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主他总是不做人》 第1章 脑子被驴踢了 楚凝秋是被冻醒的。 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捏着自己的鼻子,闷闷地喘不过气来。 “贺太医,真要灌么?” 小丫鬟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心里有些发憷。 “要不你替她死?”一个年长的男声没好气道:“赶紧的,误了二夫人的事,谁也保不住你!” 死? 飞船失事,她已经死在外太空了,怎么还要死一次? 来不及再想什么,嘴里就被灌了一大口药。 微苦回甘,诱发高热。 对这副寒气深重的身子来说,效果等同于砒霜。 怎么回事? 电光火石间,宇宙飞船炸裂的画面闪过脑海,紧接着被另一段陌生记忆取代。 她的确死了,现在活着的是魏国公大小姐楚凝秋。 五年前,她的父亲魏国公领兵去北境打仗,因后方补给切断战死沙场。 身怀六甲的母亲受不了噩耗难产,一尸两命。 只留下她一个孤女。 “噗!” 噗的一声,刚灌进楚凝秋嘴里的药尽数吐了出来,喷了小丫鬟一脸。 想毒死她? 也要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啊!”小丫鬟猝不及防地喊出声来,抬眸,楚凝秋凌冽的眼神冷冷扫在她身上:“胆子不小,敢谋害主子。” 她的贴身丫鬟,帮着外人来害自己,其心可诛! 贺太医知道楚凝秋听到了刚才的话,皮笑肉不笑地讽刺道:“大小姐还真把自己当主子呢,也不看看您这副尊容有没有资格当太子妃!” 楚凝秋原本也是倾城之色。 三年前,堂妹楚清悠病重,就是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太医说要用亲人推宫过血的法子,把体内的毒素逼出才能保住性命,原主念及姐妹之情,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之后,楚清悠的确好了起来,楚凝秋脸上却长满了苍蝇屎般的黑斑,沦为京城第一丑女。 楚凝秋觉得原主脑袋被驴踢了,才会信了这小人的鬼话。 楚清悠有父母有兄弟,哪个不比她亲,怎么就轮到她来推宫过血? 分明就是故意害她! “顶着这张鬼脸活着有什么意思,能为二小姐去死,是您的荣幸。”贺太医冷冷一笑,朝小丫鬟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人按住了!” 事到如今,必须让楚凝秋立刻昏死,否则死的就是他! 楚凝秋冷冷瞪着小丫鬟,“他找死,你也想陪葬?” “太医……”小丫鬟被楚凝秋看的浑身发毛,怯怯地往后缩了缩。 “没用的东西!”贺太医骂了一句,自己冲过来要按住楚凝秋。 趁他靠近的机会,楚凝秋拔下发间的簪子,重重扎到其手腕上。 “啊!” 药碗哐当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贺太医一声惨叫,身子颤抖地蜷缩成一团。 “能被本小姐废了,是你的荣幸。” 楚凝秋冷嗤一声,抬脚直接踹了过去。 “啊!!!” 贺太医另一条手腕也华丽丽断了。 “你个小贱,人……二夫人不会放过你的!” 贺太医挣扎了几次才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大小姐饶命,奴婢……奴婢都是被逼的!”蜷缩在角落里的小丫鬟连声哀求,生怕落得跟贺太医一样的下场。 “想活命,得有筹码才行。” 小丫鬟明显感觉出楚凝秋跟以前不一样了,她倒也机灵,连忙道:“只要小姐饶奴婢一命,奴婢……愿意帮小姐作证!” “很好。”楚凝秋看小丫鬟一眼,“把药盅端上,随本小姐去前厅。” 贺太医没想到自己会醒,应该还没来得及清理炖盅,正是想到这一点,她才任由对方跑去告状。 楚凝秋带着小丫鬟往前院去了,梁上隐秘处,一个黑影亦悄无声息地离开。 第2章 她配么 京城另一处华丽府邸,后花园花厅四门大敞,一个身着大红色锦袍的男子慵懒地躺在贵妃椅上。 贵妃椅旁边的小几上,摆着一盘刚从西域进贡来的葡萄,小几旁一左一右跪了两个宫女,一个仔细把葡萄剥好,另一个则用银签子签了送到男子唇边。 男子把玩着手里的银签子,突然间有意无意地挑起侍女的下巴,“本督美么?” “美……” 眼前的男子,一双丹眸勾魂摄魄,一颦一笑间,让三春失色,别说男人,就是世间最美的女人也不及其万一。 侍女眸中尽是惧怕之色。 当然,这世间也没有几个人能神色如常地跟暗常司司主楼墨渊对视。 楼墨渊杀伐决断,手段狠辣,但凡落到他手上的人,无不是身心受尽折磨,尸骨不全而死。 只是眼前这人,惧怕中又带着一丝隐晦的紧张。 在这样的对视中,楼墨渊的手指从侍女的脸颊渐渐移到其指尖,从其指甲中挑出一点极不起眼玫红色粉末。 “胭脂醉,触之既亡。”楼墨渊勾唇微勾,幽幽道:“你是不是很奇怪,本督怎么还没死?” “……” 在侍女震惊的神色中,楼墨渊慵懒地抬了抬胳膊。 下一刻,眼前的人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道重重拍到厅外,软绵绵地瘫倒在地。 五脏震裂而亡。 楼墨渊拿出锦帕擦了擦手,淡淡道:“把人扔到她主子面前。” “是。” 暗鹰答应一声,随后将他在楚凝秋房中看到的一切如实回禀。 “哦?”楼墨渊漂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玩味,“有意思。” 他只是派人去找秘籍,没想到还能碰到这么有趣的一幕。 暗鹰身形一抖。 他宁可在司主手下血溅三尺,都不想让司主感兴趣,因为这意味着一定会生不如死。 心里默默为楚凝秋点了一排白蜡烛后,暗鹰小心看了楼墨渊一眼,“主子,咱们要不要做点什么?” 这楚大小姐虽然武力值不错,但运气太次,就算逃过这次也活不了几天。 楼墨渊微微挑眉,“她配么?” 暗鹰想想也是。 这世间,还没什么人值得督主亲自出手。 “派人盯着。” “是!” 暗鹰领命,迅速消失在花厅,速度之快,如同从未出现过。 这边,走在长廊上的楚凝秋记忆更清晰了些,父亲死后,她的二叔楚天朔继承了魏国公爵位。 贺太医口中的二夫人则是楚天朔嫡妻李氏。 一个‘温柔和善’,佛口蛇心的女人。 原主跟太子百里无奇早有婚约,这些年在李氏的pua式教育下长大,整个人怯懦无用,又顶着一张丑陋脸孔,百里无奇自然对她厌恶至极,几次提出退婚。 皇后虽然没有允许,却也退让了一步,同意百里无奇纳心上人楚清悠为侧妃。 今日,百里无奇亲自上门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楚清悠,楚清悠故意把原主叫到荷花池边,没过多久,两人竟都掉进了池子里。 当时情况混乱,怎么看都是楚凝秋要推楚清悠下水反而自己掉了进去,楚清悠不计前嫌,跳下去救她。 善妒,弑妹,哪一条都是大罪。 原主害人不成反而发高热而亡,没有人会同情,更没有人会怀疑到李氏身上。 如此,既无声无息除掉原主,又为楚清悠博得良善的名声,更能名正言顺地让楚清悠嫁为太子正妃。 一举三得。 循着记忆找到前厅,远远就见一身明黄色锦袍的太子百里无奇正守在软塌边,软语安慰着:“悠儿,你怎么那么傻,楚凝秋把你推进池子里,你还下去救她!” “殿下别那么说,姐姐只是……咳咳……”楚清悠眼圈通红,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姐姐……咳咳……只是一时心情不好而已,不是故意的。” 第3章 良好 百里无奇更多了几分怜惜,一边帮楚清悠抚背顺气,一边冷冷道:“贺太医呢,怎么还不过来给二小姐诊治!” 听到这话,李氏连忙道:“臣妇担心秋儿受了寒,先让贺太医去给秋儿开药了。” 自己女儿无辜被推下水,却先要顾及‘仇人’的身子,多么善良,多么以德报怨,连她自己都要感动哭了呢。 “让那个杀人凶手自生自灭去,何必管她!” “秋儿……她……”不提这还好,一说,李氏眼泪都下来了,“太子殿下,秋儿才是皇后娘娘钦定的太子妃,她既容不下韵儿,求您高抬贵手不要纳韵儿为侧妃,否则韵儿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这架势,仿佛自己善良又可怜的女儿随时会被楚凝秋害死。 “她敢!”百里无奇冷呵一声,“楚凝秋阴狠歹毒,母后也保不住她!” 李氏还要再说什么,就见贺太医连滚带爬进了花厅,“求太子殿下和二夫人给微臣做主啊!” 因着贺太医‘治好’了楚清悠的‘怪病’,在魏国公府颇为得脸,如今这般狼狈不堪,众人都愣住了,李氏连忙问道:“贺太医,这是怎么回事?” “大小姐发了疯说微臣要毒害她,砸了药碗,还打断了微臣的手腕!”贺太医故意看了百里无奇一眼,故意道:“微臣治病救人数载,从未受过这等羞辱,不如就此辞官回家!” 楚凝秋进门就看到这一幕,不由冷笑。 害了她还想全身而退,有这么便宜的事? 不等出声,李氏已是看到楚凝秋,四目相对那一刻,她总觉得眼前的人哪里不一样了,却也没有细想太多,只问道:“秋儿,你把贺太医手腕打断了,可是真的?” 打狗看主人,贺太医是宫里的奴才,楚凝秋这般举止便是对皇家不敬,罪加一等。 “没错,是真的。”拼演技谁不会,楚凝秋眼眸含泪,愤愤指着贺太医:“这个贱奴污蔑婶母要用高热药害死秋儿,秋儿没打死他都是轻的!” “……” 李氏心里咯噔一声。 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贺太医自认为占了先机,早已想好说辞,连连摇头道:“微臣给大小姐开的乃是驱寒压惊的良药,大小姐怎能血口喷人!” 楚凝秋也不辩驳,只似笑非笑道:“这么说,是本小姐错怪你了?” “当然。”贺太医说的极为肯定。 反正药已经砸了,死无对证,楚凝秋又能如何? “哦。” 贺太医没想到楚凝秋突然转变了态度,愣神的功夫,却见对方变戏法似地从身后的小丫鬟手里捧过药盏走到床边,对楚清悠道:“妹妹受了寒气,这药最是对症,妹妹快些喝了。” 看到那药,楚清悠下意识往被子里缩了缩,勉强道:“多谢姐姐,韵儿没事,不用喝药。” 开玩笑,这毒药她怎么会喝! “妹妹可是怕苦?”楚凝秋笑的单纯,一本正经劝道:“这药不苦,我来喂妹妹喝。” “不……不用了。” “妹妹怎么这样害怕?”楚凝秋微微蹙眉,装作无意道:“难道贺太医开的药果真有问题,要毒死我?” “谁要毒死我的秋儿?” 一道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转身,四五个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位威严的老人家进来。 第4章 鞋底 正是她的嫡亲祖母,魏国公府老夫人,当朝唯一的大长公主陆氏。 陆氏为开国元勋陆国公独女,当年陆国公因保护太祖皇帝而死,没有女儿的太祖皇帝便将陆氏认作义女,赐予公主封号。 陆氏自幼聪慧过人,多次带兵征战沙场,屡战屡胜,被太祖皇帝破格授予涅凰将军,跟骁勇善战的魏老国公珠联璧合,传为佳话。 两人成亲后,虽然夫妻恩爱,但由于老夫人多次在外征战留下了病根,生下独子楚天昱后便再不能生育,为着开枝散叶,老夫人便把身边的侍女开了脸给老国公爷为妾,那小妾也是个命薄的,生下一个儿子便难产而死。 自此,尚在襁褓中的楚天朔便记在老夫人名下,成了嫡次子。 这些年,老夫人待楚天朔视若己出,从无半点苛待,然而有些人,是永远养不熟的。 老太君很喜欢原主这个唯一的嫡孙女,对她很是疼爱,然而原主却被pua的没了心智,只一心亲近李氏母女,多少日子才去给老太君请一次安。 “祖母。” 楚凝秋心中百感交集,对眼前的老太君更多了几分亲近,挽过老太君的胳膊,小声把刚刚的事说了。 自楚天昱战死沙场,宁老太君悲伤过度哭坏了眼睛,已是看不太清楚什么,但周身的气场却半分不弱,冷冷道:“到底怎么回事?” 她早就知道李氏心思不纯,奈何没有切实证据,楚凝秋又跟她十分亲厚,也不好说什么,却没想到她竟胆大包天到如此程度! 李氏被宁老太君凌厉的语气问的浑身发毛,正想着如何应对,倒是沈清韵抹了抹眼泪,哽咽道:“母亲,即是大姐姐心疼韵儿,韵儿喝药就是。” 为了防止被人查出破绽,她们用的药并不猛烈,她体内又没有寒症,事后逼出去就行。否则一旦追查,谁都脱不了干系。 老太君虽然眼神不好,脑子却很清楚,只听沈清韵的语气就知道事情不简单,但百里无极在场,总归是家丑不可外扬,便也没再做声。 楚清悠喝了药,李氏加害楚凝秋的嫌疑就算消了,百里无奇沉声道:“楚凝秋,你为何要推韵儿下水?” 听到这话,楚凝秋微微挑眉:“太子殿下口口声声说妹妹是被我推下荷花池的,可有证据?” 百里无奇冷哼一声,“当时廊边只有你们两个,不是你还能是谁?” 楚凝秋没有辩驳,只哽咽道:“祖母,秋儿不惜毁容也要推宫过血来救妹妹,又怎么会害她?” 推下荷花池没人看的真切,可楚凝秋为救楚清悠毁容,却是铁证如山。 要说她害人,实在有些牵强。 “秋儿,你怎会突然朝韵儿冲过去?”老太君斟酌问道。 如今只能从这些细节上来分析。 楚凝秋想了想,回应道:“当时妹妹让秋儿去廊下看鱼,秋儿刚站过去,就觉得脚下被滑了一下,人不受控制地往前冲去。” 宁老太君想了想,心下已有了计较,淡淡道:“刘嬷嬷,你去瞧瞧秋儿的鞋子。” “是。” 刘嬷嬷依言照做,待仔细查看后,垂目道:“回禀老太君,大小姐鞋底沾了一层易滑的桐油。” 谁没事会在荷花池边的石板上刷桐油,分明是有意为之! 老太君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又让刘嬷嬷查看沈清韵的鞋底,却是什么也没有。 两人站在一起,一个鞋底沾了桐油,另一个鞋底却是纤尘不染,真是巧得很。 老太君浸淫内宅多年,怎会不懂这些手段,用力一拍桌子,沉声道:“去查,我倒要看看谁敢在这魏国公府兴风作浪!” 第5章 解除婚约 刷桐油的人已经被处理了,楚清悠并不担心,但楚凝秋故意推她下水之事却是不再成立。 如此,只能以退为进。 这样想着,楚清悠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可怜兮兮道:“韵儿一时慌乱差点误会了姐姐,请姐姐……责罚……” 楚清悠话还没说完,身子一歪,软软晕了过去。 楚凝秋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她只不过加了一点料,效果竟如此好,看来这古代的草药质量的确杠杠的。 “韵儿!” 百里无奇大喊一声,也不顾及男女授受不亲,竟直接把人抱回床上。 至于李氏,虽然表现的十分焦急,实际上却无半分慌乱,想来是认为女儿故意装晕。 至于贺太医,却是吓的面无血色。 他虽然加重了剂量,但怎么也不至于发作的这样快! “祖母,今日明摆着是有奸人想害秋儿,难道这药真的……” “把这个庸医绑了!”宁老太君一声令下,又道:“拿我的腰牌去太医院再请两个太医过来。” 贺太医身子一软,差点栽倒在地。 若查起来,他必定难逃一死! 楚凝秋却不再看那将死之人一眼,只径自朝宁老太君跪了下来:“祖母,太子殿下对妹妹的感情天地可鉴,秋儿愿取消婚约,成全殿下和妹妹。” 此言一出,众人脸上皆是震惊之色。 谁不知道楚凝秋爱恋百里无奇成痴,她竟肯放着太子妃不做! 再看百里无奇,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终黑如锅底。 他的确厌恶楚凝秋到了极点,但退婚只能他提,这个丑八怪凭什么嫌弃他! 楚凝秋对百里无极有多痴情,宁老太君最清楚不过,楞然道:“秋儿,你可想好了?” “孙女心意已定,绝不后悔。” 百里无奇这种男人,给她提鞋都不配。 “楚凝秋,你好大的胆子,皇家婚约岂是你说退就能退的!” “怎么,太子殿下不舍得么?”楚凝秋挑眉轻笑,一派自恋之色,“若太子殿下对我情深义重,没我活不下去,我勉为其难做这个太子妃就是了。” “……” 这丑陋的女人,他多看一眼都吃不下饭! “好,本宫成全你!” 百里无奇本就对楚凝秋厌恶到了极点,被这么一激,当下取过纸笔写下退婚书,不等墨迹干透,就扔到楚凝修面前。 秘籍,他自会自己去找,药王谷还敢藏着不成! “多谢殿下成全。” 楚凝秋接过退婚书吹干,收入袖中。 百里无奇冷冷瞪了楚凝秋一眼,就急着要去床边照看楚清悠,却被老太君淡淡拦下,“男女授受不亲,太子殿下请回,免得传扬出去,被人嗤笑我国公府教女无方。” “姑祖母……” 见百里无极不肯离开,李氏适时开口劝道:“太子殿下放心,臣妇定会好好照顾悠儿。” ‘聘则妻,奔则妾’,眼下百里无极跟楚凝秋的婚事黄了,沈清悠便是板上钉钉的正妃,可不能在这个时候传出什么不好的闲话。 百里无极离开后,老太君淡淡看了李氏一眼,起身道:“秋儿,随我回去。” “是。” 回了凝寿堂,老太君牵着楚凝秋的手在软塌上坐下,再次问道:“秋儿,你当真舍得太子?” 老太君是过来人,明白感情二字不是说放就能放下的。 “强扭的瓜不甜,秋儿就算嫁进东宫,也不过是坐一辈子的冷板凳,又何必自取其辱。”楚凝秋不想再提及百里无极,顺势转了话题,“祖母,当年……父亲在北境阵亡后,您可有派人查探过?” 第6章 珠串 楚凝秋虽然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总觉得楚天昱的死绝没有那么简单。 虽然时隔多年,但骤然提及唯一的儿子,老太君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出了这么大的事,老太君如何能不彻查,可是战场刀剑无眼,查来查去也不过是楚天昱奋勇杀敌,死于乱军之中。 并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秋儿适才昏迷时,梦到了父亲。”楚凝秋看着老太君,有些哽咽道:“父亲跟秋儿说他是被人害死的,让秋儿替他报仇……” 老太君最是睿智,对于原主突然变了性子,心里必然有所怀疑,若有了这个解释,一切就合理多了。 古人最信鬼神,老太君听了楚凝秋的话,脸色骤变,“当真如此?” “是。”楚凝秋肯定地点点头,一字一顿道:“父母之恩大过天,秋儿虽然是个软弱无用的,却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喊冤九泉,必要查清楚当年真相!” “好孩子。” 看着这个似乎在一夕之间骤然长大的孙女,老太君心里感慨万千,抬手摸索着想要抚一抚楚凝秋的脸颊。 “祖母。” 楚凝秋牵着老太君的手往自己脸颊上贴了贴。 因着常年礼佛的缘故,老太君手上戴着一串紫檀香珠,香气虽淡,却回味悠长,很是好闻。 只是这味道似乎…… 楚凝秋微微蹙眉,不等老太君再说什么,就急急打算道:“祖母,这串珠子可不可以让秋儿看看?” 老太君虽然看不清楚,但听楚凝秋的语气就知道事有蹊跷,当下摘下珠串递给她。 楚凝秋把香珠放到鼻尖仔细闻了闻,果然闻到一缕淡淡的异香。 只是这香味极淡,又被悠长的檀香味道掩盖住,要不是她天生对药物的气味格外敏感,只怕也察觉不到。 好精细的心思。 见状,老太君身边的王嬷嬷追问道:“小姐,这珠串可是有什么不妥?” 楚凝秋放下香珠,紧张地看向老太君,“祖母,您是什么时候开始视力减退的?” 老太君尚未出言,王嬷嬷已是先一步道:“自国公爷去世后,老太君日夜伤心落泪,视力便有些差了,这几个月情况更是越来越重,奴婢还以为是年岁渐长的缘故,难道是因为这东西?” “是。”楚凝秋说的极为肯定,“这香味对眼睛有很大的刺激作用。” 幸亏发现的早,否则不出两月,老太君就会彻底双目失明。 楚凝秋的话让老太君大为吃惊,不由问道:“秋儿,你怎么懂这些?” 不是她想怀疑,只是眼前的楚凝秋跟她认知中那个唯唯诺诺的样子差别太大,容不得她不多想。 老太君不问还好,一问,楚凝秋眼泪都快下来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黯然道:“祖母,孙女不想一辈子顶着这一脸黑斑,就从娘亲嫁妆里找了医书来看。” 原主母亲出身于医药世家旬氏,作为执掌天下药材的垄断家族嫡女,当年陪嫁来的医书足有数千册,其中不乏古籍孤本。 幸亏有这重身份,否则还真没办法解释。 想着这些年来的种种,老太君不免又是一阵叹息,“秋儿,你能有此心气,不愧是我楚家的女儿。” 当年,她只是去京郊清凉寺礼佛两日,回来时就见楚凝秋顶着一脸血泡,容貌已然毁了。 可事情是楚凝秋心甘情愿做的,她虽然训斥了李氏一顿,却也无可奈何。 “秋儿以前不懂事,让祖母忧心了。”楚凝秋挽着老太君的胳膊,安慰道:“祖母眼睛并无大碍,秋儿正巧在医书上看到一个方子,只要调养些时日就能恢复如常。” 刘嬷嬷神色异常凝重,“主子,这珠串是皇上赐下的,难道皇上想加害主子?” 第7章 不许退婚 “祖母跟皇上无冤无仇,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做?”楚凝秋唇角微勾,冷笑道:“借刀杀人,最是便利。” 各国送给皇帝的贡品,都是统一由内府登记保管的,李氏连太医都能收买,贿赂个内府管事又有什么难的。 “这国公府早晚都是她的,她又何必如此歹毒!”刘嬷嬷气的咬牙切齿,冷冷道:“主子,李氏这种人断断留不得了!” “凡事总要有理有据,仅凭一串珠子是无法指证她的。”楚凝秋柔声安抚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嬷嬷不要冲动才是。” 依着李氏的计划,原主高热而亡后不久,老太君也成了双目失明的废人,自此,这魏国公府就彻底成了她的天下。 她算计了这么久,必定留有后手,自己才刚过来,谋定而后动才能彻底将其连根拔起! …… “放肆!” 正阳宫中,皇后怒不可遏,抄起桌上的青花瓷盏重重砸到百里无奇面前,“退婚这么大的事竟敢擅自做主,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本宫!” 百里无奇虽然跪在地上,但面上却毫无悔过之意,小声道:“母后,不过是个丑八怪罢了,难道谁还敢来为难咱们不成?” 看百里无奇这副模样,皇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你真以为大长公主是吃素的,天下事若这么简单,猪都能上天了!” 如今二皇子兵权在握,又有暗常司权倾朝野,百里无奇这个太子也就是面上风光,实际上并没有多少权利。 这个时候,他不想着如何把楚凝秋身后的强大势力笼络住,还要退婚,简直就是嫌命长! 果然是那蠢货生出来的儿子,一模一样的愚蠢! 百里无奇捂着火辣辣的脸颊,他抬头看了皇后一眼,又飞快低下头去,“悠儿也是魏国公府嫡女,娶她也是一样的。” “一样?”皇后气极反笑。 一个嫡亲孙女,一个挂名货,楚清悠给楚凝秋提鞋都不配,更别说楚凝秋身后还有一个势力强大的药王谷! “母后,儿臣……” “这不是商议,是命令。”皇后冷冷着百里无极,干脆利落地下了决断,“至于那个沈清悠,她不配进东宫!” 作为本届宫斗王者,皇后如何看不出沈清悠那些个做作伎俩,如今闹出这种事,还是少些麻烦的好。 “母后……” “你可以不娶楚凝秋。”皇后唇角挂着冰冷的笑,“若被老二老三钻了空子把你从太子之位上赶下来,可别指望本宫替你收尸。” 百里无极彻底沉默了。 再心疼的女人也比不过权势地位重要,若真到那个时候,别说感情,连命都没了。 见百里无极总算还没到无药可救的地步,皇后面色微霁,淡淡道:“楚凝秋痴恋你多年,怎么舍得退婚,不过使使性子罢了,你亲自去国公府道歉,把退婚书要回来。” 这次,百里无极没有再反驳,恭敬垂首道:“母后放心,儿臣知道分寸。” “下去。” 待百里无极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皇后心里的怒意才渐渐平复些。 好在事情还没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否则…… 不过转念一想,又释怀了许多,百里无奇蠢是蠢了些,但胜在好拿捏,若他当了皇帝,这天下便能牢牢掌握在她手里,看谁还敢瞧不起她这个庶女! 且说魏国公府这边,有了老太君的名帖,太医很快就到了,待仔细检查了药渣后,确定就是促发高热的药。 药是确定了,但楚清悠的脉象却十分古怪,不仅人一直昏迷着,脸上还渐渐起满了大大小小的水泡,看起来十分狰狞可怖。 见状,李氏整颗心都揪起来了,急急追问道:“太医,悠儿的脸怎么回事?” 第8章 毁容 楚清悠能把百里无极迷得神魂颠倒,全靠这张漂亮的脸,若毁了容,这辈子的荣华富贵就全没了! “这……”两个太医面面相觑,终是齐齐摇头,“回二夫人的话,二小姐只是突发高热,脉象上并无其他不妥。” “这不可能!”李氏大喊一声,突然面色狰狞地看向一旁的楚凝秋,“是你!是你害的悠儿!” 若不是这个小贱,人,悠儿怎么可能会喝那药,她该死! “婶婶,开药的贺太医可是您请来的。”楚凝秋无辜又茫然,“当年秋儿脸上冒出这些黑斑的时候,太医从脉象上也查不出任何不妥,您当时说每个人对药的承受能力不同,怎么到妹妹这里,就成了有人加害?” 她只不过让沈清悠尝尝原主无端被毁容的痛苦罢了,这就受不了? “……” 李氏哑然。 此事牵扯到贺太医,若她揪着不放,老太君必会彻底清查,到时候暴露的可就不是这一件事了。 所以,再不甘,她也只能忍着。 李氏银牙咬碎了一地,方才渐渐将怒气压回去,淡淡道:“二婶太着急了,并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在意。” “秋儿自然不会怪罪二婶的。”楚凝秋深深看了李氏一眼,轻轻感叹道:“可怜了妹妹,竟跟我一样毁了容貌,只希望太子殿下能好好对她,别厌弃了去。” 楚凝秋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狠狠扎在李氏心上,让她恨得心里滴血! 她一定要报仇! 老太君冷眼旁观,直到这会儿才幽幽开口:“既然悠儿病了,你这个做母亲的好生照看就是,家里的琐事就不必管了。” 轻飘飘一句话,就收回了李氏的掌家之权。 李氏心里万般不甘,可眼下除了忍耐并没有别的出路,只垂首道:“儿媳多谢婆母体恤。” 从沈清悠的院落出来,老太君拍拍楚凝秋的手,有些惆怅道:“秋儿,委屈你了。” 楚凝秋笑着摇摇头,“祖母言重了,您的苦心秋儿都明白。” 古代人最看重家族颜面,楚天朔虽不是老太君亲生,却是老国公爷唯一的儿子,老太君顾忌亡夫颜面,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是不能轻易发落李氏的。 至于沈清悠? 过不了多久,她毁容的消息就会传便京城各处。 就让对方好好体会体会这京城第一丑女的美名,想必十分受用。 这边,贺太医到了府狱,还没等受刑就招了,但言语间半句都没有提到李氏,只说自己受了楚凝秋的责罚怀恨在心,这才下了毒手。 一个太医敢毒害国公府小姐,这样的鬼话自没有人信,严刑拷打之下,贺太医受不过刑,咬舌自尽。 这时候,楚凝秋已是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听到这话,只是淡淡一笑,“他知道自己左右都是要死的,何必再连累家人。” 李氏的父亲是正二品户部尚书,虽然在这贵胄满地的京城并不算什么大官,却是最握有实权的官职之一,要抓一个太医的把柄不是什么难事。 把老夫人送回凝寿堂,楚凝秋便回了自己所居的静馨院,这院子里伺候的下人多半都是李氏的眼线,楚凝秋索性都发落了出去,只留下一个忠厚老实的贴身丫鬟冬儿。 傍晚时分,沈清悠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待看到自己肿胀可怖的脸后,当即再次昏死过去。 第9章 反杀 消息传到静馨院,楚凝秋只淡淡一笑,“哦,这就承受不住了?” 这才哪到哪儿,楚清悠加诸在原主身上的痛苦,她必要十倍百倍讨回来! “小姐,您……您知道二夫人不是好人了?” 这些年,原本在楚凝秋身边服侍的下人,都被李氏以各种名头处置了,只剩下这么一个老实的冬儿被贬到厨房烧火做粗活,是以性子变得十分怯弱。 “嗯。” 楚凝秋点点头,目光定定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那一家子白眼狼可以慢慢收拾,如今最要紧的是把脸上这堆讨厌的黑斑处理掉。 以她的医术,这些黑斑是有法子医治的,只是这几味药材,得她亲自去找。 这样想着,楚凝秋站起身来,去内间换了衣服出府去了。 国公府耳目众多,楚凝秋前脚刚出府邸,便有人把消息传到了李氏耳中,李氏正满心怒火无处宣泄,听到这话,顿时道:“去告诉父亲,本夫人绝不许那小贱,人活着回府!” 听到这话,贴身侍奉李氏的秦嬷嬷怔了怔,“夫人,大白天当街杀人,会不会……” 李氏何尝不知道这是下策,她为人向来嚣张,这么多年从未有失手的时候,今日接连被楚凝秋摆了两道,已被气的失去了理智。 只见她冷冷道:“又不是本夫人让她出去乱逛的,怪只怪她运气不好!” 左右到时候死无对证,谁也怪不到她头上。 “是!” 秦嬷嬷答应一声,连忙去了。 药王谷医馆遍布天下,京城也有不少门店,这些门店原是旬氏的陪嫁,旬氏去世后,渐渐被李氏接手,这些年明里暗里不知搜刮了多少银子。 原主懦弱又自闭,上街的次数屈指可数,楚凝秋脑海中根本没有关于医馆的记忆,只能打听着去找。 楚凝秋也不着急,只慢悠悠在闹市逛着,待目光落到三三俩俩坐在街角闲聊的百姓身上时,眸中闪过一抹狡黠。 不出半日,百里无极写了退婚书的消息就会传遍京城大街小巷。 如此,就算他事后想反悔,也断然没有余地。 解决了这桩麻烦,楚凝秋继续往医馆走,然而眼角余光一瞥,发现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毫无疑问,她被跟踪了。 而她如今所处的位置虽在闹市之中,却是一条死胡同,有外界的喧闹声遮挡,就算喊破嗓子,也不会有人发现。 更何况,对方根本不会给她喊叫的机会,已经一剑刺了过来。 楚凝秋冷笑。 好歹也是刺杀,就派一个人来,看不起谁呢? 上一世,楚凝秋受过严格的格斗训练,加上医生的职业习惯,身上总会带上一把银刀防身,只见她迅速一个猫腰,避开利刃的攻击范围,手中的银刀稳稳向对方大腿某处刺去。 大动脉失血,能让人瞬间失去战斗力。 楚凝秋的专业能力不容置疑,下一秒鲜血便喷溅而出,亏得闪躲及时才没被喷一脸,再看那刺客,已经栽倒下去。 但他很快挣扎起来,再次向楚凝秋逼去。 楚凝秋早有准备,闪身起来,灌注了全身力气的左脚重重朝某个方向踩去。 咔嚓一声,手腕断了。 “大意了?”楚凝秋扬了扬手里的银刀,毫不犹豫地抹了那刺客的脖子,“下辈子小心点,记住了。” 不是没想过把人扭送到京兆尹府,可这样被家族豢养的死士也招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与其平白损了自己的清誉,倒不如一刀了事。 李氏,还真是迫不及待,可惜,她太不了解自己了。 楚凝秋冷笑一声,正准备闪人,突然神色微微一动。 身后有人。 难不成李氏还留了后手? 第10章 敌人的敌人 这一击不足以致命,却能把人逼出来。 银刀甩出去的瞬间,一道浅紫色身影从身后席卷而来。 感受到对方凌厉的招数,楚凝秋连忙闪身去避,却在刚刚避开时骤然转身,手中的银刀迅速刺了过去。 然而,血溅三尺的场面并没有发生,对方似乎早料到她会有如此招数,掌心微微一动,轻而易举地卸了楚凝秋手上的力道。 银刀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楚凝秋想要再出手,人却被禁锢在对方带着淡淡杜若香气的怀抱中,紧接着,一道轻飘飘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一个招数用两次就不灵了。” 抬眸,一双乌黑深邃的桃花眼,正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这人明明一身肃杀之气,偏偏长了张纤尘不染的脸,两相融合之下竟毫不违和,也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妖孽。 不过这气度,这打扮…… “司主大人,看戏不语真君子。” 虽然很清楚自己绝不是眼前这个妖孽的对手,但本着输什么不能输气势的原则,楚凝秋直接扯过对方的衣袖擦了擦手上的血。 暗鹰瞠目结舌。 这么多年,他还没见过什么活着的物种敢把司主的衣服当抹布,这沈小姐只怕凶多吉少…… 然而,暗鹰想象中血溅三尺的场景并没有发生,自家那位严重洁癖的司主并没有发飙,只是慢悠悠道:“你杀人了。” “是呀。”楚凝秋微微挑眉,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这人分明就是要刺杀司主,小女子这么做,可都是为了保护您呢。” 眼前的人必是暗常司司主楼墨渊无疑,暗常司跟楚天朔不睦已久。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朋友,她交定了。 楼墨渊自顾自嗑着手里不知道何时变出来的瓜子,薄唇微起,“你倒会为自己开脱。” “多个朋友多条路。”楚凝秋忽闪着大眼睛,一派单纯,“我这个人钱多事少,入股不亏。” “你就不怕本座杀了你?” 楼墨渊骨节分明的手指不偏不倚地捏在楚凝秋脖颈上,只需稍稍用力,就能折断她的脖子。 “以司主的武功,若想取我性命,我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楚凝秋抬眸仰视着楼墨渊,淡淡笑道:“既然司主没动手,就说明我多少还是有些用处的。” 言外之意,有话直说,别废话。 “……” 隐在暗处的暗鹰差点没笑出声来。 司主竟然被嫌弃了,啧啧,接下来的一幕肯定非常精彩。 脑海里想法还没转完,就见一道熟悉的冰冷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暗鹰只觉得后脖颈一阵发凉,下意识地退远数米,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楼墨渊并没有放手,也没有加重力道,只眼眸微眯,“好大的口气。” “是骡子是马总要试试才知道。”楚凝秋再次压低了声音,“我死了,对您可是莫大的损失。” 楼墨渊脊柱里有两枚钢钉,身体里也积毒难解,他必须要找到秘籍。 而楚凝秋,是目前为止,最有可能知道秘籍下落的人。 彼此都说聪明人,其中关节自不必明说。 “好。” 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原是不值得相信的,但鬼使神差中,楼墨渊却信了。 准确的说,她在楚凝秋眸中,发现了一股难以明说的感觉。 那种感觉异常熟悉,就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多谢司主大人。”楚凝秋也不客气,“帮人帮到底,这里的事,就劳烦司主大人处置了。” 说罢,轻轻挪开楼墨渊卡在自己脖颈间的手指,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11章 不屑一顾 直到走出巷子,楚凝秋才长长舒了口气。 与虎谋皮真不是什么轻松事,短短几句话功夫,她后背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不过以后…… 只要她能想办法把楼墨渊体内的毒彻底化解掉,就能收获一个强大的队友。 这笔买卖,划算的很。 待楚凝秋走远,楼墨渊方才收回目光,淡淡道:“把尸体处理了。” 听到这话,暗鹰有些不解道:“主子,您就这么放过楚大小姐了?” 司主得知楚凝秋上街的消息,立刻就赶了过来,难道就是为了来个偶遇? “不然,用你的命去换秘籍?” “……” 暗鹰默默缩了缩脖子,那什么,就当他什么都没说过。 古代京城并不比现代繁华,热闹的不过就几条街,楚凝秋从小巷子出来,没走几步便到了医馆。 有药王谷旬氏这块金字招牌在,来医馆看病拿药的百姓依旧络绎不绝。 这几年医馆已经被李氏操控,所有的盈利自然也进了她的腰包。 不过……银子怎么吃进去的,她自然要让李氏怎么吐出来! 楚凝秋的相貌与旬氏有七八分相似,是以人刚出现在药店,就引起了掌柜的注意。 那掌柜的显然没把楚凝秋放在眼里,甚至连礼都没有行一个,只似笑非笑道:“这不是大小姐么,怎么今日有空到医馆来了?” 楚凝秋看着眼前油光满面的王掌柜,想都不必想就知道他在李氏那里拿了不少好处,微微挑眉,“这医馆是本小姐的产业,本小姐什么时候来还要请示王掌柜么?” 在王掌柜的印象中,楚凝秋连话都说不清楚,何曾有过这般伶牙俐齿的时候,愣了一下方才道:“大小姐当然能来,只是二夫人交代过您身子不适,最好不要随意走动。” 二夫人? 喊的还真顺溜呢。 “是么?” “二夫人的话当然没错。”王掌柜并没看出楚凝秋眼底的凌厉,或者就算看到也不屑一顾,只越发肆无忌惮:“大小姐这般抛头露面可是有损闺誉的,太子殿下本就对您有所不满,若再惹得殿下不快,不止国公府,便是整个药王谷都要跟着您蒙羞。” 这是连百里无极都搬出来了。 楚凝秋也不恼,只微微勾唇,“这么说,本小姐还要多谢你提醒了?” 说罢,不等王掌柜回答,便抬手一巴掌扇了过去。 王掌柜没想到楚凝秋会在众目睽睽之下骤然发难,却也不敢还手,只捂着脸恨恨瞪着对方,“大小姐,你凭什么打我?” “本小姐是在替二婶教训你。”在王掌柜忿忿的目光中,楚凝秋冷冷道:“这医馆是娘亲的陪嫁,如今娘亲去了,本小姐便是唯一的主子,你处处拿二婶来弹压本小姐,是想告诉所有人,二婶心怀不轨,将母亲的嫁妆都占了去么!” 虽然事实就是如此,但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王掌柜哪里敢应承,只立刻反驳道:“奴才并无此意,大小姐如何能这般污蔑奴才!” 第12章 猫腻 “适才是你亲口说什么都听二婶的,还一本正经地教训本小姐。”见众人的目光纷纷落了过来,楚凝秋并未避讳什么,只悠悠然继续道:“不是你这个奴才不懂规矩,难道是二婶越俎代庖,存心让本小姐难堪?” 嫁妆本是女子私产,别说李氏一个婶母,就算老太君也没有权利打旬氏嫁妆的主意。 至于这医馆里的陪嫁奴才,别说区区一巴掌,便是立刻发卖出去,也没人能置喙半句。 然而,所谓仆大欺主,这几年王掌柜在医馆里一手遮天,又有李氏这个靠山,怎么会忌惮势单力薄的楚凝秋,只摆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大小姐胡搅蛮缠,奴才自是不敢说什么,可是这些年二夫人劳心劳力帮您照看医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万万不该污蔑她。” 李氏怎么说也是长辈,又是在替楚凝秋照看医馆,王掌柜这般以退为进,只会让人觉得楚凝秋刁蛮跋扈,是个不知好歹的白眼狼。 一时之间,刚刚还觉得王掌柜欺主的人,亦忍不住转了态度。 楚凝秋淡漠的目光向四周扫视一圈,最终落在王掌柜身上,“婶母劳心劳力,这医馆的盈利怎么也该比前几年好上许多,为何每年只有二三百两盈利,王掌柜不如把账本拿出来给本小姐瞧瞧?” 二三百两? 吃瓜群众再次面面相觑。 这样门庭若市的医馆,一个月的盈利都不止二三百两,要说其中没有猫腻,傻子都不信。 这边,王掌柜肥硕的身躯忍不住抖了抖。 虽然他每个月都会在账目上做手脚,但要细细查看,自然也是漏洞百出的。 楚凝秋把王掌柜的反应看在眼里,反问道:“怎么,难不成有什么为难的?” 王掌柜反应倒不慢,短暂的慌乱后,很快又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大小姐要看自然可以。” 沈凝秋一不懂账目,二不懂药材,就算看了账本又如何,不过虚张声势罢了。 这样想着,王掌柜把之前半年的账本全部取了出来,满满摆了一大桌子,只等着看楚凝秋的笑话,随后再摆出一副忠仆受屈,士可杀不可辱的可怜模样来博同情。 如此,楚凝秋娇纵跋扈的坏名声就算彻底坐实,纵有再好的亲事也保不住。 然而王掌柜很快就后悔了,因为沈凝秋并未如他所想那般埋头于找账本上的破绽,而是依着货单明细跟货架上的药材一一比对。 呵,果然不出所料。 楚凝秋取过两颗川贝母在手中把玩,随后抬眸看向王掌柜:“这就是你花大价钱买来的上等药材?” 王掌柜丝毫不惧,语气颇有几分不卑不亢的意思,“大小姐有所不知,这川贝母个大肥实,自是一等一的上品。” “川贝母以粒小均匀、色白、有粉性为佳。”楚凝秋把手中的川贝母放下,又从旁边药柜里取过一把吴茱萸,继续道:“吴茱萸以粒小饱满、色绿,香气浓郁者为佳,眼下这些虽然看起来不错,却连三等品都算不上,王掌柜还真是泼天的胆子,如此明目张胆地以次充好!” 一番疾言,说的王掌柜冷汗都下来了。 药材里面的门道极深,若非内行断然发现不了端倪,沈凝秋一个闺阁女子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仆从欺主乃是大罪,王掌柜明白若让楚凝秋继续追查下去,自己必然没有好果子吃,为今之计只能先把人稳住,是以立刻变了脸色,扑通跪下道:“大小姐恕罪,奴才受了那些黑心药贩子的蒙骗,必会好好向他们讨个说法!” “你当了十几年医馆掌柜,竟连药材好坏都分不出来,还真是让本小姐大开眼界。”楚凝秋有心彻底整顿医馆,自然不会饶了王掌柜,冷声吩咐道:“把人绑了,随本小姐去京兆尹府报案!” “这……” 几个伙计都是王掌柜的手下,一时面面相觑。 楚凝秋站起身来,淡然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伙计们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也不顾得其他,连忙押着王掌柜往外去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些年王掌柜贪墨的黑钱可没分给他们半个铜板,他们自没必要为其得罪了楚凝秋这个主子。 第13章 处置 楚凝秋身份在这儿摆着,京兆府尹丝毫不敢懈怠,连连保证必会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京兆府尹是楼墨渊提携起来的,跟皇后和李氏一族均无任何利益牵扯,这一点,楚凝秋早就查问清楚,便也没有任何顾虑,只放手交给他去查。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她倒要看看李氏背后还有些什么人牵扯进来。 至于医馆,少不得要暂时停业,待她亲自整顿一番,再重新营业。 如此周折,待把事情一一交代完,已是两个时辰之后,楚凝秋没再耽误,立刻赶回国公府。 到了大门口,却见冬儿等在门口,看到楚凝秋的身影,远远迎了上来,“小小姐,老夫人让您去凝寿堂。” 想着老夫人的眼疾病,楚凝秋神色顿时紧张起来,“可是祖母哪里不舒服?” “没有。”冬儿摇摇头,解释道:“太子殿下带了许多礼物,听说是专程来向小姐赔礼道歉的。” 说到最后一句时,冬儿的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小姐痴恋太子殿下那么多年,总算苦尽甘来了! 道歉? 迟来的道歉比草都贱,更何况还是百里无极这种目的不纯的。 楚凝秋不屑于应付,“不急,先去娴月阁。” 冬儿不明白楚凝秋为何要去见李氏,只担忧道:“小姐,太子殿下已经等了许久,若再等下去,怕是要生气的。” 楚凝秋不以为意地笑笑,“太子殿下向来宽仁大度,又是来赔礼道歉的,断然不会如此失了气度的。” 娴月阁一片死寂,生怕被正在气头上的李氏波及到。 楚凝秋没有让人通禀就直接进了院子,一只脚才迈进正厅,就听李氏气急败坏地低吼道:“不可能,那小贱人怎么可能有命活着回来!” 楚凝秋轻咳一声,笑盈盈回应道:“是啊,我不仅没死,还毫发无损地回来了,真是让二婶失望了。” 李氏没想到楚凝秋就这样闯进自家屋里来了,又惊又恨,连表情管理都忘了,好一会儿才颇为不自在道:“秋儿你在说什么,二婶何时希望你死了?” “二婶既然选择了佛口蛇心的慈母人设,就该好好磨练一下演技,您这表情可是一点都不自然呢。”楚凝秋找了个椅子坐下,自顾自感慨道:“秋儿自知是个不讨喜的,您想杀了秋儿也罢了,可千不该万不该让人去行司主大人,这笔账暗常司可是要记在二叔身上呢。” “……” 李氏楞然。 这小贱人在说什么,她什么时候派人刺杀楼墨渊了? “二婶做没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暗常司信了。”楚凝秋摇摇头,似是惋惜极了,“培养那么多人,如今一下子全没了,真是可惜了。” “二婶还是多积德行善的好,二妹妹如今这般情状,岂知不是恶事做多了,一报还一报呢?” 楚凝秋把想说的话说完,也不理会李氏黑如锅底的脸色,自顾自起身离开。 她不是无端逞口舌之快的傻子,之所以这样嚣张无忌,为的就是进一步激怒李氏,人越是在急怒之下,就越是会不顾后果地去做蠢事,如此,露出的马脚也就越多。 正如楚凝秋所料,她刚出了院子,李氏就将桌上的茶壶茶盏统统砸到地上,低吼道:“这小贱人竟然敢教训本夫人,她算个什么东西!” 见李氏气的浑身发颤,常默默小声劝慰道:“夫人,眼下不是生气的时候,要想办法把后面的事处理干净。” 第14章 赔礼道歉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皇帝可以养着暗常司这把利刃,但朝廷官员豢养死士却是大罪,万一被暗常司抓住把柄,他们不死也得脱层皮。 “左右没有留下活口,他能怎么样?”李氏面色扭曲,咬牙切齿,“这京城还轮不到他姓祁的一手遮天!” 李氏祖母盈昌郡主也是皇室出身,家族实力虽不能与老夫人相提并论,却也不容小觑,如今他们暗中在太子和三皇子之间左右逢源,得了不少好处,否则也不敢如此嚣张。 “夫人说的是。”常嬷嬷点点头,又道:“今日之事,夫人失之急躁了,若您出了事,大少爷和二小姐的前程可仰仗谁呢?” 常嬷嬷的话,犹如醍醐灌顶,让李氏瞬间清醒过来。 楚天朔有妾室有庶出子女,可她却只有这一儿一女,不能被楚凝秋牵着鼻子走,让这么多年的筹谋毁于一旦! 这样想着,李氏冷静了许多,冷冷道:“去,把太医院院正找来给悠儿诊治!” 悠儿的脸必须好起来,楚凝秋那个小贱,人也必须死! 且不说李氏在娴月阁暗暗发狠,凝寿堂这边,就在百里无极等的不耐烦,楚凝秋总算姗姗来迟,行礼后似笑非笑道:“不知太子殿下驾临,实在有失远迎。” 不知是不是被皇后骂醒了的缘故,百里无极看楚凝秋那张满是‘苍蝇屎’的脸,竟也不像之前那般恶心,声音还算温和,“退婚之事,是本宫冲动了,本宫向你道歉,孤自会去向父皇求赐婚圣旨,择日完婚。” 完婚? “太子殿下走错门了?”楚凝秋轻笑一声,讽刺之情溢于言表,“悠儿妹妹毁了容,正是心情不好的时候,若听到殿下这番话,必然会高兴地好起来。” 百里无极微微蹙眉。 楚清悠毁容了? 难怪适才李氏死活都不肯让他进去。 看着百里无极眼角眉梢间那抹掩饰不住的厌恶,楚凝秋心里又是一阵冷笑。 之前那般维护,还以为多么情深义重呢,就这? 见楚凝秋笑盈盈望着自己,百里无极总有种心思尽数被人看穿的感觉,勉强道:“本宫要娶的是你,至于悠儿,她不会进东宫的。” “哦?”楚凝秋彷如不敢置信般瞪大眼睛,“全京城都知道太子殿下为了不让二妹妹委身为侧室,不惜毁掉多年婚约,都赞殿下情深义重呢,您这时候又变了主意,岂不是成了始乱终弃的渣男?” “你说什么?” 百里无极脸色骤变。 他写退婚书不过两个时辰功夫,怎么全京城都知道了? “臣女感动于太子殿下对二妹妹的情谊,就替您宣传了一波,殿下就不必谢臣女了。”楚凝秋脸上笑意更甚,“祖母该歇息了,如果殿下没别的事,就请去娴月阁看二妹妹。” 见自己直接被下了逐客令,百里无极再也忍耐不住,低呵道:“楚凝秋,本宫已经给你道歉了,你还想怎样?” 这丑八怪简直敬酒不吃吃罚酒! “以前是我犯贱,明知被殿下厌恶,还要痴痴爱着殿下,如今幡然醒悟,悔不当初。”楚凝秋抬眸了百里无极一眼,慢慢笑了,“太子殿下,犯贱可不是什么好毛病,您还是别被臣女传染了才是。” “楚凝秋,你可别后悔!”百里无极气急败坏。 