊道:“夫人!找到了!” 隐在某个角落里的人,终于因为这一声“夫人”按捺不住,拢拳而握,青筋紧绷……他旁边的侍官讷讷地唤了声“将军”,却被他抬手打断。 面容冷峻,声音却带出一丝惊疑的颤抖,“再看看……” 是祁璟。 他原本是在收复蔚州后,领兵折返,欲攻洛州。没承想,半路听到这山林里传来打杀之声。祁璟带人寻上来一看,没想到是萨奚人的内讧。 两败俱伤的局面,正巧可以让他坐收渔翁之利。 然而埋伏了一个上午,却忽然来了一支援兵……领兵的人,还是他日思夜想的人。 她一身萨奚人的袍子,脸上还画了他们的图腾。 祁璟与萨奚打了这么多年仗,若再认不出这图腾含义,还不如一头撞死在这树上!那是大雁!是首领之妻才有资格的标识! 呵……夫人……难怪!难怪这人会将她从两军对战中救走,也难怪祁璟再见到此人时会觉得十分面熟! 多可笑!枉他让薛徽亲自领兵,不惜一切代价深入萨奚腹地去找她,枉他以为还可以再找到她的红发带,或是一星半点她的痕迹! 这一次,她根本不想让他找到,所以才会留不下一点踪影。她既已另嫁旁人,怎么还会再想回到他身边! 祁璟睚眦欲裂,手扶在身侧佩剑上,恨不得立时出鞘杀了这男人!可他偏偏忍着,总以为还能看到事情的转机……她会告诉他这一切都是误会,她从来没有嫁给别人。 可是,祁璟等到的只有江月一句声嘶力竭地低吼:“别管我,先救帖穆尔!” 他看着她带来的人应是而上,风卷残云地扫清了所有的攻击帖穆尔的人。然后,那个人也义无反顾地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将她搂入怀中,抚着她的肩背,给她最温柔的抚慰。 只是,祁璟没听到,女孩儿拽住了帖穆尔的衣襟,用极微弱地声音央告道:“送我回蔚州,我要见祁璟。” 祁璟不知自己什么怎么鼓足勇气,在众目睽睽之下,迈出这样艰难的一步,他极缓地走到了江月的身边,仿佛根本看不见萨奚人的警惕和忌惮。 “放开她。”祁璟的声音冷似寒霜,他一身战甲,气宇轩昂,自然而然地睥睨着帖穆尔和江月两人。 江月意识已经有些涣散,若不是在洛州城里得以休整一夜,她恐怕此时早就晕过去了。朦胧中,熟悉的声音响起,她蓦地睁开眼,“将军?!” 换来的只有对方一声冷笑,“别叫我将军。” 祁璟长剑抽出,直抵帖穆尔的喉咙,“放开她。” 帖穆尔受伤不轻,早已无力与祁璟抗衡,他缓缓松开手,往后退开几步,示意祁璟……这是他的所有权。 “站起来。”祁璟未曾收剑,转过首来,冷冷地吩咐江月。 “你别逼她!”帖穆尔脱口替江月开脱,“她现在……” 不等帖穆尔话毕,祁璟已是猛地挥剑,锐利的剑锋直直划过帖穆尔的胸口,鲜血迸流。“我怎么对她,不用你教!” 江月万没料到两人重逢的景象是这样剑拔弩张的局面,她微微蹙眉,却顺从地支着身子站了起来,“将军,我……” “你也闭嘴。”江月动作遽然僵住,他不听她的解释? 那个整夜整夜出现在她梦里的人,那个她信任到愿意为他去死的人,她的枕边人,她孩子的父亲,竟然在久别重逢后,这样同她说话? 江月只觉得整颗心都忽然落空,无处寄托。 那张熟悉的面孔上,是最为陌生的表情……他……误会了? 这样的架势,几个萨奚死士自然按捺不住,趁祁璟不注意,前赴后继地劈刀向他后背砍来。祁璟反手一剑,恰刺入来袭者的腹中,接着,横削斜刺,几个自不量力的侵袭者轻而易举地命丧黄泉。 祁璟面容冷得像是来自地狱的阿修罗,生生逼得萨奚人不敢来犯。 作者有话要说:_(:з」∠)_萌萌哒存稿箱替小宴发表。 小宴凌晨五点才码完存稿,所以小宴现在在睡觉……快来跟小宴道午安!! 如果没有及时感谢大家的霸王票和评论不要森气啊。 周二有考试……这几天都在复习T T很重要的科目,求祝福哇。 第49章 江月颠簸三日,已经很是不舒服,祁璟骤然变了一番模样,她更是觉得心口被人揪得厉害……江月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帖穆尔知晓她身子不适,忙迈上前将人扶住,也顾不得祁璟如何作想,脱口骂道:“你难道不知道她怀着身孕吗!” “是,她有孕了。”祁璟自嘲一笑,提着剑逼上前一步,紧盯着帖穆尔,“你的意思是,我还要恭喜你们不成?” “祁璟!”江月大惊失色,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和帖穆尔什么都没有,孩子是你的!!” 祁璟眼神回转,一掌击在江月身旁的树干上,他用力之大,只震得树桠上所有的雪都掉落下去。帖穆尔眼疾手快地拽了把江月,将人整个揽在了怀里。而无形中,江月与祁璟的距离又拉得更远了。 “我的?那为什么薛徽救你你不肯走,却敢拿着我的孩子替这个萨奚人冒险?!你知不知道我派人找了你多久!知不知道薛徽为了潜进蔚州城受了多少伤!你现在还敢骗我说这孩子是我们的……” 江月遽然一愣,脸上仅有的血色也渐渐褪去,“你以为我在骗你?” “难道你没有?你若不是嫁给他做妻子,你脸上的图腾是什么意思?他们为什么要叫你夫人?江月……你还有没有心!” 祁璟的声音越压越低,最后一句话活像是从齿逢中挤迸出来。江月只觉风突然大了起来,连她的眼泪都被吹没了,仅剩下眼底生疼的干涸。 她等了这么久,等到的,竟然是那个的人怀疑和羞辱。 “江月……江月你没事吧?”帖穆尔但觉怀中人向下滑去,不管他怎么扶都扶不住似的,“江月?江月!” 他不得已跟着人整个蹲了下去,而江月看都不看他一眼,兀自盯着祁璟,没有眼泪的一双眸子像是死了一般,再没有任何光彩。 帖穆尔忽觉手上一片冰凉……他低首,不知什么时候,江月的裙子上已有了血渍……他脸色大变,“江月!” 江月醒来时是在一个窄小的帐篷里,浓郁的药味呛得她忍不住咳嗽起来,听到她的动静,帖穆尔一个箭步便冲了上来,“江月?你觉得怎么样?” 她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只觉小腹一阵坠痛,她心里一慌,猛地坐起身来,下意识地伸手护住身子……孩子还在。 “这是哪?祁璟呢”她嗓子有些哑,帖穆尔忙倒了杯热水,喂着她喝下。 “还是那日的山林,你身子不好,我们都不敢轻易挪动你,只能先煎了药让你服下……”他见江月只喝了半碗水,忍不住劝道:“再喝两口吧。” 江月摇了摇头,仍是坚定地问道:“祁璟呢?” 帖穆尔原本关怀备至的神情渐渐冷淡下来,他放下碗,一声清脆,不知砸在了身敏感而脆弱的心思上,“他那样误会你,你还惦记他?” 江月摇头,“他误会是他的错,但向他解释是我的事……” “你还解释什么!”帖穆尔气急败坏,一把握住江月的手,“你还没看出来吗?他根本不肯听你的!江月,你跟我回喀米尔吧,不管祁璟怎么打都打不到我的家乡,咱们这就动身,等祁璟返回来,根本追不上咱们。” 江月挣了挣,帖穆尔用力反倒愈发大了起来,她微微皱眉,质问道:“你不记得答应我什么了吗?帖穆尔,祁璟误不误会我,那都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董江月!”帖穆尔压低了嗓子吼了一声,他眼周有一圈淡淡的红,江月竟猜不出他是在生气还是在……失落。“你别忘了,你还是阿古的妻子!” “那你就当我要改嫁罢!” 祁璟领着军医进到帐子里的时候,堪堪听到“改嫁”两个字。他略觉奇怪地皱了皱眉,却是没说什么,只神色冷淡地吩咐军医上前给江月扶脉,接着,扭过头下了逐客令,“你可以带着你的人离开了,我给你三日的时间,三日后,若再相逢,恕璟不客气了。” 三日,是为了感激他当日在阵前救下江月。 帖穆尔哼笑一声,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江月也是我的人,若走,我自然要带她一起走。” “帖穆尔——”江月原本已躺下,听了这样一句搅局的话,不由得半坐起身子,想要斥骂帖穆尔。 “江月,你别怕,有我在……没有人能伤得了你。”帖穆尔早料到江月想说什么,不等她开口,他已是意有所指地打断了她,满带挑衅地望向祁璟。 祁璟本就压着一肚子火,听到这句话,立时便发作出来,“谁说她是你的人!” 剑刃出鞘,若不是碍着江月,他早就刺出去了。 帖穆尔却无动于衷,只抱臂在一旁站着,好整以暇地等着看祁璟失态。 好在这时,军医给江月看过脉象,适时地起了身,“将军,依臣愚见,董姑娘怀胎不稳,还是赶紧送到关内医治为好,臣毕竟于女科不甚了解。” 言罢,他抱拳一礼,“臣先出去给姑娘开方子。” “大人且慢。”祁璟唤住他,“不知……孩子如今有几个月了?” 江月拽着身上的被子坐起身,只等军医一句话,为两人解开误会。谁料,军医模棱两可道:“臣也摸不准,大抵是三四个月的样子,将军还是请女科郎中来再次瞧过为准。” 此话一出,祁璟脸色登时大变。若是四个月,孩子兴许还是他的,可若是三个月……他眼神掠向帖穆尔,只见对方得意一笑,淡淡道:“祁将军莫不是糊涂了?这孩子若不是我的,我又怎么会容他留到现在?” 江月大急,顺手抄起身边的碗,狠狠砸向帖穆尔,“你能不能别再胡说!” 帖穆尔也不闪避,单手接住那碗,故意笑得温柔缱绻,“江月,你别恼……我是不该骗你说这孩子是祁璟的,那时你一意寻死,我若不这么说,又怎么能安心留你在我身边呢?” 他顿了顿,走向江月,不顾她的反抗,用力握住了她双手,“我这就让人收拾东西,带你离开这里。有些人,从此就断了吧。” 江月挣不脱帖穆尔的力道,整个人都焦灼起来,她一面和帖穆尔较劲,一面又惶急地望向祁璟,正欲开口解释,却与祁璟冷淡的眼神交触在一起。 他遽然收起剑,金属碰撞,“铛”的一响。“你走一个试试!” 祁璟嘴边的笑降至冰点,目光从二人交握的手上扫过,转身便走。 却没有一句追问。 江月忽然放弃了所有的挣扎,整颗心都凉了。 那样的目光,昭然的怀疑与愤怒。也许帖穆尔说得没错,祁璟根本不肯听她的,他不信自己身陷敌营还能保持忠贞,更不信自己会一直等他……江月缓缓扯出一个艰难的笑。 是她痴心,错付了人。 帖穆尔见江月有了稍微的动摇,忙不迭吩咐族人收拾起来,准备开拔。 一顶顶帐篷收了起来,萨奚人渐渐由零归整,变成了一个庞大的队伍。祁璟就这样坐在不远的营地上遥遥望着,面沉如夜,一言不发。 “将军。”陆阅山终于看不过眼,走上前,温声宽解,“您好好和董姑娘说一说,兴许她便回心转意了?被掳到蔚州,即便她真与那萨奚人有些什么,也决非自己情愿的。” 祁璟仍是不置一词,只沉默地坐着。 她怎么会不是心甘情愿?若不是因为欢喜那人,她怎么会不肯离开蔚州?又怎么会冒着母子俱损的危险,救那人于危难之中? 连薛徽一早都看透的事情,偏他像个傻子,始终不信。 如今亲眼见了,撞了南墙,终于知道回头了。 这样子,他要跟她说什么?说他想求她留下来,就算怀着别人的孩子,他也不介意? 还是说,他为了赶回来找她,身上背负了以死为限的军令状……九城收复,则功名俱在,即便有一城沦丧,那便是一身武勋,尘归尘,土归土。 抑或是告诉她,为了娶她为妻,他不惜与邵相在朝会上正面冲突,甚至还妄图替她的父亲平反? 放下所有的尊严、骄傲,哀求她回心转意吗? 他原以为若不能在年前赶回来,有违两人约定,江月必定会恼会气,会以为自己要辜负她,然而他赶回来了,她却选择了另一个人。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舍不得……放掉她。 帖穆尔整装待发的时候,方让嘉图瑚扶着江月从帐子里出来。祁璟远远瞧见他们欲走,神情冷峻,淡淡地吩咐:“去围住他们,除了死人,不许放任何人离开。” 陆阅山无奈地应是而去,良久,祁璟才站起身,倨傲地朝江月几人走去。 嘉图瑚见了祁璟模样,便把江月搂得更紧,仿佛生怕他会伤害江月。 谁知,祁璟看都不看江月一眼,只是走到帖穆尔面前,冷笑道:“你们想走,可以,打一仗,谁能活着离开,算谁的本事。” 祁璟环顾一圈,剑尖直指嘉图瑚,“女人、孩子例外。不过,先让她放开江月。” 帖穆尔闷作一哼,同样拔出刀,挡开了祁璟一剑,“不用例外,我若死了,我女人自要殉了我才是,你就算放我儿子一条生路,他们来日也会杀了你替我报仇,你何必给自己留下遗祸。” 作者有话要说:芈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17 11:10:46 芈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17 11:28:04 芈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17 11:35:52 芈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17 22:18:45 芈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17 22:21:12 有一种被陛下独宠了的感脚【跪地膜拜 以及,万分惊愕地发现……德珍酱超越了荔箫大大,变成了我小萌物第一…… 马上芈芈也要踩(?)过荔箫大大上位了………… Σ(っ °Д °;)っ 原来土豪族长?! 今天更的字数少……其实写了五千字,改吧改吧就剩三千了…… 最近卡文卡得好*,大纲的情节、脑补的情节、第一稿的情节还有改稿后的情节……完全是不同的四个走向。太可怕了。 _(:з」∠)_有一种失控的感觉。 只有祁璟懂我……心里对江月的爱、江月不在时对她的爱,见到江月以后表达出来的爱,完全让他失控。 唉,将军,何必这样难为自己呢。你看,这世界上有一个真正懂你的女人叫小宴,和她在一起叭。【真诚】 本文走向……作者和男主在一起了~\(≧▽≦)/~ 第50章 这厢两方主将剑拔弩张,军士们也不能傻眼看着,一时间,近有万人的两方兵马都躁动起来。他们本就分属完全敌对的两个阵营,此前被首领压制着不敢发作。现下连祁璟和帖穆尔都各自亮了兵器,他们自然不再忍耐。 江月眼瞧着阵势乱了,不由得大为焦急。祁璟带兵虽然不少,但从数目上看,却远逊于帖穆尔。更何况,这个时候的祁璟,应该去面对更强大、更重要的敌人,而不是为了自己在这里拖延下去。 想到这里,江月忍不住自嘲一笑,一个这样误会你的男人,你竟还时时替他想着……岂不痴傻? 她渐渐蹙起眉头,而祁璟与帖穆尔却全然不顾江月作何感想,已然短兵相接,打了起来。 刀光剑影从江月眼前掠过,她想要叫停两人,可是无论怎么喊,祁璟和帖穆尔都置若罔闻一般。 终于,江月察觉到自己怀中尚揣着那把短剑,眼神蓦然一亮,摸出短剑,出鞘抵在了自己颈上,大声嚷道:“祁璟!帖穆尔!你们都给我停下来!” 女子尖锐的声音本就带有穿透力,她此时用尽力气,两人自然不能再忽视下去。 然而,这个一个分神,彼此都是吓得浑身冷汗,抢前一步,“江月——” “叫他们都停下!”江月已挣开了嘉图瑚的搀扶,往这个械斗圈子中央退去,眉眼凝寒,神色严肃,“反正那日在战场上我早就该死了,我死了,一了百了,也免得你们再争。” “江月!你别胡闹!”帖穆尔脱口斥责。 祁璟却是眼含绝望,“江月……你就这么护着他?宁可以死相逼?” 江月被他一句话堵得心口直疼,然而,身遭刀剑相接的声音仍然清脆,她犹自按捺,又重复了一遍,“让他们都别打了。” 祁璟恨恨,却无力反驳,只得高声叫停。帖穆尔见祁璟业已退让,也抬了抬手,示意停战。 直到此时,江月都没有放下那柄短剑,银亮的剑刃贴着她白皙胜雪的肌肤上,一颗红宝石宛若朝日,熠熠生辉。江月目光逡巡在两人之间,几番犹豫,最后还是将眼神落在了祁璟身上。 攘外,必先安内。 “将军,你原先气恼方守成瞒天过海,不尊重我的意思,那如今我只问你一句话,若我当真变心,喜欢帖穆尔,还有了他的孩子,你放不放我走?”她直勾勾地盯着祁璟,没有半分惧色和心虚。 “江月!你明知我——”祁璟声音一哽,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了。他一时间怒气尽失,剩下的唯有满心激荡的愤恨和失落。他把玄铁剑重重往地上一摔,神情决绝,恍若断臂一般,“你既要跟他一辈子,我放你们走就是了!” 他眼圈发红,却是强忍着别开头,再不看江月一眼。 江月悠悠一叹,没再接他话茬,只是转过头,望向帖穆尔,“帖穆尔,你听到了,若他知晓我是欢喜你的,自是会放咱们离去……你如今也该知道我对他的心意,为何还要强带走我呢?” 帖穆尔听到江月适才的话,以为她果然回心转意,不由得大为激动,待到这一句,却已是明白江月心中在想什么了。他沉下脸,握紧了手中刀柄,“他不过嘴上说说罢了,你当他真肯放了我吗!” “他真的肯。”江月微笑,“将军素来倾慕君子之范,自是不会违背承诺。” 帖穆尔手背上青筋紧绷,犹不放弃,“那你呢?他不信你,你也甘心留在这里,冒着生死的危险?” 江月笑意渐渐淡了下来,神色却仍是从容,“这是我和他的事情,我早说过,他误会我,我便一定会解释清楚。帖穆尔,你以为你待我很好,我便会舍下他,和你走……可是从一开始,你都没有真正问过我的想法。”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迷蒙,像是隐有泪光,“我是欠阿古一命,当日你绑走我,我劝将军放了你,正是因我心有愧疚,想要以此还报。后来,你带我去了蔚州,逼我做阿古的妻子,我为自保,又确然骗了你,咱们谁也别怨恨谁,算是扯平吧。接着,你查出我有了身孕,虽然嘴上总是威胁,可你一直对我百般照顾,我心里感激。因此,这一次,我拼命救你,便是为了不想与你再有恩怨牵扯,能叫我心无愧疚地回到将军身边。” 言至此,帖穆尔终于有所动容,江月也放下了手中短剑。 “江月,你对……阿古,就当真没有半点情意?” 江月把剑插.入剑鞘,又从怀中摸出玉韘,两者并在一起,走上前递给帖穆尔,“除了祁璟,我对谁,都没有任何情丝。” 这句话已是她能说的最露骨的地步。 不光是不爱阿古,也不爱你,帖穆尔。 “两万骑兵,纵使不能与大魏抗衡,也足以让你在萨奚自保。先人有言,君子当重然诺,你答应我的事情,就别再食言了。” 不容拒绝地伸出手,掌心里,一柄剑,一个玉韘,还有帖穆尔一直自欺欺人渴望得到的希望。 帖穆尔只是僵滞了一瞬,继而不多犹豫地拿起那两样,胡乱塞入怀中,“好,我明白了。” 他喊了一声嘉图瑚,面无表情地转身欲走。 江月立在原地,眼瞧着嘉图瑚一瘸一拐地跟上帖穆尔,不由一阵心疼,“帖穆尔!” 她虽与嘉图瑚语言不通,但是这个淳朴而温柔的女人一直细心地照顾着她。不论这份照顾是出于对帖穆尔的爱,还是对自己的友善,江月总是没有办法不对她感恩。 “好好对嘉图瑚,她……她是你妻子呀。” 帖穆尔身形一顿,回过头,看了江月一眼。像是犹豫许久,方下定决心,“洛州,我不要了。” 江月一怔,没料想帖穆尔会回复这样一句。 帖穆尔似笑非笑地提起嘴角,淡淡道:“既然你心思善,旁人对你有恩,你便总能记着……那我拱手送你大魏一座边陲重镇,能不能换你记住我半生?” 虽是问句,却根本不等江月作答。 他用萨奚语高声呼喊着自己的族人和亲眷,身形利落地上了马,纵奔而去。 这一次,祁璟果然没有再阻拦。 他只是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江月。 直到她回过头。 “江月……”不敢有半分怠慢地迎上前,“江月,我……” 剧情转折太快,祁璟已经跟不上节奏。 到底是领兵作战的将军,懂得抓重点,“孩子是我的?” 江月一声冷笑,“是我自己的。” 转身,快步往帐子里去。 祁璟脸色一变,饶是仍存忐忑,却还是上前抓住江月的腕子,不依不饶地追问:“你别再吓我了,你……你根本不喜欢帖穆尔是不是?你一直在等我?孩子也是我的!对不对……” 他见江月沉默不语,连另外一只手也握了起来。女孩儿十指冰寒,他一起攥在掌心,“江月,我、我对不住你,我不该误会你……” 平生第一次,这样手足无措地向人道歉。 祁璟也意识到自己犯了多么不可饶恕的错误,悔恨、懊恼,一股脑涌上心头。 然而,对方却只是抽出自己的手,神情疏离得像是面对一个陌生人,全无适才剖白心意时的深情,“将军,你还能在此地逗留几天?” 祁璟不明所以,老实地回答:“至多五日,不过,你要是……” “三日便够了。”江月敛容转身,“我身子不适,需要安养几日,等孩子稳定些,咱们再离开此地。” “……好。” 入了夜,山脚下寒风凛冽,雪花飘扬。 祁璟端着药钻进帐子里,温暖的室温让他终于有了一点安定感,当然,只是一点。 他在门口立了会儿,等身上寒气褪得差不多,方敢接近卧在榻上的江月。女人背对着他,呼吸平匀,应当是睡着了。祁璟愣愣地望着那瘦消背影,竟不知是该唤醒她,还是就这样守着。 她身形一如既往的消瘦,并没有因为怀了身孕而添出半分丰腴,甚至连腰段都依旧保持着窄凹的曲线,唯有小腹隆起,十分明显。 江月的睡颜不算安稳,她手中拽着被角,连眉头都紧蹙着。祁璟无端想起她在夏州受伤时的情景,一样的困兽之状,而他却可以肆无忌惮地拥着她,给她安慰和力量。 可是,从帖穆尔离开到现在,两人相处数个时辰,江月却始终神情淡淡,不与他主动交谈,也很少回应他的质疑。 祁璟原本的欣喜若狂,像是被人拿一抔刚落下的雪狠狠砸在心窝上,瞬间降至冰点,还伴随着锥心之痛。 手中碗壁的温度正在下降,荒原上煎出一碗安胎药委实不易,祁璟不敢再耽搁,屈身坐在江月边上,轻轻唤道:“江月,醒醒,先把药吃了。” 江月睁开眼,像是犹未从梦境里脱开,见了祁璟,不由透出几分惊喜,“将军?” 此言一出,她已是回过神,眼底的喜色换作浓浓的失望和悲恸,转开目光,撑着床榻坐起身来。“谢谢。” 她伸手接过碗,抿了抿汤汁,发觉不烫,仰脖一饮而尽。神色间没有半分不适,仿佛已习惯了汤药的苦。 祁璟心头一酸,接过空碗,迟疑地问道:“你现在……经常吃药?” 作者有话要说:【绝对、不是、让江月、甩脸子】 芈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18 09:20:11 喻晓悠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18 22:14:35 谢谢芈芈陛下【稽首大礼 谢谢晓悠! 话说……阿笙昨晚突然问大家:“晓悠怎么跟每个人都道别了,我看到她也和小宴道了”阿箫“嗯跟我道了……”过了一会儿,视奸完栗栗的阿箫补刀:“跟栗子也道了” 气氛顿时就肃穆起来……又过几秒,族长阿箫安慰大家:“不算道别吧,隔三差五看又不是不看。” 所以一定要回来啊晓悠酱【尔康伸手。 我们永远记着你!!!!! 话说,现在连同编辑的作者都在吐槽*买不了V了看不了新章了……大家那里还正常吗?最近订阅点击什么确实不稳定,不知道跟这个有没有缘故……_(:з」∠)_ 再次提醒大家一下!如果刷不开新章,有三个办法解决。 1把网址www改成xxoo,屡试不爽,*就是个别扭受。 2随便点开一章,把网址末尾的数字改成新章的章节号。 3下载安装火狐浏览器【←个人认为最麻烦T T所以从来没试过,但是*一直强调这个方法好用Orz 祝……祝我今天考试顺利_(:з」∠)_ 第51章 江月闻言,不由得表情微僵。 在古代的分别真是让人觉得可怕,时间、距离,轻而易举为他们打造了一段彼此互不相知的过去,江月不知道祁璟在京中面对过怎样的惊风骇浪,祁璟自然也不知道她一个人的相思。 江月没打算隐瞒,“嗯,刚有孕时颠簸太多,又……受了些惊吓,怀胎不稳,吃了三个月的安胎药。” 祁璟眉头猛地一簇,立时追问:“所以你不是故意不跟薛徽回来?是你身子当真不好?” “是。”江月直白而坦率地望着祁璟,却没带半分多余的感情。 她固然没有真正与谁恋爱过,却一直有自己在坚持的见解。她不想给一段感情留下误会的污点,祁璟不知道的事情,她会一点点解释给他听。而自己不了解的,也期待听到祁璟的解释。 顿了顿,江月再度启口,“薛郎是怎么说我的?” 薛徽之前就误会过她与帖穆尔有所勾结,此前在蔚州的事情,恐怕向祁璟回禀时也带了他自己的揣测。 果然,祁璟面上有些难堪,伸手握住江月,“他不了解你,你也别恼他……江月……我……” 江月听祁璟如此替薛徽掩饰,知趣地不曾追问,犹自一笑,“薛郎也是忠心于你,我何必恼他?不过,等再见到了,我还是想解释几句。” “这个自然。” 两人竟又落入无话可说的境地。 江月侧着身子,烛光将她的剪影映在帐篷上,变成了一团阴霾,祁璟就坐在这没什么光亮的角落里,不知该怎样打破两人之间这样的僵局。久别重逢,祁璟从没想过两人会陷入这样的境遇。她对外人时,明明口口声声都是对自己的在意,而真坐在一起,竟疏远得像二人初逢时。 他抵触她的柔软,她畏惧他的锋利。 不过,祁璟现下也知道什么叫做百炼钢化绕指柔了。他一生克敌无数,便是被困在京中的时候,都没有如今坐在江月面前无措。 想要说点什么,却又无从说起。 仿佛察觉到祁璟心意,江月叹了口气,柔声宽慰:“将军,你别多心……我不是生你的气,你也不必这样束手束脚的。我只是有些事情想不清楚,所以不知该如何待你。” 祁璟略显急迫,忙是道:“你原先怎样待我,现在便怎样就是,还要想什么呢?” “是呀,我还想什么呢。”江月跟着喟然一声,神色却怅然起来。 祁璟那样误会她,她自是不会无动于衷。可江月也明白,他不知道此地实情,自己又确然给了他误会的情境,不能把错全推到祁璟一个人身上。她的不快、郁抑,甚至难过,其实都因为她将祁璟期待得太完美了。 一个宽容守信、大义凛然、忠君爱国还骁勇善战的将军。 只是,再光鲜的身份与背景,都没法改变祁璟也是个普通男人的事实。他有他的嫉妒和鞭长莫及,她却把自己全部的重心与希望放到了这个人身上。 江月听过太多帖穆尔的威胁和郎中的警告,以至于坐着的时候,习惯性去用手护住小腹。这样的动作落到祁璟眼里,无助中更添了几分心疼。他也顾不上江月究竟在想什么,两臂伸出,将人纳入结结实实的怀抱里。“江月,你气我也好,恼我也罢。我不信你、误会你、把你想成那个样子,不管你怎么对我,都是我对不住你……只要……” 你不离开我就好。 该留她吗?祁璟呼吸一滞,却觉得自己已全无立场去要求江月,话到嘴边,又改了说辞。“只要你高兴就好。” 江月靠向他肩头,没再接话。 至少,这个拥抱还一如既往的熟悉。 原地休整了三日,江月趁机把自己在蔚州经历的大小事情都交代给了祁璟,从帖穆尔回心转意,对她的保护,再到江月如何“嫁”给阿古,又如何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以及和薛徽误会的事情始末。 江月唯一没有全然交代的便是那日帖穆尔带她去见识“两脚羊”,她只略略讲了几句,见祁璟明白,便直接跳了过去。 那段回忆,短暂却黑暗。 好像一旦有任何触及,她就会丢盔弃甲,沦陷在不堪回首的噩梦中。 不过,江月还是把自己的“觉悟”讲给了祁璟。 “那个时候,我想得总是你……你站在毓山的样子,你开战前的样子……”江月说到动情,露出这几日以来最真挚的笑,甚至主动伸手,描摹着祁璟脸颊的轮廓,“所以,无论帖穆尔说你如何被困在京城,我都觉得,你一定有回来的一日。再难,再危险,你都会打完这场仗。你不会让这些屈辱永远成为屈辱,也不会让举身赴难的将士们白白死在这片土地上。” 清亮的眸子蒙着一层淡淡的水汽,祁璟以为她会哭,可那泪珠,始终都没落下来。 江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收回手,恢复成先前平和安详的模样。“你看,我猜对了,你果然回到这里。如今蔚州收复了,再艰难一阵日子,你就是为国雪耻的大英雄了。” 祁璟心中怦然而动,一把握住江月刚缩到一半的腕子,将人整个带往怀里来,“江月……你这样信我,可我还……” 江月埋在他怀里摇了摇头,“过去的事就过去吧,好好打仗,你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将军。” 脑海里突然闪过帖穆尔的声音——是你们大魏的主将。 是啊,他的梦想、热血,都献给了这一片土地,她怎么能再从他身上奢求更多? 说到底,还是自己太倚赖他的爱了。 以至于他退开半步,她都有摇摇欲坠的恐慌。 然而,江月虽然想明白了,却又忽视了一个问题……她一直在交代自己在蔚州的遭遇,而祁璟却只字未提他在邺京的经过。像是无心之举,又像是……刻意为之。 原地休整完毕,祁璟领兵开拔,他先就近把江月安顿在了康歧,接着独自领兵去了洛州。帖穆尔所言不虚,当真把洛州城拱手相让,萨奚人开了城门,几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撤离洛州。 祁璟内心复杂地安排好洛州的布防,虽然这一城极是情敌不怀好意的馈赠,但祁璟毕竟以国为先,能最大程度地减少兵耗,他当然不会再自找麻烦。 去掉洛州这个威胁,连带着朔宁的城防都可以削弱了。他兵力变得更为充足,不由得开始准备挥师东进。 从洛州折返康歧的路上,祁璟一直都在思索一件事——是该让江月大着肚子陪他去前线,还是索性让她留在康歧安心养胎。 江月怀胎不稳,跟着自己,本就是危险重重,但有了帖穆尔的先例,祁璟一时也不敢让江月离自己太远。 满心纠结地回了康歧,迟迟疑疑地把自己的为难坦白给江月。 “我还是回夏州吧。”祁璟吞吞吐吐半天才把话说完,江月却不假思索地提出了PLAN C。“既然我在哪你都要担心,那还不如按照咱们原先说的,直接送我回夏州。夏州到底安定些,对你、我,还有孩子,都好。” 祁璟一愣,他几乎忘记还有这个选择。 听起来万无一失、两全其美的答案,祁璟没多犹豫便爽快应了下来,“还是你想得周到,那我……我让陆阅山送你回去。” 经过一场误会,祁璟再信任薛徽,也不敢放纵他与江月接触。 “不必了,你习惯陆郎辅佐,何必迁就我?就让薛徽随我一起吧。”顿了顿,江月挤出安慰的笑容,“正巧,我和他解释下过去的事。” 连江月都这样说,祁璟自然没理由再做阻挠。他爽快应承下来,当晚便把驻守蔚州的薛徽调回康歧。为了防止再出什么意外,祁璟趁江月和薛徽说和以前,先把事情始末跟薛徽讲了个大概。 薛徽其实远非固执偏激之人,祁璟对他一个男人又不像对江月一般毫无办法,再加上两人身份悬殊,因此,祁璟恩威并施地跟薛徽谈了会儿“心”薛徽就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地跪地告罪了。 在军营里,污蔑兄弟已是很不光彩的事了,这次害得将军和内眷离心,薛徽也知道自己犯了多离谱的错。 幸亏,祁璟只顾上自责,根本没与他计较。话里话外,甚至还带了些请托的意味——我把我老婆媳妇交到兄弟你的手上了!该怎么办你懂的! 什么心结,什么误会,在共战袍、同生死的兄弟义气面前,都薄得像一层窗户纸,捅一下就破了。 祁璟这回总算放了心,也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东边五座小城离萨奚人常活动的地界远,驻兵也不如蔚州多,时逢萨奚自己族里开始内乱,想要收复,祁璟几乎没再存什么压力。 仔细算了算,祁璟终于决定在三日后送江月离开。 不知怎么,明明这一次时间不仓促,计划得也周全,祁璟却总觉得有些不安。 为了打消自己这些念头,临别前一夜,祁璟也不顾江月有着身子,死缠烂打地非要和她一起睡一宿。 两人当然都没什么绮念,只不过,分别太久,任何肌肤之亲都让他们觉得别扭……以至于,重逢这样久,两人连“亲亲啃啃”都不曾发生过。 祁璟脱了外衣,吹熄烛火,带了些鬼鬼祟祟的心情爬上床去。 江月早已躺在床里,背对着外侧睡了。她怀胎不稳,之前一直不愿与祁璟同床。祁璟也知她睡觉偶尔不老实,两个人躺在一起,确实不太妥当。 然而,临别前,总要有点“特殊”才好。 他小心翼翼地贴着床畔躺下,与江月隔开些,故作平静地闭上眼。 结果,躺了没多久,祁璟便按捺不住地凑近,伸臂把江月搂了过来。江月微微挣了一下,祁璟死咬着没松手,女人竟也驯服了。 他心下大悦,又得寸进尺地贴近了许多。 “将军。”江月略带抗拒地唤了他一声,听起来不能更清醒。 祁璟臂间一僵,却仍没松开,只哄她道:“别怕,我睡得一贯警醒,不会伤到你的。” 江月低低叹了口气,“我知道,是我最近习惯了一个人睡,不太适应而已。” 话里话外,仍在提醒他两人之间有了彼此没经历过的过往。 祁璟半天都没作答,但江月也没挣扎,只任他这样拥着。过了一阵,她才听身后人轻轻开口:“江月,你委身于我,是不是……后悔了。” 他猜不透她疏离的原因,明明两个人都说开了那段误会,明明她也真诚地说自己不再介意……但女孩儿的客气与淡漠,让他愈发害怕。 不是一味的怨怼,甚至没有争执,没有吵闹。 “有一点儿。”倒是坦诚,“是我没想到会有身孕,有些太快了。” 祁璟愣了愣,在黑暗中摸索着握住了江月的手,“这个,我也没想到……有了孩子,确实麻烦些,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明媒正娶,聘你做我祁璟的嫡妻。” “那你还会娶其他人吗?” 某人有些心虚,却还是斩钉截铁地否认。 江月点点头,像是对这个答案颇为满意,“那就目前来讲,有一点后悔也不打紧……木已成舟,我一个生米都被你煮成熟饭了,还能怎么样?” 语调轻松的调侃终于让祁璟心里熨帖许多,他试探地将手抚在了江月隆起的小腹上。 “哎——” “嘶——” 两人突然同时发声,彼此都是一愣。江月最先反应过来,顾不得祁璟在想什么,忙伸手推他,“快、快去点蜡烛。” 祁璟一慌,不敢忤逆,忙不迭下床,一口气点了四五盏烛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江月起先没说话,扶着肚皮坐了一会儿,眼眶忽然红了。 “江月,怎么了,你别吓我……”祁璟手忙脚乱地坐到江月身边,一面去拉她手,一面披衣在她肩上。 女人静静地坐着,只到蕴出一整颗泪珠掉下来,方嗔骂道:“你个傻子,你把我孩子吵醒了。” “啊?” 江月见祁璟懵然无措的样子,噗哧笑了出声,伸手捶在他肩上,“刚才孩子踢你,你没察觉?” 祁璟后知后觉,也是满面不可置信。他怔怔地望了江月半晌,突然迸出笑来,一把抱住她,“我有儿子了!江月,江月!” 他两臂渐渐收紧,像是拥着天下至宝一般不肯撒手,江月也回抱住祁璟,轻轻拍了他背脊。“你怎知就是儿子?若是女儿,你就不喜欢了吗?” 情不自禁地问出口,仿佛故意为了听祁璟的安慰。 “喜欢,当然喜欢,女儿更好!”祁璟岂能不顺着江月,两人分开寸许,彼此眼神都是一柔。祁璟试探地低下头,落在她唇尖上一个又轻又浅的吻。 江月撒开手,直朝祁璟颈间搂去,压着他,将这个试探地吻辗转加深。她仰起身子迎合祁璟,轻轻地啃噬,带着一点点占有的*。 她也想,骗着祁璟的真心,叫他带她离开这个乱世,一辈子不闻不问的过他们自己的生活,一个人拥有他。可是她不能,她欢喜的人,是时势造的英雄,他成于战争,也注定属于战争。 江月忽然紧紧拥住祁璟,不肯撒手。两人亲密得恍若从未有过间隙,以后……也不会有。 作者有话要说:【【【考完试之后立马更新四千五,良心写手有木有~】】】 喻晓悠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19 19:19:36 芈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20 00:29:05 _(:з」∠)_我已经脱光了,两位土豪还在等什么!!酷爱来占有我!!!!!!!!! 顺说,改了名的丸子,我必须在这里称赞你的新名字。 刚才去刷我的作者专栏,赫然发现,在右边滚动栏里看到了这样一行字【天真善良可爱美丽胸大成为了你】 原本*的格式是 【读者昵称】成为了你的小萌物,你改名以后,*就删繁就简,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也觉得我会成为天真善良可爱美丽胸大~~~我一定可以哒【握拳! 希望大家都通过这样委婉的方式来祝福小宴,赞颂小宴【不要FACE的鞠躬 第52章 亲到了,抱到了,祁璟的心总算放回该放的地方,欢欢喜喜地送江月回夏州。 现在三路大军都在会合,祁璟不方便给江月找马车,自己的女人,他又宽不开心让薛徽抱,最后还是找出那匹小白马,让江月自己骑着。 他本还担心江月不满意,瞧着她面无殊色地翻身上马,除了动作不如原先利索,倒是没什么不痛快。祁璟连最后一丝顾虑都没了。站在马下,握了握江月的手。“路上慢点走,耽搁上三四日也不打紧,身子要紧。” 这是江月怀胎的第五个月,祁璟仔细算过,他接下来的仗虽说好打,但无论如何都是要再过上两三个月才能收尾……更遑论还要安顿边城,顺抚百姓。 要做的事情多着呢。 想到这里,手上不由添了几分力道,“你好好养胎,需要什么尽管支使薛徽……我身边都是兵,不方便给你买丫鬟照顾,只怕要委屈你。” 江月摇头笑了笑,此时她坐在马上,祁璟站着,两人之间高度悬殊掉了个个儿,就好像这一阵子她们之间的关系。那个误会让祁璟自责,他不自禁就矮□段,爱情里的天平,已经不是过去那样平衡了。 有了不平衡自然就会有危险,江月心里清楚,所以才想避开祁璟一段日子,等他打完仗,得了功赏,兴许就不再如现在这般。而她,也是时候想法子断一断自己潜意识里对祁璟的期待和依赖。 “你放心罢,我自是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江月抓着缰绳,故作不经意地松了松,身下的马儿以为她要走,不由得颠了两步。 这是提醒祁璟,她要走了。 祁璟此刻心里没什么惦念,倒也洒脱,松开一直拉着江月的手,退后两步,“时辰不早了,你们走吧,到了毓关记得给我报消息。” 这话不是吩咐江月,是说给薛徽的。 薛徽登时称是。 祁璟满意地摆了摆手,目送着近百人的队伍离开。 江月走了,祁璟心头的担子也放下来了。当日用了午膳,祁璟领亲信直奔蔚州,准备应对接下来的战事。 看着将军恢复原先胸有成竹的样子,陆阅山长出了一口气。这两个人总算和好了,若再拖下去,莫说战事要耽搁,恐怕将军的命都不能久长。 旁人不知道祁璟在邺京里经历了什么,陆阅山一直在他左右,岂能不知将军在京里如何威逼邵相、戏弄郡主,最后直闹到御前……十几岁的儿皇帝,人虽年轻,也没什么实权。可毕竟是帝王家,心术手腕都像是从娘胎里带出来一样。 祁璟和皇帝一碰头,总算是为自己混出一条退路。 然后,不敢有丝毫延误地直扑蔚州。 起先,陆阅山以为他是怕去得迟了,大魏就真的老老实实退兵。等到了蔚州,他才知道,原来将军是赶着赴董姑娘的约。 两个人都没想到江月被掳走了,薛徽一脸震惊——信没收到? 祁璟没表情了。 他在京中自身难保,哪里还能想得到办法去管旁人截他的信呢? 纵使他赶在年前回来了,董姑娘人却不在了。 陆阅山不敢劝祁璟,只能一直默不作声地陪在他身边。直到看着祁璟生生捏断一根笔,才上前宽解:“董姑娘福大命大……” 他听见将军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她有孕了。” 接着,陆阅山问出了一句很不识趣的话,“谁的?” 祁璟默不作声又捏断了一根笔,半晌才摇了摇头。 再然后,他们便在战场上重逢了。 想想这四个月将军经历的事,陆阅山忍不住念出一句佛号,总算一切都平静了。 等他们再回到夏州,将军就该抱儿子了吧? 比起陆阅山满心的感慨,薛徽的想法儿就简单多了,先头在路上,不方便跟董姑娘致歉请罪,赶了三天的路进了毓关,他计划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去负荆请罪。 江月还是被安顿在她当初和祁璟住的那间小院儿里,冬天有房子住总比帐篷舒坦,薛徽支使着人帮他把火炉点上,打量着屋子里没什么问题,便领着一帮兄弟退了出去。 如今既确定江月怀的是将军的孩子,她身份与以前便更不同了。看将军对她的爱护,决不是把她当成个戍边解闷的玩物,是要正正经经弄个名分出来的。 薛徽想了一夜,第二天不等天亮,便当真找了根荆条,赤膊跪到了小院里。 江月有了孩子便嗜睡起来,她身子重,也没法练功,远不如先前醒得早。等起身梳洗过,准备去后厨自己找点吃的时,才发现薛徽跪在她院子里。 这个时节的夏州偶尔还会飘雪,她抬眼一看,今日虽是个晴天,但薛徽的嘴唇已经都黑紫黑紫的了。 她太阳穴一跳,忙不迭上前,“薛郎,你这是做什么呢?快起来,把衣裳穿上!” 江月本是关心他,薛徽听到耳里,只以为她是嫌他唐突。心思转了几转,还是忍不住有些委屈,他之前光想着这样必定有诚心,全然忘了江月是个要体面的女儿家。 脸色更不好看了。 江月见他跪着不动,有些急恼,伸手便想去拽他。还没碰到他胳膊,薛徽已兀朝她磕了三个响头,张口便唤:“夫人……” 两人都是一愣。 江月第一反应就是祁璟的吩咐,她有了他的孩子,他便彻底视她做妻子了。江月饶是一再告诫自己,要冷静处理两人间的关系,再不能这样莽撞就……滚床单,还这么快的怀孕,以至于她整个人都被动起来。然而,听到祁璟的属下唤她夫人,江月心里还是说不出的喜意。 重逢一来第一次这样高兴。 至少,他真的不是骗她。 然而薛徽却全没有他自己想的那么轻松,一声出口,他竟然不知该怎么往下说了。不知是不是吹风吹得久了,再解释,嗓子都是哑的。 心口像是被人用一团棉花堵住,什么情绪都失了宣泄的通路。 他不由得一阵剧咳,直咳到喉头都有了淡淡的血腥气。 江月见薛徽这个模样,也顾不得高兴,掉身回头,从房间里翻出祁璟当时留给她的大氅,抖开往薛徽身上披了,“赶紧起来,到我屋子里去,我去厨房给你熬一碗姜汤。” 