第15章 不速之客 “臣女该说的话已经说清楚了,请太子殿下不要继续纠缠臣女,省得传出去让人笑话。”这般说了一句,楚凝秋起身朝老夫人行了个礼,“祖母,秋儿累了,想回去休息。” 看楚凝秋的态度不像赌气,百里无极心里竟有些后怕。 陆氏一族手握兵权,药王谷的实力更是不容小觑,若楚凝秋不愿,就是皇帝也不敢强逼。 若真如此…… 老太君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确定楚凝秋说的并不是气话,便也点头道:“去。” 百里无极虽然贵为太子,但凭的不过是皇帝对先皇后的感情,资质比之其他皇子差了许多,偏偏又最是个心高气傲的,并不值得托付。 百里无极碰了一鼻子灰,也不顾得再去看沈清悠一眼,气呼呼走了。 在他离开后,楚凝秋从袖中取出一盒药丸递给老太君,“祖母,这药是孙女看着王掌柜做的,您每日吃上一粒,不出半月,视力就可恢复许多。” “好。” 老太君不放心楚凝秋身边无人侍奉,索性从自己身边派了两个一等丫鬟过来,两人都是家生子,十七八岁的年纪,很是稳妥,一个叫如玉,一个叫如佩。 “……” 老太君这是多喜欢玉佩…… 楚凝秋默默在心里吐槽了一句,随后向如玉吩咐道:“找个捣药的石盅过来。” “是,小姐。” 如玉取来石盅后,楚凝秋把在医馆带回来的药捣碎混合,厚厚一层在脸上敷了。 “小姐,这药……” 这药的味道实在太难闻了,也亏得楚凝秋能忍着往脸上抹。 “闻几天臭味总比天天顶着一张丑脸好得多。”楚凝秋揉了两个棉花球塞到鼻子里,对如玉道:“你先出去,本小姐敷完脸就睡了。” “是。” 这一敷就是小半个时辰,楚凝秋靠在床边的栏杆上,正要迷迷糊糊睡过去,突然感觉一阵微不可查的凉风吹来,整个人骤然清醒。 额? 楚凝秋虽然会些武功,却也没到这般出神入化的地步,之所以心生警惕,是因为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 这气味,熟悉的很。 她并没有起身,只继续闭眼假寐,等鼻翼之间的香味更浓郁了些,手中的银刀骤然出手,直接朝对方脖颈处刺去。 楚凝秋的武艺虽没有多高,却贵在速度极快,又准又狠。 若不是楼墨渊的身手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只怕也是躲不过的。 下一刻,楚凝秋被死死禁锢在对方怀中,挣脱不得。 楼墨渊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盯着楚凝秋,“如此狠毒,可不是大家闺秀的作风。” 楚凝秋知道自己绝不是眼前这个男人的对手,索性把刀子一扔,天真地眨眨眼:“不请自来是为贼,相比于司主大人对贼人的手段,我已经很客气了。” 暗常司门口从来不设警卫,只要是想刺杀楼墨渊的人,都可以轻轻松松进去,但这么多年,还没有一个活着走出来的。 “伶牙俐齿。” “如果我没猜错,司主大人也是为了找秘籍来的?” 眼见这么多人都在找,不由也好奇那秘籍到底写了什么。 该不会是那种‘欲练此功,必先自宫’之类的? “司主大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秘籍并不在我手上,您就是把我杀了也无济于事。”楚凝秋也不惧,只含笑挑眉,“倒不如我们俩联手,好处一人一半,如何?” “就凭你?” 谁给这丫头的勇气,敢跟他提条件? “司主大人体内并无余毒,只是装装样子罢了,事实上您已经百毒不侵。”楚凝秋并没有直接回答楼墨渊的话,只是直接了当道:“您真正的痛处,是脊柱里扎进去那三根钢钉,如果钢钉不取,过不了两年,您就只能跟轮椅为伴了。” 第16章 玉氏 “……” 要说之前楼墨渊只觉得楚凝秋有趣特别,那现在,就是震惊了。 他的伤是密辛,除了几个信得过的心腹,再无旁人知晓,这丫头怎么会知道?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办法帮您把钢钉取出来。”这句话,楚凝秋说的无比肯定,随后又补充道:“眼下各方势力牵制,谁都想拉拢您为己用,而不是对您出手,可如果他们知道您在不久的将来会变成一个武功尽失的残疾人,您的日子可就没这么好过了。” “司主大人,我劝您别想强行破功,一旦失去控制,便会走火入魔,您死了不要紧,可别死在我这里,影响我的名声。” 楼墨渊笑了。 这女人真要在意名声,就不会把百里无极的退婚书往闹市大街上贴了。 “你当真有办法?” 他体内的钉子不同寻常,不是说取就能取出来的。 “自然。” “丫头,你可知本座和楚天朔是死敌?” 丫头? 这个年代流行倚老卖老么? “那又如何?”楚凝秋不屑地轻笑出声,“冤有头债有主,司主想做什么只管针对楚天朔一家,不要伤及无辜。” “小小年纪,竟如此心狠手辣。” 对他的胃口。 楚凝秋不以为然,“仇人不赶紧杀了,难不成留着过年?” 只是,想要把楚天朔连根拔起,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她父母双亡,虽然身后有老夫人护着,但老夫人毕竟年龄大了,如今既已跟楼墨渊扯上关系,无论对方是何目的,都算一大助力。 这一夜的密谈很快过去,第二天一大早,楚凝秋就被冬儿和秋儿吵了起来,一问之下,竟是皇后传了懿旨,宣楚凝秋进宫说话。 怎么,见百里无极搞不定自己,皇后要亲自出马了么? 看着脸上写满拒绝的楚凝秋,正在为其梳妆的冬儿小声道:“小姐,您若不想去,请老夫人替您推掉就是了。” 陆老夫人身为大长公主,别说皇后,就是皇帝也要给她几分薄面。 “祖母年事已高,岂能总让她老人家为我劳心费神。”楚凝秋打了个哈欠,勉强振作精神,“该来的总是要来。”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早点打发了的好。 “是。” 冬儿点点头,取过妆台上的赤金嵌红宝石步摇给楚凝秋戴上,楚凝秋连忙拦住,自嘲道:“你家小姐这张脸,就算把全天下最美的首饰全部套在头上也无济于事。” “小姐,您……” “行了。”楚凝秋打了个哈欠,从妆盒中取出一支素净的玉簪戴上,起身道:“走。” 皇宫比楚凝秋想象中大了许多,并没有软轿代步,一路从宫门走到凤仪宫,走的她腿都细了。 这副身子常年宅在家里,明显缺乏锻炼啊。 跟楚凝秋设想中要在门外苦等半个时辰的场景不同,皇后并没有刁难,直接让身边的大宫女客客气气把人迎进正殿。 楚凝秋规规矩矩行礼,“臣女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虽然打扮的雍容华贵,但脸上的虚弱之色却是多少胭脂都掩盖不住的。 都说皇后与先皇后姐妹情深,为了能一心养育太子,宁可不要子嗣,如今看来,不是她自己不想要,而是早早就被人灌了红花,绝了子嗣上的可能。 至于是皇帝还是玉氏一族的人干的,就不得而知了。 第17章 以退为进 “起来。” 自从受封为皇后,玉氏还从未被谁如此明目张胆地盯着看,心里很是不悦,面上却丝毫不显,只微笑道:“沈小姐在想什么?” 听到这话,楚凝秋面上并无怯色,只不卑不亢回应道:“皇后娘娘姿容绝世,臣女一不小心贪看住了,还请娘娘恕罪。” 皇后自是见过楚凝秋的,只是之前每次来凤仪宫,对方都是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怯弱模样,让她没来由地厌恶。 可如今虽然还是那张脸,但言谈举止却是从容,跟之前判若两人。 “无妨,快起来。”皇后亲自虚扶了一把,和气道:“本宫知道昨天的事委屈你了,太子只是一时气话,你莫要放在心上才是。” 皇后如此‘做低伏小’道歉,便是给了楚凝秋天大的颜面,若她再不‘顺坡下驴’,就是不识抬举了。 “皇后娘娘言重了,是臣女对不起太子殿下。” 短短一句话下来,楚凝秋的眼圈已是红红的落下泪来,“都是臣女的罪过,明知自己无才无德,偏存了痴心妄想要攀附太子殿下,以至于殿下和二妹妹饱尝相思之苦,如今虽然二妹妹容貌有损,但一定可以治好的,如今京城百姓都知道妹妹会是未来的太子妃,求皇后娘娘给妹妹体面,不要让她受臣女受过的苦……” 既然沈清悠敢勾搭百里无极,就别怪她把消息散布出去。 看皇后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个年代皇命大如天,若不是她昨天用激将法让百里无极写下退婚书,只怕是要耗费好一番波折才能恢复自由身。 这个决定,这是太英明了! 楚凝秋心里爽歪歪,面上却是哽咽不止,到最后更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无论谁见了,都会以为她受了皇后的欺负。 这也是她进宫前就想出来的计策,与其硬刚,落下个不尊皇后的罪名,不如以退为进,把自己彻底放到弱者的位置,皇后若再施压,便是欺负功臣遗孤。 皇后并不受皇帝宠爱,不过空有个贤德的名声,绝不敢拿自己的名声做赌注。 楚凝秋眼角余光瞥见皇后的脸色更难看了些,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继续装模作样哭,甚至再次磕头哀求:“求皇后娘娘成全妹妹!” “……” 皇后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一个小丫头‘架起来’,进退不得。 就在她细细打量楚凝秋到底是真委屈,还是故意装出来的时候,突然有小内监进来回禀道:“皇后娘娘,皇上知道楚小姐进宫,请楚小姐去勤政殿见驾。” 额? 皇后微微有些诧异。 要知道皇帝这些年越来越迷恋占卜之术,平日里除了楼墨渊,连皇子们都很少见,怎么会突然想见八竿子打不着的楚凝秋? 奇怪归奇怪,但皇帝下旨,皇后自然没有反驳的余地,当下向自己身边的女官道:“既如此,你便带楚小姐去给皇上请安,晚些时候再回凤仪宫用晚膳。” “是。” 待一行人离开后,皇后脸色勉强维持出来的笑容瞬间消散的干干净净,冷声道:“这丫头果然变了。” 第18章 故人之女 难怪百里无极不是她的对手,就刚刚那套乱拳打死老师傅,连她都讨不到好。 听到皇后的话,陪在其身边的心腹女官林姑姑蹙眉道:“娘娘,奴婢听说楚凝秋昨日在大街上遭到暗杀,被人所救,据说救她的是暗常司的人,也不知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不过是要找那本秘籍的下落罢了。”皇后摘下耳上的红翡坠子在手中把玩,冷冷道:“此事要抓紧去办,决不能让暗常司的人先找到秘籍。” “奴婢明白,只是……”林姑姑有些忧虑道:“若楚凝秋不能顺利嫁进东宫,只怕会被其他几位皇子打主意,到时候,咱们想控制她就难了。” 对此,皇后并没有什么担忧,只摇头道:“放心,皇上不会同意的。” 皇帝之所以会立百里无极这个蠢货为太子,就是因为对先皇后爱屋及乌的缘故,除非百里无极死了,否则绝不会改立他人。 既如此,考虑到楚凝秋身后的势力,也不会允许她嫁给别的皇子。 至于楚凝秋,她既然不识相,就别怪她翻脸无情! 这边,又经过一顿漫长的‘长途跋涉’,楚凝秋终于到了勤政殿。 哎,她终于知道皇帝为什么要翻牌子宣人侍寝,而不是自己往后宫去,就这距离,等到了,再好的兴致也没了。 由于皇帝事先有过吩咐,楚凝秋直接跟着小内监进入正殿,抬眸却发现楼墨渊也在,陪在皇帝身侧不知道在说什么。 古人结婚早,细算起来,皇帝如今也不过是个三十六七岁的美大叔,比她想象中要年轻许多,且身上带有一股不怒自威的霸气。 不愧是谋权篡位的皇帝,果然是个有性格的。 楚凝秋定了定神,行礼如仪,“臣女参见皇上,参见司主大人。” “几年不见,天昱的女儿都长这么大了。”提到原主父亲楚天昱,皇帝重重叹息一声,“若你父亲还活着该多好。” 额? 楚凝秋心里微微有些诧异。 都说功高震主必遭忌惮,且原主父亲生前还打了一场损失惨重的败仗,原以为皇帝心里怎么说也是恼怒的,却没想到竟是如此带着怀念的态度。 既然如此,那她就又多一份助力。 楚凝秋眸光一闪,语气中已带了哽咽之意,“父亲活着的时候常说自己深受陛下皇恩,百死不足报万一,若父亲在天有灵,必希望陛下福寿百年,绝不愿让您为他伤神。” “天昱的心意,朕自是明白的。”无论这话是真是假,但落在皇帝耳中却极为熨帖,有些动容道:“秋儿,你对太子的心思朕都明白,自会定下吉日,让你们尽快完婚。” 第19章 可疑 完婚? 您那宝贝儿子,还是留着祸害别人去。 楚凝秋腹谤不止,脸上却是一片悲泣之意,“太子殿下昨日在国公府亲笔写下退婚书,此事已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妇孺皆知,臣女就算再厚颜无耻,也不敢攀附太子殿下了。” 这般说着,楚凝秋再次跪了下来,娇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看上去柔弱无助又可怜。 “竟有此事!” 皇帝显然尚不知情,下意识看向楼墨渊。 察觉到皇帝的目光,楼墨渊并未起身,只自顾自摩挲着指间的翡翠扳指,似笑非笑道:“食色性也,年轻人喜好美色,会以貌取人也没什么奇怪的。” “……” 司主大人,您直接说我长得丑得了呗。 “自古娶妻娶贤,岂有沉溺女色之理!”皇帝重重一掌拍在案上,冷冷道:“此事还由不得他做主!” 楼墨渊剥了颗坚果吃了,慢悠悠道:“皇上,强扭的瓜不甜。” “……” 按理说,像楼墨渊这样武功高强的杀手头目,皇帝就算信任也会有所戒备忌惮。 可眼下,楼墨渊的言行举止明显已是僭越,皇帝却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 看来这两人的关系,绝不仅仅是君臣那么简单。 这样的思绪在楚凝秋脑海中飞快闪过,却也来不及细想,只立刻道:“皇上,姻缘之事讲究的是情投意合,臣女愚笨本就配不上太子,若皇上因怜惜臣女逼迫太子,以至伤了父子情分,臣女就算百死也难以恕罪了。” 第20章 百里无衍 虽然百里无极就是个实打实的蠢货,却也是皇帝至爱之人留下的独苗,楚凝秋想要把这桩堵心的婚事推了,只能以退为进。 她还指着皇帝这个大,boss庇佑呢,可不能轻易得罪了。 百里无极对这门亲事并不满意,皇帝心里也是清楚的,只是他念着跟楚天昱的情分,总想给对方的孤女一个体面的身份,眼下既闹的人尽皆知,楚凝秋又态度坚决,便也无可挽回,只道:“罢了,你的婚事朕会重新留意,必不必委屈了。” 见皇帝没有固执己见,楚凝秋总算松了口气,再次情真意切道:“皇上,我朝以仁孝治天下,如今臣女祖母身患眼疾,臣女应时时在膝下尽孝,暂时不想考虑婚事。” 这个年代的王公贵族,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左拥右抱,她有钱有势,打得了小强杀得了流氓,脑子被驴踢了才要嫁个纨绔子弟给自己添堵。 老太君身份尊贵,皇帝亦十分关切,为了防止打草惊蛇,楚凝秋并没有把实情说出来,只简单敷衍了过去。 出了勤政殿,才转入回廊,便见一位年轻男子从不远处走来,男子大约弱冠之龄,身材修长,五官精致,明眸熠熠生辉,如一缕清风,让人心旷神怡。 原主极少出门,就算出来,一颗心也全部放在百里无极身上,楚凝秋思索许久,才把眼前的男子跟记忆中某张模糊的脸对上号。 二皇子,百里无衍。 正想着,人已来到近前,沈凝秋连忙敛衣行礼,“二殿下吉祥。” 百里无衍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楚凝秋身上,虽然还是那张黑乎乎的脸,但仪态端方,语气不卑不亢,跟之前唯唯诺诺的样子判若两人。 “楚小姐请起。” “多谢二殿下。” 虽然百里无衍看上去亲近随和,但在皇宫这种勾心斗角的地方长大,哪一个会是简单角色,楚凝秋不欲多言,正想行礼告辞,对方却含笑道:“都说楚小姐被太子拒婚后以泪洗面寻死腻活,今日一见,似乎并非如此。” 第21章 同乘 天底下做不成太子妃的女人多着呢,若都因此寻死腻活,岂不是要横尸遍野了?”楚凝秋气定神闲地看了百里无衍一眼,似是玩笑道:“若二殿下对这种烂俗的戏码感兴趣,臣女可以勉为其难地哭闹一场给您瞧瞧。” 百里无衍怎么也没想到楚凝秋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时忍俊不禁,温和的脸色更多了几分笑意,“没想到楚小姐如此风趣幽默,可见传言不实。”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楚凝秋莞尔一笑,并没有再跟百里无衍闲聊下去的意思,微微欠身道:“臣女告退。” 宫里耳目众多,她可不想让人以为自己跟二皇子过从甚密,否则必有麻烦。 可惜你不找麻烦,并不代表麻烦不会找你,楚凝秋脑海中的想法刚刚闪过,不远处,一道熟悉的清冷声音传入耳中。 “楚凝秋,你还真是好手段!” 应声抬眸,就见身着紫色锦袍的百里无极从走廊尽头走来,英俊的面庞上满是讽刺的冷笑,“本宫早该知道你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才被本宫抛弃,就忙不迭地想搭上老二,合着没男人就活不下去?” “如果臣女没记错,昨日太子殿下可是亲自登门道歉,希望继续履行婚约,只不过被臣女拒绝了而已。”沈凝秋连看百里无极一眼都懒得,只淡淡道:“婚约既已解除,臣女跟殿下便没有半分关系,别说只是跟二皇子说几句话,就算搂搂抱抱也轮不到您来说什么。” “你敢!”百里无极似是真怒了,猛得上前把楚凝秋逼到墙角,正要继续训斥,似是突然想到什么,忽然露出几分不屑的笑意,“楚凝秋,你不就是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么,别以为本宫看不出来。” “太子殿下,您是买不起镜子么?” 如果自恋是种病,百里无极这种的,可以直接拉去火化了。 额? 百里无极一时没反应过来,但看楚凝秋的神色,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顿时恼羞成怒:“你竟敢讽刺本宫,信不信本宫让你……” 说着,抬起胳膊竟是要打楚凝秋。 若换了别人,这会儿手腕已经被折断了,碍于百里无极的身份,楚凝秋只能压抑住心里的怒气,只扣住对方的胳膊,冷冷道:“太子殿下,请自重。” 宫规森严,主子们自矜身份,哪怕要责罚谁,也是由下人来执行,亲自动手是极失体面的行为。 百里无极身为太子,竟连这小小的规矩都不明白,着实丢人。 楚凝秋想了想,以皇后的智谋手段,若仔细教导,就算百里无极资质再差,也断然不会愚蠢到这般田地。 可见他在皇后眼里,不过是枚可以轻易拿捏的棋子,并不曾有半分真心。 如此,就算有皇帝的偏爱,百里无极也只能紧紧依附皇后,才会有保住储位的资本。 一个愚蠢而不自知的蠢货罢了。 这样想着,楚凝秋竟莫名对百里无极生出几分怜悯之心,淡淡道:“太子殿下,曾经的我对你痴心一片,你却弃之敝履肆意践踏,现如今,之前的楚凝秋已经死了,而我,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 说罢,她松开手上的力道,径自离开。 百里无极这种渣男自然没有什么可留恋的,可刚刚,眼角却莫名一阵酸涩,楚凝秋明白这是这副身体所残留的本能反应,抬手擦了擦眼泪,继续头也不回地往宫门口去了。 今日,就当为原主的深情划上一个句号,往后,若百里无极再作死,她绝不会心慈手软。 看着楚凝秋离开的背影,一股怅然若失的情绪在百里无极心里蔓延开来。 至于为什么,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楚凝秋你等着,本宫不会放过你的!” 百里无极对着空气撂下一句狠话,亦转身离开。 楚凝秋到了宫门口,才发现自己的马车轮子坏了,车夫也不见踪影,想来是找人帮忙修车去了。 马车绝不会好端端坏掉,至于是哪位的杰作,暂时还无从知晓。 楚凝秋站在马车前,正犹豫着稍等片刻还是自己溜达回国公府,却见一辆宽敞豪华的马车从宫门口缓缓朝自己驶来。 普天之下,能有资格把马车驾进皇宫的,除了楼墨渊,再没有第二个人。 楚凝秋从现代穿越而来,对古代的贵重物品并不太熟识,却也一眼就能看出来这辆马车所用的是跟黄金一般昂贵的金丝楠木。 金丝楠木向来为皇家御用,皇帝却能破例让楼墨渊使用,还用的如此招摇,可见对他的恩宠,绝非寻常臣子可及。 不过……这马车好归好,却无疑是竖了个靶子在这里,楼墨渊一个杀头头子,每天想要刺杀他的人如过江之鲫,这么招摇真的好么,当心树大招风。 正想着,马车窗户上的纱帘已经掀开,露出一张雌雄莫辨倾国倾城的熟悉面孔,“楚小姐,好巧。” “是很巧呢。”楚凝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二话不说就直接爬上了楼墨渊的马车,笑盈盈道:“臣女的马车坏了,司主大人不介意捎臣女一程?” “你倒不客气。”虽然话这么说,但楼墨渊却没有赶楚凝秋下车的意思,只双眼微眯,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小丫头,本座的马车可不是那么容易坐的。” “那又如何?”楚凝秋丝毫不憷,只一副了然的表情:“臣女知道司主大人仇家甚多,没关系,我会保护您的。” 京城之中,想杀楼墨渊的人如过江之鲫,在他身边,的确随时有可能丢了性命。 但楚凝秋既然打定主意要楼墨渊这个盟友,自然不会因为对方几句话就轻易放弃。 “你?” 看着眼前这个他动动手指就能捏死的小丫头,楼墨渊再次忍不住轻笑出声。 他堂堂暗常司司主,杀过的人比她吃过的盐都多。 若沦落到需要她保护的地步,就真没必要活着了。 “……” 这笑容,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她忍。 马车在路上缓缓驶着,微风把窗上的纱帘轻轻吹起,带来阵阵花香。 楼墨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身侧的楚凝秋。 明明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偏偏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连他一时之间都捉摸不透。 楼墨渊自顾自想着,正准备再次出言试探一番,突然眉心微蹙,几乎下意识地挥出长袖。 下一刻,楚凝秋整个人直直撞在楼墨渊坚实的胸膛上。 几乎同时,一支暗箭从其发间的步摇上擦过,发出一声闷响。 搜!搜!! 紧接着,又有两支短箭射进马车,直接扎在车壁上。 第22章 中毒 第二十二章 如今才出宫城范围,就有人迫不及待地下手,可见楼墨渊的存在让多少人寝食难安。 头顶传来一阵轰鸣声,原本还晴空万里的天气骤然阴沉下来,渐有黑云压城之势。 倒还真是应景儿。 “搜!搜!” 又有两支暗箭打在马车壁上,竟是把坚固的金丝楠木车身给穿透了,力道之强可见一斑。 楼墨渊抱着楚凝秋的力道更紧了些,口中却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语气,“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既来之则安之。”楚凝秋微微摇头,凝声道:“箭上有毒。” “知道。”楼墨渊低眸看了眼怀中的楚凝秋,“别动。” “嗯。” 暗常司高手如云,楼墨渊身边必有多人保护,之所以迟迟不动手,应该只是为了把人全部引出来。 只要她不暴露在车窗所视范围内,就不会有什么危险。 这样想着,楚凝秋索性张开手臂环住楼墨渊的腰,整个人几乎要挂到对方身上。 楼墨渊眉心一蹙,带着温热呼吸的声音传入楚凝秋耳中:“你这是在勾,引本座?” 身为杀手,断不能给任何人近身的机会,若换了旁人早就被拍飞出去血溅三尺,但楚凝秋靠近时,他心里却没有任何排斥。 哪怕这个人身上处处透着不对劲。 “难道不是司主大人先动手的么?”楚凝秋眨眨眼,一本正经地吹彩虹屁,“司主大人容色倾城,能跟您死在一起,也算死而无憾了。” 楼墨渊:“……” 算了,先解决外面的人,他们俩的账回去慢慢算。 这会儿功夫,车夫已经死了,受惊的马正不受控制地向前狂奔,楼墨渊手指微动,一股强大的力道喷薄而出,生生将嵌进金丝楠木中的暗箭拔了出来,从车窗飞掷而出。 车窗外,顿时发出两声凄厉的惨叫。 楚凝秋看的目瞪口呆。 这样彪悍的武力值,是一般人类该有的么? 那些刺客是有多想不开,偏偏要跟这样一个强大到丧心病狂的人为敌? 思绪间,窗外响起一阵厮杀搏斗声,身下马车的疾奔速度亦稍微慢了些,正当楚凝秋稍稍缓了口气时,电光火石间,几道幽森的寒光从车帘的空隙处闪过。 定睛一看,足足有五根银针,每一根都正对着楼墨渊的脖颈。 楚凝秋是从枪林弹雨中拼杀出来的,对危险有着本能的反应,几乎来不及反应,楚凝秋毫不犹豫地侧身挡了过去。 几根银针‘搜搜搜’,准确无误地刺到了楚凝秋的后背上。 虽然只是几根细细的银针,但落在身上,愣是有种五脏六腑都被刺穿了的感觉,可见用针之人功力极深。 很快,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传遍全身。 不必说,银针跟短箭一样抹了毒。 楚凝秋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 以楼墨渊的能力,应该完全可以自救,她没事逞什么英雄,这下可好,有没有命活着还是未知数。 看着嘴唇青紫,有气无力窝在自己怀里的楚凝秋,楼墨渊黑眸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之色,“你真是个不怕死的。” 还不是为了他,这家伙还有没有良心? “怕也没用了。”楚凝秋小脸皱成一团,她还想再说什么,却突然觉得喉咙堵得难受,竟毫无征兆地呕出一口黑褐色的血来。 鲜血染在胸前的衣襟上,发出一阵淡淡的腥臭味。 “……” 楼墨渊眉心微蹙,那样子,似乎已经忍无可忍了。 楚凝秋似乎浑然不觉,竟把嘴角的血渍往楼墨渊身上蹭了蹭,手指则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可怜兮兮:“司主大人,你不会把我扔了?” 她觉得她还可以抢救一下…… “闭嘴。” 省点力气。 楚凝秋觉得自己的脑子一定被毒药麻痹了,竟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不闭嘴,你会打我么?” “不会。”楼墨渊仿佛受了什么极大的误解,淡淡摇头道:“本座向来以德服人。” 楚凝秋:“……” 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特务组织,竟说出‘以德服人’这种话,若孟子他老人家泉下有知,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刹……” 马车猛得被刹停,暗鹰的声音从帘外传来,“主子,抓到一个活口。” “回去。”楼墨渊冷冷下令。 “是。” 暗鹰干脆利落地答应一声,亲自驾车往暗常司驶去。 之前打斗时,外面已经下起了小雨,这会儿更是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下了马车,楼墨渊把楚凝秋打横抱起,直接用轻功进了府邸,待暗鹰反应过来,眼前连人影都没有了。 楚凝秋尚未完全昏迷,但整个身子已经疼的有些发抖,“我……我不会死的,对不对?” 她如今势单力孤,只要不死,凭着这一箭,多少能得到楼墨渊一些信任,倒也不算吃亏。 听到这话,楼墨渊脚步一顿,却并没有出言回答,只走的更快了。 很快,楚凝秋感觉自己被放置在一张柔软的床榻上,随后两眼一黑,彻底失去知觉。 暗常司这种地方自然不会缺了大夫,被叫来给楚凝秋诊治的,是一位鹤发童颜的老医正,很是一副超凡脱尘的模样,倒像是天上下凡的神仙,与这地狱级别的暗常司格格不入。 这会儿银针已经拔了出来,老医正查看了一下伤口,又搭了手腕诊脉。 “老顽童,这丫头怎么样了?”楼墨渊追问道。 “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这般说了一句,老医正似有些不满地轻哼道:“你小子这么大个人了,竟让一个小丫头挡箭,羞不羞。” “少废话。”楼墨渊也不解释,只似笑非笑地瞪了老医正一眼:“老顽童,要是救不活人,本座就把你剥光了衣服在城楼上挂三天,你自己看着办。” “你个目无尊长的小子,当年就该一手一根银针把你扎成哑巴。”老医正毫不客气地回瞪回去,手中的银针却是准确无误地挨个扎入楚凝秋的穴道,以求尽快把她体内的毒逼出来。 第23章 条件 第二十三章 楚凝秋中毒的样子虽然看上去十分吓人,但因抢救及时,并没有伤及心脉,老医正医术高超,没过多久便被控制住。 在被灌了几口苦药后,楚凝秋渐渐有了些意识,迷迷糊糊听到老医正不解道:“既然要对你下手,便该一击致命,怎么会用钩吻这种不痛不痒的毒药?” 楚凝秋眼前一片黑线。 钩吻! 又名断肠草! 这种剧毒也叫不痛不痒,能尊重一下她吐的血么! “刺杀是一回事,我死不死是另一回事。”楼墨渊熟悉的冰凉声音从耳畔响起,“借刀杀人最是便利。” “你怀疑有人故意为之?” “没有别的解释。” 京城这潭水虽然越来越浑,但有能力在皇宫附近埋伏死士的,也就那么几个。 他们不是傻子,很清楚凭这么几个人根本不可能杀的了楼墨渊,相比之下,挑起争端以收渔翁之利,的确是个另辟蹊径的好法子。 可惜他们低估了楼墨渊,更没想到会出现楚凝秋这么个变数,毕竟这么多年,还从未有人能上的了暗常司司主的马车。 “这丫头又是怎么回事?”老医正的目光落到楚凝秋身上,“五官还算周正,脸色不好,身子也瘦弱了些,这么多年没见你对哪个女人感兴趣,难道是喜欢这种干瘪的?” “……” 楚凝秋真想一口老血喷过去。 本小姐绝世好身材,你才干瘪!你全家都干瘪! “本座不是你,风,流债一堆,早晚死在女人手里。”楼墨渊语气嫌弃,话语间却透着几分对旁人截然不同的亲昵,“没你事了,哪来的滚回哪里去。” “过河拆桥是!”老医正花白胡子一颤一颤,忽然眸中有狡黠的笑意闪过,冷哼道:“走就走,有你小子哭的时候!” 缓了这一会儿,待老医正出门时,楚凝秋已经完全清醒过来,缓缓睁开眼睛。 这是一间极宽敞的房间,放眼望去,桌椅书架皆为金丝楠木制作而成,不仅博,古架上的瓷器摆设皆为价值不菲的珍品,就连小几上的茶盏,亦是官窑中难得一见的天青色描彩式样,规制用度,比之皇宫也不逞多让。 不过可能是杀戮太多的缘故,总觉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让人觉得危险无处不在。 楼墨渊回眸,就见楚凝秋忽闪着大眼睛看着自己,仿佛一只懵懵懂懂的小鹿。 “醒了?” “嗯。”楚凝秋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咬唇道:“刚刚的话我都听到了,那些人会不会把我当成你的同党?” 有靠山是好事,但这么早就被当成靶子,以后做事势必会束手束脚。 这一点,她相信楼墨渊也很清楚,所以在外人面前,今天这件事只能是意外误伤,她不曾给楼墨渊挡箭,他们两人,更不可能有半分交情。 “现在才知道害怕,是不是有点晚了?”楼墨渊抬手勾了勾楚凝秋的下巴,居高临下地跟其对视,“收起这副柔弱模样,太假了。” 这丫头在他眼皮底下三两下便解决了一个暗卫,那番身手胆量显然是见过大场面的,怎么可能被一次小小的刺杀吓到。 “司主大人,我好歹还是病人。”楚凝秋才不理会楼墨渊的‘警告’,只抿着嘴继续扮柔弱,“我要回府了,你派个车把我送回去。” 李氏对她恨之入骨,若知道她进了暗常司迟迟没有出去,必会借故大做文章,她倒不至于惧怕李氏,只是不想在这个时候让身患眼疾的祖母多一重担忧。 而且,她总觉得这屋子似乎有些古怪,一时半会儿却说不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总之,还是早点离开比较好。 楼墨渊没有回应,只定定看着楚凝秋。 他的眼神并没有如寻常杀手那般透着不寒而栗的杀气,反而一派温和,但楚凝秋却觉得自己像个透明人一样被人看穿。 在这样的对峙中,楼墨渊终于缓缓开口,“说,你想要什么?” “回家。”楚凝秋一字一顿。 那样子,仿佛再晚走片刻,就要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发生。 楚凝秋急着要走,楼墨渊却没那么想放人,只审视道:“本座耐心有限。” 这个女子打从出现在他视野里的那一刻起,就处处透着古怪,他给她机会解释清楚。 唯一的机会。 楼墨渊阅人无数,在她面前扯谎无异于自寻死路,楚凝秋索性也不再掩饰什么,只实话实说,“司主大人,我不是楚天朔派来故意接近你的,正相反,若您能除掉他,我必定第一个拍手叫好。” 楼墨渊能走到如今这个位置,身上不知背负了多少性命,这样的人绝不可能轻易相信任何人。 与这样的人相处,还是直来直去的交易来的更好。 “若他真被本座除掉,你又如何自处呢?” 楼墨渊懒懒地倚在贵妃榻上,眸中含笑,极有磁性的声音中多了几分戏谑。 世家大族牵一发而动全身,无论内里如何,楚凝秋都是楚天朔的亲侄女,势必是要受到牵连的。 “所以他必须死的清清楚楚。”既然已经说了,楚凝秋也没必要再掩饰什么,只淡淡道:“我父亲的死因绝没有那么简单,事过多年,仅凭我自己的力量想要查清楚并没有那么容易,我需要司主大人的帮助。” 那场战争的失败,虽然是后方补给中断的原因导致的,但对楚天昱这个常胜将军来说,不可能因为这个就彻底乱了阵脚,接连指挥失误,最终区区三天都没有撑住就被敌人围歼,这其中必然还有别的缘故。 若非皇帝信任,这样的失误,即便战死也难以赎罪,想要洗刷掉楚天昱身上的污名,就必须要彻底查清楚当年的真相。 若只靠她自己的力量,势必要生出许多变故,求助于强大的楼墨渊是最好的选择。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于公于私,楼墨渊都没有拒绝的理由,也正因如此,她才会直接说出来。 第24章 成交 楼墨渊深深看了楚凝秋一眼,“楚天朔倒了,他背后的主子也要完了。” “这不是正好么?” 完就完呗,若真让百里无极那蠢货当了皇帝,才真是家国不幸。 “哦?” 楚凝秋有些不明就里,搞不懂楼墨渊为何要多问这么一句,待触上对方好整以暇的黑眸,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 想必她跟百里无极不欢而散后,抬手拭泪的一幕,正好落到这家伙眼里,便误以为自己对百里无极余情未了。 这误会闹得。 无语归无语,楚凝秋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清楚,“司主大人,我这个人没有吃回头草的习惯,更何况还是质量不怎么好的回头草。” 楼墨渊似笑非笑地盯着楚凝秋,见她坦然自若,并没有半分说谎的心虚,方才再次开口:“你倒是个狠心绝情的,装了那么多年,怎么突然不装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楚凝秋这京城第一丑女外加草包废物的‘光辉’过往,楼墨渊想不知道都难。 一个人在毫无征兆地情况下,突然变得强大起来,任谁都不会没有戒心,楚凝秋美眸一动,含笑道:“忍一时蹬鼻子上脸,退一步尸骨无存,既然妥协换不来生机,就只能把敌人彻底解决掉。” 如此生存之道,楼墨渊这种踩着别人尸骨上位的人,想必最是清楚。 “想法倒是很不错。”楼墨渊勾起楚凝秋鬓边一缕青丝在手中把玩,幽幽道:“给本座挡毒针,就是为了这个?” “我又不会算命,怎么知道有人要来行刺,只能说您的敌人太多,碰巧赶上了。”想着楼墨渊多疑的性子,楚凝秋索性又补了一句,“司主大人总不会怀疑那些刺客是我派来的?” 那就太看得起她了。 楼墨渊自然不会做此想,只道:“本座凭什么要帮你?” “因为我能做到您做不到的事。” 楼墨渊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能留她活到现在,除了她另辟蹊径勾起了对方的兴趣,最重要的就是她有不可替代的价值。 至于这个价值是什么,对方心里再清楚不过,用不着说的太直白。 “本座身边不留无用之人。”楼墨渊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明媚的笑容如春水般在面上荡漾开来,“能不能活下去,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这话便是答应了她的要求,楚凝秋暗暗松了口气,不动声色地把楼墨渊指尖缠绕着的青丝收了回来,利落地用发簪挽好,也不去看对方的神色,只淡淡道:“明日开始解毒。” 楼墨渊武功高强,自有法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去国公府找她。 夏日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已经停了,空气中充斥着淡淡的泥土清香,倒是把血腥味冲淡了不少。 抬眸,满天乌云正渐渐散去,从缝隙中缓缓透出一丝光亮。 可惜阳光照得亮这世间的路,却照不亮人心。 见楚凝秋出来,一个打扮得体的中年女子走上前来,恭敬地朝她行了个礼,“奴婢刘氏拜见楚小姐,马车已经备好了,请小姐随奴婢来。” 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她面前的,必定是楼墨渊身边的心腹,以后少不得还要经常见面,楚凝秋微微一笑,客气道:“有劳嬷嬷。” 往外走的路上,楚凝秋时不时听到一阵阵凄厉的叫喊声。 据说,无论何种缘由,只要是进了暗常司的人,必会受尽九九八十一道刑罚,待尝尽痛苦后,被抽筋剥皮,尸骨不全而死。 这样撕心裂肺的哀嚎,任谁听了都会头皮发麻,甚至浑身发抖,然而楚凝秋却神色如常,宛若未觉。 刘嬷嬷冷言旁观,暗叹到底是得司主另眼相看的人,胆识果然异于常人,却也鬼使神差地解释了一句,“这些人皆是咎由自取。” 楚凝秋微微点头,“确是如此。” 做任何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他们既然有勇气去沾惹楼墨渊,就该料到会是这般下场。 从后门上了马车,直到走出长街,楚凝秋才觉得笼罩在头顶的阴森气息渐渐散去,难怪这一整条街都无人居住,没点强大的心理素质,单是这股阴气都能把人吓出毛病来。 但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所谓的岁月静好,想要不受欺辱,就要让自己强大起来,把那些处心积虑算计她性命的小人彻底踩在脚下。 在这样的思绪中,国公府很快到了,才下马车,便看到朱红色的大门从两侧敞开。 依着规矩,像魏国公府这样的重臣府邸,若无重大事宜,不可轻易开正门,平日里哪怕国公爷楚天朔亦是从两旁的侧门进出。 这是什么情况? “小姐,您总算回来了……”楚凝秋犹自纳闷,早早守在门口的灵儿已是匆匆迎了上来,暗常司没有女子的衣服,楚凝秋如今身上还穿着那件呕了血的衣服,灵儿看来不由大惊失色,“您这是怎么了,可是伤到了哪里?” “无妨。”楚凝秋摇头打断灵儿的话,追问道:“怎么了?” 被这么一问,灵儿亦再次反应过来,急急道:“您快去正厅,宣旨公公都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宣旨? 楚凝秋微微蹙眉,“谁的旨意,皇上还是皇后?” 不会又要打她婚事的主意? “奴婢也不知道。”灵儿扶着楚凝秋进了府,凑在其耳边小声道:“小姐不必担心,奴婢瞧宣旨公公喜笑颜开的样子,应该是好事。” 那些个内监虽然是下人,却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主子的脸色,若是什么责罚的坏事,一张脸早就耷拉到地上了。 “回阁院梳洗更衣。” 若这副样子去接旨,定会被定个不敬之罪。 “是。” 一番折腾,待楚凝秋出现在正厅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老夫人身体有恙,接待宫中使者的任务自然落到当家主母李氏身上,等了这么久,李氏的耐心已经被耗了个一干二净,偏偏还不能离开,只笑容僵硬地坐在主位上。 第25章 册封郡主 二十五章 看到楚凝秋进来,李氏描绘精致的眼眸中闪过几分愤恨,不过很快掩饰下去,摆出一副慈爱的关切模样,“秋儿,你这孩子就是贪新鲜,回宫路上还要在街上逛这么久,可是让林公公好等。” 能被宫中主子派出来宣旨的内监,必是有头有脸的,内监枯坐了这么久本就烦躁不耐,李氏一开口就给沈凝秋扣个贪玩的罪名,只会让对方更加恼火,算是直接把人得罪死了。 然而跟李氏料想的截然不同,那中年内监脸上并无半分不悦之色,反而立刻起身,笑盈盈地朝沈凝秋行了个大礼,“咱家好不容易才能出宫一次,正想在外面多透透气,楚小姐便是再晚来个一时三刻也是不碍事的。” 额? 宫里的人最是拜高踩低,内监如此‘平易近人’,这圣旨里必是了不得的大事。 “公公说笑了。”沈凝秋勉强一笑,有些惊魂未定地叹了口气,“本小姐原该早早回来的,可惜出宫时马车偏偏坏了,连车夫也不见踪影,正一筹莫展时,恰巧遇到司主大人,司主大人仁善便顺路载本小姐一路,谁成想竟在路上遭遇了刺杀。” 楚凝秋话音刚落,李氏便有些不敢置信地出言道:“秋儿,男女七岁不同席,你如何能跟司主大人同乘马车,若是传扬出去,岂不要让人说我们魏国公府教女无方?” 对未出阁的女子来说,什么都没有闺誉重要,只要名声毁了,楚凝秋就别想再议到好亲事。 老太君还能再活几天,等她一死,楚凝秋自然要任由她揉圆搓扁! “皇上待司主大人犹如手足,大人便是秋儿的长辈,长辈慈心体恤,岂非却之不恭?”楚凝秋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氏,“难不成,二婶认为司主大人为长不尊,心怀不轨?” 自楼墨渊掌控暗常司以来,气焰犹如江河日上,可谓‘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上到王公贵族下至文武百官,纵是心里对其恨之入骨,也不敢在明面上表现出分毫。 除非李氏得了失心疯,否则断然不敢接这个话。 李氏怎么也没想到楚凝秋短短两句话竟把自己给绕了进去,不由沉声道:“休要胡言乱语,我怎会有如此想法?” 楼墨渊向来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这会儿有宫里的人在,万一传扬出去,可不是几句话就能善了的。 这个小贱,人就是故意给她树敌! “既然没有,二婶便该谨言慎行,省得无端惹事,让二叔平白受了连累。”楚凝秋‘苦口婆心’地劝了一句,浑不在意李氏已然气的快要吐血,只眸光一转,笑盈盈道:“有劳林公公宣旨。” 那公公早就在宫里混成人精了,一番话听下来,哪能不明白楚凝秋跟李氏看似和睦,实则已是针锋相对之局,所谓甘蔗没有两头甜,他既对楚凝秋示好,自然不能再待见李氏,只皮笑肉不笑地轻哼一声,“大小姐说的是呢,被人这么一搅合,差点忘了正事。” 此言一出,话里话外都是指责李氏不识大体,好端端的偏要做‘搅屎棍’,李氏当然听得明白,那张本就有些狰狞的脸更是直接气成了猪肝色。 楚凝秋心里冷哼一声,跪下听旨。 林公公将手中的黄色绢帛展开,尖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魏国公大小姐楚凝秋娴静有礼,才貌昭彰,特封为荣安郡主,钦此!” 李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郡主为正一品封号,乃是皇家亲王嫡女才能享受到的殊荣,沈凝秋不过是个败将之女,一对社稷无功,二无出众德容,怎么配得上这样的尊荣? 娴静有礼? 才貌昭彰? 皇帝什么时候瞎的,简直岂有此理! 这厢,当事人楚凝秋也愣住了。 原以为皇帝改变主意,又想着把自己指婚给哪个,连如何应付拒绝都想好了,没成想竟还有这等意外之喜。 犹自疑惑间,脑海中突然闪过皇帝提到沈天昱时那副怅然若失的神情。 难不成她老爹跟皇帝之间还有点什么难以言喻的‘兄弟情’? 见楚凝秋还呆愣地跪在原地,重新将圣旨卷好的林公公含笑提醒道:“郡主,您该接旨谢恩了。” 楚凝秋郑重叩首:“臣女谢皇上隆恩!” 无论出于什么缘故,有了这个郡主身份都是好事,起码从今往后,她不必再居于李氏这个一品国公夫人之下,至于楚清悠之流,更没资格跟自己相提并论。 “有劳公公走这一趟。” 楚凝秋虽然准备了打赏的银子,但在眼下这道旨意面前,那点银子显然不够体面,索性摘下腕间的羊脂玉手镯塞到林公公手里。 “二皇子对郡主倾慕已久,得知郡主跟太子殿下的婚约取消了,特意去求皇上赐婚,偏偏太子殿下后悔不迭,怎么也不肯放手,竟当着皇上的面跟二皇子争执了起来。” 林公公见楚凝秋这般大方,脸上的笑容越发真诚,只见他清了清嗓子,似是故意道:“皇上想着婚嫁之事总要慎重,一时并未决断,又不想郡主被那些个眼皮子浅的看轻了去,这才有了这道恩旨。” 楚凝秋心里咯噔一声。 亏她对百里无衍的印象还算不错,没想到这么快就露了本性,也是个利欲熏心的主儿。 “多谢公公提点。” 楚凝秋只觉得厌恶不已,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吩咐灵儿替自己好生把人送了出去。 李氏银牙咬碎了一地,“沈凝秋,你当真好手段。” 她竟然让这个小贱,人在自己眼皮底下翻出这般风浪来,早知如此,哪怕会引人怀疑,也该早早把人处置了。 悔之晚矣! “二婶客气了,跟您比起来还差的远,不过……”楚凝秋定定跟李氏对视,唇角缓缓勾起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您最好还是注意一下表情管理,这般模样若让别人瞧了去,还以为您对皇上的圣旨有什么不满呢。” 第26章 威胁 第二十六章 “凭你一张嘴就能颠倒黑白?痴人说梦!” 李氏这些年春风得意,只有她给别人算计下套儿的份儿,哪里受过这般当面挖苦,脸色更是黑如锅底,连身子都有些颤抖了。 可偏偏,她对眼前的沈凝秋一点办法都没有。 “论起颠倒黑白的本事,有谁比的上二婶呢,秋儿自该多历练些。”楚凝秋脸上挂着恬淡的笑容,慢悠悠往前凑了几步,“说起来,那王掌柜还真是个软骨头,进了京兆尹府还没等用刑,就招了个干干净净,若您私吞亡嫂嫁妆的事传扬出去……” 楚凝秋这话,可谓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李氏耳目还算灵通,知道王掌柜被关押后,立刻打点关系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封口’了事,然而也不知楚凝秋这小贱,人对京兆府尹说了什么,那府尹可谓油盐不进,压根不买她的面子,只能无功而返。 “你敢!” 李氏只觉得一口浊气堵在嗓子眼上,恨不得撕烂楚凝秋这张碍眼的脸,好在她总算没有彻底失去理智,很快反应过来,冷冷道:“王管家那贱奴利欲熏心,欺上瞒下,本夫人不过一时不察被她蒙在鼓里罢了,哪有什么私吞银钱的事?” 说起来,王掌柜是旬氏陪嫁来的奴才,跟她可没有半分干系,那些个收益银钱虽然是她提走的,却是有别的去处,并没有进了她的腰包,她就一口咬定自己毫不知情,京兆尹还敢对她这个一品国公夫人用刑逼问不成? “看来二婶是打定主意要耍赖了。”楚凝秋本就对李氏的人品不抱任何希望,眼下这一幕也在情理之中,她并没有恼怒,只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既然二婶执意如此,清悠妹妹便只能继续受罪了。” 楚凝秋这话题转的太快,李氏一时竟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片刻后方才恍然道:“悠儿的脸,果然是你动的手脚,你好狠毒的心思!” 见李氏气急败坏,楚凝秋越发气定神闲,徐徐道:“我只是关心清悠妹妹罢了,二婶这话却是从何说起呢?” 狠毒? 她毁了楚清悠的容貌就叫狠毒,那当年楚清悠利用原主的善良和亲情,不仅毁了原主的容貌,还要把人置于死地,这笔账又怎么算? 