大抵是因为有了身孕的缘故,薛徽听她说话的口吻像极了母亲在斥责儿子,然而江月骂得严肃,他也不敢违拗,灰溜溜进了房。坐如针毡似的等了一阵,江月终于端了碗姜汤回来,还有两碗热腾腾的面条。 薛徽险些忘了江月的好手艺,一旦想起来,就有些馋了。 不过,他还记得自己来的目的,也始终记得江月的身份。 别的顾不上,先起身,又跪了下来,“当日误会夫人,是徽狷狂,请夫人责罚。” 两手一并把荆条递了上去,只等江月发作。 谁知,江月犹自绕过他,轻轻把托盘放下,先端出姜汤,继而道:“你可以是廉颇,我却不是蔺相如。既然将军把事情都和你说了,我也不想再费口舌功夫。坐下吃面吧。” 薛徽身上虽暖和过来了,心里却有些冷。但他素来寡言,把盘算好的话说完,一时也不知该怎么继续,僵了片刻,只能起身,老老实实地先把面前的姜汤喝了。 面条呢?吃还是不吃? 江月见他还站着,以为薛徽心中犹有芥蒂,放下筷子,温温柔柔朝他一笑,索性伏低做小,只图能把过去的误会说开,“我一向仰慕将军,陆郎、薛郎的才能,也是早有耳闻,你们是将军的左膀右臂,比我要来得重要多了。因此,先前在蔚州遇到薛郎,我是当真吃了颗定心丸,不亚于见到将军一样安心。” 这是个客气的开场白,江月斟酌了许多次,才定下来这样说。 她之所以想和薛徽谈谈,一则是不愿意总被人误会,他一个人误会自己不要紧,连带上祁璟,江月难免不舒服。再则是,若薛徽当真腻烦自己,不论她怎么解释都不肯信,那就尽量别让他和祁璟为了自己起龃龉。 她和祁璟固然彼此在意,但真正替祁璟卖命、挡剑、出入生死的还是薛徽他们。 先前的话说得好听,薛徽再木头,也有三分霁颜。江月忙趁机劝他坐了,平和道:“帖穆尔是阿古的哥哥,当日掳我去,本不是为了威胁将军,而是为了替阿古报仇。我那时虽不知自己有了身孕,但还是想留一口气,等将军回来……所以,是我不对在先,我若是贞烈些,后来也不会让将军为难了。” 此言一出,薛徽脸色大变,他万没想到自己的误会,不光让将军和江月有了矛盾,甚至还害的江月起了轻生心思。 却不知,江月不过是嘴上说说,为的是能和薛徽找到“替将军考虑”的共鸣,让他能换个角度来审视自己。 “我那时折腾得有些厉害,查出有孕后,郎中便一直说坐胎不稳,药便没断过。正因如此,我才不敢和你走。”江月抿唇一笑,伸手抚在了自己隆起的腹部,“这是将军的孩子,所以,就算我怕极了,恨不得立时跟你回到咱们营里,我也不能走……当时有人来了,我没能和你解释清楚,原也不怪你误会。如今说开了,只盼薛郎体贴我做母亲的心思,咱们,谁都别在记挂那事了,行吗?” 晶亮的眸子一个劲儿地盯着他,薛徽但觉自己坐都坐不住了。 明明是他来赔罪,怎么倒是江月把错都揽下了? 薛徽不知该说什么,犹豫须臾,又起来朝江月行了个端正的军礼。 江月见他这样,猜忖着应当是矛盾化开的意思?嘴边蕴起小小的笑容,“好啦,吃面吧。” 回了夏州,江月反而觉得日子开始过得快了。 来自前线的捷报好像每隔几天就会传来一次,以至于她都怀疑,是不是祁璟向她报喜不报忧。然而,事实证明,不是前线仗打得快,而是江月充实起来了。 她之前一直觉得祁璟待她特别好,后来深思一阵才发现祁璟的好,完全是建立在对她出身的考量,他觉得她跟过去比起来,处处都在受委屈,因而才会想要补偿。 这就给江月一种微妙的错觉,让她觉得两个人的爱已经到达某种地步,经得起风浪,也受得住考验。她心甘情愿以身相许,然后又发生小几率事件。 被误会以后,大彻大悟。 她手无寸铁、身无长物,又处在一个战争的古代,江月没法子放下这个孩子不管,站出来跟祁璟讨论“重新开始”的事情。她能做的,就是通过有所把握的分别,给一段时期的感情画个逗点,然后换一种方式经营。 江月也是俗人,祁璟待她好,她自然不会把那份好推出去。而为了担得起这份好,也为了争取更多的好,江月必须要让自己先成为祁璟期待中的那个人。 知书达理的董婉。 让祁璟七分爱,还会存三分敬的人。 她麻烦薛徽借了书过来,深奥的看不下去,便从《论语》读起,道理实用,文句也没那么晦涩,笺注的版本也多,算是入门读物。接下来,四书五经换着看,没兴趣就逼着自己当练功对待。 间杂着也翻翻祁璟留在夏州的兵法。 薛徽也是读过书的,先前还纳闷,江月一个出身名门的闺秀,该当是读熟了这些的,怎么忽然又重新看这些启蒙读物……直到有一日,他来送信,撞见江月捧着肚子坐在廊下看书的样子。薛徽这才恍然大悟,江月这是准备给孩子的。 于是,他当晚就写密信,让人送到了前线。 祁璟收到时,已经攻下最后一座城,正在分派兵马驻守,考虑着是一口气完成整体布防,还是先回夏州歇一歇,也让兵士们都缓一缓。 等看到薛徽在信里“活色生香”地描写江月对孩子怎样上心,祁璟压抑久了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吼了一声陆阅山,让他把两个副将叫来。 “我明日一早回夏州,你们再坚持两日,逐渐回兵,等我命令。”顿了顿,觉得自己撂挑子撂得太明显,“可以原地休整。” 交代完了,不管了! 祁大将军欢快地骑着小马,一声得儿驾,回夏州抱老婆了。 作者有话要说:~\(≧▽≦)/~算是度过一个小坎坷吧。 两个人的感情从【迫切想要在一切】进化到【认认真真在一起】阶段。 我现在就盼着赶紧把包子生下来o( ̄ヘ ̄o#) 等生下小包包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写少儿不宜小段子啦!!我脑补了好多啦!!十八般武艺哈哈哈哈哈哈为什么我让江月练杂技呢我是抱有极大的目的哒哈哈哈哈哈……【←支撑我日更的唯一动力。 最后解释一下,昨晚脑子里进水了,上一章江月问祁璟会不会娶别的女人,祁璟的答案是否认啊!!我脑残让将军说错话了,已经改了………… 将军要跟江月说“你放心生我还是会娶的”江月会直接肚子朝下跳下床好吗……都是我的错,你们放过将军,冲我来吧!! 第53章 祁璟回夏州的事情,军中没几个人知道。他走得急,也没再吩咐人去通知薛徽和江月。 彼时已是四月,夏州城里冰雪消融,柳树抽条,明明住了许久的城市,却给了祁璟一阵陌生之感。他渐渐放缓马速,情怯起来。 这一次,他又与江月阔别两月有余,虽然薛徽时时送来密信,交代夏州城内的光景,他偶尔也会给江月送去只言片语的问候,只是,江月从不肯亲笔回信。 原先祁璟还以为江月是自矜,不愿展示闺阁字迹。然而两人都已有了夫妻之实,她怎么还不愿意呢? 百般念头一时浮上心来,祁璟竟有些怕回到那座院落,怕见到江月,怕遇到再一次无话可说的尴尬。 他心里隐隐有些预感,若两人再这样陌生下去,过去那些感情,怕都要消磨殆尽。 祁璟一慌,紧拽缰绳,欲要调转马头,“先去营里看看。” 跟在他后面的陆阅山一怔,催马上前几步,把祁璟的去势拦住了,“将军不先回府衙,去营里做什么?” 祁璟略有些不悦,却没解释。陆阅山瞧他表情已有几分了然,低叹一声,凑近了几步,开解道:“姑娘一个人在夏州住了这么长日子,肯定日思夜盼等着将军回来,姑娘这是怀的第一胎,她一个清白人家出来的大小姐,懂得事情想也不多,指不准心里多害怕呢。” 陆阅山见祁璟微微蹙眉,知晓他是把自己的话听到心里,忙又接道:“先前您以军事为重,自然没法子照顾姑娘,如今既回来了,还是赶紧回去宽慰两句吧……薛徽那人是个活木头,他虽能看着姑娘起居,到底不如将军和姑娘贴心,若真有点什么事,等咱们知道就晚了。” 言到这里,祁璟已是重新转向回府的路上,催马小跑起来。 陆阅山出了一口气……近乡情怯,他长在军队里,家里也有妻儿,此时见祁璟徘徊,岂能不懂他的想法? 寻常人在将军的年纪,早就娶妻生子了。起先将军不近女色,如今好不容易遇上个欢喜的人,还是这样体面人家出来的姑娘,陆阅山说什么都不会任两人疏远的。尤其是在,京里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安如郡主的时候。 祁璟下了马,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薛徽。薛徽没想到祁璟来得这么突然,平日里木头似的面孔上也生了几分激动。祁璟按住他肩头,没让他行礼,“江月这几日身子还好?吃得可好?” “夫人一切都好。” “夫人”两字一出,祁璟和陆阅山都是倒吸一口冷气。祁璟还忍耐着没说什么,陆阅山抢先斥道:“你乱叫什么!” 薛徽眼神有几分茫然,陆阅山却急得就差跺脚,“你难道不记得将军和安如郡主……” 后话没说出口,薛徽已是明白过来了。他有些愣,难道,将军真的要娶郡主?那他又要将董姑娘置于何地? 只是,这些问题他不能问出口,除了沉默地肃立,再无旁的表现。 祁璟好好的心情被薛徽和陆阅山这几句话说得烦了,他面色微沉,警告道:“以后还照唤姑娘,这事,没旁人知道吧?” 薛徽摇头,祁璟微微颔首,在他肩上着力捏了两下,以示安抚,“别多心,这两个字早晚让你堂堂正正喊出口。” 言罢,孤身往后院儿去了。 祁璟见到江月的时候,她正扶着腰在小院儿里自己绕圈子似的散步,嘴里喃喃背着什么,手里还握着一卷书。 若不是身上穿得仍是最普通的衫子,倒颇有几分女学士的模样。 祁璟想起薛徽同他说江月为着以后教导孩子,最近已经开始重温那些启蒙的书,忐忑的心思算是定了一定。 “江月!”他唤了一声,不等对方回头,迈开大步,直直将人揽到怀里。女人身子下意识的一僵,接着很快软了下来,心安理得地靠到祁璟胸膛。 他的手抚在了她突出来的腹上,孩子仿佛有所感应,轻轻翻了个身。 江月嘴边一点点渗出笑意,然后将自己的手叠在祁璟手背上,轻声问道:“打完仗啦?都赢了?” 祁璟带着她转过身,将人重新搂住。 这一次的重逢,比上一次要舒心多了,仿佛根本未曾分别,怀里的女人也一如既往地与他亲昵,没有半分抗拒。“嗯,打完了,还有些扫尾的事情,我交给章盛他们了……” 这话说得虽然委婉,但表达的意思却是露骨。 我放下军务不远千里赶回来,是因为,我想你了。 江月肚子大了,两人这样抱着自然有些吃力。她笑着推了推祁璟,握住他的手,“回来就好,可用过午膳了?我去厨房给你弄些吃的。” “不忙。”祁璟拉了拉她,领着人往屋子里去,“先叫我瞧瞧咱们儿子……” 江月被他牵着,也跟着安定下来。 晚上两人一道说说笑笑地在后院用了膳,祁璟挑拣着打仗时不吓人的片段与江月讲了讲,江月也说了说自己这几个月做的事情,再没有误会和陌生感,这样真好。 祁璟刻意想给自己放个假,用过膳也没再去前院,只帮着江月收拾了下碗碟,两人一道将东西送回厨房。 廊子下,两人手挽着手,说不出的悠闲自得。祁璟少有这样安宁的时候,心里一暖,忍不住道:“江月,咱们以后一辈子这样,行不行?” 江月好笑地睨了他一眼,拍开了他握着自己的手,“当然不行,想哄我一辈子当丫鬟似的伺候你?门儿也没有。” 因这是祁璟回来的头一日,江月便亲自下厨炒了几道菜。 祁璟被江月拍得吓了一跳,忙是解释:“我怎么会把你当丫鬟使唤,我是说……” 他愣了愣,也不知该怎么解释。从他回来以后,确然一直是江月在旁边伺候着他,他过去一个人惯了,也没想着要找个专门服侍的人来,但如今江月有了身孕,自己也挣了功名,往后的日子,大抵不能再这样稀里糊涂地过了。 思及此,祁璟揉了揉江月一直用手扶着的腰,试探地道:“九城收复的檄文已经上奏朝廷了,但我大概还会在这里驻守到过了年,确认萨奚人不会再来袭扰……所以,恐怕你还要再陪我委屈一阵子。” “过了年?”江月有些惊讶,她以为打完仗祁璟就能回家了呢。“那不是还有大半年呢。” 祁璟点头,“所以,你看咱们要不要先在这边置套宅子?你有了身孕,这样再跟着我,总是不方便的……等到了生产的时候,这里出入都是男人,恐怕也不合适罢?” 江月眼睛亮了亮,有些小激动,“要买房子吗?你有钱?” “有吧?”这两人,一个不了解时代行情,一个不了解自己俸禄,大眼对小眼发了会儿呆,祁璟爽利地摆了摆手,“这些都是小事,关键是,咱们得有个家。” 他心里一软,声音也跟着放得温和,重新握起江月的手,“我虽然不及令尊地位尊隆,桃李天下,却也不愿意亏待你半分。等搬出去,咱们也买几个仆妇丫鬟,好好照顾你,不叫你再受这些委屈。” 江月本来没有搬出去的心思,她和祁璟住在这里,一直没什么不妥。但适才祁璟一个“家”字倒把她说得心动了。 沉思一阵,待两人一齐进了房,江月方缓缓答道:“这些事我也不懂,左右你拿主意就是。我怕只怕给你平白添了麻烦,又要花钱又要挪移,别耽误你的正事。” 她这番话说出来,祁璟不知要多自得。江月这样替他考量,自是不再心存芥蒂。他小心翼翼扶着她在软榻边上坐了,“我交代陆阅山去办就是,咱们在这里顶多就住个一年半载,也不需要多麻烦……你怀着身子,还是住得舒服些好。” 江月在心里喊了声“哦也”,一想到跟祁璟将有个正经的家,她便忍不住欢喜,趁祁璟在她身边坐下,江月探起身飞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祁璟被她的大胆吓了一跳,但见江月眉眼飞扬,喜滋滋地捧着肚子往他怀里靠来,祁璟便也顾不得去管她的举止怎样,满心想着只是江月……她现下这个样子,还是很想搬出去的吧,她是当真欢喜。 他俯□,贴着江月嘴边细细地吻了进去。 两人久未亲昵,这一触碰,彼此都有种触了电的微妙感。江月心中熨帖得厉害,颇主动地环住祁璟,引着他将这个吻加深。然而,不知觉中,两人姿势也跟着变了。 一个靠着软垫躺了下去,另一个则倾身相凑。祁璟的手贴着江月的腰线,轻轻摩挲,下.身也忍不住蹭了蹭江月。他既尝过欢爱的妙趣,两人又久不相见,只这么一阵子,祁璟便有些绷不住了。他手撩开江月衣裳,试探地往里伸去,直将两人身上的火都点了起来。 江月最先反应过来,推了推祁璟的肩,将两人隔开了些距离,“小心孩子。” 祁璟脸上一红,饶是身子已经有了反应,也忙不迭起身,往旁边挪开了些,“是我孟浪了。” 作者有话要说:内什么,*抽了……评论回复不上(>﹏<)一直在转小菊花,就是发不出去。明天起床补上好啦。 另外,听说丸子女王病了,要求加更。小宴这么好的坑品,当然会答应啦。 加更11:00发,记得来给我撒花花!!!~\(≧▽≦)/~ 第54章 他努力调整气息,想要压一压身体的本能反应。然而他适才吻得贪了些,江月这会儿呼吸不匀,胸脯便跟着一起一伏。 仲春时间,江月的衣衫本就薄了,再加之她回到夏州以后饮食上改观起来,身段也不似原先窄细,反而添出丰韵来。 祁璟余光从她身上掠过,便不由得又是心里一紧。 再坐下去,准保出事。祁璟清咳了咳,站起身想出去透透气。谁知,江月却是坐起身,拽住了他腕子,“祁璟……” 她很少直接唤他的名字,女孩子娇娇地唤出口,祁璟心里跟着就是一酥。 他只当她仍不明白男女之别,安抚地伸手拍了拍她,耐着心道:“我出去走走,片刻就回来……” 江月犹不放手,眼神可怜巴巴地望着祁璟——别闹了,女人也有正常需求好不啦,祁璟方才那个作祟法子,虽然羞于启齿,但……她也很想的好不好! 祁璟被江月的目光激得险些把持不住,他仍当江月不明白其中道理,强自克制,将人揽到怀里安抚地拍了几下,“我……我许久没见到你,难免心思荒唐,我自己出去吹吹风,一会儿便能好了,你别多想,嗯?” 江月缠着他腰,不肯放人走,软着声撒娇:“我不怕你荒唐,你好不容易肯陪我一天,怎么这会儿倒要走了?你要难受……便别忍着了。” 想求欢,却也不好意思说得太明显。江月整张脸都泛起红晕,抬眼望向祁璟,清瞳里更是亮汪汪的,诱得人撒不开手去。 祁璟听她这么说,误会得更深了。权当是江月怕他不舒坦,委屈着自己来侍奉他。一颗心又酸又软,他绷不住便又吻了吻她。“好江月,我不难受……你这样子,不是叫我吃心吗?我把你当妻子看,从没瞧低过你,只要能让你好,我怎么样都不打紧。” 他贴着她耳边轻轻哄着,见女孩儿秀面上绯色如霞,愈发绷不住了。他扶着她靠好,强逼着自己站起身,“你躺着歇歇,我去去便回来了。” 江月平素觉得祁璟倒还挺大胆的,虽说是敬慕君子之范,但两人头一回时……他也没真缩回去。谁知这个时候,他倒板正起来,自己都暗示到这个地步,还是不肯“就范”。 她已觉自己能暗示的话都暗示了,再露骨些,她也启不开口。犹豫之间,不由得微露懊恼。 祁璟见她这副表情,才有些回过味儿来。难不成……江月当真不是委屈求全? 一旦有了这个心思,他便再也拔不动脚了。好在他心里倒还剩几分清明,仍在思考江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知道京里的事情,怕自己变心了? 这个念头一出来,祁璟整个人都是一颤。该不是薛徽在这里的时候,说漏嘴了?他蹙眉,问得直截了当,“江月,有人和你说了安如郡主的事?” 好好的情致,祁璟忽提这个,江月免不得一怔,顺口就应承了,“帖穆尔跟我说过……不过,你既回来了,自然是不会娶她的了,是不是?” 祁璟微一颔首,心道果然。她是怕了……是怕自己会食言变心?他应了声是,重新坐了下来,颇心疼地抚了抚江月侧颊,“除了你,我当然不会再娶旁人。” 唯恐江月不信,他俯着身子吻了吻江月额头,又道:“我乐意为你忍耐,你别多想,嗯?” 江月听他这么换着方儿哄自己,当下也猜到是祁璟误会自己的意思了。他若当时就这么走了,兴许江月也就灰心,过不了片刻自己也能沉静下来。偏祁璟又来亲,他温热的呼吸扫过她耳边,两人又都是忍了一阵,此时的接触,无异于火上浇油。 一时间,祁璟舍不得退开,江月也不想放了。 女孩儿仰着身子主动吻住祁璟的唇,贝齿轻蹭,带着试探地撩拨祁璟。 祁璟喘息声跟着愈发重了起来,这一瞬,他恨不得就这样顺水推舟,由得江月这样挽留他。 偏偏手往衣间探触时,碰到了她隆起的腹部,祁璟动作一顿,既有些禁忌的冲动,又被理性所束缚,心被悬在半空,不知该如何是好。 江月瞧出他的犹豫,狡黠一笑,缠着搂上祁璟,轻声道:“这里躺着腰疼,你抱我去床上,好不好?” 祁璟听她说不舒服,无论如何也是要应的,他微微用力抱起女人,大步朝床上去了。等将人放下,江月却不肯再撒手了。“将军,你陪陪我吧……” 一迭声地轻唤闯入耳际,祁璟又是神思不属地点了头。江月坐起身替他宽去外衣,贴着他胸口轻作一吻。 祁璟身子跟着一颤,手都本能地钻进江月衣里,却还是紧绷着神经,不敢太过放肆。江月瞧他束手束脚,知道祁璟是真的心疼自己,她拉着他,贴在他耳边轻声道:“七个月了,不打紧的……我喜欢和你在一起。” 明明都已经将人压了下去,祁璟还是忍不住问:“真的不打紧?” 江月只觉好笑,他总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其实自己才是最痴的哪一个。她抬腿勾住对方,眯着笑眼摇了摇头,祁璟近乎畅快地出了口气,再不停顿地将两人身间蔽体之物统统扔到床下,就势握着江月依旧纤细的小腿,将人半团了起来。 女孩儿比过去更加丰盈,祁璟禁不住去揉那圆软之地,也试探地往江月身子里挤去。这一回是熟门熟路,江月也没第一次那么抗拒和紧张,祁璟没用多少力,便滑进了一点。江月轻轻嘤咛,总算得到抚慰。 祁璟瞧她模样,禁不住失笑,床笫之间,本能总是能战胜理智。他刻意咬了咬女孩儿耳垂,呵着热气问道:“先前都糊弄我的是不是?你也想要?” 江月羞得身子一缩,祁璟久没与她亲热,险些就这样交代了。好在他精神一定,反倒趁势更往里契入,江月惊得娇呼,祁璟却是用一个绵长的吻将人堵住,继而缓缓开动起来。 时隔近有半年,祁璟都快忘了她的滋味。这时一尝到,就彻底撒不开手了。他顶送的速度越动越快,江月也从先前主动地配合,到后来吃受不住的哭叫。她身子本就娇软,被祁璟这么压着,却不费什么劲儿就能展开,祁璟得了痛快,便愈发不想了事,时快时慢地抽弄着,颠得江月连声告饶。 他也忌惮江月怀着身子,听她声音里哭腔越来越重,终于不再胡闹,加力挞伐了几下,算是到了头。祁璟不敢弄到她身子里,唯恐出事,临了儿退了出来,自己用手解决了。 江月整个人快软成一汪水,半晌才缓过来。祁璟正侧拥着她,抚着她露在被衾外面的藕臂,以给她安抚。见女孩儿眼里重新聚起了神,祁璟忙搂得紧了些,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有哪不舒服吗?” 江月事后开始知羞了,听得祁璟一问,一面摇头,一面埋了脸往枕头里去。祁璟瞧她耳根都是红的,忍俊不禁,又往她身边凑了凑,“那……舒坦吗?” 他在军里呆得久了,就算自己没经历过,身边兄弟念叨多了,心里也总知道点。他们虽没说过女人头一回会疼,却还是提到过这种事,有的女人会觉得快活,有的则不然。 祁璟固然不曾把江月看低,却也希望他畅快的时候,江月亦不觉得难过。他凑在她耳边追问了好几遍,装死未果的江月只能揪着被子点了点头。祁璟大喜,贴着她颈窝狠狠亲了一口,整张脸都荡漾着笑意。 得了满足,祁璟也乐得鞍前马后照顾江月,烧了热水来,替她仔细擦了遍身子,又耐着心哄她入了眠,直到第二日一早,也没曾让她逃开自己的怀抱。 若不是顾忌京里,祁璟恨不得立马写信告诉母亲,将她接到夏州来喝媳妇茶。 江月翌日直睡到晌午,醒了之后,祁璟也没叫她下地,“你且再躺躺,等晚一点郎中来把了脉再说。” 祁璟昨夜虽落了好,第二日却还是心惊胆战,有些后悔。派人找来了夏州城最有名的女科郎中,但图个心安。 江月知祁璟所想,也不违拗,等着郎中把了脉,道了无妨,才下地该做什么做什么。祁璟又追着郎中到外面问了几句房事上的事情,江月瞧他模样,便觉好笑,等人总算塌了心回来了,江月柳叶儿眉一挑,捧着肚子问道:“怎么?郎中没骂咱们放浪?” 祁璟想绷着脸再教训她几句,瞧见女孩儿洋洋得意的表情,又心软了。他上前拥住江月,替她按了按腰,半晌才答:“虽说不碍的,却也不能……要做母亲的人了,还不收收你的孩子气?” 江月撇了撇嘴,将祁璟的话尽数堵了回去,“原不是我上赶着要做母亲,怎么就不许我孩子了?” 这下换祁璟理亏,他“命中率”高,不赖他赖谁呢?讪讪一笑,再不敢多话了。 陆阅山效率高,没过几日便找到了一间一进院儿的小房子给祁璟二人。那一家原挤了十来口人,正是拮据,陆阅山便直接将他们挪进了当初招待郡主的那间院子,腾出这座给祁璟做私宅。不但没花银子,还落了个美名。 江月兴奋极了,当天便让祁璟带着她去瞧了瞧二人的新家。院落虽然不大,但于江月他们来说,却是宽敞极了。祁璟出身贫寒,他虽觉得这院子不错,只唯恐江月不喜。谁知,转头时江月早顾不上理他,开始盘算怎么布置屋子了。 祁璟不再忐忑,转身吩咐薛徽领几个人来帮忙,尽快收拾出这里,接着,开始琢磨上哪找些稳妥人来照顾江月起居。 他不打算在此地长居,也心知皇帝根本不会再放他这样一个功高之人来戍边。思来想去,决定找两三个本地的妇人来照料江月。一则她们有生育经验,再则以后走了不必发愁她们去处,两厢便利。 说了这个意思,等江月没表示反对,祁璟照旧是交给陆阅山,由他帮着办妥。 五月初,祁璟与江月正式搬入了自己的小家。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严打……虽然我自认写得很含蓄,但是怕招来专审T T所以……请大家不要在评论里提菜的反义词啊,chuan啊chuang啊什么的嗯嗯~~~ 我真是好喜欢在某方面略迟钝笨拙的将军啊 T T 嘤嘤嘤。 P.S:祝丸子女王早日康复~\(≧▽≦)/~ 第55章 祁璟乔迁之时,章盛和巩致远两位将军仍在关外,因此他便请了陆阅山和薛徽两人到家里吃了顿便饭。江月听说是此二人来,自是不假他人,亲自下厨炒了几道菜。陆阅山人都坐下了,嘴里还是不住地称幸,“亏得章、巩两位副将不在,不然可就轮不到属下来了。” 祁璟沉下脸斥了他一声,“胡说什么。” 陆阅山也不惧,嘿嘿一笑,“董姑娘呢?” 江月这才端了汤从后面绕了进来,“老远就听陆郎找我,怎么啦?” 祁璟闻声,忙不迭起身去接她端着的汤,生怕她有个闪失。陆、薛两人却是站起身来,以示恭敬,口中都称了声“姑娘”。 江月奇怪薛徽的改口,扫了他一眼,却没作声,挨着祁璟边上落座,“我手艺不好,你们两个也别嫌弃啦。” 陆阅山虽然偶有涎皮,但当着江月的面,也不敢太过放肆,当下只道:“姑娘太过谦了。” 江月知道他脾性,并不计较,笑吟吟地望了眼祁璟,以肘拱他,“大将军还不开筷子,是要饿死我们?” 祁璟在桌子底下拍了拍江月手背,没再多说,举筷开宴。 这一顿饭吃得有些消沉,亲密如陆阅山、薛徽,祁璟也常是冷面以待。再加上陆阅山顾忌江月,薛徽本就寡言,饶是江月想让气氛活跃些,也无能为力。因此,没用太久,以吃饱为目的的一顿饭便告了终。 祁璟出门送客,江月招来了管着做饭的苏大娘收拾桌席,自己回房歇着去了。 她本以为不需多久祁璟便能回来,然而,直到她靠在床边都快睡过去,祁璟也始终没有回来。江月微微蹙眉,起身欲要去外面看看。谁知,她刚推开门,便听到院门口隐隐传来的争吵声。 以陆阅山和薛徽的身份,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与祁璟争执,江月不由纳罕,蹑手蹑脚往门口去了。 隔着一道门,祁璟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 “你把我祁璟想得也太不堪些!” 对方一直沉默着不敢答话,良久方顶了一句,“将军未必没对安如郡主动过心。” “你给我闭嘴!”祁璟怒不可遏,“我若想娶她,还何必回来,薛徽,我警告你,你要敢把邺京之事透给江月一句,你自管去领军法吧!” 言罢,祁璟一脚踹开虚掩着的院门,黑着脸迈过门槛。 祁璟低头走了几步,方察觉不对,猛一回首,果然,霖然月色之下,江月扶着门墙神色复杂地正盯着他。 “江月……”祁璟一慌,脸色戾气尽散,只化作一团惊疑。他大步朝江月的方向走去,伸手去扶她,“我适才有没有踹到你?” 江月不过听了只言片语,固然有几分猜疑,但却并不恼怒。她握住祁璟,反倒还安慰地拍了拍他,“没有,咱们进去说吧。” 祁璟不知自己适才与薛徽的对话叫她听去多少,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时时打量江月神情,两人一道入了寝间。 江月敞了窗,透进来初夏的微风让她略微冷静了一点。安如郡主这四个字代表什么,江月并非不知,祁璟回来以后,再没曾对她提过邺京的事情,她也不是没有警惕。然而两个人才刚度过一个误会,她实在不想重蹈覆辙。 说她畏缩也好,胆怯也罢。江月潜意识里总觉得感情像是橡皮,耗费得多了,剩下得便会越来越少。他不肯说,她又何必追问出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结果? 倒不如就这样糊涂下去,船到桥头自然直。 她这厢出了神,祁璟却是心里没了底。他只见江月背对着自己,扶着窗棂不肯说话,一时以为她是听全了他与薛徽的对话,几步上前,抱也不敢抱了,兀自去握她纤腕,想要解释。 江月受他触碰,惊得一颤,回眸时却带出了几分笑,“别在这里杵着了,还不去洗漱?” “江月……”祁璟有些失措,任江月在他胸口推了一把,仍是半步都没挪动。江月睨他一眼,便猜出对方心事,当下微一莞尔,“快去吧,明日一早你还要去毓关,赶紧歇吧了。” 祁璟懵懵懂懂地洗漱回来,江月已是上了榻。他试探地躺到边上,伸手摸了摸江月隆起的小腹,江月这才睁开眼。烛光下,祁璟的忐忑不言而喻,江月一时失笑,“你这是自己心虚,还是不放心我?” “我……”祁璟也不知该怎么替自己分辨,出了声,又止住了。“江月,你只管信我就是,这一生,我必不负你。” 江月见他一副既纠结又苦恼的样子,索性将话说开,“你在京里的事情,帖穆尔早告诉过我了。咱们当时相隔那么远,我尚且信你,如今你是我枕边人,我又何必多疑?至于你怎么解决,又怎么从京中出来,愿意同我说便说,不愿意也就罢了……我不懂朝堂上的事情,能帮你的,不过是不添乱而已。” 祁璟没想到江月这般豁达,怔忡一阵,愈发难以开口。 她这样的心境,自当是打小历练出来的。一身一心都寄托在自己身上,甚至没有半分的不信任。可偏偏,他当真瞒了她。 瞒了她的是自己的无能和一个飘摇不定的未来。 “江月,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最不喜欢我做什么样的事情?”祁璟伸臂,将靠在身侧之人拢到了怀里。 江月也不躲闪,安心倚靠着祁璟,斟酌半晌,娓娓而答:“我过去问过你,会不会再娶第二个人,这就是我最不想你做的事情。你当时是哄我也好,骗我也罢,反正我已经上了当。可以后你若是变了心,还是告诉我为好。” 她知晓祁璟担心的恐怕是安如郡主非要下嫁于他的事情,江月自己也不是未曾深思过。她学识不高,唯一的傍身之技便是学了十余年的杂技,若离了祁璟,恐怕连个生路都没有。更何况,她如今还有了孩子。 然而,纵使如此,江月也实难想象怎么将心头挚爱与旁人分享。 “我理解你的难处,安如郡主是皇室之人,你贵为将军,也未必能与她抗衡……只是,倘使你真有一日非娶她不可,就放我走吧。我容不下你身边有第二个女人,是妻是妾都不行,你若看在咱们也好好相处过这么些日子的份上,肯帮我寻个安身立命之地,那再好不过,即便不肯,放我走也好。” 江月这番话说得她自己都心头凄惶,她就是怂,胳膊拧不过大腿,唯有逃之一策。三十六计她看过几遍了,当真好用的,恐怕也只有最后一招走为上。 她说完自己便陷入沉默,祁璟却有些急了。“你这话是怎么说的?就算我没本事跟郡主周旋,难道连养你们母子的能力都没了?你还说不曾疑我,这不是疑我是什么?” 江月低着头,心知自己话说得重了,大抵让祁璟有些接受不了。她侧首沉吟一阵,反问道:“那按着你的意思,若非娶郡主不可,又该怎么安置我呢?” “我好歹也是个将军,此次在京里,皇上给我留了个伯位,只等这边安顿好了,回京受封即可,到那时候,咱们不理郡主,自己辟一座府邸,过自己的安生日子就是,管那么多做甚?” 祁璟只顾着打消江月离开的念头,话出口,不免有了纰漏。 果然,江月一声苦笑,“你不娶她,我倒能不在意名分跟你在一起……”同居一辈子罢了,她倒也不强求一纸婚书。 “可你既有了妻子,我霸着你,你占着我,算是怎么回事呢?我们的孩子,又算什么呢?” 江月话里的意思本是想说自己不愿做个“情妇”,祁璟入耳,却是当作江月不甘为妾,也不肯叫自己的孩子做庶出罢了。 他一时冲动,想说可以把孩子寄到嫡母名下,他不与安如亲热,自是不会再留下旁的承嗣之子。然而,做母亲的,又有谁甘心自己的孩子管旁人喊娘呢? 话到舌尖,祁璟生生咽下,只哑着嗓子,不无委屈地逼问江月,“那你要我怎么做?我心里明明只装着你,你就能狠下心,不要我了?” 江月抚了抚他胸口,略示微笑,“咱们好一日就算赚一日的,行不行?没影的事情,想这么多作甚……你也应承过我,将来是要我做你妻子的,若做不成了,咱们再商议不成的法子。” 祁璟一把抓住江月的手,死死按在自己身上,再不肯放,“咱们必是能好一辈子的,离开我的话,以后不许说了。” 江月无奈一笑,任他握着,也不辩驳,静了半晌,方道一句乏,偎在祁璟怀里睡了。她话说得坦荡,心也坚定,入梦自然快。可祁璟忧心忡忡,辗转反侧,再也睡不着了。 他趁着夜色起身,孤伶伶一个坐在院子里的石阶上,反复琢磨江月方才的话。他其实从没生过另娶旁人的二心,对于安如郡主,自是也一直再想推诿的法子。然而,江月刚刚看似轻描淡写,实际上却早有盘算的一番话,让祁璟生了后怕。 祁璟自入伍以来,再没妄想过平安日子,他瞧着母亲辛苦拉扯自己,把守了几年的小儿子最后也送入军伍,更是连娶妻的念头都放弃了。好生生的姑娘,跟了他,便一辈子没个安宁,又何苦呢? 为着这个,他得恩回乡探望母亲的那几次,一直被他娘追着打,又不得已陪着母亲坐在父亲的坟前哭。 他原以为自己会这个样子直到马革裹尸,死在战场上。祁璟如今年已二十有六,比他小的陆阅山、薛徽,家里都有了妻儿,偏他孑然一身。可谁知,他后来会遇上江月,又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祁璟明知她的好,明知自己高攀不起,却还是昧着心贪了她。时隔一年,他甚至依然记得自己不管不顾地带她到了毓关的城墙上,一颗心跳得飞快,冲动地问她愿不愿意陪她打完这场仗。 那时候,她明明可以跟着方守成去重新过上平安富贵的日子,可她竟愿意留下,陪他一起历经这些腥风血雨,不退缩,也不后悔。 后来,他一次次险些冒犯了她,她从不生恼,便是害怕极了,也没有硬声和他说过一句狠话。其实祁璟知道这个小丫头颇有几分自己的脾气,可她为了他,肯顺服,肯听从,有什么委屈,都自己忍了。 她甚至还不惜自降身份,去服侍安如郡主。无意间听到薛徽议论她的话,第一件事想的便是如何免他为难。 她跟着他在前线颠簸受惊,又为了他忍辱离开,甚至……她甚至甘心没名没分地就跟了他。祁璟有些自我唾弃地庆幸着,她都有了孩子,还敢想着离开的事情,倘使两人没这样一个羁绊,她岂不说走便走了? 夜里的风有些凉,祁璟的心也觉得既沉且冷。仔细想来,也许是他前面每一步都走得太没章法,处处乱了方寸,是以今日才落到这样左右为难的境地。 于外人,他螳臂当车,无论如何也敌不过邵相和安如郡主,于自己人,他竟也没法子留下江月。 他从心底开始觉得无力,《垓下歌》如何唱来着?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四面楚歌,大抵就是这样的感受吧。 祁璟正欲起身回房,却不自禁把诗的后两句念了出来——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姬虞姬奈若何……他身子猛然一震,想起薛徽给他密信中写过的话。江月曾说过,她深悔自己贞烈不足,昔日被掳至蔚州,该一死了之。那她适才说叫自己放她走,又是往哪走呢? 祁璟越想越觉得心惊,连最早江月刚被送到军营里日日寻死的模样都一股脑想了起来。他疾行几步回到房里,只等看到江月安稳睡颜方略觉平静。 他也顾不上旁的什么,摸索着上了榻,将人整个揽入怀里。 江月微觉不适地扭了扭身子,但因习惯了祁璟,换了个姿势,依旧睡得甜香。 祁璟心有余惊,喃喃念了几声江月,睁着眼捱到了天明。 作者有话要说:芈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22 19:09:47 德珍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22 19:52:39 ~\(≧▽≦)/~谢谢芈芈和茕茕!!抱住么么哒。话说芈芈酱,你再投一个雷就能跟阿箫齐平了o( ̄ヘ ̄o#) 土豪阿箫好久没来临幸我了…… 卡文卡到天亮【抹一把泪】表示说这一章有点像将军番外_(:з」∠)_不要唾弃我,我整理整理思路就推剧情……第三卷要结束了,新世界的大门即将被打开。 第56章 江月觉得这几天祁璟都不大对劲,自从那日他从毓关回来,整个人都变得特别缠自己。除了早晨祁璟还会去府衙点个卯,其他时候,他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陪着她,寸步不离。 起先几天,江月还挺高兴,只当是祁璟得了空闲。她如今怀胎八个月了,肚子沉得特别不舒服。有时候一个姿势坐得久了,腰下都会坠坠作痛。这下好了,祁璟巴不得献殷勤,见她不舒服,时不时就亲身上阵,替她按摩。 然而,等祁璟这样闲了小半个月,江月终于觉出不对。这一天她醒得比往日还晚,刚巧赶上祁璟从外面回来的时辰。祁璟听仆妇说她还没起,忙不迭迈进房里去看她是否有恙,结果,恰对上江月若有所思的一双眸子。 祁璟一愣,缓下步子往床边去了,“醒了怎么不起呢?可有哪里不舒服?” 江月拍了拍身边的位子,让祁璟挨着自己坐下。她难得露出几分严肃的神色,连带着祁璟都心里一紧,“这是怎么了?” 江月自己也是惴惴,她主动握上祁璟,两人十指交握,方觉安定。她清了清嗓子,软下声问道:“你最近好像特别闲?” 祁璟一阵奇怪,却不敢敷衍,老老实实答了,“算不上闲,不过章副将回来了,有事都交给他做了。” “那你呢?你自己什么也不做吗?” “也没有什么都不做,偶尔还是要指点指点……”祁璟话说一半,还是有些云山雾绕,伸手捏了捏江月,反问道:“怎么突然想起这些来了?” 江月被他捏着,思忖一阵,到底是说了心里话,“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叫人革职了?” 祁璟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江月见祁璟脸色微变,看起来却不像恼了,有些讶异。这一阵子祁璟实在清闲得异常,这跟江月印象中的他截然不同。再联系之前自己同他说不愿与旁人分享的事情,江月免不得在心里打鼓,祁璟别是一口气辞了官,准备带她浪迹天涯了。 浪迹天涯当然也没什么,可……他得罪了郡主,再没个一官半职,真能跑得了? “将军,你可别犯糊涂呀!” 祁璟再不喜形于色,此时也露出几分无奈来,“瞎想什么呢,好端端的,谁来革我的职?”以他的勋功,只要不造反,这辈子想过个安逸生活已是没什么大问题了。唯一蹩手蹩脚的就是他当时为了离开京城,与皇帝达成的协诺。 他沉沉叹了口气,把江月揽入怀中,“我这是为咱们以后铺路呢,等入了京,关外边防总要有旁人来负责,章盛年资深,也有经验,我便想把这里的事情都交到他手上,因此,这些日子便得了闲。” “诶?” 前几日,一句“虞姬虞姬奈若何”像根刺一样扎到了祁璟的心里,江月的话,他便一句没落地记了下来。他不想失了她,也不愿叫她委屈。既然如此,回京以后的局面,便要重新思量布置了。 就算只是虚与委蛇,他也决不能让安如郡主踏进他祁家的大门。 “你只管安安心心养胎,等孩子生下来,天也凉快些了,我带你出去转转。”他巧妙地引开这个话题,不欲与江月深谈,“知道你总窝着,心里不发散,且再忍一阵子,嗯?” 祁璟低额,牵出一点笑意,又吻了吻江月唇角,“起来,洗漱洗漱,阅山猎了野味回来,我亲自烤给你吃。” 得知祁璟不是失业在家,接下来的日子,江月便过得舒心多了。自从两个人剖白心意以来,江月还从没有真正跟祁璟坐在一起腻腻歪歪纯谈恋爱,虽说如今……呃,大着肚子,但也不妨碍两个弥补热恋期的美好。 祁璟有心哄江月高兴,江月也乐得享受孩儿他爹的照顾,饶是两个人镇日里都只能窝在一个院子里,却也把小日子过得和乐安逸。 祁璟把他自己的几种常使的兵器都挪回了家,晚膳用完之后,不免要松散松散筋骨才能睡觉。原先江月见祁璟总是佩剑,以为他寻常都是用剑,不料想,祁璟真正使得厉害的兵器是长枪。 她第一次见祁璟在院子里舞枪不免吓了一跳,他力道、分寸都拿捏得极好,枪尖掠过之地猎猎带风,余光瞧见了自己,便收枪后撤,江月身遭之处,连片儿落叶都没有。 祁璟见她愣在原地,本来表现的心思也没了,忙不迭掷枪上架,抹了把汗便迎上前,下意识去拉她手,“怎么了?被我吓着了?” 江月摇了摇头,先掏了帕子替祁璟擦了擦额上的汗,半晌方问:“你能不能再舞给我瞧瞧?” “当然能啊!”祁璟应声往后退了两步,犹有不安地停住身子,“你当真不怕?别吓到你和孩子。” 江月揪着自己袖口摇头,祁璟这才重新握起枪杆,挑了套花样不算多,却实打实携风带力的招式演给江月看。一套枪舞下来,江月已是看得怔了。祁璟得意洋洋凑到江月跟前儿,邀功似地逗她,“怎么样?厉害吗?” “厉害。”江月极诚恳地点头,祁璟却没忽视女孩儿眼里隐隐闪着的泪光。 他不明所以,只能先去擦洗一番,等汗落得差不多,才揽着江月在罗汉床上坐了。女孩儿神色依旧怅惘,目光不知停在何处,若有所思的模样叫祁璟又是爱又是怜。 祁璟咬了咬她耳垂,逼着人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试探:“想什么呢?” 江月踟躇片刻,低喟一声,“我想我爹爹了。” 其实江月想的是过去杂技团里的师父,她小时候团里别的小孩周末都能回家,唯独她无处可去,一直跟着师父师母一家人住。师父是学戏出身的,后来才来演杂技,因此略会几套长枪工夫。当然,师父的花招都是看着漂亮,比不得祁璟这般有力实用。 只是一时,睹物思人。 江月在孕中,多思也是常事。祁璟虽觉其中干系来得奇怪,却没多想,拉着江月的手一吻,安抚道:“等回了京,我陪你去岳父坟上磕头,你且再忍耐忍耐,嗯?” “我知道。”江月低首,她来到此地这样久,恐怕现代早成了一缕亡魂。她功夫练得苦,师父心里欢喜,便叫她小花旦。因而后来几年,动不动就打趣说,小花旦以后嫁了人,可不能离开团里。她那时候满口答应,全没想到,自己这一走,可走得彻底。 不知师父师母,一切都好不好。 沉沉一叹,埋首窝到了祁璟怀里,“将军,我可只有你一个了。” 祁璟揉着她脑袋,又轻拍了拍她肚皮,“还有咱们的孩子呢。” 六月十日,祁璟生辰。 祁璟若无其事地吩咐仆妇煮两碗寿面的时候,江月人都惊了。她脸霎然红了,捧着肚子显得格外无助。祁璟回过身来,就见江月满面尴尬地望着自己,脸上红晕如霞,好像羞得不行。 他走近两步,托着她腰在一旁坐下,“怎么了?” 江月如坐针毡,拽着祁璟的手不肯撒开,“你你你……你今天生辰?” 祁璟一笑,“是呀。” “我……我不知道……”江月真是快急哭了,都怀了男朋友的孩子,连男朋友生日还不知道,普天之下,这样缺心眼的女朋友也就她一个了吧? “没事。”特别包容地捏了捏江月的小脸,这阵子有他陪着,她心情明显好起来了,心情好,胃口好,身上也终于有些肉了。“去年忙着整兵,也忘记过了,今年得闲,咱们一起吃口寿面便就足了。” 江月这边暗恼,祁璟却是万分得意。她还跟原来一样在意自己,岂不该知足?