不过是冤有头债有主罢了。 “你……”李氏牙根紧咬,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想怎么样!” 虽然已经过去几日,但楚清悠脸上的水泡却没有任何消褪的痕迹,一张如花似玉的小脸肿胀的如同‘猪头’一般,请了无数大夫都束手无策,为此,楚清悠的情绪已经处在崩溃边缘,甚至有割腕自尽的倾向,她只能没日没夜守在身边。 可这一切只是徒劳无功,若继续耽搁下去,等待楚清悠的只有彻底毁容这一条死路。 只要有能救治楚清悠的法子,李氏就算再不甘心,也必然要妥协。 因为她别无选择。 “也没什么,只是要二婶把母亲的陪嫁全部物归原主而已。” 说话时,楚凝秋特意咬重了‘全部’二字。 楚天朔承袭了楚天昱的国公爵位,李氏又从旬氏那里搜刮了无数钱财,他们夫妻是靠着长兄长嫂的恩荫才有如今的风光日子,如今有她在,势必要让这两个以怨报德的小人把吃进去的全部吐出来! 这些年明里暗里贪墨了多少东西,只有李氏自己清楚,听到这话,只觉得两眼一黑差点昏阙过去,冷声道:“楚凝秋,别以为你成了郡主就可以得意忘形了!” 皇帝只是给了个封号,并没有御赐郡主府邸,只要楚凝秋一日住在国公府,就一日拿捏在她手里,她有的是法子收拾这小贱,人! “得意忘形算不上,最多只是幸灾乐祸罢了。”楚凝秋淡淡回了一句,突然敛了笑容,森寒的目光如刀片般在李氏那张有些狰狞的脸上刮过,“现如今,你没有跟我谈条件的资格。” 若不是她初来乍到,为着稳妥,许多事只能谋定而后动,一定会让楚清悠顶着那张猪头脸去死。 李氏也算见多识广,但适才跟楚凝秋四目相对时,还是忍不住有些头皮发麻,这般身体本能的反应,不知不觉中便让她的语气软了下来,蹙眉道:“本夫人答应你。” 她掌管国公府邸这些年,手上自是有不少体己,随意拿出来些就是,左右楚凝秋又不知道她到底搜刮了多少。 “二婶早这么痛快不就好了?”说话时,楚凝秋脸上又恢复了几分温和的笑意,仿佛适才那个气场全开的人并不是自己,她伸了个懒腰,变戏法似地从袖中掏出一张纸,“字据我已经写好了,二婶签个字就算正式生效。” 字据? 不等李氏吩咐,其身边的掌事嬷嬷便取过字条递了过去,待看清楚上面的数额,李氏险些再次背过气,回过神来彻底怒了:“你个小……,你怎么不去抢!” 若不是自矜身份,‘小贱,人’三个字已经脱口而出了。 “这一百万两只是第一贴药的酬金而已,待清悠妹妹要用第二贴第三贴药时,自然还需将等额的银钱如数奉上。”楚凝秋也不跟李氏再废什么话,只站起身来往外走,“二婶可要快些筹钱,我等得起,清悠妹妹脸上的伤可等不起。” “……” 李氏终于忍无可忍,抄起一个瓷盏重重砸了出去。 楚凝秋听着身后瓷器迸裂的声音,脚步微微一顿,头也不回地走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只是个开始而已。 区区一个瓷盏,显然不足以压制李氏此刻的怒意,直把桌上所有的摆件都砸了个遍,心头那口邪火方才稍稍缓和了些,冷冷道:“齐嬷嬷,准备笔墨,本夫人要给国公爷写信!” 虽然李氏很不愿意承认,可楚凝秋的变化显然太大,眼下的局面已经不是她一个人能轻易应付过来的,必须要让楚天朔知道才行。 第27章 没资格 二十七章 “是。”齐嬷嬷是李氏的贴身陪嫁,自然明白主子的意思,想了想又道:“这大小姐唯唯诺诺了这么些年,根本就是草包一个,怎么可能有医好二小姐的本事,夫人您可千万别中了她的圈套。” 李氏敛在袖中的手紧紧攥在一起,直至指甲嵌进手心的痛意蔓延开来,方才缓缓松开,冷嗤道:“事到如今,你还觉得她是个软弱可欺的么?” 之前李氏也认为楚凝秋就是个十足的蠢货,所以从来没想过,也不屑于对她有什么防备,可那天的情形十分清楚,楚清悠的确是喝了药才发作的。 能在药里动手脚的,只有楚凝秋。 她自以为除掉楚凝秋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到头来小丑竟然是她自己! 想到楚凝秋适才离开时那个玩味十足的眼神,李氏就恨不得立刻把人杀了挫骨扬灰! “夫人的意思……楚凝秋之前都是装的?”论起跟楚凝秋接触的次数,齐嬷嬷要远远超过李氏,她回忆了一下之前的场景,微微摇头道:“不会的,如果她当真医术高明又是故意装傻充愣,怎么会同意用推宫过血的法子救二小姐?” 若说是为了骗取他们的信任,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些,要知道容貌上的损伤对女人来说是致命的。 被齐嬷嬷这么一提醒,李氏亦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劲,但眼下并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只冷冷道:“派人盯紧楚凝秋的一举一动,有任何异常随时来报。” “夫人不说奴婢也晓得。”齐嬷嬷连忙应下,又抬眸看向李氏,“那银子的事……” 一百万两银子对李氏来说虽算不上伤筋动骨,却也不是眨眼功夫就能轻易拿出来的,更何况那些银子都是有大用处的,轻易挪动不得。 “任何事都比不得悠儿的脸重要。” 让楚清悠顺利成为太子妃,是她们计划中最重要的一步棋,若在这紧要关头毁了脸,所有一切都是白费。 不就是银票么,她给就是了,待悠儿的脸治好了,她自会连本带利讨回来,再让那小贱,人生不如死! 楚凝秋既然敢‘狮子大开口’,就不怕李氏会耍什么花招,回到阁院后立刻向灵儿吩咐道:“让人准备热水,本小姐要沐浴。” 虽然老医正已经第一时间把她体内的毒逼出来个七七八八,但多少总还是有些残留,再加上之前为楚清悠推宫过血沉积下的毒素,必须要配合药浴来慢慢调理。 别等银子没花完人先没了,那她岂不是亏大发了。 “是。”灵儿想着楚凝秋回来时衣襟上那一摊血,就觉得头皮发麻,紧张担忧道:“小姐,您到底哪里受伤了,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瞧瞧?” “不碍事。”楚凝秋摇摇头,又嘱咐道:“这几日只怕不太平,你小心盯着院里的人,别生出什么事端来。” 李氏在府里根基深厚,如今楚凝秋虽然看似处于上风,却也半点不敢大意。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从不轻敌。 灵儿认真应下,“小姐放心,奴婢明白。” 事实证明楚凝秋对自己身体的认知十分准确,进浴桶不过一刻钟功夫,原本晶亮的淡黄色药浴就肉眼可见地黯沉了下来,可见体内毒素沉积有多厉害。 好在这些毒药大多只是重金属,解决起来也相对简单些,楚凝秋倚靠在浴桶上,眼前不由再次浮现出楼墨渊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老医正显然是个医术精湛的,却无法解决楼墨渊的问题,由此可见,对方的情况一定比想象的还要棘手很多,要有硬骨头啃了…… 到底才中了毒,泡完药浴,楚凝秋只觉得头重脚轻,便浅眠片刻,这一觉睡得极好,醒来便到了傍晚时分,才要喊灵儿摆晚膳,就见对方进来回禀道:“小姐,二夫人身边的齐嬷嬷来了。” 动作这么快? 看来是她低估了李氏的财力。 “让她进来。” 楚凝秋轻咳一声,有些后悔没把价码开的更高些。 话音落下不久,齐嬷嬷已经出现在视线中,到底是有体面的管事嬷嬷,即便如她主子一般恨极了楚凝秋,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只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大小姐的条件,夫人已经备好了,特让老奴请您去娴月阁。” 齐嬷嬷如此自称,是有些自矜身份的意思了,楚凝秋却是不以为意,只吩咐灵儿照常把晚膳摆了上来,自顾自吃了好一会儿,方才缓缓开口道:“如果本小姐没记错的话,是二婶有求于本小姐?” 求人就该有求人的态度,既然都妥协了,又何必在这个时候摆出长辈的谱儿来? 反正她是不吃这一套。 齐嬷嬷心里恼恨不已,极力控制着没表现出来,反而有些苦口婆心的意思,“大小姐,夫人总归是您的长辈,许些银钱为您添妆也是应该的,至于其他的,传扬出去对您也没有好处不是?” 给堂妹下毒,以此向婶母勒索巨额银钱,只这一条就足够让楚凝秋名声尽毁。。 “也是。”楚凝秋放下筷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本小姐草包废物一个,怎么可能有法子治二妹妹的病呢,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原主父母的遗产虽然被李氏搜刮去不少,但这些明面上摆着的东西就够她用大半辈子了。 楚凝秋没有什么好着急的,楚清悠的脸可是半刻都拖不得。 正如之前所言:李氏没有资格跟她谈条件! “……” 齐嬷嬷恨恨地盯着楚凝秋,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楚凝秋就着丫鬟端上来的茶漱了口,起身浅浅一笑,“齐嬷嬷还是早些回去跟二婶说,再晚一会儿,本小姐可是要睡觉了。” 事到如今,齐嬷嬷自然不敢耽搁,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楚凝秋伸了个懒腰,淡淡道:“关院门,就说本小姐身子不适歇下了,谁来也不见。” 第28章 偷走 第二十八章 李氏既然喜欢摆架子,就慢慢等着好了,反正着急上火的又不是她。 灵儿答应一声,忙张罗人把桌上吃剩的晚膳撤下去,又道:“小姐,奴婢在外间守着,您有事随时喊奴婢。” “不用了,你回去休息就好。”楚凝秋想了想,又道:“告诉下面的人,没有本小姐的吩咐,谁都不许往主院来。” “是。” 灵儿依言退下,仔细把门关好。 下午那一觉睡的极好,楚凝秋精神充沛,洗漱更衣后,取出事先调配好的药泥一层一层往脸上抹匀。 方子是好方子,但毕竟没有激光美白那种立竿见影的效果,除非有奇迹发生,否则这一脸黑斑怎么也要三四个月才能彻底祛除。 该死的! 楚凝秋低骂一声,对李氏和楚凝秋的恨意更深了。 这一贴药膜足足敷了小半个时辰,敷药的功夫,楚凝秋一阵翻箱倒柜,总算把旬氏当年的嫁妆单找了出来,原以为只是简单的几张纸,没成想却是整整两大本厚厚的册子,大到田庄店铺,陪嫁仆从,医书古籍,小到布料药材,首饰摆件皆细细记录在册。 楚凝秋一边翻阅,一边啧啧感叹,这药王谷不愧是西南第一世家,这等阔绰排场,比之皇室公主出嫁也不逞多让。 跟旬氏比起来,差不多时候嫁入国公府的李氏显然寒酸了太多,也难怪会遭其嫉恨。 楚凝秋继续往后翻,直看到最后一页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那秘籍当真存在么? 许是武侠小说看多了的缘故,楚凝秋概念中的秘籍,总要掉落下悬崖,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山洞里才能挖的出来,怎么也不该藏在嫁妆里。 难道被李氏偷偷拿走了? 这个想法刚闪过脑海就被楚凝秋否决了,若李氏真拿到了秘籍,绝不可能等到现在才对原主动杀心。 想到李氏,楚凝秋不由微微蹙眉,以对方的性子,吃了闭门羹绝不会善罢甘休,必会想办法整出些幺蛾子。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外面依然风平浪静,实在不是对方的风格。 正想着,一道轻飘飘的声音骤然打破寂静,“不用等了,她不会来了。” 额? 回眸,只见床边的纱帐轻轻晃了晃,一身红色锦袍的楼墨渊正斜倚在床上,以手支额,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楼墨渊五官棱角分明,面无表情时几乎透着一股天生的冷冽气息,可唇角微微上翘时,整张脸却又变得明媚无双,仿佛瞬间便把周围所有的光彩都夺了去,让人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牢牢定格在他身上。 对此,楚凝秋只想到一个词:风情万种。 身为国际一线组织耗费十几年精力培养出来的全能型人才,楚凝秋的防范意识自然不弱,却在楼墨渊出声前完全没有察觉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可见对方的武功强悍到什么地步。 妖孽,十足十的妖孽。 “司主大人,我好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您这般躺到我床上去,不太合适?” 要知道楚凝秋也是有洁癖的,若换了其他人,此刻已经被掀飞出去了。 可她明显不是楼墨渊这家伙的对手,这笔账只能先记上。 哼,早晚有一天,她要让这家伙知道什么叫新账旧账一起算! “床不就是给人躺的么,谁躺不是躺?”楼墨渊显然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只轻轻抬了抬手,示意楚凝秋过去。 人都来了,自然没有什么好拘谨的,楚凝秋径自走到床边坐下,挑眉笑道:“司主大人怎么知道我那位二婶今晚不会过来,难不成您还特意去娴月阁问候了一番?” 楼墨渊做事向来不循章法,能做出这种事也算不得奇怪。 楼墨渊没有说话,只变戏法似地从长袖中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紫檀盒子,那盒子在他手上反复有了生命力一样,轻轻一扔便稳稳落到楚凝秋面前。 楚凝秋看了楼墨渊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伸手打开盒子,果然见里面整整齐齐躺着一沓银票。 “……” 楼墨渊这是把李氏筹给她的银票偷出来了? 虽然这样的行为并不值得提倡,但想到李氏那张气到原地爆炸的脸,楚凝秋还是由衷地对楼墨渊竖起了大拇指“司主大人,您真的太厉害了。” 手动点赞。 楼墨渊薄唇轻启,语气有些不满,“只是这样?” 他又不是廉价劳动力,辛苦劳动一场,怎么可能让这丫头一句话就给打发了。 楚凝秋眨眨眼,莞尔笑道:“司主大人劳苦功高,这些银子就当是您的劳务费了。” 她不缺银子,只是想让李氏不痛快罢了,既然目的已经达到,这些银票自然应该归楼墨渊。 听到这话,楼墨渊眉心微蹙,显然更不高兴了。 楚凝秋不缺钱,难道他堂堂暗常司司主会缺钱? 有句话怎么说来者,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楚凝秋感觉到楼墨渊周身的气场有些不对劲,很识趣地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轻咳一声,“事不宜迟,我先替您诊脉施针。” 因着前世所受的高强度严苛训练,楚凝秋虽然主修的并不是医术,水平却丝毫不差,所以之前只一眼就看出楼墨渊的身体有异于常人,虽然这个年代要落后许多,但以她的医术,只要不是特别棘手的大型手术,应该也是可以应对的。 楼墨渊没有回应,也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只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定定看着楚凝秋。 这丫头虽然下手干脆利落,招式也算出奇有用,却完全没有半分内力加持,更别说资历阅历,他实在想不明白对方从哪里来的勇气,敢信誓旦旦地保证能医治好他。 楚凝秋被楼墨渊看的及不自在,正想着说点什么来打破沉默,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听这声音,像是来了不少人。 不必想,定是李氏发现银票不见了,带人找上门了。 楚凝秋唇角微勾,看向楼墨渊,“司主大人,要劳烦您回避一下了。” 第29章 现世报 第二十九章 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楼墨渊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正当楚凝秋以为他要走人时,楼墨渊长臂一伸把人拉进怀中,高大的身躯骤然下倾,待楚凝秋反应过来,已经被对方牢牢压在身下。 两人离得太近,楼墨渊温热的呼吸在楚凝秋脖颈间蔓延开来,楚凝秋很不习惯这样的亲近,极不自在地把目光移开,“司主大人,趁人之危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这家伙不就是认定她不敢在这个时候闹出响动来,才这般肆无忌惮么! “好不好有什么重要的,有用就行。”楼墨渊微微上翘的唇角慢慢收敛,原本还含着些许笑意的眼眸立刻多了几分冷冽,“怎么,本座很见不得人?” 他本不该出现在这里,楚凝秋让他回避乃是天经地义的事,可不知为何,楼墨渊心里就是莫名不爽。 很不爽。 额? 这算什么问题,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好不好! 这个时代的女人,名节比性命更重要,若真让李氏看到她跟男人‘暗通款曲’,还不得闹个满城风雨,没准直接被沉塘! 沈凝秋只觉得满头黑线,有些没好气地回眸跟楼墨渊对视,“司主大人,您不会是爱上我了,若真如此,还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呢。” 作为顶级杀手头目,就算不符合冷漠无情的标准人设,也不该是一副‘受气小媳妇’语气? 这个世界,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受宠若惊是这么个表情? 楼墨渊眸色微微一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方才幽幽道:“你可是答应了要替本座诊治的,让本座白跑一趟?” 原来是这个缘故? “十几二十年都受过来了,也不在乎这一时三刻,您总不想眼睁睁看着秋儿丢了性命?”楚凝秋见楼墨渊对自己的‘钳制’稍稍松了些,便趁势慢慢从其怀中挣脱出来,撒娇似地扯了扯他的袖子,一双大眼睛可怜兮兮,“我一定以最快的速度把人给打发了。” 只要楚清悠的脸还没有治好,李氏就有短处握在她手里,绝不敢轻易造次。 至于以后,她自有法子把对方做的恶事一桩桩一件件全给揪出来! 楚凝秋和楼墨渊在屋里‘僵持’的功夫,门外的脚步声显然已经到了近前,听声音却是冬儿,灵儿,还有老太君派来的如玉,如佩四个丫头挡在门外。 “二夫人,您大半夜带着这么多下人闯进大小姐阁院里,到底想干什么?”冬儿凌厉的声音一字一句传入屋内,“您就算不把大小姐一个孤女放在眼里,好歹也该顾及一下老太君的颜面,难道要奴婢去把老太君请过来主持公道么!” 这些年楚凝秋吃了多少苦,冬儿可是全部看在眼里的,可惜她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粗使丫鬟,就算心里有再多的恨意不满也无能为力。 如今楚凝秋终于看清了李氏的真面目,也把她提为近身侍奉的一等丫头,她便有了十足的底气,又怎么会让李氏的人堂而皇之地冲进屋子里去。 “放肆!” 李氏明显气急败坏,竟连自矜身份都忘了,还是齐嬷嬷重重扶了她一把,主动把话抢了过去,“府中混入贼人,眼瞅着进了大小姐的院子,二夫人关心大小姐的安危,这才带着人过来查看一番,你这般横加阻拦,是想放任贼人对大小姐不利,还是说那贼人根本就跟大小姐是一伙的?” 齐嬷嬷说话时,李氏的脸色变得更加狰狞,她似乎一刻也不能忍了,径自往前走了几步直接冲到了台阶上,低吼道:“马上把门给本夫人打开,否则立刻杖责五十扔出府去!” 如今她虽然暂时被老太君削了掌家之权,却还是名正言顺的国公夫人,别说今日之事明摆着就是楚凝秋这小贱,人干的,就算不是,谁又能把她怎么样! 也不怪李氏被气的几乎丧失理智,实在是谁先被‘敲诈’一百万两银子,七拼八凑总算凑足了,用了个晚膳的功夫却发现银票在自己眼皮底下消失,只怕都会瞬间血气上涌,怒火冲天。 更何况种种迹象表明,银票正是被‘敲诈者’给偷了去。 是可忍,孰不可忍! 冬儿几人自是寸步不让,却也不敢真跟李氏这个当家主母动手,只能严防死守,到底是如玉聪明,暗自纠结一番,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从台阶上溜走,往院外去了。 虽然大半夜惊动老太君很不合规矩,但到底也比眼睁睁看着大小姐在二夫人手上吃亏的好。 “二婶大半夜不睡觉,带这么多人到我这里来是什么道理?”在冬儿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正屋的门从里面打开,一身睡衣的楚凝秋出现在众人面前,她淡漠的目光从李氏身后的家丁奴仆身上扫视一圈,冷冷道:“都给本郡主滚出去。” 她的自称不是本小姐,而换成了郡主,便是警告那些个以李氏马首是瞻的下人,她如今的身份已经今非昔比,若敢对她不敬,便是公然挑衅皇家。 这个罪名,谁都担待不起。 能在朝廷重臣府邸当差的下人,自然都不是蠢笨的,立刻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关系,有几个冲上来准备帮李氏撞门的,立刻缩了缩脖子,灰溜溜地退到了台阶下面。 其他人亦后退数步。 只留李氏在门前跟楚凝秋对峙。 “怎么,现在知道怕了?”楚凝秋的话对下人有效,对李氏自然就弱了许多,只见对方冷笑一声,像是已经抓住了什么了不得的把柄,“你既然敢把银票偷走,就该承担得起窝藏贼人的后果。” “银票?什么银票?”楚凝秋看着李氏气急败坏的模样,只觉得好笑的很,过了一会儿,方才恍然大悟般意识到什么,连连摇头道:“莫不是二婶筹给我的银票,银票又没有长腿,怎么会好端端没了,指不定是谁做多了亏心事得了现世报呢。” 第30章 救兵 第三十章 李氏本就气的要吐血,见楚凝秋这般毫不掩饰地讽刺自己,更是怒不可遏。 然而迟则生变,她也不打算继续跟楚凝秋磨嘴皮子,只抬步进了房间,咬牙道:“有人亲眼看到有黑影进了你的院子,你这般推三阻四拦着不让搜查,难道不是心虚了?” “娴月阁跟静馨院隔了七八个院落,二婶身边的人还真是个个都长了千里眼。”厌恶归厌恶,但楚凝秋还是极有礼貌地亲自给李氏斟了一杯凉茶,随后才浅笑道:“二婶还有精力天天盯着我这里,可见二妹妹的伤势不够严重呢。” 这个时候来找她的麻烦,楚清悠那张脸看来是不想治了。 “别以为仅凭几句话就能要挟的了本夫人,天底下有的是医术高明的大夫。”李氏只觉得这几日窝在心里的怒气总算找到了发泄口,有些得意地挑了挑眉,“说起来,你还得唤这位洛神医一声师伯,等他来了,你可要好好拜访一下长辈。” 这几日,李氏虽然被楚凝秋气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却也不至于失去理智,之所以敢如此毫无顾忌地‘杀将’过来,是因为她之前加派人手去寻的神医洛云深已经找到了,且对方明日一早就能入京为楚清悠诊治。 洛神医? 因着素未谋面的缘故,原主记忆中本没有这号人物,好在楚凝秋为了把原主周围的人物关系捋清楚,这几天做了不少功课,这会儿脑海中立刻闪出一个名字:洛云深。 “一个叛徒,也配做本小姐的长辈?” 楚凝秋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氏,突然如恍然大悟般点点头,“都说物以类聚,看来的确如此。” 李氏正得意,骤然被楚凝秋噎了一句,只觉得一口气梗在喉咙中间上下两难,冷冷道:“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楚凝秋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甚至还好心地解释了一句,“二婶可别误会,秋儿可没有骂您卑鄙无耻的意思。” 说起这个洛云深,他本是楚凝秋外祖父旬老谷主门下最受看重的大弟子,自幼在旬老谷主身边受教,因着天资出众,不过十年时间便尽得真传,在江湖上声名鹊起。 当时,旬老谷主膝下并无子嗣,只有楚凝秋母亲旬如栩一女,旬如栩跟洛云深年岁相当,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妹,是以众人皆以为这两人会成就一段姻缘佳话,如此,洛云深便可顺理成章地成为旬氏一族未来的继承人。 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梦’,虽说有着青梅竹马的情分,但在旬如栩心里,这个资质甚佳却有些傲娇狂妄的大师兄从来都不是自己想要托付终身的良人,之后更是在一次机缘巧合中跟魏国公世子楚天昱一见钟情。 当时年仅十九岁的楚天昱随老国公爷从战场得胜还朝,在大殿上请求皇帝赐婚,那时候的魏国公府风头正盛,若许了出身高贵的皇族女子为楚天昱正妻,必会让将这种风头推向极致,从而让当时的朝局彻底失去平衡,权衡之下,在朝中没有显赫势力,却富甲一方的旬氏显然是最好的选择,便也顺水推舟地成全了他们。 眼见自己‘痴心错付’,洛云深的心态彻底崩了,在旬氏出嫁前一日的师门小宴上大闹一场后彻底叛离师门,并发誓此生跟旬氏势不两立。 诚然洛云深为人狂妄自傲,但在医术上的成就却是可圈可点,叛逃师门后很快借助旬氏一族对手的势力成立了洛氏医馆,如今势力虽然无法跟药王谷相提并论,却也算站稳了脚跟。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以洛云深对旬家的恨意,必然会竭尽全力把楚清悠的脸医治好,他也的确有这个实力。 不得不说李氏这招棋走的极对,的确给自己找了个好帮手。 但是……以洛云深狂妄倨傲的性子,绝不可能为了区区一点银子连夜进京,更不可能被李氏收服为己用。 如果所料不差,他应该也在找寻那本秘籍的下落。 若是如此,以后的日子,只怕是更加不太平了。 当然,这些问题暂时还不是重点,眼下李氏不必再求着楚凝秋,自是下定决心要把自己那‘凭空消失’的一百万两银票找回来。 “好了,事不宜迟,你若不想跟那贼人扯上干系,就赶紧让开。” 李氏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一刻也不能忍了。 她很确定,银票就被楚凝秋藏在这间屋子里,只要仔细搜查来个人赃并获,到时候就算老太君过来,也袒护不得! 不仅如此,那个新封的郡主封号也必然不保! “二婶既然认定是秋儿偷了您的银票,那就搜。”楚凝秋话锋突转,变得极好说话,但这并没有结束,她很快又补了一句,“既然要搜,便要公平公正,这国公府里每一处院落都要仔仔细细搜查一遍,包括您的娴月阁。” 旬氏陪嫁之丰厚远远不止眼前这些,不用想也知道是被谁暗中搜刮了去,以楚凝秋对李氏的了解,这其中一些东西必是她准备攒起来给楚清悠做嫁妆的,正愁没什么借口去娴月阁的库房里把东西搜出来,李氏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既如此,却之不恭呀。 内宅之中,谁没有点儿隐私,一听要搜查自己的阁院,李氏脸上明显闪过几分慌乱,但她笃定自己来的及时,绝不会无功而返,便毫不犹豫地答应道:“可以。” “二婶眼下答应,若一会儿耍赖不肯承认可怎么好?” “到底是担心本夫人耍赖,还是你自己心虚故意拖延时间?”李氏不想再给楚凝秋任何说话的机会,再次命令道:“来人,给本夫人仔细搜查,不许放过任何一处!” 然而,满院子的奴才没有一个人动手,甚至连答应都没答应一声。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祖母。” 楚凝秋起身迎了出去。 早在发现如玉不在眼前时,楚凝秋便知道对方搬救兵去了,想阻拦已是来不及,便也只能等着。 第31章 说辞 三十一章 虽然她并不想惊动老太君漏夜前来,但老太君作为魏国公府最有话语权的人,无疑是‘碾压’李氏最直接的方式。 虽然已经在用楚凝秋开的药,但老太君的眼睛损伤严重,并不能达到立竿见影的效果,晚上视线更是完全处于模糊状态,但她并没有觉得有更多不便,因为一左一右被两个人稳稳扶住。 右手边的人自然是老太君身边最得力的刘嬷嬷,但左手边却赫然站着一位身材挺拔,荣姿出众的中年美大叔。 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魏国公府内宅的男人只有一个,那就是魏国公楚天朔。 楚天朔奉旨在外处理赈灾事宜,这几日原是该回京的,却不成想这么早就回来了,楚凝秋心下了然,面上不动声色地屈膝行礼道:“秋儿给二叔请安。” “几日不见,秋儿的精神果然好多了。”楚天朔微微含笑,眉眼间并没有任何凌厉不悦之色,只继续向老太君道:“夜深露重,母亲快些进屋去。” 不知是不是自幼养在身边的缘故,楚天朔虽然并不是老太君的亲生儿子,但眉眼之间却很有几分相似,楚天朔举止之间对老太君也颇为恭敬。 只是老太君之前听了楚凝秋所谓的‘托梦’之言,对楚天昱的死因已经产生了怀疑,即便面上没有表露出来,心里也终究是疏离了许多。 楚天朔虽然察觉到老太君的情绪有些不对,却并没有往那里想,只觉得是李氏这些日子过于针对楚凝秋的言行让对方愤愤不满,自然没什么好脸色给李氏,沉声道:“还不快来母亲身边侍奉。” 他早就告诫过李氏在秘籍没有找到之情,不要急着处置掉楚凝秋,就算让她嫁给百里无极又如何,只要楚清悠同样嫁过去为侧妃,待日后根基稳固后,自有无数种法子把人给解决掉,还不用担任何干系,如今这般‘偷鸡不成蚀把米’,却是把后面的大事也给耽搁了! 李氏跟楚天朔夫妻多年,比谁都清楚这位看似温润儒雅的丈夫是个什么性子,见对方明显动怒,哪里敢反驳什么,立刻走上前来。 然而刘嬷嬷却丝毫没有退让开换李氏搀扶老太君的意思,反而不咸不淡道:“二夫人才是这魏国公府说一不二的当家主母,老太君可不敢劳烦您侍奉。” 李氏能在这大半夜不管不顾地带人冲进楚凝秋的阁院来,便是完全没有把老太君放在眼里,刘嬷嬷能有此言并不奇怪。 刘嬷嬷虽然是个下人,却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老太君的意思,果然,老太君入座后便冷冷一哼,“朔儿,老身如今还没咽气,你这位夫人就如此容不下秋儿一个孤女,想来魏国公府也没有我们祖孙二人的容身之地,既如此,我们也不必继续留在这里碍眼,明日一早便搬到京郊庄子里去住罢了。” 听到这话,楚凝秋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古代社会最看重孝道,任凭你做了再大的官,只要有半分对父母忤逆不孝的传言流出去,被御史在皇帝面前参奏,便是吃不了兜着走的大罪。 而且楚天朔原本只是个庶子,完全靠着老太君的看重扶持才有今天的显赫地位,如若不孝,更是罪加一等。 果然,听到老太君的话,楚天朔神色大变,立刻敛衣跪了下来,言辞恳切道:“母亲对儿子恩重如山,儿子纵然粉身碎骨也无法报答万一,绝不敢对母亲又半分不孝之心,至于李氏……儿媳惹婆母动怒伤身便是大不敬,母亲尽管处罚,哪怕要即刻把人休弃了去,儿子也绝无二话。” “……”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女人如衣服’……楚天朔的确是个狠角色。 楚凝秋在心里默默吐槽,李氏却是神色大变,立刻跪下,急急为自己辩驳道:“母亲恕罪,实在不是儿媳要故意为难秋儿,是秋儿以为悠儿医治脸上的伤要挟儿媳给她一百万两银子,儿媳才把银子准备好,就被贼人偷了去,而那贼人……” “哦?”不等李氏把话说完,楚凝秋就有些疑惑地打断道:“想不到咱们国公府家底竟然如此丰厚,二婶轻轻松松就能拿出一百万两银子,这可是许多王公贵族都望尘莫及的呢。” 王公贵族们有着朝廷的赏赐,资产自然丰厚,但实际上可以随意挪动的银钱却没有多少,这一点,就如同许多大公司虽然市值颇高,账上流动的银钱却不多,甚至还可能是负债状态一样。 所以,虽然一百万两银子并不足以让李氏伤筋动骨,却能让她肉疼不已,以至于被牵扯住精力。 而自始至终,楚凝秋都没有点破适才这个关键因素,就是要等到关键时候说出来,打李氏个措手不及。 “楚凝秋,你……” 听到这话,李氏脸色骤变,就连楚天朔的脸色也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 魏国公府恩荫的祖产虽然丰厚,却一直握在老太君手里,除了公中上的支出,其他银钱都不会经李氏的手,而以楚天朔的俸禄,这辈子想要攒到一百万两银子都是不可能的。 那么问题来了,这些银钱是从哪里来的? “秋儿一介闺阁女子,怎么会懂得医术,说她敲诈你,简直是无稽之谈!”楚天朔倒是个聪明的,很快便抓住重点,狠狠一掌掴到李氏脸上,“秋儿是大哥唯一的遗孤,本国公不忍母亲辛劳,才把她交由你抚养,你没有尽到为人婶母的本分也罢了,竟然还想出如此荒诞的理由来为难秋儿,真是太让本国公失望了!” 一番话,直接否决了一百万两银子的存在,左右谁也没有亲眼看到李氏拿出银票,就算日后这些银票被找出来也无妨,左右又没写名字,死无对证。 因为冲动吃了的亏已成定局,如今最关键的,就是不能让事态继续发展下去,否则必然对自己更加不利! 第32章 被迫道歉 “老爷,您在说什么,根本就不是……” 李氏不甘心又不敢置信地看向楚天朔,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对方一记寒刀眼瞪了回去。 多年夫妻,楚天朔那样的目光意味着什么,李氏再清楚不过,她敢阴狠恶毒地置沈凝秋于死地,却不敢违拗楚天朔的意思。 见李氏总算还没蠢到无药可救的地步,楚天朔心里的怒气稍稍平息了些,却并没有维护李氏的意思,反而一派大义灭亲的架势,“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向母亲和秋儿道歉!” “老爷!” 李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太君倒也罢了,毕竟孝道大过天,可楚凝秋那小贱,人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她道歉! 见李氏那张风韵犹存的脸因恼恨涨成了猪肝色,楚凝秋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好在表情管理到位,垂眸重重咬了咬唇,“二叔言重了,所谓长幼有序,无论二婶做什么,秋儿作为晚辈,都绝不敢有半分怨怼。” 楚凝秋这番话说的无比诚恳,说完还不忘抬眸看看楚天朔,那样小心翼翼又忐忑不安的模样,仿佛一株无依无靠的小草,想要长在楚天朔这株苍天大树下来求得庇护。 楚天朔着意多看了楚凝秋两眼,并没有看出任何伪装的痕迹,心下不由更信了几分。 也是,她一个孤女,外祖家远在万里之外,老太君又没几年好活,以后不倚靠自己这个二叔还能靠谁? 如此,楚凝秋能给他带来的价值,就远不止眼前这些了。 这样想着,楚天朔更加定了主意,他上前轻轻拍了拍楚凝秋的肩膀,安抚道:“秋儿你放心,只要有二叔在,这国公府里就绝没有人敢欺负你。” 楚凝秋心里又是一阵冷笑。 且不说原主父亲是怎么被害死的,但凡楚天朔心里有半分念及骨肉亲情之意,就不会任由李氏母女那般打压作践原主,甚至几次三番将其置于死地! 这所谓的亲情,还真是廉价的很。 不屑归不屑,但楚天朔既然愿意演戏,她就陪着演好了,是以还未出言,眼泪就先一步夺眶而出,“有二叔在,秋儿不委屈,秋儿什么都听二叔的。” “好孩子。”楚天朔宛如慈父般再次安慰了楚凝秋一句,待看向李氏时,目光却是比之前更加冷厉,“怎么,没听到本国公的话?” 楚凝秋说的没错,在这个家里,他是绝对的权威,除了老太君谁都要听他的。 别说这窟窿是李氏自己捅出来的,就算不是,他的命令也容不得反驳! 李氏这辈子的荣宠都系在楚天朔身上,激怒楚天朔的后果她不敢承担,也承担不起,所以就算再不情愿,也不得不跪下向老太君认错,随后又咬牙看向沈凝秋,“秋儿,今日之事,是二婶冲动了。” 合着只是冲动,并没有错呗? 楚凝秋真不知道李氏是原本就蠢,还是被自己几次三番气成了失心疯,但对方既然不想重拿轻放,她自然也没必要成全,只连忙摇头道:“一百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只怕皇上一时三刻也未必能拿出来,二婶会着急冲动也是人之常情,您还是让人在秋儿这里搜查一下,实在不行,上报京兆尹府也好。” 这种大事一旦传扬出去,必定会上达天听,到时候楚凝秋有没有麻烦不知道,楚天朔却一定会有麻烦。 所以,借李氏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这么做! “哪里丢了什么银子,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楚天朔似是忍无可忍,“你还想闹到什么时候!” 这话便是最后通牒了。 李氏从来没有受过这种逼迫,然而全身上下涌起的无力感让她再也不敢节外生枝,垂着头一字一顿道:“秋儿,是二婶错了,二婶向你道歉。” 老太君一直冷眼旁观,直到这会儿,方才淡淡开口道:“你这些日子越发心浮气躁,这些日子就好好待在娴月阁静静心!” 这话,便是禁足了。 “母亲说的是。”无论后续如何,事情总算暂时告一段落,楚天朔先一步向老太君道:“母亲,夜已深了,儿子送您回去休息。” 老太君何等聪慧,如何不知楚天朔这是不想让她跟楚凝秋单独说话,但眼下的情况显然不宜闹的更僵,便也顺势点头道:“好。” 楚天朔在凝寿堂待了足足有一炷香时间,两人说了什么旁人暂时无从得知,只知从凝寿堂出来,楚天朔就面色阴沉地大步往娴月阁走去,进了门二话不说,抬手一巴掌扇在李氏脸上。 “贱,人,你干的好事!” 成亲十余载,楚天朔从未跟李氏动过手,李氏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老爷你疯魔了,你竟然为了那个小贱,人打我!” “你明知道楚凝秋身份特殊,竟然还敢瞒着本国公置她于死地,若耽误了大事,你可担待的起!” 楚天朔不在意楚凝秋是死是活,却绝容不得寻找秘籍的线索有任何闪失。 “那又如何!”李氏又恨又气,连仅存的形象也顾不得,近乎咆哮道:“我只恨没早早除掉那个小贱,人,否则悠儿不会被她害的毁了容,那一百万两银票也不会白白打了水漂!” 这两件事,像两把锋利的匕首时不时就往李氏心里扎一下,其实也不怪李氏抓狂,换做任何一个人,只怕也都难以冷静。 “银票绝不是秋儿偷的。”楚天朔一字一顿道。 李氏就算再有手段,也总归只是个内宅妇人,无论心思还是眼界,都远远不能跟楚天朔这种混迹朝堂的老油条相提并论。 楚天朔虽然明显感觉到楚凝秋跟之前不一样了,却也同样看的出来对方并不懂武功,也没有内力加持,这种情况下,想从守卫森严的娴月阁内院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银票拿出来,无异于痴人说梦。 楚天朔这般思虑确实合情合理,然而李氏早先入为主认定此事为楚凝秋所为,立刻辩驳:“老爷,就算不是楚凝秋那小贱,人亲自偷的,也必然跟她脱不了干系,药王谷能人辈出,若说暗中派几个高手混进京城来,也不是不可能的。” 第33章 训斥 三十三章 楚天朔横了李氏一眼,语气中满是不屑,“药王谷要派人早就派了,何必等到今时今日?” 在楚天朔看来,楚凝秋之所以突然变得‘不一样’,是因为差点被李氏害了性命之后的绝地反击,若她身边真有隐藏着的高人帮衬,这些年又怎么会一味做低伏小任由李氏作践? 他知道李氏并非贤良淑德之人,不仅对楚凝秋处处刻薄,对他身边那些个妾室,更是从不手软,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他除了一个体弱多病的庶子,便再无其他庶出子女。 对此,楚天朔虽然有些不悦,却也从没有苛责什么,因为作为他的妻子,必须有这样的心智手段,可眼下,楚天朔却觉得自己有必要重新审视一下李氏。 若她再这般冲动无用,凡事只能被别人牵着鼻子走,这国公府的当家主母,便要换个人来做了! 楚天朔眸中的不屑之意太过明显,李氏就算想忽视都不行,不由愤愤道:“可是楚凝秋明显跟之前不一样了,难道老爷看不出来么?” 他又不瞎,怎么会看不出来? 许多事心里清楚是一回事,表不表现在脸上又是另外一回事,只有让楚凝秋放松警惕,才会暴露出更多线索。 当然,楚天朔的怀疑跟李氏截然不同,虽然如今尚未有任何证据,但他已经敏感地意识到楚凝秋的确寻到了助力,但这个助力并非药王谷,而是距离皇权核心很近的人,若非如此,她绝不可能那般毅然决然地放弃了做太子妃的机会。 除非……太子之位最终很可能不会落到百里无极头上! 这个人会是谁呢? 楚天朔逐个想了想,每个都觉得可疑,毕竟觊觎楚凝秋身后势力的人很多,然而仔细想来,又觉得哪一个都不能确定。 如此,便也只能暂时按捺住性子,待楚凝秋有下一步举动时再行判断。 李氏见楚天朔三两下就把事情捋了个清楚明白,且没有任何打草惊蛇之举,只觉得自惭形秽,她摸了摸自己仍有些火辣辣的脸颊,垂目道:“老爷所言甚是,都是妾身考虑不周,做事冲动了。” 原以为自己都认错了,楚天朔也该顺势安慰几句,夫妻二人重归于好,不成想楚天朔却是横了横眉,再次出言道:“你考虑不周的,仅仅只是这一件事么?” 看楚天朔的眼神,李氏就知道接下来等着她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想了想,眸中却是一片茫然。 除了对付楚凝秋,她并没有再做什么事啊,难不成背地里挪用旬氏嫁妆里的银钱补贴娘家的事被楚天朔知道了? 李氏虽然心里有些慌乱,却也不会做不打自招这种蠢事,想了想,终究还是选择把问题抛了回去,“妾身愚笨,还请老爷明示。” “怎么,还不肯说?”楚天朔定定看着李氏,变戏法似地掏出一串珠串扔到李氏面前,冷冷道:“你做下的好事!” 楚天朔扔出来的珠串不是别的,正是李氏送给老太君那串,自从被楚凝秋点破手串上的猫腻,老太君虽然迟迟没有发作,却不代表着她就打算放李氏一马,适才话里话外便向楚天朔暗示了一番,并借他的手把珠串送了回来。 楚天朔并不是老太君的亲生儿子,自然也巴不得她早早死了或者彻底变成个只能倚靠自己活着的废物,所以李氏算计老太君并不算什么,可既然要算计,便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达到目的,而不是如今这般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珠串里动了什么手脚,李氏再清楚不过,是以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老爷……” 若老太君认定此事是她做的,必然也会怀疑她如此行为是得到了楚天朔默许的,夫妻一体,谁也逃不过干系! 楚天朔气的手心发颤,恨不得再给李氏一巴掌,但考虑到她身后的势力,少不得按捺下来,怒斥道:“蠢货!” 他怎么以前没发现李氏这般不堪大用,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在楚天朔面前,李氏自然不必掩饰什么,索性直言道:“老爷,这珠串是皇上赏赐下来的,且过了这么久,根本找不到任何线索,就算老太君怀疑,也只不过是怀疑罢了。” 任何没有证据的事实都只不过是猜测罢了,否则她那一百万两银票怎么可能不翼而飞! 想到银票,李氏又觉得一阵怒气直冲脑门,只能奋力把这个想法甩出脑海。 这一点,楚天朔倒是认同的,老太君此举是在敲打他,他也同样是在敲打李氏,“如今情势不同,你做任何事之前都要跟本国公商量,绝不能轻举妄动,明白么?” 李氏虽然有些不甘心,却也明白这时候绝不能继续跟楚天朔唱反调,只做出一副受教的表情,哽咽道:“老爷说的是,都怪妾身莽撞冲动,妾身一介妇人,心里想着的只有老爷和悠儿他们几个,若悠儿的脸医治不好,妾身也是活不下去了……” 说罢,忍不住红了眼角,低低哭了出来。 到底是自己宠爱多年,又给予厚望的唯一嫡女,楚天朔可以不在意李氏的死活,却不能不顾及楚清悠,听到这话,微微蹙眉道:“悠儿情况如何了?” “好好的女儿家被毁了脸,哪里还能心平气和,自然是每日吵闹,以泪洗面。”说到此处,李氏的情绪又忍不住激动起来,暗暗咬了咬唇,方才没有继续咒骂楚凝秋,又想着在楚天朔面前邀功,便再次解释道:“老爷放心,洛神医明日就到,必能治好悠儿。” “如此便好。”洛云深名声在外,楚天朔也是知道的,点了点头,随后起身道:“我去瞧瞧悠儿。” 楚清悠虽然有自己单独的阁院,但这些日子李氏为了能方便时时照顾,索性把人暂时安置在娴月阁内院中,不过几步路就到了。 然而还没等进院门,就听到一阵阵痛苦的低吟声,楚天朔微微蹙眉,快步走了进去。 第34章 处置 这哭喊声自然不是楚清悠的,而是她的侍女如儿。 这几日,楚清悠脸上的水泡时好时坏,往往旧的才刚刚结痂,新的水泡就又长了出来,如此循环往复,让楚清悠的心态渐渐崩了,她不能去找楚凝秋报仇,只能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身边的下人身上。 这会儿,如儿的脸已经被楚清悠手里的发簪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长长疤痕,容貌已然毁了。 然而楚清悠尤嫌不足,握着滴血的簪子直接往如儿另一半脸划去。 如儿不敢躲闪,只能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哀求,“二小姐饶命!奴婢求求您了!” “贱婢,竟然还敢躲!” 看着如儿狼狈的模样,楚清悠只觉得心里畅快的很,哪里会理会她的求饶,抬脚直接往对方心口踹去。 如儿被踹倒在地,脸上的血很快流成一滩,血腥味在屋里渐渐蔓延开来。 看着这血腥的一幕,楚清悠不仅没有半点收手的意思,脸上的笑容反而更加狰狞。 这些日子,为了发泄心里变态的恨意,娴月阁里但凡有点姿色的丫鬟几乎都被楚清悠变着法子处置了,如儿因为姿色并不算十分出众,又是个老实本分的,才得以完好无损地活到今日。 然而,有些事情,终究是躲不过的。 这种事李氏见得多了,早已习以为常,她并不想让楚天朔看到楚清悠这样狰狞的样子,但想要阻拦已是来不及,只能紧跟其后快步进了房间。 楚天朔一进门就看到这血淋淋的一幕,他手上不是没有背负人命,也不是没有处置过下人,但在内院看到如此血腥的一幕却还是头一回见,不由冷冷道:“住手!” 楚清幽没想到楚天朔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一时竟也愣了楞,但很快回过神来,可怜兮兮地眨了眨眼:“父亲,您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左右看到这一幕的是楚天朔,又不是百里无极,到底是亲生父亲,她又能把自己怎么样呢! 若是平日里美貌如花的楚清悠,这般无辜中带着委屈的眼神的确是楚楚可怜的,可如今这会儿,她的脸已经肿胀成了猪头,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支血淋淋的簪子,再做出这样的表情,只会让人觉得倒胃。 楚天朔并没有回答楚清悠的话,只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这是怎么回事?” 女儿家若是没有点手腕,以后的确难以笼络住丈夫的心,也弹压不住其他心怀野心的妾室,却也要做的不露痕迹才行。 楚清悠小小年纪心思就如此狠毒,且还做的如今明显,轻而易举就能让人抓住把柄,只能说是蠢不可言! 李氏竟把好端端一个嫡女教成了这个样子。 这边,楚清悠可不知道楚天朔心里这些想法,只不以为意道:“这个奴婢做事不伤心,惹女儿生气,女儿这才教训她的!” 如儿想要为自己辩驳,但楚天朔是楚清悠的女儿,怎么可能向着自己,只匍匐在地上哽咽不止。 “胡闹!”楚天朔看着趴在地上已然毁了容貌的如儿,冷冷瞪了楚清悠一眼,“让她家人去账上支二百两银子,一家子赎了奴籍打发出京。”“父亲,您竟然为了一个贱婢训我!” 楚清悠许久没见楚天朔,正憋了一肚子委屈想跟对方哭诉,什么还没说就被训了一顿,不由又气又恼,还想说什么,被李氏以眼神制止住了。 楚清悠心情不好拿奴才出气的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楚天朔也从不会放在心上,但眼下府里的情况显然有了微妙的变化,楚清悠本就因为毁了容貌成了许多贵族小姐茶余饭后嘲笑的对象,若这种苛待下人的事被刻意传扬出去,多年苦心经营出来的完美人设就彻底毁了,哪怕以后脸医治好了,也再难弥补。 听到这话,如儿很是松了口气,以往那些个被楚清悠打骂折辱的下人,哪一个不是被李氏寻个由头处置掉了,如儿虽然脸上留了一道疤,但好歹性命还在,且能用一道疤换得全家脱离奴籍,也算因祸得福,是以感激地重重朝楚天朔磕了个头,“奴婢多谢国公爷!” “下去!”待如儿退下后,楚天朔看着坐在床边一脸不忿的楚清悠,冷冷道:“怎么,还不过来承认错误?” “父亲,我可是您的嫡亲女儿,如今女儿被害成这副见不得人的模样,您不帮女儿出气也罢了,反而还要来责怪训斥!”楚清悠从小到达都没被如此责骂过,气愤之下更是口不择言,“难不成父亲也被楚凝秋那小贱,人狐媚了去!” 楚清悠说这话是有些怒气的,虽然那日百里无极上门来向楚凝秋赔礼道歉时并没有见她,但同在一个府里,楚清悠还是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心里愈加愤恨嫉妒。 当然,她暂时还不知道楚凝秋已经被皇帝破例册封为郡主的消息,否则必然恨不得把楚凝秋给生吞活剥了! “放肆,这就是你对为父说话的态度么!”楚天朔对这个女儿寄予厚望,从小到大宠爱有加,一应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没成想楚清悠不仅没有半分感激之情,反而还连他一起怨怼上了。 简直岂有此理! “女儿说的难道不是实情么!”楚清悠原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这些日子天天被关在屋子里,心里更是越发扭曲,只见她豁然站起身来往楚天朔面前走去,然而才走出两步就被李氏拦了下来。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李氏适才刚挨了耳光,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吃同样的亏,用力拦了楚清悠一把,急急向楚天朔道:“老爷,悠儿最近病了,情绪难免急躁,绝不是有意顶撞您的!” 说着,深深看了楚清悠一眼,示意楚清悠赶紧向楚天朔道歉。 楚清悠虽然被气的有些失去了理智,却还不至于真的什么都不管不顾,便也深吸一气,低声道:“父亲,悠儿知错了。” 第35章 不速之客 三十五章 认错归认错,但以楚天朔的眼力,如何会听不出楚清悠语气中的不满。 在他的计划中,这个女儿到底是有些用处的,楚天朔想了想,还算愿意指点她几句,“为父跟你说了多少次,做人要把目光放长远些,如果单靠狠毒就能成事,这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蠢货了。” 为着几个卑贱的奴婢把自己的名声彻底毁了,才是最大的不值! 楚清悠没有反驳。 这一点她也是赞同的,否则这些年也不会美名在外,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在朝着她预料之外的方向发展。 “罢了。”楚天朔做事极有章法,他并没有继续不依不饶地训斥下去,反而安慰道:“既是把洛神医请了来,你的脸必然能够治好,待养好了身子,太子殿下自然还是会对你好的。” 虽然不知道楚凝秋在皇帝面前说了什么,可既然皇帝下了册封郡主的圣旨,便意味着他暂时打消了立楚凝秋为太子妃的念头。 既然如此,楚清悠还是有很大机会的,毕竟魏国公府的势力绝不容小觑。 自毁容到现在,百里无极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楚清悠,反而一次又一次提出不愿跟楚凝秋解除婚约,这会儿听到百里无极的名字,楚清悠心里不由一阵厌恶,冷冷道:“不过是个只会以貌取人的肤浅男人罢了,到时候女儿自然有办法重新把人攥在手里。” 楚清悠在意的从来都只是权势地位,对百里无极本就没什么真心,这会儿更是平添了几分厌恶,甚至准备等百里无极登基后就想办法把人除掉,扶持自己的儿子为帝,舒舒服服做个垂帘听政的掌权太后。 “话虽如此,但你的性子终究还是急躁了些。”楚天朔的目光从楚清悠脸上移开,最终落到李氏身上,淡淡道:“萦儿只比悠儿小了一个多月,样貌才情也算过得去,到时候便让她随悠儿嫁入东宫,姐妹俩也算有个照应。” 楚天朔口中的萦儿名为楚清萦,乃是其养在别处的外室之女,楚清萦的母亲秦氏原是一个大户商人的千金,因着家道中落才不得已委身为妾,楚天朔对这个妾室很是怜爱,本欲抬为贵妾,却被李氏暗中责难,别说名分,就连性命也差点不保。 在那之后,楚天朔便将楚清萦母子二人迁居去了别处,并撂下狠话不许李氏再过问跟其母女有关的任何事。 眼不见心不烦,左右秦氏被害的只剩下半条命,又只有一个女儿,为了不伤及夫妻情分,李氏慢慢也就懒得再搭理什么,没成想楚天朔竟有这般打算! 李氏心里恼恨至极,这厢,楚清悠亦是骤然色变,“父亲,您这是什么意思,女儿不同意!” 楚凝秋怎么也是正经的国公嫡女,身份比她尊贵许多,她就算再不甘心也无可奈何,可楚清萦那贱,人算什么东西,也配沾着她的光上位! 楚天朔既然能说出这番话来,自然是仔细思量过的,微微蹙眉道:“若你是个心思缜密沉得住气的,为父又何必多此一举?” 这会儿楚清悠已经稍稍缓过来些,一听到这些刺耳的话,又忍不住火气上涌,委屈地看着楚天朔,“父亲是嫌弃女儿没用么,若不是楚凝秋那小,贱,人挡在前面碍眼,女儿如今已经是太子妃了!” 君臣有别,那时候,就算楚天朔是她的父亲,也要对她恭恭敬敬的,又怎么敢在这里讽刺挖苦她! 至于李氏,则暗暗攥紧了拳头。 她女儿的荣华富贵,任何人都别想沾染分毫,这次哪怕拼着跟楚天朔彻底决裂的风险,她也要让楚清萦死! “瞧二妹妹这话说的,如太子殿下铁了心要娶你为正妃,姐姐我还敢拦着不成?” 猝不及防的言语,让心思各异的三个人同时愣住,齐齐回眸,发现楚凝秋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 如今已近深夜,楚凝秋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在娴月阁,更何况还是在无人通禀的情况下直接进到后院,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秋儿,未经通传就擅自进入长辈阁院,你就是这般没规矩的么?” 李氏不知道楚凝秋在门口站了多久,更不知道如儿适才出去时有没有被她碰上,心里不由一阵发毛,只能用凌厉来掩饰心虚。 且让这小贱,人先得意几天,待悠儿的脸治好后,她必会想出一个周全的法子把人彻底解决掉! “是二婶自己说一直把秋儿视若己出,跟悠儿妹妹并无半分不同,如此,悠儿妹妹既可以在娴月阁住下,秋儿自然也可以自由来去了。”楚凝秋笑盈盈看着李氏,用带着探究的语气不解道:“难不成二婶说的都是假话,压根没把秋儿当自己人看待?” 自己人? 鬼才会把你当成自己人! 李氏是这么想的,却万万不能把实话宣之于口,唇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倒是楚天朔先一步接过话去,温言道:“秋儿,你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从始至终,楚天朔脸上都没有出现半分不满之色,楚凝秋看的仔细,不由在心里感叹,这家好歹还是有个聪明人的。 难怪自从楚天朔继承爵位后,虽然官职能力远远不及楚天昱,却让魏国公府风光更胜从前。 跟聪明人打交道,楚凝秋也不敢有半分掉以轻心,待向其行了个礼后,方才解释道:“回二叔的话,秋儿听说二妹妹心情烦躁,想必是脸上伤口痛痒的缘故,前儿个皇后娘娘正巧赏了一盒清热祛痒的药膏,便连夜给妹妹送过来,没成想……” 后面的话楚凝秋没有说完,只有意无意地把目光落在地上那摊尚未来得及清理的血迹上,仿佛疑惑道:“这……二妹妹可是哪里受了伤?” 楚清悠才打骂了下人,楚凝秋那边就收到了消息,不必说,定是这娴月阁里出了奸细,李氏震惊之余更是后怕。 第36章 理由 娴月阁里的下人都是她用了许多年的旧人,怎么也不该有那么大的胆子,倒是楚清悠这些日子动辄打骂奴才,身边几个丫鬟或直接被打死或毁了容貌被偷偷处置,陆续调了不少新人来伺候。 当真是百密一疏! 楚凝秋当然不会真为了探望楚清悠才大半夜跑到娴月阁来,她来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且说适才楚天朔扶着老太君离开后,楚凝秋原以为楼墨渊还会再回来,可是左等右等却再不见人影,只在床头发现一张字条,要她想办法拖住楚天朔,不让他在子时之前回主院。楚凝秋虽不知楼墨渊为何会有此要求,却知道必是极要紧的事,正换好衣服准备出门,却见冬儿敲门,带了一个满是泪痕的小丫鬟急匆匆进来。 “这是怎么了?” 楚凝秋看了看那个小丫鬟,只觉得有点面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冬儿忙拉了小丫鬟跪下,眼圈通红地看着楚凝秋,“小姐,求您救救红儿!” 这几年,冬儿一心一意护着原主,哪怕在楚凝秋穿越而来后扬眉吐气,也并未有任何要求,眼下必是有了极大的难处。 沈凝秋当下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起来说清楚些。” 听到楚凝秋的话,跪在冬儿身边的红儿擦了擦眼泪,瑟瑟道:“回大小姐,适才二夫人身边的秦嬷嬷过来传话,要奴婢即刻去二小姐身边伺候,奴婢谎称闹肚子这才偷偷跑了出来,求您救救奴婢!” 说罢,哽咽着把楚清悠这些日子虐打下人的事说了。 这些日子,她每天都过的心惊胆战,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了自己。 这国公府里有能力跟李氏母女想抗衡的只有老太君和楚凝秋,老太君年事已高向来不怎么过问院里的事,未必会为一个命不值钱的下人主持公道,能救她性命的只有楚凝秋。 她并不确定楚凝秋会不会救自己,但为了活命,哪怕有一点点可能也得赌一把,这才急急来找冬儿求助。 “竟有此事!” 楚凝秋知道楚清悠是个心思狠毒的,却没想到她竟然草菅人命到如此程度! 红儿知道楚清悠最恨楚凝秋,若不能得到楚凝秋的庇护,回去只会死的更快,身子越发瑟瑟发抖,咬牙道:“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蒙骗大小姐,求大小姐开恩救救奴婢!” 楚凝秋正愁没有什么合理由头半夜往娴月阁去,这下倒是赶巧,稍稍斟酌后开口道:“你若信本小姐,只管安心回去,明日一早,自能有好去处。” 红儿好不容易从苦海逃离出来,自是一万个不愿回去,但楚凝秋既发了话,她也没有别的选择,只重重磕了个头,“奴婢多谢大小姐救命之恩!” 且说这边,李氏在短暂的愣神后,深吸一气,几乎下意识地站到如儿之前跪着的位置上,把那摊血迹挡了个严严实实,皮笑肉不笑道:“秋儿还真是用心良苦,如今时辰已晚,既然东西送到了,就早些回去休息!” 虽然楚天朔已经妥当安置了如儿,但事情终究不光彩,若被她抓住不放,绝不是什么好事。 “楚凝秋,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楚清悠正为楚天朔抬举楚清萦的行为怒不可遏,看见楚凝秋进来,更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这么多年,皇后何曾把楚凝秋放在眼里,竟也轮得到她来自己面前炫耀! 要不是才受了楚天朔的训斥,只怕这会儿就要握着簪子冲过去划破楚凝秋的脸。 “本郡主又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别说大半夜来见妹妹,就算见了鬼也是不怕的。”楚凝秋微微摇了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楚清悠,“妹妹还是放轻松些,这般紧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呢。” “……” 楚清悠做了多少缺德事,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听到这般讽刺的话语更是怒不可遏,正准备反骂回去,突然又呆愣住了。 郡主? 什么郡主? “怎么,妹妹还不知道么?”楚凝秋故作茫然地看着楚清悠。 她不是个喜欢显摆身份的人,但却故意有此言,为的就是让楚清悠羡慕嫉妒恨。 人心被怒气填满,就会做糊涂事,糊涂事做得越多,就越是会遭人厌弃。 楚清悠向来好强,素来最恨被人比下去,若再被楚凝秋刺激上几句,不知又要惹出什么变故来,是以不等她再开口,楚天朔已先一步道:“秋儿,叔父知道你跟悠儿之间有些龃龉,但你们终究是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有姐妹齐心相互扶持,才能走的长远。” 楚天朔是个趋利避害的高手,这番话说的也算推心置腹了,楚凝秋明白无论出于什么缘故,这位二叔一时半会儿都不会对她起杀心,便也给对方几分面子,认同地点头道:“叔父说的是,秋儿会让着悠儿妹妹和萦儿妹妹,绝不会让人议论咱们国公府没有规矩。” 额? 楚清萦一直养在外面,只在幼年时跟楚凝秋见过寥寥几面,如今被其骤然提及,不必说,自是听到了适才的谈话。 楚天朔打定主意要把楚清萦接回来,多一个人支持总是好的,是以微微挑眉道:“你愿意让萦儿进府来?” 自古嫡庶尊卑分明,嫡出子女瞧不上庶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更何况楚清萦只是个外室女,若李氏当真态度强硬执意不肯,闹将开来他也讨不到好处。 楚凝秋身为府里身份最贵重的嫡女,若有她的极力赞成,自然会在老太君面前美言,此事便不用他出面了。 “萦儿妹妹是叔父的亲生女儿,自然该住在国公府,秋儿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愿意呢?” 楚清萦住在府外,一个月也见不到楚天朔几面,如此聚少离多的情况下还能让楚天朔如此惦记,自然也是个手段了得的。 起码对付楚清悠没什么问题。 左右她又不想嫁百里无极,让楚清萦这个情敌时不时给楚清悠添点堵,何乐而不为? “如此甚好。”楚天朔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赞赏道:“秋儿此言很识大体。” “叔父谬赞,这都是秋儿应该做的。”楚凝秋郑重其事地点头应下,待看到李氏和楚清悠越发难看的脸色,更是故意加了一句,“秋儿特意从皇后娘娘赏赐的首饰中挑了几件最好的送给萦儿妹妹,希望妹妹能喜欢。” 第37章 稳赢 三十七章 “那是自然。” 楚天朔明白楚凝秋此举存了跟李氏作对的心思,更是见不得楚清悠好,但这母女二人最近的言行的确有些不成样子,也该有个人来磨一磨性子,楚凝秋便是那块最好的‘磨刀石’。 当然,若楚清悠实在是个不成器的,他也还有楚清萦可以顶上,不至于因为手里无人而断送了好不容易铺好的荣华富贵之路。 李氏心里的怒气不断翻腾着,都快把自己给烧着了,但理智告诉她,这会儿再跟楚天朔对着干,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只得深吸一气,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附和道:“老爷放心,待萦儿入府,妾身作为嫡母,会好好关照她的。” 至于楚清悠,在被李氏狠狠瞪了一眼后,总算没有再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只紧紧咬着牙关,在心里把楚凝秋恨了个死死的。 “二婶这般贤良大度,当真有世家嫡母风范。”楚凝秋朝李氏淡淡一笑,还不忘火上浇油,“正因为二婶贤良淑德,才能教导出二妹妹这般温婉可人的京城第一美女,善良如二妹妹,自然会善待身边的下人,可这几日,但凡被派到二妹妹身边侍奉的丫鬟,却总是有去无回,神秘失踪了,这是什么缘故呢?” 说这话时,楚凝秋故意咬重了‘有去无回’四个字,眼睛则有意无意往李氏身后的位置瞅了瞅。 在李氏这些人眼里,签了死契的下人打死几个的确算不得什么,但对于楚凝秋这个接受过人权平等教育的现代人来说,这母女二人的罪行简直令人发指,哪怕不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也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对李氏来说,没有什么比楚清悠的名声更重要,自然不会由着楚凝秋继续借题发挥,只冷冷道:“那些个下人侍奉不尽心,白白让悠儿的病情越发严重,本夫人便把人处置了,怎么,你现在连长辈房里的事都要插手了么?” 孝道乃是立身之本,虽然李氏只是楚凝秋的婶母,却也是不折不扣的长辈,只要敢多议论什么,便是犯上不敬,就算成了郡主也无济于事! “秋儿明白了,以后若再听到外人议论二妹妹狠毒,一定会细细分辨,说这一切都是二婶的主意。” ‘打蛇打七寸’,李氏越在意什么,她就越要摧毁什么,无论是谁,都不会想要娶一个心狠恶毒的女人为嫡妻,有其母必有其女,所谓的解释,也不过是越描越黑! “内宅之事怎么会传到外面去,那个传话的人,不会就是你?”不知道李氏是不是突然开窍了,她并没有露出之前那般盛气凌人的姿态,反而有些可怜兮兮的,“秋儿,虽然你因为一些小事对二婶有所不满,却怎么也不该做出这种有伤国公府颜面的事。” 楚凝秋到底不是楚天朔的女儿,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欺辱到自己妻女头上,这会儿她表现得越可怜,楚天朔就会越不满。 小事? 下毒毁容,几次三番想要她的性命是小事?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来做几件小事了。 “二婶说的是,终究是府里的颜面最重要,所以……”楚凝秋点了点头,那看似乖觉的目光却让李氏心里莫名发寒,偏偏一时又猜不透对方在打什么主意,正想着如何应对,楚凝秋已是看向楚天朔,低低道:“秋儿有话要跟叔父说,不知叔父有没有时间?” 楚凝秋看向楚天朔的眼神,跟对李氏和楚清悠截然不同,那样子,既有依赖又有讨好,仿佛只有楚天朔才是她唯一能仰仗的人。 这番模样,大大满足了楚天朔作为一家之主的虚荣心,他本就有意安抚楚凝秋进而来讨好老太君,以便让老太君将手中的权势彻底移交给自己,便顺势起身道:“自然是有的,你随我到主院书房去罢。” 楚凝秋的目的就是要拖住楚天朔,怎么可能亲自把人给引回去,听到这话,不由为难道:“叔父所言极是,只是……如今已是深夜,还是在娴月阁会更妥当些,否则若有什么闲话传出去,便是秋儿的不是了。” 说罢,还有意无意地看了李氏一眼。 “罢了,你随叔父去正厅。” 若说之前楚天朔还因为楚凝秋对李氏有些不敬的态度而心存不满,这会儿却是全都明白了,想来李氏平日里没少苛待她,这才成了惊弓之鸟。 “是。” 楚凝秋点点头,跟在楚天朔身后离开,在迈过门槛时,还不忘回过头来深深看了楚清悠一眼。 楚凝秋故意做出来的得意眼神,落在楚清悠眼里,无异于示威,让她整个人气的发抖,声音尖锐的如同破了音的笛子,“母亲,父亲怎能如此偏袒那小贱,人,到底谁才是他的亲生女儿!” “闭嘴!”李氏怒目而视,语气里满是怒其不争的意味,“你若还嫌你父亲对你的厌弃不够,就尽管大声嚷嚷!” 李氏心里也是无力的很,但却很清楚绝不能再轻易被楚凝秋激怒,从而做出什么不计后果的事来。 楚天朔无论表现出来的是什么样子,内里都是极度自私的,这样的男人只在意自己的名声地位,谁对他更有利用价值,他就会偏袒谁,至于所谓的血缘亲疏根本不值一提! “母亲,连你也骂我,难道女儿做错了什么!”楚清悠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声音却是小了下来,可见还是听进去了李氏的劝告。 “你当然没有做错,是楚凝秋那个小贱,人太狡猾。”李氏抬眸看了看楚清悠,一字一顿道:“正因为她是个难对付的,咱们才越发不能急躁,否则只会越来越处于下风。” 楚清悠咬牙切齿,重重一拳锤在床沿上,“母亲说的是。” 她一定要把脸治好,重新赢回百里无极的心,如此,才能把所有人都踩在脚底下,包括楚天朔! 第38章 亲人 第三十八章 至于楚凝秋这边,到了正厅半刻也没耽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李氏这几年如何苛待自己,自己如何谨小慎微保全性命的事一一道来。 这些本就是原主的亲身经历,并没有半分作假成分,楚凝秋越说越气,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知道这是这副身子本能的反应,便索性一骨碌跪到楚天朔面前,扯着他的袍子哽咽道:“叔父,适才您一定在心里责怪秋儿对二婶不敬,可秋儿实在是怕了,只能仗着胆子做出跟二婶针锋相对的样子,如此,若秋儿出了什么事,二婶第一个脱不了干系,才不能再派人来加害秋儿!” 楚天朔心下了然。 他就说这蠢丫头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天内突然变得聪明难缠了,原来是为了保命,勉强装出来的。 楚凝秋飞快地用眼角余光瞥了楚天朔一眼,只看对方眸中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就知道对方这是把她当蠢货看待了。 蠢就蠢,左右蠢又不是病,愚蠢而不自知才是。 这厢,楚天朔很快回过神来,轻轻拍了拍楚凝秋的肩膀安慰道:“秋儿,都是叔父太忙顾不及后院之事,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你这孩子怎么不早点说?” 既然楚凝秋认定那些乌糟事是李氏一人所为,跟他没有关系,他自然更要做出一副慈爱的姿态来,楚凝秋是那个秘密最重要的突破口,更是贵为郡主,让她跟自己亲近些有百利而无一害。 “祖母年事已高,叔父又忙于公务,秋儿怎敢因这些小事而闹的家宅不宁……”楚凝秋抬眸看了楚天朔一眼,又慌忙低下头去,“秋儿总想着忍一忍就过去了,可是二婶却怎么都容不下秋儿,要说之前秋儿挡了二妹妹成为太子妃的路,如今秋儿已经主动退了婚……” 说罢,又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其实,告状也是有技巧的,从一开始,楚凝秋就把所有矛头统统指向李氏,却丝毫没有把楚清悠牵扯进来的意思,因为她很清楚楚清悠是楚天朔的亲生女儿,哪怕有些许不满,却还是要偏心袒护的。 但李氏却是不同。 李氏已近四十,哪怕再是保养得宜,也是徐娘半老,所谓色衰爱弛,再加上李氏磋磨掉了那么多妾室庶出子女,两人的夫妻情分并不见得能剩下多少,只不过为了李氏身后的势力勉强维持着表面的恩爱罢了。 这种情况下,任何让楚天朔觉得颜面有损的事,都会继续消耗两人所剩不多的情分,而楚天朔对李氏的信任越少,对她以后的布局就越是有利。 不止是她,还有楼墨渊。 也不知道那家伙去楚天朔院里找什么去了,找到没有。 楚天朔当然想让自己的女儿做太子正妃,但太子的婚事乃是由皇帝做主,旁人若是心存觊觎便是大不敬之罪,楚天朔再蠢也不至于主动揽个罪名过来,只佯装愤怒道:“这桩婚事原本就是你的,何曾有半分过错,回头叔父一定严惩李氏那个毒妇,绝不姑息!” 李氏这些年对楚凝秋做了什么,楚天朔怎会全然不知,只是他需要的只是活着的楚凝秋,至于活的好不好则完全不在考虑之内,在没闹出性命的情况下,也懒得去管。 可眼下,楚凝秋已是在不知不觉间把楚天朔推向了‘光辉伟岸’的神坛,如此被视为救命稻草的叔父,怎么能眼看着弱小无助又可怜的侄女被欺负而不管呢? 当然,所谓的严惩也不过是说着好听罢了,并不见得会真对李氏做什么,但楚凝秋却似乎理解错了楚天朔的意思,当下连连摇头道:“叔父,二婶是您的结发妻子,若是骤然被休弃,尚书府必不会善罢甘休的,还是……算了。” 楚天朔一脸茫然。 他什么时候说过要休了李氏? 转念一想,应该是楚凝秋理解错了严惩的意思,可这样一来,却不得不将罪名落实,只好顺势道:“既然秋儿一心为咱们国公府的颜面着想,便暂且给她留些颜面,往后你院中的一应用度,叔父自会派人单独照应,不必再经别人的手。” 李氏到底是当家主母,就算有了过错,楚天朔也该稍稍维护一下她的体面,可如今却是毫无顾忌地在晚辈面前说出这话,楚凝秋心下更多了几分了然,便也不再多言,只乖觉道:“秋儿多谢二叔。” 见楚凝秋没有不依不饶,楚天朔很是满意地捋了捋胡须,有些怅然道:“眼下很快就是你父亲母亲的祭日了,一转眼他们已经去世那么多年,也该好好再办一场隆重的法事。” 额? 楚凝秋微微愣了愣,旋即猜到楚天朔应该是想借着由头跟自己拉近关系,随后再过问关于秘籍的下落。 果然,还没等楚凝秋回应,楚天朔又似突然想到什么一样,再次问道:“秋儿,你母亲去世之前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若她有未完成的遗愿,也该一并了却才是。” 看,当真在这里等着她呢。 楚凝秋心里冷笑不止,面上的表情管理却是滴水不漏,在仔细想了片刻后,点头道:“母亲说她走了之后,叔父就是秋儿最亲的人,要秋儿听叔父的话。” 所谓扮猪吃老虎,她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彻底打消楚天朔对自己的戒备,抓住这个机会强调对方的重要作用再合适不过。 听到这话,楚天朔眸中明显有失望闪过,旋即被疼惜之情取代,一字一顿道:“你母亲说的对,叔父是你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定要第一时间跟叔父说,明白么?” 楚凝秋明显就是找到秘籍最关键的因素,哪怕现在一无所知,以后也定会发挥重要作用,只要把人牢牢攥在自己手里,秘籍就只能是他的! “秋儿知道了。”楚凝秋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带着笑意的眼眸中对楚天朔的依赖之情更重了。 第39章 交集 三十九章 告完状,楚凝秋又有意无意地对楚天朔一阵吹捧,把人夸的天上仅有地下绝无,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在这样愉快的氛围中,楚天朔看楚凝秋也越来越顺眼,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子时就过去了。 眼见楼墨渊交代给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楚凝秋也不必再跟楚天朔敷衍什么,立刻起身道:“时辰已晚,叔父早些歇息,秋儿先行告退。” 楚凝秋虽然告了一大通状,但再多的不满也不是针对楚天朔本人的,他就算心里有些许不快,也在楚凝秋即将发挥到的巨大作用下彻底消散的无影无踪,只点点头示意楚凝秋退下。 “秋儿。” 就在楚凝秋将要跨过门槛时,楚天朔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回眸,就见对方定定望着自己,似是无意道:“听说那一日,你进了暗常司?” “是。”提起当日之事,楚凝秋似乎仍然心有余悸,整个人忍不住颤抖了一下,“那天秋儿面见皇上,皇上让秋儿把司主大人当作长辈一般尊敬,长辈赐不可辞,司主大人让秋儿共乘一辆马车,秋儿实在不敢不从。” 所谓树大招风,楼墨渊的一举一动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那日楚凝秋在众目睽睽之下上了楼墨渊的马车,楚天朔会知道并不奇怪。 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她索性把由头推到皇帝身上,左右楚天朔也没那胆子直接去跟皇帝对质。 虽然不知道皇帝是否真说了这番话,但对方对楼墨渊的宠信看重却是无可争议的事实,甚至还准备力排众议封其一个亲王尊号,让其位列皇族。 想到这些,楚天朔心里更是怒火中烧,暗暗深吸一气,方才再次问道:“司主大人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没有。”楚凝秋凝了凝神,似是努力回忆了一番,再次摇头道:“那日司主大人在路上遭了埋伏,险些被刺杀,秋儿也中了毒,待醒来之后就没见到司主大人,只由暗常司的奴婢把我送了出来。” 说话时,楚凝秋的脸色都有些发白了,她用力咬了咬唇,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楚天朔一眼,见对方并没有打断她的意思,方才用有些颤抖的声音继续道:“叔父,暗常司那个地方阴森森的太可怕了,秋儿……以后可不可以都不去了?” 楚凝秋说话时,楚天朔一直都在仔细观察着她的反应,连一个微小的表情都没有放过,然而直到这会儿也没有察觉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不由觉得自己的疑心太重了些。 楚凝秋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见到浑身散发着血腥味的楼墨渊害怕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跟对方有什么私下里的关联? “你放心,叔父会保护你的。” 楚天朔不假思索地给出了这句根本就实现不了的承诺,之后才放心地让楚凝秋离开。 走出娴月阁,楚凝秋只觉得全身都松快了许多,她算看出来了,楚天朔完全就是个心思缜密又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任何一点细小的破绽都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今日这关暂时算是过了,但以后只要跟他打交道,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否则必然会前功尽弃。 “小姐……” 见四下无人,在前面打着灯笼的冬儿放缓了脚步,凑到楚凝秋耳边担忧道:“小姐,二夫人纵有再多错处,也是国公爷的结发妻子,您把二夫人做的丑事全部摊开了说,岂不是在打国公爷的脸?” 虽然明白自家小姐的所作所为必有她的道理,但冬儿还是很为楚凝秋捏了把汗。 楚凝秋看了冬儿一眼,点点头,“嗯,国公爷大约也是这么想的。” “啊,这……这可怎么办?” 冬儿彻底慌了,连手里的灯笼都有些拿不稳,“那小姐您岂不是很危险?” 虽然老太君健在,但这国公府归根结底还是国公爷的,哪怕小姐新得了一个郡主的尊贵身份,也是完全不能相抗衡的。 “本小姐只是陈述事实罢了,又没有给二夫人编排什么莫须有的罪名,国公爷若不相信,自然会派人去查的。” 趋利避害是聪明人的选择,楚凝秋会当着楚天朔的面一五一十地说出对李氏的不满,可见是没有什么头脑的,对现在的楚凝秋来说,越是单纯好掌握,楚天朔就越不会防备。 哎,考验演技啊。 冬儿一脸茫然,显然并没有明白楚凝秋的意思,楚凝秋也没有多解释什么,只吩咐道:“本小姐已经跟国公爷说了,明日一早把红儿调到咱们院来伺候。” 有了适才那番告诫,楚清悠起码短时间内不敢再虐杀下人。 红儿得救,冬儿自然满心欢喜,但高兴之余又是一阵担忧,“小姐,如此一来,二夫人母女岂不是更要恨死您了?” 对此,楚凝秋只是一派云淡风轻,“那又如何?” 她跟李氏本就是不死不休之局,多不多一个红儿都无法改变,但这样的举动,却能在无意中赢得下人们的好感。 李氏和楚清悠一贯视下人的性命如草芥,却不知许多时候,正是那些所谓命不值钱的下人,能在关键时候彻底改变一件事的最终走向。 在之后的某一天,李氏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但一切都太晚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现在的李氏并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错处,甚至没有心思来琢磨这些细枝末节,只一心想办法除掉楚凝秋。 回到小院,楚凝秋吩咐冬儿回去休息,自己一个人往内室去了,果不其然,才一开门,就看到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楼墨渊似乎很喜欢楚凝秋的床,躺起来比在自己家还要随意,听到开门声,有些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慢死了。” “司主大人,如果没记错的话,是您让我拖到子时的?”楚凝秋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走到桌前倒了杯茶喝了,之后才继续道:“怎么,想过河拆桥?” 第40章 特殊照顾 第四十章 楼墨渊眼眸微微眯起,从上到下打量了楚凝秋一圈,挑眉道:“就算本座过河拆桥,你又能如何?” “秋儿一介弱女子,自是没有办法跟您相抗衡的。”楚凝秋自顾自在床沿上坐了,笑盈盈地朝楼墨渊眨眨眼,“司主大人下次若再有什么急事,可是搭不上秋儿这座桥了。” “你倒是对自己挺有信心。”楼墨渊并没有生气,只以手支额,幽幽跟楚凝秋对视,“瞧你这志得意满的样子,楚天朔那老家伙该是被蒙骗过去了。” 扮猪吃老虎,这丫头比想象中还要聪慧许多,总能带给他意料之外的惊喜。 楚凝秋唇角微勾,很是诚恳地解释道:“二叔向来认为自己是一等一的聪明人,秋儿身为晚辈,又怎么忍心拆穿呢?” 既然楚天朔希望她是个傻子,她就傻给他看好了,左右最后哭的又不是她。 “巧言令色的小丫头。” 楼墨渊定定看着楚凝秋的眼睛,那样精致到耀眼的绝美面容,仿佛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让人看了就再也挪不开眼。 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都会义无反顾的跳下去,只为博他一笑。 不讲武德的妖孽,大晚上的竟然使美男计! 楚凝秋活了两辈子,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总算在即将沉溺的最后一刻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动声色地拉开自己跟楼墨渊的距离,轻咳一声,“楚天朔这边我会继续周全,短时间内他是不会起疑心的。” 想要浑水摸鱼,就要先把池子搅浑,接下来,她会故意扔出个不大不小的引子把楚天朔的好奇心勾起来。 有了突破口,楚天朔自然不会再怀疑她,起码暂时不会。 这般所思所想,自是有道理的,楼墨渊并没有反对,只慢条斯理地从床上直起身子,手指则轻轻勾住楚凝秋的下巴,“小丫头,在本座面前,你说的话又有几分是真?” 几分是假? 此言才出口,楼墨渊就后悔了,这种活脱脱‘深闺怨妇’的语气,怎么能是他堂堂暗常司司主说出来的,简直莫名其妙! 楚凝秋向来观人与微,虽然楼墨渊的神情变化很微妙,但还是被她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又是一阵腹谤,这个傲娇又别扭的家伙! 腹谤归腹谤,楚凝秋却没有傻到去戳穿楼墨渊的小心思,只微微敛眉,一字一顿道:“若秋儿说了假话,只怕早已经活不到现在了。” 楼墨渊自幼在吃人不吐骨头的暗常司长大,区区弱冠之龄便能将掌管暗常司二十余年的老司主干掉并取而代之,随后更是在短短两天时间内把老司主手下的残余势力彻底连根拔起。 这样的事,绝不是仅靠武功高强就能做到的,他必然有着超乎常人的洞察力,甚至对危险有种本能的直觉。 在他面前说谎,无异于找死。 听到这话,楼墨渊眼眸一闪,“你倒挺明白。” “人贵有自知之明。”楚凝秋微微一笑,仿佛试探般地看着楼墨渊:“当然,若司主大人也需要跟二叔一样的特殊照顾,秋儿也是可以满足的。” “……” 看着眼前这张明明还十分稚嫩,却像是饱经无数沧桑的小脸,楼墨渊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思绪翻涌间,眼前似乎浮现出许多年前那一幕,他在被那人逼问时,也是这样的神情。 如今,再也没人敢逼他做任何事情了…… 楼墨渊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活阎王’,敛了笑容时,浑身散发着难以言喻的肃杀之气,逼的楚凝秋脊背一阵发寒,但她却并没有半分闪避退缩,只深吸一气,越发气定神闲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左右楼墨渊是不会杀了自己的,既然小命不会受到威胁,气场什么的不过是唬人罢了,只要气势拿捏住,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样无声的对峙不知过了多久,楼墨渊忽然慢慢笑了,“小丫头,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自己。” 额? 楚凝秋脑海里满是大写的问号,然而楼墨渊却没有给她答疑解惑的意思,甚至连声告别都没有,骤然身形一闪,下一刻,人已经消失不见。 若不是那个放着一百万两银票的红木盒子还乖乖躺在床上,楚凝秋都要怀疑之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可是……楚凝秋环顾着空空如也的房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是想问楼墨渊去楚天朔院子里找什么东西,找到没有来着…… 算了,还是不要知道那么多了。 楚凝秋疲惫地打了个哈欠,连妆也懒得卸,直接往床上躺去。 被褥上尚且残留着楼墨渊的余温,以及他身上独有的清冽香气,楚凝秋深吸一气,竟也不觉得厌烦,很快沉沉睡了过去。 夜缓缓而过,没有人发现楼墨渊的身影悄然离开,就像没有人发现他曾经来过一样。 这一夜楚凝秋睡的极好,以至于第二天早早就醒了,睁开眼,见天色已经大亮,便也不再赖床,往脸上抹了厚厚一层的药膏之后,又比照着医书开了个内调的方子。 她脸上的黑斑明显是毒素堆积过多导致的,内调外养相结合才能发挥出最佳效果。 想到中毒,楚凝秋眼前又闪现出楼墨渊那张脸,那家伙体内明显是有不少毒素沉积的,奇怪的是那些毒素似乎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甚至继续下毒也无济于事。 难道毒素在他体内互相中和,负负得正了? 若当真如此,那自己咬他一口喝点血,是不是也可以百毒不侵? “……” 楚凝秋觉得自己越来越有想法了。 正想着,却是如玉端着脸盆轻手轻脚地走进屋来,见楚凝秋已经醒了,恭敬回禀道:“大小姐,老夫人院里传过话来,让您去凝寿堂用早膳,奴婢侍奉您洗漱更衣。” 老太君待楚凝秋十分亲厚,为着让她早上能多睡会儿,从未让她过去陪膳,楚凝秋眉心微蹙,从镜子里看向如玉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第41章 二房一脉 四十一章 “也没什么大事。”如玉把浸了玫瑰花水的帕子递给楚凝秋,又解释道:“听刘嬷嬷说,二老太太一早递了帖子进来,说要带着瑾小姐和云小姐上门庆贺小姐您晋封郡主之喜。” 如玉口中的二老爷是老国公爷的庶出弟弟,早在几十年前就分了家,老国公智勇双全乃朝中中流砥柱,这位二老爷却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主儿,成天无所事事,没钱了就来国公府打秋风,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技能比一般妇女还要娴熟。 所谓上行下效,二老爷没出息,膝下三个儿子也都是不求上进的主儿,借着国公府的裙带关系由原主父亲楚天昱在京中安排了几个闲职,又时不时接济钱财给他们置办了不少家业,日子也算过的风光体面。 照理说二房一脉深受楚天昱恩惠,就算不感恩戴德也总不该在其去世后落井下石,然而待楚天朔承袭爵位后,那些人为了讨李氏和楚清悠高兴,明里暗里没少给原主吃排头。 就连比原主还要小上两岁的楚婉云,每次见了楚凝秋也是‘口吐芬芳’,什么难听说什么。 攀权附会没什么,可明明受尽恩惠还要狠狠回踩几脚,就别怪她不再顾及任何所谓的亲戚情分了。 楚凝秋这几年的境遇,如玉多少也是知道些的,见其神色不郁,开口劝道:“二老太太到底是长辈,大小姐如今是郡主之尊,无论怎样也该去打个招呼,免得落个目无尊长的口实。” 至于楚婉瑾,楚婉云她们几个,自是无需理会的。 楚凝秋特意从首饰盒里取出两支华丽昂贵的凤凰含珠步摇戴上,平静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淡淡的嘲讽,“无利不起三分早,本小姐不去会会咱们这位二老太太,怎么知道她又在打什么主意?” 老太君虽然看上去有些冷漠,实际上却最是个心软良善的,否则也不可能对二房一脉宽纵这么多年,但她可没那么好性子,这种忘恩负义之辈,绝不可能在她这里得到半分好处。 如玉跟在楚凝秋身边这几天,深知这位主子跟之前截然不同,但还是小心提醒了一句,“大小姐,这位二老太太的性子说好听了是豪爽,说难听些就是市井泼妇,您可不能跟她硬来。” 若她那句话听的刺耳,不依不饶地撒起泼来,楚凝秋就算有理也要溅上一身骚,实在不值当。 “放心,本小姐自有分寸。” 楚凝秋淡淡一笑,起身带着如玉和冬儿出了院子。 凝寿堂跟静馨院并不远,不过半刻钟就到了,楚凝秋还想着用完早膳后再仔细为老太君诊治一下眼睛,没成想才进院子,就听到一阵格格不入的喧闹声。 那二老太太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错了什么药,声音难听的如同漏了音的笛子,偏偏嗓门极大,恨不得半里地外都能听到。 说她是市井农妇? 绝对是农妇被黑的最惨的一次。 楚凝秋抬手抚了抚鬓边的步摇,缓步进入正厅。 二老太太五十多岁的年纪,虽然头发已经白了大半,但整个人中气十足,一张俨然长出双下巴的大脸虽然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油腻感,却是面色红润有光泽,比着神色憔悴又近乎失明的老太君要康健多了。 这会儿,二老太太正坐在老太君下手期期艾艾絮叨个不停,看那架势就知道又是在哭诉‘家门不幸’。 同样的戏码演了一辈子还没厌倦,也是难为她了。 “秋儿给祖母请安。”楚凝秋笑盈盈地给老太君行了福礼,随后又向二老太太点头示意,“二祖母安好。” 虽然楚凝秋也主动问了好,但在二老太太看来,自己没有得到跟老太君一样的待遇已是大不敬,当下敛了笑容,颇有些阴阳怪气道:“秋丫头到底封了郡主架子大了,连长辈都不放在眼里了。” 听到这话,老太君眉心微蹙,显然有些不悦,然而不等她开口,楚凝秋已是慢悠悠道: “二祖母说笑了,秋儿承蒙皇上厚爱成了郡主,自然要恪守礼仪,皇室礼仪向来是先国后家,待二祖母向秋儿行了国礼,秋儿自然也是要回礼的,难不成……您对皇家规矩有意见?” 想倚老卖老,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分量! 一番话听下来,二老太太那张老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可这么一大顶帽子扣下来,二老太太就算再不满也不敢反驳,更不愿向楚凝秋行礼,只恨恨地咬了咬嘴唇,权当刚才的话不是她说的。 在二老太太身后站着两个妙龄女孩,循着原主的记忆,左边那个高挑端庄的是楚婉瑾,跟楚凝秋同岁,是二房的嫡长孙女,右边那个鲜妍艳丽却如同复制粘贴般遗传了二老太太那双尖酸刻薄眼的则是之前欺负过原主的楚婉云。 楚婉云不仅长得像二老太太,就连性子也是如出一辙,见自己祖母吃了瘪,立刻愤愤出言:“楚凝秋,皇上素来以孝治天下,祖母是长辈,就算你成了郡主,也没有资格对长辈不敬!” 在原主的记忆中,楚婉云向来是直来直去一味蛮横用强,没成想竟还能说出这番有理有据的话来。 倒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呢。 “本郡主不过是在跟二祖母解释皇室礼仪而已,好好的到妹妹嘴里怎么就是不敬了?”楚凝秋似笑非笑地看者楚婉云,淡淡道:“倒是妹妹,见了本郡主不但不行礼,还大呼小叫地凭空指责,这是什么道理?” 虽然用身份压人不是什么好行为,但对楚婉云这种浅薄又势力的人来说,这才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 “……” 楚婉云怎么也没想到一向懦弱寡言的楚凝秋竟变得如此伶牙俐齿,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倒是站在一旁的楚婉瑾主动上前一步向楚凝秋行了个大礼,恭敬道:“瑾儿给郡主姐姐请安,云儿妹妹年幼不懂事,郡主姐姐向来疼爱妹妹,还请饶了她这一次!” 楚凝秋微微挑眉。 这倒是个聪明的,直接给她把高帽一戴,若她再追究楚婉云的罪责,便是仗着身份苛待姐妹了。 第42章 登月碰瓷 四十二章 “姐妹之间哪里谈得上责罚。”楚凝秋坦然受了楚婉瑾的礼,淡淡的目光又在楚婉云身上打了个转,“本郡主只是提醒云儿妹妹要守规矩,否则出去冲撞了别人,可就不是轻飘飘几句话就能善了的。” 楚婉云被楚婉瑾暗暗拽了一把,有些不忿地看向二老太太,二老太太虽然之前已经碰了一鼻子灰,但到底见不得最宠爱的孙女受委屈,再次出言道:“自家子说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一点人情味都没有了,大嫂您说是不是?” 二老太太倒不傻,知道把老太君请出来打圆场,只是未免太不会察言观色,没见老太君面色阴沉么? 老太君迟迟不说话,是相信楚凝秋自己能料理好这几个货色,却没想到这二老太太竟不识趣到这般地步,冷冷道:“规矩自然要守,否则被人嘲笑没教养,连累了国公府的名声,几个孩子还如何议亲?” 这么多年,二房一脉是些什么货色老太君最清楚不过,不止楚婉云,那两个孙子更是一个比一个混账,没少仗着国公府的势力在外面鬼混嚣张。 老太君之前不是没有敲打过,但到底碍着逝去老国公的颜面不愿闹的太难看,可眼下她们竟越发有恃无恐,竟当着自己的面对楚凝秋不敬。 当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 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二老太太就算再蠢也看得出老太君这是动怒了,立刻垂下头去缄口不言。 楚婉云再得她欢心,也不过是个要嫁人的丫头片子,她可还想着依仗老太君的面子给两个孙子攀个显贵亲事,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人得罪死了。 眼瞅着孤立无援,楚婉云就算再有骨气也是要低头的,更何况她原本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咬着牙有些生硬道:“郡主教训的是,我受教了。” 