他不愿她费神,任她自己纠结一会儿,便拉过她,哄道:“这么说来,我也不知道你的生辰呢,咱们两下里算扯平了。” 祁璟这一问,倒把江月问愣了。她哪里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生的呢?贸然说了,以后又免不得有破绽……祁璟定睛望着她,却把江月越望越心虚。 “嘶……”江月忽得倒吸一口凉气,眉头紧皱,“疼……” 他两人原本就握着手,江月忽然腹中缩痛,不由得抓紧了祁璟。祁璟神色一慌,将人稳稳架住,连声问道:“怎么个疼法儿?要紧吗?” 江月腿下虚软,只抬手指了指床褥。祁璟用力抱起她,大步把她放了过去。这会儿,不等江月再提醒,祁璟也魂归身体,扬起声来叫喊外院里的三个仆妇。 面也不用煮了,紧着去请郎中、稳婆,祁璟没这个经验,心里没底,又支了一个人去请章盛和陆阅山过来。 没过多久,人到齐了,江月却缓过来了。 正当祁璟不好意思地以为自己冒失了,郎中却道:“差不多是时候了,几位将军去外面候着吧。” 祁璟一愣,却不敢不信,拉着章盛和陆阅山到外面候着了。 郎中果然未道虚言,江月这才缓上没多久,又痛得哼哼上了。祁璟猛地从廊下站起来,拔步便要往里去。 章盛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他,“将军,里头男人进不得啊。” 祁璟人跟不进去,魂儿却早不在自己这里守着了。他讷讷地称了声是,退到原先的地方,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里屋的窗子。 三个花钱雇的仆妇端着热水频频出入,里面的呻.吟声却时续时断,祁璟但觉再狠的刑法也没有这一遭磨人!那昭然的痛楚之声,像是一把薄刀,贴着祁璟的心一刀深一刀浅地割着。 陆阅山看不下去,伸手拽了把他,“将军,你急着什么,妇人家的事情,你急也不顶用啊。” 祁璟冷睇他一眼,直瞪得陆阅山一哆嗦,坐都坐不稳了。 “这里面要是你媳妇,你不急?” 陆阅山扁嘴,“将军,你忘啦?我媳妇生儿子的时候……我还跟着你打仗呢。” 祁璟理亏,别过头去,继续自我折磨。 隔着一扇窗户,祁璟快把脸都贴在了窗纸上,想瞧瞧里面是怎么回事。江月哭得这么厉害,当真没问题?他从没见她叫得这么惨过,自己……自己难道真就不进去了? 女人在里面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像是一个极细的弦丝勒紧了祁璟的喉头,他下意识地握紧自己的佩剑,十指收拢,青筋紧绷。 终于,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衣衫摩挲和器物碰撞的声音,祁璟的心陡然被悬了起来,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呜哇——”一声响亮的哭声震天而起,祁璟长出了一口气,再不犹豫,大步冲进了房里。 隔着一道屏风,稳婆抱着孩子,绕了出来,她笑得见牙不见眼,却还不忘朝祁璟行了个蹲福礼,“恭喜将军,是个虎虎生威的小将军呢!” 一举得男?! 陆阅山跟着高兴,也顾不得什么尊卑礼义,只激动地拍了拍祁璟肩头,“将军不愧是将军!这叫一个准!” 祁璟原本带着笑的脸顿时僵了一半,章盛犹不甘心一般,上前补刀,“将军,我记得今儿是你生辰吧?巧了巧了,是福是福。” 作者有话要说:芈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23 09:11:31 芈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23 09:12:44 德珍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23 09:38:03 德珍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3-11-23 11:13:56 好久没收到这么丰厚的弹弹(蛋蛋?)了……激动cry【趴地 豁开了吃两颗茶叶蛋!!!谢谢已经超越族长阿箫变成第二的小萌物芈芈>3<谢谢稳坐第一虎踞龙盘的茕茕酱~\(≧▽≦)/~ 孩子生啦,可以【哗——】啦,好鸡冻! 【请假条】11.24、11.25去日月潭阿里山玩~因为行程比较紧,我就不背电脑码字啦。 因为我都是当天码第二天的更新,所以请假日期是【11.25】和【11.26】 11.27日回归,早上9点不见不散! 大家就当给我放个假啦,谢谢各位读者大人…… 不要抛弃窝啊Σ(っ °Д °;)っ !!!!!不要!!!! 第57章 这是祁璟第一次抱孩子,又小又软的婴儿躺在他怀里,不住地嚎哭。祁璟脸上生出些罕有的无措,却舍不得撒开手。 这是他儿子啊……他的长子。祁璟想低下头蹭一蹭儿子的额头,谁知还没贴近,在里头照应的仆妇已经绕了出来,“将军,夫人收拾好了,您……” 祁璟这会儿也顾不得“夫人”这两个字能不能乱叫,只兀自抱着孩子往屏风后头去。 “江月……”他走了几步脚底就有些发颤,江月脸色发白,乌丝被汗黏在连颊侧,瞧起来万分憔悴。她眼神雾蒙蒙地望着祁璟,不知是因为带了泪,还是因为没什么精神。祁璟好像被什么人揪住了五脏六腑,藏在身体里隐隐作痛。他又唤了一遍她的名字,方抱着孩子坐到床头,带了几分小心地道:“这是咱们儿子。” 饶是孩子都出来了,江月脑海里仍是一个疼字。她甚至不敢太用力地喘气,连说话都比往日更轻,“叫我看看。” 祁璟把孩子放到她怀里,原本还哼哼唧唧哭着的婴儿,仿佛霎然间就感知到了母亲在身旁,瘪了瘪小嘴,没再吭声,竟然睡过去了。 江月眼角微微有些湿,她知道做母亲不容易,却不知道做母亲这样幸福。江月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娃娃,明明不敢相信他是她的孩子,可又无比坚定地知道,这是她的孩子,是她和祁璟的孩子。 她把脸往孩子的方向贴了贴,格外虚弱地低喃一声,“将军,我想睡会儿。” 祁璟自是知道她疲惫,忙不迭称好,贴着江月唇角亲了亲,“睡吧,我守着你们娘儿俩,哪也不去。” 母子两个人脑袋靠着脑袋入了梦,祁璟却一刻不得闲。 稳婆在旁边催问是要江月亲自喂养孩子,还是要请个奶娘。夏州城里的寻常人家,多是母亲自己喂养,但像祁璟这般身份,却应是早早请好奶娘,只等着这一日来照顾。然而,稳婆适才问了一圈儿,都没听说祁璟雇过奶娘。不得已,唯有来问将军本人了。 祁璟被那稳婆问得一愣,他是当真于这些事上一窍不通。不过,因他自己是母亲亲自照料大的,这时不多思虑,直截了当地答:“我们自己料理,多谢您操心了。” 稳婆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心里暗啐自己多嘴,面儿上却是恭恭敬敬道了辞。她前脚从里屋出来,后脚便有陆阅山追着给了赏钱。 祁璟没经验,等在外面的章盛和陆阅山还能不懂规矩? 他二人见祁璟进了里头再没出来,无奈对叹一声,索性帮祁璟整个儿都安顿好。 江月这一睡,直睡到整个天都黑了。她醒来的时候整个屋子里都回荡着儿子的哭闹声,一个仆妇抱着孩子“哦哦”地哄着,祁璟却是坐在床边,替她擦着额上的汗。 “孩子怎么在哭呢……”江月皱着眉头睁开眼,恰对上祁璟一双忧心忡忡的眸子。两人都是一愣,江月却红了眼眶。她是委实疼得厉害,被祁璟这么满怀关切地望了一眼,顿时又委屈又难过,连带着自己也想扑到他怀里哭一场。 祁璟见她这模样,心里一酸,把江月整个儿搂了过来,嘴上却道:“都是当娘的人了,可不许再耍小性儿。” 那仆妇瞧见江月醒了,也不顾祁璟还搂着她,抱着孩子快步上前,略带点不满地抱怨:“姑娘可算醒了,小公子饿得厉害呢。” 这是催江月喂奶。 儿子来了,江月骨子里的母性自是也醒了,她也顾不得疼、顾不得委屈,伸臂径自接过了儿子。没人教过她怎么抱孩子,可江月就像是练过无数遍一般,小娃娃往她怀里一躺,姿势就刚好对了。 江月下意识去解衣裳扣子,一偏头,恰见祁璟眼巴巴地盯着她。江月脸上一红,动作虽未停,嘴上却道:“你别在这里杵着了……总是不方便的。” 祁璟放心不下她,如何肯走,“没事,我陪着你。” 谁知,话刚说完,一对雪白酥乳闯入眼际。他只见儿子拱了一下儿便寻到“食源”,哭也不哭了,咂着嘴吸了起来。祁璟心中一荡,人却坐不住了。 他面色尴尬,起身想走,眼神一转偏又发现江月眉头紧皱,眼眶里又浮出了泪珠儿。 祁璟顿下脚步,不敢乱瞧,单盯着江月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头一次喂奶都这样,孩子嘬得疼,习惯就好了。”那仆妇不以为意地帮着解释,祁璟不由得恼了,“怎么不早说?城里有奶娘没有?赶紧请一个来。” 江月疼得厉害,一时又舍不得让儿子叫别人喂,只盈盈带泪地抬起脸来,一面拍着孩子,一面道:“别麻烦啦,我适应适应就是了……这是我儿子呢。” 不等她话音落了,却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眉央也皱起来了。祁璟看得心疼,之前懵懵懂懂、不以为意的心思却转了过来。 他小时候家里的境况,岂能和如今相比?且不说他一回京就是个伯爷,单是如今将军的身份,也断没有这样委屈江月的道理。 江月见他神情不对,忙是搪塞:“我也有些饿了,你去帮我找些吃的,好不好?” 祁璟张口就答应了,转身出屋,唤过了仆妇,“乳鸽炖好没?盛一碗给姑娘送去。” 见对方称是去做,祁璟便站在星夜下,兀自出起神来。先前不曾触及的思路,像是被江月强自忍耐的模样打通了,原本乱作一团的想法,竟也渐渐有了头绪。 他站了片刻,忽然抬步,推门出了府去。 孩子生下来的第七天,江月突然觉得家里不大一样了。照顾孩子的妇人变成了一个自称姓罗的年轻女人,不过二十来岁的模样,说是将军特地找来的奶娘。她的起居,也多了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孟氏来照顾。 祁璟没拦过江月喂奶,可江月自己也发觉,孩子饿的时候不如前两天多了。除了中午和晚上需要她各喂一次,旁的时候,应当都是奶娘照料了。 至于先前请的三个妇人,都没再在江月面前露过脸,她问了祁璟一句,方知这三人专门去司理洗衣裳、做饭这样的粗使活计,轻易不许再到堂屋来。 “怎么又多请了两个人?” 天色暗了,江月趁儿子眯眯噔噔睡了过去,打发下罗、孟两人,见缝插针地向祁璟打听。 祁璟替江月擦了擦手,温声解释道:“这两人我让章副将的夫人特地从雍州送来的,一则她们都是专门伺候人的,免得叫你和儿子落下病,二则等入京,咱们带着她们同去,这是个体面。” 祁璟原先总觉得在夏州把日子凑合过着便是,等上京里再好好置办。可瞧着江月一个人吃力的模样,他却突然开了窍。这是他未来的妻子,他有什么样的尊荣,她就该享什么样的福。岂能因这一两日的延滞,反倒委屈了她呢? 江月微微蹙眉,孩子躺在她怀里正是安睡,她也不敢大声言语,只能轻问道:“章副将家里……不就是安如郡主的家里吗?你……” 祁璟一笑,“原先是,现在不是了。安如郡主下套设计咱们,虽害了你我,也没少杀章家的面子,章家早不把她当儿媳待了。” 江月听得云里雾里,一时理不出思路,唯有怔怔地望着祁璟。 她眼神柔软,没有半分逼迫祁璟同她解释的意思。然而祁璟却是自己心虚起来,犹豫要不要把邺京发生的事情尽数告诉江月。 两人对望一阵,江月先瞧出祁璟心思,翻了个身,装作去抱孩子,故意引开话题,“还没给孩子起名字呢……” “名字要等满月的时候再说,咱们搁一搁也不迟……倒是可以起个你喜欢的小名儿。”祁璟乐得顺着江月的话转开话题,江月却是心中沉了一沉,略有几分不快。 只她面上不表,盯着儿子的睡容,犹自思索,半晌,揉了揉额心,“既是儿子,便叫老虎吧,小名儿不图什么讲究,好叫就行。” 祁璟满口称好,念了几遍老虎,也是颇满意的模样。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半个月便过去了。江月躺在床上不能下地,单是不能动弹倒也罢了,偏偏还不得洗澡,她越往后心里便越烦躁,这股劲儿像是在她心里落了种子一样,渐渐生根发芽,愈发旺盛起来。 祁璟也察觉江月情绪不对,两人有时说几句话,江月便别扭地不肯再理他。 先前,祁璟还以为是孟氏照顾得不合心,江月不敢宣之于口,等旁敲侧击数落了孟氏几句,却仍不见江月有什么改观。祁璟眉头一皱,便当是自己哪里不对了。 他心中猜测,恐怕还是因为安如郡主的事情。江月嘴上虽不计较,但她心里自是不痛快的。不过……祁璟倚着门廊叹了口气,还是决定再去探探江月口风。 入夜,趁儿子被罗氏抱去睡了,祁璟忙拉着江月的手,温声问道:“我瞧你最近不怎么高兴?是我说错了什么?” 江月眉眼怏怏地垂着,听祁璟发问,兀自摇头,“没不高兴,你别多心。” “眼睛都耷拉下来了,还说没有。”祁璟揉了揉她额心,低首想吻她。江月伸手一把挡住,脱开祁璟怀抱,往床里躲去。 祁璟怀里落了个空,隐隐觉得,大抵自己的猜测是不离谱了。“这是怎么了?” 江月闷在枕头里,低低道:“我脏着呢,你自己去睡吧,别来闹我了。” 祁璟没想到江月是没法儿洗澡而难受,一个“脏”字,全理解成了别的意味,像根刺似的往心尖上扎去了。“你……你又后悔了?觉得我先前轻薄你了,看低你了?” 江月懒怠解释,只摆了摆手,道是困了。 祁璟又急又气,上前把江月整个儿抱了过来,死死揽着,“江月,江月,我现在不能给你名分,不过是因为京里还有许多麻烦,只等明年一开春,咱们回去,我把事情料理清楚,立即就聘你做我的妻子,决不会亏待你和老虎的。” 他贴着江月白皙的脖颈,先是轻吻,犹觉不够痛快,发泄似地咬了一口,“你别这个样子,我瞧了就心慌……京里的事,我全告诉你,还不行吗?” 作者有话要说:【小宴准时回归!!】 芈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25 15:45:12 喻晓悠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25 21:47:26 芈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26 22:03:58 谢谢回归哒晓悠~\(≧▽≦)/~谢谢真爱芈芈\( ̄︶ ̄*\))抱抱 胆战心惊害怕今天来更新的时候读者都跑光了(>﹏<),但是芈芈在微博上安慰我说,这样就知道谁是真爱了。 为了报答没有抛弃窝的真爱,我决定今天【双更】!!第二更老规矩发在11:00。 顺便跟大家商量下,以后我更新都放在中午11点可以吗?这样晚上来不及码字,可以早起写。 现在每天都熬夜到凌晨三四点……又有一个写手熬夜猝死了,我真的很害怕下一个就是我啊(┬_┬) 大家要是不同意,就在评论里反对一下,要是不吭声,我就当大家默认了……以后就中午11点更新了。 第58章 江月本还要躲闪,听到后尾一句,身子僵了僵,将错就错地点头道:“那你说罢。” 祁璟呼吸一滞,手臂跟着也是一松,改作环着江月。“你知道安如郡主想嫁我,可知她打得什么算盘?” 两人都没说话,祁璟方低声叹了口气,“她也不是看中了我,只是想我有个爵位,来日便能传给她儿子……秦王的封号是后继无人了,郡主不甘心,想迂回地争上一争。为着这个,方守成便撺掇她与邵相合作,她给萨奚传信儿,邵相替她把我困住。” 说得时候,祁璟隐有几分难堪。 他骨子里好胜,本就已经为军籍的出身绊着前路了,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封爵还是为了给一个女人做垫脚石。 “方守成是邵相的走狗,想必你也知道了,巧便巧在安如郡主还请了他来做章家小公子的先生,一来二去,郡主那些心思,方守成便都摸透了。”祁璟叹了口气,有些话想说,却不能说,只得委婉地提点江月,“安如郡主原本是想在京里找个显赫些的人再嫁,不过……” 江月听得明白,郡主说是郡主,可她到底也是个带着儿子的寡妇,娘家又失了势。 祁璟见江月若有所思,低眉冷笑一声,“所以,方守成便把我荐给了郡主。我徒有功名,却在朝堂上没什么根基,正中郡主下怀。” 这算是当日事发的“前因”了,至于方守成怎么会想到祁璟……江月与他对视一眼,两人都还记得敬先书院里的事情,方守成如今暴露了品性,他会记恨祁璟,自然也不奇怪了。 “我当时入京,便被邵相的人软禁起来了。他们想跟萨奚议和,我是早猜到了。只没想到,郡主还搀和了进来。”祁璟眉头紧锁,俨然是那一段时间,他焦头烂额,不得顺遂,“这两桩事我都难以容忍,当时有些冲动,便把事情闹得大了。然后,皇上亲自召见我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江月却还是察觉出祁璟话中的懊悔之意。 “我也没顾忌旁的,只求了皇上准我离京。皇上许了几件事叫我做,我立了军令状,便就成了。当时仓促,没多深思,全没想到留了不少后患……”祁璟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并不如先前说得那么顺畅了。 江月跟着心中紧张,等祁璟沉默了一阵子,方听他道:“其一,我应诺皇上搜集邵相叛国的证据,其二,皇上说郡主代表皇家颜面,婚事需我仗后再议,其三……我原想替你父亲平反,不成想,皇上竟知道你在军中。” 当朝皇帝如今不过十六岁的年纪,朝政大权都把握在邵相手中。祁璟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皇帝会连江月的去向都一清二楚。 这样一来,祁璟先前所有的计划全都有了漏洞。 他心知江月未必能全然猜到,便也不打算样样都与她说,只挑着其中几个解释了,“邵相勾结萨奚人的事情,光凭当初的那些字条,未必能算得上是证据……这是棘手之处之一。之二,是因为我原想着,若要能坐实邵相、郡主等人叛国之罪,皇上万万不会硬把郡主塞给我,但如今并无真凭实据,因此,我才有旁的顾虑。 “至于最后,便是因为你的去向,皇帝难免怀疑我早与令尊有所联系,反倒坐实了你家里的罪名……若你不能脱了奴籍,我……我便不能娶你为正妻。” 祁璟说了的是这几重,没说的,还有一重。 若要皇帝察觉江月已是他的女人,便是来日脱了江月的奴籍,两人有私,也没法再为她扶正了。一旦这样,他正室悬空,皇帝又顾忌皇家脸面,极有可能顺水推舟地让他以郡主为妻,至多是不管自己让哪个孩子袭爵罢了。 这也正是祁璟为何不许旁人称江月为夫人,唯恐走漏风声的原因。 他一席话说完,免不得小心翼翼地打量江月神色。 女孩儿若有所思,淡淡的眉线像是一弯弦月,而眉央里的不悦之色,却是淡了。 祁璟放下心,重新揽住江月,低声哄道:“说是这么说,只你别怕,外面的事情都有我去办,咱们离回京还有大半年的工夫,我必不会叫你受半分委屈。 江月靠着祁璟,默默地点了点头。她已然察觉,祁璟的为难、隐瞒,大抵是因为他自己心中已经有愧,他觉得自己没把事情办好,来日恐会委屈自己,是以才战战兢兢,不敢和盘托出。 可是,两个人能不能在一起,怎么能只取决于祁璟一个人呢? 她沉吟一阵,突然问道:“皇上的心思,咱们没办法管,旁的事情,是不是只牵涉邵相叛国证据这一条?” 祁璟不知江月在想什么,唯有颔首。江月窝在他怀里,又是思索一阵,良久,方迟疑地开口,“有一个人……我觉得,他那里可能能找到邵相叛国的证据。” “谁?” “帖穆尔。”江月敏锐地察觉祁璟的胳膊一僵,余光去瞥他神色,也不如适才自然。江月原本沉重的心思,登时松快起来,温声解释:“当日我在我蔚州的时候,他总能得到大魏和萨奚的消息,而且,他也是一个部族首领,没准手上就捏着什么邵相的把柄呢……” 祁璟兀自听着,却没作回应。 江月微微偏了偏身子,抬头正视祁璟,“要不然,你想法子联系他问问罢。” “不可能!”祁璟猛地坐直身子,情绪也露在脸上,一览无遗,“国之内乱,哪有假手外人的道理。” 江月瞧出祁璟的不悦,三分是如他所言,七分却是醋意。她不由得一笑,好声好气地劝解祁璟,“萨奚自己还一团乱麻,本就不敌咱们大国,你单忌惮帖穆尔一个小小部族做什么?再者说,你问他,也不一定非说是为了铲除邵相,换个旁的借口呢?或者,以利换利,拿好处哄他开口就是。” 祁璟听江月这样说,微微有些动容。他这一阵子唯一忙的事情,便是查索资料。薛徽已被他支去雍州,希冀能从方守成身上找到点蛛丝马迹。但是,江月的法子,俨然更主动些。 问题是,帖穆尔明摆着是他情敌,肯……促成他们两人吗? 江月像是察觉祁璟所想,拍了拍他手背,委婉道:“都说英雄惜英雄,昔日他倒是常跟我称赞你,我觉得……他不像是狭隘之人。” 祁璟眉毛一竖,忽然转了话锋,“你这是嫌我狭隘了?” 江月心里暗笑,理直气壮地挺了挺胸,“我可没这么说,你自己心虚我管不着。” 祁璟脸一寒,没等江月反应过来,他忽地将她压了下去,用力咬在她嘴唇上,手也不由自主地往那丰盈不少的地方覆去。 江月脑袋发懵,先是由着祁璟“啃”了她两口,接着,胸口的湿濡催着江月回过神来。她红着脸,用力推着祁璟,偏首躲过他的吻,颤着声嗫嚅:“别、别闹我,我身上脏……” 又是这个字! 祁璟发了狂似地把她往怀里压,“胡说什么!你是我孩子的母亲,我名正言顺的妻子,哪里脏了!” 江月把胳膊横在两人之间,拼力挡着祁璟与她接触,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是真的脏……我都快一个月没沐浴过了。” “哎?” 祁璟动作顿住,放纵江月从他怀里跑了出来。 是这个脏,不是那个脏? 他抬头看向江月,女孩儿也不顾热,只提着被子往身上裹,软绵绵的声儿更显得发抖了,“你……你快去给我找件儿干净衣裳,再叫孟氏来帮我擦擦身上。” 祁璟咽了口唾沫,故作从容,“时辰这么晚了,孟氏怕是睡了。” 抬眼,定神望住江月,将军气场重开,“来,我帮你擦擦身子。” 江月把衣裳全褪了之后,饶是埋在被子里,耳根都泛着红晕。祁璟用热水浸过手巾,拧得半干,小心翼翼伸到被子里,抚过她光洁如玉的身子。 温热的手巾,把江月的身子捂得暖了,也把祁璟的掌心烫得热了。他先替她擦拭过两臂,接着是后背,最后又探到胸前去。 江月忙按住祁璟的手,避开目光,不敢看他,“我自己来吧。” 祁璟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把脸一板,眼神放冷,断然拒绝,“这怎么行,再受了凉!乖,把手拿开。” 江月无奈地挪开手,重新攥住被子,任祁璟撩拨似的从她胸口擦过。江月觉得自己都快哭出来了,恨声道:“你这样擦管什么用!” 祁璟得逞般地一笑,重新擦了一遍,“那这样呢?” 江月瞧出他是恶趣味,扭过脸,不肯理。果然,祁璟朗声大笑,贴着她耳边一吻,温声问:“咱们孩子都有了,你还害羞什么。” 接着,回过身,去投手巾了。 然而,等祁璟再转过来的时候,江月完全换了个人一般,脸虽然还红着,神色却坦然多了。“嗯,你说得是,老夫老妻的,自然不该顾忌这个。” 眨一眨眼,“再好好擦擦,省得我难受。” 过了一会儿,某人愤愤丢下手巾,咬着牙道:“江月,你故意招我!你明知道月子里不能……!” 只有窃笑,没有回应。 须臾,祁大将军冲出了屋子,跑到后院的井边冲冷水澡了。 作者有话要说:T T 一想到断更两天缺了两朵小红花,我心口就抽抽地疼啊。 出去玩也没想象中有意思,因为大部分时间都在赶路,然后我就在车上睡觉zzzz....(还特地带了个枕头) 在阿里山上四点钟爬起来去看日出,结果赶上大雾……神马都没有。 漂亮的阿里山云海(真的草鸡漂亮!!)但是我没捞着合影…… 因为我睡着了小伙伴没叫我下车o( ̄ヘ ̄o#) 远观的时候就震惊了,近看T T虽然没亲身体验,看小伙伴们的皂片要羡慕哭了(┬_┬) 再想想丢掉的两朵小红花呜呜呜呜……兰过cry。 撒花花安慰一下双更的我吧_(:з」∠)_ 第59章 小老虎的满月酒,祁璟没有太过铺张,除了两位副将和他们各自的侍官,他便没再请旁人。口风瞒得紧,诸人心里也都明白缘由。 江月早两日就知道祁璟给儿子想的名字了,从义。她自是知道祁璟什么心思,倒没反驳,只是叮嘱祁璟:“你有雄心壮志是你的事情,老虎以后不愿意上场打仗,你可不许逼他。” 祁璟笑骂了一句“慈母多败儿”,却是心满意足地将江月搂入怀里。 他当然也希望儿子不涉战事,最好这天下都永远太平。 江月坐月子是在最难熬的六月,等能下地走动也能沐浴洗澡,天儿也跟着凉快了许多。在夏州住了一年的江月,已是熟悉了此地气候。这里天气一凉,入秋便是转眼的事情。 自然,祁璟也忙了起来。 他手头上要查邵相叛国的事情还没有眉目,加紧边防也迫在眉睫。 江月见他又恢复了早出晚归的日子,难免有几分不习惯。但幸好,她也有的是事情可做。 当务之急便是恢复身材。 且不说产后本就因为妊娠会有赘肉,单是这几个月的滋补,也让江月腰间不似原先一般紧致。她逼着自己每日和祁璟一个时辰起床,恢复早晚功的习惯,再接着,饮食上也跟着节制起来。 祁璟本没察觉,虽知晓江月早晚都不再怠惰,却只当是她素日习惯,不曾过问。难得他回来早了一天,两人共用晚膳,却见江月用了一个碗底的白饭便撂了筷子,转身去抱老虎了。 祁璟惊骇得不行,忙跟着起身,追问道:“怎么今天就用了这么少?菜不合你胃口?” 江月抱着老虎欲往院儿里乘凉,听祁璟问话,莞尔一笑,“没有,你吃你的,不用管我。我陪老虎玩去了,你吃好了再来寻我们。” 祁璟一怔,瞧着江月出了院子,忙不迭唤了孟氏前来,“今日出什么事了?姑娘可曾心情不好?” 孟氏是个温和知礼的女人,不疾不徐地朝祁璟蹲身行了个福礼,低眉道了个不曾。 “那她怎么今日就吃了这么少?平日也这样吗?” 孟氏犹豫了一瞬,颔首称是,“姑娘说是怕胖,要节制口腹之欲,平日里用膳也少。” 祁璟这下急了,自己也顾不得再吃,摔下筷子便迈出屋去,“江月!” 她正逗着老虎喊娘,小老虎挥着拳头咿咿呀呀地乱叫,偏是不听她的。江月倒是有耐心,也不与他急,只一遍遍地哄他,“老虎,叫声娘,娘——” “江月。”祁璟沉下面色,走到母子跟前,伸手去抱老虎。江月只当他是用完了膳,不多想便将孩子让到他怀里。谁知,祁璟转身便唤了罗氏,让她把孩子带走了。 江月不明所以,跟着站起身,下意识追了两步,“干嘛抱走老虎。” 祁璟伸臂将人往怀里一拉,声音透着些压抑,贴着江月耳边问道:“你节制用食做什么?怕胖?还是怕我变心?” 三分委屈,还有七分隐怒。 祁璟把她搂得死紧,两臂恨不得要嵌到江月身子里似的。江月察觉他的情绪,忙是温声宽慰,“哪有这么多事,我自己不喜欢自己现在的样子,和你有什么关系?” “不,不对,你不放心我是不是?你以为我和旁人一样,看中的不过是你样貌对不对?”他一面说,一面吻着江月耳后,顺着又亲到她侧颊,“江月,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让你这样安不下心,委屈自己?” 江月伸手去推祁璟,却被对方一把抓住,反拧过来按住。江月无奈,唯有偏首回应他一个吻,牵出温温柔柔的笑,“我没有委屈,我自小学舞,已是习惯自己原先的模样了,再说,我吃得也不算少,你别想这么多。” 祁璟仍不信,却吻江月吻得心急火燎,他索性将人打横一抱,大步往房里去了。直到将人按在床上,嘴里仍是喃喃:“江月,你得信我,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欢喜你。” 他也算忍了好些日子,此时动了情,半分压抑的心思都没有,只一股脑地去解江月衣裳,两手一上一下,动作麻利得紧。 江月躺在床上哭笑不得,虽是顺着祁璟没曾反抗,嘴上却忍不住打趣他,“你想要直说就是,绕这么大圈弯子做什么?” 祁璟气得在她胸上一掐,拉着她手来解自己衣袍,“我不是为着这个!” 一顿,索性又推开江月的手,往后退开身子,红着眼恨恨道:“你要这么想我,我忍着就是!” 他喘着粗气,手臂绷紧,哪里像是还能忍的样子。江月噗哧一下,笑出声来,主动贴上前,手一抽,便将他衣襟拉开了,“将军别恼,我说错了还不行?” 一双白腻藕臂环上祁璟,往他胸口蹭去,两人肌肤相亲,祁璟自是再难抑制,趁势便重新揽住了江月。一面咬在她玉颈上,时吻时吸的作弄,一面含糊着放狠话,掐着她不盈一握的纤腰,威逼道:“不许再节食欲!胖些才好,记得没有!” 江月才不理他,兀自哼咛着,由得祁璟重新将她压了下来。 烛光暖黄,反映得她冰肌玉骨,身段曼妙丰盈,祁璟竟是比第一次还急性,顶着身子便要往里闯。“祁璟!” 江月吓得身子一颤,往后缩去。 祁璟眼疾手快按在她腰际左右,跟着凑了过去,撞入玉门。 江月疼得倒仰身子,恨不得扇祁璟一掌。祁璟这时感触到她抗拒,方缓下动作,一面揉弄着她丰软安抚,一面细细密密地吻着她,想缓解她的不适。江月才不领情,只一味抵触他身体,嘴上含糊地轻骂:“就知道欺负我!我做什么你都不让!” 江月还在哺乳孩子,被祁璟这么捏弄,自是流了乳水出来。祁璟被刺激愈发火热,已有些昏头。他俯首吸住,舌尖卷绕舔弄,哪还管江月话里深意,一迭声地改口,含糊道:“让,怎么不让,你想做什么都好,江月……江月。” 单顾着索求,却忘了两人的火为什么点起来了。 “这还差不多。”江月得逞似的狡黠一笑,略略松了几分,“放”了祁璟进来。滑腻之地,诱得祁璟愈发往里深入。他这次来得全没先前几回温柔小心,像是刻意发泄什么一般,横冲直撞,全凭着本能索取。江月先还能攀着他肩臂,从容享受,待到后来,却是浑身酸软,像是荡在一叶轻舟里,除了能随波逐流,再没半分支配余地。 祁璟听得她声线里渐渐带出呜咽的味道,征伐萨奚都没这一刻来得骄傲快意。他一手扣住江月腰后,将人的身子又抬起来,与他接得更紧几分。江月不得着力之处,软绵绵的哭哼竟变成藏了三分刺激的惊叫。直到祁璟动得猛地更快,她方死死扣住祁璟臂膀,颤抖着声央告:“别、别弄到……里面……” 她是怕了自己和祁璟的中奖率,十指抵得紧,只盼能叫祁璟理智一回。 祁璟本就这番心思,江月提醒,他自然是答应下来。孩子虽是越多越好,但眼下时局不宜,祁璟也没那么荒唐。临至顶峰之时,硬逼着自己退了出来,自己用手弄了几下,只往床褥间发泄去。 *之后,两人都是乏力得紧。好在祁璟年轻体盛,缓了一阵便又精神起来,烧了水,抱着江月洗沐。江月见祁璟缠着她一道进了浴桶时还有几分忐忑,连声推拒着。好在他颇为自制,不过是刻意逗弄她,帮她擦好了身子,就扶着她安安分分回床上躺着了。 江月精神轻松下来,便没再绷着,软趴趴往整理好的床褥上一瘫,赞许地拍着祁璟大腿,“张弛有度,很好很好。” 祁璟满脸都是无奈,一面伸手去揉江月后腰,一面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此事伤身,我不为着自己总也要替你考量。” 顿了顿,又是宠溺又是心疼地俯身吻住江月,半晌,方意犹未尽地咂咂嘴,“你肯应承我,我就已经知足了。” “……”江月打量着祁璟餍足的侧脸,总觉得他的话有些怪怪的。 翌日,江月照常该节食节食,该锻炼锻炼。祁璟再次发现的时候,江月恼也不恼,直将他先前应承自己的话搬了出来,“你不是说我做什么都好?” 不忘眨眨眼,往内室里的床榻间转了眼风,生怕祁璟忘了他什么时候说过一样。 大将军喉头一哽,有话也不敢说了。 “你高兴就是了。” 低头赶紧扒了两口饭,追着江月哄老虎去了。 江月自幼维持身材惯了,适应了一阵子,倒也不觉得难过。祁璟渐渐也习惯了她的生活节律,见人健康无碍,气色反倒比先前好了,便不再劝。 八月仲秋,祁璟着紧办的两件事都有了进展。他星夜兼程地去了趟关外,两日后,又风尘仆仆地回来,“帖穆尔手上果真有邵相的证据!” 得知自己能帮上祁璟的忙,而非百无一用,这给江月带来的兴奋,远比这条消息本身多得多了。“他告诉你了?” 江月的眼睛眨呀眨,怀里的孩子也瞪着他。祁璟莫名觉得有些违和,放下佩剑,让罗氏先把孩子抱了下去,“我慢慢跟你说。” 两人拥着往里间去了,江月亲自给祁璟倒了碗热茶,安安静静地坐到他身边。 “我不是从帖穆尔那儿得到的消息,是审当日在蔚州的抓到的几个俘虏,他们透出来的口风。再加上我派去关外的人,带回来了萨奚的近况,两相一对,猜出来的。” 江月颔首,祁璟这法子,比她想得高明多了。“那然后呢?你打算怎么从帖穆尔那里套出来?” 祁璟透出些迟疑之色,没有直接答话,而是转个弯问道:“你舍不舍得下老虎?” “嗯?怎么了?” “我想亲自去会一会帖穆尔,你肯不肯跟我同去?”祁璟有些忐忑,他倒不是想利用江月什么,与之相反,他反而是怕其中过程不叫江月知道,来日叫别人利用。当然,除此之外,祁璟也手有心叫他们母子分开一阵……为着以后的长远打算。 江月心里为难,她当然愿意与祁璟同去,但另外一边是孩子,怎么可能舍得?犹豫片刻,试探地问道:“不能带上老虎吗?” 祁璟拉过江月的手,揉了揉,“越往北去,天气越冷,老虎还小,哪里受得住?你若肯跟我同去,我就让阅山和罗氏一道来照顾孩子,阅山有儿子,经验必定比咱们富足。” “陆、陆郎有儿子了?”她怎么记得陆阅山比祁璟小来着? 祁璟瞧她目瞪口呆的模样,倒也不以为意,耐着心解释:“阅山出身和我不同,早几年就娶妻了,如今儿女双全。” 看了看江月,一时又生出几分幸运之情,将人揽入怀里,又道:“亏我当初没有应承母亲,娶了旁人,不然就该错过你了。” 江月心情有些微妙,这算是命运吗?一个大龄古代剩男,遇上一个穿越女…… 见江月发呆,祁璟拍了拍她肩头,重新问起,“怎么样,随不随我一起去?原先还说过,要带你去瞧瞧太宗年间修的长城?我听说关外有不少风景好的地方,可惜没怎么去过……想和你一起去。” 他最后一句说得轻,却是真打动了江月。 “真的不能带上老虎?” 祁璟用力握紧她手,“你放心,有阅山在,断不会让老虎出半点意外。咱们快去快回,耽搁不了什么的。” 江月又是一阵沉默。她从小就没见过自己妈妈,如今做了母亲,自然是片刻都不愿意与孩子分开。祁璟见江月这个模样,更是要打定主意,让她先适应一次,他半带诱哄地吻了吻江月指尖,顺着又在她手背亲了一口,“江月……” “将军,我去是可以去,不过……有件事,得去之前做。” 见她总算松口,祁璟放下心,“什么事?” 江月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口,借以暗示——还没给小老虎断奶,她总要把这个解决了再上路。 不然……还不知要便宜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_(:з」∠)_还没在作者有话说里挂过自己的微博……害、害羞 奏是姑凉们有时候要我企鹅号,我也不方便给大家~加上我自己整一个微博控,所以欢迎微博上来勾搭催更催双更神马的……私信啊评论啊都好。 一般我认出来是我读者的(主要是微博现在营销帐号僵尸粉太多了QAQ)我都会fo~阿箫她们也是~so~来鞭打我吧【←这么抖M真的好吗 第60章 两人商定好要一起出去,却也未必能立刻启程。祁璟这边要安排随行队伍,江月也忙着跟儿子温存。一家三口亲亲热热过了中秋,又捱到了九月,祁璟总算确定下日子。 临行前一晚,江月抱着小老虎不肯撒手,非要搂着孩子一起睡。祁璟拉着她温声劝道:“孩子晚上饿该哭闹了,咱们明日还要赶路,你不休息好怎么行?” “就一晚,也不打紧的。”老虎依偎在母亲怀里,不知世事,只咧着嘴笑。祁璟掠了一眼,小老虎像是示威一般还挥了挥拳头。 英雄气短,半晌才板起脸恐吓回去,然后……“祁璟!你吓孩子干什么!” 母老虎急了。 “我……我逗他玩玩。”小老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祁璟也自觉有些过分,上前从江月怀里接过儿子,在怀里颠了颠他,一会儿举高,一会儿荡悠,总算把淘气包哄出笑来。“我让罗氏来抱他了,咱们快去快回,也用不了多少日子。” 孩子都到了他怀里,祁璟怎么会“放虎归山”。隔着门板喊来了罗氏,由得她抱了老虎离开。 江月察觉出被祁璟骗了,正坐在床上闷闷不乐,祁璟无奈一笑,上前将人揽到怀里,耐着心安抚道:“总挂记着儿子做什么,你不是还有我么?时辰不早,咱们赶紧睡了,你要带的细软可都收拾妥当了?” “嗯,都装好了。”两人搬出来以后,祁璟倒是从成衣铺子给她买了几件女装。只是出门在外,一身裙子难免不方便,江月便又收了起来,找出原先穿的士卒衣服。 被祁璟这么一打岔,江月一时也顾不上儿子,改催问祁璟行程。两人一个收拾床褥,一个解衣,一问一答,倒也从容,“明日先去毓关,这一次出去的久,重要几处地方的城防我都要亲自看过才能放心。” “那之后呢,咱们再去哪?” “要更往北了,寒廊山。”祁璟吹了蜡烛,拥着江月上了榻,“那在萨奚界内,所以,咱们兵不能带太多,引人注目,也不能太少,不安全。” 江月不知寒廊山的位置,便又缠着祁璟问了几个问题,两人共枕而卧,聊了片刻相拥入眠。 翌日一早,两人整装出发。这回祁璟没叫江月骑她熟悉的小白马,而是换了匹与祁璟的黑马差不多高度的枣红马。“这匹脚程快一些,性子也不烈,你骑着试试,若不行,去了毓关再换。” 江月应好,先喂了个糖块儿给马,两人亲近了一阵,才跃上马背。 她动作轻盈如燕,祁璟怔了一瞬,忍不住感慨:“你对骑马倒当真有天分,当初学得快,现在这么高的马,也能自己跃上来。” 江月掩口轻笑,心道这算什么。只嘴上没答,朝祁璟眨眨眼,两人便纵马出城,去毓关与队伍会合。 既是祁璟特地给江月挑的马,自是与原先那匹大为不同。她虽不常骑马,驭马却稳,祁璟见她适应了,便不再刻意等待,微微加快了速度。等耳旁风声猎猎,江月方察觉今日的速度比以往几乎要快了一倍,然而马既不吃力,江月也不觉得又多辛苦。 难怪世上会有千里马之言。 祁璟怕江月体力吃不住,半道上特地停下来歇了歇,两人也不下马,只放缓了速度溜达着。江月仍沉浸在马速的惊喜中,祁璟瞧着好笑,一面递了水给她,一面道:“之前还担心你驾驭不住,没承想你这么快便适应了,你给这马起个名字,以后好好养着吧。” “送我了?”江月有些不可思议,她听祁璟说过,军马与寻常家里养的马不同,不仅饲养上有格外的要求,马儿本身也是在“编制”内的。 祁璟猜出江月心思,纵马离她近了几步,拍了拍她马辔头,“一匹马而已,你也太小看我这个将军了。” 江月喜不自胜,忙追问:“那你的马叫什么,我给它起个……夫妻名。”情侣两字在嘴边儿打了个转,换成夫妻二字。 祁璟眼神赫然亮了几分,从容而答:“这匹马是当初恩公赠我的,名字也是他赐的,叫乌云踏雪。” 黑马白蹄,江月看了一眼,便自了然。“那我的叫赤霞追日吧。” 乌云踏雪,赤霞追日。 不过是江月随口说得四个字,却让祁璟忽觉被人喂了口蜜似的,从舌尖到心口都是甜意。这大抵就是夫唱妇随?江月她,当不会再离开自己了吧? 赶到毓关的时候,薛徽已经在关下等了好一阵子。上次他与祁璟在门口争吵以后,江月便再没见过薛徽。原以为是两人间有了龃龉,后来听祁璟无意提起,方知道他被派去雍州暗访方守成了。 祁璟率先跳下马背,不等薛徽单膝跪下,便已稳稳托住他臂肘,“不必多礼。” 薛徽的眼神跟着又转到江月身上,下意识地垂目、拱手,“……董姑娘。” 祁璟的警告犹言在耳,薛徽岂会不从。只是他这一改口,他和江月两人都有些别扭。江月已知内情,倒也不追问,只是微微一笑,颔首还了一礼,“薛郎许久不见。” 薛徽动作一僵,没再答话。 她没见到过他,可他从来不缺她的消息,将军喜得贵子的消息,陆阅山早告诉他了,这是个不能外传的喜讯,陆阅山好歹能找他说一说,高兴一下,薛徽却只能憋在心里,时而替将军高兴,时而又有些怅惘……怅惘什么呢?大抵是自己太久没有回家抱过媳妇了吧。 祁璟没多在关下停留,拍了拍薛徽,便领人去巡视驻军了。江月没事干,找了有太阳的地方坐着翻出行囊里唯一带的一本兵法,闲翻起来。直至夕阳落山,祁璟才赶了回来。 其时已入秋,凉爽中甚至还透着寒意。江月抬头,却见祁璟满额大汗,眉眼飞扬地立在她跟前。江月忙掏了帕子给他,嘴上叮咛:“快擦擦,仔细吹了风伤寒。” 祁璟只提袖子蹭了蹭,没接帕子,“不打紧,没想到耽搁这么久。既然如此,咱们便先在毓关停一天,明日再走。” 江月自然没有异议,起了身,跟着祁璟往宿营之处走去。 等到了帐篷前,才发现薛徽领着九十余人的队伍列在门口。江月一愣,伸手拽住祁璟,扬眉示意他自己的疑惑。祁璟反手将她握紧,低声解释:“此次出行虽然计划详备,但也不是万无一失,叫他们认认你,你也认认他们。” 接着,声音提高了几分,挨个指着人道:“薛徽是你熟悉的,他下首的是丘同豫,会萨奚语,算半个咱们的向导。” 江月微微一笑,依次见礼,忍不住又问:“怎么是半个呢?” 祁璟手指上的力道紧了紧,“另外半个是我。” “……”江月知趣闭嘴,目光渡到第三人身上。 这样,祁璟把几个有权限的人人介绍给江月,最后方道:“还是照着以前,倘使有个什么万一,薛徽会负责你的安全,你自管跟他去,不必顾念我。” “还是换个人吧。”江月有些犯怵,“我记得陆郎说过,薛郎武艺高强,你是一军主将,还是叫他跟着你吧……” 这次不比以往,陆阅山被留在了夏州,祁璟身边,便只薛徽一个得力干将。江月说话声音虽小,然而薛徽站得离祁璟甚近,那几句轻轻巧巧的声音顺利漏入耳中。他免不得微有几分不愉之色,却是没有多话。 祁璟见江月这么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当即缓作一笑,安慰道:“不妨的,即便有什么事,若只我一人,打不过跑就是了,反倒因为带着你,才会顾忌。” 