楚凝秋也不打算跟楚婉云这种人多费口舌,敲打一番便也罢了,径自走过去挽过老太君的胳膊,亲昵道:“祖母,快些传早膳,秋儿饿了。” “好,咱们这就用膳。” 老太君满脸堆笑地握了握楚凝秋的手,任由对方搀扶着自己往偏厅走去。 早膳已经摆上桌了,刘嬷嬷带着小丫鬟一一把覆在盘子上的银盖子掀开,顿时香味扑鼻,楚凝秋见二老太太也要跟过来,当下笑言道:“祖母,二祖母和两位妹妹定是用过早膳才过来的,总不能为了陪着咱们,再勉强人家吃一顿?” 听到这话,二老太太脸都绿了,她之所以一大早就赶了过来,为的就是顺便蹭饭,这会儿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楚凝秋这是什么意思! “那是自然。”老太君并不打算给二老太太解释的机会,干脆利落地认同了楚凝秋的话,“刘嬷嬷,给客人换几盏热茶。” 刘嬷嬷会意,强忍着笑出声的冲动点头道:“是。” 二老太太看着那一大桌子香气四溢的早点,再看看自己面前的茶杯,只觉得血气不断上涌。 楚婉瑾坐在自家祖母身边,不停地使眼色安抚。 小不忍则乱大谋,她们今天过来可是有重要的事要求老太君的,若真把人惹恼,可就功亏一篑了。 主语楚婉云,则咬牙切齿地暗暗发誓,一定要去李氏那里狠狠告上一状,看楚凝秋这小贱,人还能得意到几时! 过了好一会儿,这顿让二老太太祖孙三人备受煎熬的早膳总算用完了,楚婉瑾惯会来事,主动从小丫鬟手里捧了漱口茶奉到老太君面前,柔声关切道:“大祖母慢些。” 楚婉瑾看起来乖巧懂事,言行举止亦得体大方,跟二房其他那些个不成器的孙子孙女截然不同,然而楚凝秋却明白楚婉云甚至楚清悠做的好些个事,背地里都是她在不动声色地出谋划策。 这个节骨眼找上门的,所求的,只怕是自己未来的荣华富贵。 楚婉瑾侍奉老太君漱完口,抬眸却见楚凝秋一双晶亮的眼眸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自己。 往日里楚婉瑾虽然表面上装出客气亲昵的样子,心里却从未把楚凝秋放在眼里,可适才对视那一眼,却让她心里猛地一震,仿佛整个人都被看透了一般。 看来这个楚凝秋的确跟之前不一样了,她以后要更加谨慎小心才是。 饿着肚子等了这么久,二老太太早已经不耐烦,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大嫂,听说秋丫头的及笄宴要跟册封郡主的贺宴一起办,正好瑾丫头也到了及笄的时候,可惜我们二房过得实在拮据,连个像样的宴会也办不出来,不如就跟秋丫头凑到一起,人多也热闹些。” “……” 楚凝秋差点没笑出声来。 且不说她如今是上了皇室玉碟的一品郡主,就算仅仅只是国公府嫡女,也比七品芝麻小官所生的楚婉瑾尊贵太多。 这简直不是蹭热度,而是登月碰瓷了。 而且更关键的是,明明就是眼巴巴跑来有求于她的,还一见面就阴阳怪气地挑刺,这年头求人办事的都这么嚣张了? 楚凝秋心里冷笑不止却没有说话,这种事就算她答应,老太君也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然而还不等老太君开口,楚婉瑾已是连连摇头道:“祖母您这是做什么,大姐姐身份尊贵,自该是及笄宴上唯一的主角,孙女掺和进去算怎么回事?” 二老太太立刻接话道:“秋丫头自然是主角,难不成堂堂郡主,还能被你这个妹妹抢了风头去?” 很明显,祖孙俩提前对过‘台词’,话说的虽然谦卑,却是实实在在的以退为进,若楚凝秋不肯答应,便是对自己没有信心,怕被一个毫无身份的堂妹给比下去。 若是要证明‘自信’,就得用自己的一切来帮楚婉瑾抬身份,而且以这家人一贯的‘尿性’,捞到好处之后,多半还要来回踩一脚,诋毁她空有个尊贵的名头,实际上哪里都不如楚婉瑾。 这般如意算盘,楚凝秋只想说一句:做梦,梦里啥都有。 楚凝秋还在淡定地欣赏这祖孙二人的表演,老太君却是先皱起了眉头,淡淡道:“瑾丫头是我看着长大的,到时候国公府自会封一笔银子过去,不让她的及笄宴失了该有的体面。” 至于不该有的,她也半分都别想得到。 第43章 以退为进 四十三章 这是被拒绝了? 二老太太愣了愣,她自认为‘表演’的天衣无缝,并不觉得哪里出了问题,犹自厚着脸皮坚持:“大嫂,何必如此破费呢,倒不如一起置办来的方便。” 楚凝秋默默点头。 蹭了热度露了脸,不仅酒席钱省了,国公府这边还少不得要为楚婉瑾添置一套体面的行头。 不仅方便还环保呢。 这边,陪在老太君身侧的刘嬷嬷脸色亦微微沉了沉,想这二老太太未免也太不识趣了些,正准备帮老太君正色回绝,突然有小丫鬟进来回禀道:“老太君,二夫人前来向您请安。” 哦? 李氏昨日才被罚了禁足,今天一早就大摇大摆地往凝寿堂来了,这是吹了一夜枕头风,哄得楚天朔改了主意? 楚凝秋的目光幽幽转到二老太太身上,心下了然。 她还纳闷二房怎么突然想到一起办及笄宴的主意,现下看来,想必是得了李氏的指点。 老太君就算再不待见李氏,到底也是自家人,总不至于在二老太太面前驳她的脸面,便也淡淡道:“让二夫人进来。” “是。” 小丫鬟应声出去,不过片刻功夫就引了李氏进来,李氏倒也算乖觉,特意选了一身浅紫色的清淡襦裙,就连往日发髻上所戴的华贵步摇亦不见踪迹,被几只简约的羊脂玉簪取代。 “儿媳给婆母请安。”李氏恭敬地向老太君行礼,随后又向二老太太问好。 二老太太在李氏面前倒是识趣的很,不仅半点也不拿长辈的架子,还主动起身笑盈盈地关切道:“二夫人瞧着比之前消瘦了些,可是有什么不舒心的?” 听到这话,李氏勉强挤出来的笑容瞬时僵在脸上。 让她不舒服的人,可不就在眼前么,有楚凝秋这小贱,人在,她就没好日子过! 痛恨归痛恨,但这样的话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宣之于口的,李氏很快回过神来,淡淡一笑,“承蒙二婶关系,侄媳一切都好。” “二夫人辛苦操持着这诺大的国公府,还时常来婆母面前请安侍奉,这份孝心真是难得。”二老太太这几年没少从李氏这里得好处,拍马屁的话也是张口就来,“我家那几个儿媳若有二夫人一半好,老婆子做梦也要笑醒了。” “……” 溜须拍马本不算什么大错,但在差点被李氏害得双目失明的老太君面前夸赞罪魁祸首,却着实不是什么明智,果然,老太君的面色更阴沉了些,端了端面前的茶杯道:“老身乏了,弟妹若有兴致,就随二夫人去娴月阁闲坐。” 听老太君语气不善,二老太太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言行有所不妥,下意识地朝楚婉瑾看去,果然见对方隐晦地在对自己使眼色。 她还没有达到目的,怎么肯轻易离开,急急凑到老太君面前:“大嫂,正好二夫人也在,及笄宴的事不妨就此定下,早些准备起来,到时候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楚凝秋猜的没错,此事正是李氏为二老太太出的主意,但这会儿却故作茫然道:“母亲,什么及笄宴,怎么儿媳不知道?” 好不容易等来了帮手,二老太太怎会放过机会,理直气壮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之后甚至有些嘚瑟道:“咱们不过是爱热闹凑个趣儿罢了,秋丫头却是能得个照拂妹妹的贤良名声,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 楚凝秋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 合着她还得给二老太太颁个锦旗呗? 不过…… 心绪飞转间,楚凝秋已是有了主意,索性以退为进,把问题抛给李氏,笑盈盈道:“二婶以为如何?” 若是以前,李氏定会毫不犹豫地为二老太太帮腔,但这些日子她在楚凝秋这里吃了太多亏,几乎本能地警觉起来,似笑非笑道:“老爷说了,以后大小姐的私事都由你自己做主,本夫人自是不会干涉的。” “听二婶这话,似乎是不太赞成。”楚凝秋抬手扶了扶鬓边华彩奕奕的步摇,似乎很是理解地点了点头:“也是,二婶为秋儿一个人忙前忙后已是辛苦,实在不能再给二婶添麻烦了。” 李氏怎么也没想到楚凝秋会直接把责任推到她身上,有些不敢置信地瞥了对方一眼,冷笑道:“秋儿这话就生分了,为了你的贤德名声,本夫人就算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二婶有这份心,秋儿实在太感动了。”楚凝秋演技爆发,甚至抬手用丝帕按了按毫无泪痕的眼角,随后又颇为感慨地摇了摇头:“可惜这些年秋儿在京城的名声已经坏透了,就算想找补也找补不回来,倒是悠儿妹妹素有美名,该多多锦上添花才是,这个大好机会留给妹妹正好。” 听到这话,李氏骤然色变,苏婉瑾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跟她的悠儿一起办及笄宴! 李氏怒意横生,‘她也配’三个字就要脱口而出,但考虑到当事人就在眼前,只能生生忍了下来,“悠儿的及笄日比瑾儿要晚一个多月,这样等着只怕是委屈了。” “及笄礼本就没有提前赶着办的道理,等上几日也没什么。”老太君的声音铿锵有力,不容置疑,“就这么定了,具体事宜你们自己商议就是。” “恭喜瑾儿妹妹。”楚凝秋含笑的眼眸从楚婉瑾身上慢慢转向李氏,“悠儿妹妹跟瑾儿妹妹向来亲近,得知这个消息必然欢喜,说不定病很快就好了呢。” 李氏本是要给楚凝秋找不痛快,不成想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气的几乎背过气去,楚凝秋却毫不在意其难看的脸色,自顾自扶着老太君往内室休息去了。 进内室坐下,老太君脸上的疲态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笑意满满道:“你这丫头倒是越来越机灵了,懂得以退为进。” 对于楚凝秋这些日子的转变,老太君无疑是欣慰的,如此,就算有朝一日失了自己的庇佑,也不至于再受人欺凌。 第44章 旬延逍 四十四章 “二夫人说了这是博美名的好事,秋儿自然是要把机会让给悠儿妹妹的。”楚凝秋莞尔一笑,把李氏那张气成猪肝色的脸从脑海里撇出去,顺势转了话题,“祖母,您这几日可觉得视力好些了?” “好了许多。” 服了几服药,老太君的眼疾已在渐渐好转,脉象也还算平稳,可见身体并无大恙,但有些积年落下的慢性病症,并不会完全在脉象上体现出来,楚凝秋少不得又仔细瞧了瞧老太君的气色。 这一瞧,立刻发现不妥,关切道:“祖母,您这几日是不是睡的不太安稳?” 老太君不想让楚凝秋担心,微微摇头道:“人上了年纪,睡眠难免会浅一些,不碍事的。” “主子总是这么说,”刘嬷嬷在老太君身边侍奉了几十年,对其性子再了解不过,担忧道:“您夜里时常睡不安稳,又频频梦魇,好几次醒来时连寝衣都湿透了,奴婢说要请太医来瞧瞧,您还不肯。” 听到刘嬷嬷的话,老太君再次摇头,“人上了年纪哪能没有病痛,太医来了不过是开一堆苦药,也没什么作用。” 在外人眼里,老太君有尊贵的郡主身份,有骁勇善战束束手边关的宁氏一族为后盾,跟老国公成亲后更是琴瑟和鸣恩爱一生,为无数人艳羡。 然而老国公早早离世,就连两人唯一的儿子也战死沙场,化为黄土。 ‘中年丧夫,晚年丧子’的打击,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是致命的,老太君勉强挺了过来,亦是元气大伤,偏偏她生性最是要强,如果要整日把自己泡在汤药堆里才能勉强活命,只怕宁愿体面地死去。 想到这些,楚凝秋只觉得心里酸涩的很,挽着老太君的胳膊撒娇,“祖母,秋儿如今只有您一个亲人了,您就算为了秋儿,也要好好保重身子。” 老太君抬手打了一下楚凝秋的手心,轻斥道:“胡说,你表哥可还好好的。” 额? 楚凝秋想想也对,如今的药王谷谷主旬延逍,的确算是她名义上的表哥。 见楚凝秋凝神思索,仿佛有些不解的模样,热心的刘嬷嬷再次主动道:“大小姐还小,有些事情可能不太清楚……” 旬老谷主只得原主母亲旬如栩一个女儿,待旬氏嫁入京中后,便开始在族中挑选合适入嗣的人选,有了之前洛云深的教训,老谷主选人的标准越发严苛,直到数年后,才在一次运送药材的过程中偶然发现了当时只有十一岁的旁系子弟旬延逍。 当时车队路遇窃贼,那伙窃贼早早设了埋伏,拼杀过程中死伤无数,还活着的也被吓破了胆不敢反抗。 眼见伤重的老谷主就要被生擒,当时只有十五岁的旬延逍挺身而出,剑走偏锋,招招狠厉,仅凭一己之力斩敌二十余人,从刀尖下救了老谷主的性命。 “为什么要救我?” 听到老谷主的问题,旬延逍只回答了五个字:‘你曾救过我。’ 一个有勇有谋又懂得感恩的孩子可遇而不可求,事后,老谷主力排众议,把旬延逍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并在三年后正式开宗祠,将旬延逍认作孙子,正式记到嫡系一脉。 自此,那个曾经无依无靠的小小少年,彻底完成了身份上的逆袭,成为名正言顺的药王谷少谷主。 自原主母亲旬如栩去世后,老谷主的身子本就一日不如一日,如今继承人之事已经尘埃落定,老谷主苦悬多年的心彻底放了下来,没过多久就一病不起,很快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老谷主离世后,再无人庇佑的旬延逍很快陷入‘四面楚歌’的局面中,旁系近支的几个元老频频密议,准备悄无声息地除掉旬延逍。 一个毫无根基的野小子死了就死了,又有谁会在意? 旁人已然磨刀霍霍,但当事人旬延逍却仿佛完全不知危险逼近,只日夜跪在老谷主灵前,直到七日后亲自扶灵下葬。 当然,那些人的精心设计的计谋并没有得逞,这位少谷主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暂且不得而知,但从结果上来推断,手段却是相当奏效,短短半个时辰就把那些个趁机生事的人制的服服帖帖。 随后更是大肆清除积弊,把那些个好吃懒做混吃等死的所谓亲眷统统清理了出去。 药王谷不仅没有衰落,反而大有新气象。 楚凝秋越听越觉得旬延逍这‘个人简历’有些似曾相似的感觉,这……这不就是江湖版楼墨渊么? 至于到底谁的本事更大一些,就要见面后才能见分晓了。 这场面……莫名让人有些期待呢。 只是这位表哥跟她并无血缘关系,又素未谋面,到底会不会护着自己也是个未知数。 “祖母说的是。”或许是这副身子本能的反应,刘嬷嬷说话时,楚凝秋脑海中不知不觉便浮现出小时候旬氏带着原主伏在书桌前,一边给老谷主写家书一边默默落泪的场景,不由歉疚道:“外祖父过世,秋儿却不曾回去悼念,实在不孝极了。” 药王谷远在千里之外,在这个以马车为最快交通工具的时代,一来一回要小半年时间,就算派再多人随行保护,老太君也断然不放心让楚凝秋如此长途跋涉,便也只能作罢。 “孝道在心不在形,你外祖父在天有灵,想必也不会怪罪的。”老太君温言安抚了楚凝秋一句,又道:“逍儿这孩子也是个礼数周全的,每逢年下总会遣人前来问候,你若得空,也该回封家书。” 老太君话说的委婉,但楚凝秋只从刘嬷嬷的表情就能看出来,同样的话她也跟原主说过,可惜原主听信了李氏的话,认为这个表哥跟自己并没有血缘关系,根本算不得亲人,便置之不理。 否则但凡稍稍有所往来,也不至于是如今这般生分的局面。 楚凝秋乖巧点头,“祖母说的是,秋儿知道了。” 旬延逍既然主动往国公府递了问安帖子,说明还是承认她药王谷小小姐身份的,这样一根大象腿,能抱自然要好好抱着。 第45章 奇葩太后 说完药王谷的事,楚凝秋重新把注意力转到老太君身上,笑言道:“祖母,母亲在世时偶尔睡不安稳,王嬷嬷就为她施针治疗,具体针法王嬷嬷教过秋儿,秋儿替祖母施一次针,保证您今夜睡的安稳。” 王嬷嬷是旬氏从药王谷带来的掌事嬷嬷,颇通药理,为人也沉稳周全,那日旬氏收到楚天昱战死沙场的消息受惊难产,王嬷嬷拼尽一身医术也没能把人从鬼门关救回来,伤心愧疚之下,自尽殉主。 当然,作为全球最为神秘的组织重点培养对象,楚凝秋虽然主修的是西医,但对中医也有所涉及,找穴位施针这种基础医术自是手到擒来,只是为了不暴露身份,只能把这份功劳归到王嬷嬷身上。 “大小姐,针灸不同于开药方,可是要讲究穴位力道的,您当真可以么?” 刘嬷嬷并不是不信任楚凝秋,实在是事关老太君安危,容不得半点马虎。 “嬷嬷,您就不能对我有点信心嘛!”楚凝秋抿了抿唇,轻轻摇着老太君的衣襟撒娇:“祖母,您总该相信秋儿?” “自然是相信的。” 老太君虽然也跟刘嬷嬷有一样的疑虑,但到底感念楚凝秋一片孝心,让她尽管放出胆量来做。 得到老太君的首肯,楚凝秋从袖中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开始为老太君施针。 楚凝秋手法极好,施针过程中老太君并没有感受到半分痛意,见状,刘嬷嬷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 然而,眼见刘嬷嬷的神色越来越轻松,正在施针的楚凝秋神色却是越发凝重起来。 因为从老太君体内拔,出来的银针,原本光泽的表面似乎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要说是毒,可从脉象来看,老太君体内并没有中毒的痕迹。 难不成是自己太敏感太多了? 这个想法刚闪过脑海就被楚凝秋否决掉了,不可能,一定是有问题的。 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刘嬷嬷才松开的眉心忍不住又蹙了起来,她不通医术,只得急急问道:“大小姐,可是老太君的身子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嬷嬷不必紧张,只是祖母的头风症状比秋儿预想的还要严重一点罢了。”在没查出原因之前,楚凝秋并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只一边施针一边微笑道:“以后秋儿每隔三日就会来给祖母施一次针,祖母只要好好配合治疗,必定会长命百岁。” 上一世,她因天资出众在上学途中被组织的人虏走,强行洗刷记忆后被扔到了基地进行严苛的训练,长达十余年时间里,她的生命里只有‘学习’和‘训练’,并未感受到任何亲情的温暖。 虽然随着她‘学成出关’,小时候的记忆渐渐有所恢复,也曾循着记忆去找寻自己的身世,但终究还是一无所获。 所以,楚凝秋真心希望老太君能好好活着,不为多一份依仗,也不为权势地位,只因老太君是她前世今生唯一的亲人。 起码到目前为止是。 老太君许久未曾安眠,在施针过程中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回应楚凝秋的,只有均匀的呼吸声。 待一套针法施完,已是半个时辰之后,老太君犹自睡着,楚凝秋默默收起银针,随刘嬷嬷一起退出内室。 才到正厅,就见冬儿匆匆迎了上来,屈膝道:“大小姐,宫里送来帖子,说是太后娘娘三日后在崇庆宫设下赏荷宴,老太君,您,还有二夫人和二小姐都在邀请之列。” 太后? 楚凝秋蹙眉想了想,的确还有这么号人物。 要说这位老太后也是响当当的奇葩一朵,她虽是皇帝生母,但相比于皇帝,更加喜爱小儿子桓王,先帝尚在时便极力举荐桓王继承大统,眼见计划落空,又在皇帝登基后,几次提出让皇帝册封桓王为皇太弟,来日继承皇位。 这样的无理要求显然不合规矩,不必皇帝开口,朝臣们便坚决反对,自此,太后和皇帝的母子情分越发淡薄,为了皇家颜面,皇帝不能把自己的生母怎么样,只能把满腔怒意都发泄到弟弟桓王身上,给他封了个郡王的爵位,远远打发到青海去了。 眼见自己心尖上的小儿子不能在膝前尽孝,太后在宫里闹了个天翻地覆,皇帝却丝毫不予理会,自此,太后便称病不起,这一病就是十几年,除了在几个重大节庆上露过面,其他时候几乎就是个隐形人。 就这‘消极怠工’的态度,别说楚凝秋,就是宫中嫔妃只怕也早就忘记了她的存在。 这样想着,楚凝秋越发好奇是什么天大的要紧事,能让这位太后娘娘‘出山’。 楚凝秋从原主脑海中拼凑记忆的时候,刘嬷嬷的神色亦有些凝重,楚凝秋回过神来,不由有些好奇道:“嬷嬷,可是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在楚凝秋面前,刘嬷嬷自然没必要掩饰什么,微微摇头道:“太后娘娘这辈子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就是主子,如今都到了这般年纪,又何必让彼此都不痛快呢?” 额? 老太君和太后娘娘年岁相差并不大,彼此都是身份尊贵之人又没有什么你死我活的利益冲突,就算不是至交好友总也不该交恶才是。 这一点,倒真真在楚凝秋意料之外了。 难道是…… 身为晚辈,擅自探究长辈私隐为大不敬,楚凝秋只能按捺住内心的疑问,宽慰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太后娘娘的想法有些转变也在情理之中,嬷嬷不必忧心。” “别人或许可能,但太后……她是永远不会变的。”或许意识到自己失言,刘嬷嬷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只快速转了话题,“太后设宴是大事,京中稍有身份的嫡系夫人小姐们应该都会收到邀请,大小姐切不可强出风头,只要规规矩矩就可以了。” 楚凝秋点点头,“嬷嬷放心,秋儿记下了。” 只是……她不找麻烦,麻烦就不会找她么? 第46章 毒舌哪家强 四十六章 在楚凝秋和刘嬷嬷说话的时候,好不容易把二房几人打发走的李氏也接到了请帖,对于太后突如其来的邀请,李氏虽然同样觉得有些奇怪,但更多的却是欢喜。 楚清悠能歌善舞又颇有才情,只要洛云深能治好她的脸,必然能够借这次宴会拔得头筹,重新成为京城贵眷中最亮眼的存在。 这样想着,李氏烦躁的心情好了许多,抬眸向齐嬷嬷道:“算着时辰洛神医也该到了,你去外院瞧瞧,别让楚凝秋那小贱,人再做什么手脚。” “夫人多虑了。”齐嬷嬷摇摇头,宽慰道:“洛神医和药王谷势不两立,对旬氏更是恨之入骨,怎么可能听她的女儿说什么。” “本夫人何尝不知,只是这心里总觉得不安稳。” 想到这点,李氏莫名又是一阵烦躁,她自问不是冲动易怒之人,但只要对上楚凝秋,却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每每落了下风。 若那小贱,人不是旬氏和他的孩子,或许还可以大发慈悲饶她一命,既然是,便只有死路一条! 怪只能怪她命不好投错了胎! “夫人并非不是大小姐的对手。”齐嬷嬷跟在李氏身边多年,见她那般神情就知想到了谁,待用眼神示意身边的小丫鬟退下后,方才压低了声音道:“恕奴婢直言,国公爷已经去了那么多年,夫人也该放下了。” 齐嬷嬷口中的国公爷并不是楚天朔,而是楚凝秋的父亲楚天昱。 当年的楚天昱,小小年纪便能文能武,是美名传京城的翩翩美少年,为无数世家女子所痴迷神往,李氏在一次宫宴上只远远看了楚天昱一眼,便从此情根深种,爱恋成痴。 当时李氏的父亲尚只是一个小小的户部侍郎,李氏深知自己跟楚天昱身份相差悬殊,不敢奢求嫡妻之位,只想做个平妻陪伴在心上人身边,然而楚天昱却并没有纳妾的打算,而她也在阴错阳差之下,被议定了跟楚天朔的亲事。 楚天朔虽是楚天昱同父异母的兄弟,但无论相貌还是才学都跟哥哥相差甚远,李氏成日里看着楚天昱跟旬氏琴瑟和鸣恩爱异常,而自己的丈夫不仅处处不如人,反而纳了一房又一房的妾室,心里的羡慕嫉妒恨如野草般疯狂滋长。 旬氏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江湖女子,三两句话就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上,半分心机手段也没有,这样一个蠢货,凭什么得到楚天昱全部的爱! 有些想法一旦偏执,就会衍变成扭曲的恨意,纵使楚天昱已经去世那么多年,李氏心里的不甘也没有丝毫减少,她眸中闪过一抹狠戾,仿佛自言自语道:“你说,我到底哪一点不如旬氏?” 李氏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旬氏,偏偏楚凝秋那小贱,人长了一张几乎跟旬氏一模一样的脸……让她如何不恨! 每每思及楚天昱,李氏的情绪就会处在失控的边缘,齐嬷嬷暗暗后悔不该提这茬儿,连忙转了话题道:“夫人,洛神医就快到了,您该打起精神来才是。” 李氏虽然偏执,却很清楚自己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都系在儿女身上,立刻起身整理衣裙,亲自出去迎接。 一行人刚出了娴月阁,就见管家恭敬地引了一位身材纤长的白衣男子往这边走来。 这会儿功夫,人已经走得近了,洛云深虽已年近四旬,却很是保养得宜,一眼看去,无论身形体态还是容貌都跟才及弱冠之龄的少年相差仿佛。 虽然同样出身于药王谷,但洛云深却跟自己的同门师妹旬氏截然不同,他身上很有一股桀骜狂妄的江湖气,哪怕进了在朝堂上举足轻重的国公府邸,亦没有半分谦卑恭敬,甚至没有主动给李氏请安的打算。 这般做派,李氏是很瞧不上的,无奈眼下是她有求于人,只能按捺住心里的不悦,笑容可掬地主动问候道:“洛神医为了给小女诊治,舟车劳顿进京,这般医者慈心,着实让本夫人钦佩。” “夫人可别这么说。”对于李氏的恭维,洛云深显然并不买账,勾唇似笑非笑道:“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夫人一见面就给洛某这么高的赞誉,有些条件岂不是不好开口了。” 李氏没想到洛云深会说出这样一番话,稍稍愣了一下,方才勉强维持住脸上那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洛神医说的是,请去正厅用些茶点。” 对于李氏的好意,洛云深显然并不领情,“洛某是来诊病,又不是来喝茶的,直接去见病人就是。” “……” 虽然洛云深长了一张欠揍的脸外加一张更欠揍的嘴,但求他总归是比求楚凝秋要好些,否则,李氏只怕立刻就要让家丁把人给赶出府去。 可惜,这个念头到底只能在心里想想,面上仍笑意如常道:“洛神医说的是,悠儿已经在后院等您了。” 这般说着,李氏亲自引了洛云深往娴月阁后院去,依着礼法,闺阁少女不得随意面见外男,但楚清悠伤在脸上,便也顾不得这些个规矩,只能让洛云深近距离‘面诊’。 洛云深人品虽然不怎么样,但一身医术却尽得旬老谷主真传,只看了一眼便轻蔑道:“还以为是什么难搞的大症候呢,连这点小病也搞不定,这京城的太医都是水昆派的?” 听了这话,李氏可谓‘喜忧参半’,喜的是楚清悠的脸终于有救了,忧的是洛云深这般毫不顾忌地大放厥词,他自己得罪人倒也罢了,国公府也是会被迁怒的! 对了,‘水昆派’又是什么意思? 楚清悠到底书读的比李氏多些,很快就明白了洛云深的意思,不由失笑道:“三点水加一个昆便是‘混’字,洛神医说的对,那帮人就是混日子的。” “行了,看破不说破。” 洛云深转头瞥了提药箱的随从小厮一眼,小厮会意,立刻从箱子里取出一套银针递到洛云深手边。 第47章 凑热闹 李氏还以为洛云深有什么高级法子,不成想还是要用银针来一个一个挑破水泡,当下失色道:“洛神医,悠儿脸上可是不能留疤的。” 一旦容颜有损,别说太子百里无极那边再无指望,就是想议个寻常皇室公候嫡子都难。 “二夫人这话,可是信不过洛某的医术?”洛云深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儿,当下便冷了脸,“既然二夫人有这许多的顾虑,不如另请高明!” 李氏靠山强大,这么多年几乎是横着走过来的,没想到除了楚凝秋,竟还会在洛云深这里再三吃瘪。 不过洛云深虽然话说的不耐烦,却并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李氏心里已有计较,立刻做出一副歉疚的模样,“洛神医说笑了,您的医术当世无双,本夫人怎会不信任,还请您大人大量,莫要计较本夫人一时失言。” 说罢,向齐嬷嬷使了个眼色。 齐嬷嬷立刻将早已准备好的一沓银票塞到洛云深的侍从小厮手里,笑盈盈道:“二夫人一点小小心意,请洛神医笑纳。” 是个人都不会跟银子过不去,洛云深自然也不例外,神色这才稍稍好了些,淡淡道:“二小姐的脸耽误太久,需要半个时辰才能处理好伤口,二夫人可去外厅等待。” 这么重要的时候,李氏哪里肯出去,正要出言,彻底松了口气的楚清悠已是先一步柔声道:“母亲且放宽心,洛神医的名声在江湖上如雷贯耳,有他在,女儿的脸必然无恙。” 洛云深唇角微勾,惯常的倨傲目光中透着若隐若现的诡谲之色。 这倒是个有几分小聪明的,懂得不动声色地用他最看重的名声来威胁他,可惜还是太嫩了些,不晓得有些事情虽然结果可能是好的,但过程中所要承受的痛苦程度却有着天壤之别。 聪明么,总是要反被聪明误的。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楚清悠彻底感受到了‘聪明’的代价,凄厉的疼痛叫喊声时不时从内间传出来。 李氏又心疼又着急,几次都想不管不顾地冲进去,都被洛云深的随从小厮面无表情地拦了下来,冷冷道:“先生诊治病人时最讨厌被人打扰,若二夫人想触怒先生,尽管进去就是。” 打蛇打七寸,简单一句话就让李氏彻底没了脾气,颓然地坐回椅子上,继续承受着时不时听楚清悠惨叫声的煎熬。 知道洛云深今日要来,楚凝秋一直着人关注着娴月阁的动静,得到这个消息时,她正在挑选赴太后宴会要穿戴的衣衫首饰,不由轻笑道:“本小姐这位前师伯,还真是半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难怪当年娘亲不肯选择他。” 古代社会极重孝道,这般闲谈中提及长辈旧事并不妥当,如玉最是个谨慎的性子,立刻制止道:“大小姐,非礼勿言。” “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必如此紧张。”楚凝秋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到底还是没继续说下去,只似乎有些纠结地托腮思索,“人都到家里了,本小姐要不要去拜访一下这位前师伯呢?” 恩怨归恩怨,但以她的了解,这个洛云深并非十恶不赦之徒,若能缓和一下关系也是好事。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重要的是在旬老谷主过世后,洛云深的医术已算是这天底下首屈一指的存在,若能彼此切磋一下,对她来说或许能有很大的进步。 “小姐,您想到的只是这些么?”冬儿虽然没有如玉那般聪慧细致,但论起对楚凝秋的关心,却是无人能及,有些焦急道:“洛神医出手,必能治好二小姐的脸,二小姐恨极了您,一旦好起来,必会变本加厉地报复。” 对楚清悠那种人,唯一的办法就是一棍子彻底打死,只要给她喘,息之机,之后便是源源不断的麻烦。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楚凝秋一边从红木匣子里挑选首饰,一边随口笑道:“本小姐总不能一剂毒药把她毒死?” 好,其实她也是可以做到的,只是楚清悠日后还能派上用场,绝不能让她就这么轻易死了。 “大小姐,您真是越发口无遮拦了。” 虽然是在自己阁院里,但为防隔墙有耳,如玉还是起身去把窗户关了,这才回到楚凝秋身边,小声道:“小姐定有法子对付二小姐,绝不会再让她欺到头上来。” 如果她是楚清悠,绝对会吸取这次的教训,绝不再来招惹楚凝秋,否则必然讨不到便宜。 “哪里需要本小姐做什么,她自己就会把自己作死的。”为着低调不扎眼,楚凝秋最终挑了一套浅粉色织锦撒花套裙并几支同色系水晶流苏步摇,想了想道:“时间还早,咱们去街上转转。” 自上次将王掌柜移交给京兆尹处置后,医馆就处于暂时歇业状态,也是时候整治一番重新开业。 换了衣服,楚凝秋便带着冬儿出了门,朱雀大街上一如既往的热闹,主仆二人便慢下脚步,一边闲逛一边朝医馆方向走。 才走几步,突然听到一阵异常的喧闹声,抬眸,却见前面不远处熙熙攘攘围了一大圈人,似是在看什么热闹。 楚凝秋微微挑眉,向冬儿道:“咱们也过去瞧瞧。” 然而还不等楚凝秋走到近前,围观的人群竟迅速四散开去,有那胆小的竟然还用手紧紧捂住口鼻,看那样子竟是撑不住要呕吐出来。 冬儿一看这情形,就知道前面发生的并不是什么好事,忙伸手扯住楚凝秋的袖子连连摇头:“小姐,咱们还是不要过去了。” 她们这般出门本就有些不合规矩,若再沾染上什么晦气事,就更不吉利了。 “无妨。” 无论是好是坏,眼下的事却是实实在在勾起了楚凝秋的好奇心,撇开冬儿的手继续往前走。 楚凝秋主意已定,冬儿也不敢横加阻拦,只能越发小心地跟在身边,以防自家小姐被什么突如其来的危险伤到。 第48章 图腾 没了人群的阻隔,前方的情况很快展现在面前,只见地上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人,蓬松糟乱的头发把脸遮了个严严实实,一时之间连男女也分辨不出。 还未走到近前,就闻到呛鼻的腥臭味,楚凝秋上辈子是从枪林弹雨中闯过来的,很清楚这是身上有伤口感染,溃烂腐,败导致的,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这边,已有‘吃瓜群众’忍不住干呕出声,见楚凝秋不仅不躲开,还继续往前凑,不由诧异地瞪大眼睛。 面前的人显然已经失去了意识,楚凝秋上下打量一番,忍着令人作呕的味道,试探着挪开那人正好落在胸膛处的破包袱,果然看到一大片触目惊心的伤口。 那伤口距离心脏的距离不过寸余,虽不至丧命却着实凶险,本就失血过多,再加之天气炎热又没有及时医治的缘故,伤口处绑着的布条已经深深嵌进肉里,承血肉模糊之状,甚至有几条白色的蛆虫在伤口上来回蠕动。 “小姐……” 冬儿哪儿见过这种场面,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层,下意识地紧紧拽住楚凝秋的衣角。 楚凝秋没有回头看冬儿,只淡淡吩咐道:“去医馆找两个伙计,把人抬回去。” 这个人因为伤口感染引发高热已然昏阙了过去,必须马上消毒清创,但在这个没有无菌手术室也没有抗生素的时代,就算把伤口清理干净,也不见得能保住性命,她能做的也只是尽力而为。 “小姐,咱们并不知晓这人的身份底细……” 冬儿忍不住出言劝阻,但看楚凝秋神色严肃,只能把后半句化成深深的欲言又止,匆忙转身离开。 此处离医馆并不算远,很快有伙计抬了担架赶到,虽然已经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但看到眼前这一幕,两个伙计还是忍不住头皮发麻,只用力屏住呼吸,用最快的速度把人抬回医馆。 楚凝秋紧随其后,才进医馆便交代道:“把人抬进里间,取剪子,白酒和火折子来。” 这般吩咐完,又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个清热解毒的药方,让伙计立刻熬了给伤者灌下去。 “是。” 工具很快送了过来,楚凝秋遣退众人,利落地剪掉伤口周围粘连的衣物,随后取过银刀,待消毒后开始一层一层地剔除腐肉。 这个过程显然是痛苦的,尚在昏迷中的伤者口中不断发出疼痛的呻,吟声,见状,楚凝秋越发加快手上的动作,待清理到伤口外围时,目光骤然定格在其心口处那枚小小的印记上。 从开始到现在,楚凝秋的注意力一直都在伤情上,直到这会儿,才抬眸往那人脸上打量一番。 眼前的男子虽然脸上糊了一层厚厚的污垢,却依旧遮不住深邃立体的五官,若清洗干净,该是个十足的俊逸美男。 男子身上肌肉健硕,两只手掌皆布有一层薄薄的茧子,必是常年习武之人,且武功不凡。 也对,若不是身体素质过硬,受这么严重的伤,只怕早就见阎王了,绝不能有命等到被她救。 短短片刻,楚凝秋心下已是有了计较,她很快回过神,继续把伤口周边的腐肉彻底剔除干净,又把消炎杀菌的草药捣碎了敷在伤口上,方才取过纱布仔细包扎好。 一整套动作下来,已是耗费了大半个时辰,见楚凝秋总算停了下来,冬儿忙用锦帕替其擦拭掉额头上的细密汗珠,又问道:“小姐,他……没事了么?” 这些日子,冬儿知道楚凝秋懂得药理针灸,却没想到自家小姐竟然还有‘刮骨疗伤’这种强悍的本事,吃惊之余,连腐肉的恶臭味都不觉得难闻了。 “该做的本小姐已经做了,能不能活下去,只能靠他自己的求生意志了。”这般说了一句,楚凝秋又吩咐道:“让人找一套干净的衣服给他换上,用毛巾冷敷退烧。” 只有体温降下来,病人才有醒转的可能。 虽然语气平静,但楚凝秋的心却始终是悬着的,毕竟在青霉素发明之前,伤口感染的死亡率十之九,能不能熬过去只能靠运气。 这种眼看着病人在自己面前等死,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 “是。”冬儿答应下来,稍稍迟疑了一下又继续道:“小姐,适才街上有不少人看见您把他带回医馆来,只怕会引起不少非议。” 楚凝秋的确是好心,但相比于善良的名声,总归还是清誉更为重要,冬儿有此担忧也在情理之中。 “嘴长在别人身上,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楚凝秋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随后抬眸看了冬儿一眼,“适才处理伤口时,你可看见他心头的印记了?” “奴婢看到了,好像是胎记。”冬儿点点头,想了想又反问道:“小姐,难道那胎记有什么不妥?” “那不是胎记,是家族图腾。”楚凝秋眼眸微眯,沉吟道:“身上有图腾印记的,不是皇亲贵胄也定是世家大族中的嫡系子弟。” 总之,这个男子的身份绝不简单。 “……” 冬儿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下意识地再次往男子的伤口上看去。 这样险些致命的外伤,很显然是与人激烈缠斗时被刺伤的,若他此时正在被人追杀,小姐救了他岂不是也要被牵扯进是非里去? 楚凝秋如今在国公府的处境已经危机四伏,实在经不起雪上加霜,冬儿当下咬唇道:“小姐,时辰不早了,咱们早些回府去。” 这种情况下,在外面多待一刻,就多一刻的危险。 “病人还没有脱离危险,本小姐不能离开。”楚凝秋沉吟片刻,想着李氏今日的注意力都在楚清悠身上,应该不会过于关注她的情况,遂道:“你悄悄回府,去祖母那里支会一声就行。” 事关楚凝秋的安危,冬儿的态度比之前坚决了许多,一字一顿道:“不行,小姐万万不能继续留在这里,老太君知道了也是不会允许的。” 第49章 前程 “本小姐既然救了他,就要尽力把他救活。”楚凝秋重新斟酌了一个消炎方子命伙计拿去煎药,之后再次向冬儿道:“不必紧张,你越是害怕,越是会引人怀疑。” 冬儿想陪在楚凝秋身边,但眼下如玉她们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迟迟等不到人必会心急如焚,只得点头道:“是,奴婢知道了。” 伙计们动作很快,待楚凝秋处理完药方回到里间时,受伤男子脸上的污垢已经被擦拭干净,身上也换了一套崭新的粗布麻衣。 见楚凝秋进来,为首的一个年轻伙计恭敬道:“小小姐,您忙了这么长时间也累了,不如让小人留在这里照看他,若出现什么棘手的问题,再请您过来不迟。” 楚凝秋打量着面前的小伙计,年岁不大,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虽然穿着跟其他伙计一样的粗麻衣物,眉宇间却有股淡淡的书卷气息,此时虽然微微躬着身子却丝毫不显卑微,不由更多了几分注目,挑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这话,小伙计再次拱手道:“回小小姐的话,小人姓秦,单名一个仓颉的颉字。” 楚凝秋颇有些意外地看着秦颉,“你读过书?” 在这个年代,只有少数富贵人家子弟才能入学堂,一个小伙计根本没有读书习字的机会,更别说取这样含义深刻的名字。 “小时候读过一些,后来家里遭了难,小人兄弟二人逃难来了京城,之后就被人牙子发卖到了医馆,这几年闲暇时间也学了些浅薄的医术。”秦颉不卑不亢地如实回答了楚凝秋的话,随后浅浅一笑,“小人是王掌柜做主买回来的,小小姐有些信不过也是人之常情,但小人绝不会做对您不利的事。” 这番直白的话有着明显的投诚之意,楚凝秋自然听得懂,不由轻笑道:“你倒是个实诚的,知道为自己谋个好前程,但想在本小姐手下做事,不是仅靠实诚就可以的。” 楚凝秋突然觉得自己说这话的语气十分熟悉,像极了楼墨渊跟自己说话的态度,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那家伙的影响。 秦颉既能主动来引起楚凝秋的注意,自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听到这话,便知自己这第一关的考验算是过了,当下一字一顿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小人绝不会让小小姐失望。” “如此甚好。”楚凝秋定定看着秦颉,对方的眼神并没有半分闪躲,反而比之前还要坦然,如此片刻后,楚凝秋唇角方才重新浮现出一丝浅笑,“本小姐拭目以待。” 这几年医馆被王掌柜弄的乌烟瘴气,不仅药物全部以次充好,就连那两个郎中亦是没有什么真才实学的江湖骗子,楚凝秋也懒得一个一个去处置,索性把人全部遣散清理了出去,只留下几个看起来还算老实本分的跑腿伙计来料理杂务。 如果这个秦颉真是可用之人,倒也不是件坏事。 当然,如果他动了什么不该动的心思,她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说完这话,楚凝秋只留秦颉在内间照看依旧处在昏迷中的男子,自己则起身去了二楼的休息室,待把门关好后,楚凝秋一边洗手一边淡淡道:“出来。” 回应她的,是一片寂静。 “出来,不要让本小姐说第三遍。” 楚凝秋自幼受过最严苛的特工训练,警惕性远高于常人,从第一次在街边巷口相遇时,她就知道自己身后跟了条尾巴,只是明白楼墨渊一时半会儿并不会做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便懒得立刻戳穿罢了。 话音刚落,便有一道黑影骤然出现在面前,那人速度极快,甚至来不及看清到底是从哪里出来的,只带着一层寒光默默跪在楚凝秋脚下,用近乎幽灵般轻飘飘的声音开口道:“暗卫夜凌拜见小姐。” “起来。”楚凝秋抬了抬手,见夜凌并没有起身的意思,便也没有勉强,只反问道:“适才发生的事,司主大人应该知道了?” 有了这个图腾徽记,受伤男子的身份应该不会太难查,起码对暗常司来说,不会是什么难事。 旁的不说,是敌是友总该要搞清楚,可别费尽心思救了个敌人回来。 “不知道。”夜凌立刻否定了楚凝秋的话,并解释道:“主子只吩咐属下跟随在小姐身边,并没有让属下回去报信。” 额? 盯着她,又不及时反馈消息,这监视还有什么意义? 难不成楼墨渊的本意并不是监视,而是派个人来保护她?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这么重要了。 楚凝秋自嘲地摇了摇头,并未再多想,只吩咐夜凌立刻回暗常司向楼墨渊回禀。 “是。” 夜凌答应一声,人瞬间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这身手……楚凝秋觉得自己是时候研究一下内功这种东西了。 “小姐。”秦颉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秦颉能在这个时候过来找她,必跟那男子的伤情有关,楚凝秋匆忙放下手里刚端起来的茶杯,快步走出房间。 虽然匆匆而来,但秦颉的语气却没有多少慌乱,只如实回禀道:“小姐,那位公子醒了,闹着要离开。” 楚凝秋显然有些诧异。 身上的伤口才清理干净,还在发着高烧,这一小会儿功夫就醒了,还有力气闹着走? 这人莫不是用什么特殊材料做的。 “本小姐去瞧瞧。” 如此说了一句,楚凝秋越过秦颉快步下了楼,果然,还未进内间,就听到男子有些嘶哑的低吼声,“滚开,放本少爷出去!” 两个伙计得了秦颉的吩咐,自然不肯放人,一左一右架着男子的胳膊,防止他动作太大撕扯到伤口,也防止他从床上摔下去。 这男子的年纪比秦颉大不了多少,还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许是生活顺遂未被世俗侵染过的缘故,一双晶亮的眼眸中虽然满是暴躁不耐,却清澈简明,并无太多欲望思虑。 “放开他。” 楚凝秋站在门边,目光幽幽落在少年那张容色出众的脸上,好整以暇道:“命是他自己的,他自己都不爱惜,你们担心个什么劲儿。” 第50章 傲娇 这少年之前虽然处在昏迷中,却并非完全没有意识,知道救他的是一个女子,听到楚凝秋的话,立刻停止挣扎,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打量了一圈,轻哼道:“别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感激你。” 男女授受不亲,虽然他是被动让人给‘看光光’的,但也不能不认账。 好在这女人长的还算过得去,他就委屈点,勉为其难接受了。 楚凝秋自是不知道仅仅只是第一次见面,那少年就脑补了这么多,听了他带刺的话,幽幽反问道:“怎么,难不成是你自己扎了自己一刀,一心求死?” “谁说我要死了?”少年鼓起腮帮子,指着胸口缝的歪七扭八的伤口,气呼呼抗,议道:“难看死了。” 连个麻沸散都没给他喝,就缝了那么多针,他能不醒的快么,疼醒的! “人不大,毛病不少。”楚凝秋和颜悦色地征求意见,“要不现在拆了,我给你缝个蝴蝶结?” “你……谁让你把我的衣服脱掉……”少年咬了咬唇,似是难为情地别过头去,“马上把本少爷送回家,本少爷就不追究你的罪责了。” “不脱,衣服,要如何刮腐肉?”楚凝秋轻轻挑眉,了然地点了点头,“我可算知道你这一身伤是怎么来的了。” 好好一个翩翩美少年,偏偏长了张欠揍的嘴,连她这个无冤无仇的都想揍把人拎起来揍一顿。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熊孩子。 “我……我要回家。”似乎担心楚凝秋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那少年又补充道:“本少爷身份尊贵,别人侍奉不周,你亲自送我回去。” “你还发着烧,万一死路上,岂不是砸了我医馆的招牌?”楚凝秋懒得跟这熊孩子废话,命令道:“闭嘴乖乖把药喝了,别逼我拿针把你扎成哑巴。” “一个女人这么粗鲁,肯定没人要。” 不知是被楚凝秋的威势震慑到了,还是真怕变成哑巴,少年虽然还是一副别扭模样,却当真乖乖端起碗把药喝了。 见这熊孩子总算还没到无药可救的地步,楚凝秋的语气也好了些,这才切入正题:“你是哪家的?” “你不是看过……” 少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处,脸上泛起一层不自在的红晕,后面的话没再说下去。 他洛阳白氏的族徽名满天下,这女人竟然都没见过,果然是个没见识的。 “看过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如今人在我手上。”楚凝秋也不恼,只慢悠悠道:“毕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救回来的,这么把你放走岂不是亏大发了,让你家人拿十万两黄金来赎人。” “十万两黄金,你怎么不去抢!” 虽然她是打算给丰厚彩礼的,十万两黄金也不算多,但这样主动开口讨要,实在粗鲁! “是你自己说你身份尊贵,不多要些赎金,怎么配得了你的身份?”楚凝秋甩给少年一个“都是你逼我的”无辜眼神,转头对秦颉道:“把人看好了,咱们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可全靠他了。” 少年似乎从没遇到比自己更蛮横的人,一时气结,偏偏人在屋檐下,拿楚凝秋毫无办法,想了想,竟是放狠话道:“你等着,我大哥绝不会饶了你的!” 大哥? 熊孩子不都是把爹搬出来做挡箭牌么? 楚凝秋凝神一想,似乎有些明白了熊孩子为什么会养成如此嚣张跋扈的性子,却也不恼,反而失笑道:“想告状就得先把身子养好,反正你现在哪里也去不了。” “……” 少年虽然身体底子比寻常人强健许多,但到底受了那么重的伤,不过是靠一口气硬撑着罢了,说了这会儿话,只觉得眼前一片眩晕,重新坐回床榻上。 “还是病着的时候看着更顺眼些。”楚凝秋并没有真计较少年之前的无礼,吩咐秦颉去把煮好的粥端了过来,自己则在床边坐下,伸手去掀他的衣襟。 “你这女人怎么这么随便!”少年仿佛受了极大的惊吓,像个遭到非礼的女子一样猛得把身子往后缩了缩,那一脸警惕的模样,仿佛楚凝秋再往前一步,他就要立刻失了清白。 “一个大男人这般扭扭捏捏像什么话。”楚凝秋学着少年之前的样子轻哼一声,嫌弃满满,“比你身材好的男人多得是,本小姐才不稀罕看呢。” “你还看过别的男人?”少年嫌弃地翻了个白眼,“轻浮。” 这女人看上去一本正经的,怎么言行举止如此随便,必须要让她好好改过来,否则大哥是绝对不会同意让她过门的。 “小小年纪如此古板,当心早早变成白发老人。”既然病人拒不配合,楚凝秋索性也不去检查伤口,只拽过少年的手腕诊了诊脉,“死不了了,好好吃药,过几天就能活蹦乱跳。” 当然,若楚凝秋知道这家伙心里竟在盘算着要如何娶她过门,只怕早就没有这样淡定的语气了。 “哼。” 少年别开脸不去看楚凝秋,不成想动作太大牵扯了伤口,发出一声闷吭声。 楚凝秋半点都不想搭理这个傲娇又别扭的少年,嘱咐秦颉仔细照顾着,自己转身离开。 “喂,你不许走!” “等你什么时候学会好好说话,我再回来。” “……” 躺在床上的少年侧了侧身,目光悄然落在楚凝秋离开的背影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既然少年已经脱离危险,楚凝秋也没必要再留在医馆过夜,简单收拾一番,叫了马车回国公府去。 时近黄昏,楚凝秋回到国公府邸时,正巧碰到管家带着几个捧着各色礼品的丫鬟家丁送洛云深出来,浩浩荡荡竟有十几人之多,可见楚清悠的脸已经没有大碍了。 虽然洛云深是个十足十的叛徒,但人品和‘专业技能’本来就是两回事,楚凝秋倒也不怎么排斥跟他过过招。 正想着,人已经到了近前,洛云深依旧是那副倨傲模样,只是在看清楚凝秋的脸时,目光显而易见地停滞了一下,竟是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第51章 洛阳白氏 管家是李氏的人,对楚凝秋自然没有多少恭敬,只如常行了个礼,皮笑肉不笑道:“大小姐这是去哪里了,眼见天都要黑了呢,万一被坏人盯上可怎么好?” “怎么,本小姐去哪里,还要跟管家你交代么?”楚凝秋似笑非笑地看着管家,丝毫没有给他留颜面的意思,“难不成祖母和二叔都不在了,这府里要王管家你来当家做主?” 管家没想到楚凝秋会直接给自己扣这么大一顶帽子下来,掩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了攥,面上却是一片惶恐:“大小姐说笑了,奴才只是关心您。” 楚凝秋并没有回话,只是继续盯着王管家看,直把人逼的低下头去,这才把目光转到洛云深身上。 从见到楚凝秋那一刻,洛云深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呆愣住了,直到这会儿依旧没回过神来,连随从小厮唤了一声都没有听到,直到连唤几声后,方才如梦初醒般地回过神来。 “你……”洛云深的声音有微不可见的停顿,很快衔接如常,“你叫什么名字?” 当年,她也是这般如花的锦绣年华,一颦一笑间尽是春水般的温柔。 这些年,他虽然恨她怨她,却未曾有一刻真正忘记她。 可惜,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终究是再也见不到了。 虽然从年岁辈分上,楚凝秋算是洛云深的晚辈,但他早已叛离师门,两人并无任何关系,楚凝秋贵为郡主之尊,寻常人轻易不可直呼她的闺名,洛云深此时此刻的言行举止不仅无礼,而且算得上是僭越了。 王管家一脸紧张地看着楚凝秋,生怕她再次不顾情面地发作起来,要治洛云深的罪。 “知道又如何,总归也不是故人。”楚凝秋看了洛云深一眼,勾唇浅笑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洛神医何必执着于过去。” 自从跟药王谷离绝后,十几年来洛云深始终孤身一人,连个侍妾都不曾有过。 他对旬氏,当真是情深似海? 楚凝秋不由有些唏嘘,若当年旬氏没有嫁给楚天昱,而是跟洛云深在一起,今时今日应该还好好活在世上,不至于糊里糊涂葬送了性命。 爱情这种东西,许多时候当真是无用的很。 爱屋及乌是一种近乎于本能的情感,对于楚凝秋的话,洛云深恍若未觉,犹自继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楚凝秋。” 楚凝秋不知道旬氏心里到底有没有怪过洛云深,但此时此刻,她对眼前这个虽然看上去很高傲,却在用近乎卑微的语气跟自己说话的男人却是怎么也恨不起来,稍稍斟酌后再次开口道:“闺阁女子不便接待外客,若洛神医有空,改日可去旬氏医馆小坐,秋儿必定让人好生款待。” 洛云深这些年多番跟药王谷为敌,说句势不两立也不为过,他似是没想到楚凝秋会对自己这般客气,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楚凝秋却是再不多言,微微颔首示意后,施施然往内院去了。 见楚凝秋离开,洛云深下意识地就要去拦,然而到底还有些理智,生生止住了动作。 这个少女虽然相貌跟他记忆中的那个人极为相似,性子却是截然不同,少了些许温柔,更多了几分淡然从容。 或许,这样才是最好的。 洛云深心里越发百感交集,生生忍住回眸的冲动,上了马车离开。 王管家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心里明显有些惴惴不安,洛神医这般神情举止,显然是对旬氏余情未了,若万一被楚凝秋拉拢了去,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般想着,王管家快步往娴月阁去了。 且说这边,进了内院后,楚凝秋没有立刻回自己的阁院,而是直接往凝寿阁去看望老太君。 老太君得到冬儿的回禀,正准备派几个得力侍卫去医馆保护楚凝秋,见人回来,不由松了口气。 “你这丫头,胆子越发大了。”老太君年轻时到底是在沙场上拼杀过的女将军,虽然担心楚凝秋的安危,却没有过于责备什么,只问道:“这时候回来,可是病人的伤情稳住了?” “祖母果然料事如神,人已经醒了,还能顶嘴呢。”楚凝秋亲自捧了汤药侍奉老太君喝下,方才把经过简单讲了个大概。 听到那少年心口处印有家族图腾,老太君神色一禀,追问道:“可看清楚了是什么图案?” “看清楚了。”楚凝秋记忆极好,原原本本把图腾上的神兽模样描述了一番,话音未落,老太君心下已是了然,面露疑惑道:“洛阳白氏的嫡系公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京城,还伤的这般严重?” 洛阳白氏? 楚凝秋努力从脑海中搜索与之相关的记忆,奈何原主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主儿,压根不知道这些,只得向老太君问道:“祖母,这个家族可是有什么不妥?” “你年纪还小,不太知道陈年旧事。”老太君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惆怅:“洛阳白氏乃四大世家之一,至今已传承了数百年,白氏一族更是富可敌国,当年太祖皇帝跟陈继宗争夺帝位,白家明里暗里为陈继宗提供了大量银钱支持,直到陈继宗的势力被剿灭大半,才转投到太祖皇帝面前。” “太祖皇帝征战多年,虽然大获全胜,但家底也差不多消耗干净了,自然用得上白氏的万贯家财。”楚凝秋脸上挂着了然的笑容,“用归用,也只不过是花钱保命而已,至于前程,只怕再也指望不上了。” 政治斗争向来都是你死我活的结局,身为世家大族,本不该参与到这种斗争中去,只等向最终的胜利者投诚就可以了。 可这白家家主不仅犯了忌讳,还眼光差劲地没有压对宝,虽然太祖皇帝碍于天下悠悠之口,不好随便寻个由头把白氏一族连根拔起,却也不会再允许他们家族的人入朝为官,成为掌握朝廷话语权的中流砥柱。 如此,家族渐渐沉寂下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第52章 交情 “你这丫头看的倒是透彻,只可惜白家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却连这点子厉害关系都想不明白。” 老太君轻轻挑了挑眉,也不知是惆怅还是感慨,只幽幽继续道:“太祖皇帝已驾崩多年,如今朝中暗流涌动,白家只怕又要蠢蠢欲动了。” 百里无极这个太子之位虽然看上去尊贵,实际上却是摇摇欲坠,否则皇后也不会坚持让他跟原主联姻,以得到其背后力量的支持。 眼下,由于百里无极的作死行为,这个计划显然已经成了泡影,若有那消息灵通的想要趁机示好,也在情理之中。 只能说老太君虽然久不涉朝政,却依然对外面的局势有着一针见血的理解。 这一点,楚凝秋深以为然,“人总是想为自己博一个好前程的,若输了,也是必然该付出的代价。” 输了自是一败涂地。 赢了,就一定能常享荣华么? 岂不见那十几位开国功勋,不仅个个晚景凄凉,更是连累一家老小皆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无论他们有何打算,左右跟咱们扯不上干系。”老太君并未责备楚凝秋多管闲事,只嘱咐道:“国公府跟白家多少也算有些交情,回头把人接过来,我亲自修书一封送去洛阳,让他们派人来接。” “祖母,您跟白家家主相识?” 这一点,楚凝秋倒是有些诧异,因为听那少年话语间的意思,如今的白家家主该是他的兄长,就算这位兄长稍微年长些,也得算是老太君的孙辈,不应该会有什么交情才是。 “大小姐有所不知,白家太夫人是主子的堂妹,虽然这位二小姐从待字闺中时就是个糊涂的,但总归一笔写不出两个陆字……” 到底是陈年旧事了,刘嬷嬷看了老太君一眼,没再细说下去,但楚凝秋却是立刻明白了,想来老太君跟白家太夫人的故事,就是自己跟楚清悠这般状态的‘老年版’。 眼下,白家老家主显然已经过世,这位太夫人在家族中掌握着独一份的话语权,若她是个目光短浅又心比天高的主儿,一心想要争强好胜来压老太君一头,为此不顾之前的教训再次卷进纷乱的朝局中来,也就解释的通了。 不过这样说来,那个受伤的熊孩子极有可能是跟原主有些血缘关系的远房表哥。 这世间还真是小的很。 “祖母慈心,秋儿都明白的。” 考虑到老太君要早些休息,楚凝秋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吩咐了几个得力的侍卫即刻去医馆接人,自己则告辞回静馨院。 夜风习习,转眼已是掌灯十分,为着楚凝秋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冬儿和如玉如佩三人皆守在正厅,以便有什么变故可以及时应对。 见三人如临大敌的戒备模样,楚凝秋感动之余又有些哭笑不得,当即遣了如玉如佩去休息,只留了冬儿侍奉她梳洗更衣。 冬儿帮楚凝秋把发间的钗环一一卸下,关切道:“小姐饿了,奴婢让小厨房去准备晚膳。” 楚凝秋从铜镜里仔细打量着自己的脸,随口道:“不必麻烦,煮碗燕窝粥来就好。” “小姐,不知是不是烛光太暗的缘故,奴婢总觉得您脸上的黑斑比之前更明显了些,会不会是那药……” 冬儿虽然见识过楚凝秋的医术,但总归还是‘眼见为实’,难免对药膜的效果有些担忧。 毕竟小姐这张脸已经很一言难尽了,若再严重下去,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正相反,那药的效果比想象中还要好。”楚凝秋从镜子里看了冬儿一眼,轻笑道:“短短几天时间,这药膜已经把本小姐面部沉积的毒素渐渐拔到了表皮层,只要坚持涂抹,会比想象中见效更快。” 无论身处哪个时代,楚凝秋对自己的医术始终深信不疑。 “哦。” 冬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转身去小厨房准备宵夜去了。 燕窝粥很快端了上来,冬儿知道楚凝秋独处时不喜人打扰,把瓷盏放到桌上人就默默退了出去。 然而…… 当楚凝秋敷好药膜出来,桌上只剩下空空如也的青花瓷盏。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燕窝粥已经尽数进了某位不速之客的肚子。 “臣女怎么不知道暗常司已经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堂堂司主大人,都要到国公府来找吃的了。” “一碗粥罢了,你这丫头果然跟楚天朔那老头子一样小气。”楼墨渊看着楚凝秋脸上黑乎乎的面膜,更是毫不掩饰地嫌弃,“难看死了。” “……” 一个两个都这么毒舌,是没受过社会的捶打么? “司主大人花容月貌,倾国倾城,臣女就算再打扮也望尘莫及,又何必费这个心思?”左右自己在楼墨渊面前早没什么形象可言了,楚凝秋索性也不再有任何拘束,只开门见山道:“司主大人这会儿过来,可是晓得洛阳白氏的人为何会这时候出现在京城了?” “不晓得。”楼墨渊说的理直气壮。 那些个蠢货,总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他们的一举一动已经早早暴露在暗常司的探子眼皮底下。 为什么出现有什么重要的,重要的是他们无论在算计筹谋什么,最终都是有来无回的结局。 “没想到您也有不清楚的时候,真是难得。” 在楚凝秋的认知里,楼墨渊绝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正相反,他越是心平气和,就越是会有更紧要的事发生。 而那些人所要承受的后果就越重。 也不知那个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的熊孩子,会不会被牵连其中。 “想要玩的久些,总要时不时培养一下对手的智商。”转瞬之间,楼墨渊又变回了那个狂妄不可一世的模样,他深深看了楚凝秋一眼,似笑非笑,“之前倒没看出来你是个爱管闲事的。” “臣女不会满大街找善事做,可既然遇上了,也断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楚凝秋并不想把自己标榜的多么高尚,只继续道:“若是敌人,救活了再打死也不迟,说不定还能问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第53章 渔翁之利 “你跟你那师伯眉来眼去的,也是为了这个?” 楼墨渊眸中闪过一丝晦色,面上的笑意却是不减,也看不出是故作调侃还是心有不悦。 “司主大人,您这用词水平,很容易被人当成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武夫。”楚凝秋翻了个白眼,毫不掩饰对楼墨渊的鄙视,“到底是上一辈的恩怨,虽然洛云深做了许多错事,但我父亲母亲的死,总归不是他做的,这个时候跟他交恶有什么好处?” 适才她仔细观察过洛云深的神情,除非对方的演技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否则那种既惆怅怀念又小心翼翼不知所措绝的模样,绝对不是能轻易作假的。 只要洛云深心里还对旬氏有所顾念,就绝不会轻易被李氏拉拢去对付自己。 而且,既然那秘籍跟药王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洛云深曾是老谷主和旬氏身边最亲近的人,会有意想不到的线索也未可知。 有这多番考量,又何必急着闹到剑拔弩张的地步。 “你这是打算放长线钓大鱼了?”楼墨渊幽幽看着楚凝秋,正要再说什么,冬儿的声音先一步从门外传了进来,“小姐。” 楚凝秋跟楼墨渊对视一眼,并未让冬儿进来,只扬声问道:“怎么了?” “小姐,侍卫回禀说那位受伤的小公子坚持要见您,见不到您就不肯挪动。” 若换了寻常人,直接塞进轿子抬回国公府就行,但侍卫们知道他身份尊贵,也不敢用强,只好先遣人来回禀楚凝秋。 “人不大脾气还不小。”楚凝秋吩咐冬儿在外面候着,见楼墨渊迟迟没有开口,心下明白那熊孩子并不是敌人,最起码还是值得救一下的,便道:“我先去瞧瞧。” 对此,楼墨渊倒是没有异议,甚至十分友好地点了点头,“本座跟你一起去。” 楚凝秋想都不想就摇头拒绝,“一点小事,就不劳您大驾了。” 这家伙目标如此明显,若真堂而皇之地随她去医馆转一圈,不必等明天早上,整个京城都知道他们过从甚密了。 这福气,她可消受不起。 不过……这似乎也不是重点,重点是暗常司什么时候这么闲了,堂堂司主来给她当跟班? 楚凝秋和楼墨渊说话的时候,洛云深跟楚凝秋在大门口偶遇那一幕也由王管家悉数禀告给李氏知晓。 李氏为楚清悠的伤情提心吊胆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松了口气,正想着好好寻个法子彻底除了楚凝秋这根碍眼的刺,又听到这糟心事。 王管家每说一句,李氏的脸色就难看一分,直至狰狞可怖,急怒之下,她抄起手中的青花瓷盏重重砸到地上,怒喝道:“真不知旬氏给他们下了什么迷魂汤,死了这么久还阴魂不散!” 那贱,人不仅得到了楚天昱全部的爱,还引得洛云深对她念念不忘,当真该死! “夫人!” 齐嬷嬷神色骤变,似是警告地在李氏耳边低语了一句。 这么多年,为着对楚天昱那份求而不得的偏执感情,李氏对旬氏的嫉恨已经逐渐累积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万一她在急怒之下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被下人传到楚天朔耳中,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被齐嬷嬷这么一提醒,李氏渐渐恢复了几分理智,但面色依旧阴沉的可怕,好一会儿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依你所言,洛云深是把楚凝秋那小贱,人当成旬氏的替身了?” 她当年就该让楚凝秋随她那贱,人娘一起到阴曹地府团聚,偏偏棋差一着,竟这般后患无穷! “是。”王管家看的真切,这会儿回起话来语气便格外笃定,“洛神医当时整个人都愣住了,若非有其他人在场,奴才都怀疑他会不顾一切地追着大小姐去静馨院。” 听到这话,李氏面色更加狰狞,但很快舒展开来,唇角勾出一丝冰凉的笑意。 若真是如此,倒也好办,洛云深这辈子对旬氏爱而不得,只要有办法帮他得到楚凝秋,他必然会愿意全力配合。 当然,最后得到的是活着的人,还是冷冰冰的尸体,就完全掌握在她手里了。 楚凝秋那小贱,人必须死,哪怕明知道她活着可能会发挥更大的价值,也必须要她死! 见李氏如此神色,王管家就明白其想到了应对之策,立刻满脸堆笑地奉承道:“夫人福泽深厚,岂是旁人能比的,大小姐跟您作对,简直是螳臂当车。” 这话听着极为舒心,李氏眸中笑意更甚,随手从指间取下一枚嵌着红宝石的金戒指扔给王管家,傲然道:“仔细盯着静馨院和凝寿阁的动静,自有你的好处。” “多谢夫人!” 王管家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来最近这些日子李氏一直处于被楚凝秋‘碾压’的状态,但这些话却是万万不能宣之于口的。 对府中其他的下人来说,无论谁做了主子都无所谓,左不过,但对王管家这种李氏的心腹来说,却是没有任何退路的。 若李氏倒了,由楚凝秋来掌管内宅,别说眼下的荣华富贵顷刻间不复存在,就连性命都保不住。 面对这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命数,他必须竭尽全力助李氏除掉楚凝秋,哪怕明知道要冒很大的风险! 待王管家退下后,李氏并没有立刻起身,而是默默盯着地上的青花瓷碎片看了许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日子还长,夫人切不可操之过急失了分寸。”齐嬷嬷命小丫鬟进来把地上的瓷片打扫干净,自己则捧了一盏新茶递到李氏手边,似笑非笑道:“都说无功不受禄,大小姐平白无故得了个郡主之位,已是树大招风,或许不用等夫人出手,就有人主动替您解决了这个麻烦。” 可不是么? 李氏刚端起茶盏的手微微一顿,很快想到三日后的宫宴。 或许这还真是个好机会,左右人在宫里,就算出了什么事,也没人能扯到她身上来。 话虽如此,但坐收渔翁之利总是不稳妥的,李氏斟酌片刻,附在齐嬷嬷耳边低语了几句。 第54章 双刃刀 齐嬷嬷似乎听到了什么极大胆的话,不由惊愕道:“夫人,这是不是……” 李氏低头抿了口茶,再抬眸时,已是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得意笑容,“无妨,只管照本夫人的话去做。”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要出手,就必须把楚凝秋一棍子打死,哪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没什么好心疼的! 见自家主子心意已决,齐嬷嬷也不敢再多说什么,默默躬身办事去了。 齐嬷嬷离开后,正厅就只剩下李氏一个人,她正欲起身离开,却突然听到楚清悠的声音从内间的侧门处传来,“母亲,您准备如何对付楚凝秋?” 虽然洛云深的治疗手段着实恐怖了些,但楚清悠的脸却是好了许多,虽然还微微有些肿胀,但已经可以看出之前的精致轮廓,只要这两日好好用药,待参加宫宴时,容貌还是有望恢复如初的。 李氏知道楚清悠恨极了楚凝秋,当即狠狠道:“你且放心,母亲绝不会让那小贱,人好过就是。” 让楚凝秋死都算便宜她了,最好把人送到最下,贱的暗娼园子里受尽凌,辱,才能发泄她心头之恨! “楚凝秋如今的心智手段与之前可谓天差地别,母亲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不知是不是受了一场锥心之痛的缘故,楚清悠不仅脸上的伤势有所好转,就连思想也发生了脱胎换骨的改变,甚至这些日子一直挂在脸上的刻薄戾气也消失了大半。 起码跟李氏比起来要冷静许多。 楚清悠的巨大转变显然在李氏意料之外,她上下打量了女儿一番,微微挑眉道:“你的意思是,就这么算了?” “借刀杀人,也要找到最锋利的那把刀才行,而且最好是双刃的。”楚清悠往前走了几句,待在李氏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方才继续道:“百里无极虽然是个蠢的,性子却高傲的很,如果让他认为楚凝秋压根瞧不上他,是因为找到了新靠山才执意取消婚约的,他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楚清悠想着百里无极之前对自己那般痴迷,却在她容颜有损后,再也不见踪影,就气不打一处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对百里无极的恨意甚至超过了楚凝秋,左右这两个人都是她深恶痛绝的,如果能借百里无极的手料理了楚凝秋自然是好,如果失手,就让楚凝秋教训百里无极一顿,左右无论谁占了上风,她都能出口恶气。 “这个想法着实不错。”李氏赞赏地点了点头,“瞧你的神情,该是想好怎么做了。” “那是自然。” 楚清悠跟百里无极‘眉来眼去’多年,暗地里收买几个东宫的宫人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谨慎起见从未启用过罢了,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 这其中的关节,李氏也是清楚的,想了想,有些迟疑道:“终归只是些小人物,会不会不太稳妥?” 楚清悠摇摇头,似笑非笑道:“正因为是小人物,才最稳妥。” 百里无极虽然蠢了些,却并没到无药可救的地步,若是有身份的人骤然提及此事,他就算相信,心里也必然会存个疑影儿。 但小人物就不同了,那些个下人跟谁都没有利益关联,没有理由刻意去传扬什么消息,如此无意中被听到,才是最有可信的。 就在李氏和楚清悠为自己的妙计暗自得意的时候,当事人楚凝秋已经骑马从后门离开国公府。 至于说要跟过来的楼墨渊,出了房门就彻底跟黑夜融为一体,再不见踪迹,楚凝秋习惯了对方的‘来无影,去无踪’,便也不急着找人,只以最快的速度去到医馆。 医馆灯火通明,秦颉守在客房门口,见楚凝秋出现在视线中,立刻回禀道:“小姐,那位小公子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都不肯见。” “你们在外面候着,本小姐进去瞧瞧。” 楚凝秋抬步就往屋里走,还未走到床前,突然神色一震,“什么人!” 常年在风口浪尖上摸爬滚打,楚凝秋对危险有着近乎本能的直觉,话音未落,藏在袖子里的银刀已经飞了出去。 敢跑到她的地盘来行刺,找死! 不知是不想暴露身份还是旁的什么缘故,来的暗卫似乎只想悄无声息地了结了熊孩子,并不想惊动其他人,见自己的行迹已经暴露,手上的短剑越发狠厉地直接朝熊孩子脖颈处刺去。 暗卫的动作已是极快,楚凝秋却比他更快,且直接主动进攻,招招致命! 楚凝秋的招数又快又狠,而且根本毫无规律可言,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没过几招,暗卫就落了下风,仓皇而逃。 楚凝秋并没有追出去,外面的事,自有楼墨渊的人去料理。 “你……”熊孩子看的目瞪口呆。 这女人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竟然有这么彪悍的战斗力,就算自己没受伤的时候跟她对上,都不见得能赢。 “你又欠了我一条命,现在赎金翻倍。” 楚凝秋很自觉地替熊孩子补齐后面的话。 “财迷。” 熊孩子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心里对楚凝秋的崇拜却是又多了一层,也更加笃定了要娶她的决心。 只有这样的女人才配得上自己。 “熊孩子。” “你喊谁熊孩子呢,当心我……” “怎么,又要把你大哥搬出来吓唬我?”楚凝秋收起手里的软剑,面无表情地瞥了熊孩子一眼,“你又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只能这样喊你了,再不成叫臭小子也可以。” “……” 熊孩子对楚凝秋的取名能力要多嫌弃有多嫌弃,为了不让她喊出更难听的称呼来,只得不情不愿地轻哼:“你记住了,本少爷叫百里清泓。” 楚凝秋听的一头雾水,有些疑惑地反问道:“你不是白氏子弟么,怎么会姓百里?” 百里乃本朝,国姓,自太祖皇帝登基后,便只有皇亲贵族才可以继续沿用此姓氏,寻常百姓凡有冲撞国姓者,皆改为‘百’姓,这熊孩子莫非跟皇族还有什么关系? 第55章 对我负责 五十五章 “说你没见识,还真是没见识。”熊孩子,也就是百里清泓挑了挑眉,满脸骄矜道:“谁说一定要随父姓,本公子的母亲庆安郡主乃是外祖宁亲王唯一的嫡出血脉,皇上特赐恩旨,让本公子随了母亲的姓氏。” 额? 百里清泓口中的宁亲王不是别人,正是太祖皇帝的亲弟弟,这位宁亲王机智善谋,虽然没有太祖皇帝那般四处征战杀伐的本事,却颇有运筹帷幄之才,不仅能把征战来的城池守的固若金汤,还能从后方根据地源源不断地筹集粮草运送到前线,为江山大业立下汗马功劳。 太祖皇帝登临大位后,因着感念宁亲王的贡献,曾提出跟他‘平分天下’,被宁亲王坚决拒绝,从此远离朝堂,只在府中陪伴妻女,日子过得闲适自得。 对这位宁亲王,楚凝秋是打心眼里佩服的,不是因为他的机智谋略,而是他懂得急流勇退。 伴君如伴虎,皇帝心情好的时候自是兄弟情深,一旦有所不悦,便是僭越犯上,到时候别说什么平分天下的鬼话,就连一家老小的性命都保不住。 当年,白氏一族为求自保,为朝廷捐赠了大量钱财,就连如今的皇宫都是白氏出资修建,太祖皇帝念及白氏的功劳,为庆安郡主和白家嫡子赐婚,庆安郡主虽是下嫁,但她对权势并不热忱,婚后跟郡马琴瑟和鸣,可惜没过几年,夫妻二人便在从京城回洛阳的途中感染瘟疫,双双不治而亡,只留下一个幼子。 嫡子早夭,唯一的子嗣又被赐了皇姓,未来家主之位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平妻陆氏所生的儿子身上,之后又传袭给其嫡孙,陆氏亦母凭子贵,成为如今白家最尊贵的老夫人。 “原来是这么回事。”楚凝秋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遂问道:“所以,你是进京来觐见皇上的?” 明明有皇帝撑腰,遇到麻烦却只把自家大哥搬出来做挡箭牌,看来这熊孩子心里多少还有些分寸,知道什么事不能做。 “三日后是外祖父的忌辰。”百里清泓到底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提及亡故的亲人,不由微微红了眼圈,连原本张扬的语气都低沉了下来,有些委屈道:“我长这么大从没跟人结过仇,不知是哪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在背后捣鬼,待本公子把人揪出来,必要把他碎尸万段了!” 对于这个问题,楚凝秋也是十分疑惑。 照理来说,这样一个虽然出身尊贵却注定很难走进权利中枢的公子哥,是妨碍不到别人什么的,到底是谁一定要置他于死地? 百思不得其解,楚凝秋索性也不再多想,只选了一个最简单明了的办法,“不需要查什么,只要会告状就可以了。” 虽然只是改了个姓,但明眼人都明白皇帝绝不会仅仅为了一个姓氏大费周章,此举,怕是早已有了让百里清泓入嗣宁亲王府的打算,只是百里清泓尚未及弱冠之龄,不急着下旨罢了。 “本公子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动不动就告状……” 百里清泓似乎想到自己之前才搬出自家大哥来威胁楚凝秋,气势上便低了几分,闷闷地转过脸去。 看着傲娇又别扭的百里清泓,楚凝秋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这不是你最擅长的么,做人么,就要好好发挥自己的长处。” “才不是!”百里清泓可不想给楚凝秋留下个一无是处的印象,挣扎着就要站起来,奈何身上的烧还没完全退,又饿了几天实在体力不支,只犹自倔强道:“本公子的武功厉害着呢,才不需要靠别人罩着!” “行行行,你最厉害了。” 楚凝秋把百里清泓按回床上,以防他动作幅度太大牵扯到伤口。 其实也难怪这熊孩子性子如此单纯张扬,一个身份高贵,有助于提高家族门楣,又没有任何可能争夺家主之位的堂兄弟,自是能怎么纵着他就怎么纵着他,巴不得直接养成废材才好,这样,以后宁亲王府的一切都能掌控在白氏一族手中。 只不知是白氏家主的主意,还是她那位堂祖母,白家老夫人给出的昏招。 听到楚凝秋的话,百里清泓轻哼一声,“那是自然,待本公子伤势痊愈,定让你好好见识见识!” “拭目以待。” 楚凝秋简单回应了一句,待再次确定百里清泓的伤处并没有再度感染的迹象,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既然百里清泓有更强硬的靠山,便也没必要把人接回魏国公府,明天一早把人送进宫面见皇帝就是。 见楚凝秋起身要往外走,百里清泓语气不由有些着急,“你又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否则呢?” “你这个女人怎么一点责任感都没有……”或许百里清泓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要求没有缘由,却又不想承认,稍稍停顿了一下,索性直接耍赖,“我不管,反正你既然救了我,就要对我负责。” 额? 这话听着,怎么有种被讹上了的感觉呢? “怎么个负责法儿,难不成还要我以身相许不成?”楚凝秋看了百里清泓一眼,故作认真地摇头道:“想法倒是不错,可惜本小姐没有嫁人的打算,你就早早死了这条心!” 这本是句玩笑话,楚凝秋原以为熊孩子定会嗤之以鼻,再说几句‘痴心妄想’之类的话来讽刺她一番,没成想对方却是极认真地蹙眉道:“为什么?” 闺阁女子最大的祈盼不就是找个如意郎君么,这女人又没有出家,好端端的为什么不嫁人? “我为什么要嫁人?”楚凝秋淡淡一笑,“男人三妻四妾,内宅里不知道有多少乌糟事,本小姐有钱有闲,何必跟一群女人挣来抢去。” 诚然,这世上也有楚天昱这种对妻子一心一意的好男人,可即便如此,旬氏还是落得个红颜薄命的下场,她对爱情从没有那种迤逦幻想,又何必去蹚婚姻那趟浑水。 第56章 无事献殷勤 五十六章 “你又没成亲,怎么知道所有男人都一样。”百里清泓理所当然地对号入座,忿忿道:“本公子才不是那样的人,定会好好护着你,不让任何人伤你分毫。” “……” 这话乍然听上去似乎没什么问题,可为什么这么别扭呢? 她这是突然被表白了? “这就大可不必了。”楚凝秋满脸黑线,只能用咳嗽声来掩饰尴尬,“你若过意不去,多给本小姐拿点银子来就行。” 银子才是最靠谱的,至于男人什么的……还是算了。 虽然这样想,但楚凝秋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楼墨渊那张倾倒众生的脸。 楚凝秋下意识地打了个机灵,那妖孽更是这京城里最危险的存在,她如果真被美色迷惑到失去理智,怕是也离死不远了。。 百里清泓微微蹙眉,“你很缺银子么?” 楚凝秋想要银子自然可以,左右成亲以后自己的家业都是她的,可是适才他已经从秦颉和那几个侍卫口中得知了楚凝秋的身份,国公府嫡小姐,怎么也不该缺钱才是。 “银子这种好东西,自然多多益善。”楼墨渊那张脸始终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楚凝秋也不打算再跟百里清泓多说什么,只嘱咐道:“好好休息,明日进宫也精神些。” “我……” 百里清泓欲言又止,似是准备换个什么理由让楚凝秋留下来,楚凝秋却是不给他这个机会,先一步道:“你放心,这里很安全。” 京城各方势力复杂,那暗卫既暴露了行踪,他身后的主子便不敢再轻举妄动,更何况,就算楼墨渊没有跟来,这医馆周围也少不了暗卫盯着,不会再给任何人图谋不轨的机会。 楚凝秋回到国公府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这样明显的行踪定然逃不过李氏的监视,本以为对方会想法子来作妖,可一直等到子时,依旧风平浪静。 陪在楚凝秋床边的冬儿打了个哈欠,“小姐,看来二夫人变聪明了呢。”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楚凝秋合上手里的医书,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睡。” 这一夜过的格外安静,第二天一大早,楚凝秋才梳洗完,刚要坐下用早膳,就听如佩进来回禀道:“大小姐,二夫人身边的齐嬷嬷来了。” 这么早? 楚凝秋接过冬儿递过来的茶漱了漱口,淡淡道:“让她进来。” “是。” 不过片刻,齐嬷嬷便出现在视线中,在她身后,还跟着两个端着托盘的小丫鬟,看到端坐在主坐,气度不凡的楚凝秋,齐嬷嬷眸中飞快闪过一丝恨意,旋即笑意盈盈道:“大小姐,夫人收到太后娘娘的请帖后,特意命制衣局连夜为您和二小姐分别赶制了一套新衣衫,特意命奴婢给您送来。” 这样说着,小丫鬟连忙把托盘端上前来,冬儿看了楚凝秋一眼,见自家主子没有拒绝的意思,这才接过来捧到楚凝秋面前。 楚凝秋抬眼瞧了瞧,托盘上放着一套轻薄如纸的浅蓝色纱裙,襦裙边角由银色丝线勾勒而成,绣着各种反复的吉祥图案,小小的麋鹿图样巧夺天工,栩栩如生。 就这精细的做工,少说也得七八个绣娘不眠不休绣上十天半个月才能勉强完工。 三天能赶出来? 这齐嬷嬷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楚凝秋心里有了计较,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笑笑:“二婶有心了,有劳嬷嬷替本郡主谢过二婶。” “只要大小姐喜欢就好。” 见楚凝秋收下,齐嬷嬷似乎松了口气,躬身就要告辞。 “听说二妹妹的脸大好了,真是可喜可贺。” 听了这话,如玉立刻从里屋取过一个精致的红木锦盒来,楚凝秋温和笑笑,“这是本小姐一点心意,劳烦嬷嬷带回去。” 齐嬷嬷离开后,冬儿见楚凝秋的目光再次落到盘子里的衣衫上,有些担忧道:“小姐,您真要穿这件衣服进宫赴宴么?” 这衣服的确是难得的华美精致,她仔细检查了一番,也没有察觉有被动过手脚的痕迹,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李氏绝不会无缘无故送这么贵重的礼物过来。 楚凝秋唇角微勾,“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何必还要节外生枝去动什么手脚?”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做襦裙的料子是南境送来的贡品鲛珠纱,这种料子极为难得,只怕连宫里都找不出来几匹。 她骤然得了皇帝青眼受封郡主,已经让许多人嫉妒眼红,若再穿着这样的华服招摇过市,那些个宫中嫔妃贵戚女眷,怕是恨不得要捏死她,就连皇帝也会觉得她性子张狂,心生不悦。 冬儿这几日跟着楚凝秋读书,立刻就明白了这成语的意思,摇头道:“奴婢就知道二夫人没安好心,这衣服万万穿不得。” 说罢,就要把衣服收起来,省得在楚凝秋面前看着碍眼。 “为何不穿?”楚凝秋也不急着让人传早膳,只取过襦裙在身上试了试,“不仅要穿,还要让所有人都好好瞧仔细了,否则岂不是辜负了二夫人一番心意?” 李氏倒是长进了,知道轻易打压不了自己,就开始玩捧杀那一套。 既然如此,她就让对方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捧杀。 冬儿知道楚凝秋是个有主意的,但宫宴到底是大事,他们在宫里又没有人施以援手,一旦有什么意外情况,只怕应变不及,是以有些犹豫道:“小姐,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些?” “的确有些冒险。”楚凝秋幽幽轻叹道:“二夫人既然敢做,自然是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咱们就不必替她担心了。” 冬儿跟如玉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不出所料,二夫人又要倒霉了。 二婢默默在心里给李氏点了一排白蜡烛,却并没有多少同情。 谁让二夫人受了那么大的教训还不肯消停,自己女儿的脸才治好,又忙不迭地又来算计大小姐,当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第57章 请旨赐婚 用过早膳,楚凝秋带着冬儿去凝寿堂请安,原本想跟老太君重新解释一下百里清泓的身份,不成想却迎面遇上了楚清悠。 因着脸上伤势好转的缘故,沉郁了大半个月的楚清悠大有一扫颓意的架势,一袭浅粉色织锦纱裙,腰身盈盈一握,发髻间并不见往日所喜爱的贵重首饰,只用一只白玉簪子将青丝挽起,另配水晶流苏点缀,整个人少了几分刻薄逼人的华贵气势,倒多了几分从容恬淡。 想是来之前就做足了心理建设,见到楚凝秋时,楚清悠眸中并无半分厌恶憎恨,只笑盈盈屈膝福了一福,“大姐姐早。” 楚凝秋不由微微侧目,这位堂妹倒是越来越沉得住气了,也不知是洛云深的治疗当真有着脱胎换骨的效果,还是以为自己接下来的计划能够完美地除掉自己,所以越发能忍耐这最后的时刻。 当然,无论是何种缘故,楚凝秋都没兴趣在没片酬的情况下跟楚清悠演什么姐妹情深的戏码,淡淡道:“二妹妹身子大好,祖母见了必定欢喜。” “都是托大姐姐的福。”楚清悠微微垂眸把脸上的恨意掩饰了了下去,随后道:“明日就要进宫赴宴了,大姐姐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必然也能入太后青眼,说不定能得门更好的亲事呢。” 这就又开始挑事了? 楚凝秋心下冷笑,想着这楚清悠果真是安分不到三秒主儿,似笑非笑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上圣心眷顾,又岂分好与不好之说?” 楚清悠被楚凝秋噎了一下,稍稍愣了愣,正想再说什么,对方已经不再理会她,径自往正厅去了。 老太君虽然不喜楚清悠,但到底是自己名义上的孙女,人都到了近前也不好置之不理,便也让对方坐了下来。 有楚清悠在,自然不方便说什么,楚凝秋安静陪老太君用了早膳就起身告辞,往医馆去了。 休息了一晚又新服了药,百里清泓虽然还很虚弱,但气色明显比昨日好了许多,他似乎想起什么很重要的事要跟楚凝秋说,见其进来,立刻冷着脸对站在一旁的秦颉道:“你先出去。” 秦颉看了楚凝秋一眼,见其微微点头,方才悄然退下。 其实楚凝秋昨晚就有许多问题想问百里清泓,只是考虑到他的身体情况才缓了下来,这会儿主动道:“可是想起什么了?” “是。”百里清泓点了点头,看了楚凝秋一眼后才继续道:“那日在跟刺客缠斗过程中,我曾在他袖口处看到一个小小的暗纹,似乎是荷花形状。” “荷花?”楚凝秋轻轻呢喃了一句。 虽然朝廷明令禁止不许培植暗中力量,但这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无论皇亲贵胄还是世家大族,都有自己的私人暗卫,荷花这种图案是谁家的并不难查。 虽然才相识没有多久,但百里清泓对楚凝秋的感觉已经极为亲近,看她这般神情,微微挑眉道:“你在想什么,难道不相信我的话?” “自然相信,只是眼见并不一定为实。”楚凝秋提笔在纸上写了个新药方,待写完后才再次看向百里清泓,“这种训练有素的杀手,身上绝不会留下半分关于身份的痕迹,除非本身就是故意的。” 之前楚凝秋还有些纳闷,既然百里清泓是被一路追杀过来的,为何偏偏还能在浑身是伤的情况下顺利进到京城? 就算京城人多眼杂不方便再下手,但若真必须让一个人死,就算冒再大的风险也绝不能给他留半口气。 想到这里,楚凝秋甚至怀疑百里清泓根本就是被人带进京城,故意扔在闹市里的。 只不知自己是不是也早早被算计其中了。 “你的意思,他们不是想杀我,而是想利用我?” 那就更阴险可恶,更不能饶恕了! “眼下下定论还早了些。” 虽然有这些疑惑,但楚凝秋却并没有急着去追查,以她对楼墨渊的了解,对方这会儿必定查了个水落石出,只需见面问上一问才能见分晓。 因着路上接连几次被追杀的缘故,百里清泓身上那块可以随时进宫的玉牌早已不见踪迹,楚凝秋没办法,只得亲自把人送入宫中。 到底是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外甥,皇帝见了百里清泓自然欢喜,百里清泓果然听了楚凝秋的话,在皇帝面前一顿诉苦告状,在声情并茂的‘哭诉’外加一身伤的佐证下,皇帝愤怒不已,当即承诺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多谢皇帝舅舅。”百里清泓身上的伤不便有大动作,皇帝特意免了叩拜之礼,是以只是拱了拱手,随后趁势道:“皇帝舅舅,泓儿想跟您求个恩典。” 百里清泓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皇帝自是怜惜,当即点头道:“你说,只要朕能做主的,必然许你。” “舅舅自然做的了主。”百里清泓飞快看了楚凝秋一眼,一字一顿向皇帝道:“泓儿已近弱冠之龄,斗胆求舅舅将魏国公府大小姐楚凝秋赐予泓儿为妻。” 楚凝秋正‘专心吃瓜’,万万没想到这瓜竟吃到自己身上,直接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一边咳嗽一边用哀怨的眼神瞪着百里清泓。 不就是救了个人,怎么就被缠上了,若每个被她救过的人都有这种想法,把她大卸一百八块都不够用的! 而且之前二皇子才提及要娶她的想法,百里清泓这又来一遍,皇帝没准还会以为她举止轻浮勾三搭四,不止皇子,连皇室宗亲都不肯放过,这误会可大了去! 熊孩子,你这是恩将仇报! 楚凝秋才不能眼瞧着这种无妄之灾发生,见皇帝的目光转到自己身上,连忙屈膝行了个大礼,正色道:“皇上,治病救人乃医者本分,臣女不敢居功,更不能因此承公子的情,还请皇上明鉴。” 别说她根本没有嫁人的打算,就算有,也不能嫁给一个心智完全不成熟的熊孩子,这不是开玩笑么? 第58章 醋意 五十八章 皇帝的神色原本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但见楚凝秋举止坦荡,并无任何作假的痕迹,方才缓和了些,温和向百里清泓道:“婚姻大事总要细细斟酌,眼下先把伤养好才是最要紧的。” 楚凝秋知道皇帝对自己的婚事早有打算,听到这话,方才彻底松了口气,“臣女多谢皇上。” 楚凝秋虽然话说的委婉,却是明摆着拒绝了自己,百里清泓想着自己已经被对方看了个‘明明白白’,脸上又不受控制地胀起一层红晕,“皇帝舅舅,泓儿是认真的,并非临时起意……” 无论如何,他都要娶到这女人,哪怕前来争抢的对象是皇子也不会退缩! 这次,并没有等到楚凝秋再拒绝,因为百里清泓话音未落,一道妖媚的声音便慢悠悠从身后飘进大殿来,“皇上在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 能在没有内监通禀的情况下,堂而皇之地在皇帝的勤政殿里来去自如,这天底下除了楼墨渊,再没有第二个人。 也不知楼墨渊是怎么做到让皇帝偏爱到如此地步的,难不成这两人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楚凝秋下意识地想要回眸,但考虑到在皇帝的认知中自己跟楼墨渊并无任何交集,生生止住了这般不合时宜的冲动。 心思飞转间,人已经来到近前,今日楼墨渊身上飘散出的香气比往常更加浓郁芬芳,一呼一吸间,如同置身于百花盛开的花海之中,不必说,定是皇帝御用的上等龙涎香。 楚凝秋不由大为惊愕,没想到皇帝对楼墨渊的恩宠竟到了连御用贡品都可以与其随意分享的地步。 然而,所谓树大招风,这样泼天的恩宠固然是足以光宗耀祖的荣幸,但真的是好事么? 以后怎样尚不得知,但就目前来看,确实没有任何不妥之处,皇帝并未有任何恼怒楼墨渊失礼的意思,反而眸中的笑意更深了些,“朕正想着寻个合适的日子让泓儿正式承袭了宁亲王的爵位,再为他赐一门好亲事,爱卿意下如何?” 楚凝秋更凌乱了。 这样的事皇帝一力独断就可以了,怎么还要征求楼墨渊的意见,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帝只是个傀儡,楼墨渊才是朝廷的实际掌权者。 “择日不如撞日,臣瞧着今儿这日子就不错。”楼墨渊在皇帝下首边的椅子上坐下,丝毫没有推脱的意思,反而真替皇帝出谋划策起来,“不知皇上替小公子物色了哪家贵女?” “这个朕倒真没想好。”不知是不是楼墨渊来了的缘故,皇帝的状态比之前轻松了不少,手臂随意靠在御座扶手上,笑盈盈看了楚凝秋一眼:“倒是泓儿自己瞧上了郡主,适才还求朕赐婚来着。” “哦?”楼墨渊刚刚端起茶盏的纤长手指微不可见地停顿了一下,待抿了口茶,方才似笑非笑道:“郡主还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呢,不仅让太子殿下和二皇子念念不忘,连才有几面之缘的小公子都被迷住了。” 