生怕江月不信,又是劝着,“你要是出点什么事,反而是我的麻烦,蔚州的事情,你还没长记性?” “可是……”江月自知不该在这些事情上插嘴,祁璟的安排总有他的道理。可她对他的担心,从亚于对方。 祁璟察觉江月心思,拍了拍她手背,一面示意众人先行散去,一面哄着江月,“放心吧,薛郎本事再高,也高不过我去,正因为考虑到你说的话,我才叫薛郎跟着你……他是这一拨人中最堪用的,不指派给你我何必带他?” 见江月犹自不信,面有疑色,祁璟心念一动,唤住已经走远的薛徽,抽出腰中佩剑,“你不信我本事,我叫你瞧瞧也未尝不可。” 他一手执剑,一手拉着江月迎上薛徽,简明扼要地说明自己的意思,“江月既不放心,咱们也露两手叫她瞧瞧。” 祁璟语调轻松得很,仿佛只是玩趣。 薛徽一愣,下意识地也拔剑出鞘,作迎敌状。 祁璟松开握着江月的手,“你去远一点的地方站着看吧。” 对敌用剑可不是寻常比试,没有下场礼,也不需要非喊个开始。薛徽见江月走开几步,毫无犹豫地挺剑刺上,祁璟抬腕,推剑向上,化来势于无形,转而侧身,变守为攻,利刃直朝薛徽要害处劈去。 祁璟身形变幻极快,江月素日只见过他用枪,没料想换了剑也一样得心应手,有他自己的本事。 江月虽看不懂他们的武艺,却也渐渐发觉祁璟是稳操胜券,不论薛徽从何处来剑,祁璟都能一招挡开,或反身再刺,或收势避退,从没让薛徽的剑刃近过身。 两人都是有稳扎工夫的人,纵跃起跳,动作无不有力,施展开来,空间也愈发占用得大了。江月看得眼花缭乱,却开始明白祁璟缘何不再劝她,反而亲自演示给她看。 如果只是祁璟一人应敌,可以轻轻松松护得他自己周全,全身而退,也不在话下。然而,反倒是因为多了自己,他有了忌惮,不好施展。因此,让能保持忠心,却又不像他一样时时关切自己、在意自己的人来庇护,才是最周详的选择。 这厢,江月慢慢释然,那边,祁璟却是蹙起眉头。 他不是没和薛徽交过手,可两人身份有别,薛徽又明知自己功夫远在其上,从来都是点到为止,不曾像今天这样穷追猛打。他明明劣势已出,缘何还不收鞘? 祁璟刻意退让几招,身形向后跃去,以委婉地提示薛徽,是时候收手了。 谁知,薛徽反而提剑追刺,直指要害。他力道虽然没有用全,但这一招上来,未尝不是没有胜算。祁璟脸色微变,侧身避开,横剑硬挡。两片玄铁猛地激撞上来,“当啷”一声清响。 薛徽犹如从梦中骤然醒来,长剑脱手,急退两步。 祁璟从容收势,沉下面色望定了他。 “属下知罪。”薛徽已单膝点地,拱手为礼。 因江月在侧,祁璟也没多话,俯身替薛徽拾了剑,伸手递给他,“起来吧。” 两人目光交接,一个略示警告,一个已是有了愧意。 祁璟松下心,这才是薛徽。 “行了,你先去吧,我领江月去休息。” 薛徽称是而辞,祁璟这方转身走向江月,将人拉住,“看明白了?” 适才的气势尚未收起,祁璟脱口便是长辈一般带了斥责和教训的语气。江月倒也不恼,反而乖乖低首,应了声“明白了”,她纤眉微垂,老实的模样像两人初见时一般。 祁璟忍不住笑出声,长臂一伸,也不顾忌军中来往人多,揽着江月往营帐中去,良久,他方沉声一叹,“关心则乱,江月,不是我不愿意顾你,唯有你安全无虞,我才是我。” 长河落日,大漠孤烟。 江月不多话地依偎向祁璟,用紧紧相依告诉祁璟,我信你。 这一夜,两人在毓关萧瑟的秋风里相拥而眠。也许时间都不能消弭的误会、怀疑、裂痕,反而会在共同临敌时化于无形。 当知道是爱,才学会去爱。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困糊涂了忘记设存稿了QAQ发晚了不好意思。 这是本卷最后一章,明天开启新副本。 迟到地祝大家感恩节快乐以及预祝周末快乐。 周末抽空补双更给大家……算礼物吧……【*一直不让我发表文章,累,不爱。 第61章 祁璟领队,翌日天方破晓,便整装奔赴蔚州。经一天半,入蔚州城。 蔚州守将正是巩致远,一行人中午时分入了城,领着江月在军营中安扎下来,祁璟便跟着巩致远不见影了。不过,因为担心江月一个人无聊,难免思眷儿子,祁璟倒是留了吩咐给薛徽,“你闲着,正巧教江月怎么驯马。” 原先骑马对于江月来说只是个出行方式,因此当日学马光图了一个速成,如今祁璟把赤霞追日送了她,马便又多了一重伙伴的身份,自然便要学会如何相处。或者说,租车去开有驾照就够了,自己买了车,便要了解些日常保养的知识。 薛徽得了令,等江月睡了个午觉醒来,便主动去找她了。两人牵着马找了处空旷之地,开始了一对一授课。 江月兴致勃勃,一面抚着马身上的鬃毛,一面好整以暇地盯着薛徽。她眼神炯炯,日光下像是嵌了颗珠子在里面,叫薛徽不敢直视。他本就是寡言的性子,被江月这么一望,倒愈发不知该如何措辞。拍了拍自己的马背,竟然冷场了。 “薛郎……”江月大抵猜到是自己叫他不自在了,一时又是无奈又是心虚,相处日久,她与陆阅山越来越熟悉,却从不了解薛徽究竟的品性。他当初虽误会过她,可敢于负荆请罪,倒是个极有担当的人。奈何少言冷淡,便是误会消弭,江月也没法子想待陆阅山那般,把他当成个朋友待。 当下,只得拉开些距离,挑了些不打紧地问题,“驯马都要学什么?喂养吗?” “那倒不必,主要是主人和马之间的相处。” 江月牵着马缓缓走着,薛徽忙是跟上,“比如呢?叫他听我的话?” “差不多,就是能够听主人的指令行事。” 两人这样挤牙膏似的对答几句,薛徽总算放开了些。江月长出一口气,扬起个笑脸,“那你演示给我瞧瞧好不好?单说,我也听不明白。” 薛徽巴不得不说话光行动,当下应了是,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棵树,拍了拍马背,“去吧。” 然后松开缰绳,马儿自己就跑开了。 薛徽看了眼江月,江月已是有些惊啧,接着,他又吹了声口哨,刚跑到树边上的马又嘚嘚地跑了回来。薛徽重新挽住缰绳,望向江月,“基本就是这样。” 江月心突然觉得有些微妙,这是要从杂技团转行去马戏团的节奏?压抑下这种想笑,又怕笑出来没法和薛徽解释的情绪,江月故作淡定地颔首,“我明白了,那你教我吧。” 薛徽长长地“嗯”了一声,又开始有些无措了。他被人教过,可还没教过旁人,迟疑许久,方让江月松开马缰,学着他的模样拍着马儿,然后一步步后退。 刚开始江月还有些纳闷,不知薛徽在教她做什么,等两人退开步数多了,江月便发现了其中差别。薛徽的马可以原地不动地等着,江月的赤霞追日却是亦步亦趋地跟上了她。 尝试百般无果,江月有些明白为什么陆阅山管薛徽叫木头了……他不说个诀窍出来,叫她怎么摸索嘛! 好在江月“不耻下问”,费得工夫虽多,倒也总算能让马听她指挥,停在原地了。 会停不算完,还要会让它跑过来。这回薛徽更觉棘手了,因为……江月不会吹口哨。 江月已是尽全力在学了,奈何她除了轻微的嘘声,无论如何也没法像薛徽一样,吹出高昂的口哨。好在,两人正是面面相觑,彼此都尴尬的时候,祁璟来了。 薛徽仿若看到救星,江月也松了一口气,两人异口同声地唤道:“将军!” 祁璟一怔,瞧这两人的情态,莫不是有了争吵?他心头发紧,快走了几步,隔开两人,“怎么了?可都教会了?” 虽说如何驯马多半看得还是人的天分,没灵性的人,恨不得要一年半载的工夫,才能和马培养出默契来。不过,祁璟对江月信心十足,全无半分怀疑。 薛徽极快地瞥了眼江月,轻咳了一声,老实回答:“姑娘不会吹哨,教了一阵……还是没法。” 原是卡在这上面,祁璟当即缓和下脸色,伸手握住江月,“学成什么样了?你先吹两声我听听。” “嘘——” “……” 有点耳熟?好像在家里,江月抱着小老虎做什么事的时候吹过? 祁璟表情有几分扭曲,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评价,不料,他的沉默引来江月恼羞成怒地注视,两瓣儿薄粉的嘴唇嘟着,明明已为人母,却仍是一副少女模样……祁璟忙拢拳抵在嘴边,也是佯咳了一声,偏开目光,重新定到薛徽身上,“这样,你先回去歇着吧,后面我教。” 薛徽没多言,抱拳称是,召回了自己的马,牵着从容离开。 他独自走出一段路,忽觉身后寂静无声,不由得微感蹊跷,停下步子,回首望去,却是愣了。他只见祁璟已低下首,吻住江月。祁璟比江月高了许多,他单臂环在江月腰间,一手又按着她后背,像是怕她逃脱,又像是担心她站立不稳。那个娇小的女孩儿则配合地踮起脚,两臂环着对方,尽是依赖之情。 薛徽心里一沉,猛地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只剩下荒原中的两个人,相偎相依。 离开蔚州,祁璟一行人择道北上。 彼时尚是九月中旬,原野的草都已发了枯。晚上宿营时,祁璟不由得感慨,“他们这些人游牧为生,到了冬天无以供给,南下袭扰边境,总是难免……” 两人靠在火堆前头,枯枝烧焦的时候发出吡剥之声,总算为这静寂的夜添了些响动。 江月没有急着接话,她对历史了解不多,当下第一反应便是为什么现代没听说草原民族跑来抢吃的。不必深思,再傻的人脑子一转也能想起来,年年新闻联播都说过牧民雪灾的情况,其实也严重得很。只不过,现代好歹缺什么都能买,交通发达,商品流通性也跟着提高,只要有钱,缺什么买什么就是……而这里,萨奚与大魏两厢隔绝,别说没钱,就是有钱,也买不到粮食。 买不到怎么办?抢呗。 江月叹了口气,试探地问道:“咱们不等他们主动来打,先卖给萨奚人点粮食不行吗?” 祁璟下意识想反驳,却因提出来的人是江月,话到嘴边,忍不住三思。他这一想倒察觉到什么似的,竟有一瞬间,觉得江月的话也不无道理。可那念头稍纵即逝,祁璟也没抓住。 这样一耽搁,他竟忘了方才要说什么,张了口,却是道:“这是朝廷的事,等回了京,我报给恩公再议吧……” 江月靠在他怀里点了点头,也是,祁璟毕竟是个军人。重兵在握,还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好。 一路向北,连着赶了五天的路,祁璟一行人总算摸到了寒廊山的边。此地已是萨奚国的腹地,只因这一段是寒廊山的东北山脉,而萨奚人惯常在西北与东南一带活动,是以此处人迹罕至,可称安全。 祁璟领了十余人将周遭勘察一圈,确认无虞后,下令原地休整一天。其实这五天赶路倒不很辛苦,饶是江月也能保持十足的精神。然而,旷野里赶路,时间久了,难免乏味。兵卒们虽无所谓,可祁璟深知江月脾性,唯恐她觉得无趣。 既然到了大名鼎鼎的寒廊山,索性带江月到山林里转一转,秋景虽然萧瑟,但山景也别有风趣,或可打打猎,终归是个怡情之事。 ……也免得她,想起儿子心里难受。 第二日,万里晴空,整个队伍也都醒得格外迟。 大家睡了个饱觉,又赶上一个好天气,心情难免欢畅。祁璟也没有往日的严肃,召了大家齐来,说了午时一起去林中打猎的事情。 上午还有些冷,他担心江月身子弱,到了山林里兴许会受不住,因此把时间缩在正午时分。士卒们心知肚明却不点破,仍是捧场地应了好,各自去准备了。 即便没什么本事的江月,被大家的情绪渲染,也忍不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祁璟满心无奈,顺手让薛徽挑了把弓来,递给江月,“你先看看你拉不拉得开再说。” 祁璟眼神里的不屑藏都藏不住,沉稳如薛徽都透了些好笑的意味,江月大脑一热,当即接了弓,“你怎么知道我拉不开?呃……好沉……” 还没拉,先认了输。 这回祁璟彻底忍不住了,也不顾忌在场尚有兵士,朗声笑了出来。江月俏面发红,把弓往祁璟怀里一塞,压低了声轻嗔:“你就欺负我吧。” 转身欲走。 祁璟长臂一伸,大掌堪堪握在江月的细腕上,一拽一搂,引人入怀。他是果真高兴,没在意旁人,径自吻了吻江月鬓边,紧贴着她脸道:“我不是来欺负你的,是来保护你的。” 言罢,顺势覆着江月的手,两人一并挽弓,“薛徽,拿箭、摆个靶子。” 百步开外,一个士卒抱着个圆靶站稳,正对向祁璟。祁璟握着江月的手,搭箭拉弓,瞄向红心。 江月心中一紧,下意识挣了挣,“仔细射到人……” 祁璟手上力道不减反增,眼神坚毅,沉声道:“别乱动。” 弓弦拉满,猛地松手。 江月只见箭羽“嗖”地破空而出,须臾间,稳稳地刺入靶心,捧靶的士卒竟被那力道撞得往后踉跄两步,险些摔倒。 祁璟望了一眼,放下弓,神情不无骄傲,说话却是淡淡的,“马步还该再扎扎,下盘欠稳。” 言罢,拉着余惊中的江月钻回了营帐里。 “将、将军……”见过他舞枪、比剑,这还是江月第一次见祁璟射箭,她手背上仿佛仍留着祁璟掌心的温度,两臂也被他倾注了力量。江月怔怔地望着祁璟,耳中怦然作响的全是自己的心跳。 祁璟席地而坐,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江月靠来,“怎么,吓到你了?” 江月摇头,“没有,是……是惊到我了。” 祁璟呼吸一滞,浓眉挑起,用沉默询问江月——咬文嚼字的区别在于? “唔,惊喜的惊。”江月乖乖地在祁璟身边坐好,身子一歪,倒向祁璟怀里。 有力的臂膀稳稳地把她接住,是能遮风挡雨的家,也是顶天立地的倚靠。“既是惊喜,你就没什么表示?” 这话要叫外人听见,必得感慨将军什么时候也学会了玩笑。不过,除了江月,也没人有机会能听到了。 所谓闺房之乐……江月仰起头,主动吻上她的英雄,含羞却没有怯意,反倒透出几分热切的邀请。 结果就是,那天的行猎,祁将军和董小姐缺席。 祁璟虽没有亲自出马,大家仍然满载而归。宰杀了猎物,上火烤了,是日的晚膳便跟着丰盛起来。 帐外肉香十足,帐内的江月却是万分纠结。出去吧,怕人笑话,不去吧,馋得厉害。 祁璟面儿上虽不似江月那般忸怩,心里也有些尴尬,不过,他到底还是对自己在军中的威严颇为自信,见江月满面愁容,反倒笑了,“想吃就出去吃吧,火堆旁坐会儿,身上也能暖和些。” “可是……”江月连耳根都红了,有些事,做做可以,做得人尽皆知就不太好了。 然而,还没等江月彻底下定决心,帐外却忽然传来一声哨响。两人脸色均是一变,祁璟登时冲出了帐子,江月也起了身。 这是祁璟交代过示警的暗号,这个声音,代表着……有人来袭。 果然,不过片刻,薛徽便掀开帐子,闯了进来,“姑娘跟我走!” 江月不敢耽搁,紧随薛徽身后,出了帐子。夜幕下,兵刃交接的声响清晰极了,江月敏锐地听到来袭人口中说的话——是萨奚语。 “薛郎!将军呢?来人多不多?”两人一溜小跑,竟是摸到了马边上。 薛徽带了件黑色的氅衣,往江月身上一披,按着她先把身子躬下,“将军上去交战了,敌众我寡,姑娘先随我脱身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彼岸流年⌒"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29 11:08:20 谢谢流年酱啊么么哒,本来昨天就应该谢谢你的,结果我犯二了= =所以拖到今天。 so sorry!!! \( ̄︶ ̄*\))抱抱,别僧气~~ 艾玛,昨天发的着急,都忘了跟大家说我因为写“不道德内容”被发小黄牌了……cry。 我不改了,放任*锁它,然后把那一章的内容放到60章的作者有话说里,大家有意见吗0 0? 请回我有or没有……别提别的。 千万不要留邮箱让我给大家发啊……文底下一溜儿邮箱专审一看就知道我在干什么…… 第62章 临行之前,祁璟早对所有可能遇到的情况进行了预测与计划,所有人只消按部就班的行事,至少可以自保无虞。当下,薛徽领着江月潜入马侧,先解了祁璟的乌云踏雪,一拍马背,马蹄跺了几下,便朝祁璟所在的方向奔去。 接着,薛徽把其余的马缰绳也解了,一一放开。在兵刃交战的响动里,马主人渐次吹起了嘹亮的哨声,引着马儿直奔向自己的所在。 等着不远处陷入一团慌乱,薛徽方牵了他与江月的赤霞追日,压着声道:“姑娘,你随我来。” 两人翻身上马,一夹马腹,往反方向奔了出去。 江月一颗心跳得飞快,不住地忐忑,赶出一段路程,见薛徽没有半分停顿的意思,这才问道:“咱们现在去哪?” 薛徽适才放了那些马,颇有些调转敌人注意力的意思,然而,这样一来,祁璟身上的威胁便加得重了。江月固然明白,自己先逃出去,于祁璟反而是一重保障,可是,她又怎么能全然放下心,不管祁璟呢? “往西去,将军摆脱了这些人,自然会来追咱们。” 薛徽与江月并辔而行,两人马速都是颇快,没赶多久,江月再回头,竟是连帐篷的影子都瞧不见了。“咱们……咱们停下歇歇吧?要是将军追不上怎么办?” 没有半分光亮的暗夜,唯一为二人指路的便是苍穹中的北极星。寒廊山风声呼啸,隐隐竟还有狼的皋鸣。薛徽断然拒绝,沉声道:“将军吩咐过了,若遇万一,需先疾奔三日,摆脱困境,方可停滞。若是途中失散,则在喀米尔部会合。” 薛徽唯恐江月心意动摇,一夹马腹,速度更加快了。凛冽的风像刀子一样直刮向两人面庞,薛徽不以为然,江月却是强忍着疼痛,犹自不甘,“那若是他们遇到危险了?你就这么不管不顾的带着我逃命?” “将军不会有危险!”薛徽斩钉截铁,却是因江月的质疑,而不得不缓下几分,认真道:“姑娘,比起将军,真正自顾不暇的是咱们才对。离队之后,此行只有你我二人,若半道停顿,再遇上什么,便彻底无法自保了。” 江月渐渐沉默,两手把缰绳越攥越紧,心中千头万绪,纠葛在一起,像是缠绕成了一大团乱麻,将她心口填满堵住。薛徽说得没有半分不是,想来这些话,也都是祁璟早料想好的对策……早在两人出发前,祁璟都替她把种种退路布置得周详完备,哪怕他自己置身险境,也要留出一线生机,让给自己。 她手无缚鸡之力,还要多担心什么?若祁璟真有个万一,她快些赶到喀米尔,兴许还能求帖穆尔救上一救,而再做无谓的耽搁,才是真正害了祁璟。 江月猛地喝了声“驾”,催马疾驰,竟超过了薛徽。 女孩儿的缄默让薛徽有些察觉她情绪的变化,只他不知怎么劝慰,唯有驱马追上,一路随行。 两人这样不言不语、星夜兼程地向西奔走,直至太阳升起,天光大亮,薛徽方第一次勒住马,劝江月下来休息。 江月不肯下马,只是放缓马速,让马小跑着,兀自伏在马背上喘息。 她抱住马颈,脑袋一歪,下意识地背对向了薛徽。窄瘦的身子在熹微晨光下显得格外脆弱,薛徽有些恼恨自己,怎么不早些叫她休息。“姑娘,是时候歇一歇了。再跑下去,马儿也受不住。” 江月隔了良久才“嗯”了一声,她紧勒缰绳,逼得马儿立时停住。赤霞追日前踢高抬,一声嘶鸣,江月抱坐不住,身子偏歪,眼瞧着便要追下马去。 薛徽脸色微变,猝然跃下马背,伸手去接。谁知,江月仍是抱着马脖子,长腿在空中一划,竟是自己翻跃下了马背。动作轻盈敏捷,倒像是……学过武一般。 等江月身子站定,方拍了拍马背,示意赤霞追日自己去休息。她从容转过身,却对上薛徽复杂的眼神。薛徽衣衫有些乱,离江月也近得很,俨然是想要抢前救她的样子。 江月脸色微赧,有些歉疚,低眉道:“叫你担心了,是我的不是。” “不敢。”薛徽忙往后退开几步,直到靠住了自己的马背,方定下神,“姑娘先吃点东西,喝口水吧。” 说着,他从自己的马背上卸下水囊干粮,递给江月。 “多谢。” 江月也不推拒,饶是她经年学舞练功,无论如何,也比不过薛徽这个军人的身体素质,与其假客气,拖了对方后腿,还不如大大方方受下这份关怀。 薛徽放任马儿四散开,跟着江月盘腿坐在了地上。江月只吃了掰下几块儿干饼,放在口中缓缓地嚼着,其余东西,全都纹丝不动地还给了薛徽。薛徽有些讶异,抬头去看时,才发现江月面色苍白,先前的红晕早已淡去,只剩下满脸的疲惫和担忧。 他自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隔了许久,方缓缓道:“将军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江月看都没看薛徽,随口应了一声,继续掰手中的饼。 薛徽心知她心里眼里都装着将军,一时也不敢再多话打扰,索性偏开目光,去打量周围地势,思考一会儿的路线。然而,等他盘算好了,再回头看江月的时候,女孩儿已抱膝睡了过去。 江月小小的身子被氅衣包裹着,瑟缩的模样一点都不像薛徽初见她的模样。 她在大鼓上纵情跳舞,柔软曼妙的身姿仿若一支细柳,她可以伸展得让人惊艳,满场的叫好声却只属于她一个人。 薛徽像他每一个兄弟那样觊觎过这个女人,也和他们一样,在得知将军心有所属时放下所有不该有的念头。然而,怜香惜玉,大抵是每个男人都无法逃避的情怀……薛徽把江月抱起来的时候这样安慰自己。 江月还是醒了。 她发现自己被薛徽抱着的时候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此时两人共乘一匹,赤霞追日跟在一旁,速度好像比往日还快。 薛徽的手揽着她的腰,让江月说不出的别扭,她佯咳了一声,低道:“我醒了,你放我下来吧。” “吁——” 薛徽没有多话,勒马停住,任江月自己从马背上跃了下来,又上了赤霞追日。江月斜睇了一眼,只见薛徽虽在等她,却是目不斜视,身正眼直。微风吹得江月渐渐清醒,一面纵着马儿小跑起来,一面道:“真是不好意思,倒叫我拖累你了。” “无妨,赶路要紧。” 江月“嗯”了一声,夹紧马腹,追上比她已快了不少的薛徽。 两人又是这样匆匆行至正午,薛徽安顿着江月在山脚下休息,自己准备上山去猎个野物。然而,等他拎着两三只兔子下山时,却发现等在原地的江月……不见了。 他心头一慌,忙丢下手里的兔子,吹哨去引两人的马,瞧着赤霞追日和他的马儿一颠一颠地自己赶来,薛徽只觉头皮都紧了。 赤霞追日还在,那就说明……不是江月自己离开,而是有人掳她走了。 薛徽猛地甩了自己一巴掌,正准备上马去寻,却见地上自己的倒影又重了一层……回过身,江月和一个穿着萨奚服饰的女人并肩而立,带着些惊讶地望向薛徽。 “薛郎你……怎么了?” “你去哪了?” 江月略有些尴尬,指着身旁的女人道:“这是帖穆尔的妻子嘉图瑚……我适才,遇到她了。” 薛徽领着一队萨奚兵士,沿着原路往回走的时候,满心都充斥怀疑和抗拒的情绪。领着敌族人去救自己人,能可靠吗? 回头看看江月,她虽仍在专心策马,脸上的神情却飞扬明快多了。她时不时蹦出几个萨奚的词汇来,难以连缀成句,倒是能勉强表达意思,而旁边的胖女人始终挂着笑吟吟的表情,频频颔首,也不知是不是真得听懂了。 一队人没走多久,便迎面遇上了祁璟等人,原先九十余人的队伍,竟然死伤泰半,祁璟仍疾驰在队首,脸色阴沉,看起来不快极了。 江月却顾不上这么多,一见到祁璟,便勒马停住,飞身跃下,直往祁璟扑去。 祁璟也渐渐由警戒变成惊讶再换作失神,本能地从马背上下来,任那个小小的身体撞到他的胸口上,“将军!” 竟带了哭音。 祁璟原是习惯了刀尖上摸爬滚打的生活,这样大大小小的阵仗,他一生早见过不知多少,然而这一刻,他的心却突然软了。 “江月。”祁璟拍了拍她后背,以示安慰,半晌,方忍不住退开一步,自嘲道:“我受了伤,别把血蹭到你身上。” 祁璟擅用长枪,等闲不与萨奚人近身交战,以往应敌,虽偶有箭镞擦伤,却都不严重。这一次敌众我寡,又是夜里,不得已失了防备。 江月闻言低头,但见祁璟腰侧的部位被一个布条缠绕着,是已经做过简易的包扎了。然而,鲜血早浸透了他的衣衫,印在乌黑的衣甲上,成了一片暗红色的污块。 江月脚下有些发软,本就红了的眼眶更是绷不住蓄起泪来。见她身子往下滑,祁璟忙一把攥住,将人一提一拽,重新揽进了怀里,“好了,不哭不哭,刀伤不深,看着可怕而已。” 他一面哄着江月,一面抬眼去望薛徽……责备的意味,不言而喻。 薛徽刚触到祁璟的眼神,便双腿一弯,自觉地跪了下来。 不论他是出于什么样的考量,顺从江月的意思回援祁璟,都是不可宽恕地违背了主将的指令。 祁璟心知若要江月知道自己惩戒薛徽,定是会出面求情,承认错误。是以,他又拍了江月两下,将人往怀里按得更紧,另一手,比了个三。扬了扬,又示意薛徽起身。 这是三十军棍,叫他回到关内后自己去领。 薛徽从始至终都没有吭过一声,等祁璟把江月从怀抱里放了开来,他已是面无殊色地退立一侧,不再言语。 “我们在路上遇到了嘉图瑚,因为兵是帖穆尔的,所以我就借来一用了。” 指着嘉图瑚介绍给祁璟,又朝嘉图瑚暖暖一笑,挽着祁璟道:“肆颁。” 肆颁在萨奚语里是丈夫的意思,这个,祁璟也听懂了,手上把江月握紧,嘴角透出几分温和笑意。 他用萨奚语向嘉图瑚打了个招呼,又唤了丘同豫出列,压低声吩咐:“那是帖穆尔的正室夫人,去寒暄寒暄,问问他们出来做什么的,也说明一下咱们的去向和来意。” 丘同豫称是,走到嘉图瑚面前行了个地道的萨奚礼,嘉图瑚眼睛里透出惊讶,忙与丘同豫说起话来。两人在前面交谈,江月自己心疼地拉着祁璟,柔声询问:“怎么受的伤?血还在流,重新包扎一下吧。” 祁璟另有盘算,当即低首称好,他下令大家扎寨休整,吩咐下随行的军医,前去为大家换药疗伤。至于他自己,等第一座帐篷支起来,拉着江月便钻了进去。 他有自己的药,娇妻在侧,更是不必再麻烦军医。从怀中摸出几个药瓶,祁璟递给江月,接着,从容往后一靠,撩起上衣,“我自己弄不得力,你来帮我吧……先把布条解了。” 江月怕自己手冷,冰到祁璟,还不忘搓了搓,才去揭布条。谁知,药粉把布和伤口黏在了一起,江月一撕,便见祁璟浑身的肌肉都跟着绷紧,脸色也变了。 她手中发颤,不敢再贸然动作,抬眼望向祁璟,试探道:“你疼不疼?” 祁璟渐渐恢复淡然,低睨了眼伤口,摇了摇头,“没事,一口气撕下来就是。” 要真粘在一起,日后才是麻烦。 江月心知钝刀子杀猪的痛苦,当下咬牙硬撕下布条。 祁璟口中“不深”的刀伤就这样直闯入她眼底,血淋淋的伤痕在祁璟精悍的腰际撕开了一道豁口,江月手上劲道一松,那布条轻飘飘地荡下来,像是跟着她的心一样,往无止尽的不安中沉坠下去。 “将军……” 祁璟见状,忙伸手盖住了江月的眼睛, “怕就别看了,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让薛徽贸然回兵援我,便可能让我再受一百次一千次这样的伤。军令无大小,都是我出于全盘考虑做下的决定,以后,不许再任性了。” 江月一时怔忡,竟一声也发不出来。 祁璟的掌心比她的要暖,挡住她的眼,却没能挡住她的耳朵。她听见祁璟单手摆弄那些瓶罐,像是在自己上药,又听到“撕拉”一声,不知是祁璟从哪里又撕了一条布带,准备包扎。 江月这才回神,忙推开祁璟的手,抢着夺过那条布带,“我帮你。” 她小心翼翼地攥着布带,贴近他的伤口,稳稳地覆住。祁璟一时失笑,也不阻拦,任她缠绕打结,自己却是伸指撩起江月一绺儿垂发,贴在唇边轻吻。 江月察觉他的动作,不自禁掉出一颗泪珠,“将军……对不起……” 祁璟顺势将人按到怀里,指腹将她脸上的湿痕抹去,轻声安慰,“你肯跟着我,就永远都不需要对不起……我不是怪你,只是怕有一天因此失去你。” 两人偎在一起,帐子里,终是暖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芈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30 09:43:09 荔箫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30 12:18:32 艾玛,谢谢真爱芈芈!!!!!!!!! 还有终于来宠幸我的族长大人o( ̄ヘ ̄o#) 写报告写得好累……不叨叨了,祝大家周末愉快啊。 第63章 在江月的面子下,丘同豫很快便从嘉图瑚口中得知她们这一行人来由。傍晚时分,江月一边烤着火,一边听着丘同豫的汇报。 “斛答部的首领被萨泰部杀死了,嘉图瑚是奔丧回来,和咱们一样,准备去与帖穆尔会合。” 江月一怔,脱口问道:“斛答部的首领不就是嘉图瑚的父亲吗?” 丘同豫点头,“斛答部没有继承人,如今打成一团,嘉图瑚怕给帖穆尔沾惹麻烦,没敢插手,便急着离开了。” 祁璟忽地冷笑一声,他本在擦拭剑尖上沾染的血渍,听到这句话,动作顿了下来,“萨奚这回可是大乱了,两个大的部族本就针锋相对,如今成了仇家,恐怕一年半载,也无力对大魏用兵了。” 见江月不甚明白,祁璟索性将萨奚的情况大致解释了一番,“萨泰和斛答两部势力最强,之前我攻打蔚州时,重创萨泰,叫斛答一时占了上风。这回斛答变成一盘散沙,两个部族加起来,恐怕也未必能有原先一半的战斗力……更何况,他们多了个不共戴天之仇,不过上十年八年,怕是难以消弭。” “那其他部族呢?我记得帖穆尔说过,萨奚共有五个部落。” 祁璟收剑入鞘,眉眼间的神色愈发不屑,“另外三个,分别是帖穆尔家的喀米尔,昨天偷袭咱们的布由烈,最后一个是势力最弱,几乎没什么地位的托台。喀米尔和斛答是姻亲,这样来看,目前倒是喀米尔势力最强,托台无足挂齿,布由烈野心勃勃,未必能为其他部族所容……他们自己内部混战得厉害,于咱们,也算不上威胁了。” 江月心思渐渐变得踏实,往祁璟肩头一靠,低声喃喃:“这样就好了,若是边疆能不打仗,咱们就可以安安生生的过日子了。” 祁璟轻笑着拍了拍她小臂,将人揽住,余光示意丘同豫先行退下。 临睡前,江月又嚷着要为祁璟换一次药。祁璟本已躺了下来,见江月出来进去了几次,又哄着他换药,不由有些奇怪,“怎么了?” 江月手臂上搭了几条雪白的布条,祁璟想伸手去摸,被江月一下拍开,“别碰,刚消过毒的。” 沾了毒字的都不是好东西,祁璟微微蹙眉,“什么消毒?” “你下午拿来扎伤口的衣服上指不准多脏呢,这是……这是我的里衣,我拿去用滚水烫了一遍,又拿火烘干了。” 江月一边说一边在祁璟身畔坐下,刚才被火烤得温热的小手,灵快地往祁璟怀中一伸,从内兜里摸出他下午用过的药瓶,放到自己身旁。 祁璟光顾着对那白布遐思,毫无防备,冷不丁被江月“偷袭”得逞,不由有些尴尬,滞了滞,却问出一个混不相干的问题,“那……你里面现在穿得什么?” “你管呢。”江月俏面微微发红,看也不看祁璟,只伸手去掀他衣服。祁璟盯着江月领口往里窥视,便不阻拦她的动作,任由女孩儿巧手又把他腰间缠缚的布带解开,重新清洁上药。 过了一阵,等祁璟终于发现她衣裳的蹊跷,江月也撒好了药粉,正拿着白布正在缠裹,她动作带着些小心翼翼,俨然是生怕弄疼了自己。等扎好了,祁璟趁势将人往怀里一拉,两团酥软正贴在他胸膛上。 江月娇呼一声,下意识伸手推拒,“你别闹,再压着你的伤。” 祁璟将人搂得死紧,有些恨恨地在她耳垂儿上咬了一口,“你这么点儿重量,压不坏……还有,你,你束胸做什么!” 江月怕弄伤祁璟,也不敢挣扎太过,折腾半晌认识到自己武力值上的差距,索性安安分分地趴在祁璟胸口,讷讷地解释:“我没束……就是把衣裳撕都差不多了,只好这样凑合一下。” 她里衣将简单地将胸口裹了一圈,也没做旁的修饰。 “勒得不难受?”祁璟仍是贴着她耳边说话,他声音放得低,呵出来的热气扫在江月耳边,害得她一阵发痒。 江月躲了躲,红着脸道:“不难受,也不是很紧……剩下的我都装起来了,过两日你还能用,你……你赶紧睡吧。” 祁璟犹不相信,大掌贴着她背脊的曲线往衣裳里探去,顺着里衣的衣缘轻而易举摸到江月自己扎得结带处,接着,伸进两指撑了撑,像是在确认江月是不是在骗她一样。 江月两颊发烫,祁璟的手贴着她的背,她想按都按不住,只能放任对方恣意作祟,从后到前,又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将丰盈握住。“江月……” 凝脂般的肌肤柔滑细腻,祁璟抒出一口气,竟忍不住有些情动。 江月自是有所察觉,带了几分羞的劝道:“你身上还有伤……咱们,咱们还是赶紧歇了吧。” 祁璟哑着嗓子应了声好,恋恋不舍地抽出手,将人放出怀去。 江月坐直身子,一面整理衣服,一面想要站起来。谁知,她这么一起身,适才被祁璟撑得松了的里衣便从上衫的下摆里滑了下来,祁璟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再对上江月的眼,两人都是有些尴尬。 祁璟只觉嗓子干干的,已是有些忍耐不住,他逼着自己偏开目光,沉声道:“你……你先出去呆会。” 江月失笑,指着祁璟手里握着的里衣,“你不把衣裳给我……要我这样出去吗?” 祁璟重新望向江月,恰见得她被外衣遮蔽的胸前玲珑毕现,不得已把衣裳往江月手中递去。谁知,江月指尖刚碰触到祁璟的手背,祁璟已是条件反射地全然握住,蓦地将人往怀中带去,身子也是一转,把江月堪堪压在榻上。 不多思虑,他俯首吻上了觊觎良久的唇瓣。 轻软极了,却难以解渴。 “祁璟,你别……”间隙中,祁璟竟半分不给江月把话说完的机会,两手也不管不顾地去解江月衣扣,不过片刻,两人就交缠在了一处。 江月面赤耳红,却尚存理智,等祁璟松了口,忙是道:“你腰上还有伤,咱们明日更要赶路……还是算了吧。” 祁璟含糊地应着好,却根本不曾放开江月,只顺着她曼妙的曲线,爱不释手地摩挲着。江月见祁璟心口不一,又是好笑又是担心,她伸手撑开祁璟,恰对上他有些迷乱的眼神。 江月心里一软,跟着动情,只得埋在祁璟怀里沉沉叹了口气,柔声商量着,“要不……换个姿势试试?” 祁璟早找不回理智,听江月这样说,也不管是怎么个换法儿,抢先应好。 江月羞得厉害,哄着祁璟平躺下来,方翻过身伏到他身上。她低首主动吻上祁璟,安抚下他焦躁的情绪,低低道:“我……我也不大知晓怎么弄,若是不成,你便自己……自己解决吧。” 她小心翼翼地跨过祁璟身子,还生怕压着他伤口,连连去看。祁璟到底是男人,起先不知江月所言何意,此时倒也明白了。 他意乱情迷下也不忘顾忌江月体面,强自忍耐着,蹙眉道:“江月……你若是不愿……也就罢了,别勉强自己。” 江月见他额上都是汗,俯着身吻在他蹙起的眉央,“我没有不愿意,将军,我没有。” 她声音极轻,脉脉情愫像是被风吹到祁璟耳边,遥远又亲近。他目不错珠地望着江月,烛光下,她赧红的双颊像是一块精雕细琢的血玉,平滑的肌肤不知经过多少润磨,方有了这样细腻的触感。 祁璟拉下她的身子,将人拥入怀里。女孩儿身子轻轻耸动,虽难以纾解,却给祁璟难以述诉的满足。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她,不自禁便想起寒廊山上的雪莲,那时他以为她固然美丽,却实在娇弱。时隔日久,却发现她只是把自己的韧性藏得比旁人都深。 没有抱怨的追随,甚至心无芥蒂的交付……祁璟一瞬间竟会怀疑,她固然是雪莲,他却未必有寒廊山一样的挺拔高大。 祁璟餍足地爱抚着她的*,手掌流连之处,是不尽的温柔。 他任由她难耐地咬住自己的肩头,发出小兽似的哼鸣。他用掌心包裹住她的翘臀,往下按去。“江月……江月……” 祁璟吻着她的唇角,鼻尖,甚至吻在她最敏感的颈侧,他诱哄地在她耳边,反复呢喃着她的名字,“好江月,再坚持一下,嗯?江月……” 他不知过了多久,终是克制不住,翻身将人按了下来。女孩儿总算得了依靠,整个身子都瘫软得不肯再动,祁璟自己连番攻城掠池,将适才的细密润泽,化作狂风骤雨,伴着女孩儿失了意识一般的嘤咛声,总算得以发泄。 江月几乎是立时便昏睡过去,在意识挣扎的边缘,还不忘拽着祁璟娇怨:“你的腰……” 祁璟低头看了一眼,轻声失笑,他将江月整个揽到怀里,温声安慰着,“不妨事的,你睡吧。” 一夜安宁。 江月醒来的时候竟已日上三竿,空荡荡的帐篷里没有半个人影。她心里一慌,刚要起身喊祁璟,却被浑身的酸软拖累得重新躺回床榻间。 “将军?”她带了些试探地低唤,果然没有得到半分回应。江月无力又无奈地抱住被子一角,翻了个身,面朝帐里,恨恨地骂了一声,“死色狼。” 刚刚迈进帐子的祁璟僵在原地,脸色变得有几分难看,“咳。” 江月惊得身子一颤,回过身,见祁璟恰立在门帐边上,手中端了个铜盆,徐徐腾起的白雾让江月轻而易举地猜到这是一盆热水。 她抱着被子尴尬地坐起身,“将……将军。” 祁璟自知理亏,倒是没有追究江月的话,佯作未闻,朝床边走来,“先把身上擦擦,我管嘉图瑚借了一套衣裳,你换着试试,看合不合身。” 他把盆放到一边,绞了帕子伸手便去掀江月裹在身上的被子。 光天白日之下,江月少不得有些害羞,她伸臂挡开祁璟动作,顺势去接那帕子,“我自己来吧。” 祁璟轻松化开江月的抵挡,坐上榻沿儿,把江月整个儿揽在怀里,“别闹,赶紧擦完,我替你按一按,咱们还要出发赶路……整个大军,都等着你呢。” “啊?”江月惊羞之下,也顾不得去拦祁璟,任他将手伸到被子里,替她仔细擦拭着,“他们……他们都知道了?” 祁璟瞧她脸色,虽觉好笑,却也没逗弄她,坦白道:“我说你有些低烧,等过了正午再开拔。” 江月伸手搡了祁璟一把,愤恨道:“还不都赖你!一点都不……不知节制!” 祁璟恰替她擦完,抽了手出来,顺着江月的动作往外一斜,“是是是,都是为夫的不是,你先换衣裳,我去拿吃的给你。” 江月娇蛮地“哼”了一声,引得祁璟一阵低笑。 江月恨恨地抽了枕头,准头十足地往祁璟身上一掷。祁璟躲都不躲,换作单手端盆,腾出一手把枕头稳稳接住,气定神闲地放到一旁。他朝江月宠溺地望了一眼,不多说话,转身出了帐子。 作者有话要说:……………………我怎么又………………船了?不对不是我……是将军【扶额 最近学习太累了,节操都找不到了QAQ 本来说要双更,这几天赶报告,又想调整时差,真是草鸡内疚啊。T T 道个歉给大家……T T 第64章 祁璟一行人在当天下午重新动身赶路,因为有了丘同豫做翻译,嘉图瑚终于可以顺利地与江月交谈起来。她第一件事自然是关心江月的孩子,祁璟本就怕人触动江月那根弦,听嘉图瑚问起,他眼神里都能冒出刀子来了。 只两个母亲恍若未闻。 “是儿子,小名儿叫老虎,六月十日的生辰……呃,和我们将军同一天的生辰。” “有奶娘照顾着,将军叫我放心,我自然也就放心了。” “想呀……怎么不想,不过难得出来,将军既然说他都安排好了,我便都信他了。” 见江月眉眼间俱是幸福惬意的模样,祁璟渐渐放下心,也不再竖着耳朵去听两个女人的交谈。 当他背负了那样多的风雨、危险,江月却还能心意不改地倚赖他、信任他,这便够了。 这一日赶路直赶到整个天都黑了下来,两批人马方各自安营扎寨,停下休息。江月先是谢过了嘉图瑚借她的衣服,转个身,又把里衣给剪了洗了,捧在火上慢慢烘干。 祁璟瞧着江月小心翼翼地替他换药包扎,一时责备的心思也淡了。女孩儿近乎虔诚地吻在他处理好的伤口上,白天里又喜又娇的模样淡了下去,反像是藏了满怀心事。祁璟伸手将她捞起,往怀里一搂,安抚道:“那伤当真不打紧,不过是看着吓人罢了……你瞧,这才两日,我都不觉得疼了。” “胡说!”江月瞥他一眼,“不疼你刚才攥什么拳头,当我没看见呢?” 祁璟酝酿了半天安慰的话成功从脑海里消失,良久方挤出几个字来,“不早了,睡了。” 江月志得意满地把将军推倒在床上,自己屁颠屁颠收了药瓶子,吹熄烛火,往他怀里钻去了。 得益于嘉图瑚的出现,祁璟一行人避开了许多冤枉路,不过又骑马行了三日,他们便成功赶抵喀米尔。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喀米尔虽然是萨奚所有部族里最居北的一处,却是这一路行来,最温暖的一处。与他们所见到的大多地域景象相同,喀米尔也已草木枯黄,只是这里几乎没有什么风,宜居指数自然跟着升高。 难怪所有的部族都在南徙,唯有喀米尔却驻守家乡。 祁璟叫停所有人,知趣地等在五百里开外的地方,请嘉图瑚先去与帖穆尔汇报。嘉图瑚领着萨奚兵士骑马回了他们的聚居地,祁璟则下令安营扎寨,准备在此地长驻。 江月不管不顾地先拉着祁璟去换了药,趁两人独处的工夫儿,江月忙问道:“怎么要住在这里呢?帖穆尔难道不会给咱们安排住处?” “就算会也别给他添麻烦,如今萨奚正是内乱,咱们一群魏人跑到人家部落里住着,不是给他找事吗?再者说,与其让帖穆尔把咱们当贼一样防着,这样两不相侵,也是个体面。” 江月极快地领会,替祁璟包扎好,拍了拍手,“那好吧,估计你又要忙了,我去找薛徽学吹哨吧。” 在之前,举凡祁璟有事不能陪着江月,总会打发薛徽教她吹吹哨,驯驯马。江月虽对薛徽存了几分小心,但也知道祁璟乃是好意,是怕她自己无聊,思念老虎。 此时江月主动提出,原是想哄祁璟放心。谁料,祁璟脸色一变,伸手把江月握住,“别去找他了,我有旁的事要让他做,你……你自己呆会,好吗?” 先前的理直气壮到了后半句就有了几分试探,江月对自家将军忠犬的表现甚为满意,微微一笑,宽解道:“当然好啊,薛郎能帮着你才是好事,不必管我……我带了书来呢。” 祁璟松了口气,拉着江月的手贴到唇边,轻轻一吻,“那你稍坐,估计帖穆尔用不了多久便会回来,咱们一同去见他。” “好。” 祁璟弓腰出了帐子,立时召集人马,交代了营帐布防一事。到了喀米尔的地盘上,以帖穆尔的为人,跑来动手倒是不至于,怕就怕会有来偷袭喀米尔的人,顺道想把祁璟一行人也歼灭了。 他一边排岗设哨,一边和薛徽、丘同豫等人商议了如遇万一,逃生的法子。 几个人敲定了对策,祁璟挥手把人都遣散,瞧见薛徽,眼神一滞,“薛徽留下。” 薛徽立时站住,旁余人倒也不以为意,各自退下,都有要忙的事情。 祁璟神色有些复杂,重新打量了一番薛徽,方沉声道:“再出事,你就不必管江月了,专心应敌,护我左侧后方。” “是。” 如非必要,祁璟鲜少和部署交代缘由,军令就是军令,不容违背,而薛徽又不是一个多嘴的人,接了令,转身退下,一步也没有多留。 天高云淡,望着属下行远的身影,祁璟竟忍不住叹了口气。不管他的猜测是对是错,那个后果都是他无法承受的代价。祁璟扶着腰间佩剑,良久方收回目光。 帖穆尔是亲自领兵前来,一百里外的哨兵瞧见他们的人马,立刻回传祁璟。祁璟也不着急,唤了江月,两个人立在自己的营帐,遥遥候着帖穆尔,不过片刻,萨奚兵至。 祁璟抱拳一拱,没有吱声。 江月却是满脸堆笑,站在祁璟身旁朝他挥了挥手,“帖穆尔,久违了!” 帖穆尔骑在马上,并没下来,一双蓝瞳先是祁璟身上划过,接着定定地望住江月,目光中略含几分不悦,“你来做什么。” 江月没想到他会不理祁璟,先跟自己说话,脸色闪过一瞬间的尴尬,却还是从善如流地回答:“我们魏人有一句话叫做夫唱妇随,我随我们将军来的,有事,你问他吧。” 祁璟不动声色地握住江月的手,如他所料,意外俏皮的女孩儿掌心里全是冷汗,指尖的冰凉昭示着她并没有脸上所表现得那么泰然。祁璟将人往后拽了拽,自己上前一步,“帖穆尔,我们来时遇到了布由烈的部族,他们一路往东,已入了萨泰的领地。他们怕已是暗中达成某些协议了。” 帖穆尔仍没下马,眼神也不离开江月,对祁璟的话恍若未闻,“他逼你来的?怕我伤了他叫你当肉盾?亏他是个男人……” “帖穆尔!”江月脱口呵斥,先前兴冲冲的模样全化作一番不悦,正要辩解,却被祁璟猛地攥了下手,乖乖息声。 祁璟从容极了,他打了个响指,薛徽不知从什么地方迈了出来,“去领布由烈的那两个俘虏来。” 转过头,一眨不眨地紧盯帖穆尔,“见面礼,不成敬意。” 两个萨奚人骂骂咧咧地被拽了出来,帖穆尔终于不追着江月死缠烂打,又惊又疑的眼神掠过祁璟,沉默片刻,忽地一笑,“祁大将军,幸会。” 祁璟仍是适才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懒懒道:“幸会。” 帖穆尔用萨奚语问了那两个布由烈部的俘虏几句话,对祁璟说话的语气渐渐变了,他勒着缰绳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二人间的距离,同时也降下了自己因为高度而带来的压迫感,“祁将军既已光临敝部,还请到营里用个膳吧。” 看了眼江月,不容拒绝道:“你也来。” 祁璟没多说话,微一颔首,示意士卒去牵他和江月的马来,两人轻装简从,竟连薛徽都没带,随着帖穆尔便离开了。 帖穆尔心道一声佩服,对祁璟,不得不生出些敬畏。 喀米尔真正生活的营地,要比这之间五百里地之间要热闹多了,三万余人的部落各自聚团,一个家族一个家族的群居着,而帖穆尔则住在众人环绕之中最大的营地间,四周都围了栅栏,白蓝相间的布带缠绕其上,大抵是一种地位的象征。 几人策马而入,早有萨奚小童一溜跑着上前,跪在地上恭候着帖穆尔,几人翻身下马,小童又一溜烟地上前牵马,不作声地牵着马离开。 可见是训练有素。 江月好奇地四下打量,祁璟却是单手拉着她,目视前方,心无旁骛地跟着帖穆尔入了主帐。 甫一入宽敞明亮的主帐,江月就被跟前儿站成一排的女人们吓了一跳。嘉图瑚为首,朝江月问了声好,除她以外的人,都并膝而跪,还给江月磕了个头。祁璟面露不悦,质问的眼神轻飘飘地荡向帖穆尔。 帖穆尔触到那目光,哼笑一声,不乏挑衅意味地解释:“既然江月说她是改嫁之身,那就还是我弟弟的女人……叫我的侍妾们拜见一下,也是礼数。” 祁璟原本还是满腔怒火,听帖穆尔这样说了一番,倒是露出了一个极难察觉的笑脸,“尊夫人难道没有说?内子三个多月前刚诞下一子。” 这两个人……在互相示威?江月只觉一阵尴尬,伸手捏了下祁璟,笑吟吟地走上前,岔开话题,“你们有正事说,我在这里杵着也碍事……不如……” 眼神四下一转,看到两个闪闪发亮的熟人,“嘉图瑚、卢雅……咱们出去叙旧。” 帖穆尔与祁璟本没什么交情,能把人请到自己老巢来,七分是钦佩他胆气本领,三分也是因着江月的面子,此时听江月这么说,他倒不拦着,用萨奚话吩咐了嘉图瑚几句,便任由女人们出去了。 祁璟倒是还有几分不放心,江月临走时朝他眨了眨眼,清秀的面孔上一阵鲜活灵动,祁璟渐渐沉下心思,去与帖穆尔谈正事了。 他此次深入萨奚,主要是想从帖穆尔手里换取邵相叛国的证据,他原本是想拿萨泰部族的情报作交换,这回又偶遇布由烈部族,带了两个调/教得差不多的俘虏来,诚意昭著,筹码便更重了。 帖穆尔倒不是贪心的人,他行事磊落,被祁璟提点几句,就知晓对方能带来的利益远大于他之前的揣测。 祁璟端着酒碗,泯了一口,他从始至终都是胸有成竹的神色,此时见帖穆尔果然心动,愈发不急,“你想不想在萨奚的土地上称王,那都是你的事,我说这些,也足矣你们自保了。” 若布由烈成功与萨泰部勾结,萨泰部与斛答部之间的平衡则被打破,喀米尔便是不愿搀和萨泰与斛答之间的恩怨,也不得不因为布由烈,而卷入这场战争。 唯有抢在布由烈与萨泰坐大之前,一一击破,方能继续安享喀米尔如今的生活。 然而,只要这一仗打胜,喀米尔就将一跃成为萨奚实力最强大的部族,都走到这一步了,帖穆尔又怎么会放弃称王呢? 祁璟打量了一眼帖穆尔,对方正若有所思,他也不催求答案。 良久,帖穆尔抬起头,直盯向祁璟,“祁大将军的意思,我明白了……大将军有什么条件,直陈便是。” 顿了顿,他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嘲讽一笑,“大将军不会要我许诺永不侵扰大魏边境吧?你别忘了,若没有我们,也没有你今天将军的地位。” 自古时势造英雄,祁璟也难能例外。 “这个不用你许诺,大魏的国界,不是靠别人的同情来捍卫的。”祁璟神色端肃,却俨然不曾对帖穆尔的玩笑上了心,“我要原先萨泰王和邵笃联系的证据。” 帖穆尔表情变得积分诡谲,“你要这个做什么?” 祁璟将杯中琥珀色的酒汁一饮而尽,却仍是一派胜券在握,“娶江月。” 他瞥了眼帖穆尔,却不肯详作解释,“大魏的国事,说给你听你也不懂,江月身份特殊,我需得给她找些筹码。” “娶……?你他妈…!”儿子都生了还没娶她? 帖穆尔话没说完,人却已经站了起来,他面前的桌案被一下子掀翻在地,腰刀也是抽了出来,“你说得是不是实话?” 祁璟不动声色,将酒碗轻轻放了下来,手却已经按在了自己的剑柄上,“实话如何?虚话又如何?这是我夫妻之间的事。” “夫妻个屁!”帖穆尔迈开一步,劈刀往祁璟头上砍去。祁璟早有防备,身子急俯而下,却没有闪避,反倒提剑迎头刺上,剑尖直抵帖穆尔小腹。 帖穆尔刀锋一歪,撑着地案跃了个空翻,避开祁璟来势。祁璟刺空倒也不急,顺势起身站稳,人已与帖穆尔对峙而立。 江月这厢正与卢雅一心叙旧,说来,嘉图瑚照顾她虽然一直妥帖细致,但到底因语言不通,不算熟悉。三个女人此时坐在嘉图瑚的帐子里,主要,还是卢雅和江月在说话。 卢雅虽早知道江月的丈夫乃是大魏威名赫赫的祁璟将军,但今日始见两人亲密默契,这既不同于嘉图瑚和帖穆尔之间的互敬互重,也不是帖穆尔待她宠物似的玩弄。 她有些羡慕,更多的,却是不知缘何而起的熨帖。 江月见卢雅神色怅惘,拉着她的手安慰了好几句。卢雅倒没多拿乔,过一阵子又笑了起来,引着江月与嘉图瑚相互聊天,气氛重新变得和乐融洽。 正说着话,一个侍女模样的人进了帐子里,神色匆惶地向嘉图瑚说了几句什么,嘉图瑚神色立变,卢雅也生了几分尴尬……“帖穆尔和你们将军……打起来了。” 嘉图瑚和江月同时从帐子里出去,嘉图瑚身子丰腴,把江月往后挤得一个趔趄,幸好卢雅扶了她一把,这才没当众跌倒。 一向温和的嘉图瑚也不与江月客气了,提着裙子便往主帐方向跑,这回换江月拿手,没几步便轻松追上胖墩墩的嘉图瑚,抢先冲进了一片狼藉的主帐里。 “将军!帖穆尔!” 这是真打啊……刀剑交错,可比祁璟和薛徽动手那次激烈多了! 祁璟余光觑见江月,热血上头的劲儿霎时便淡了。帖穆尔也闻声去看江月,烛火下,本就白皙的脸庞,像是一抔新雪,快没血色了。 两个人都是动作放缓,却又不甘心这样认输。 祁璟最先回过神,故意装作脚下虚晃,剑势虽然凌厉,人却东倒西歪,像是醉了一样。帖穆尔照猫画虎,领会得颇快,避开祁璟之后,也开始骂骂咧咧,还常蹦出几句萨奚话。 两个男人装醉装得开心,跟在江月身后跑进来的嘉图瑚却是一面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一面带着哭腔求两个人停手。 帖穆尔少见妻子失态,这是他十四岁就娶回家的女人,没有爱也有敬,她是要为他传承后代、合葬棺椁的女人,更是部族的女主人,他可以为了江月放纵自己一时胡闹,却不能失了嘉图瑚的地位体面。 与祁璟对视一眼,两人刹住步子,一个故意往前摔,一个假装往后倒。 江月与嘉图瑚纷纷抢上前,扶住自家男人,朝对方抱歉一笑。嘉图瑚唤了下人来侍候帖穆尔,江月却只能自己搀扶着步子摇摆的祁璟出了主帐。 ……老天爷,我要怎么扶着一个一米八多的醉汉骑马回家啊…… 祁璟艰难地靠在比他矮上一头的江月的肩上,女孩儿身子有着淡淡的馨香。这是他第一次尝试去依靠她,别扭之外,竟还有点……兴奋? 女孩儿用笨拙地萨奚语请人家牵了他们俩的马来,一面扶着他,一面努力和乌云踏雪交流着,“你的主人喝醉了,你稳点驮着他,咱们慢些跑回家,好不好?” 乌云踏雪跺了跺脚,却是安安分分地停在原地,任由江月摆弄。 “将军呀,你看,你的乌云踏雪……你自己还翻得上去吗?” 祁璟低下头,仔细地盯着江月无助又期待的眼,乌目如珠,晶亮亮的光彩像是藏了天上的星星,在浩淼苍穹里,指引着他找到最后的归属。 突然就想,一醉不醒。 祁璟故作迷惘地点了点头,在江月惊惧交加地凝视下翻上马背,女孩儿长长出了口气,自己又上了赤霞追日,两人慢慢悠悠地纵马往回路上走。 江月腾出一只手来拽着乌云踏雪的缰绳,两匹马贴得极近,跑的速度也慢得很。可江月仿佛很享受这样在星夜下的漫荡,不过片刻,竟还哼起了歌。 “我往前飞,飞过一片时间海,我们也常在爱情里受伤害。我看着路,梦的入口有点窄,我遇见你是最美的意外。” 祁璟终是忍耐不住,长臂一伸,揪着江月的襟领把人拉近,他也不管江月的眼里究竟是星星还是月亮,只低下头,狠狠地吻住。 我遇见你,是最美的意外。 作者有话要说:……两个没节操的醋桶…… 关外副本刷得差不多了,要收拾收拾回邺京了呢。【沉思】最后一次狂风暴雨,但愿将军别刷崩了把媳妇儿子刷跑了。 【点蜡】 这一章将近六千字了……勉强算个双更吧,这个道歉有诚意了吗【星星眼】祝我明天上课不要迟到。 第65章 年后的日子终于开始忙碌,远在邺京的皇帝好似一刻都没有忘了祁璟,上元节当日,一纸圣谕送到了祁璟面前,是让他回京的诏旨。 萨奚人固然退兵未敢来袭,但两国终究没有议和,大军原地不动,皇帝只许祁璟带百十来人的亲兵入京。 即便如此,也已然算是对祁璟赫赫军功的体面了。 祁璟接了圣旨倒不着急,他再一次亲至毓关,检查城防,又勒令众人不许走漏他离营的消息,隔了十来天,总算安顿妥当。 饶是忙得脚不沾地,祁璟每每回了家,都是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江月习惯祁璟这般指挥若定,倒也不多嘴,临到祁璟通知她可以“收拾细软,启程入京”,方添了句问,“可需要我准备些什么吗?” 祁璟拉着江月的手上下打量一番,沉吟半晌,认真道:“咱们取道雍州,先去给你置办几身得体的衣裳头面……再则,明日让孟氏出门买点好的皮子,送到章夫人府上做谢礼。” 其一,罗氏、孟氏都是承章盛妻子的人脉,挑来的两个老实又得力的妇人。其二,祁璟知晓自己一旦回京,压制下邵相,领兵权便该交到了章盛手中。这番献礼,既可拉拢章盛,又能挑拨章家与安如郡主的关系,他必是要走这么一遭的。 江月虽想不到第二则缘故,但头一层却是明白。她当下称好,将此事记在心里。隔了一阵,江月又惴惴不安地握住祁璟,“那……我用不用准备些什么,给你母亲?等到了邺京,我是不是就该见你的家人了?” 祁璟眼神停留在江月脸上,女孩儿固然问得淡定自若,但眉央里透出的不安却是昭著极了。他微微一笑,伸手抚平江月眉心的褶皱,低首一吻,“不必,我娘不是那等人,娶了你这样一个金贵媳妇,她高兴还来不及……更何况,老虎已经是最好的礼物了。” 江月脸上一红,虽闻祁璟这样说,到底还是把见婆婆的事情放在了心上。好在距离邺京还有不短的路程,夏州偏远,着实没什么好东西。真需要准备什么,也都是路上的事情了。 祁璟虽在邺京背了几个说不清的政治官司,但收复失地之功也足以震慑朝臣、引得君主忌惮了。因此,为了削弱祁璟对军队影响力,作为祁璟最信任的下属,陆阅山和薛徽这番也一道回京。 出发当日,江月毫无疑问地见到了陆、薛二人。 “老虎,来见过两位叔叔。”江月怀里抱着儿子,挥着他肉乎乎的小手与陆阅山和薛徽问了好。 祁璟斜睨了眼薛徽,转过头来,用披风将母子二人一同兜在了怀里,“别胡闹了,赶紧上车,仔细让老虎吹了风。” 由于此行还有孟氏、罗氏,祁璟免不得让人准备了一辆马车安置家眷。 这虽然是他多次上京以来,第一回这样“偏私”,但有所照顾的感觉,让祁璟心中颇为安定。 薛徽和陆阅山对视一眼,都没说话,只等祁璟安顿好眷属们,方驱马出发。 一行人先至雍州,兵士自然是驻扎在地方军屯,祁璟却带着江月入了城。 此次带江月回京,两人身份都有变化,雍州也是一方大城,祁璟便不曾与她骑马,二人共坐马车,让薛徽佯扮马夫,孟氏算作侍女,四人低调出行。 马车荡荡悠悠行在平坦的官道上,祁璟一手揽着江月,开始向她交代如今朝中局势,“邵相固然一手遮天,但今上是个有本事的人,也并非压不住他。章家受邵氏压制已久,章夫人应是可信之人。” 江月换了一身素雅的青袄绿裙,头戴卧兔,整个人比平时褐衫麻布下显得精神多了。“我省得的,安如郡主是安如郡主的事,章副将和他家夫人都没有坏心,对吧?” 祁璟放下心,应道:“我正是这个意思。” 两人有说有笑地到了章府上,祁璟让薛徽递了帖子上前,门童一见名帖,一面派人去支会章夫人,一面迎了祁璟几人往里走。等到了正院跟前儿,章夫人竟亲自迎在外面。 祁璟是小辈,也不持身份,恭恭敬敬向章夫人行了个揖礼,这是江月第一次跟祁璟出来应酬,一时也不敢多话,跟着福了个礼,称了声“章夫人好”。 章夫人“呀”了一声,两手把江月托了起来,“这就是董家姑娘?生得真俊……倒不怪咱们将军中意。” 祁璟听她称江月是“姑娘”,便知章盛已与章夫人打过招呼。既有了这样一遭,便说明章盛心里已对他的打算有数,以此来暗表支持。祁璟放下心,全程虽不多话,倒始终保持着温和的笑意。 江月被章夫人亲热地挽着,也不需要她去找什么话题,章夫人自然便有无数不打紧的问题等着她,“姑娘想不想家?”“姑娘身子可好?”“姑娘在夏州受了苦啦……” 江月虽是穿越来的,但怎么扮乖装腼腆心里还是有数,她抿着嘴,细声细气地答了章夫人的话,拐个弯,又开始感谢孟氏、罗氏的事情。 章夫人忙是摆手,笑道:“姑娘别跟我客气,他们男人在前线保家卫国,咱们女人不就是该做好这些小事吗?你用她们用得顺手,也算我们章家为将军尽的心了。” 这高度拔的……江月连忙称愧,招手让孟氏抱了他们从夏州带的皮子来,“夏州地方小,也实在没什么好东西。这些皮子还是将军和章副将一起挑的,夫人拿着做几件氅子吧。” “哎唷,这怎么使得?” “使得使得,章副将也挂记夫人,这是托我们来尽心呢。” 听江月这么说了,章夫人总算接下了东西。她为章家主持中馈几十年,与宅门里的妇人也打了几十年的交道,略一打量江月,便知道她有什么缺什么。既接了对方的礼,章夫人也吩咐自己的婢女去取了几样崭新的首饰来。 “眼瞧着姑娘和大将军的好事将近,这就算我为姑娘的添妆了。” 章夫人明知祁璟与江月已诞下一子,却不点出,权当她是个待字闺中的姑娘交往。祁璟与江月对视一眼,都对章夫人颇怀好感,当下真诚地道了谢,又说了一会儿话,起身告辞了。 从章府出来,祁璟见时辰还早,便随口吩咐薛徽,叫他往热闹的坊巷中去,准备找间成衣店,再为江月置办几身衣裳。 江月不知有多久没逛过街,听祁璟这番打算,眼里全是惊喜之意。 祁璟不知缘故,以为江月是想起了她原先养在高门的日子,心里有些酸软,将人揽入怀里,“以后咱们日子安定下来,再不叫你吃之前的苦了……令尊能给你的,我也都不会短给你的。” 江月也不解释,欢欢喜喜地靠着祁璟肩膀,不再说话。 薛徽蛰伏在雍州有不短的日子,对雍州城颇为熟悉,他驾车挑了间热闹的铺子停下来,任由祁璟领着江月去逛。 两人折腾了一阵子,总算挑上了合心称意的衣裳。祁璟虽没表露身份,但他出手阔绰,倒也叫老板恭维了好几句。两人都不置理,付了银钱,便准备打道回府。 谁知,祁璟正要上马车时,薛徽忽然贴着他耳边道:“属下适才见一人像是在跟踪咱们。” 祁璟身形一顿,见江月正挑着帘子等他,只简略吩咐:“走官道回营,速度快些。” 言罢,神色温和下来,弯腰钻进了马车,还不忘称赞江月,“你挑的花色都极好看,等回去换上给我瞧瞧。” 江月抱着青绫包袱也是眉开眼笑,“这些衣裳算不算贵?我没叫你破费吧?” 祁璟伸手在她脑门儿上一打,无奈骂道:“想什么呢,你眼里我就这么落魄?” 江月对大魏的货币没什么概念,只能缩着身子讪笑。祁璟伸臂将人拉到怀里,不自觉,便添了几分力道。 她能在路上开心,那是再好不过的了,等真到了邺京,怕是有阵子要熬的。 薛徽得了祁璟吩咐,把车驾得飞快,孟氏在外面没坐一会便坐不住了,薛徽嫌她碍事,向祁璟请示了一声,便把孟氏赶到了里头。 江月这才瞧出不对劲来,马车比来时路上要更颠簸了,祁璟虽揽着她,她也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来扶着车厢。江月余光觑及祁璟面色阴沉,不免问道:“出什么事了吗?薛郎怎么把车赶得这么急?” 她话音方落,车轮像是压到了什么,重重颠了一下。江月一声娇呼,却被祁璟死死按住了嘴,“我出去看看,你和孟氏留在车里,千万别出来!” 祁璟闪身出了车厢,江月只听“当”的一声,一支箭稳稳地射在了她身侧的车壁上。 江月脸色一变,惊惶地与孟氏对视一眼,小心地问道:“将军?” 答她的却不是祁璟,“姑娘在车里,千万别出来。” 能让两位军人做出同样的判断,江月立时反应出来,外面的情形想必已不是很好。 果然,她隐隐听见刀剑交接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又是祁璟厉声呵斥薛徽,“你去守着马车,这些人交给我来!” 薛徽这才重新跃回马车上,车辕微微一沉,拉车的马儿不住地踏着蹄子,俨然是受到了惊吓。 作者有话要说:别忘了雍州是谁的地盘……~\(≧▽≦)/~ 看样子到考试周了大家都很忙啊← ←我12.17考期末第一科(明明11.19刚结束期中考试QAQ 我不信有人比我早o( ̄ヘ ̄o#) 第66章 外面刀剑声越逼越近,江月想也知道,祁璟功夫再好,也敌不过这么多来袭的人。她心思从惊忧渐渐归到平静,竟大着胆子往车帘处挪。孟氏眼疾手快,一把捞住江月,“姑娘做什么去?” 江月拍了拍她手背,安慰道:“你别怕,我问薛郎几句话。” 薛郎在外面也听到了里头的响动,忙问:“姑娘怎么了?” “统共有多少人?你知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历?” 江月话音方落,便听得薛徽厉喝一声,俨然是有人已攻到了车马前。薛徽三下五除二将人放倒,才回过头来朝江月禀告:“约有三十来位,敢在雍州官道上动手的,怕只有小秦王的旧属。” 小秦王?那就是安如郡主了……江月靠着车壁暗自思量,郡主不是想嫁给将军么,怎么倒在这里动起手来了? 若真是郡主,怕真正想杀的,该是自己吧? 她缩回马车里坐着,撩起一沿儿帘角,朝外看去。那些人泰半都纠缠在祁璟身侧,招招都是杀招,根本不像是要动自己的意思。只有偶尔几人会往马车方向抢攻,但多是声东击西的目的,并不是真的朝她来。 江月想起祁璟之前与她说过有关朝政的话,心里隐隐不安,又试探地问道:“薛郎,会不会不是秦王的人,是邵相动的手?” 若要杀她,早该攻到马车上来了,祁璟一个人,功夫再强也没法把整个马车都护住。他们一股脑地缠攻祁璟,俨然意不在己。 唯有邵相的人,他们要拦着祁璟入京,甚至不惜他死。邵相自是不会在意他与郡主的结盟,只有祁璟的死才能稳固他的地位,区区郡主,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幌子罢了。 江月想通,但觉心尖儿上被一盆冰水激过似的,隐隐发颤。她也不等薛徽回复,掀起帘子,颤抖道:“你别护着马车了,他们是朝着将军来的……你去帮他!” 薛徽蹙一蹙眉,没敢应,“将军吩咐属下保护姑娘的安危,属下不敢擅离职守。” “迂腐!”江月不悦地脱口呵斥,轻轻巧巧两个字,竟像颗针一样刺到薛徽心口上。 江月不察,只顾盯着左右支绌的祁璟,目光寸刻不离,“保护将军才是你的本分,你在这里守着我,不是缩头乌龟吗?将军若有个万一,我立时就随他死去……你还不快去?” 女孩儿单手扶着门框,纤白葱指紧紧扣着,骨节处微微凸起,昭示着她极力掩饰的紧张。薛徽的眼神在那只手上停了许久,半晌方讷讷称了声是。 江月回首望他,两人目光交叠,江月竟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薛徽做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然而,不等江月思索明白,薛徽已是一个纵跃跳下马车,提剑护到了祁璟身遭。祁璟背后压力骤失,免不得松出一口气,以剑逼开正面来刺的两人,回身的工夫问道:“不是叫你护着马车?” “姑娘叫属下来援将军!”两人本就有默契,此时共同应敌,自然事半功倍。 祁璟微微沉下眉端,往马车的方向觑了一眼。车帘掀起的角落映着女孩儿的脸,微微发白的面孔上透着紧张。 她是关切他的,这个没错……可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话竟可以让薛徽违抗自己的命令? 祁璟没立时责问薛徽,先将剩余几个勉力支撑的对敌伤死,他与薛徽目光一对,沉声吩咐:“绑一个带回去审。” 薛徽连忙称是,从腰间解了绳带,准确地套住其中一人,祁璟将来救那人的刺开,“想活命,还不快逃!” 对方动作一滞,倒是知趣地没再追杀,提步跑走,这个工夫,薛徽已是将俘虏下的人五花大绑。 江月见来袭的人尽数逃走,忙不迭掀起帘子,朝祁璟喊道:“将军!你没事吧?” 祁璟朝她摆了摆手,淡淡扫了眼俘虏,“把他绑在马车后头,拖回去就是。” 习武的人,这么折腾几下,暂且还死不了。 薛徽依言而行,祁璟这才抹了把脸上的血,踏上马车,“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得快些回营。” 江月一面应好,一面掏了绢帕帮祁璟擦着脸,顺便查查他身上可有负伤之处。祁璟难得没拦着江月,任由她仔仔细细地照料自己,还时不时温声安抚,贴在江月的侧颊上轻轻印吻。 孟氏有眼色,见脱了险,也不再在车里碍眼,爬到外面重新挨着薛徽坐了。 薛徽趁她出来的工夫,忍不住朝里面看了眼,祁璟正捧着江月的脸,缠腻地吻在她唇上。女孩儿纤细的胳膊攀在祁璟背上,仿佛那是她唯一信赖的依靠。 薛徽猛地扬鞭,马车开行起来。 回到雍州守兵驻地,盘问审查的事情自是不必再让祁璟劳心,晚间时分,薛徽与陆阅山便带着卷宗来找他了。 江月正抱着老虎,见他们来说正事便准备避开,祁璟一手拽住她,吩咐罗氏抱走了孩子,留她在跟前儿一起听。 “不是郡主派来的人,是邵相。”薛徽开门见山,递了画押过的证词上前。 陆阅山绷着脸,斥骂道:“邵笃这回是狗急跳墙了,估计没想到咱们真能拿到证据……将军,咱们还照原来的路线走吗?” 祁璟思索一阵,倒是不急不慌,“不碍的,他一个文臣,也找不出多少肯替他拼杀的死士,路上注意一些,死不了人。” 他余光睨了眼身旁的江月,主意打定,又道:“但入了京里就未必这样顺遂了,到时候咱们兵分两路,薛徽和我入京,阅山,你陪江月去京郊永乐侯的别苑住一阵子,等京里安定下来,你们再进城。” 江月一惊,伸手去握祁璟,“咱们又要分开?” 祁璟扣住江月冰凉的五指,朝她宽慰一笑,“邵相是个不好相与的,邺京里风波又多,你在别苑先缓上几天,等时局定了,再来京里找我。” 陆阅山和薛徽都在此刻乖觉地闭了嘴,江月望了他们两人一眼,免不得问:“永乐侯同意吗?我贸贸然带着孩子住进去,不是给人家添麻烦么……” “恩公对我恩重如山,犹如父辈,我既要娶你,合该叫侯爷和侯夫人先见见你,你去住着,并不失礼。”这是祁璟早与永乐侯商议出来的对策,本打算入京前再知会江月,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事,拿出来说服她刚好,“皇上赐给我的宅子还在修缮,原先董府的宅邸却是充了公……左右都是要麻烦恩公的,先住在别苑里,好歹贪个清净。” 祁璟不是这样愿意絮絮叨叨解释许多的人,江月听他一直在宽解自己,便知晓他是打定了主意。他既这么说,想来已经过权衡。江月悻悻地松开两人交握的手,顺从地颔首,“那便听你的吧。” 烛火下,江月只觉祁璟的侧影像是被刀削刻过一样,棱角分明,透着无情的狠厉。他待自己总是温柔小心,想将自己从一切漩涡风险中避开……可他会一直这样吗? 从舍不得叫她分担,到不愿意叫她分担。江月突然有一瞬,竟忍不住怀疑祁璟。 “我有些乏了,你们先商议着,我少陪了。”江月别了别耳畔的碎发,从座椅上起了身。 祁璟“嗯”了一声,任她翩然而去,却没多话。 等房间里只剩下三个男人,祁璟方冷下脸,“刚到雍州,邵笃便忍不住开始动手,京里等着咱们的,怕还有不少事情,阅山机敏,到时候你盯好风声,别轻易传到江月耳里。” 陆阅山抱拳称是,薛徽却忍不住道:“属下愚见,董姑娘怕不是那等怯懦畏缩之人,将军何不带她一同入京,共同应对?” 祁璟仿佛早料到薛徽会开口替江月说话,闲闲扫了他一眼,没解释。 陆阅山微有惊讶,用臂肘顶了薛徽一下儿,“薛木头,你糊涂了不成?将军也是为了姑娘好,她如今身份尴尬,到了邺京,不是平白给将军落话柄吗?” 薛徽一怔,低声嘟囔:“事都做了,还怕人家怎么议论么……该背的骂名姑娘一个都少不了,缩还能缩一辈子?” 祁璟不怒反笑,寒着眼神,紧凝在薛徽脸上。他端了身旁的茶碗,捏着茶盖儿撇了撇浮叶沫子,冷静道:“阅山,你先下去,我有话单独和薛徽说。” 陆阅山没多想,拱拳一礼便退了下去。 薛徽也是面色沉静地立在祁璟面前,神色坦然,仿佛无所畏惧。 “你自己说吧,什么时候开始的。”祁璟喝了口已经凉的茶,带着苦涩的茶汤从舌尖淌到胃里,又渗到他心坎儿上。 他喜欢的女人谁都觊觎着,连他信任百倍的下属竟也动了心思。 究竟,是喜是忧? 薛徽没料到祁璟开门见山,从容的表情也褪了,脸上腾起红晕,单膝跪在了祁璟面前,“属下该死。” 祁璟放下杯碗,淡淡地盯着薛徽,“为什么该死?喜欢她要是该死,我早死千遍万遍了。” 薛徽缄默未语,整个房间里都透着尴尬。 “你若是尚未娶妻,我决不拦着你来抢她……你家中已有明媒正娶的女人,你准备置江月于何地?”祁璟声音平稳,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他也不想逼问出薛徽一个答案,这样一番话,既像是敲打薛徽,又像是说给祁璟自己听。 “今日有违军令,你自己去领罚吧,儿女私情我不怪罪,误了正经事不行。”祁璟摆了摆手,从头至尾都没再露出半分愤怒之情。 薛徽不作声响地退了出去,祁璟的话像是一盆冷水,将他浇得清醒而冷静。他是将军的一把剑,又如何能去肖想将军的所有? 更何况,她是明珠。 没有一把剑上会镶嵌这样珍贵易碎的宝物,他们不配。 翌日一早,他们照常启程,昨日的波澜仿佛从未发生,一行人马照旧是稳速前进,并没有另设防备。 江月坐在马车里,不由觉得有些奇怪,好像有什么人少了似的。小老虎昨夜没睡好,一直在江月怀里哭闹,江月无法,按捺下别扭,专心去哄儿子了。 直到中午时分,小老虎总算入睡,江月方抽出心思打量队伍,良久,她恍然大悟一般,“将军……薛郎怎么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啦,昨晚上卡文卡得厉害,更迟了~~ 这是冒头最晚的一个男配_(:з」∠)_也是把将军气得最狠害得最苦的一个男配……把他PK掉将军就可以坐拥美人归了。 第67章 “雍州还有事,我留他在此地再待几日。”祁璟神情从容,叫江月看不出半分异样。“我听老虎今天一直在哭,怎么,不舒服么?” 江月斜睨了眼罗氏怀里的儿子,无奈一笑,“大抵是昨天白天没见到我,晚上便没睡踏实……这会儿总算乖乖睡了,真叫人劳心。” 她说话虽是抱怨,语气里却尽是亲昵爱护之意。祁璟心中微动,没再说什么,却是有了些隐忧。 一行人又赶了几日的路,总算入了冀州,离邺京更近了许多。 永乐侯特地在冀州迎了祁璟,也让江月终于见到这位“托付”自己给祁璟、又对祁璟恩重如山的侯爷。 永乐侯出身行伍,一同驻扎在了营里,祁璟别的都没管,先拉着江月去给恩公磕头了。江月心知永乐侯不论是对她还是对董婉本人,都算是有恩,因此也没别扭,实打实地跟着祁璟叩了三个响头。 永乐侯笑得合不拢嘴,一手一个,把祁璟跟江月一同扶了起来,“原没想到你们还有这段姻缘,难怪当初在雍州……” 想到方守成,三人都有些糟心,这个人名被永乐侯巧妙地避开,他一笑,只拍着江月手背,“你家里的事情,我都知道,小璟是个踏实人,你跟着他也不算错。” 江月对先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当下唯有故作羞涩,低头不语,也不接茬。 “孩子呢?抱来叫我瞧瞧。” 祁璟忙去唤罗氏,把老虎抱了过来。 老虎有一点好,见谁都不认生,此时遇上个美髯公,也不怕,只窝在永乐侯怀里咯咯咯地笑,永乐侯也跟着开怀,连道了几声好。 “对了,有件事倒忘了和你们夫妇说。”永乐侯忽然一顿,把孩子交换给罗氏,趁机又与祁璟对视了一眼,“祁老夫人皇上已派人接到了京上,此时就在我府上住着……既然董姑娘要在别苑先耽搁一阵,不如叫我把老虎先抱去,给老夫人瞧瞧,如何?” 永乐侯一边说,一边打量着江月的神色,祁璟故作倾听,实则眼神也从没离开过江月的脸。 江月有些不知所措,求助似地望向祁璟,“这……老虎缠我缠得厉害,要是如此,我便带着老虎一起去拜见……拜见母亲吧。” 她说话时也透着不自然,耳根微微发红,俨然是为“母亲”这两字害了羞。 永乐侯和蔼一笑,不以为意地摆手,“你去做什么,还没过门的媳妇,不成礼数。老夫人先见了孙子,定是开心,都说隔辈亲,老虎跟着祖母,未必过得不自在呢。” 江月舍不得老虎,对方却又是她的准婆婆,这一遭事情来得突然,也叫她委实为难起来。婆孙相见是天伦,是孝义,江月来了这里以后也没少读书,并非全然不懂其中道理。可照祁璟的意思,她要在别苑里不知等上多久,乍然叫她与儿子分别,江月岂能不难受。 “将军……”江月的眼神飘到祁璟身上,祁璟一边以眼色示意永乐侯,一边起身去握江月的手,顺势着打圆场,“这事咱们搁搁再谈,母亲那里固然要紧,江月这边也要安排妥当才好。” 永乐侯意味深长的眼神在祁璟与江月间逡巡一圈,淡淡笑开,倒是不反驳。 是夜,祁璟与江月共枕而眠。女孩儿温热的脸庞贴着他的肩臂,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一定要留在别苑,不能随你们入京去吗?” “你云英未嫁之身便跟了我,京中若露出口风,怕是为郡主利用……”祁璟抚着江月垂在肩上的乌发,一下一下替她顺着,“江月,只要咱们忍耐一阵子,我求皇上洗清你父亲的冤名,堂堂正正嫁给我,不好吗?” 江月心里摇摇晃晃的不安着,总觉得祁璟像是瞒了她什么一样……她爬起身,定定地盯着祁璟双眼,重新问道:“你当真会娶我?” 祁璟哑然一笑,食指缠起江月一绺儿秀发,贴在唇边轻作一吻,“当真。” 他眼神坦荡得像是星辰,在浩瀚苍穹中,成为唯一一颗照亮江月的光芒。江月心口酸软,低首主动索求祁璟的吻,两人唇舌交缠,仿佛唯有如此,才能给予彼此安心。 “我不想和老虎分开。”半晌,江月疲疲地趴在了祁璟的胸膛,低声喃喃,“我舍不得他,他也舍不得我……可是我知道,该叫母亲先见见老虎的。” 祁璟拍着江月背心,一下一下,舒缓着她紧绷的神经,“我娘孤寡了二十年,委实不易……你叫老虎先陪陪她,好不好?” 江月埋首在祁璟怀里,竭力忍耐着呜咽的声音,祁璟将人渐渐拥紧,翻过身压住她,认真道:“要不……咱们努努力,再生一个?” 祁璟见到江月眼圈隐隐发红,爱怜心起,一下下亲着她的眼缘。他自是知道她的不舍,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抱给谁都是担忧,何况是一个于江月来讲,未曾谋面的人……可是他别无他法,他不能让旁人知晓这个孩子是江月所生,他需得让江月清清白白的嫁给他,以后才不会去面对外人的风言风语。 等她嫁了他,孩子再当作寄养写在她名下,一样是长子嫡出,以后可以承袭他的爵位,延续他的香火……祁璟细细腻腻地吻着江月,从额心到眼角,接着又是她的唇瓣儿。他索取着她口中蜜津,卷曲着挑.逗她的舌尖,再然后,啄咬在她的锁骨上,顺着将她衣衫剥开。 白皙滑腻的肌肤触手温凉,祁璟像是捧着一块易碎的瓷,小心翼翼地爱抚,撩拨起她身上的火热。他捧住她的丰盈,缓慢地揉捏,又腾出一手往女孩儿密境里探去。 江月带着哭腔吟哦,仿佛挣扎在爱.欲和矜持之中,她仰起头,不耐又紧张的表情恰映入祁璟眼里,他堪堪咬住女孩儿下颌,齿尖碾磨着,含糊地安抚,“别怕,江月……我在呢。” 他引着她舒展开身体,渐渐交出自己,沉沦在他的指尖,趁女孩儿情迷之间,祁璟挺身而入,吻住她所有的不适和抵抗,消磨在两人的缠绵里。 “江月,让恩公把老虎带走,好不好?”他贴着她耳边低低地问,“好不好?” 每一下伴随着有力的撞击,恨不得直冲入她的灵魂里。 “好不好?” 江月醒来的时候,祁璟已经不见人影。她半靠在床上发了一阵愣,忽然心中一空,猛地坐起身,扯过衣袍匆匆披上,也顾不得穿鞋,踉跄地冲出营帐。 孟氏听见房中响动,正欲端着热水进去,两人骤然相撞,铜盆里的热水竟尽数往江月身上泼洒过去。孟氏脸色大变,一面往后退,一面下意识地跪了下去,“姑娘恕罪!” 江月小臂上登时烫出一面红肿,她却顾不得旁的,只追问:“将军呢?老虎呢?” 孟氏讷讷,“将军一早就和永乐侯出去了,小公子大抵在罗家姐姐那里。” 江月转身便去寻罗氏,她掀开帐帘的时候,罗氏正在给老虎喂奶,小老虎餍足地窝在乳母怀里,眯着一双眼,安逸而不知世事。 江月眼泪刷地落了下来,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儿子身边,屈膝蹲了下来。 罗氏见了江月,不由得一愣,她在喂乳,也不便行礼,只唤了声“姑娘”,见江月形容狼狈,臂腕上还有着骇人的红肿,罗氏惊诧之间,免不得询问,“姑娘这是……” 江月抬手揩了揩泪,小心地抚过儿子的脸颊,“我没事,我就是来看看老虎。” 罗氏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不好说话,整间营帐便陷入了一片静谧,唯有小老虎偶尔的咂嘴声,给人以难得的安宁。 祁璟从外面回来时,便见孟氏跪在营帐前一动不动,他眉心一簇,上前问道:“你跪在这做什么?姑娘醒了吗?” 孟氏一脸歉疚,把先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祁璟脸色微变,先打发孟氏起来,自己转身去寻妻儿。 他掀开帐子进到老虎住的地方时,江月正抱着儿子“哦哦”哄着,她露出的半截小臂上尽是烫伤的痕迹,半面衣衫也是湿的。 祁璟只觉心口被人重重击了一拳,隐隐作痛的同时,还有些说不出的懊恼。 江月听到了响动,却没抬头,微微侧身抱紧儿子,轻声道:“这是我的孩子,他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别抱走他。” 她语气坚定极了,素日姣好温柔的侧颜也透出隐隐的果决。祁璟无奈地叹了一声,摆手示意罗氏先下去,继而走到江月身边,单膝跪了下来。“叫我看看你的伤,烫得这么厉害,得先上药才行。” 他伸手欲去拉江月,却被江月避开,“我不打紧,是不是现在要出发了?你去帮我取衣服来吧,我就在这里换了。” 沉稳的语声中,有着对祁璟昭然的防备和隔绝。 祁璟知晓是他昨晚心切,迭声的问话让江月生了忌惮。不得已,起身出了帐子。 江月把脸埋在小老虎的颈窝里,竭力压抑却还是淌出清泪,小老虎仿佛能察觉母亲的心意,软着声唤道:“妈……” “妈妈在。”江月低低地回应,“妈妈在呢。” 作者有话要说:起床起迟了QAQ发晚了……sorry 第68章 从冀州到邺京的这段路上,江月不再有先前的好心情。祁璟忙着与永乐侯商议邺京时局,却也没闲暇安抚江月。 时值早春,一路尽是融雪之景,随着往南,天气也比先前暖和许多。谁都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老虎竟然发了烧。 罗氏是在半夜里喂乳时发现孩子身上异常的烫,小老虎也不知随了谁的性子,烧得面红耳赤,竟也没有啼哭,只是窝在罗氏怀里低低地哼着,时不时蹦出一两声“妈妈”“娘”的轻唤。 罗氏不敢耽搁,抱着小公子便向主帐去了。她小心翼翼地敲着门框,笃笃之声先把祁璟惊了起来。 “是谁?” “将军……奴婢罗氏,小公子发起烧来了,您快瞧瞧吧。”罗氏的声音隐隐传来,却将半梦半醒中的江月激得神思清醒。“老虎怎么了?” 她猛地坐起身,也不顾动作激烈带起的晕眩,立时便要下床去。 祁璟反手把江月纤细的腕子扣住,又拿起一旁的衣服披到江月肩上,“先把你自己照顾好了。” 他声音沉稳得仿若不带感情,江月理也不理,径自推开祁璟,冲到门帘旁。 帐子里黑压压的,她借着帐外的星光方看清儿子稚嫩的小脸。江月用手背摸了摸他额头,一面把孩子接过来,一面迭声问道:“怎么发烧了?是晚上受凉了么?” 老虎大抵是察觉了这个怀抱来自母亲,哭声渐起,难受中还带着七分委屈,直哭得江月都心头发酸,眼眶滚热,“老虎老虎不哭了,乖,妈妈在呢。” 她抱着儿子往帐子里来,祁璟这时已穿戴整齐,顺手抽了火折子,点了蜡,将帐内映得通明。 他几步走到江月身边,伸手欲去抱儿子,谁知,江月微一偏身,刚巧躲开。她圆润的肩头从祁璟胸前滑过,却仿佛一柄刀,狠狠地割开他的心口。 祁璟自然知道江月为什么躲他,可这样的防备、躲闪,叫他从心底往外发寒。她昔日说过的话层层叠叠地在耳畔想起,她说她这是她一个人的儿子,她还说会离开他。 “江月。”祁璟沉沉叹了口气,却不敢勉强相争,“你叫罗氏抱着老虎,自己先去把衣裳穿了,夜里凉,若你都病倒了,还有谁来照顾孩子?” 罗氏闻言,忙上前接过了老虎,目送江月到屏风后头更衣。烛火映照着,屏风上那个纤影好似从画儿上走下来一样,祁璟看得发怔,七分喜欢里,还有三分无奈。 半晌,估摸着江月收拾得差不多了,祁璟方道:“我去找军医,你先看顾着老虎。” 江月温声应好,倒是没再执拗。 军医过来看了看老虎,倒是极快地诊出病症,襁褓里的孩子难免消化不好,一时有些积食,倒还不必吃药。替孩子揉一揉肚子,顺一顺背,一时片刻先不要再喂乳,便能有所缓解。是药三分毒,江月和祁璟倒都没多说什么,同人家道了谢,又客客气气地送走。 然而,罗氏自责的不得了,军医一走,便跪在地上同祁璟二人致歉告罪。 江月担心孩子还不够,岂会和罗氏多计较。当下叫了罗氏起来,免不得宽解两句。 天色已蒙蒙亮了起来,祁璟朝外头看了一眼,伸手又探老虎额上的温度,“既然老虎还烧着,就先停一日,别赶路了……我一会去和侯爷说,你在这里照看吧。” 江月唯恐自己抱着儿子,反叫他不舒服,她一面将儿子放到了床榻上,一面低声道:“不会耽误你们的事吗?” 祁璟将手搭在了江月肩上,缓缓摩挲着,“江月,你便是恼我怪我,却不该怀疑我对咱们孩子的用心……他也是我的儿子,是我的长子。” 江月动作一滞,心里的委屈无助尽数涌了上来,回首望向祁璟时,眼圈竟也有些微微发红。祁璟看得心疼,低首吻一吻她额心,勉强笑道:“好了,你在这看着吧,我叫人熬点米粥给你们娘儿俩送来。” “等等。”江月忽然拽住祁璟袖口,“你……你能不能找些烈酒来?” 祁璟蹙眉,“你要那个做什么?” “我父亲和我说过一种给小儿退热的土方子,就是拿烈酒热水替孩子擦拭身体。你去帮我找些来,好不好?” 祁璟心下无奈,知晓若非自己适才的话说动了江月,便是她明知有这样的办法,也决计不会开口麻烦自己。他揉了揉江月发顶,柔声应好,转身出了帐子。 · 不知是江月的土法子作了效,还是小老虎本就病得不厉害,当日下午,老虎的烧便退了,人也精神了几分。只是身子孱弱,小孩又多觉,这样时醒时睡,直折腾到晚上。 江月担心儿子,当夜便没叫罗氏把儿子抱走,留下老虎和他们同睡。稚儿躺在两人当中,安详平和的睡容让祁璟也看得心软。 他一手揽着娇妻,一手搭在儿子的身上,温声哄着:“你今日醒得早,也赶紧睡吧,老虎在这,便是有个什么咱们也立时能反应过来了,不必这样盯着。” 江月犹不放心,望了眼祁璟,沉默地摇摇头,“我再看一看,万一他有个反复呢?” 祁璟哑然失笑,垂首吻了吻江月,“你睡吧,万事有我呢。” 他声音有着一贯的笃定,江月下意识的信赖,便也没再说什么。 然而,等江月睡到半夜的时候,却在身边摸了个空……“老虎?!” 她蓦地坐起,但见祁璟也失了身影,屏风外的蜡烛不知被谁点亮了,帐篷里有着昏昏黄黄的光,看得她眼前一片雾晕。 祁璟循声而入,见江月眯着眼坐着,忙迎上前,“你怎么醒了?” 帐外还是浓浓的夜色,祁璟却穿戴齐整,江月心中发慌,脱口问道:“老虎呢?你怎么把他抱走了?” 祁璟拉着江月的手贴到他自己的额上,覆了片刻,又引江月去摸她的额头,两厢对比,江月自然也察觉她有些发烧。祁璟就势将人搂到怀里,轻声安抚,“老虎没事,我让罗氏照看着呢,你自己都病了,还怎么照顾他?” 江月但觉浑浑噩噩,一时神智都有些不清醒。 