楼墨渊这会儿提起这茬儿,显然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且言语中有着明显的轻佻之意,竟是把楚凝秋比的跟那些个在青楼楚馆中被男人们竞相争夺的花魁一般。 楚凝秋不是第一次跟楼墨渊打交道,自然听得出他是因为自己惹了‘麻烦’心有不满才故意为之,压根没往心里去,倒是百里清泓气的面色铁青,冷冷道:“楼司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今的楼墨渊权倾朝野,别说皇室宗亲,就连皇后太子见了他也是礼遇有加,只怕上一个敢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的人,转世投胎都能打酱油了。 百里清泓这熊孩子还是太年轻,没受过社会毒打啊。 虽然在心里默默吐槽,但楚凝秋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刚被自己救回一条命的熊孩子伤还没好就又要赶去阎王爷那里报到,立刻笑盈盈接话道:“司主大人谬赞,小女愧不敢当,日后定要如大人一般严于律己,谨言慎行才是。” 识时务者为俊杰,该服软服软,该认错认错,她可不想为一时口舌之快让这家伙秋后算账,把自己折腾个死去活来。 至于百里清泓,他倒是还想再说什么,被楚凝秋一个威胁的目光给瞪了回去,紧紧咬了咬唇,低头敛住眸中的恨意。 一个奴才,竟然凌驾于主子之上,简直岂有此理,看来大哥说的极对,只有把这该死的狗奴才和他的暗常司彻底除掉,他们才能有出头之日! 楼墨渊向来观人与微,一个孩子就算再会掩饰情绪他也不会无所察觉,却并未发作什么,只似笑非笑地看着楚凝秋,“郡主这般言语,可是嫌本座话多,多管闲事了?” “怎么会呢,秋儿巴不得司主大人能多多指点,定会受益良多。”楚凝秋不想在人前跟楼墨渊继续僵持下去,索性直接把目光转到皇帝身上,谦恭道:“皇上,臣女不方便时常进宫,小公子身上的伤还是劳烦太医们精心照看为好。” 她必须当着楼墨渊的面彻底跟百里清泓划清界限,否则这家伙绝不会放过她的。 不过……这事儿怎么有点不对劲呢? 楚凝秋后知后觉地突然意识到,她跟那熊孩子之间本就清清白白,就算俩人真看对眼了来个互许终生,又跟楼墨渊那家伙有什么关系? 她这‘已婚人士’被抓包的心虚感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等楚凝秋搞明白自己的心态问题,坐在上首的皇帝已经点头道:“这是应该的,至于那些个胆大包天的幕后黑手,相信以楼爱卿的能力,用不了多久就会水落石出。” “既是皇上的交代,臣自然会尽力而为,至于……”后面的话,楼墨渊没有继续说下去,只似笑非笑地瞥了百里清泓一眼。 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也敢打那鬼丫头的主意,要不是看在他还有些用处的份儿上,人这会儿就被他扔出去了。 第59章 太后有请 五十九章 百里清泓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建设,以为自己能够毫不畏惧地回敬对方一个同样的眼神,奈何想法虽好,但在跟楼墨渊对视的一瞬间,心里好不容易蓄满的力量就如同戳爆了的气球,瞬间不知道泄到了哪里去。 该死的,他怎么能怕! 楚凝秋把这一切看在眼里,默默表示:怕就对了,珍惜生命才是成熟的表现,明知实力天壤之别还执意找死,那才是真弱智! 人已经送到,楚凝秋也不想在宫里继续停留,再次屈膝福了一福,“皇上和司主大人想必还有正事要谈,臣女先行告退。” 有了昨日那个被抓的暗卫,楼墨渊应该已经对整个暗杀事件有了清晰的头绪,但当着皇帝的面,这些显然是不好说出来的,自然要再询问百里清泓一番。 这些话,楚凝秋还是不听为好。 “也好。”皇帝点点头,吩咐近侍内监好生把楚凝秋送出去,就在楚凝秋双脚快要迈出门槛时,身后突然再次传来皇帝的声音,“郡主这几日有没有见过什么人?” 什么人? 楚凝秋微微一怔,一时之间并不明白皇帝所指的是什么,但还是立刻转身道:“回皇上的话,臣女昨日曾在国公府见过江湖神医洛云深,他看到臣女,似乎有许多感慨,不知皇上指的可是他?” 不是没想过皇帝是在有意试探她跟楼墨渊的关系,但依着她的判断,对方就算试探,也不会当着楼墨渊的面,无论为何,拿洛云深出来说事都是最稳妥的选择。 听到楚凝秋的回答,皇帝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但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摆摆手道:“朕知道了,你先回去。” “是。” 楚凝秋依言退下,转身时用眼角余光瞥了楼墨渊一眼,见对方神色如常,便也放下心来,缓步走出大殿。 她总觉得皇帝对她的情绪有些古怪,之前一直以为是因为原主父亲楚天昱的缘故,如今却越发有些疑惑。 或许下次见面,她该好好问问楼墨渊。 楚凝秋心里有重重问号,连不知不觉中有人走到近前都不知晓,还是被冬儿暗暗拽了一下袖子才猛得抬起头来,却见一个打扮贵气的中年女官渐渐走到近前,恭敬行了个礼,“奴婢给郡主请安。” 楚凝秋虽然不认得眼前这女官是何许人也,但只看她这一身装扮以及浑身散发出的气场就知必不是简单人物,便也客气道:“嬷嬷请起,您可是找本郡主有事?” 此言才一出口,楚凝秋就后悔了,这条宫道上虽然只有她一个人在走,却也并不代表人家就是特意来找她的,说不定只是正巧路过呢? “郡主说的是。”那嬷嬷并没有再次行礼,只是点了点头,解释道:“奴婢是太后娘娘身边的掌事嬷嬷,太后听闻郡主进宫欢喜的很,特意让奴婢来请郡主去崇庆宫一聚。” 太后? 她跟太后并无半分交集,对方就算再无聊也不至于想着来找她解闷,只怕不仅仅是叙旧这么简单。 想到这些,楚凝秋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老太君提到太后时的复杂神色。 这太后莫不会是因为她跟老太君年轻时候的过节,故意来找她‘报仇’的? 楚凝秋实在不愿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却也无法直接拒绝,稍稍斟酌后只能把皇帝搬出来,含笑道;“嬷嬷有所不知,臣女这会儿从勤政殿出来,是奉了皇上旨意去给太医们交代百里清泓小公子的伤势情况,一会儿还要回去向皇上回禀。” 皇帝是有过这番交代的,大不了就多耽误些时辰,总不会怪她就是。 左右皇帝和太后虽然是母子,感情也没有多亲厚,当不至于为这点小事对她有什么责罚,她不去是最好的选择,万一去了,反倒不知道会让对方生出什么怀疑的心思来。 “郡主辛苦,太后娘娘自然是知道的。”那嬷嬷不愧是宫里的老人,听出楚凝秋话里的推拒意味,却并没有立刻走开,只含笑道:“郡主只带了一个丫鬟,想必在宫中行走也多有不便,太后娘娘特意嘱咐奴婢要好生照顾郡主,郡主请随奴婢往太医院去。” “……” 这是不答应不行了呗? 她是最不愿意沾惹麻烦的,偏偏每次出来,总是能牵扯出一些状况外的变故。 看来有些事,注定是避免不了的。 既然推脱不掉,楚凝秋索性也不再推脱,只含笑应下,“太后娘娘盛情,臣女感激不尽,便有劳嬷嬷了。” 明日就是宫宴,太后势必是要出席的,想必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没命出宫去,至于其他的,也只能见机行事了。 那嬷嬷倒是个极有规矩的,待楚凝秋答允后便不再多言半句,只安安静静地把人带去了太医院,太医院之前已经得到了皇帝近身内侍传来的消息,见了楚凝秋又详细询问了一番百里清泓的伤情,一番交谈下来,倒是帮楚凝秋把故意推脱着不愿去见太后的嫌疑洗了去。 太医院的人向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自然处处细致,待出来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那嬷嬷显然等的有些着急,面上却是分毫不显,只恭敬地引了楚凝秋往太后住所走去。 后宫极大,又没有软轿可以代步,两趟奔波下来,楚凝秋只觉得腿都快走细了,崇庆宫才好不容易出现在视线中。 其实崇庆宫并非历代太后长居之处,甚至是有些偏僻的,由此可见,因着当年那场看起来毫无理由的闹剧,皇帝跟太后的关系的确一度到了迸裂的边缘,若非顾及天下悠悠之口,只怕连如今这种相安无事的局面也没有了。 正想着,人已经进了院子,此时已近午膳时分,崇庆殿的院落里依旧安静的很,并未闻得半分饭菜的香味。 楚凝秋心下更是诧异,崇庆宫总不该连个小厨房都没有,这也着实太不符合规矩了些。 第60章 又来个做媒的 第六十章 或许是察觉到了楚凝秋的疑惑,那嬷嬷向楚凝秋微微一笑,“郡主有所不知,太后娘娘每隔七日便要戒食一次,今儿个正是戒食日。” 还有这规矩? 合着老太后大中午把自己唤来,是要让自己陪着她挨饿呗? 楚凝秋悄悄摸了摸自己饿的叽里咕噜的肚子,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太后娘娘严以律己,必将身体康泰,怡安永年。” 说话的功夫,正殿已经在眼前了,那嬷嬷先一步进殿通报,楚凝秋带着冬儿在廊下等着,期间,偶有宫女走过,但都低垂着头,不说话也不发出任何声响,仿佛一道道无声的幽灵。 “小姐……”冬儿暗暗拽了拽楚凝秋的衣袖,小声道:“这崇庆宫里的人一个个都好奇怪,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是不对劲。”楚凝秋微微点了点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补充道:“因为他们都是哑巴。” “哑巴?” 冬儿震惊地瞪大眼睛,想要转头从那两个刚走过的宫人身上去印证什么,到底还是生生忍住了。 好奇害死猫,她们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中,万一有什么不妥之处,不知自己遭殃,还会连累了大小姐。 “是。” 楚凝秋行医多年,这点儿把握还是有的,想来这崇庆宫之前出过不知哪方的细作,太后察觉后一怒之下索性把所有人都毒成哑巴,这个年代的宫人大多都是不识字的,成了哑巴,自然没办法再传递什么消息。 够狠。 当然,皇家向来最注重颜面,太后这么做显然是极不合规矩的,如此一意孤行,可见太后的确是个任性妄为的主儿,会做出那些人让人无法理解的荒唐事,也都说得通了。 这会儿虽然不是盛夏时节,但正午时分太阳也是格外毒辣,偏偏那嬷嬷进了正殿后便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迟迟没有出来请楚凝秋进去。 想都不用想,必是太后趁机给她个下马威,至于用意何在,一时半会儿就不知道了。 “小姐,您若不舒服,奴婢扶您去旁边的树荫下候着。”见楚凝秋额头上已经沁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冬儿小声关切道。 “不必。” 这太后显然不是善茬儿,若她擅自挪动了位置,保不齐要给她扣个娇弱金贵不守规矩的罪名,到时候岂不是百口莫辩。 左右楚凝秋心里已经有了计较,若再过半盏茶功夫还没人来传召,她就直接栽倒在地晕过去,适才走了一路,许多人都瞧见她来了崇庆宫,太后总不至于悄无声息地把她原地埋了就是。 进度条一分一秒往前走着,正当楚凝秋轻轻晃了晃身子,想着以什么样的姿势晕倒才显得更真实些时,那老嬷嬷总算再次出现在视线中,她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了楚凝秋一把,似是歉疚道:“辛苦郡主久等了,太后娘娘请您进殿叙话。” 这出现的,还真是时候呢。 楚凝秋有些后悔没有早点装晕倒,白白晒了这么久。 崇庆宫正殿层高很高,足有四五米的样子,恨不得每走一步路都能听到回音,夏日倒是个极凉爽的所在,但此时所有的窗户都紧紧关着,待楚凝秋进来后,唯一亮堂些的大门亦被宫人咯吱一声关了起来。 凉爽之余就只剩下四个字:阴森恐怖。 也不知是太后在这里住久了,性格才变得扭曲,还是因为性格太过扭曲,才特意选了这么个地方住。 楚凝秋暂时止住心里的想法,在大殿正中间站定,对着上首处的太后跪了下去,“臣女给太后娘娘请安。” 这次,倒是没有让楚凝秋再等,话音刚落,一道淡淡的声音便从耳畔传来,“起来。” 额? 楚凝秋微微愣了一下,不为别的,实在是这声音听起来未免也太年轻了些,若不是早知道太后是个跟老太君差不多年岁的老妇人,还以为前面坐着的是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 当然,这样的疑惑不过只是短短一瞬,楚凝秋已是恭敬道:“多谢太后。” 趁着起身的机会,楚凝秋眼角余光飞快往上首瞥了一眼,太后五官端正,身着玫红色对襟锦袍,头上两只凤凰含珠步摇,虽是很家常的装扮,却是保养得宜,比之她的儿媳皇后不逞多让,不用想也知道年轻时必是国色天香之姿,的确有娇纵任性的资本,难怪当年能稳居后宫之主的位子。 可就算气色再好,在这些年的各种矛盾争斗中,眼眸中也渐渐被各种欲望填满,变得冷硬刻薄起来。 楚凝秋不由感叹,人生在世总是要拎得清的,太平日子才能过得长久,否则就算再能算计,到头来也不过是跟自己过不去罢了。 “你就是楚天昱的女儿?”太后淡漠的声音中透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怒意,却也没急着发作,只继续道:“抬起头来给哀家瞧瞧。” “是。” 楚凝秋依言抬眸,她脸上的黑斑虽然淡了许多,但进宫并没有刻意修饰,乍然看去还是有些,本已做好了被太后明里暗里奚落一顿的准备,但太后却并没有那个意思,只似笑非笑道:“听说你推拒了跟太子的亲事?” 太后一心偏爱幼子,连皇帝这个亲生儿子都不愿多看一眼,这会儿有此一问,绝不会是突然想起来关心太子那个孙子,必有其他用意,只中规中矩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女无才无德,实在配不上太子殿下。” 对此,太后倒是不予置否,似乎适才只是随口一问,稍稍停顿了一下才再次道:“如今没了这桩顶好的亲事,郡主可有什么旁的打算?” “……” 听太后这意思,是想给自己做媒?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成了香饽饽,一个个都把主意打到她身上来了。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楚凝秋眸光微动,心里徒然涌起一个大胆的想法,难不成…… 第61章 答应 六十一章 “回太后的话,臣女年纪尚小,想在家多侍奉身体抱恙的祖母几年,皇上也很赞同。” 古人以仁孝为首,如此回答,就算太后身份再尊贵也寻不出错来。 当然,希望太后不是真动了强行把她许给那什么桓王的心思,否则……她可不是泥塑的菩萨,可以任由人揉圆搓扁! “抱恙?”太后眉心微动,似乎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得意事,甚至不顾身份地冷哼出声,“想当年她可是能征善战武功超凡的大人物,怎么临了临了,身体倒还不如咱们这些没用的庸俗之人了?” 太后怎么说也是长辈,这般夹枪带棒地在晚辈面前嘲讽老太君,实在是有失体面的,不过以太后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来看,应该也早早就把体面这玩意儿当鞋垫子了,楚凝秋索性不卑不亢道:“太后说笑了,祖母时常跟臣女提及太后,说您人品贵重,最是天下女眷之楷模。” 这会儿若楚凝秋直接表现出任何不悦,便是对太后不满的大不敬之罪,若乖乖忍下,便是任由旁人贬损祖母,也可轻易被人给安个不孝的罪名,不如这般以退为进,毫无错处,却瞬间让太后和老太君的人品来了个高下立现。 对楚凝秋这番话,太后虽然不信却也找不到理由反驳,只沉了沉脸悻悻把话题岔了过去,淡淡道:“桓王正妃前几日世了,哀家有意把你许嫁桓王为续弦,你意下如何?” 陆氏那老妇如今就剩这么一个亲人了,把人远远打发到青海去,这辈子都别想再见一面,还不得伤心死! 想着陆老太君悲伤欲绝的模样,太后越发觉得畅快,看向楚凝秋的神色也愈发不屑。 不过是个由头罢了,待把东西拿到手,自然有无数种法子让这丫头死个干净,想攀着她的桓儿做未来皇后,门儿都没有! 楚凝秋并不知道短短一会儿功夫,太后已经脑补了这么多,只在心里冷笑不已。 且不说那桓王就是个被母亲宠废的熊孩子,这辈子都只能在‘登临大位’这个春秋大梦里度过,就算是个好的,她堂堂一品郡主也断没有给一个偏地藩王做续弦的道理,太后这骚操作还真是绝的很。 楚凝秋心里冷笑不止,正想着搪塞过去,突然眸光一闪,继而露出一个乖觉的笑容,“臣女承蒙太后娘娘看重,不甚欣喜。” “你愿意?” 太后不是傻子,当然明白自己这个要求有多过分,本已做好了威逼楚凝秋同意的准备,却怎么也不成想到对方竟如此痛快地答应下来。 “太后娘娘赐婚,臣女岂敢不愿。” 如今处在京城权利中枢里的关键人物,几乎都知道她身上很有可能隐藏着那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秘密,桓王偏偏在这个时候动了娶她的心思,打的什么主意昭然若揭。 只是可怜了他那位王妃,要她死,就要恰到好处地去死。 太后对老太君的怨怼由来已久,对楚凝秋自然也是‘厌屋及乌’,这会儿见她如此识趣,便也没有细细辩驳那个‘敢’字用的是否妥当,只勾唇道:“以你的资质,能嫁给桓王乃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待嫁前这些日子,哀家会派宫里的教习嬷嬷去国公府教导你规矩,你要好好学,断不可懈怠。” 太后说的一板一眼,好似这桩婚事已经落定,只等到日子就能拜堂成亲。 楚凝秋听着只觉得滑稽的很,也不知是谁给太后的自信,上帝还是佛祖? 楚凝秋也懒得多说什么,只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点了点头,“臣女谨遵太后娘娘旨意。” 若太后是个识趣的,皇帝就算不喜桓王,也会为了天下悠悠之口让他在青海平安过到终老,可她偏偏丝毫认不清形式,这会儿还想作妖。 这次,无论结果如何,她那宝贝小儿子的性命,都要保不住了。 太后并不知道自己在楚凝秋心里,已经完全可以跟‘傻笔’划等号,还以为自己的气势把对方震慑住了,便淡淡道:“行了,你且先退下。” “是。” 楚凝秋屈膝行了个礼,带着冬儿退出内殿。 眼见楚凝秋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一直垂首立在太后身边的顾嬷嬷终于开口道:“主子,您这样做会不会太急了些?” 不同于太后孤傲的高高在上,顾嬷嬷在宫里跟各色人物打交道久了,怎么会看不出来楚凝秋绝不是个会轻易被所谓的皇家威势吓坏的人。 可偏偏她就一句没反驳,好声好气地应了下来,越是如此,越是古怪的很。 “怎么,你觉得哀家老眼昏花了?”太后倚在塌上,有些不屑地冷哼道:“一个小丫头而已,就算有些心机也不过是要去求皇帝和陆氏那老妇做主,明日见了陆氏,哀家倒要看看她有什么要说的。” 陆氏高高在上了一辈子,她看着碍眼了一辈子,若能看着陆氏为楚凝秋的事来对她做低伏小,甚至哀求,想想都觉得痛快。 “皇上……”顾嬷嬷的声音有微不可见的停顿,“皇上不会轻易同意的。” 自前几日看到桓王给太后寄来的家书时,顾嬷嬷就不赞同这样近乎蛮横的计划,可太后却是胸有成竹的样子,她劝也劝不住。 对此,顾嬷嬷心里虽然无奈,却也明白这是太后对陆老太君敌意太深的缘故,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这根刺就扎的越来越深,任何人都劝不得。 “他不同意也得同意。”提到皇帝,太后眸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烦之意,缓了口气方才冷冷道:“盯着那丫头,她要去了勤政殿,立刻来回禀哀家。” “是。” 殿内,太后主仆二人的谈话暂时告一段落,这边,楚凝秋也已经走出了崇庆宫,冬儿忍了这么久,这会儿已经急出了哭腔,见宫道上四处无人,拽着楚凝秋就要往勤政殿方向走:“小姐,您怎么能嫁给桓王做填房,趁着眼下还在宫中,您快些去禀告皇上,皇上想必也是不会同意的。” 第62章 称病 六十二章 “告状这种小儿科的把戏有什么意思?” 楚凝秋抬眸朝勤政殿方向看了一眼,缓缓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后调转方向,头也不回地朝宫门口去了。 太后既然不知死活地逼她嫁人,就要做好收拾烂摊子的准备,她只要从现在开始回府装病就行了,其他的一概不管。 “小姐,您不会真准备答应下来?” 冬儿见楚凝秋没有回应自己的意思,也知道此地说话不合时宜,便也耐住性子,快步跟上自家主子。 一路沉默,直到出宫上了马车,楚凝秋方才再次道:“太后跟二夫人之间有没有什么亲眷关系?” 太后这几年的存在感着实有限,要说楚凝秋之前还疑惑她为什么突然‘病愈’,这会儿已肯定是为了桓王的缘故。 眼下她跟太子的婚约才取消,太后就要把她指给桓王续弦,这一点乍然看去似乎合情合理,可仔细想来却又蹊跷的很。 无论太后还是桓王,都不是什么有底线的人,若自己的存在对他们当真如此重要,定会早早想法子破坏了她跟百里无极的婚约,而不是等到这会儿才动手。 而最有可能想尽办法给自己制造麻烦的,除了李氏,很难再有别人。 “似乎是有些。”冬儿停顿了一下,也不知是在捋顺关系还是在回忆什么,片刻后才继续回应道:“二夫人是尚书府千金,李尚书的嫡母也就是二夫人的嫡祖母是太后娘娘的亲姐姐,但李尚书乃妾室所出,跟老夫人不过是名义上的母子,加之老夫人如今已经过世,这层关系,也算不得有多亲厚。” 嫡庶之分可谓天壤之别,就算有血缘关系的嫡子女也是瞧不上庶出兄弟姐妹的,更别说这种牵强的连带亲眷关系。 但这只是寻常情况下,若是有了利益牵扯,可就不好说了。 “回去禀告二夫人,就说本小姐身子不适,明日的宫宴不能参加了。”楚凝秋微微凝神,又吩咐道:“再拿着祖母的牌子去请两个太医来府里给本小姐诊治。” “小姐您不是懂医术么?”冬儿本能地问了一句,再看楚凝秋红光满面气色极佳,怎么也不像是身子不适的模样,也算后知后觉明白过来,笑呵呵道:“医者不自医嘛,奴婢明白了。” 太医知道小姐生病了,皇上自然也就知道了,这可比直接跑去勤政殿要好多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马车已经到了国公府大门前,本着做戏做全套的原则,楚凝秋并没有下马车,只有冬儿一个人出来,向守门的家丁道:“大小姐身子不适,快去让人传软轿来。” 楚凝秋的地位已经今非昔比,家丁自然不敢怠慢,未过多时就有静馨院的粗使家丁抬了轿子出来,身后还跟着尚不知情况,满脸担忧的如玉和如佩。 楚凝秋似乎当真虚弱的很,面色通红浑身无力,要两个人一起搀扶着才好不容易从马车里下来,直接坐进了软轿。 路上,如玉想问什么,被冬儿用眼神制止住了,便也心领神会地不再出声,直到进了正厅,见四下再无外人,方才急急开口道:“大小姐,您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的进了趟宫就成了这副模样,可是皇上为那位白家小公子的事难为您了?” 百里清泓怎么说也算是有皇室血统的,楚凝秋救了他,就算没有功劳也断不该是过错才是。 “怎么会。”楚凝秋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捏起桌上备着的玫瑰饼吃了两块,这才吩咐道:“传午膳,清淡点就行。” “小姐,您没生病?”如玉仔细打量了楚凝秋一番,确定没有任何不妥之处,稍稍一想便立刻明白过来,有些担忧道:“出了什么大事,小姐竟要出此下策?” 如玉是老太君身边的刘嬷嬷一手调,教出来的,思想上难免也受了老一辈人的影响,认为故意装病是很不吉利的,会把真正的病痛给招惹来。 “还能是什么。”冬儿三言两语把今日在宫里的遭遇跟如玉说了,愤愤不平道:“眼见咱们小姐得皇上眷顾,谁都想来打主意,这以后的麻烦还指不定有多少。” “麻烦也不是今日才有的。”楚凝秋没有多说什么,只吩咐如玉和冬儿分别往老太君和李氏处禀告,如佩则留下来侍奉楚凝秋用膳。 如佩虽然没有冬儿跟随楚凝秋的时间长,也没有如玉的沉稳机智,却最是个贴心的,见自家主子只吃了半碗骨汤面就放下筷子,轻声安慰道:“小姐不必忧心,您是堂堂国公府郡主,只要老太君不同意,就算太后再强硬也是没办法独断的。” 毕竟老太君有着大长公主的身份,虽然长久不出现在人前,但要论起在朝臣中的威势和口碑,绝不会比太后逊色半分。 “这点事,还不至于劳烦祖母。”楚凝秋轻轻拨弄着如佩端过来的漱口茶盏,看着盏中泛起的阵阵涟漪,莞尔笑道:“他们既有那么多心思,不使出来岂不是可惜,咱们且先冷眼旁观就是。” 当局者迷,许多时候一动不如一静,只有主动把自己从斗争核心里摘出来,才能更清楚地看到这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小姐说的是,但您万万不可冲动行事,把自己置身险境。”如佩似乎是在犹豫什么,抿着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楚凝秋把如佩的神色看在眼里,主动道:“你既是真心为本小姐着想,便没有什么不能说的,直言便是。” 如佩没想到楚凝秋会看穿她的小动作,微微愣了一下,随后竟敛衣跪了下来,磕了个头道:“奴婢并非有意窥探大小姐私隐,还请大小姐恕罪。” 私隐? 楚凝秋神色微微一怔,难道如佩察觉到了楼墨渊的存在? 那家伙武功超绝,可谓来无影去无踪,绝不是一般人能察觉到的,除非如佩是足以跟楼墨渊匹敌的高手…… 第63章 所求 第六十三章 但很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如佩迟迟不见楚凝秋说话,也不等对方再询问,主动坦白道:“奴婢对气味十分敏感,能察觉出旁人察觉不到的微弱气味,二夫人带人来寻找贼人那次,小姐内室里显然残留有另一个人的气息。” 对楼墨渊那种级别的高手来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绝不是什么夸张的虚词,若如佩有意在外面偷偷探听,只怕不用等靠近房间,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只是没想到她竟能通过一点看不见摸不着的气味来判断屋里是否有人来过,如此天资,当真非常人可及。 楚凝秋心下了然,待让如佩起身后方才再次问道:“你可曾跟其他人提及过?” “事关小姐清誉,奴婢怎敢乱言。”如佩用力摇了摇头,鼓足勇气抬眸跟楚凝秋对视了一眼,“奴婢愚钝,虽不知小姐最近为何有这么大的变化,但想来跟这位幕后高人不无干系,无论他是谁,只要是对小姐有益的,奴婢就算不要这条性命,也绝不会跟旁人说一个字。” 这一点,楚凝秋并没有怀疑,因为若不是如佩主动提及,她根本就没有察觉到,若如佩有异心,绝不可能这么早就把自己的牌底暴露出来。 “你可知那人是谁?”楚凝秋再次问道。 “能在国公府来去自如还不被发现的,定是一等一的高手,奴婢……”如佩既然主动提及这个话题,就没有说一半藏一半的道理,她的声音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很快继续道:“奴婢斗胆猜测,此人正是暗常司司主楼墨渊。” 若说通过香味推断出屋里有人是靠天分,适才这句话就足以证明她的聪慧,而能够同时拥有这两种能力的人,万中无一,若能好好培养,如佩定会比冬儿和如玉更早地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这样想着,楚凝秋含笑看着如佩,“所以,你是想提醒本小姐,跟楼墨渊合作很危险?” “小姐心下自有计较,奴婢原不该多言,但……暗常司树敌太多,太后和桓王更是视暗常司为死敌,如今老司主已经死了,这份仇恨自然要转嫁到新司主身上,但若小姐一时不察被人利用,可不是什么好事。” “如佩,本小姐记得你是国公府的家生子。” 楚凝秋心下更是诧异,像如佩这样极少有出门机会的小丫鬟,知道点鸡毛蒜皮的内宅秘密也罢了,怎会连太后母子跟楼墨渊的关系都了解的一清二楚? 倒不是说这其中的关节有多难探听,实在是寻常下人绝不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 “是。”如佩点点头,见楚凝秋没有打断自己的意思,这才继续道:“奴婢母亲曾是桓王府里的丫鬟,桓王去青海就藩前被打发了出来,之后辗转被卖进了国公府,这才有幸到老太君院子里侍奉,之后跟父亲成家生子。” “原来如此。”楚凝秋点点头,想着果然凡事都不能只看表面,随后又道:“你母亲之前的身份,祖母可曾知晓?” 桓王虽是皇帝的亲弟弟,却最为皇帝所忌惮,于情于理,老太君都不可能把一个曾在桓王府当过差的下人留在自己身边伺候。 当然,若这个人原本就是桓王故意安排出来的细作,就另当别论了。 “不知道。”如佩摇摇头,“这是母亲病重时单独跟奴婢说的,就连父亲也不知道。” 跟之前的言语相比,说到此处时,如佩的神情显然有细微的差别,虽然很快掩饰了下去,但依旧没逃过楚凝秋的眼睛,但她并没有点破,沉吟片刻后挑眉道:“说,你想要什么?” 如佩显然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大多都是谨慎的,绝不会无的放矢,既然主动把自己的底牌暴了出来,就一定有所求。 当然,这一点也是楚凝秋希望看到的,她喜欢有所求的人,这样的人用起来反而更安心。 如佩许是没想到楚凝秋会问的这么直白,一时愣了愣,随后再次跪下道:“奴婢别无所长,愿以卑微之身一辈子在小姐身边侍奉,只求小姐能让奴婢的弟弟脱了奴籍,这样长大以后就可以读书参加科考,谋一个好前程。” 听了这话,楚凝秋忍不住在心里长叹一气。 在这个时代,人的命运早在出生时就已划分出三六九等,为奴者如果没有主子的恩赦,这辈子都摆脱不了贱籍,更不可能有参加科考的机会。 如佩能为自己的弟弟想到这些,可见目光长远。 “本小姐答应你。”楚凝秋凝视着如佩,一字一顿道:“做人聪明些自然是好的,但如果这聪明用错了地方,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岂不闻聪明反被聪明误?” 虽然从目前来看,如佩并没有什么其他心思,但该敲打还是要敲打,否则万一出了什么状况,可就是关乎生死存亡的大事了。 虽然猜到楚凝秋应该会答应,但得到肯定回答后,如佩还是大喜过望,深深叩首道:“小姐教诲,奴婢自当谨记。” “起来。” 不等楚凝秋再说什么,冬儿已经从娴月阁回来,向楚凝秋回禀道:“小姐,二夫人带着二小姐回尚书府省亲去了,听娴月阁的下人说,要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李氏跟娘家向来走动的勤,最近这些日子为楚清悠的脸劳心伤神,难得宝贝女儿恢复如初,回娘家走动一番也是寻常。 但这个节骨眼上,只怕不仅仅是省亲这么简单。 不过无论为了什么,楚凝秋眼下都不准备主动出手,只微微颔首:“知道了,本小姐小憩片刻。” 说罢,从随身携带的瓷瓶里倒出一粒通体泛红的小药丸,就着桌上的茶水服了下去。 装病就要有装病的样子,这是她前世花了好些功夫才研究出来的,能在不伤身体的情况下让人短时间内脉象虚浮看起来虚弱乏力,这会儿吃下去,绝对能瞒过那些太医。 第64章 古怪 第六十四章 宫里到处都是耳目,未过多时,楚凝秋被太后宣去崇庆宫的消就传去了勤政殿,皇帝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待挥手让前来禀报的内监退下后,方才把目光转到尚未离去的楼墨渊身上,“你说太后这是什么意思?” 所谓疏不间亲,但楼墨渊似乎并没有避嫌的意思,只幽幽笑道:“这有什么难猜的,皇上想着的是什么,臣的答案就是什么了。” 有谋逆之心者,人人得而诛之,若是旁人,此时已经身首异处了,可这人偏偏是自己的亲生母亲,皇帝面色铁青,狠狠一拳锤在案上,“这么多年过去了,母后竟然还想着让老七来取代朕的位置,朕在她心里到底算什么!” “人心最奇妙的地方,就在于难以猜测,皇上早该知道的。”楼墨渊深深看了皇帝一眼,一字一顿道:“皇上若想永绝后患就做的干净彻底些,若依旧在意天下悠悠之口,就尽管继续熬着,是您先被气死,还是桓王先把自己作死,就看天意了。” 凡事都是有两面性的,又当婊,子又立牌坊,显然不可能。 这话是极无礼的,甚至说句僭越也不为过,皇帝心里本就压了一股邪火怒气,被楼墨渊这么阴阳怪气地怼了几句,更是面色铁青,有些不悦道:“阿渊,你言语间也该有些分寸。” “怎么,皇上嫌臣说话难听了?”楼墨渊也不恼怒,只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既然如此,臣就不在皇上面前碍眼了,这就告退。” 眼前的场面让任何人见了,只怕都要把眼珠子惊的掉下来,甚至会忍不住怀疑皇帝下一刻就要把楼墨渊处置了,可皇帝不仅没有那个意思,反而自己渐渐收敛了些怒气,淡淡道:“阿渊,朕知道朕对不起你,可你要知道这一切……” “皇上不必解释。”楼墨渊眸中闪过一丝戾色,不等皇帝说完便打断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您有这功夫,还是多为您自己考虑考虑。” “你对自己的性命,就这样不上心?” 他明明知道自己的犹豫迟疑,并不仅仅只是因为所谓的悠悠之口,又何必一次次在言语上来刺激他,试探他的底线! “是。” 楼墨渊淡淡扔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打从当年被舍出去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对什么都无所谓了,眼下的他就要将这一潭深水彻底搅起,让所有人都付出应有的代价! 皇帝并未出言阻拦,只怔怔看着楼墨渊的背影出神,似是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怅然若失道:“小宁子,就算朕给了他最大的权利荣宠,他这辈子也不会原谅朕了。” 宁公公是皇帝的亲信,在皇帝和楼墨渊说话时,一直默默低着头,尽量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直到这会儿被皇帝点名,方才轻轻往前走了一步,小心翼翼道:“皇上不必担心,无论如何,司主大人绝不会伤害您的。” 至于其他的,这会儿再去想,已然再无意义。 皇帝不知是在宁公公这句话里得到了安慰,还是忽然又想到了其他什么事,脸色稍稍缓和了些,旋即冷冷道:“多派人盯着桓王那边,朕要知道他的一举一动。” “是。”宁公公垂首答应下来,心里却在暗暗叹息。 皇上到底还是下不了杀心,这样下去,也不知道要耗到什么时候。 身为君王,也有诸多的不得已,只是这其中的苦衷,又有谁能明白呢? 稍稍平复了些情绪,皇帝的思绪总算再次回到此次事件的核心人物楚凝秋身上,挑眉问道:“你说,楚凝秋的反应很平静?” “是。”宁公公点点头,“据说郡主没哭也没闹,很平静地离开了皇宫。” 皇帝才舒展开的眉心再次微微蹙起,显然是有些不相信的。 宁公公把皇帝的表情看在眼里,适时替对方把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皇上,郡主连太子殿下都不肯轻易许嫁,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地嫁给桓王做续弦,只怕是太后娘娘那边用了什么法子。” “无论怎样,朕都是不会同意的。”皇帝唇角微勾,冷冷笑道:“既然母后要给桓王续弦,朕自然有更好的人选。” 他一时半会儿是不能杀了桓王,但这天底下有许多比死更难受的事。 看着皇帝脸上诡谲变幻的表情,宁公公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他知道这朝廷上下很快就要变天了,更明白这不是他一个下人该过问的。 就在宁公公微微躬身,准备悄无声息退出正殿的时,有小内监进来禀告道:“皇上,皇后娘娘在外求见。” 跟大多数夫妻一样,皇帝和皇后的感情并没有多好,不过是维持着表面的客套体面罢了,皇帝如今正是烦闷的时候,更不愿意见她,只淡淡道:“告诉皇后朕还有朝政要处理,待得空的时候,自然会去凤栖宫看她。” 小太监听了这话,并没有立刻退下,而是再次道:“皇后娘娘说知道皇上朝政繁忙,只是有更重要的事要跟皇上商议。” 话说到这份上,若再不肯见就有失体面了,皇帝只能忍耐住心里的不悦,改口道:“让她进来。” 话音落下不久,身着藕荷色家常宫装的皇后就出现在视线中,她脸上并没有半分被丈夫推拒的失落尴尬,只笑盈盈行了礼,随后示意身边的宫女把食盒端了上来,“皇上政务繁忙,想必还没来得及用膳,臣妾特意准备了您最喜欢的蟹肉羹。”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皇帝虽然没有多喜欢皇后,却也不至于到厌恶的地步,见其殷勤周到,脸上也浮现出两分笑意,“你今日穿的倒是清淡素净,看起来很是舒适。” “臣妾是皇上的妻子,妻子来见自己最亲近的丈夫,自然不需要隆重打扮。”皇后莞尔一笑,语气中带了几分自嘲意味,“只要皇上不嫌臣妾陋质,有损圣颜就好。” 第65章 恩赏 第六十五章 “自然不会。”虽已到午膳时分,但皇帝心里悬着桓王这块大石头,也没什么好胃口,拿起瓷勺随意喝了几口羹汤就主动切入正题,“皇后说有要事向朕禀报,不知是何事?” 这就不耐烦了? 皇后心里不由有些酸涩,但想着皇帝这几年只流连于新近入宫的年轻嫔妃处,稍微有些年岁的都跟她差不多光景,便也稍稍释怀了些。 都说皇帝对先皇后情意深重,但在皇后看来也不过是个幌子罢了,毕竟有了这个冠冕堂皇的幌子,就可以一边接受着天下人对其深情的赞美,一边名正言顺地对后宫所有的女人薄情寡义弃之敝履。 谁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不就把两头好处都占上了? 当然,这些实话皇后也只能在心里想想,面上却依旧是一派温逊之色:“皇上,上午永安将军夫人进宫向臣妾请安,提及惠妃福薄,进宫多年也未能为皇上生育一男半女,养在宫里也不过浪费俸禄罢了,不如废了位分贬回将军府养老,也省得碍了皇上的眼。” 惠妃是永安将军的亲妹妹,跟皇后同年入宫为妃,可惜只是中人之姿,在美女如云的后宫中太不显眼,以至于多年来恩宠淡薄,若不是皇后提及,皇帝只怕到死都想不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个妃子存在。 “荒唐!”皇帝面色铁青,把手中的勺子重重摔进碗里,掀起阵阵涟漪,“惠妃既已入宫,便是皇家的人,谁给永安将军的胆子,敢对朕的家事指手画脚!” “皇上请息怒。”皇后把皇帝的表情看在眼里,稍稍停顿一下才再次道:“永安将军此举虽然有所僭越,但也是出于一片爱妹之心,与其训斥一顿让他心生怨怼,倒不如赐惠妃一个恩典,也笼络了永安将军府上下的心。” 听到这话,皇帝面无表情地横了皇后一眼,“怎么,你还真想把惠妃打发出宫?” 皇帝最是看重自己那所谓的名声,惠妃是生是死并不重要,但要引得百姓议论他薄情寡义,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行的。 “皇上想到哪里去了,臣妾跟惠妃情同姐妹,怎么会忍心让她在宫外孤独终老?”皇后脸上挂着滴水不漏的笑容,轻声细语道:“臣妾想向皇上求个恩典,将诚贵嫔所出的小皇子养在惠妃膝下,惠妃妹妹有了儿子,自然会感沐皇上恩德。” 听皇后提及诚贵嫔,皇帝神色不由有些尴尬,说起来也是两年前的事了,皇帝心血来潮不怎怎的想起来去看惠妃,却正赶上惠妃身上不方便,便选了一个姿色不错的宫女代为侍寝,本来不过是一夜临幸,但这宫女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让皇帝对其百般宠爱,接连侍寝三日后越级晋为诚贵人,迁去新宫殿入住。 祖制宫女身份低微并没有为君王诞育子嗣的权利,但皇帝愣是破例让诚贵人怀了龙种,更是在其生下皇子之后晋封其为贵嫔,成为一宫主位。 不过两年时间,眼瞅着昔日卑贱的宫女都快要跟自己平起平坐了,惠妃心里肯定早就气的牙痒痒,可她如今已年近四旬,哪里还有什么资本跟年轻貌美的诚贵嫔争宠,能依仗的也只有娘家了。 前朝后宫本就同气连枝,惠妃不得脸,扫的是整个永安将军府的颜面,永安将军府此举,已经算是公然表达对皇帝的不满了。 永安将军府世代功勋,常年驻守西北,虽不在最要塞之地,却跟青海相距不远,若让他因着怨怼生出异心,难保不会被桓王收服为己用。 到时候就算能处置解决,到底也是多了一重无谓的麻烦。 皇帝虽然心疼诚贵人,但多心疼的嫔妃都不如朝政的稳妥重要,稍稍想了想便首肯道:“就依你说的办,即日起把小皇子交由惠妃抚养,再晋惠妃为贵妃,算是双喜临门。” “臣妾替惠贵妃谢过皇上隆恩。”皇后很是高兴,仿佛受到恩赏的人是自己,屈膝福了一福后又继续道:“诚贵嫔深得皇上宠爱,自然也能明白皇上的苦心。” 这两年诚贵嫔恃宠而骄,虽不至于到敢给皇后脸色看的地步,却也没有多少恭敬,皇后此举,为的也是杀杀她的锐气。 至于以后,诚贵人的身子左右已经不能再生了,一个没有皇子傍身的嫔妃,也翻腾不出什么花样来。 “嗯。”这个时候,皇帝已经没有心情去在意一个毫无根基的嫔妃高不高兴,他考虑的是虽然对惠妃之事做了妥协,却也该给永安将军一个教训,便淡淡道:“你先回去,朕还有公事要处理。” “是。”皇后应声就要退下,待走了两步又似才想起什么,突然回过头来,“皇上,适才臣妾得到太医院奏报,说荣安郡主病了,魏国公府拿了老太君的帖子来请太医。” 听皇后提及楚凝秋,皇帝脑海中最先浮现出的竟是楚天昱那张熟悉的脸,旋即微微蹙眉,“那丫头上午进宫时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 皇后这六宫之主又不是白当的,当然知道楚凝秋被太后宣去叙话的事,却不能在皇帝面前提及,只微微含笑道:“女儿家突然有个头疼脑热的也属正常,只是……听说郡主是懂些医术的,若是寻常症候,也不该会辛苦太医才是。” “老太君不是没有分寸的人。”皇帝意味深长地看了皇后一眼,“派两个得力的太医过去瞧瞧,有什么情况回头向朕禀报。” “皇上放心,臣妾会安排妥当。”如此说了一句,皇后就要转身离开,这次却是皇帝主动叫住她,嘱咐道:“明日的宫宴虽是太后筹办的,但你作为六宫之主,也该好好从旁协助。” 皇帝这话虽然说的隐晦,但皇后却是立刻就明白了,这是要她盯着太后,不要给对方趁机拉拢人心的机会,免得再生出什么闹心的变故来。 第66章 中毒 六十六章 这样想着,皇后立刻应承下来,“皇上放心,臣妾定会把一切都打点妥当,不让母后劳累。” 出了勤政殿,皇后脸上惯有的温和笑容很快敛了个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则是蚀骨的冷漠。 陪在皇后身边的林嬷嬷早已见惯了自家主子这般‘戴着面具’示人的样子,出言宽慰道:“这天底下的男人有几个不是喜新厌旧之辈,更何况是皇上,主子既然早就想通了,就没必要再为这些小事跟自己过不去。” “本宫明白。” 哪怕想的再通透,心思再凉薄,皇后终究也是个女人,偶尔也会对那个自己曾经深爱过的男人心存幻想,只是这种怅然若失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便恢复了惯有的淡漠神色,“你打听清楚了,楚凝秋当真没有回绝太后?” 她可是跟楚凝秋打过交道的,那丫头滑的像个泥鳅似的,说话做事可谓滴水不漏,旁人根本讨不到好处去,绝不会轻易向太后一个并没有什么实权的所谓长辈妥协。 “咱们的人可靠的很,绝不会有错。”林嬷嬷说的极为肯定,想了想又补充道:“那人到底不能言语,或许是太后威胁了楚凝秋什么也未可知。” “威胁?”皇后微微蹙眉,却没再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只道:“传太子来见本宫。” 无论是什么缘故,楚凝秋都只能嫁给百里无极,其他人,不过是痴心妄想! “是。” 林嬷嬷使了个眼色,立刻有机灵的小宫女转身往东宫方向去了。 帝后亲自过问,太医院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很快就派了副院正来国公府给楚凝秋诊治,太医到静馨院时,楚凝秋尚在‘昏昏沉沉’睡着,额头上沁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细小汗珠,冬儿叫了几次方才幽幽醒来。 虽然知道这次生病是楚凝秋自导自演的,但看她如今这般虚弱的模样,冬儿还是忍不住忧心道:“小姐,您真的没事么?” 楚凝秋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冬儿把床帘挂好后,轻声道:“请太医进来。” “是。” 冬儿转身出门,很快领了太医进来,这副院正上午才在太医院见过楚凝秋,这会儿也满心疑惑,但在宫里待的久了,自然知道有些事不是该他过问的,只依例先诊了脉。 这一诊脉,副院正的脸色更是变得古怪起来,他的表情转变太过明显,冬儿想忽略都不行,急急问道:“张院正,我们家郡主到底是怎么了?” “这……”张院正欲言又止,生怕说出什么不妥的话来,待再次仔细诊治一番,方才有些诧异道:“小姐脉息有点紊乱,只怕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之兆。” 最后一句话,张院正说的声音极低,因为楚凝秋是才从宫里出来的,若真是中了毒,那这毒很有可能就是从宫里带出来的。 兹事体大,他可不敢多议论,否则追究起来,他的性命随时都有可能不保。 “张太医说笑了,本小姐只不过在太后宫里喝了杯茶,怎么会中了毒。”楚凝秋微弱的声音从帘子里传来,她似乎虚弱极了,缓了口气方才再次道:“有劳太医给开个方子,若皇上和皇后娘娘问起,只说本小姐不小心中了暑气,休息一下就好了。” 这一只脚才迈进夏天就中了暑气,说出去谁信? 更何况,这事明显有些严重,给副院正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犯这欺君之罪。 “郡主说笑了,您的身子可万万大意不得。” 副院正很想说楚凝秋的脉搏实在古怪的很,瞧着像中毒,却又无法判断到底中了什么毒,更别谈什么解法。 可这话若是说出口,岂不显得他这个副院正是个废物? “无妨,只是有些乏力而已,是冬儿这丫头太大惊小怪了。”楚凝秋轻轻咳嗽一声,语气中透着明显的担忧,“张太医回宫后切不可夸大其词,免得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副院正的言行举止皆在楚凝秋意料之中,原本那个药丸就只有让人短时间内脉息紊乱的效果,只是瞧着与中毒的脉象相似,身子却是无恙的,别说是规行矩步的太医,便是洛云深来了,也不见得能说出个所以然。 “郡主放心,微臣明白。”能在宫里当太医的,虽然不一定医术有多高明,却一定是洞察人心的好手,楚凝秋这病症一时半会儿显然要不了性命,急病缓治总是没有错的,当下继续道:“微臣先开个退热的方子给郡主服下,待烧退了再行诊脉更合适些。” 左右请太医来,也不过是为了有个能为她传话的人,如今目的已经达到,自然不需要再多说什么,只客气道:“有劳太医了。” 