祁璟见状忙扶了她在床上靠好,将被子盖严实,“老虎那儿有我和罗氏一道顾着,你就别担心了,小孩子体弱,好不容易恢复了,你别再把病气过到他身上。” 江月闷着声称了个好,只心里隐隐不安,“那你叫罗氏把老虎抱来,叫我远远的看一眼成不成?我瞧不见他,不踏实。” “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罗氏才安顿着老虎睡下,你还要折腾人家吗?”祁璟知晓江月一贯体贴旁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劳动罗氏这一趟。果然,江月虽是担心,却也没再多说什么,只就势窝到了祁璟怀里,轻声道:“那你陪我睡一会儿,别走。” 祁璟将人和被子一起搂紧,“我不走,我会一直陪着你。” 江月很快便沉入了梦乡,快到让她仿佛中了迷药一般,意识涣散成天上的薄云,风一吹,便消弭无踪。 在梦里,她只觉自己身子越来越轻,轻得根本不存在一样,杂技团和初至大魏的日子混淆在了一起,时而是祁璟冷淡陌生的眼神,时而又是师兄们坐在她身边显摆新买的手机。 梦境和记忆的界限渐渐模糊,江月愈发觉得,过去的生活像是被推倒重来了一遍,她被迫带着对祁璟的爱回到了在杂技团的生活里,她想去找祁璟,可师父不停催她去练功。 “惦记男人做什么,他们嘴里没一句实话。”师母坐在旁边不咸不淡地敲打她,师父却也不恼,仿佛还很是认可。 江月别无他法,只能跟着一次次排练,她累得四肢无力,满身是汗,师父也不许她休息,直到再一次,师兄把她从高出摔了下来—— “啊!” 江月从惊叫一声坐起,却被一个敦实的怀抱拥住,熟悉的双臂将她护在怀里,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心,温言安慰,“好了好了,没事了……别怕。” 是祁璟。 江月颤着手指握住他的两臂,眼泪簌簌地往下掉,祁璟一愣,正想要松开看看江月怎么了,却被女孩儿反手抱紧,不肯脱离他的怀抱。 祁璟没再动,任由女孩儿依偎在他怀中,像两人初在一起时,她别无选择的倚靠一样。她不会离开他,也舍不得离开他。他就是她从此以后,在这世间唯一的家。 “被梦魇住了?”祁璟贴着江月耳边轻声询问,江月点了点头。 祁璟身子微微一僵,却是没说什么。等江月略作平复,他方道:“你昏睡了两天了,寒气侵体,又有内伤,身子虚得厉害……正巧你醒过来,先吃些东西,好用药。” 江月缓缓从他怀里脱开来,祁璟抖开一旁的衣裳披在江月双肩,又替她在腰后垫了枕头,好叫她靠得舒服些。 男人的殷勤叫江月心有余惊,她忙握住祁璟,拦下他的动作,“我自己来就好,这会儿醒了,倒也没那么难受。” 祁璟收回手,倒也不勉强,“我去让孟氏拿吃的给你。” “等等……”江月叫住已经起身的祁璟,“老虎在哪儿呢?” 第69章 江月有时候觉得神奇,好像女人在某些方面的预感都十分准确。她看着祁璟的脸色渐渐变得不自然,扶在她肩头的手臂也跟着松了下去,半晌,祁璟方缓缓道:“你既病着,也没法照顾老虎,我便让恩公带着老虎先入邺京了。” 他的话说得十分顺畅,仿佛演拟过无数遍这样的场景,又仿佛早料到江月这样的催问,他一字一句,都斟酌得合情合理。 是了,她病了,没法照顾儿子,自然要择一个更好的去处。 既成全了孝义,又安顿了子嗣,江月找不出任何一个漏处来责问祁璟。她只是不舍,十月怀胎的骨肉这样连个道别都没有的离开,像是从她心口剜去了一块肉,叫人没着没落的惦念着。 然而,江月未曾说话,只不住地点头,不知是要刻意说服自己去接受这样一个结果,还是当真认可了。 祁璟隐有几分不安,这一切都与他预想大相径庭。江月比他想象中发觉得要快,也比他揣测中更为镇定。她的无动于衷,俨然不似两人初初谈及此事的敏感,这让祁璟摸不准江月的心情,唯有多添一句解释,希冀能安抚江月心里的担忧。 “我娘早盼着我娶妻生子,如今见了老虎,必定十分疼爱。你自管放心,邺京里的事情一旦安顿下来,我立时接你过门,决不耽搁一刻。” 江月察觉祁璟握着她手的力道渐渐添起,勉强牵出了三分寡淡的笑意,“是,我知道的,母亲爱顾孙儿,自不会叫老虎受半分委屈……只我有几重疑问,不知该不该讲。” 祁璟见江月总算开口,自是无有不应,“你且说就是,在我面前,你还有什么想讲不能讲的呢?” 江月收了笑意,定定地望着祁璟,仿佛酝酿良久,方敢开口:“你让人接走老虎,究竟是因为母亲来了邺京,还是因为你早有盘算?” 祁璟一惊,脱口道:“你怎么会这样想?” “你明明知道我舍不下老虎,却还要在我病中让人带走他……”江月的声音细若蚊呐,好似带着无尽的犹疑,“将军,若单单是为了在母亲面前尽孝,你何至于急在此刻?又何必担心不能劝得我顺遂你的意思?你根本没有信心说服我对不对?你瞒着我……是因为你也觉得,有些事情,不能告诉我,对不对?” 祁璟闻言脸色蓦然一变,他甚至下意识地去握江月的手,生怕她会就此逃开一样。 谁知,江月避也不避,任由他一把攥住,继而轻笑一声,“我猜中了?” 她没等祁璟答话,继续道:“我原先说过,你不愿意告诉我的事情,我不会追问……可事关老虎,我当真不想被蒙在鼓里。老虎也是我的儿子,你若有什么计划要牵涉上他,可不可以,直接告诉我?” 江月的坦率,出乎祁璟的意料。 她既没有旁敲侧击的试探,更没选择歇斯底里的质疑。仿佛每当事涉老虎,江月对他的态度,都冷静得像是两军对垒中的谈判,明明他也是孩子的父亲,可她竟然这样忌惮他……祁璟觉得心灰,却又无法挑出江月一丝一毫的错误。 他是算计了自己的儿子,从一等到老虎的出生,便有了这样的计划。 他坚信万无一失的计划。 “江月……”祁璟无端觉得嘴有些干,发声出来竟带着些哑,“我原没想瞒着你,只是要你们母子分开,我怕你提早知道,心里难受得厉害。” 江月没作声,只淡淡地盯着祁璟,无声地催促他的下文。 “郡主原是为了她的儿子谋划,想有更高爵位,甚至想承继秦王的封邑……然而,若我有了名正言顺的长子,有了第二个承嗣的选择,郡主或许会知难而退,皇上那边,也更好说一些。” 江月颔首,不温不火地问道:“那设若郡主狗急跳墙,想要让这个选择,永远的消失怎么办?” 祁璟正要解释,江月忙抬手拦下,又抢先质问:“你不必说你会护着他,或是郡主没这样大的本事……你得罪了邵相,便是郡主无能为力,邵相也没这样的本事吗?邵相杀你不成,难道就不会动咱们的儿子泄愤?” 江月一连串的发问,步步紧逼,像是提剑直刺向祁璟软肋。她本就是他最不设防的人,这样的情境,更是叫他生出几分手足无措,便是早有成算,竟也一时哑口。 祁璟面色上透出几分尴尬,声音勉力放得温和,“江月……在你心里,我便这样无能吗?” 江月没有答话。 “早在我离京时,郡主已被软禁在了宫中,她想要做些什么,怕是不能了。”祁璟不得已,唯有认真解释,“至于邵相,他固然积威已久,却也深受邺京世家忌惮……旁的地方不说,要在永乐侯府上动什么手脚,委实困难。更何况,我有置他于死地的物证,只消回京,立刻就能送他下狱。” 江月像是故意想激起祁璟的怒火,听他如是说,反问道:“你不怕他狗急跳墙?” 祁璟兀自冷笑,“也要他跳得过去才行。” 江月这才不再逼问,只犹自沉默。 祁璟叹了口气,适才种种恼怒,尽化作一阵无力,随着这一声喟叹,纵荡出来,“江月……你把一切都交给我好不好?我决不欺你负你,也一定护得你们母子平安。咱们那么多事情都熬过来了,这一次,你也一样信我,好吗?” 江月怔怔地望着虚空,良久方勉强一笑,“将军,你知道吗,我怕了。” 祁璟像是被人点了穴,不可置信地望向江月……这是当初不畏惧生死许诺要陪他的人,是肯不顾名分以身相许的人,是被当作人质时甘愿以成全他的人,可这个时候,明明只要他们再忍一忍就能终成眷属,堂堂正正地在一起,她却……怕了? 江月低垂下眉,小心翼翼地拂开祁璟的手,又重复了一遍,“我怕了,每一次,你每一次都会有瞒着我的新的计划出现,你不肯告诉我的事情,每一桩每一件都藏着杀机。如果……我是如果,我和老虎的存在让你那么辛苦为难,你不如放我们走吧。” 江月嘴角仍是弯着,可祁璟却觉得,那笑像是隔了夜的酽茶,冰冷苦涩得让人逃避不及。 她就这样兜头泼了他一盆冷水,仿佛这样也不解恨,她还想再添上致命的一刀……祁璟几乎忘记那日他是怎么离开江月的身边,脑海里回荡的却只有她轻飘飘的一句话。 “我怕我没法信你了,将军,我不敢信你了。” · 祁璟的队伍在翌日便重新上路,奔赴邺京。 然而,最后的一段路,却让大家人人自危,谁也不敢轻易去触主将的霉头。 他们都知道,将军的娇妻与将军闹了别扭,以至于将军竟会下令把她“严加看守”起来。那座马车里的人再没能主动出来过,便是食宿,也会被将军安排人来紧紧盯着,寸步不离。 祁璟也不知他是怎么了,江月明明只是说了一句“怕了”,他却有预感一样,觉得江月会离开他。那日夜里,祁璟便下令叫人看管起江月,一如彼时在漠水,他甚至不许她迈出营帐一步。 江月察觉后倒也没说什么,甚至如常关切他的起居,绝口不提他的安排。 祁璟好像一个重锤砸到了棉花上,除了无力,还有更深的惶惶。他每一夜都要紧紧拥着江月方能入睡,对方一声浅咳也能将他从睡梦中惊醒。 好在,从冀州到邺京的路不算远,行了三天抵达京郊时,祁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此时,一行人分作两路,陆阅山率领兵士先前往京营驻扎,祁璟、江月两人则前往永乐侯别苑,与之会合。 侯府别苑在白虎山南面的山脚下,依山傍水,景色别致。据传还是先帝亲赐,源头乃是仁宗即位前的民间私邸,修建得虽不富丽,却别致宜居,妥帖得很。 永乐侯夫人早得了信,将别苑腾出一间空院来留给祁璟二人,一并还安排了四个规矩老实的婢女,专司服侍将在此小住的江月。 祁璟意外之下,更是感激,当下又欲叩首,却被永乐侯稳稳扶住,“如今已在邺京,你我二人,该跪的都只有皇帝一人……今上年纪虽少,实则忌心颇重。你既要长久留在朝野之中,便当记得,你效忠的人不是我永乐侯,而是岳氏皇权。” “是,璟自当谨记。” 训诫过旧属,永乐侯的眼神便望向一旁垂首而立,不言不语的江月。她一身青蓝袄裙,撑得人素雅清丽,然而永乐侯却还是敏锐地发现,那玉颜之下,却藏了几分与初见时不同的隔绝。 他与祁璟对了个眼神,半晌,方笑道:“我走时董姑娘正在病中,如今可大好了?” 江月缓缓抬首,竟是莞尔,从容不迫地应答:“已是大好了,多谢侯爷关怀。” 永乐侯有些意外,面儿上却未露太多,只连连点头,“好了就好,免得小璟还要挂记……昨日我刚从城里过来,祁老夫人见了老虎,喜得不得了,满口都是感激姑娘之词,老夫人盼这个孙子盼得苦啊!”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倒数10章……肯定是HE啦。 第70章 江月扬起唇角笑了笑,就在祁璟还悬着心上下忐忑的时候,江月却道:“能叫老夫人安心那便再好不过了,有老虎在老夫人膝前尽孝,我与将军心里都能熨帖一些。” 这话说得光风霁月,大气极了,莫说是近日来与江月渐生龃龉的祁璟,便是永乐侯都有些意外。 正当两个男人怔住,不知该如何接话的时候,一直沉默着的侯夫人总算上前,“不愧是董大人的千金,说话做事就是这样识大体。你们男人有什么要忙的尽管去吧,董家姑娘合我眼缘,且叫我来应酬她吧。” 祁璟尚未拟章奏报皇帝他业已入京的消息,手上要忙的事情不知凡几。此刻见侯夫人和和气气,不像是会轻怠江月的样子,当下深揖一礼,感激道:“给夫人添麻烦了。” 侯夫人笑着摆摆手,“能结交董家千金,我高兴还来不及,何谈麻烦呢,将军只管随着侯爷去,我保证将董姑娘照顾得好好儿的。” 四人又寒暄一番,才从回廊里分行两路,一路去了书房,另一路,则在侯夫人的带领下往祁璟、江月即将下榻的院子里去了。 江月是半道穿越而来,对京里的规矩了解不多,出于谨慎,她始终没敢主动与侯夫人搭话。两人这样沉默地行了一阵,侯夫人也察觉了江月的惴惴不安,当下抿唇一笑,“不知姑娘闺名是什么?以后咱们怕是要常来往,总这样叫着,显得多生疏。” “回夫人的话,我唤作江月。” “可是江水的江,明月的月?”侯夫人见江月颔首,抚掌一笑,“真是个雅致秀气的名字,到合你的出身……你打小儿养在深闺,咱们外面的人虽仰慕你父亲的学问,却始终没个缘分往来,真真是应了相见恨晚。” 侯夫人且言且行,像是故意挑了些缓和气氛的话来打趣江月。 奈何江月对过去的事知之不深,从始至终都不多话。这样的娴静自持,反倒投了侯夫人的脾气,引得她亲热地挽起江月的手来,温声道:“好姑娘,我知道你经事儿多了,难免心里有个计较……咱们永乐侯府不比旁的地方,只消有我在,决计不敢有人因为你的身份而看低你半分,你只消安心住着就是。” 江月心知侯夫人是顾忌她早入奴籍,这一重担忧,祁璟早前也是有的。不过眼见永乐侯与侯夫人的为人态度,便是当真看轻江月,也总会因着祁璟的面子,厚待她几分。江月自己没了这些忌惮,说话做事便从容许多,“平白给夫人添了许多麻烦,真是过意不去。”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那座院落里,侯夫人打发了四个丫鬟上前来见礼,又领江月先瞧了正房的布置,转过一圈儿下来,她方避开众人,安抚着江月,“侯爷做的事向来不瞒我,令郎的事情,我也知道个七八分……咱们都是做媳妇的,有什么委屈且忍一忍吧,再怎么和婆母争,也只是叫自己脸上难看,你说是不是这道理?” 江月闻言一怔,知晓侯夫人与先前的自己一样,都错会了永乐侯和祁璟的主意。他们何曾是真想在祁璟母亲跟前卖好尽孝呢?便是祁老夫人没在这个时候到邺京来,他们必定也有旁的说辞,劝自己交出儿子,来做借口。 他是为了她没错,是她贪心想在这个时代也求一个一心一意,结果反倒成了祁璟的负担。可他怎么能将自己的孩子置于那样危险的境地?江月心里天人交战,没法子怪罪祁璟,却又憋得难受。反倒是侯夫人这样并不对症的两句纾解,叫江月无端觉得在理。 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与祁璟相互为难又有什么意义?除了叫自己过得不顺心,便真能护得老虎安全吗? 正是这样的考量,叫江月这一阵子都没再拂逆过祁璟半分,虽没有旧日的亲近,却也依然处处顺着祁璟,生怕他在自己身上分心,反倒误了儿子。 此刻听侯夫人这样说,江月忙是附和:“夫人教训得是,江月受教了。”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还这样客气?”侯夫人嗔怪地拍了下江月手背,无奈地叹了一声,“也是你如今身份尴尬,若是能明媒正娶嫁给你们将军,便就能舍去今日诸多麻烦了……你且等一等,你们将军既存了扶正你的心思,必定是能成事的,到时候咱们名正言顺的往来,也做个通家之好。” 这样简单几句,江月已知永乐侯与永乐侯夫人未必是无话不说,却也是百般信赖。结发夫妻相互扶持至今,确然是令人艳羡的感情,而最重要的是,既然永乐侯信任夫人,想必侯夫人在他面前也是颇能说得上话的。 江月心思一阵转圜,露出个笑脸来,“承蒙夫人不弃了。” 两人就这样说了一阵话,捱到了天色渗墨似的黑了下来,祁璟方从前头回来。 侯夫人颇有眼色,猜想他们小两口自是有私房话要说,与祁璟寒暄两句,便没再多留。 祁璟和江月都是笑着送走了侯夫人,待一同进了房,却不由得各自沉下脸,远没有人前那般和美亲昵了。祁璟是乏得厉害,一旁坐着,一时半刻都没再说话。江月见他脸色疲疲,顺势起身斟了碗热茶,推到他手边上,放缓了声道:“先喝口水,既然累了,就归置一下早些睡吧。” 江月也不习惯使唤别人,有孟氏在,便唤了她一声,交代她打热水来给祁璟,自己转个身,便到里间的寝房休息了。 祁璟却没置理孟氏,紧跟着江月进去,伸臂将她往怀里带了过来,也不管江月正背对着自己,没头没脑地贴在她颈窝上一阵吻噬,女孩儿吹弹可破的肌肤上,没多久就生了一片红痕。 江月无奈叹了口气,推了推祁璟,“时辰不早,你别闹了,若有什么事同我直说便是。” 像是拿住了祁璟七寸,叫他立时僵住动作,隔了良久方道:“我明日从营里入京,这几天恐怕都没法儿过来,要你一个人在这边住着了。” 江月点点头,面儿上没显露出半分异色,“你去就是了,好好儿忙你的,仔细别得罪人。” 不痛不痒的一句关切,更似是场面话,祁璟心里一阵阵的发凉,拨着江月的身子叫她转了过来,带了几分委屈地问:“我叫人抱走老虎,你就这么恼我?我在你心里,连儿子都比不上么?” 江月定定地望着祁璟,她与他相识时,他哪里有过这样的温言软语,又怎么会这样低声下气地哄着她?他的不可一世,运筹帷幄,仿佛都在两人一点点堆砌出来的误会里,消磨得无形,只剩下辛苦地经营。 “祁璟……”江月喃喃地念他的名字,她确信自己依旧喜欢他,所以看他这个样子,才会心疼。可两个人的感情里,怎么能装得下那么多的欺瞒? 从一开始,安如郡主与邵相勾结,断送军粮一事,祁璟便瞒着她,后来她察觉自然不提。再到从邺京回来,他不肯和她说那些为难之处,直至怕自己恼了,方吞吞吐吐说了个大概。眼下,他有他的计划,连小老虎都要背着她抱走…… 这些是她猜到的,她猜不到的,不知还有什么呢? 江月眉心有着微微的褶皱,她拉着祁璟在床沿坐下,隔了良久方心有戚戚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同你说,总归是我心里不舒服,一时释怀不开罢了。你有你的为难,我竭力体谅了,因此现下还陪着你,想和你一起熬过这个关口……” 祁璟伸手去握她,女孩儿纤纤十指被他一并攥在掌心,却还是叫人没着没落的,“江月,朝堂上的事情,我没法统统告诉你,我别的不求,只求你能信我,不管之后听到什么风声,都信我心里只有你就是了。” 江月挑眉,牵出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还会有什么风声?” 祁璟一哽,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既是没影儿的事,那等发生了再说吧。”江月挣开祁璟握着自己的手,拍了拍他膝头,“你去洗漱吧,早点睡,免得明天身子乏。” 说完这句,江月自己已是弯腰去脱鞋,大有不愿再和祁璟说话的意思。 祁璟这几天来心里就空荡荡的没个底,此时江月这般态度,更是激得他有些按捺不住。江月才直起身来,祁璟便趁势将人按在床上,翻身压了过去,狠狠地吻在她唇上。 这一招叫人猝不及防,江月吸气不及,便被祁璟撞在唇齿上,他带着前所未有的凶狠,扫掠在她口中,他吸咬着她的舌尖,噬磨着她唇瓣,直到怀里娇软面红气短地挣扎起来,方松开一段距离。 而他的手,却也钻向女孩儿衣襟里去了。 江月不悦地伸臂推搡,祁璟一手便轻而易举地挡开,他将她纤细腕子合拢握住,抬到头顶,发力捏紧,又腾出另一手去扯她袄子的系带,轻轻松松便把江月外衣褪了七八。 江月惊恼之下,脱口道:“祁璟,你干什么!” 祁璟重新吻住她,仿佛只要这样,便能把女孩儿所有的抗拒吞下去,逼得她顺服。 作者有话要说:……欲哭无泪,折腾了二十分钟终于把文发出来了…… 第71章 江月依旧是纤细的身段儿,祁璟顺着她的曲线上下爱抚,意乱情迷间,又在她丰盈处捏了一把,反手一扯,里衣也撕敞开来。他力道用得有些狠,江月一声痛呼,歪首避开祁璟的吻,喘息着挣扎,“祁璟,你别乱来……我今天不想!” 祁璟被那句不想戳得心口隐痛,非但没停,反而趁势将她裙幅解开,将人一把往床里推去,自己紧跟着也跪俯了上来。 江月大惊失色,半坐起身子,还想说什么,谁知,祁璟按着她就是一阵毫无章法的亲啃,他大掌贴着她亵裤边缘摩挲,一点点撑到里头去,顺着将多余的衣物往下拽。祁璟力道本就大,连撕带扯,江月竟是半分抵抗的余地都没有。 他黏腻的吻纠缠着她,手指贴着江月隐秘之地作祟,这样逗弄半晌,江月便是心不甘情不愿,却也不由自主透了几分迎合。祁璟察觉出江月的变化,这才稍稍放开,转而咬在她的下颔上,“江月,你现下想不想了?” “不想!”江月本就着恼,祁璟这样胡来,更是踩在她痛脚上。她又推了祁璟一把,脸上是昭然的不悦,“我难不成是动物?发了情就要做?” 祁璟面色一僵,江月虽是拿自己说事,可只要往深了一想,祁璟便也能听出江月话里对他的讽刺之意。她这不是拐着弯骂他畜生吗? 两人相处已久,这还是江月头一回说话这样不客气。祁璟脸色难堪,手却停在那地方,没有动。 江月烦躁得按捺不住,这样被祁璟不上不下地按着,浑身都不自在。她往后挪了挪身子,想避开祁璟,谁知这样几句话,非但没能喝退祁璟,反倒激得他出了恼意,特地腾出一只手来钳制江月的纤腰,不管不顾地重新作弄起来。 两人肌肤相亲已不是一两日的事,祁璟对江月总有那么七八分的把握,此时刻意想叫她服软,自是处处力道都拿捏得巧妙。江月连着倒吸了几口冷气,竟是连话都颤着声说不出来了。 祁璟也不管江月怎么抵抗,只是用牙舐磨着江月的唇尖儿,江月忍不住扬起头去躲避祁璟的啃噬,可祁璟一步步紧追着,根本不给她留半刻的空隙。她这样个躲闪法子,没几下便把自己逼得全无退路,僵仰着身子,说不出得难受。倒是祁璟,这样跟着往上凑了一阵,整个人都贴在了江月身上,他也是衣襟半敞,滚烫的胸口与磨蹭在江月的蕾尖儿上,两人心里都是酥酥麻麻的。 偏江月死咬着牙不肯松口服软,祁璟手下只能愈发放肆,像是非要听她一声告饶。 过不了一阵子,祁璟弯弯手指都能勾出一汪水来,江月仍只是贝齿抵着唇瓣儿,强自抑仄着,偶尔才从齿缝里漏出一一声声低怯的嘤咛。 祁璟被这声音引得快有几分不能自持,却还是贴着江月的耳,又问了一遍,“江月,你想不想?你说实话……你想不想?” 他迭声催问,手上的动作免不得重了几分,江月略有些吃受不住,挺直身子往上坐了坐,又想去拨开祁璟的手。祁璟察觉她的意图,一面压制住她的手,一面加快自己的动作,直到江月终是按捺不住,浑身失力般地重重跌在枕褥间,祁璟方抽出手,轻轻揉弄着江月,半是抚慰,半是邀情的意思。 江月却没工夫理他,忙着腾出手来去捂自己的眼睛,指缝合拢不叫祁璟看见了,才敢落下泪来。 情热之下,眼眶子好像也变得浅了,这一阵子憋在心里的委屈,倒都在这一刻跟着眼泪得到发泄,她闷不作声地哭着,心口却觉得有些……舒畅。 祁璟这样刻意讨好江月,到头来竟也没得她半句亲热的话,他一时有些泄气,连着自己的兴致都淡了几分。忍下那份欲.望,他神思也清明几分,渐渐察觉到江月捂着眼避而不谈,别是有旁的事。他心下一狠,用力把江月手拿开了,没料到,掌心间竟是湿濡。 祁璟这回是真的慌了,也顾不上别的,脱口问道:“我弄疼你了?” 江月一个劲的摇头,她若是疼,还能毫无招架地任他摆布吗?恰恰是因为她……她一点都不疼,不过是借着爱.欲刚散的劲儿,趁机发作罢了。她哭出来,心里的压抑反倒淡了许多,再看用心取悦她的祁璟,也不像心里扎了刺一样疼了。“将军……我……” 她往后退了一些,祁璟摸不准她心思,只当是自己适才的莽撞到底是吓到她了。江月本就于他心存怨怼,再加上这样一遭事,不是明摆着把人往外推吗?床笫之间,祁璟倒是一贯喜欢依就顾忌江月喜好,此刻他也不犹豫,出口就是道歉之词,“你若不喜欢,下回我不这样就是了。” 江月摇了摇头,可又不知该怎样和祁璟说自己的感受。 琢磨半晌,也唯有纵出一声轻叹,颇是无奈地感慨,“投桃总要报李……你过来罢。” 祁璟更是愣住,往前挪了挪却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江月仍是红着眼圈,不知是心里委屈还是身上难受。她见祁璟不动,只得自己倾身上前,就着祁璟这一头了……直到她的手往下探索去,轻嫩的唇瓣儿贴在祁璟喉结上,那一方都没回过味儿来。 这究竟是——恼还是不恼呢? 不过,送到口的豆腐,断没有不吃的道理。祁璟也只是怔愣了这一刻,立时也有了反应。他伸手将江月半揽在怀里,凑着往她身子里去挤,女孩儿正是温软的时候,他轻轻松松闯进去,可着劲儿发作起来。 江月也难得全由了他,甚至还带了几分讨好,主动换了个机巧的姿势,剩下祁璟不少力气……两人这样颠鸾倒凤的直折腾到半夜,方彼此都得了痛快,叫水洗沐过,安安分分拥着睡下了。 大抵是念着这一回分别,不好说什么日子才能再见上,祁璟闹得有些过火,这会儿沾了枕头,没多久便入了梦。可江月却是愈发清醒起来,一点困意都无。 祁璟两手都禁锢着她的腰,便是在睡梦中,也不曾有半分放松。 她当然知道他在怕什么,她先前说自己会离开,他是听到心里,才这样防备着……可他何曾想过,离了他,她又能去哪呢? 江月尚是奴籍的戴罪之身,读了几本本朝礼法的教化之书,江月也大抵了解了些此地的风土人情,旁的不说,单是奴籍这一条,就将她一辈子都拴在了祁璟的军队里,除了跟着他,跟着他的人,她哪里都去不得。更何况,她还替他生了孩子……她自己逃出去,隐姓埋名,兴许还有条活路,可要带着孩子,别的也就罢了,单是吃苦这一条,江月就舍不得了。 她靠在祁璟怀里,什么样的心思都生了出来。 不知道到处她爸妈是用多大的狠心才能把她抛下,也许……和她一样有过这种为难吧? 江月眼角又有些湿,她忙在自己袖口上蹭掉,生怕惊动睡着了的祁璟。 若不私逃,想从祁璟这里过明面……那就有些占他便宜的意味了。她执意离开,以祁璟的性子,求无可求,只有替她尽数安排妥当的道理。 她白占他这份人情,又如何还呢? 江月鼻翼酸酸的,强自忍耐,才抑仄下这一阵子的难过,变得平静许多。 总而言之,她虽然嘴上发狠,实则根本没有第二个退路。就算日后祁璟变心改意,只怕她也唯有这样生受下了……他凡事素来都瞒着她,藏不住的有些叫她察觉了,藏得住,兴许还有更多。 也许有一日,他变了心,也决计不会叫她知道吧? 江月心里飘飘荡荡没个底,像是大叶浮萍,看起来枝繁叶茂正是花季,却连个扎根之所都没有。她仰望着祁璟的睡容,男人刀刻般棱角分明的脸庞,透着不容置噱的坚毅……她除了这样得过且过,走一步看一步地等着,还能有什么选择。 祁璟……我是真的怕,可什么时候起……我竟然不敢全心全意地依靠你了? 江月这日直熬到天边擦起了鱼肚白,才沉入南柯。祁璟见她睡的熟,醒来时也没敢惊动他。小心翼翼换了正经的将军甲胄,印在江月额上一吻,便随永乐侯入京觐见。 他没看见,枕边有一片未干的湿痕。 · 二人昨夜敦伦,叫过水,是以这日江月起迟,永乐侯夫人也不曾说什么。 都是从年轻人走过来的,如胶似漆的小夫妻分别,有些事,永乐侯夫人比江月还清楚。 这样直捱到吃晚膳的工夫儿,侯夫人才打发身边得体的大丫鬟来请江月,说是要为江月接风洗尘,置了一桌好菜。 江月自是没有推拒的道理,盛装打扮过,带了孟氏和一个侯府丫鬟,这才往侯夫人的院子里去了。 侯夫人见她穿着得体,衬得人精神焕发,免不得赞了几声,两人挽着手落座,却不忙开宴,“侯爷和将军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过来,我自己住着,也是闲得发慌,若你得空,可要常来陪我。” 江月再愚笨也能听出侯夫人是为了她好,说到底这是侯夫人的家,她再闲,总要比江月这个客居之人来得自在如意。江月也不戳穿,只低眉笑笑,温声应好。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没把题目写这么露骨了……我再也不想锁文了…… 大家不要提辣个字哦~~ 将军和江月都特别擅长在床上解决矛盾【沉思 第72章 侯夫人是个分寸拿捏得极好的人,她虽叫江月“多来陪她”,却也没强迫对方请安似的日日到她这里点卯,隔一两日,不是请江月过来一同进膳,就是亲自上门,关切一下江月的生活。 江月自然不会反感侯夫人这样的行为,相反,便是有时候侯夫人不来,她也会主动去与侯夫人说几句话……不为别的,侯夫人是她如今唯一的消息来源,祁璟做了什么,朝堂有了什么风声,江月都是一一从侯夫人口中得到。 先是听闻皇帝嘉奖祁璟,如何在宫里设宴宽待他,又如何论功行赏,加官进爵……祁璟的爵位已经定下了,能替大魏雪耻,安国利民,便赐了一个献安伯,世袭罔替。这“世袭罔替”四个字,是侯夫人特地说给江月听的,彼时,侯夫人笑得颇为畅快,“你和你的儿,都算有出路啦。” 这却并没结束,江月心知祁璟还有旁的事情要做,得个封赏,俨然仅仅是一切的开始。果然,过不几日,侯夫人又说了,“献安伯秘奏皇上,当今邵相叛国谋逆,皇上也下令严查,封锁国公府了呢。” 邵相身上也有爵位,是世袭罔替的镇国公。邵家煊赫,从太宗朝就隐有端倪,直至邵家外女立后、紧接着又出了一个亲女儿立后,便有了国公的爵位。邵相今时今日能权倾朝野,不可谓不是岳氏皇族自己给他们铺的路。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莫说邵相当真勾结萨奚,有叛国之实,只要小皇帝想要坐稳江山,除掉邵相,都是不得不走的一步棋。没过太久,查抄邵家满门、株连九族的圣旨就下达了。镇国公府不论如何鼎盛,都只是一朝文臣罢了。书生造饭,十年不成。虽是震荡朝野的大事,却并没在邵家身上得到太多的反弹。 确凿的证据让邵氏党人也不得不伏法认罪,小皇帝很懂御下之术,一句“就事论事”,成功离间了邵家与其门人党人的关系,只要未曾“涉及”叛国一事,皇帝都没再追究。 这件事是大事,京都内外,朝廷上下,无不受此震撼。然而,宁静的永乐侯府别苑,却仿佛世外桃源一般,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江月从侯夫人口中得知这件事的完整始末时,距离她来到邺京,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没有得到祁璟主动送来一星半点的消息,想听戏本子一样听着侯夫人兴高采烈地描述这场事变,江月的笑,却不是那么由衷彻骨。 直至又过了五天,侯夫人打发人来请江月,“有个姑娘意想不到的人来了,侯夫人请姑娘过前厅一见。” 江月放下手里的书,从容出外,她本以为会是祁璟,却没想到,竟是罗氏。 她脸色登时就变了。 “你怎么来了!老虎呢?” 罗氏倒是不急不慌,先行了一个礼,一板一眼地回答:“小公子和老夫人都住在永乐侯府上,咱们伯爷打发奴婢来看望姑娘,顺便讲讲小公子近日的事情,叫姑娘开心一番。” 江月丝毫没有开心的样子,只是碍着侯夫人在场,强自抑仄,不发作就是了。“那你来了,谁照顾老虎呢?” “小公子跟前儿还有老夫人和另几个嬷嬷伺候。” 江月有些慌,“你不必说老虎的事了,即刻回去照顾他就是,隔着这么远,我听你了说了又能解多少愁?你快些回去!他身边没个我知根知底儿的人……你让我……” 后面的话,江月可以想,但没法说出口。她不是信不过祁璟的母亲,可不知怎么,见了罗氏,她就是一阵阵的不安。 罗氏微微抬起头,露出个十分为难的表情,“这……伯爷还说叫奴婢侍候姑娘几天再走呢,据说咱们自己的伯府修得差不多了,伯爷吩咐过,说等那边安顿好了,再叫奴婢回去。” 江月心里又是“咯噔”一声,隐隐觉得有些蹊跷。然而,不等她说什么,侯夫人已是从旁插嘴,“也是你们伯爷的一番心意,我瞧他是个稳重人,既派了罗氏过来,想必那边也安顿的十分妥帖了。你安心受他的好就是,别这样多心啦。” “您说得是。”江月勉强笑了笑,唯有道:“那你说说老虎这几日的起居吧。” 罗氏照顾孩子是当真上心,当下一五一十,连老虎这几日吃了多少,用了多少都交代的一清二楚,“小公子想娘想得厉害呢,刚去那几日,天天哭着找您,现在被伯爷亲自哄好了,知道您过不多久就能回去,乖得不得了。” 光听罗氏说老虎哭了,江月便能想起孩子嚎啕委屈的模样。她眼圈微红,泪珠儿也在里头不住的打转儿。侯夫人瞧见了,忙寻了个借口离开,交代她二人慢慢叙旧。 等她走了,江月总算痛快地掉下泪来。 孟氏、罗氏都与她是熟的,陪在旁边东一句、西一句的开解。直到傍晚,江月小睡了一觉醒来,心头压着的重石才被挪开了似的,透出一些久违的轻快。 然而,这样的轻快并没维持多久。 翌日一早,侯夫人打发了丫鬟过来回话,道是她受了寒,身上不爽利,交代江月这几日别到她跟前儿去,免得过了病气。 话虽这么说,江月为表关切,还是到侯夫人起居之处拜见了一番。 侯夫人隔着门,没叫她进来,说了两句话便称难受,请江月回去了。 江月知趣地离开,倒没给侯夫人添什么麻烦,一连三日都缩在自己的院子里,生怕给卧病的侯夫人惹来不便。 谁知,三日后,陆阅山竟来了。 侯夫人没出面,直接把人请到了江月的院子里,陆阅山还领派了几个兵,将院子前前后后一并围住,谨慎地道:“邵笃原先的学生近日有几个进京的,将军担心姑娘安危,让属下带人前来照看。” “那将军呢?将军怎么样?” 陆阅山一笑,“姑娘放心,薛徽已经回了京里,有我二人在,将军必定无虞。” 江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只是麻烦你们了……老虎他……” “小公子一切安好,将军请姑娘不必多心。因怕惹人注意,暂且不能接罗氏回去了,还要请她再在姑娘这里耽搁几日。” 江月眉心微蹙,应了声好,忍不住陷入沉思。陆阅山见她没再说话,起身告了辞。 他来得快,去得也快,只剩下偌大的院子,像个牢笼一样,被军士看管了起来。 其时邺京已经春暖花开,然而江月仍然觉得,这一座不能称之为家的用来暂居的院落……冰冰冷冷,毫无人气。当初侯夫人指来的四个婢女都老实得很,低垂首站在廊下,江月不说话,她们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孟氏和罗氏彼此都不是多嘴的人,虽然偶尔会与江月说几句不打紧的笑话替她发散,但大多时候,江月都是一个人沉默着。 沉默得久了,一颗心也就跟着冷了。 她不傻,自然分得清什么是“保护”,什么是“看管”,端看几个军士的神色,江月便隐隐猜到了几分……祁璟,想来是又瞒着她有了什么打算。 这样的防备,要么是忌惮她说到做到的离开,要么是怕她轻举妄动,不利于他的“大计”。 江月靠着廊柱,轻纵出一声笑来。 乌云低垂,整个天空都呈现出一种绝望的灰霾。 “董姑娘在吗?” 正出神,一声清脆打断了江月的闲思。她循声望去,院落门口立着个面有忐忑,却干净利落的丫头。那是侯夫人身边的丫鬟,江月识得的。“在呢,你进来说话。” 江月莞尔含笑,越是猜到了什么,她心里反而越觉得镇静。若祁璟始乱终弃,她大抵也能毫不心虚地提出离开之语,两人好聚好散,免得伤了彼此的面子和情分。 小丫鬟稳步走了进来,临到江月跟前儿才福了个身,“我们夫人昨夜烧得厉害,病情像是重了,侯爷不放心,适才打发人来接,叫侯夫人回京里侯府上养病,等身骨儿好了,再来照顾姑娘……夫人心里愧疚得不行,奈何精神不济,便让奴婢代她来给姑娘赔个不是,这几日慢待姑娘,请姑娘见谅。” 小姑娘把话说得利索又漂亮,滴水不漏的,叫人挑不出半点不是来。 “劳累了夫人,本就是我的不是,何须要夫人道歉呢?”江月也很知礼数,作出一份不好意思的模样,又关切道:“能在这里住着,已是夫人的厚爱了。还请你替我转告夫人,请她安心将养,不必挂记我,若因为江月耽搁了她的病情,那我真是万死不足以谢罪了。” 小丫鬟福了福身,“奴婢省得的,定将姑娘的话转告给我们夫人……姑娘还有旁的吩咐吗?若没有,奴婢就先告退了。” 江月恰到好处地一笑,“你去吧,劳动你跑这样一趟了。” “不敢,奴婢告退。” 目送那身影远去了,江月脸上的笑容才一点点垮了下来。 侯夫人的病,怕不是个巧合,京里必当是出了什么不能告知自己的大事,她却一早知道了,因此以病为借口,避着不见自己。这会儿祁璟派了人来盯着自己,也叫侯夫人领会了祁璟想封锁消息的意思。与其冒着走漏风声的危险,和自己同处此间,倒不如先回邺京,等变了风向,再来成全面子功夫也不迟。 殊不知,她若不走,自己还没法坐实这个猜想。侯夫人这样一离开,彻底将江月心中的揣测全部印了真。 “罗氏呢?”江月轻声一唤,罗氏上前一步,温声称了是。“你离开侯府的时候,可曾听到京里有过什么传言?” 罗氏一愣,“姑娘说的是哪方面的?” 江月抚着袖口的纹缎,略作思忖,徐徐道:“有关我的,或者是老虎的,再或者是将军的……” “这个……还真的没有。”罗氏仔细思量了一阵,方敢开口作答,“虽然民间市井都在传着将军的丰功伟绩,可那都是些说书人的段子,五花八门,也不值当一提。” 唔……江月忽地一笑,那大概,真的是祁璟在做什么了。难怪他会打发罗氏过来,不痛不痒地说一些小老虎的事,哪里真能解了她做母亲的思念。说到底,还是防着罗氏与她相熟,知道什么,递了消息进来罢了。 将军,咱们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o( ̄ヘ ̄o#) 将军又自寻死路啦 谢谢芈芈的地雷~~好久没收到啦,惊喜哦~~ 第73章 江月辗转反侧,失眠了整整一夜,却始终难以说服自己,一样地算计祁璟……过往的事情像是电影,在她眼前一幕幕翻过。她好像其实并不记得他有什么不好,反倒是祁璟对她润物无声的照顾,重新浮上心头。 她总是忘不了,那个焦灼夏日的午后,祁璟的手摩挲在她脸上,略有几分粗糙的指肚却带来极度温柔的抚慰,她忐忑地问他自己做的菜好不好吃,对方沉默之后,却是笃定。“好吃。” 那个时候,她为他做一点点的小事都是满心欢喜,哪怕祁璟不肯把他的心意说出来,哪怕她自己都怀疑,这一腔热血,究竟是不是一番可笑的单相思。 即便是又怎样呢,就算他后来没有给她那样坚实的拥抱,就算他不曾在毓关上说出那番话来……为心爱的人,洗手作羹汤,也是让江月欢喜又满足的事。 若是事情没有像后来一样发展,若是他把自己推了出去,推给方守成,也许今时今日,他们便都不必应对这样的为难。 她会成为他一生都舍不得忘记的遗憾,而他…… 江月只落下了一滴泪,顺着脸颊滑下,便消失在枕褥间了。 不论当时还是现在,江月依然确信,他是她没法割舍的眷恋。即便他对她已无信任,即便他不肯再事事与她商量,即便他今日像防着敌手一样……将她软禁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她依然眷恋他。 从没变过。 因为依然眷恋着,所以这一切的欺瞒和隔阂才会份外伤人。也因为知道被伤到的滋味,所以才不敢将这样处心积虑的算计,用在他的身上。 哪怕他还有仅剩的一点……爱,他都会猜到,自己被他放在这个孤岛上,有多难过。 但也许,眼下当断则断,反而会比日后的同床异梦,要来得轻松多了。 他不必再被那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奢求所威胁,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再觅佳妇,也非难事……江月低低地喟叹一声,在晨光熹微之时,终是说服自己,早日放手。 趁这份感情依然美好……趁他们彼此都不会给对方留下伤疤。 江月坐在铜镜前,忍不住自嘲一笑,祁璟接下来的人生,只会更加煊赫繁华,可她却无缘再陪他了。 那时候祁璟问她,愿不愿意陪他打完那场仗。如今战事结束,她果然也只能陪到这里了。 冥冥之中,原来一切都有了定数。 · 江月不想伤了两人情面,与是也不绕弯子,说通了自己,第二日便随便寻了个守卫,交代道:“你去和你们将军传个话儿,就说邺京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请他得空来见我一趟,我有重要的话同他讲。” 守卫俨然一愣,客客气气道:“姑娘,属下奉旨保护姑娘,不敢擅离职守。” 江月眼神从他面儿上滑过,那还是个极年轻的小伙子,清亮的眼里写满了逃避。江月淡淡地笑了,“你怕将军责备,就把我的话告诉陆阅山或者薛徽,让他们替你去说。他们得将军信任,轻易不会被迁怒,你只管放心请托就是……总之,我要我的话尽快传到将军耳中。” 和祁璟都想一刀两断,况且是他手下的兵士。江月也不再刻意与他们修好,平声静气儿地吩咐完了,转身便回了房里。 她气色变得不好,心事也写在脸上,孟氏和罗氏极快地察觉了江月的不悦,两人都跟着惴惴。她们一贯跟在江月身边,自然清楚将军待她的情分。罗氏更胆大一些,率先问道:“可是出什么事了?奴婢瞧着姑娘这几日魂不守舍的,身子哪里不舒服么?” 江月不愿引得旁人平白担忧,挤出个笑脸,宽解着她与一样担忧的孟氏,“我没什么,只是有点事想和将军商量……这几日没法子出去,唯有托人递话了。” 罗氏舒了口气,“姑娘别忧心外间的事情,奴婢走时,瞧着伯爷精神气儿十足,朝廷上的正经事也都办得顺风顺水,再没有半点为难了。听说伯府宽敞大气,半点都不输给永乐侯府,姑娘日后嫁进去,只管享福就够了。” 江月有些怅然,他没有自己,也照样处处过得都好。如今的祁璟,已不是当初为安如郡主一个“军籍”两字就轻巧戳伤的男人,也不是在床笫间笨拙小心的毛头小伙子……他懂得在朝堂上周旋,懂得取悦女人,也渐渐拥有更多的本钱和更高的地位。 一个伪“书香世家”的她,大抵当真没法再收拢他的心了。 见江月眉央间有了愁思,罗氏颇有几分不解,她也是为人母,猜忖着一切可能让江月不豫的事情,半晌,又是道:“姑娘可是再为小公子担忧?侯府条件好,小公子被照料得再没有半点不适,再加上老夫人极喜欢大孙子,恨不得比奴婢照顾得还上心呢……” 言至此,免不得想起什么似的一顿,“老夫人不像是难相处的人,可惜伯爷不许奴婢轻易在外头提起姑娘来,不然奴婢还想替您说几句话呢。虽然自古婆媳间事端多,但依奴婢浅见,老夫人是个心胸开阔的,以后绝不会为难姑娘,更不会在这些小节上责备您,姑娘安心就是。” 她这样自顾自地说了好一阵子,孟氏见江月根本心不在焉,忙伸手拽了下她袖口,截下了话头,“姑娘若是累就歇一阵子,奴婢们去外头守着。” 江月这才有所回应,“你们也歇着,不必时时都守着我,若有事,我再叫你们……啊,对了,罗氏方才说什么来着?伯爷不许你在旁人跟前儿提我?” 罗氏颔首,“伯爷说毁了姑娘清誉,等来日姑娘过了门,再亲自跟老夫人解释。” 江月忽然露了笑脸,神色间有些复杂,叫罗氏竟觉得有些诡异,“那……老虎呢?没有我,伯爷怎么说的老虎的来历?” 这话却是把罗氏问住了,她一愣,片刻方摇了摇头,“伯爷不许奴婢开口,奴婢也没敢多嘴……这个……至于老夫人那边怎么交代的,奴婢并不清楚……” 见江月像是藏了怒意,又忙宽解:“不过,老夫人很看重小公子呢,想来,是没介意姑娘的出身。” 介意怎样?不介意又怎样?老人家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就是想介意,又上哪儿听说去呢? 江月惊怒之下,忽地一阵猛咳。孟氏忙上前倒水,眼色示意了一番罗氏,“姑娘别急,奴婢看,这里头的事大有隐情,伯爷他……兴许有什么谋划呢?” “谋划?”江月急喘中牵出一分冷笑,“有什么谋划能谋划到枕边人、亲儿子身上?他怕是……” 江月不愿同旁人多说她与祁璟的事,喝了口水压下急咳,“你们都去吧,叫我一个人静静。” · 江月的口信到底是传给了祁璟,然而,她却没能盼来祁璟与她把一切都解释清楚,来的人是陆阅山。 她这几日觉睡得都不安稳,神色间的疲惫惊忧便格外明显。江月瞧出陆阅山见到她时的惊讶,却没解释,只道:“陆郎坐罢,将军没来么?” 陆阅山有些讷讷,“京中事多,将军一时走不开,差遣属下来看望姑娘……姑娘……你这是……” “哦,走不开。”江月没置理陆阅山的神情,微微颔首,又将他的话喃喃重复了一遍。 陆阅山像是存了几分心虚,小心翼翼地避开江月的目光,“是啊,姑娘可不知道,将军这几日累得人都瘦了,见天出入宫廷,比打仗那会儿还要熬人。” 替将军说了两句好话,陆阅山方坦然起来,“将军也惦记姑娘呢,听说姑娘有事,立时打发阅山来了……姑娘有话要说?” “陆郎。”江月轻唤了一声,眼神却紧盯着他的脸,没有半分要移开的意思,“邺京……有事瞒着我,对吧?” 陆阅山刚想开口说什么,江月却一抬手,止住了,“陆郎,你和薛郎一样,心里感激他也好,敬重他也好,总之,都是听令于他,不会因我这一两句试探,就说出什么将军不让你们说的事情。我理解,也不想为难你们……可是我不是傻子。” 她最后一句话说得轻,陆阅山却没漏掉。 “陆郎,我也不敢求你贸然把事情告诉我。将军会罚你,我也不想让你来担待下我们之间的事。将军素来信重你们,既然今日是你来了,我便也放心请你替我带几句话……” 陆阅山惊异于江月的剔透,却也感激她的理解,“姑娘请说。” 江月神情淡淡,酝酿一阵,方轻声开口:“请你转达将军,我不想在这里等他了,老虎谁养着,我不想和他争,他若是不喜欢这个孩子,便还给我,我来带,他若是执意留下,放我一个人离开就行。决定权给他,只要他放我走。” 江月想了想,又从怀里摸出那枚玉韘,放在桌上,“这是帖穆尔给我的,我去投奔他,你请将军放心我的去处,能好聚好散,我一辈子都……感激他。” 陆阅山听得整个人都傻了,怔了许久,方问道:“姑娘你……你怎么知道京里的事?” 把心里的话一口气倒了出来,江月反而觉得有些轻松,以至于陆阅山问出这个问题,她还有心情玩笑,“陆郎啊陆郎,兵不厌诈,你和将军……差得远了。” 陆阅山脸色一变,又是难堪又是着急,有心替祁璟辩解,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江月心里的一个大包袱被放了下来,与此同时,却也像被人挖空了一样,失魂落魄,无所依托。她脸上的笑多出许多惨淡的意味,摆了摆手,下了逐客令,“请陆郎办这件事,确实是为难你了……好在将军不会因私废公,想来不会牵涉到你什么。” 陆阅山缄默一阵,忽然问道:“那……姑娘能交代个原因吗?” “原因么……”江月沉吟一刻,苦笑道:“闻君有两意,与之长决绝。” · 送走了陆阅山,江月便陷入了没有尽头的等待中。 她知道祁璟得了信,肯定会气得要死,恨得要死。他这样防着自己,怕得便是她的离开……可她偏偏,明目张胆地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他,甚至还要求他的成全。 江月想笑,笑自己终究是按捺不住,希冀用这样低劣的手段,把自己的难过也分给祁璟一半。而她也想哭,哭她在放弃的时候,都还妄想能通过一道伤,让祁璟永远把她记住。 她甚至不与祁璟争小老虎了。 江月清醒得很,祁璟一定比她更有能力照顾好这个儿子,他有爵位有功名,能免老虎于凄风苦雨的磨砺中,也能提供他更好的教育和更多发展的机会。 她缩在墙角里,压抑着声音哭,她不想让人知道她根本没有那么决绝,说那番话的时候她都在幻想,若祁璟及时来了,若祁璟把一切都告诉她,若祁璟不再这样瞒着她,若祁璟能给出一个……稍微过得去的解释,也许她会愿意,龟缩在幻象中,沉溺在安稳的诱惑里,就这样和祁璟过一辈子。 可祁璟从始至终都没有来,过去了整整十天,他都没有出现在江月的眼前。 是他逼着她,不得不去做这个决绝。 第十日的夜里,江月已经习惯了失眠。 她平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自我放空。想得多了,她便会整宿不能入眠,唯有这样,把所有的情绪都从心里驱逐,也许还能生出一点困意。 突然,门闩一动。 她机警地坐起,甚至还带了几分期待。她不敢撩开帐子,生怕那一声响,只是她的错觉。可隐隐的,江月又希望是祁璟。 甚至已经在分析是祁璟的可能性了。 也许他真得很忙,□乏术,也许他真的是派人来保护自己,一切都是她想得多了,也许所有的事情都真的是巧合,他不惜深夜赶来,为得就是给她一个解释。 可……不是祁璟。 那人蒙了面,只露出了一双毫无特点的眼睛,但江月仍能认出,那不是祁璟。 她身子往后缩了一缩,想要尖叫,却又怕来者不善,她喊出声,反而没命……就在江月的纠结中,对方抬起手,将脸上罩着的黑布扯了下来。“董姑娘。” “薛……?!”薛徽在江月唤出他名字前准确无误地捂住了她的嘴,摇头示意江月不要出声。江月忙配合地点点头,一面去扯床边上堆得衣服将身子遮住,一面问道:“你怎么这个样子来了?将军出事了?” 她下意识就把薛徽和祁璟联系上,第一反应更是与祁璟息息相关……薛徽几不可见地蹙了下眉,却还是提纲挈领地解释了自己的来意,“将军已经暗中加派人手看管此地,他不让你走,我带你离开。” 薛徽简单的三句话,却已让江月脸色大变,他言字简要,而句句都点在要领上。江月每一句话都有一百个想追问的疑点,可此时此刻,哪里是追问的时候? 薛徽看出江月怔愣中的犹疑,然而他此番冒险前来,却是经过十日严密的谋布,连退路都留了。“你走不走?” 江月也在问自己,走不走。 她来不及确定薛徽这样做的目的,也来不及怀疑他是不是祁璟派来的试探,横亘在心口的只有一句质问,她面前有一个离开的机会,她走不走? “走。”江月迅速地将外衣穿好,却没再披裙子……当日在军营中的军士装扮,她可都留着呢。“薛郎……你……你先避一避。” 薛徽眼神里藏了几不可见的惊喜之色,他一面闪身出了内室,背贴着正门的门楹立稳,一面调整气息,想压仄住砰砰急跳的心脏。 不过须臾,江月便穿好衣服。她脑子转得飞快,这样离开匆忙,毫无准备,连未来生活的计划都没有,可是,薛徽此人,对祁璟忠心耿耿,绝不会是跳出来害她的。若所言是真,这便是江月唯一离开的机会。 她已不能再全然相信祁璟,寄托于他当年的承诺和君子之范,恐怕就是画地为牢。 然而一旦离开,生存便是第一要务。 江月眼神从内室扫荡一圈,飞快地冲到妆镜前,一股脑把她近添的首饰统统包了起来。什么都可以不带,除了钱,江月身上没有银子铜钱,只有这些大大小小的首饰,兴许还能在当铺兑些花用。 她摸黑来到厅中,低低唤了声“薛郎”,不远处,有个黑影朝她晃了晃手。 薛徽稳稳地握住江月的手,这是他第一次……第一次与她这样亲近的触碰。 江月明显感觉到薛徽呼吸一滞,然而只是片刻,便听对方道:“我们不能上房跃出,我带你从灶房的窗户翻出去,再从别苑里绕出……路有些远,你千万跟紧我,不能惊动到将军的人。” “我知道。” 薛徽手上一紧,打开一扇门,拽着江月躬身跑了出去。江月有些奇怪,薛徽明明从没来过这里,怎么倒比她还熟悉地形? 然而她没有机会问出口。 薛徽拉着她轻而易举从这个金丝笼一样的院落中逃了出来,她下榻的院落是守卫最森严的地方,逃出这里,连薛徽身上的紧张都淡了几分。 虽是在夜里,漆黑一片,侯府别苑却处处都挂着灯笼,他们一不小心,就会被光照下暴露影子。薛徽小心地选择路线,带着江月绕到一处偏门。薛徽不知从袖口里摸出什么东西,随便捅了两下,门锁就开了。“你先出去。” 薛徽推了一把江月,重新关上门,扣好锁,从墙头翻了出去。 如此之举,是为了延缓祁璟发现江月离开的时间,他们跑得远一点,祁璟追上的可能性便小一点。 唯一棘手的是,江月想去萨奚,这一点,薛徽知道,祁璟更是知道。 带着江月找到了马,二人共乘一骑,飞奔出去。幸而江月住在别苑,免去了夜中出城的麻烦,他只管驱马狂奔,领江月离开就是。 然而,奔了一阵,薛徽忽然听怀中的女孩儿问了一句,“薛郎,你要带我去哪?” “萨奚,你不是想去找……帖穆尔吗?” 他还记得将军得知这个选择时,有多气愤,薛徽从没见过祁璟发怒成那个样子,一言不发地抿着嘴,脸色却是变得苍白。他攥在身侧的手迅速拢成一拳,想要擂桌发泄,却在撞击到桌案时骤然停下。 没有发泄的火气,才更伤人伤身。 他看到祁璟青筋紧绷,手却停在半空,生生把那个冲势吞了下来,反逆到自己的气血里。 然后将军的脸上,便重新恢复了血色。 继而是……不正常的潮红。 不知过了多久,将军才松开手,舒出一口郁气。那一刻,薛徽几乎担心将军会呕出血来。 幸好祁璟没有,否则,薛徽一定不敢也不忍做出这样大的决定。在他最敬仰的人受伤时,还要为他雪上加霜。 薛徽几乎可以想见祁璟得知是他带江月离开时,会有什么样的心情,他赖以重任的下属,夺了他的妻子,还要送她到他这辈子最仇恨的人身边。 薛徽都觉得自己一定疯了,可陆阅山把江月那番话转述给将军时,他才发现,原来她和将军在一起,不快乐。 他就是想带她离开,送她到她想要去的地方,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在所不惜。 虽然薛徽也难以接受江月选择帖穆尔的事情,但只要她快活,他便觉得值得。 只是薛徽没想到,江月并没打算投奔萨奚。 “不,我没想去找帖穆尔,我是骗将军的……帖穆尔自己有妻子了,我去找他做什么?更何况,大魏和萨奚的关系,我这样做,将军看不起我,我自己也看不起我自己。”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江月竟无形中认可了自己是大魏人的身份,也有了和魏人一样,对萨奚的仇恨,对国家的共识。就好像她真的在大魏生活了许多年,她有义务和责任去捍卫这片土地的安危和尊严。 江月又有点想哭,这样的情绪,这样的认知,都是祁璟带给她的啊……因为他可以为大魏无条件的牺牲,因为他的兄弟们将鲜血洒在了这条征程上,她在意他,理解他,最后成为了他。 薛徽渐渐放慢马速,征询道:“那你想去哪?我……我送你。” “夏州吧。”江月顿了顿,“我在那里生活最久,也最熟悉那儿……而将军,一辈子都不会再回边境带兵打仗了,对不对?” 料定他没法追到此地,即便知道,又能怎样? 薛徽得了答案,才催起马速。然而江月好像并不准备结束与薛徽的对话,“你为什么要送我?”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只是又喝了一声“驾”,马儿跑得快了,江月耳边甚至响起了呼呼的风声。 这样的行动自然让江月料想到这是薛徽委婉地表示不想谈及这件事,而江月仿佛也有所预感,她大概不会想得到真正的答案,即便得到,这个答案也无法为她带来快乐。 她已经很难过了,还是不要再遇到更难过的事为好。 作者有话要说:跟大家解释一下昨天断更的事情= =……因为平时如果不更新,一定会在文案or评论里请假,结果这次啥也没说,闷声作大死- -实在是抱歉。 昨天凌晨三点多我从码字精灵里逃出来的时候,发现学校网路断了,不管wifi还是宽带都没法上网,折腾了半天还是不行,等于没法设存稿了。 我实在困得不行,考虑到这么晚睡,一旦闭上眼,再醒过来肯定是下午四五点了。晚上我又要去学琴,学完琴例行是同学一起吃饭,回来还不一定有网能上,没法跟大家确定几点能更新,所以我手机给基友荔箫留言,请她上来帮我给大家请假。 接下来我就犯蠢了。 当时差不多是13日凌晨四点多了,我一定是困糊涂了才会跟阿箫说【明天帮我请假】 结果晚上回来我鼓捣好网才发现……卧槽阿箫怎么没帮我请假? 蠢绝人寰的我就跑去问阿箫了,阿箫非常疑惑地问我,你不是明天才请假么。 我整个人都Σ(っ °Д °;)っ !!!! 我真特么要继承阿笙接过蠢绝人寰的名号了!!凌晨四点我应该跟阿箫说【今天】才对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于是在基友们的嘲笑里,我哀嚎着继续码字了。 虽然没有打招呼就断更了非常对不起T T(内疚死)……但是我今天更新六千五,两章合并,字数上来讲不算断更啦←强词夺理ing 反正……反正就是跟大家解释一下(>﹏<)马上要完结啦,不要因为我的犯蠢弃坑了好不好~~目测还有最后六章了。 第74章 江月虽说要去夏州,但大体上路线和奔赴萨奚差不多,因此,也就随时有被祁璟或他派来的人追上的危险。薛徽带着她星夜兼程,天蒙蒙亮时便入了冀州界内,饶是如此,他也不敢停顿,未曾入城,只挑偏远小道斜赴晋州。 太阳出来,天气便也暖了几分。薛徽单手护在江月腰间,低声道:“一时半刻我不会停,你要是困,就先睡一下……将军不知什么时候就能追上来,你养足了精神,咱们也能分两匹马赶路,脚程更快一点。” 江月满腹心事,怎么会睡得着,当下只摇了摇头,过了片刻,她方开口,“薛郎,邺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将军这样防备着我?” “你真要知道?” 江月轻声一笑,“死也要死个明白,反正……反正我下半辈子也和他没什么干系,你尽数告诉我,也让我彻底死了心。” “将军他……他奏请皇上为他和安如郡主赐婚。” 果然。 薛徽只觉怀中人不可抑制地颤抖,猛地勒住马,将她身子扳了过来,江月却并非在哭,而是低低地笑着,那笑声短促非常,反倒比哭更揪住了薛徽心口,叫他再顾忌不得。 “江月……”他小心地唤了她的名字,然后试探着将人拥入怀中,“将军他,其实也有他的苦衷。” 就算薛徽倾慕于江月,此时此刻,却不想平白往祁璟身上泼脏水,“皇上那边频频暗示,安如郡主以死相逼……邵相旧党正愁没地方惩治将军,将军若是咬牙不应,恐怕一生功勋都要与尘归土了。” 江月推了推薛徽的胸口,并没容许自己这样放纵着依赖旁人更久。 “我知道,我不怪他。” 江月已平息了那样怪异的笑容,然而整张脸上的光彩都已消弭无踪。她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怪他,薛郎,你相信我。我觉得我好像早就猜到他会这样做一样……从他开始防着我,纡尊降贵地哄着我,那个时候我就觉得,老天爷一定在哪里等着我们,叫我白尝的这些好,统统还回去,果不其然,没有人为难我,却是都报应到了他身上。” 薛徽为江月的推拒感到有些难堪,他适才那样唤她的闺名,她也许……能猜到自己的心意吧? 他重新策起马儿,跑得却是不快。 “薛郎,将军有将军的权衡,我理解他,可我也有我的选择。若我叫他为难了,你……你和陆郎都别怪我,有些事情我忍不了,也没法叫自己装傻充愣一辈子……不闻不问地跟着他。” 荒野上,江月的声音虽小,但清晰可闻。 薛徽虽不懂江月究竟为什么而恼将军,却也隐隐觉得,将军没做到的事情,他薛徽恐怕也做不到了。 过了一阵子,马儿重新奔驰起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说了这番话,江月竟也渐渐生了困意。薛徽见她一下一下地点着头,手臂上微用力,将人牢牢地搂在胸前,生怕她坠下马去,也希望她能睡得舒服一点。 然而,事与愿违。 江月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是梦里,她忽觉身下的马长鸣一声,接着,身子倾倒,将她摔了出去。 失重的感觉到来前,江月蓦地醒来,她确实正坠在半空中,然而一条胳膊始终搂着她,跌在地上时,她也几乎没感觉到什么疼痛,倒是身后的人闷哼一声,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薛郎?”她匆惶拨开薛徽的手,从他身上翻下来。薛徽整个人都给她坐了肉垫,而他自己,则重重地摔在地上,胸腔的隐痛阵阵传来,连喉咙里都有淡淡的血腥气。 薛徽强自忍下,没敢开口,怕当真呕出血来吓着江月……更怕自己有个什么万一,反而成了她无法逃避的心魔。 他不忍,也不舍。 “薛郎,你怎么样?”江月到底还有些常识,知道这个时候不宜妄自挪动薛徽,她除了手足无措地望着他,别无他法。 薛徽见江月全然不顾地守着自己,便是身上痛楚难忍,也强自挤出个笑来,他没说话,指了指倒在一旁的马。江月顺着他手望去,只见马后蹄上插着一支箭羽,两人为何摔下,也就不言而喻了。 须臾间,江月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抬眼朝远处望去,一列军马奔腾而至,为首持弓之人,正是祁璟。 他终于来了。 江月却没有那样的期盼和惊喜了。 “薛郎,不论将军责问什么,你都往我身上推就是了,反正我也要离开他,叫他恨毒了我,反而是件好事。”江月低低地交代他,却见薛徽不甚认可的蹙起眉来。江月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不许他说出一个字的反驳,“我不知道你还愿不愿意在他的军中效劳,也不知道你究竟怎么打算你的以后……我听将军说过,你已有家室,若是来日卸甲归田,这个,算我此次的谢礼。” 江月将自己的首饰一股脑地塞给薛徽,“你帮过我一次就够了,帮得多了,就是人情负累,我嫌麻烦,还是不要得好。” 薛徽怔怔地躺在地上,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她这样绝情,说离开将军,便连多一个字的话都不留,不愿自己再插手,便用“麻烦”两个字给他判了永远的死刑。 他也知道,她是在为他打算……可是这样的打算,他宁可不要。 马蹄声近,祁璟已一马当先地奔至两人身边。一个半人高的巨弓被他单手挽着,说不出来的英威气势,直至此时,江月都忍不住……为他怦然心动。 祁璟的怒火中烧已溢于言表,两人四目相对,却谁也不肯开口先说第一句话,就这样一直保持着僵态。江月太久没有见到她,原本并无什么含义的眼神,也渐渐生出几分探寻和打量。 他好像变得沧桑多了,以前在战场上不管不顾的英气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打磨得钝了。他也未穿铠甲,身上是与永乐侯平素穿得有些相似的锦袍,若没有那柄巨弓,江月几乎要找不到祁璟身上“将军”的痕迹。紧抿的薄唇,倒更似京城风流而无情的纨绔子弟,追到此处,也无非是对一个猎物的追寻。 想到这里,江月的情绪瞬间垮了下来。她避开祁璟的目光,甚至还轻轻地哼了一声,昭示着对他的疏离与不满。 祁璟满腔愤恨,犹如砸在一团棉花上的重锤,顿时没了得以宣泄的入口。直到陆阅山随后赶至,他才忽然想起什么一样,将巨弓重重地摔在地上,恨声道:“薛徽,你好大的胆子!” 薛徽,推开江月,作势欲要起身而跪。江月一把拉住他手,将人稳住,“薛郎,你别动!你身上有伤,经不起……” 她话音未落,祁璟已翻身下马,将两人生生隔开,反手把江月拖了起来,直往远处带去。他动作狠厉粗鲁,即便是在二人初见、彼此抵触的那段日子,江月都没见过这样失控的祁璟。 她到底是伤着他了……这是不是证明,他依然在意自己? 沉默不语的江月反而愈发激怒祁璟,他猛地将人一掼,江月便趔趄着晃了几步,直到险些摔倒时祁璟方伸出手,将她扶稳。两人离得近了,江月才察觉祁璟眼睛里都是血丝,他又痛又恨地盯着自己,咬牙切齿道:“江月,你就想这么舍下我走了?连老虎都不管了?跟着薛徽……薛徽,去找帖穆尔?” 江月冷静地拂开祁璟的手,其实她根本不需用力,低眉间稍稍流露出的冷淡,便逼得祁璟心虚地松开了对江月的辖制,甚至还倒退一步,仿佛江月才是那个随时可以抽刀杀了他的人一样。 “祁璟。”她一字一顿地念他的名字,“你肯不肯放我走?” 她根本无心与祁璟纠缠前事,对或错,是或非,感情里本就没有那么多可以下绝对判断的事情,每个人做事时都难免有一套自己的考量,江月不敢去论断祁璟在每一件事上的抉择是否都是正确的,甚至也不想拷问他的做法究竟对不对得起自己……就像两人当初因为喜欢彼此相伴而走到一起,如今,既然总是互相伤害,倒不妨彻底分开。 孩子么,就当是一段失败的婚姻,祁璟毕竟是孩子的父亲,她忍一忍,也许时间久了,便会淡忘今天的难过。 这样想来,祁璟当初背着她把孩子抱走,也算不上一件错事了。 祁璟眼睁睁看着江月眉央间的神色从纠结渐渐变得释然,他心里猛地一沉,像是终于相信江月不是在和他闹别扭,也不是想使手段逼他妥协什么……她是真的,要离开他了。 这样的认知让祁璟所有的理直气壮都付之东流,他站在她面前,终于露出了些无措,“江月……江月……你真的要走?” 换来对方无声的点头。 “你去找帖穆尔?你想嫁给他?”仿佛怕极了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祁璟没有等江月有任何表示,抢先又道:“萨奚那边都要乱成一团了,帖穆尔未必护得住你,你去了,他变心了,怎么办?再者说……帖穆尔的女人……不知多少呢。” 作者有话要说:艾玛眼看又要炮灰一个男配的节奏,芈芈不哭!站起来撸! 以及谢谢芈芈的地雷-3-我就知道,你是通过这样委婉的方式表示我一点都不春虫虫~\(≧▽≦)/~~~ 看祁璟慌了,我心里油然而生的报复的快感口牙! 不过……还是会HE哒大家放心叭~ 一旦两个人解决了相处模式的问题,接下来就是……_(:з」∠)_滚床单生包子啦 第75章 江月听祁璟一股脑地说完,方轻轻地叹了口气。她朝不远处看了一眼,陆阅山正忙着察看薛徽的伤势,两人都时不时地朝自己的方向看来,仿佛生怕她与祁璟闹出什么事来。 她索性一压衣角,席地坐了下来,还拍了拍面前的草甸,示意祁璟也坐。祁璟哼了一声,扭开头去,余光却是不离江月的表情,小心地觑视着她。 江月无奈一笑,认真道:“那还不都是拿来激你的话?谁能想到……我都把话说到那个份上,你也不肯来留我一留。” 祁璟眼睛蓦地发亮,跟着蹲下来,想是要确定江月究竟要不要离开。 令他失望的是,他甫一低身,江月便续上了前面的话端,“但我还是要走,咱们在夏州居的时间久,我想回那边去住。我仔细想过了,老虎跟着你也许更妥帖,我一个人,兴许还照顾不好他。你若不嫌弃他的出身,安如郡主也不会亏待他的话,我便不带他走了。” “什么郡主!狗屁郡主!”祁璟重新站起来,抬腿踢飞了脚下一颗石子。他用力之猛,叫那石子霎时飞得远了,“江月,你就这么信不过我?我答应你的事情,难道还能反悔不成?”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江月,目光如炬,却还是看不透她的心事。 江月露出几分悻悻的表情,淡然而答:“将军,现下不是我信不信你的事情,是你信不信我。” 祁璟还想争辩,江月却抬手示意,止住了他,“你若真的信我,为什么不提前把你的事情告诉我?诚然,我一介妇人,在你眼里,想必只会添乱,即便不添乱,也对你百无一用,是不是?你觉得你是护着我,为我好,所以什么事情都瞒着我……背着我抱走儿子,是怕我清醒的时候不同意,现下邺京出了事,便想法子劝走侯夫人,然后不动声色地将我软禁起来,倘使你心里当真把我当作你的妻子,退一步讲,哪怕只是恋人……你难道就应该这样对我吗?” “江月……我不是……” “你是也好,不是也好,总之我已经误会你了,这是我解不开的心结,你解释也没用了。”江月一锤定音,直接将祁璟钉死在原地,再没有进一步的可能。 江月微微抬眼,他神情中的颓唐并非作伪,然而他依然不懂,她介意的……究竟是什么。江月淡作一笑,摇了摇头,“如果是你的私事,你的政务,你不说,我自然不会追问。你是男人,你有你的宏图大志,我心里钦佩,也因此而爱你。但事涉你我二人,你的隐瞒便是不尊重,不信任,这样的不平等,祁璟,我没法接受。” 言止于此,若祁璟再不懂,那就当真是两人感情观念无法合拍了。 长痛不如短痛,相视一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它不是露水情缘,只消两个人在一刹那有了默契,便可以得到片刻的欢愉,它也不是短暂的情爱,可以放下彼此的异同,只在情热时朝夕相伴……倘使要走向一生,他们首先便要有一个彼此都能接受的相处方式,彼此信赖,彼此包容。 江月希望祁璟可以心甘情愿地把她当作另一半,与她分享喜怒哀乐,一同面对属于两人的风雨。 “江月……” 祁璟低喃出她的名字,却仿佛还在犹豫、思虑江月的话。 江月也不急,甚至还露出几分莞尔,“的话也就这些,和你说清楚了,便算是了一桩心事。难为你还来追我,可见咱们还是剩下点情分的。你既决心去娶安如郡主,便也不必多惦念我了,好聚好散,日后想起来,也免得彼此都难堪。” 她太洒脱,洒脱到她自己的心口都有点疼。可她还是努力笑着,仿佛怕触怒祁璟一样,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地商量,“我身上也没有银两,此去夏州,恐怕诸多不便……看在老虎的份儿上,你匀我些现钱好不好?等我在夏州安顿了,再托人送还给你。” 祁璟怔怔地望着江月,好似没听懂她在说什么似的。 江月勉力维持着脸上的笑意,直到…… “祁璟?你要干什么?” 他骤然出手,将人扛到了自己背上。她拍着他的背尖叫,脸上的笑终于垮了,眼里蓄得泪一点一点跑出来,很快,便像开闸的堤坝一样,汹涌而出。“祁璟!你放开我!强取豪夺算什么君子!” 他将她横按在马背上,一言不发地催马疾行。乌云踏雪本就是千里马,祁璟这样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后面的人又反应不及,不过眨眼的工夫就落得远了。 陆阅山在后面急得跳脚,指了几个人骂道;“还不赶紧跟上!在这里发什么呆!” 见他们追了过去,又留人照顾薛徽,“你们先别送薛郎回京了,拿我的名帖,去白虎营找个军医替他看治,免得回了京,还要触将军的霉头。” 再看躺在地上气息奄奄,眼神却还追着乌云踏雪的薛徽,陆阅山伸手往他胸口一捶,“你个木头楞子!我怎么早没发现你和董姑娘这点猫腻!” 出口是责备,语气却是关心。 薛徽收回目光,看向这个既是前辈又是兄弟的人,半晌,眼圈微微有些红,只他还是忍住了,“陆大哥……” 他很久没这样喊陆阅山了,倒是换来陆阅山的一愣。 “我还记得她跳舞,在鼓上……她大概是累的,脸上都是红晕……她在前面走,不停地和阿古说话……像黄鹂似的……我那时候就觉得,将军怎么能选她,她这样多话的女人,怎么靠得住。” 陆阅山也跟着出神,想到了那一年的除夕。 “要不是将军,要不是她的身份,多好啊,我也不会这么狼狈……或者,我还没娶妻,总也能名正言顺和将军争一争……现在的话,我也不敢多想什么了,出师未捷身先死……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 陆阅山本还有些感伤的情绪,骤然淡了。他轻笑着背起薛徽,骂道:“木头楞子,这首诗是往这地方用的么!董姑娘那样的才女,就你这样,哪里配得上!” 薛徽也罕有地跟着笑了笑,“你别管我了,将军那边,没人不行。” “不打紧,他们两口子的事情,咱们插手也没用,我亲自送你过去吧,过几天咱们家眷都跟着入京了,弟妹来了,你的心思大概就能回过来了。”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薛徽,不是我说你,你这回太叫将军寒心了。” 对方没答话,不知是不想,还是晕了。 · 祁璟这一路策马疾行,江月横卧在马背上,颠得七荤八素,连哭都顾不上了。 大抵是猜测到江月会不舒服,奔出一段路,祁璟便勒马停下,抱起江月,让她跨骑在马背上,重新奔驰起来。江月又气又恼,一低身子,狠狠咬在祁璟勒着缰绳的手。祁璟生生受住,连声痛都不呼,直到江月牙都麻了,他竟也一声没吭,只顾着催马速行。 犹嫌江月不够狠似的,察觉她想松口,祁璟反而激道:“你继续咬吧,能叫你撒了气,杀了我也成!” 江月闻言果不犹豫,从他腰侧拔出剑来,抵在祁璟颈上,“你就非叫我杀了你才肯放手?” “杀了也不放!”祁璟紧夹马腹,催得马速愈发快了。宝剑沉重,马儿颠得厉害,江月一不留神便没攥住,当啷一声,剑坠在了地上。 祁璟半分留恋之情都没有,高喊了一声“驾”,像是想证明自己的决心一样。 江月这才放弃与他胡闹,老老实实骑在马上,一言不发。 薛徽彻夜赶过的路,却因祁璟直穿城池,不过个把时辰便从冀州回到了京郊边上。江月露出几分焦躁,恨声问道:“你又要关起我来?我早说过的话,你既娶了郡主,就别想我再跟着你!” 祁璟手臂束紧,钳制住江月不安的扭动。见江月从一开始理智冷静、条分缕析地与他谈判,到现在这样手足无措地斥骂,他的心,终于有些回到正常的位置。 这样才是他的江月,在意他,会为他改变情绪,会恼、会骂……即便想离开他,也带着女人天生的娇嗔一样,像是撒娇,像是与他闹别扭,而不是真正权衡考量过,无论他如何道歉改变,都不会回心转意的狠决。 他听她说,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她用这样绝情的字眼,把他所有的防备击得粉碎。 他其实早料到的,最开始瞒着她,便正是因为猜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于是他愈怕,愈不敢告诉她,愈要选择最铤而走险却是快刀斩乱麻的办法……他明明知道的,可他还是犯了这样的错误! 归根结底,是因他以为她不过是说说而已,便是真的出走,他也有万千办法将她留下。 可是当她真的站在他面前,从容地告诉他,她可以放弃老虎,放弃他,甚至放弃现在和未来他所能提供的一切生活,放弃回忆,放弃同甘共苦的那段日子,然后只用一句话便叫他再无回寰的余地。 她说,你不用解释了。 她认定了她自己,便永远不会也不必在意他了。 原来,他真的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艾玛太爽了,整个文除了船就是现在让我写得畅快淋漓! 这章一口气写下来的,没敢回头修……怕修修改改反而不是我想要的样子~\(≧▽≦)/~就让我这样蒙在鼓里的爽着吧! 但愿没有错别字o( ̄ヘ ̄o#) ! 谢谢茕茕的手榴弹~~ T T看到你回来啦真的好高兴哦!希望茕茕永远不要不嗨森! 再难的事,再恶劣的人,都会成为过眼云烟,变成生命里不值一提的尘埃。 只有真正值得的事和人,才是存在茕茕心里一辈子的好风景-333- 看后台才发现栗栗酱给我专栏丢了个地雷哦!好乖好棒>3<虽然是双12那天的不过还是补一个迟到的谢谢~来,啪啪啪~ 第76章 江月心里惶急,挣扎的动作愈发大了起来。几个扭动之下,她余光却瞥见祁璟嘴角渐渐还露出几分笑意。江月跟着一怔,停下了动作。 祁璟察觉江月变化,不由得低首去望,两人都是猝不及防时对上彼此的目光,默契地避了开来。 “江月……” “祁璟……” 交叠的声音在旷野上份外清晰,两人贴得近,一句话出口,便是心口共振,紧接着,连心跳都合为一拍。江月迅速地扭回头去,却听祁璟贴着她耳边轻声问:“江月,你想说什么?” 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语气,连眼神都没有移开过她的脸。 江月的目光向另外一边渡去,她能感觉祁璟在放慢马速,不仅颠簸小了,连往后倒退的林木都变得疏了。可是,要说什么呢? 祁璟好脾气地包容着她的沉默,直至江月的唇缝中终于漏出一丝“嗯”的发音,“祁璟,你还是让我走吧……你习惯了隐瞒,时间久了,我大概也会习惯误会,与其等我们情分淡了,就算分开也会相看两厌。你早早地放我走,咱们彼此都还记着彼此,难道不好么?” “不好!”祁璟生硬地打断,“谁告诉你我们情分会淡?” 江月带着几分自嘲地笑了出声,根本不愿与祁璟多在这个问题上计较,“现在不就淡了?我讨厌你了,不喜欢你了,连你这样抱着我,我都会不舒服……祁璟,你就没想过,你什么事情都不肯告诉我,根本就是因为……你也没有那么喜欢我?” 祁璟闻言,脸色一变,猝然勒住了缰绳。伴着一声长鸣,乌云踏雪的前蹄高高地昂了起来。马背上的两人都是意料之外地身子一晃,祁璟眼明手快地搂住江月的腰,在被马儿甩下去的前一刻,抱着江月自己跳了下去。 两人同时落在地上,祁璟身形立时便稳住了,然而他怀里的江月却是不受控制地向前扑了两步,踉跄着跪了下去。他伸手去扶时,听到女孩儿咬着唇闷哼了一声,把呼痛压在了唇齿间。这样的忍耐,让江月唇瓣儿上泛了血珠。而她也至是用手背一蹭,不曾表现出半分异样。 祁璟跟着心疼,忙蹲在了她面前,想去撩她裤脚,看看是不是扭到了脚腕。然而江月只是往后一缩,堪堪避开了祁璟的手。 这就是她的坚决。 在下定决心离开以后,便不给他半分转圜的余地。 “江月……我怎么会不喜欢你?我们一直在一起,我对你……难道还不够好?”祁璟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隔了许久才颓唐地收回来。 他索性盘腿在江月面前坐下,黑亮的目光定定地停在江月脸上,甚至有江月从没见过的专注。在他的注视下,江月几乎难以克制自己的心意,仿佛她的身体都记住了他是谁,这一刻,呼啸着想朝他依偎过去。脚腕的酸痛刺激着她的神经,她以为这样会让自己清醒,可她的大脑反映过来的似乎唯有渴望一个依靠。 她实在是太习惯依赖着他了,也早就甘心在他的庇护下不闻不问。 江月自己和自己拔河,不过片刻眼泪便在眼眶里打了转,她极力忍着不哭,可是祁璟却没有错过她的异样。 然后温热的指腹贴在了她的下眼眶,“哭吧,江月,是我委屈你了……你哭一哭,我心里倒能更好受些。你还肯怨我,于我而言,都是幸福。” 祁璟把声音放得轻,然而没有被挥开的手,立刻得寸进尺地伸向她的后背,将人整个揽入怀里。“江月,我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你会觉得我不喜欢你了,我知道是我的错,我来改,好不好?你说我哪里做得不对,什么地方让你动摇了,你都告诉我,我以后绝不再犯……只要……” 他忽然顿住,江月没有看见祁璟的表情,却听到他声音里有几不可察的哽塞,“只要,你还肯给我一个以后。” 她怎么会听不出他的颤抖。 只要听到他的声音,江月甚至都可以猜到他的表情……兴奋时他的眼睛会格外的亮,愤怒时眉梢便会沉沉地压下来,两人恩爱欢好被他念到名字时,他的瞳仁里便会藏满笑,仿佛得意于她的动情,也似乎沉溺在她带来的快乐。 可是江月从没听到过祁璟这样的声音,每一字每一句,都写着害怕、不确定,是她带给他的……终于,有一天,她也让他这样的颤抖,畏怯,甚至退缩。 他不再强留她了,然而她却陷在这个温柔的怀抱,舍不得离开。 她爱的百炼钢,化作她的绕指柔,多值得骄傲,也多值得沉溺……他是她的啊,心里的每一处,身体的每一处……江月的手情不自禁地攀上他的背,久违的回馈让祁璟身子一震,接着将她拥得更紧。 “将军,你要娶安如郡主?” “假的!都是假的!”祁璟急不可耐地辩解,她终于肯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他怎能不努力把握,“皇上不肯松口为你父亲翻罪,我只能这样逼他……让人人都以为皇上薄情寡义,要将一个与叛国有牵连的寡妇郡主强行嫁我,大家替我鸣不平,皇上才会有压力……才会同意……让我娶你。” 江月纤睫颤了颤,祁璟低下头去看她的表情,却猜不透,她的心情。 “薛郎不是这么说的。” “我没告诉他们,皇上随时可以调我身边的人来查,这件事……我连恩公都瞒着了。” “你自作主张!”江月猛地一捶他胸口,“你这么冒险,就不怕皇上恼了,把你头给砍了?邵相多深的根基,还不是被皇上连根拔起……你……” 她一连串的娇骂,却让祁璟的眉峰渐渐透出喜色。 江月察觉自己到底是暴露了情绪,住了口,却也怏了下来,“祁璟,你知不知道,就算你娶了别人,我也会一直喜欢你,可是你要活着,我想去夏州,一方面是因为我熟悉那里,另一方面,更是因为……如果你还需要打仗,我还可以等到你,看到你……陪着你。” 祁璟又惊又喜,“可是你不是说……如果我另娶旁人,你就……你就离开我……” “是,我会离你远远的,你碰不到我,我也遇不到你。这样,你就算真的喜欢上你的妻子,我也不会太难堪,你若一直记得我,我们也不会变成另外一种关系。” 她不想做情妇,更不想成为他的妾室。 她想和他……举案齐眉,做名正言顺的夫妻。永远可以站在他身边,在阳光下也可以。 祁璟听得怔了,不知过了多久,才嗫嚅出一声“对不起”。 江月淡然地接受他的道歉,还是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祁璟,你瞒着薛郎,瞒着侯爷,为什么也瞒着我?还有……老虎的出身,你是怎么和母亲说的?” 她当然不会天真地认为,自己在这件事中可以做出举足轻重的事情,可是无头苍蝇一般被蒙在鼓里,在黑暗的无知中,每一次试探都撞得头破血流……她也会害怕,会动摇,以至于会决定躲得远远的,潜意识中的自保,让她不想离危险这么近。 哪怕这个危险的名字叫祁璟。 尤其是发现他在努力抹去她曾出现在他生命里的痕迹,连老虎他都开始遮掩。 江月甚至不怀疑,如果有可能,祁璟一定会第一时间将陆阅山与薛徽送出邺京,叫她失去任何与他们接触的机会,也让他们离开事件的中心。 祁璟陷入沉默。 如果他可以轻易和盘托出,在一开始,他也不会选择隐瞒……而之所以隐瞒,便是因为这一切,每一桩每一件都踩在江月的痛脚上,事成,则高枕无忧,事败,则……生离死别。 “江月,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祁璟垂下眼,适才带了几分柔情的轮廓,竟渐渐坚毅起来,“事已至此,不论如何,这条路我都要走下去,不论你要不要离开我,都一定要在永乐侯府等到事情尘埃落定……你别让我悬着一颗心,回到邺京。” 对方略一犹豫,总算点了头,“将军,可是你总要知道,就算你一辈子把我捆在你身边,我若心不在了,人在也没有意义了。” 祁璟从容地松开怀抱,没去接这个岔,只是在须臾的怅然后……彻底摊牌。 “我对外说,老虎是我在夏州豢养的侍妾所生,侍妾死于难产。出于愧疚,不论以后谁做我的嫡妻,我都会视他为嫡长。我的母亲……并不知道孩子是你生的,也不知道你的存在。” 祁璟顿了顿,果如他所料,江月的脸色在一刹那变得煞白。他狠了狠心,继续道:“至于安如郡主,她听闻此信后已对我死心,但她屡次和皇帝提起你我二人的关系,并且希望皇上下旨去夏州营中查找你的所在,我带你离营,并不合规矩,也不循礼法。因此……因此,我说你已被我所弃置,并赏给副将章盛。前几日,章盛的奏章已递入宫中,证实我的说法。” 江月攥着身下的枯草,努力抑仄自己的心潮起伏,不愿表露出半分恼怒,生怕叫祁璟注意,而停了话端。 现在的她,只想知道真相。 然而,祁璟的目光却从来没有漏过那紧绷的十指,素白胜雪的双手,竟在此刻显现出几分不正常的青色。祁璟咬了咬牙,还是把话彻底讲完。 “宫外因为传闻皇上迫我迎娶安如郡主,闹得沸反盈天。有些臣僚为了抑制藩王之势,甚至提出削藩之策……皇上对削藩其实早有谋划,一逼一诱,以我推测,不出三日,皇上必会下诏澄清我和郡主的关系。与此同时,章盛第二封奏章已经行至半路了,他会继续上奏陈情,说明你与他之间并无情事,并提出你……你对我的钟情,请求恢复你良籍身份。这两件事先后发生,我只需要请旨求一个赐婚,皇上顺水推舟,不会不应。更何况……皇上若真要削藩,此番顺章盛的意,再升他做主将,这样的安抚,很容易拉拢人心,让整支戍边军替他效力。 “……但是,如果其中任何一个环节,皇上的心意变了,我们就……” 作者有话要说:总算说开了,要结局了…… 我现在又累又困又难受QAQ淋雨低烧一整天了,昨天没更特别抱歉。 好了我要奔去考试了,今天两场,给我加油~ 第77章 三天,江月记得祁璟说的是三天。 她最终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回到侯府,等他整件事情有一个结果。不知怎么,江月心里那股不快,竟在等待里,渐渐消磨没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担忧。 江月不是没想过,他的隐瞒自然有他的为难。可是这一次,她没想到祁璟是这样孤注一掷。用一个近乎偏执的方式,不择手段地追逐最后那个结果。 她心里,其实有几分感动。 自然,感动不等于原谅,只是事已至此,江月再开口责难,唯有凭空给祁璟增加压力,她顺从地跟着他回到侯府,甚至还温言宽慰他,“我们之间的事,等一切稳定了再说,你要好好的,我才能放心。” 江月一直记得祁璟离开时的表情,他牵着乌云踏雪,站在不远处定定地望着她,像是想等她进去再离开。可是江月也舍不得挪动步子,最后无奈一笑,还是把他先催走了。 祁璟三步一回头,这样的踟躇是他从未有过的姿态。这短短的一天,江月见过的祁璟是最陌生的祁璟……却也是最让她心疼的祁璟。 江月沉沉叹气,她大抵,真的走不了了。 若是如此,唯有盼望祁璟的设局能够顺利。 江月努力平心静气地等过了前两日,第三日,祁璟与她约定,一定朝堂上传来消息,便立时通知着人来通知她。 那一日的天雾蒙蒙的,太阳藏在浓重的云层里,透出灰霾的光晕。江月坐在廊下跟着罗氏学刺绣,可惜频她频出神,总是没法集中精力。罗氏笑着放下手里的针线,打趣道:“可是将军和姑娘约了什么?奴婢瞧姑娘总是魂不守舍的……” 江月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地一笑,却是坦然,“他今日该给我送消息来的,这个时辰还没来,我难免惦记。” 那日江月被薛徽带走的事情,祁璟瞒得死,众人只当她是与祁璟一同出入,都没问起来路,戍守的兵士也被祁璟彻底带走。因为江月说,她需要信任和尊重。 罗氏又想要说什么,忽然院门一动,是陆阅山来了。江月急急起身,原本放在膝头的笸箩骤然坠下,七彩丝线摊了一地,却也总算给这天地间添了些光亮的彩色。 “姑娘别急。”陆阅山气宇轩昂,步伐沉稳,这副气态总算叫江月心定了几分。罗氏早就有眼色地上前帮忙收拾,江月绕开她,迎上陆阅山,“陆郎。”一品邪女 她嘴角弯出一点点弧度,带着克制而又期盼的笑意,“可是将军托你送消息来?” 陆阅山拱拳补了一礼,继而方点头,“正是……将军写了个字条,叫属下捎给姑娘。”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纸笺,祁璟遒劲的字迹堪堪映入江月的眼帘。 只有七个字,守得云开见月明。 江月长出了一口气,少顷,竟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她将字笺原封不动地递还给陆阅山,嗔道:“劳烦陆郎回去转告将军,我这里还阴着天呢,他的月亮不许明。” 陆阅山不明其故,但见江月由衷的笑模样,倒也放心。他满口答应下来,却又递出了另外一样东西,是个褐布包着的方匣子,陆阅山却不肯说它来历,“姑娘拿着,自己去看就是。” 等江月犹犹豫豫地收了,陆阅山如释重负,“属下还要赶着去白虎山,先告辞了。” 江月不敢留他,道了声好,便见他大步流星地离开。 她手里捧着这个奇怪的匣子,心里却突然少了什么似的,直至回了内室,打开了匣盖儿,江月方察觉,不知不觉间溜走的,是什么。 这是她给薛徽的首饰,他原封不动送了回来,还搭上了一个雕工精致的檀木匣子。 她不知这是什么木制成的,但一启开,便有淡淡的香气传来。 江月捧起匣子仔细端详,却见匣底刻了两个字,是保重。 匣盖儿没有被扣好,里面的琳琅珠玉猝不及防地洒了一地,江月却顾不得拣,只剩下一阵心慌。 她一定害了薛徽。 · 没过几日,永乐侯夫人便“病愈”回了别苑招待江月,这大抵是朝中局势的一个扭转,也是祁璟态度的一个象征。果不其然,祁璟自己,也终于在六日后,亲自到了别苑,看望江月。 侯夫人知趣地没有来打扰,放任久违的小两口述衷肠。 祁璟有些忐忑,而更多的却是克制不住的欣喜……他已经请旨赐婚了,大概很快,很快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江月接入京城,让她成为他的妻子了。当然,祁璟也没有忘,江月还不许他“明”呢。[HP]锁链 他毛头小伙子一样在外间站着,似乎在等江月发话才敢进到内室。不过江月倒是意态从容,好像心思浑然不在这件事上。“将军,你站着做什么呢?快来,我问你点事……” 她一面收起打发时间看的闲书,一面从大窗下的罗汉床上坐直了身子,祁璟略觉奇怪地从她身边走过,坐在了炕桌另外一边,“怎么了?” “我先把话说在前头,这事我要问是因为我心里内疚,没别的意思,你不许想歪。”顿一顿,江月抬眼望向祁璟,仿佛要从他脸上找到一个肯定的答案,见对方犹疑地点了下头,江月匆忙问道:“你把薛郎怎么了?那天我们两个离开,都是我央的他。若没有我的首肯,他便是逼也逼不走我……况且从马上坠下来的时候,他还护了我一次呢!” 祁璟脸色微变,心知江月确然对薛徽不曾属意,甚至比他还更晚知道薛徽的心思,但听江月这样直白地替薛徽求情,他不免一阵不快。想揶揄江月几句,他自己还没“洗清罪责”呢,隔了半晌,含糊地答话:“我能把他怎么样,你就这么护着他……难道我连究竟是他来找的你,还是你去求的他都查不清楚吗?” 江月被他的话一堵,登时便知晓薛徽根本没按她说的做,那日事情的来龙去脉,祁璟怕是知道得清清楚楚了。悻悻然一撇嘴,伸出食指,隔着桌子戳了戳祁璟,“我怎么是护着他呢,这不是想报恩嘛。你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那日受的伤怎么样了?” 柔软的手指贴在他腿上,祁璟几乎是本能地抓住她,继而将整个手都包拢在掌心,“江月,你不恼我了?” 他所答非所问,又引得江月俏面一红,“先说别人的事情,咱们俩的一会儿再慢慢谈……薛郎多次救我,又是你的得力部署,若因为我让你们上下离心,我当真是过意不去。将军,你就告诉我嘛。” 难得江月肯软着声儿与她撒娇,祁璟怎会再遮掩下去,他轻声一喟,从容道:“你也把我想得太狭隘了……他身上伤得不轻,那是摔坏了一根肩骨,在白虎左卫营下休养,我已让人打点过了,你不必担心。但此事一出,我也不好让他在我身边留着,他心里……他心里惦记你,看着咱们两个人恩爱也不是滋味。若他伤好后不影响什么,便留他在白虎左卫效力吧。以他功勋,自己往上爬未必不能闯出个好前程,跟着我反倒是拘束。” 顿了顿,唯恐江月不信似的,又补上,“至于阅山,我也和他说了一样的话。等你我婚后,便由他自己去挣前程,我未必能再领兵,让他们自己去打吧。” 江月听祁璟这么说,总算安心几分。祁璟觑她面有释然之色,挪着身子坐到了江月旁边,“江月……你还恼我不恼?”重生之人鱼之路 声音方落,粉捶便砸在了他胸口,“恼,恼得很,背着我坏我名声,连我亲儿子都抱走了,还想让我原谅你么?” “等你嫁了我,不是一切都好了吗?你是嫡妻,老虎是嫡子,你们母子名分不也是名正言顺的么。”祁璟始终没松开握着江月的那只手,此刻又顺理成章将另外一只握住,一并按到心口上,“我仔细想了,你不喜欢我瞒着你事情,以后我一定改。不管再遇到什么,咱们两个人都商量着来,好不好?” 江月僵着的手渐渐软下来,她下意识靠在了祁璟肩上,低道:“你就是欺负我心肠软,这么大的事情,你几句话便把我哄住了……以后便是你凡事不跟我说,我又能将你怎么样?” 祁璟松开手,换成揽着江月的姿势,“再不会这样了,不会了,我若再瞒着你,便是你想去天涯海角,我都决不拦着,老虎也叫你带走……你就把我一个人扔下,让我去做孤家寡人。” “美的你!”江月压不住唇角的笑,只好扭开头,“连老虎这个小拖油瓶我都带走了,岂不是叫你如愿以偿地另娶旁人?” 祁璟察觉她情绪的松动,得意地将人整个圈住,贴在她耳边细细碎碎地吻着,“那你就拖着我,拖我一辈子,叫我一辈子只能守着你一个。” 入了夏了,外面蝉鸣迭起,夜幕渐落。 阴了一整天的苍穹,终于在此刻,乌云尽散,只剩下一轮皎皎明月当空而悬。 邺京城内,一道圣谕从宫城内传出,罪臣之女董氏着恢复良籍,即刻入京,赐与献安伯为妻。 作者有话要说:【字数已补齐】 这章只有两千……嘤,抱歉哦。 昨晚太困啦╯﹏╰今天上午还有一个presentation……所以就……没来得及写完 我中午争取再补1000上来,提前买的读者就不用重复付费了,不吃亏不吃亏的哈,么么哒。要是时间来不及,就下午下课回来补字数。 好啦我滚去上课QAQ,顺便丢个专栏按钮, 瑶台第一层 里面有一个正在存稿的新坑叫《宠妾》,曝光了文案和封面,大家看看有兴趣没有~大概完结这本,休息几天就会开。 第78章 江月真正得以入京的时候已是七月,彼时献安伯府已敕修完毕,祁璟与他母亲,还有小老虎都搬入了伯府,江月则跟着侯夫人去了永乐侯府,再过一个月,江月便会从侯府出嫁,正式嫁与祁璟为妻。 七月下旬,侯夫人遣发来的嬷嬷正在江月跟前儿讲着婚仪规矩,门楹一动,两人齐齐抬眼,恰见祁璟立在了外间。那嬷嬷本是个循规蹈矩的人,祁璟前几次来的时候她还煞有介事在旁边站着,生怕两个人作出什么“不合礼法”的事情。 江月倒还对她有几分忌惮,祁璟仗着身份,有恃无恐,每一次都是说着说着,便强行把江月搂到怀里,两人越离越近,直至最后两瓣儿唇都贴在一起,不管那嬷嬷在旁边怎么佯咳暗示,都被祁璟视若无睹。 这样几次下来,嬷嬷便也习惯了祁璟的孟浪,见他一进来,忙不迭起身告退,换到外间守着。 祁璟板着脸从她身边经过,伸手按住欲要起身的江月,一掀袍角,亲昵地挨着江月坐了。 嬷嬷心有不甘地往内室里望了一眼,恰被祁璟逮到,他寒眉冷挑,吓得嬷嬷连忙收回目光,替两人掩了门出去。江月吃吃地低笑,伸手敲了祁璟一下,“你吓唬她做什么,嬷嬷是个好人。” 祁璟只淡淡“嗯”了一声,似是不置可否。人好归好,拦着他与自己女人亲热就不对了。两人已有夫妻之实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这嬷嬷既是来教导江月的,自该清楚二人过去身份。 不过祁璟倒是还剩几分矜持,再闹也无非是拥着江月浅尝辄止地亲一亲便放了手,这是她应得的,来自他的尊重。 “发什么呆呢?你来寻我,可是有事?”祁璟兀自走神的工夫,江月已起身倒了碗热茶给他。祁璟不满地扫了江月一眼,他这正嫌热呢,她还给他倒热茶。 江月故意作弄他,只作未见,重新落座。 祁璟无奈一笑,撂了茶碗,“是有事,母亲想见一见你,我来问问你的意思。” 照常理,婚娶之事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该是祁璟的母亲为他相看女人,挑合适的聘进门来。祁璟本无心此事,祁老夫人相看了不知多少姑娘,却都无疾而终。这下好不容易有了儿媳,祁老夫人固然高兴,但总觉得自己未见过,心里没底。 祁璟一方面孝顺母亲,觉得此事无妨,另一方面却也担心江月羞怯,她以孤身嫁入祁家,既没有娘家撑腰,又无厚重嫁妆傍身,此时安排两人相见,未免有示威之嫌。 他既答应了江月日后事关两人的事情,都商量着办,被母亲提起此事,便当即往侯府来,询问江月意见。 不曾想,江月颇爽快地答应下来,“好呀,你看你什么时候得闲,来接我过去就是。” 祁璟伸手将她握住,“你不害怕?” 江月斜睨了他一眼,似有几分不满,“丑媳妇也要见公婆,何况我又不丑,怕什么。” 微微上挑的眼角透出几分女儿家的妩媚,祁璟心里怦然一动,贴着她眉梢吻去,“是,你自然不丑……这世间再没有女人比你更美了。” 他趁势将她手反剪到背后,顺着她鼻梁向下索吻,两人甫一纠缠,便像是点燃了燎原之火,良久都不曾分开。 “江月,你放心,母亲一定会喜欢你的……”祁璟将江月整个儿搂在怀里,一下一下抚着她背心,轻声安慰着,“等见了母亲,我安排你去看看老虎,小家伙想你想得不行,天天追着我问。” 江月的心一下软得不行,两手揪着祁璟的前襟,“快有半年没见到他了,他是不是会走路了?” 祁璟闷声笑着,被江月贴着的胸膛微微起伏,“哪这么快,不过倒是会喊爹喊娘叫奶奶了,知道奶奶疼他,动不动就告我的状……” 两人絮絮叨叨说着,直至夕日西斜,祁璟方从侯府离开。 过了几日,祁璟如约来接江月,侯夫人听闻江月是去见准婆婆,亲自出马替她挑选衣服,编发梳妆,少女年纪的江月一身祥云纹的粉绉袄子,配上花鸟纹的白罗裙子,显得娇俏极了。因是拜见长辈,江月挑了几个新作的荷包权当献礼……既是自家人,本不必厚重,心意到了才最要紧。 老人家都喜欢贤妻,侯夫人与祁母相处的日子也不算短,她亲自替江月把关,自然是处处都往祁母心坎儿里准备。 从侯府出来,祁璟与江月一并上了马车。 祁璟端肃地坐在一旁,许久都不发一词。江月觉得奇怪,忍不住用余光斜睨过去。她只见祁璟绷着一张脸,唯有眉央间藏了几分不易察觉的不快。 江月主动覆在祁璟手背上,轻声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祁璟反手将她柔荑扣在掌心,摇了摇头,目光在江月脸上逡巡一圈,便又停在车壁上。 江月心中纳罕,屈了食指在祁璟掌心里作祟似地一挠。祁璟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转回眼神与江月直视。女孩儿笑靥如花地等着他,仿佛料定他别无他法,微微扬起的眉梢带了几分嚣张。 祁璟无奈,松了脸上紧绷着的肌肉,露出个笑来,“又闹什么。” “你不理我。”江月一撇嘴,神情迅速变得恹恹,叫祁璟拿她全无办法。“我穿这样,你不喜欢吗?” 祁璟松开手来揉了揉她耳朵,“别想那么多,你这样……很漂亮。” 珍珠坠子晃了晃,连带着耳垂儿也跟着牵动了,江月忙伸手去扶,低眉时轻声嘟囔:“骗人,你那眼神,分明是不喜欢……” 祁璟叹了口气,索性伸臂将人揽进怀里,“不是不喜欢,是觉得……我好像比你老很多的样子。” 江月一怔,人僵在了祁璟怀里,“男人也介意这个?” 祁璟轻笑一声,捏了捏她肩骨示意江月放松,“算不上介意,我随口一说罢了。” 江月带了几分不悦地哼哼,“老牛吃嫩草,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过,你也没比我大几岁嘛。” “怎么没大几岁,八岁还嫌少了?”兴许这个问题确实叫祁璟不大舒服,话音方落,他便带着占有欲地朝她吻去,舌尖攻城掠池地闯到江月牙关里去,轻舔过她上颚,江月便在他怀里发起微微的颤抖。祁璟满意地将人搂住,低声道:“等有一日我老糊涂了,你还如花似玉……你让我怎么放心?” 江月本还在思考怎么宽慰祁璟——其实她本人不过比祁璟小五岁,正常差距,只是董婉本人更小一些,再加上今日侯夫人刻意将她往嫩了打扮,因此才让祁璟注意起这件事。谁知,祁璟最后一句话说得太不正经些,江月破功,“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等你牙掉光了,我头发也白了,就算是花儿,也快谢了……你且说说,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江月盈盈含笑地望着祁璟,她手习惯性地搭在他胸口,依赖的姿态让祁璟的不快一扫而空。 他淡淡地笑了笑,“那我得好好将养身子,可不能走在你前头……叫你一个人难过,我怎么舍得?” 江月的笑僵在唇角,片刻方缓过神来,似真似假地玩笑,“你知道就好,若剩我一个人,就算我是朵快谢的花儿,我也要爬出墙去,另寻快活。” 祁璟只是安抚地拍着她的肩,没再接话。 他知道她不会的,他也不会先离开她的。 · 听闻江月要来,祁老夫人一早便准备妥当,在前厅里候着。罗氏已经被打发回来照顾老虎,此时因识得江月,特地被祁璟安排来陪着老夫人,先替江月说些美言。 是以,等江月真正到了献安伯府时,祁老夫人早对这位准儿媳满心期待,好感值快要刷满了。 眼瞧着一位娇俏温顺的小姑娘,跟着自己的儿子,从容走进厅里,蹲□子一板一眼地行了个福礼,口称“老夫人万福”。 祁老夫人笑逐颜开,忙催着儿子将人扶起,招了招手,示意小姑娘到跟前来,“哎呀……这么俊的丫头……哎呀……” 江月含羞带怯地立着,献出了一对儿荷包,“自己的手艺,还请老夫人不要嫌弃。” 祁老夫人欢喜地接过来,“好姑娘,不嫌弃不嫌弃,你快坐,一路来,热了吧?罗氏,快去给姑娘倒杯温水来。” 瞧着江月抚裙坐下,祁老夫人方定下神来上下打量,不愧是书香人家的闺女,便是在边境风吹雨打呆了四年,依旧是文雅知礼的模样。再想起儿子之前说的话,竟还生出几分心疼来,“璟儿啊,你该去做什么做什么,别在这里杵着,让我们娘儿俩说话。” 祁璟略有几分不安地看了眼江月,见她笑容自若,方微一颔首,“我去后院看看他们布置的如何了。” 言罢,眼色示意罗氏多加照应,自己稳步退了出去。 祁老夫人见儿子出去,方泄露出心事,挽起了江月的手,“祁璟这孩子,是不是以前欺负你了?” 江月没想到祁母会说这个,登时有些怔愣。祁老夫人没察觉她的异色,叹了口气,继续道:“这孩子其实不怎么近女色,打小儿又寄人篱下,是个能忍却不怎么会表达感情的孩子……他过去待你不好的地方,我这个老婆子先替他赔个不是。” “您别这么见外,咱们日后就是一家人了,哪儿有什么不是呢?”江月虽不知祁璟怎么和祁母说的自己,面儿上却带着恭恭敬敬的笑意,“再者说,将军待我很好,我不怨他。” 老夫人听闻此言,眼眶立时有些湿润,“真是懂事的好孩子,你能包容璟儿,那就再好不过了,以后你们和和美美过日子,我见了璟儿他爹,也就有个交代啦。” 江月又是好一阵宽慰。 “璟儿对不住你,我虽是他娘,心里却还是清楚的,你没过门儿,他就养了个儿子,说要以嫡长待,以后也许要亏待你的孩子了……他自己有主意,这事没和我商量,我若知道,一定会拦着他……可是,木已成舟,璟儿说皇上还要下旨孩子做世子,你多担待几分,有什么怨气朝我们娘儿俩撒,千万别怪着孩子。” 江月一愣,她想过无数遍婆媳相见的场景,怎么做小伏低哄老太太高兴也都有了不少主意,只她万没料到,老夫人旁的没说,光一个劲儿给她道歉了。“您别多心,老虎他……其实我见过,小孩子可爱得很,将军喜欢他,我也喜欢他。您只管放心,我必当……必当视老虎如己出,绝不会有半分苛待。” 老夫人这才放心,拉着江月的手拍了好几下,最后才道:“真是好姑娘。” 原本以为充满考验的婆媳首度会面,就这样达成了大和谐。 祁璟领着江月离开时,她还处在浑浑噩噩中——“你到底对老夫人说了我什么呀!” 难得露笑的某人一脸邪佞,“我说我借酒装疯办了你,你寻死觅活小半年。” 祁璟一伸手,胳膊上还有几道青痕,“我娘恼我恃强凌弱,掐的。” 江月掩饰住心疼扭开头,“亲妈。”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大结局。 谢谢真爱芈芈酱给本文和新坑《宠妾》丢的两颗地雷~\(≧▽≦)/~ ~\(≧▽≦)/~做了个新坑的按钮,打滚儿求大家来收藏支持一下。预计会在2014年1月初开坑~ 《宠妾》 应小檀从没想过, 读了10年的圣贤书, 最后全用在了闺房情趣上。 她甚至怀疑…… 听不到子曰,她的男人就硬不起来。 第79章 出嫁那日,江月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镜中的自己翟冠饰珠,大红通袖,这一身是有品级的命妇方能有的婚礼冠服,像是突如其来的富贵,叫江月有些迷茫。 她还记得她一个人坐在漠水畔看日升日落,记得祁璟陪着她,在毓山脚下的草甸上恣意驰骋,记得两个人迎着猎猎的风,小心地、试探地吻在一起……记得每一个相处的细节,更记得那段以命相搏、朝不保夕的日子。 忽然有一天,他带她重新回到这个花花世界,有泼天的富贵,更有艳煞世人的利禄。 这一切都陌生而新奇。 值得庆幸的是…… 江月的神思骤然被打断,侯夫人亲自为她披上盖头,江月的眼前霎时变成一片暗红。 她听见侯夫人的两个女儿靠着门扇,管祁璟要催妆诗,不知是谁替他拟了,那道门,终于被人打开。 江月垂下眼,盖头下端的缝隙,让她足矣看见眼前多了什么……一双黑皁靴,还有大红袍角,闺阁内一阵窃笑声,有人将一个大红绸缎塞带了江月手上,“新妇子快跟姑爷去罢!” 她缓缓站起身,对方一动不动地等着她。 江月忽然笑了出来,适才戛然而止的思绪也重新连上——值得庆幸的是,祁璟,一直还在。 她的将军,一直都在。 · 新娘是要哭嫁的,可江月嘴角一直衔着笑,临到了侯府门口,方假作呜咽地朝侯夫人啼哭两声。虽隔着盖头什么也瞧不见,江月却隐隐觉得,侯夫人定是察觉了她的虚伪。 好在,没有人拆穿。 被永乐侯家的世子背上了轿,江月总算免于接触外人,她悄悄撩起盖头,顺着喜轿一颠一颠荡起的轿帘朝外窥视——她还没见过祁璟穿红袍呢! 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原本从容骑着马儿的祁璟蓦然回首,两人的视线在窄小的罅隙中交汇,彼此都是会心一笑。 终于,这才叫守得云开见月明。 拜过天地,后面的仪式总算不必被一大堆人簇拥着了,坐在新房里的江月露出个舒缓的笑容,紧接着,眼前的遮蔽物被人掀开。 祁璟一贯的从容不迫,放下喜秤,递了酒盅到江月跟前儿。 两人得以堂而皇之的对视,目光一碰在一起,便胶着着舍不得分开,临至两臂勾挽,江月收住臂弯,将祁璟箍住,低声道:“你穿红……也太俊了些。” 不期然,扬名在外的献安伯脸上多了几分可疑的红晕,立在旁边的喜婆们都是面有诧色……这、这能征善战的大将军这么不善饮酒? 得了侯夫人嘱托的某位婆子蹑手蹑脚地潜了出去……再之后,入到祁将军口里的酒,统统被兑了八分的水。 过了不知多久,江月看着一脸炭黑的祁璟跨进房来,仆妇们极有眼色地撂下手中东西,迅速地退了出去,还不忘掩上门。 已经沐浴更衣的江月一身轻松,毫不拘束地盘腿坐在架子床上,殷切问:“我瞧你脸色不大好,他们灌你酒了吗?” 压抑许久的祁璟终于爆发,“皇上故意给我难堪吧!送来的都是什么酒,一点酒味都没有,你让兄弟们怎么看我?吝啬么!还是不肯叫他们喝个痛快!” 卸下压得头疼的翟冠,换上清凉的红纱衣,江月的心情俨然不似祁璟这般烦躁。“祁璟,你先过来。” “干嘛。”看到小娇妻笑盈盈地望着自己,祁璟便是有九分的火气,此刻也只剩下一二分了。他随意解开领口的扣,撩袍在床沿上坐了。娶到江月虽是桩令他欢喜不已的事情,但仲夏时这样折腾一天,任谁也有几分厌腻了。 何况,酒不尽兴,是个男人都会有些缺憾之情。 江月也不理沉着脸的祁璟,纤纤素手径自伸到他腰间,去解他佩带。祁璟喉头明显一紧,纱衣下,女孩儿白玉似的肌肤透着引.诱,微弯的颈,略弓的背脊……他情不自禁便将手搭了上去。 女孩儿恍如不觉,轻轻松松替祁璟褪下外袍,“好啦,你也凉快一下,我唤人送热水进来,你泡个澡,松泛松泛。” 就……就这么简单? 小娇妻理都不理他,兀自下榻,趿着绣鞋把袍子挂在了一旁的衣架上,然后,轻软的声音响起,“送桶热水进来,将军要沐浴。” 外面刚有人答应,祁璟抢先道:“先不用!” 江月略带疑惑地回首,祁璟垂涎三尺似的朝她一笑,“这么快就叫水,人家以为我不行呢。” “……” 自以为找了个好借口的祁璟只接收到妻子不屑的白眼,片刻后,两个仆妇绕到梢间里去准备热水了。 百爪挠心的祁大将军,被爱妻一脚“踹”出了内室。 泡在水里,准备速战速决的祁将军已经开始回味适才那一脚了,江月身上每一处似乎都是软的,这自然包括她的脚……精雕细琢似的小脚贴着他后腰一顶,直激得他立时有了反应。他回头时还记得那纱裤下包笼的小腿,有力而匀称,以前他便喜欢叫她这样勾着腰…… “哎,祁璟你做什么!”半趴在床上收拾被褥的女孩儿突然间被人一把搂住,纤腰上多出一条手臂,紧紧地箍住她,将她向上提去。手臂上还带着湿漉,几滴水顺着江月脖颈往下滑去,溜过脊椎,湮于翘起的臀股中。 江月只觉身下一凉,回首去望,祁璟腰间围了块白巾便揽住了她,此刻刚将那朱红纱裤一把扯了下去,适才水珠浸润过的地方,又被男人一一吻过。 炽热的吻贴在她尾椎骨上,江月整个人都跟着一颤,祁璟攀索着向上亲去,最后,终于将湿濡贴在了她一贯敏感的颈窝,再蔓延到耳后。 屏风后面似乎还有仆妇收拾浴桶的声音,被祁璟强行按成趴着自是的江月,浑身都露出了羞红之色。她往前缩了缩身子,像是想躲开祁璟的钳制。“你……你等一等,好歹等外面人走了……呀!” 一只手不安分地钻进她里衣,寻到那凸起的一点捻了一下,江月抗拒的声音骤然变了,整个人也渐渐软了开了。祁璟满意地笑,蹬了鞋,跟着上了床。 江月脚腕处还松松垮垮挂着纱裤,祁璟见了,顺手一剥便褪了下来,两双手合力拢住江月白腻匀长的腿,往胸口处一拽,女孩儿便脱力地跌在床上,软软地“哎”了一声。 祁璟像是想把江月倒着叠起来一样,一面往上提江月的腿,他一面又忍不住往下压。祁璟原以为这样一按,江月便会克制不住地求饶,他素来喜欢她微微发颤的声音,绵软的声腔叫人血脉贲张,只想索取更多…… 谁知,女孩儿的软功练了约有十年,他这样实则轻柔的压迫,根本不足以造成对江月身子的伤害,与之相反,江月十分配合地弯下腿去,柳腰轻摆,带出几分挑衅的意味。 她扭了扭右腿,从祁璟的手中挣开,主动将那条腿压在了自己的肩上,她兀自扶住,回过头来盈盈一笑,“敢进来吗?” 进哪儿去? 这句话只在祁璟脑子里转了一圈,便灰飞烟灭……剩下的,是骤然高涨的欲.望,几乎难以按捺地在体内呼啸着。 这样的姿势,让江月隐秘之地几乎一览无遗地映入祁璟眼帘,他蹭着身子向前靠去,甚至还特地腾出一只手,贴着那一处轻揉慢捻。江月得了取悦,忍不住窃窃笑着,松开手,腿复又往祁璟肩头搭了过去。 祁璟抚弄间,只觉两肩一沉,女孩儿的脚腕已贴在了他肩上,生怕不能诱惑到他似的,光滑的脚背还在祁璟肩胛处蹭了蹭。此刻,他再好的耐性也被这样蹭得光了,祁璟扯掉腰间的围布,挺身往前凑去。 他身子高抬,江月的双腿便跟着高高扬起,这姿势对两人来说都是新奇,好在祁璟并没失了理智,仍顾忌着江月的快乐,直到她一阵娇喘传出,方带着试探地耸入怀中的娇躯。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江月的膝盖到底是微微弯起,恰卡在祁璟的臂弯处。祁璟小心翼翼地契进自己,克制着情.动,去观察女孩儿的脸色……她微微眯着眼,呼吸变得又轻又短,然而祁璟看得出来,她一点也难过,反而有着几不可察的餍足。 祁璟不再犹豫,按紧了对方的纤腰,猛地向里一闯。女孩儿的长腿“体贴人意”地为他大开着,紧贴的肌肤触手滑腻,祁璟像是一个在沙漠里奔波已久的旅人,总算找到一片绿洲。他噬咬着女孩儿的肩窝,牙齿轻磨,时而又重重吮吸,像是真的在用江月娇软的身体解渴,一下下往更深处探去,犹嫌不够。 江月的身子被顶撞得一下下往前蹭去,腰却被人箍着,只能竭力地迎合。红纱衣不知几时起已被拱起,两团酥软暴露在空气中,几乎是立刻便被祁璟包裹起来,是比外衣更炙热的覆盖,被身下的床更有力的挤压……江月猫儿似的嘤咛出声,接着,愈发失控地引出吟哦。 从私.密之处的酸麻渐渐传递到她的大腿内侧……小腿,最后是脚尖,她紧紧绷着,却还是从男人肩头滑落,最后无力地垂在床上。祁璟不得用力,便一点点提起她腰来,两人愈贴愈紧,恨不得要变成一个人似的。 江月咬住了一角的床褥,哼声愈发细碎,她仿佛被人浸在无边的水里,一坠一浮,一坠一浮,渐渐地,她每一次坠下去都变得更深,每一次浮起也与水面更为亲近,巨大的差距让她甚至不知该如何呼吸,唯有在凌乱的节奏里,茫然地顺从着。 她整个人都带着湿漉的感觉,周遭的水,时而让她充盈,时而又令她窒息,身上承受的力道一下一下,像是要撞进她心窝里,撞到她的灵魂,然后吞噬掉她一辈子,让她永远依附在这样的强势中。 而她也终于……屈服了。 心甘情愿地留在这片海洋里,爱上这样的包容,也爱上这样看似温柔的力量。 他可以用一阵浪将她送上天堂,却有在希望的边缘将她卷坏他的怀抱。 而她耽溺在这样的徘徊中,不论是天堂地狱,只要有他,她便肯依附在他的身旁。 刹那间,江月像是被海浪重重击中,翻卷着将她带出水面,高高地抛向空中。她看到海天交际处绽放处一片极白,刺目的光亮……还有新鲜而充足的氧。 她就这样在空中漫荡,一下儿一下儿飘忽着,贪婪地呼吸着久违的空气,白光渐渐隐去,眼前的幻想被温柔的光晕包裹,耳畔海浪拍岸的声音渐渐被男人的喘息取代,她眨了眨眼,眼前是鸳鸯戏水的绣枕,身下……是被她压住的男人的手掌。 江月回首,得到满足的男人正贴着她肩头轻轻地吻着,她看到他眼里的爱怜,他自然也没有漏掉她目光中的依眷。祁璟翻了个身,收拢手臂,把江月紧紧拥在怀里。 这一刹那,他突然明白什么叫“踏实”……不再奢求更高的功勋名利,也不想追逐更远的世界,所有的拥有都在这一刻衍生出了不一样的意义。 他想要从此,珍惜已有,始终如一。 作者有话要说:_(:з」∠)_ GC那段的描写是想到那句特别著名的话……(据说是)海明威说的 和爱的ML,会看到地平线在移动……于是我让女主飞上天啦! 这个就是大结局啦← ←没想到吧,2333灵与肉的统一……咳。在GC中结尾也是戏剧结构的一种嘛【推眼镜学究样。 至于番外的事情o( ̄ヘ ̄o#) 让我先爽睡一天再说叭!请关注微博or文案公告哦。 说说吧……有很想看谁的番外吗~ 第80章发 【一】重逢。 薛徽见到自己阔别四年的妻子时,险些认不出她了。他老家在南方,离得远,回去的机会便屈指可数,这几年西北战事吃紧,他也一心想立个功名,因此始终没有提出过回家探亲的请求。早两年听说陆阅山抱了儿子,他才隐隐约约地想起来,他家里还有一个小妻子。 叫什么来着……薛徽皱着眉头,兀自钻研,小姑娘却毫不认生地跳到了他跟前,大大咧咧地喊了声“夫君”,清脆高昂的一声,让几个同行来接亲眷的兄弟们都低低笑了出来。 薛徽把脸一板,呵斥道:“别乱叫!” 小姑娘仿佛一点也不惧他,略有几分忸怩地揪住他袖沿儿,晃了晃身子,朝他撒娇,“知道啦,别那么凶嘛。” 薛徽看着她那副亲昵的模样,真想用刀柄在她脑门上敲几下——我们很熟吗? 当然很熟。 虽然薛徽对洞房花烛夜的记忆已经模糊了,但不可否认的是,在初娶这位娇俏的小娘子时,他是很喜欢她的。刚刚接触到女人柔媚娇软的身体,迷恋于凝脂般的肌肤。他母亲眼光极好,这家小娘子虽然早早丧父,算不得什么体面人家,但小姑娘性格爽朗坚强,很能操持家务,更重要的是,模样俊俏,是他们老家出了名的小美人。 可惜她有个拖油瓶的寡母和幼弟,因此并没几家人愿意娶她。 薛母自作主张,替儿子订下了这桩亲事。 世雍元年三月,出了国丧后的第一天,借机回家的薛徽娶了她。 薛徽终于想起来了,她姓陶,叫陶淘。 三月时逢仲春,薛家虽不是什么大户,院子里却也有一株桃树。新婚后的第一天,薛徽扶着面红腰酸腿还打软的小妻子,问她的闺名。陶淘脸蛋比桃花儿还要红上几分,她说她单名一个淘。 薛徽作恍然大悟状,摘了一朵桃花别在了她发髻上,“和你是极相衬的。” 陶淘扭了扭,“不是桃花的桃,是淘米的淘。” “……” 那一年,薛徽十八岁,陶淘十五岁。 两人再次相逢,陶淘已经是二十岁的青年女子,虽则一身布衣,却也显露出几分女儿家的身段。这让薛徽有些说不出的羞赧,他只得佯作不觉,避开想要拉住他的陶淘的手,指着一旁马车道:“你先上去,我还有几句话和陆大哥说。” 陶淘灵巧的目光在薛徽脸上停了须臾,片刻便展颜一笑,乖觉地离开了他身边。 在请陆阅山向将军转达谢意的时候,薛徽隐隐察觉,背后有一道灼灼的视线,而等他回首,只看到了被秋风拂动的马车的窗帘。 【二】回家。 薛徽还有一个弟弟,因为他的缘故,得以免除随军服役,如今留在了老家照顾母亲。这也正是为何,旁人家眷都是妻儿老母,热热闹闹,唯独他只领了一个雀儿似的妻子,回了白虎山山脚下的村落。 他一向寡言,见了已经有几分疏离的妻子,便愈发不知该说什么好。陶淘却不见外,等薛徽上了马车,便亲亲热热地挽住了他胳膊,嘘寒问暖,不见半点别扭。 陶淘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两道月牙儿。这让他没由来地想起另一个女人,于是,薛徽走了神。 等他察觉自己的神思已经飞到不知多远的地方时,陶淘已经住了嘴,甚至也不再抱着他的胳膊。她安静地靠在马车一隅,怀中是一个简单的青布包袱,垂下的眉梢透出了一点几不可见的失落……可薛徽还是发现了。 他终于觉出自己的失态,以及……愧疚。 “陶淘。”他念她的名字,久未出口的称呼让他难免一顿,嗽了嗽嗓子,薛徽总算成功地连缀成句,“你在家里,受委屈了。” 适才还恹恹的女孩儿,眼角瞬间流露出了喜意,只她仍不敢贸然亲近过来,兀自抱着小包袱,活像在里面装了多少金子一样,让她撒不开手,“不委屈,你打仗才委屈呢……我听说你们的事情啦!收复关外九城,可大的功呢!我来的时候,人人都羡慕我。连弟妹都说我是好福气……才、才嫁了你。” 薛徽心里有些无奈,他不过说了那样短的几个字,陶淘便能成功打开话匣子,连自己的冷落都忘诸脑后一样,脸上的欣愉昭然可见。 一点都不像一个二十岁的女人。 尽管如此,她还是他的女人。 “二弟娶媳妇了啊,我都忘了。母亲呢?身体好不好?” “好,家里好极了,娘和二弟都嘱咐我,叫你别担心,家里的钱也尽够花的,你不必再叫人送银子啦……”说到这里,陶淘忽然一僵,生怕薛徽误会,又忙解释:“自然,这都是娘的话,夫君若要再让人捎钱回去,我是没有半点疑议的。你想怎么过日子,咱们便怎么过,什么样的苦我都能吃!” 薛徽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伸手在她头顶揉了揉,哄道:“傻姑娘,我接你来哪是让你吃苦的,是叫你来享福的。走吧,等到了家,你就知道什么是好日子了。” 薛徽没有骗她。 祁璟自掏腰包,替两位旧属在京郊分别安置了两座三进院的大宅。京郊地价本就不贵,他得封爵位,受赏颇多,为了感激两位旧部多次舍命相救,便瞒着他们置下了地产。直至前一阵子彻底安定,方将地契交到二人手上。 这样一来,薛徽和陆阅山手上的银子便尽够周转经营他们的生活了。 薛徽余光觑及陶淘站在院子里不可置信的目光,脸上的笑彻底淡不下来了,起先的生疏也渐渐溜走,只剩下一种莫名的,让他自己也找不到理由的熟悉。 于是他拉起了她的手,“还买了两个丫头来帮衬你,她们年纪小,又怕我怕得要死,你等安顿下来,再慢慢调,教她们……因为也不知道你会带什么来,家里一切都还空着,需要什么,我再带你去镇上购置。” 这一回,多话的是薛徽,沉默的是陶淘。 【三】唬人。 由于来接陶淘这一日并不是薛徽真正休假的日子,安顿好了陶淘,他当夜便赶回了白虎左卫的大营。大抵还不习惯家里多了一个等待着的女眷,五日后,直至真正休假那一天,他仍然觉得有些无所事事。正漫荡在营地里,准备和几个刚认识的兄弟出去跑跑马,他的新上司便找到他了。 “薛徽,你妻子来找你了。” 一贯冷面寡言……甚至没什么人缘的薛徽,便在一阵哄笑中离开了营地。 陶淘换了一身新衣裳,女孩子家爱俏,他也理解,可看着与重逢那日不大相同的陶淘,薛徽还是觉出了几分别扭。 再加上那一阵笑声,仿佛仍在身后,未曾离去。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脱口就是责备,“军营重地,岂是你一个女辈可以来的?” 陶淘脸上荡开红晕,却是两手一并递上了一个包裹,“我不知道不能来的,以后不会了。你别生气……这是我纳的一双鞋,底儿加厚了,免得你磨脚。之前在家就想给你做,总怕不合适,娘说你们男人个子都长得晚,等见了面再裁大小,免得不合适,糟践东西。” 她一股脑地说,浑然不觉薛徽脸上紧绷的面孔已经渐渐融化。陶淘不是养在深闺的大户小姐,她十五岁嫁给薛徽,既要孝顺婆母,时常还免不得贴补娘家。这样的辛苦让她的双手并不如她的面孔柔嫩,相反,白皙的肌肤上还有这点点伤斑。 薛徽伸手去接那双鞋,明明不重的份量,却让他心里沉甸甸的。 他想起了自己来接陶淘前一夜,陆阅山曾陪着他喝得酩酊大醉,酣畅之时,陆郎拍着他肩膀劝他,“董姑娘的好,兄弟都看在眼里了,别说你,人家刚来营里的时候,兄弟们哪有不馋的?可是你别忘了,第一,她是咱们将军的女人,第二,你家里还有女人,没着没落地记挂着你,怕你挨饿受冻,天天悬着一颗心就为等你的消息……你不能辜负人家啊。” 于是,攥住鞋子的时候,薛徽也顺理成章地握住了那双手,“回家说。” 陶淘俨然没料到薛徽会跟她一起回家,虽然一路上都忍不住雀跃地在薛徽耳边叽叽喳喳说着自己怎样布置的家里,但真等到了家门口,陶淘还是生出了几分忐忑。“是不是因为我去找你,所以你被营里赶出来啦?” 薛徽还在自己的沉思中,一时便没接话。 “哎呀,这……这怎么是好。是我一时糊涂了,向人家打听了你们的地方便去了,我不懂规矩,你打我吧!” 陶淘虽没读过书,却也知道什么叫“三从四德”,犯了错,当即跪在了丈夫面前,饶是急得红了眼眶,也不敢掉一滴眼泪。 她惹了祸,自然要为此承担责任。 薛徽见她跪□才缓过神,他不愿意多解释,也有些懒怠和陶淘动口舌。他长臂一伸,陶淘就下意识地紧闭了眼。薛徽一怔,在无奈中索性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察觉到女孩儿半晌睁开眼,薛徽目不斜视地大踏步往前走,“今日我休假。” “……吓死我了呜……” 作者有话要说:【四】纳妾 有了陶淘的家终于像了一个家,薛徽吃到了属于妻子亲手做的饭,也试了妻子亲自为他做的鞋。 恍惚中想起一个明明之前还清晰得犹如刻在脑海里的身影,薛徽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那时沾将军的光,吃江月做的菜,便引以为人生乐事。其实自己的小妻子,烹饪手艺上也毫不逊色。 风卷残云般地干掉了一桌子丰盛宴席,薛徽听到陶淘讷讷的声音,“你……你吃饱了吗?若是不够,我再去炒两个菜。” 薛徽摆了摆手,让买来的小丫鬟去收拾桌子,拉着陶淘到里屋坐了。 他想放纵自己歇着,也希望这样无忧无虑、安宁平和的日子可以给陶淘带来幸福。 大抵是征伐太久,奔波太久,刀尖上舔血太久,以至于一旦陷入这样好似漫无止境的和平里,就再也不想让自己拔步出来。 此时此刻,薛徽总算明白,为什么当日将军竟敢冒着那样大的风险,放手一搏。熟悉他如陆阅山,甚至都没有察觉他的表现,其实是伪装出来的一场戏。 将军比他们任何人都承担着更多的风险,因此也比他们每个人更渴望安定。尤其是在将军确定要给自己最珍视的女人,一生富贵安宁。 “夫君……”陶淘可以放柔了的声音把薛徽从膳后的不受拘束的思绪里拽了出来,薛徽见她摆出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总算有几分心软,努力一笑,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让她来坐。 陶淘羞红着脸坐了过去,试探地问道:“夫君这些年在外头,是不是……有了喜欢的旁人?” 薛徽一愣,眉央登时就蹙了起来。 陶淘唯恐他发怒,不等薛徽的话出来,便抢在他先头开了口,“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说,你要是有喜欢的人,尽管接回家来就是,我决没有半个不答应。毕竟……这么些年,陶淘没有服侍夫君,恐怕还麻烦了别的姐妹。” 薛徽身子往后一靠,神情忽然变得悠闲,“那名分呢?你怎么想的?” 陶淘听他这么问,脸色霎然发白,咬了咬嘴唇,眼圈都跟着红了。薛徽听祁璟说过当日江月的要求,有此一问,不过是好奇。见陶淘这副模样,薛徽心里也猜到了七八分,大抵,没有哪个女人能真心诚意地接受丈夫三妻四妾,若是接受了,怕就并非如江月对将军一般,一片冰心,在意至深。 没想到,隔了半晌,陶淘竟把眼泪忍了下来,身子也坐得直了。“夫君若想再娶一个妻室回来,陶淘自然没有二话,就是作妾,陶淘也甘愿的。” 薛徽寒眉一竖,脱口便问:“你乐意我再娶别人?你同意我纳妾?” 声音拔得高了,果然把好不容易酝酿出勇气的陶淘又吓得缩回了壳里。 这下薛徽是真动了怒,也不管陶淘脸上血色全无,将人整个儿拖着便压到了怀里。当凭着本能,吻上女孩儿白皙的颈子时,薛徽始觉心里的火气平复了许多。 而陶淘呢? 陶淘还瞪着眼睛盯在薛徽脸上呢,见他放开,带着哭腔儿问道:“那……那夫君到底是要休了我,还是要纳妾呀……” “都不是。”薛徽斩钉截铁,手已经去解陶淘的衣带了,“要再娶你一次。” 梦里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倩影,永远地消失无踪。 【小宴有话说】 提前给大家的圣诞礼物~\(≧▽≦)/~Merry Xmas!!! 这是芈芈要的薛郎的番外……三千字的正文一千字的免费~以及未完,还有一节暂时来不及写,圣诞节当天,我会加到这一章的作者有话说里。一样是不收费哒。大概还有一千来字的样子吧。 笙笙要看嘉图瑚的番外,我也会抽空写了,大概就是和帖穆尔的恩爱生活吧← ← 我会放在【第77章】的作者有话说里,这样就不收费了。 本来还想写个让大家回味打仗的段子Orz 实在撸不出来了。于是我打算就这样完结好了……也就是说,等嘉图瑚和帖穆尔的番外写完,我就会挂完结标。 所以等收藏了的菇凉们看到红色的[已完结]的标志,就证明嘉图瑚的番外写完了,可以去翻【第77章】了。 最后,作为完结感言,我想说……还有很多用来跟将军的闺房情趣都没捞到写【掀桌 只好用在下篇文里,请大家支持小宴的新坑《宠妾》呀么么哒! 目测1月初开始连载,请戳: 《宠妾》 宠文,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