见楚凝秋没有提出异议,张院正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正准备先行回宫向皇帝禀报,却是老太君在刘嬷嬷和几个丫鬟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人还未走近,中气十足的声音就先传了过来,“张院正,我的秋儿当真是中了毒么?” 老太君有着大长公主的身份,连皇帝见了都要恭敬有加,张院正自然不敢怠慢,只能硬着头皮跪下请了安,小心谨慎道:“回老太君的话,从郡主的脉象来看,的确如此。” 老太君的视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在刘嬷嬷的搀扶下在床边坐下,冷冷道:“这皇宫大内的规矩真是越发严了,好端端的人竟要中着毒回来,看来老身少不得要进宫评评理了。” “……” 老太君似乎心情差极了,见张院正不说话,语气更冷了些,“怎么,张院正觉得老身说的不对?” “是……不……不是……” 张院正跪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老太君,评理您也该找皇上去,我只是个无辜的太医啊! “祖母,是秋儿自己不小心,不关旁人的事。”楚凝秋从帷帐里伸出手扯了扯老太君的衣袖,“有祖母福泽庇佑,秋儿一定不会有事的。” 第67章 重提 “那是自然。”需要让张院正给皇帝带的话已经说完了,老太君便也不再多言,见状,张院正总算松了口气,默默退到外间开方子去了。 楚凝秋躺了这么久只觉得身子都僵硬了,趁着四下并无外人,立刻掀开帷帐坐了起来,抿嘴道:“秋儿事先没有跟祖母商议就做了装病的决定,还请祖母莫要责怪。” “你能懂得以退为进就好。”老太君轻轻拍了拍楚凝秋的手,似是感慨道:“太后那女人最是个嚣张跋扈的性子,你若在宫中执意不肯答允,才是真正把自己置于险境之中了。” 虽然楚凝秋之前从刘嬷嬷言语间已经隐约猜测出老太君跟太后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但这还是第一次听本人提及,不由有些好奇道:“祖母,您跟太后之间……很久没有见面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算几辈子不见,她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的。”老太君唇角的笑容有些苦涩,但更多的是冷漠,“原以为我们之间的纠葛要带到地底下去了,可她都这把年纪了,偏偏还是要闹出事情来。” 听老太君这语气,想来手里是握着太后什么重要把柄的,楚凝秋心下微微诧异,不成想这段积存十数年的尘封大戏竟然还有重新被箱底掀开那天。 但这些都不是眼下的重点,稍稍犹豫片刻,楚凝秋索性开门见山道:“祖母,我母亲当年,果真陪嫁来一本神秘秘籍么?” 虽然许多人都以找寻这本秘籍为最终目的,但楚凝秋心里却是始终存了些问号的。 原主母亲旬氏虽然是旬老谷主唯一的宝贝女儿,但到底也是嫁了人随外姓的,在这个宁可传儿媳妇都不会传女儿的年代,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留给女儿做嫁妆。 更何况,‘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有了这本秘籍的存在,旬氏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之后将面临层出不穷的危险,这也实在不符合一个父亲疼爱女儿的初衷。 秘籍之事虽然一直没在明面上来说,但私底下却早就不是什么秘密,老太君不意外楚凝秋会知道,只是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地问起这件事,微微怔了怔方才淡淡道:“为着流言不断,你母亲活着的时候曾主动跟我坦白,说她并没有见过那本所谓的秘籍。” 这样的回答,完全在楚凝秋意料之中,旬氏跟楚天昱夫妻琴瑟和谐,若真有如此宝藏,绝不可能瞒着楚天昱。 那样,也就没别人什么事了。 见楚凝秋陷入沉默,老太君问道:“秋儿,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是。”楚凝秋点了点头,看向老太君道:“祖母,秋儿认为这些流言总不会空穴来风,秘籍应该是真实存在的,只是不在母亲手里,又或许……的确在母亲的嫁妆里,只是母亲自己也不知道罢了。” 在大众认知中,秘籍就该是一本书,可又有谁规定秘籍只能是以书籍存在的,而不能是一个盘子,一个碗,甚至一个不起眼的摆件? 老太君之前压根没往那方面想,被楚凝秋这么一提醒,亦有些茅塞顿开的感觉,但这样的感觉只是一瞬,很快敛了神色,严肃道:“秋儿,这话断不可在外人面前提及,你也不许去寻,明白么?” 楚凝秋如今显然已经被许多人盯上了,她又在明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别人的眼睛,若秘籍的事没有苗头还好,一旦惹人起疑,这场较量可就不仅仅只在暗处了。 “祖母放心,秋儿明白。”楚凝秋莞尔一笑,“指婚桓王的事,皇上自会处置,秋儿只管继续病着就是了。” 至于明日能不能如约去赴宫宴,就要看皇上处理这件事的速度了,大不了她就一直装病下去,左右着急的都是旁人。 “你个小机灵鬼。”老太君还想跟楚凝秋说什么,但突然喉咙传来一阵毫无征兆的痒痛,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把楚凝秋吓了一跳,连忙撑起身子给老太君抚背顺气,“祖母,您怎么了?” 见楚凝秋要为自己诊脉,老太君有意无意地闪避了一下,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有些咳嗽而已。” 说罢,让刘嬷嬷扶着她离开。 这样明显的古怪,楚凝秋不可能察觉不到,却也没有再继续追问,只是看着老太君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小姐,您既然担心老太君,为何不说出来?” 这会儿功夫,张院正已经开完药方回宫复命去了,冬儿知道楚凝秋不需要吃那药,便随便指派了个小厮去煎药,自己则进了里屋来。 “祖母不想说自有不说的道理。”楚凝秋微微摇了摇头,向冬儿道:“你先出去,不许让任何人进来。” 既然桓王已经开始打她的主意,就说明这份秘籍的意义远远比她想象中还要重要许多,她要再次把旬氏的嫁妆单子浏览一遍,或许能找到什么线索也未可知。 至于老太君……也该是有秘密的,只是她相信无论这秘密是什么,老太君都绝不会伤害她,既然如此,便也没必要在时机未到的时候去追问什么。 在楚凝秋埋头于找寻线索时,张院正也回到了皇宫,因着之前得到的命令,他并没有去凤栖宫回禀皇后,而是直接去了勤政殿。 “中毒?”皇帝面色阴沉地盯着张医正,“可知是什么毒药?” 他就说楚凝秋为什么会直接答应太后那近乎荒诞的指婚,原以为是受了威胁恐吓,却没想到对方竟然丧心病狂到下毒! “并不是什么取人性命的烈性毒药,皇上不必担忧。”如此说了一句,张院正又继续解释道:“从脉象来看,这药只是让人精神不济,胸闷气短,许是郡主受了惊吓的缘故,这才会发起了高热。” 额? 这样的禀告,着实让皇帝有些迷惑,他实在想不明白太后给楚凝秋下这样的药到底是何用意。 第68章 愿意相信 六十七章 就算楚凝秋被迫答应了又如何,皇帝的圣旨才是一言九鼎,只要他不同意,所有的一切都不作数,除非…… 皇帝不知想到什么,脸色比之前更沉了些,“你要说的只有这些么?” 听到这话,张医正的头埋的更低了些,“皇上,郡主是出宫后才身子不适的,并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人是在宫里中的毒。” 所谓疏不间亲,太后跟皇帝之间虽然多有龃龉,但总归是亲母子,他今日若是说了太后的坏话,万一这两人什么时候想开了,来个母慈子孝的大团圆结局,他一个太医岂不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证据?” 许多事往往是先入为主的,一旦接受了是太后给楚凝秋下药的设定,就算根本没有什么实证,皇帝也会深信不疑,沉吟片刻后淡淡道:“既然不是什么大病,想来用不了两天就能好了?” 张院正一时摸不准皇帝这话是什么意思,正忐忑不安地准备如实回答,皇帝清冷的声音再次从耳畔响起,“想好了再说。” 话说到这份儿上,张医正就算再蠢也明白了皇上的意思,当即道:“回皇上的话,郡主向来体弱,这次虽然中毒不深,却是勾起了体内的弱症,需要好好调理将养些时日才行,否则是会留下病根的。” 见张院正虽然胆子小了些,但到底还算知道谁才是他的主子,皇帝脸色稍稍缓和了些,摆手道:“既然如此,你就好好照看着,绝不可出任何差池。” “是,微臣遵旨。” 待张院正从勤政殿离开,皇上把手中翻阅的折子往御案上随意一搁,吩咐道:“朕要歇息会儿,谁来都不见。” “是。” 宁公公把皇帝的神色看在眼里,却识趣地什么也没说,只默默侍奉着皇帝往暖阁去了。 国公府中,楚凝秋还在持续‘高热’中,冬儿守在外间怎么都不能放心,到底还是仗着胆子敲门进来。 冬儿是楚凝秋身边最信得过的人,自然不需要避讳什么,只一边把整理好的单子放回箱子里,一边随口问道:“怎么了,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小姐……奴婢总觉得不踏实。”冬儿把门关严,往楚凝秋身边凑了凑,小声道:“您这毒中的也太没道理了些,皇上又不是傻子,怎么会轻易相信,到时候去太后娘娘那里一问,这可是欺君的大罪。” 听到这话,楚凝秋只莞尔一笑,“正因为皇上不傻,所以才会深信不疑。” 楚凝秋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更让冬儿满头雾水,“小姐,这是为什么,奴婢不明白。” “很简单,因为皇上是绝不会把本小姐嫁给桓王的。” 有些计策,根本不在于完美还是漏洞百出,只要有足够的好处让皇帝愿意去相信就够了。 这么多年,太后的偏心从来都是明目张胆不加掩饰的,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太后越是嚣张跋扈,皇帝越不能简单粗暴地为了一个小小的赐婚去驳她的面子,否则闹将起来就是笑话,势必有损他最为看重的光辉形象。 可这错处是出在太后身上的就好办多了。 这就等于给了皇帝一个最直接有力的解决办法,如果太后再一意孤行,老太君自会替皇帝出手把这一切揭发出来,到时候皇帝不仅不会落得个不尊不孝的骂名,还会因为周全忍耐太后所做的糊涂事而赢得一波好感。 总而言之,好处一大堆,坏处却是半分都没有,简直是为皇帝这种有严重偶像包袱的人量身定做的。 “奴婢好像明白了。”冬儿有些难为情地摸了摸自己光洁的额头,沮丧道:“小姐,奴婢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那么笨,都不能帮您做什么。” “这些洞察人心的功夫,都是用血泪换来的,本小姐倒希望你一辈子都不用明白。” 想起前世自己所经历的种种常人难以想象的严苛训练,以及那些机关算尽的勾心斗角,跟眼下的处境一样,都是容不得半句差错的单程路。 只是相比之下,她如今的能力还是弱了些,要尽快让自己成长起来,才能够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至于楼墨渊最终是敌是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小姐放心,奴婢一定会越来越聪明的。”冬儿是个直性子,那股沮丧劲来得快去的也快,不知不觉就转了话题,“小姐,奴婢偷偷从娴月阁那边打听到,二夫人好像改了主意,不想让二小姐做太子妃了,而是想让她直接进宫为妃。” 这就是冬儿的优势了,她虽然不如如玉那般细致,也不似如佩那般心思缜密目的性强,却最是个人缘好的,跟谁都能说上几句话,再加上在楚凝秋授意下有意无意间送出的银子,总是能探听到许多消息。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楚凝秋笑笑,似是很赞同道:“太子终究只是个储君,将来能不能顺利继位还是未知数,与其祈祷天上突然砸下个雷把皇上劈着,倒不如把眼前的荣华富贵抓到手里。” 话虽如此,不过这楚清悠还真是够下血本的,竟然愿意委身于比自己父亲年纪还大的皇帝。 “小姐,可不敢随意议论皇上,万一说顺口了怎么了得。”冬儿慌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之后才忧心忡忡道:“二小姐虽然狠戾刻薄,却是天生的好相貌,她如今容貌恢复如初,若真进了宫,必会得皇上宠爱,到时候岂不是要变本加厉地来置您于死地。” 若真到那一天,她们可就毫无反手之力了。 “她当然是这么想的,但成与不成,还差得远呢。”楚凝秋没有跟冬儿仔细解释什么,只吩咐道:“不要跟娴月阁的人往来太频繁,若有什么需要做的,本小姐自会吩咐。” 今年春日才遴选过秀女,楚清悠既然动了要进宫的心思,必不可能等到三年后,多半要在明日的宫宴上跟皇帝来个‘偶遇’。 第69章 对策 六十八章 依着他们的计划,自己这个碍眼的人,多半是要成为楚清悠的踏脚石,只是计划不如变化快,只怕这对母女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明日多半是进不了宫的。 有这样的好戏却看不着,还真有些遗憾呢。 要不,她就‘勉强’坚持坚持? 其实就算楚清悠真进宫成了皇帝的嫔妃,楚凝秋也是有办法应付的,只是眼下这步棋要如何走才是最有利的,却少不得还要仔细思量一番。 或许,该跟楼墨渊那家伙商量一下。 这样想着,楚凝秋向冬儿吩咐道:“取笔墨来。” “是。” 就在楚凝秋提笔给楼墨渊写书信的功夫,凤栖宫中,小太监正在向皇后回禀楚凝秋中毒的事,皇后坐在上首幽幽喝着茶,脸上的情绪并没有太大,波动,太子百里无极则坐在其下首左侧的位子上微微垂目,一言不发。 听完回禀,皇后摆摆手示意报信的小内监退下,自己则把目光转到百里无极身上,淡淡道:“太子,这件事你怎么看?” “就凭桓王也想娶楚凝秋?”百里无极语气极为不屑,显然对这个从出生起就惦记着皇位的叔叔不满已久,之后还不忘恶狠狠补充道:“要儿臣说,父皇实在是仁慈的过了头,这般乱臣贼子,早早杀了一了百了,何必要如此虚耗着。” “皇上最在乎的就是名声,如何能背负上残害手足的罪名?”养了这么多年,皇后对百里无极的性子了如指掌,自然也不屑于再去扮演什么慈母角色,更多的是把他当成一个下级来调,教,只淡淡道:“当日,你一意孤行写下退婚书,以至于惹出这么多麻烦来,可是知错了?” “儿臣知错。”百里无极站起身来,朝皇后拱手道:“母后,虽然父皇绝不可能把楚凝秋嫁给桓王,却也决不能任由她嫁给旁人,哪怕是死。” 虽然自从上次在勤政殿外冷言冷语之后,百里无极就再也没见过楚凝秋,可这些日子,关于楚凝秋的传言却是越来越多,或许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百里无极如今对楚凝秋并不再有那么强烈的厌恶,更多的则是不甘心。 如果楚凝秋不识抬举,执意不肯把之前的事一笔揭过,他不介意让她永远消失。 “现在知道楚凝秋的重要性了?”皇后恨不得把‘蠢货’二字脱口而出,但到底还是忍住了,缓了口气道:“这件事本宫会去安排,只要木已成舟,就由不得她。” 对于皇后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来让楚凝秋就范,百里无极丝毫不关心,只有些疑惑道:“母后,父皇当真是太后的亲生儿子么?” 这么多年旁观下来,太后对皇帝实在没有什么血缘亲情,对他们这些孙辈更是淡漠的很,对此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两人并非亲母子。 若照着这个方向去推测,桓王也极有可能根本不是皇室血脉,如此,把他削爵甚至灭门都完全在情理之中,哪里还需要再去多费心思想别的罪名。 “你都能想到的事,皇上难道想不到么?”想到皇帝那张跟太后有着四五分相似的脸,皇后纵是心计再深也难免有些无力,“皇上确是太后亲子,桓王也不是什么私生子。” 至于为何同为亲子,所得的重视宠爱却如此天壤之别,只怕除了太后自己,再无旁人可以解释。 “那咱们就这样干等着么?” 百里无极位居东宫多年,纵是再蠢笨也明白自己的位置虽然看上去稳如泰山,实际上却是危机四伏,而最大的威胁者,不是他的兄弟们,而是这位皇叔。 毕竟侄子被叔叔夺了江山的,历史上已是有活生生的例子,他可不想用自己的小命为这样的案例再添一笔。 “皇上还健在,桓王就算闹上天去,也轮不到你去做什么。”皇后用眼神示意百里无极坐下,之后才继续道:“无论楚凝秋如何中的毒,本宫都理应过问一番,就由你替本宫去魏国公府走这一趟,记住了,一定要去的人尽皆知,明白么?” 舆论是最方便有效且无本万利的法子,她就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楚凝秋就算如今已经不是皇上指婚的未来太子妃,却依旧跟百里无极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如此,这关系就算撇不清了。 “多谢母后指点,儿臣明白。” 不知为何,百里无极竟对去见楚凝秋存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起身向皇后告别后,忙不迭去了。 这会儿,刚从尚书府回到国公府的李氏母女亦得到了楚凝秋中毒卧床的消息,楚清悠不由扯出一丝冷笑,“那小贱,人倒是个机灵的,知道装病来拖下这桩闹心的婚事,不过以太后的性子,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咱们只管看戏就是。” “话虽如此,但这对咱们来说却绝非好事。” 楚凝秋猜的没错,李氏借着跟太后那层名义上的亲眷关系,这些年的确跟桓王有些秘密往来,甚至楚天昱在边境粮草中断,腹背受敌的事,后面也少不了桓王的影子。 如此,桓王斩断了皇帝在朝中最有力的军事臂膀,为以后争夺大位扫清了最大的障碍,楚天朔亦取楚天昱而代之成为新的魏国公,大权在握,李氏更是报了爱而不得,因爱生恨的扭曲恨意,可谓一举数得。 所以,许多事李氏是知晓内情的,知道楚凝秋对国公府最大的价值就是能为寻找秘籍提供引子,若她这时候出嫁,势必要把旬氏留下的所有东西都带到夫家。 就算皇帝坚决反对这桩婚事,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也会尽快给楚凝秋找个婆家,如此,他们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楚凝秋早晚都是要嫁的,咱们总不能这般干等着。”楚清悠想了想,颇为不屑道:“左右她受了推宫过血的阴寒之气,这辈子都是不可能有孩子的,只要那老东西还活着,她还能把这些秘密便宜了旁人去?” 对于老太君这个名义上的祖母,楚清悠心里并没有半分尊敬,私底下提起来,自然也是毫不客气。 第70章 风险 六十九章 “话虽如此,但我总觉得心有不安。” 或许是这些日子在楚凝秋手里挫败太多次的缘故,李氏为人谨慎了许多,凝眉沉吟片刻,就在头微微发胀的时候,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与其始终处在被动位置,不如化被动为主动,逼楚凝秋主动把秘籍交出来。 见李氏神色有异,楚清悠忙追问道:“母亲,您可是想到什么法子了?” “法子很简单,只不过我们之前都没往那方面想罢了。”李氏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慢悠悠道:“你且回去歇着,明日之事事关重大,绝不允许有丝毫闪失。” 一入宫门深似海,这条路有多艰辛她是知道的,若不是担心夜长梦多,也断然不会出此下策。 思及此节,李氏忍不住去想:若悠儿是她跟楚天昱的女儿,她会不会为了荣华富贵,让她以身犯险? 大约,是不会的。 楚清悠并不知道李氏在想什么,在她看来风险是一回事,好处又是另一回事,想着明日之后,自己的身份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面上不由多了两分怡得自满,只见她高傲地扬了扬下巴,“母亲放心,女儿必会让皇上一见倾心,再难忘怀。” 百里无极算个什么东西,只要她得到皇帝宠爱顺利诞下皇子,这万里江山以后就是她儿子的,谁也别想染指半分! 李氏轻轻抚了抚楚清悠的头发,语气中颇有几分感叹,“母亲知道悠儿你志向远大,必能成为人中之凤,但宫中危机四伏,你见到皇上后定要小心谨慎,切不可心浮气躁算错时机。” 自昨日定了主意后,她父亲李尚书已经跟安排在宫里的眼线取得了联系,明日到了时辰,自有宫人把皇帝引到计划好的地方去,如此,楚清悠便可顺理成章地跟皇帝‘偶遇’。 偶遇归偶遇,这其中的分寸却也有两说,楚清悠主动勾,引皇帝是一回事,皇帝把持不住主动临幸了楚清悠却是另一回事,这直接关系着楚清悠之后在宫里的恩宠。 “女儿知道了。” 待楚清悠退下后,李氏把秦嬷嬷唤到身旁耳语了几句,秦嬷嬷似没想到李氏会有如此大胆的想法,震惊过后才稍稍缓过神来,“夫人的主意的确是好,只是这法子太伤阴鸷,是不是再思量一下……” “本夫人做的伤阴鸷的事还少么,左右都是要下地狱的,又何必在意下到十七层还是十八层?”李氏轻哼一声,似有自嘲之意,但也不过是短短一瞬,很快便由蚀骨的冷漠取代,“无爱何生怨,若他真要怨我,就让他怨恨好了。” 明明她才是先遇到楚天昱的人,凭什么让旬氏后来居上,这是他欠她的! 这些年每每提及楚天朔,李氏就是这般怨气冲天的模样,秦嬷嬷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却也无可奈何,只点头道:“是,奴婢会办妥的。” “等一下。”李氏突然叫住秦嬷嬷,怅然若失道:“你说……他是明白我有不得已的苦衷的,是不是?” 这几年她没有睡过一个踏实觉,只要一闭上眼就觉得楚天昱就在自己面前,他频频出现在自己面前,却从来没有过怨恨指责,是不是代表对方并没有真的怪她? 苦衷? 什么样的苦衷都不能成为害人的理由,不过是心里的执念在作祟罢了。 秦嬷嬷再次在心里叹息一声,口中则安慰道:“逝者已矣,夫人总是要朝前看的,只要您将这国公府牢牢握在手里,又有谁能说您是错的?” 成王败寇,古往今来无外如是。 “你说的没错。”李氏从秦嬷嬷的话里寻到了安慰,很快又是理直气壮的神色,“你快些去办,本夫人可不想再有什么变数。” “是。” 秦嬷嬷躬身退下,只是在转身后,眸中更多了几分复杂之色,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娴月阁这边,李氏迫不及待地想要施行自己的计划,跟在楚凝秋身边的暗卫亦把楚凝秋的字条带回到暗常司。 楼墨渊颇受皇帝倚重,有一些地方递到京城的奏折,往往要先送到暗常司,待楼墨渊查阅后再把比较重要的奏折送到皇帝面前。 为此,没少有大臣上奏弹劾,甚至以奸人误国的罪名要皇帝处死楼墨渊以正纲纪,然而这些弹劾的折子也是先到楼墨渊手里的,以至于楼墨渊还没受任何处置,那些弹劾的人就先被楼墨渊处置了。 美其名曰:不想让他们看着自己碍眼,自己还没活够,那就只能委屈这些心有不满的人先走一步了。 “哦?”楼墨渊放下手里的奏折,指尖微微一动,暗卫字条就像有了生命力一样,稳稳落到他手中,随后才幽幽道:“那丫头装病装的可还舒服?” “回主子的话,郡主很好。”暗卫虽是楼墨渊的人,但这几日跟在楚凝秋身边日子过的比之前舒坦了许多,便也有意无意地帮楚凝秋说话,“郡主说她这点小把戏根本瞒不过主子,其他事自然也不敢越过主子擅自决定,当然,若您希望她嫁去青海喝西北风,她也可以勉为其难地答应。” “她倒是乖觉。”楼墨渊唇角微勾,倒也没继续说什么,待看完纸上的字,方才似笑非笑道:“瞧瞧,这才是个聪明的呢。” 暗卫虽然不知道信里具体写了什么,但之前楚凝秋和冬儿的对话却是听到了的,便也如实道:“属下看郡主似乎并没有太在意,该是有办法应付的。” 楼墨渊幽深的眼眸并无半分波澜,只淡淡道:“这等小事也需要来劳烦本座?” 进宫为妃? 楚清悠想做就让她做好了,以后自有哭的时候。 至于楚凝秋……那丫头到底想试探他什么? 暗卫不明白楼墨渊为何突然语气不善,却也不敢追问,更不敢过多停留,只答应一声,以最快的速度退出书房。 郡主惹不起,主子更惹不起,可怜他只是个传话的,却要受这双重压迫。 他强烈要求加鸡腿! 第71章 藏拙 第七十章 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差距,暗卫很苦逼,但有人比他更苦逼,那人就是百里无极。 百里无极充分领会了皇后的意思,直接坐上象征着太子身份的豪华马车,身后跟着十余个捧着各色补品的宫人一路招摇着从东宫往魏国公府去,那阵仗就差敲锣打鼓了。 见百里无极对楚凝秋的态度与之前判若两人,其近身侍从沈河不由愤愤道:“主子,这两年皇后娘娘对您的态度越发不耐,您如今根基已稳,完全没必要事事听命于她。” 皇后就算贵为后宫之首,但到底也只不过是玉氏庶女出身,又是个膝下无子的,完全无法跟出身高贵的先皇后相提并论。 在沈河看来,不是百里无极需要依附于先皇后而存在,而是先皇后需要讨好百里无极这个未来储君,才可保住她后半辈子的风光荣华。 听到这话,百里无极唇角的笑容微微一滞,语气却是不同寻常的从容淡定,“怎么,连你也觉得本宫蠢不可及?” 难道……不是这么回事么? 虽然早就是这么想的,但听正主自己这样直白地说出来,沈河还是很吃了一惊,好在心理素质过硬,愣是没表现出分毫,反而一本正经地违心道:“主子说笑了,您是皇上最看重的皇子,自然是最聪慧睿智的。” “行了,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百里无极斜了沈河一眼,似是自言自语道:“既然他们都认为本宫是个蠢的,本宫就蠢给他们看。” 额……这是什么意思? 看着沈河一头雾水的模样,百里无极并没有解释什么,而是很自然地转了话题,“你觉得这世间真的会有一本如此神奇的秘籍?” 无论在人前表现的有多么渴望,百里无极心里却是从未相信过,在他看来,所谓的秘籍,不过是某个甚至某些自恃聪明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所画出的‘大饼’。 这个‘大饼’就像永远都吃不到的鱼饵,吸引着所有想要的人不惜一切代价往某处靠近,而在他们靠近时,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从外围铺开,只要等到合适的时机,便可不费吹灰之力来个一网打尽。 着实是个不错的招数。 “难道不是么?”沈河一直对这个传言深信不疑,这会儿突然被如此反问,只觉得奇怪得很,待斟酌片刻后,正色道:“主子,属下认为此事绝非空穴来风,要知道历代药王谷谷主皆是武功高强之辈,在江湖上的地位更是无人可以撼动,若不是真有独门秘籍,实在难以解释。” 虽然江湖不比朝堂,但无论在哪里,想要让其他人甘愿屈居自己之下,靠的都是实打实的硬实力,而绝非‘以德服人’几个字。 “或许有,可若当真有那么大的威力,楚天昱也不会沦落到连性命都保不住的地步。”既然决定在这个时候向沈河展现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自然是有缘由的,百里无极再次看了对方一眼,一字一顿道:“能不能娶楚凝秋,主动权只能握在本宫自己手里,其他任何人都不能左右。” 之前,许多人都认为他是贪恋楚清悠的美色,才执意不肯娶相貌丑陋的楚凝秋,却无人知道这只不过是表象,百里无极最真实的目的,不过是不想让皇帝认为自己野心勃勃,早早就动了不该动的心思,这才要把自己手中这张最有力的加持筹码给打烂。 太子这个储君的身份,看起来风光无限,实际上成与不成全在皇帝一念之间,古往今来,殊不知有多少位太子永远都没能跨过这最后一步,或死或废,下场凄凉。 他若表现出迫不及待地想把楚凝秋身后的势力握在自己手中,只怕不用等到那本连影子都没见过的秘籍出现在面前,他已经在皇帝的猜忌之下无路可走了。 沈河自幼侍奉在百里无极身边,忠心自是毋庸置疑,但这么多年下来,他跟许多人一样,从未觉得自家主子有什么过人之处,只不过命好投胎到了先皇后肚子里罢了,直到这一刻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真相并非如此。 能在明争暗斗不断的后宫中活下来的,没有哪个是简单角色,只是有些人是敛了锋芒的,故意做出蠢不可及的样子。 事实证明百里无极的法子是极好的,就连最老谋深算的皇后都被蒙骗了过去,但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许多事做的久了,连自己都会忍不住当真,百里无极所谓的聪慧在日复一日的压抑下还能保留下多少,就不好说了。 默默腹谤了这么多年,不成想到头来小丑竟然是自己,沈河总算意识到自己错的有多离谱,但即便如此,他依然不解道:“恕属下愚钝,主子既然不想卷入这是非中来,这会儿为何又要大张旗鼓地去看楚大小姐?” 虽然皇帝已经册封楚凝秋为郡主,但这几年来,楚凝秋和百里无极之间有着撇不开的联系,沈河还是习惯性地沿用着之前的称呼。 “自然是为君分忧。”百里无极向来傲娇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诡谲的精光,似笑非笑道:“只怕想为君分忧的人,不止本宫一个呢。” 额? 沈河还想说什么,但魏国公府的大门已经出现在眼前,只能暂时按捺住心里的疑惑,替百里无极上前通报。 正如百里无极所言,的确有人的行动比他更迅速,同时,那人也比他低调了许多,只乘了一顶辨别不出身份的软轿前来,这会儿正在大门口准备下轿。 百里无极眉心微动,已是猜到了大概,他并未急着上前,而是等前面的人从软轿里出来。 果不其然,是一张异常熟悉的面孔。 二皇子百里无衍。 百里无衍也不知是没想到百里无极会这么大阵仗过来,还是没想到会刚好在门口碰面,面上神色微微一变,随后才走上前来行礼道:“臣弟给太子殿下请安。” 第72章 登门拜访 第七十一章 百里无衍还是那张满是书卷气的脸,他并未着意打扮,只穿了一身寻常的月白色锦衣,衣上绣着几节笔挺的水墨竹枝,越发衬的其身姿挺拔,有种卓尔不群的君子气节,让人见了不仅觉得亲切,还会在不知不觉中多了几分敬意。 难怪百里无衍无论在朝中还是京城闺阁贵女中的受欢迎程度都比百里无极要好上许多,实在是这样一个人,无论谁见了,都很难生出厌恶之感。 “你我兄弟,何必多礼。”百里无极上下打量了百里无衍一番,似笑非笑道:“听闻父皇已经让二弟领了户部的差事历练,如今户部正是忙的时候,怎么得空往魏国公府来了?” 百里无衍虽然看起来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但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他存了多少争储的心思,百里无极自是一清二楚,皇家勾心斗角不断,在日复一日的怀疑提防下,就算有再多的兄弟之情也被磋磨的剩不下几分,更何况眼下百里无衍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既然百里无衍要往前凑,他也绝不会客气。 “太子哥乃是父皇的左膀右臂,可比臣弟辛苦多了,您都能忙里偷闲过来,臣弟又怎会吝啬区区一两个时辰功夫呢?”百里无衍脸上的笑容滴水不漏,这般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地朝对方身后跟着的一众宫人身上扫过,语气中便多了几分自嘲的意思:“太子哥出手阔绰,跟您比起来,臣弟这点薄礼在姑祖母面前,实在是拿不出手了。” 虽然明摆着都是来见楚凝秋的,但表面上却是打着来拜见老太君的旗号,否则岂不是明晃晃地打太后的脸? 虽然他们跟太后本来就没什么所谓的祖孙感情,但毕竟是关系到皇家体面的事,表面上的功夫总归还是要做的。 “姑祖母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又怎会如此肤浅。” 在外人面前,百里无极又变回了那个愚蠢无脑的嚣张太子爷,无论语气还是表情,都带着毫不掩饰的傲慢,甚至还着意补充了一句,“当然,若二弟实在过意不去,可以再让人回府取些好东西来,左右满朝文武谁都知道你是个最大方的。” 百里无衍虽然远不及百里无极那般出身尊贵,但他性子随和又不拘小节,跟许多文臣都有所往来。 文臣手里的笔直接掌控着天下舆论的方向,在朝中有着至关重要的地位,又不若手中有兵权的武将那般让皇帝忌惮,与此同时,也能让百里无衍在自己允许的范围内积攒些资本,以便对百里无极起到一定程度的牵制作用,让他不敢得意忘形,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这些关节牵扯其中,百里无极对这位二弟心存不满,出言冷嘲热讽完全在情理之中。 百里无衍又不是傻子,自然能听出百里无极语气中的不善,却没有就此跟他继续僵持下去的意思,只淡淡笑道:“太子哥,咱们兄弟二人在魏国公府外站着说话实在有些不合礼数,还是快些去拜见姑祖母。” 两位皇子同时到臣子府邸来拜访是莫大的荣耀,百里无极兄弟俩说话的功夫,得到下人回禀的楚天朔已经疾步从书房来到大门口,还未走近已是拱手连连作揖:“老臣不知二位殿下驾临,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 楚天朔如今有了国公爷的身份,自然不必再在兵部任职,只全权掌管着京外的京畿大营,地位可谓举足轻重,这会儿他刚从营外巡视回来还没等休息,就听到了下人的回禀。 虽然几经权衡之下,认为让楚清悠进宫才是最好的选择,但在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终归还是不稳妥的,若能暂时用一个楚凝秋把两个皇子都笼络住,也是个极为不错的缓兵之计,自然不能怠慢。 百里无极抬手虚扶了楚天朔一下,淡淡道:“本宫和二弟不过是闲暇过来看看姑祖母,国公爷不必客气。” 老太君虽然是楚天朔的嫡母,但到底没有血缘关系,听百里无极只提起老太君,却对自己没有半分尊敬的意思,脸上不由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掩饰了下去,态度甚至比之前更恭敬了些,“母亲时常惦记两位殿下,若知道两位殿下同时驾临,必定高兴的很。” 就在楚天朔引着百里无极兄弟二人往凝寿阁去的时候,楚凝秋这边也收到了消息,待报信的家丁离开后,冬儿忍不住愤愤道:“小姐,太子这般大张旗鼓,分明是在损害您的名声,若不是正好遇到二皇子,说不定要直接往咱们院里来了。” 至于二皇子,虽然也有自己的心思,但总归比太子要好上许多,起码看上去没那么讨厌。 楚凝秋不以为意道:“不过是演给别人看的罢了,他都不嫌丢人,本小姐自然也是无所谓的。” 这么多年,原主在京城里的名声都被李氏母女败坏光了,也不差多一回少一回,更何况她如今已是‘待嫁之女’,若以未来桓王妃的辈分来论,便是百里无极的长辈,公然打长辈的主意,没脸的只会是百里无极。 “话虽这么说,可奴婢心里总觉得不舒服。”冬儿抿了抿嘴,有些没好气道:“这太子殿下也真是奇怪,之前那样嫌弃小姐,这会儿解除婚约了,又这般上赶着往前凑。” 楚凝秋放下手里还没有整理完的嫁妆单子,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喝,方才幽幽道:“人是猴变的,少有不贱的。” 这一点,百里无极绝不是个例。 “……” 冬儿楞楞地看着楚凝秋,像是不能理解好好的人怎么会是猴子变的,楚凝秋也没想给她解释这个生物学常识,只转了话题道:“二夫人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没有。”冬儿想了想,继续道:“二夫人和二小姐回了娴月阁就没再出来过,不过眼下有太子殿下和二皇子在,她们想必还是会出来的。” 第73章 坟墓塌陷 第七十二章 楚清悠最是个愿意处处凸显存在感的主儿,就算绝了对百里无极的念头,也绝不会允许楚凝秋占了嫡小姐的风头把自己给比下去。 “这是自然。”楚凝秋眸光微闪,若有所思道:“这种时候,没她们可不行呢。” 以老太君的性子,是绝不会让百里无极和百里无衍进到静馨院来的,她更是不会出去,这种时候,自然需要李氏这个当家主母出面。 至于她是想捧高还是贬低自己,由着她就是了,左右她们之间已是不死不休之局,也不在乎多一点少一点明争暗斗。 而且如今在那两人眼中,自己的用处显然比李氏母女要大的多,她们越是贬低自己,就越会引得对方反感。 冬儿看着楚凝秋的神情,就知道她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道:“小姐,暗影已经回来了,说司主大人不理会这等小事,让您自己做主就好。” 暗影虽是楼墨渊的属下,这些日子却一直跟在楚凝秋身边,冬儿对这个武功高强的神秘暗卫也由最开始的惧怕疏离,变得熟络起来,甚至还能闲聊上几句。 “不理会?” “是。”冬儿看了楚凝秋一眼,又连忙低下头道:“暗影说司主大人的情绪有些奇怪,似乎是在生小姐您的气。” 作为楼墨渊的属下,暗影‘夹带’这样带有明显情绪色彩的消息,显然是犯了大忌的,但暗卫就算再冷漠到底也是凡俗之人,这些日子楚凝秋对他很是不错,私心里,她并不希望楚凝秋犯了楼墨渊的忌讳,以至于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毕竟以楼墨渊阴晴不定的性子,想要弄死楚凝秋一个闺阁少女,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生气? 楚凝秋凝神想了想,实在想不出自己哪里又惹到楼墨渊了。 难道这家伙是个受虐型人格,不喜欢凡事都征求他的意见,需要她自己拍板做主? 既然如此,明天的宫宴她就必须要参加,否则如何按着自己的计划来促成这桩好事? “知道了。” 楚凝秋点点头,正在想着如何能让自己‘中的毒’看起来没有那么重,起码没有到不能挪动的地步,又显得不那么突兀惹人怀疑。 就在楚凝秋安静想对策的时候,院子里传来一阵嘈杂声,冬儿微微蹙眉,开口道:“小姐,奴婢出去瞧瞧。” “嗯。” 楚凝秋微微颔首,自己也起身走到窗边查看外面的情况。 冬儿速度很快,这会儿已经来到院中,对着进来的家丁低斥道:“什么事乱哄哄的,不知道小姐在静养么?” 楚凝秋到了这里后,为了防着李氏再安插眼线,特地把静馨院里的下人全部换了一遍,如今负责看守大门的家丁不过才十五六岁,见冬儿神色不悦,连忙解释道:“冬儿姐姐,我哪敢忘记您的嘱咐,就是不想吵着大小姐,才让他们离开,可他们坚持说有重要的事要禀告小姐,怎么都不肯走。” 冬儿看了看那两个被拦住的家丁,却都是生面孔,一时猜测不出他们的来历也不好直接发作,只淡淡道:“什么了不得的事,必须要大小姐现在就知道么?” “是。”那家丁大约三十岁上下,面色黝黑个子也不高,只一双大眼睛囧囧有神,听到冬儿的话并没有分毫退让,只依旧不卑不亢道:“我是外院管马房的陈大,我弟弟陈二在楚氏祖坟为先国公爷守墓,今天下午他睡了个午觉的功夫,醒来时却发现先国公爷的坟墓有一个角落塌陷掉了。” 这个年代的人极其看重风水,坟墓无故塌陷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甚至会影响后世子女的运势,冬儿吓的脸都白了,连语气都有些哆嗦,“这可不是能随意胡扯的事,你可看清楚了!” 听到这话,陈大转身看了站在他身后的陈二一眼,陈二虽然看起来有些怯怯的,但说起话来却是底气十足,一字一顿道:“我亲眼看见的,当然千真万确,不信你可以自己去看。” 楚天昱为人和善,对府中的下人很是不错,有那天资不错,又愿意当兵打仗来求个好前程的家生奴才,他都愿意帮他们暂时脱了奴籍编入军中,只待日后拿了俸禄或是奖赏来赎出卖身契即可。 陈二便是受此恩惠的其中一个,但吃了败仗,眼看着楚天昱死在自己面前,整个大军也几乎全军覆没,从此便也没有了上进的心气,只自愿请求留在祖坟为楚天昱守墓。 这会儿过来报信,老太君那边正在接待百里无极兄弟二人,他根本靠近不得,李氏更是信不过,斟酌之下,只能来找楚凝秋。 没想到还是被挡在了外面。 这样的大事,冬儿自然不敢擅自把人打发走,当下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回禀……” 楚凝秋在屋里虽然听的不是很真切,但隐约听得几个字已是猜到了大概,是以冬儿的话还没有说完,已是被打断道:“让他们进来回话。” “是,小姐。” 冬儿答应一声,又上下打量了那两人一番,确定没有带什么凶器,这才引了人往正厅走。 待他们到正厅时,楚凝秋已是穿戴整齐走了出来,陈大陈二正要跪下行礼,被楚凝秋先一步拦住,淡淡向陈二问道:“免了,事情本小姐已经知道了,你这两天有没有见过什么形迹可疑的人?” 事反常态必有妖,这古代又没有豆腐渣工程,好好的坟墓怎么就会无缘无故地塌了,定是有人故意为之。 至于原因,少不了还是跟所谓的秘籍有关。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真找到那劳什子秘籍,她定要亲手把这祸患彻底解决掉,省得以后都不得安宁。 “没有。”虽然得以免礼,但陈二还是坚持给楚凝秋请了个跪礼,随后才站起身来摇头道:“祖坟一带地处偏僻,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人,这两日也并无异常。” 第74章 迹象 第七十三章 “你再仔细想想。”冬儿并不怀疑陈二的忠诚程度,只是觉得这事发生的实在蹊跷,蹙眉道:“坟墓塌陷总要有动静,你就算睡的再沉也该有所察觉才是。” “先不要过问这些了。”楚凝秋打断冬儿的话,当机立断吩咐道:“去准备马车,本小姐亲自过去瞧瞧。” 陈二既是跟随过楚天昱的人,多少都是有些身手的,能在他面前动手脚又不被察觉,必是高手所为。 而且,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那人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回国公府报信,否则何至于把人迷倒,直接一刀抹了脖子岂不是更痛快? “小姐,您还病着,可不能随意走动。”冬儿本能地站到楚凝秋身前阻拦道:“不如咱们先把消息报予老太君知晓,请她老人家决断。” “祖母身子不好,这会儿让她知道岂不是要劳心伤神。”楚凝秋拍板道:“待本小姐处置妥当后,自会去回禀祖母。” 虽然不知道那人闹出这样的乱子是为了什么事做铺垫,但从眼下来看,对楚凝秋却并非毫无用处,起码给了皇帝一个十分合理的理由来回绝太后的赐婚要求,甚至可以顺藤摸瓜大张旗鼓去查。 就算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也可以随便栽到哪个看不顺眼的人身上,名正言顺地把人给处置了。 “小姐……”冬儿凑到楚凝秋身边小声道:“太子殿下和二皇子若知道您都可以外出了却故意对他们避而不见,怕是不好。” 毕竟是本朝最有权势的两位皇子,就算没有结亲的打算,也不能把人给得罪死了。 楚凝秋深深看了冬儿一眼,“父母之恩大过天,别说本小姐只是身体有点不适,就算病的只剩下一口气,爬也是要爬去的。” 朝廷向来以仁孝治天下,这样的理由,别说百里无极,就算皇帝自己也说不出什么。 想到皇帝那张脸,楚凝秋心里又忍不住有些疑惑,直觉告诉她,皇帝跟楚天昱之间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隐晦关系,看楼墨渊的神情,似乎也是知道的,不知为何始终没跟自己提及。 冬儿见劝说无果,只能依着楚凝秋的吩咐去安排马车,这个过程并没有惊动旁人,待一切妥当后,只带着陈大陈二两人往京外祖坟去了。 若真是故意要搞出什么名堂,必定会留下些蛛丝马迹,她并不急着把事情闹大而是先按捺下来,就是为了探一探对方的后续动向。 当然,能来个将计就计就更好了。 这会儿,李氏正得了楚天朔的吩咐从娴月阁往老太君的凝寿阁赶,远远看到楚凝秋往大门方向去的身影,便也停下脚步,忙让齐嬷嬷派人跟上去打听。 派出去的小丫鬟很快折了回来,把楚凝秋故意让守门侍卫听到的形成禀告给李氏。 “你说什么!” 李氏神色骤变,大约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立刻逼着自己平静下来,待往前走了几步,才趁四下无人时压低了声音向齐嬷嬷质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为着她不想让楚天昱和旬氏合葬的缘故,那葬在墓穴里的尸骨早就是被她偷换过的的,但坟墓有损毕竟是犯了忌讳,要让楚天昱魂魄不安的大事,她是绝对不会做的。 “这……奴婢也不清楚。”齐嬷嬷这般回了一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又立刻补充道:“夫人,奴婢觉得这应该不是咱们的人做的。” 她才吩咐下去不久,就算下边的人动手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立刻去办了,且办的这样潦草。 “你的意思,还有别人在打他的主意?”李氏虽然已经很努力地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但事关楚天昱,她的声音还是比寻常时候更冷冽了些,“马上派人去查,查到任何消息都要第一时间来向本夫人禀告。” “是。”齐嬷嬷心里有些无奈,扶着李氏的手下意识地增加了两分力道,小声劝慰道:“夫人不必担忧,楚凝秋既然已经去了,就一定会追查的,咱们的人还是暂时停手比较好,否则万一有什么牵扯,可是说不清的麻烦。” 李氏必须要坐稳国公夫人之位,,才能保证儿子女儿的前程,楚天朔又不是傻子,若让他察觉到什么蛛丝马迹,那才真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本夫人知道该怎么做,用不着你来提醒。” 李氏不耐烦地白了齐嬷嬷一眼,只觉得心里烦闷的很,用力深吸了口气方才调整好状态,加快脚步往凝寿阁去了。 看这样子,楚凝秋是瞒着老太君的,但她可没那么好心,自然是要实话实说的! 至于楚天朔,看他现在还有些用处的份上,且让他继续占着这国公爷的位子,等她儿子羽翼丰满,自会有一百种方式让他消失! 都说爱屋及乌,可李氏却对楚天昱身边所有的亲人都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仿佛那个男人本来就只该属于她一个人,其他所有人都不应该存在。 这边,楚凝秋一行已经坐上马车往城门口去了,冬儿陪在旁边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突然抬头对楚凝秋道:“小姐,您说会不会是有人觉得国公爷和夫人在坟墓里陪葬了什么要紧的东西,这才想着偷偷挖出来看个究竟?” 可是就算如此,盗墓不都是晚上悄悄干么,大白天做这种事的还真是闻所未闻。 不知是不是这副身子本能的反应,自从知道坟墓那边出了事,楚凝秋就觉得心脏闷闷的难受,就着冬儿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这才稍稍好了些,淡淡道:“贪欲作祟,若真有那么容易就好了。” 这会儿,所有的猜测都仅仅只是猜测,她不喜欢先入为主,从而把自己的思维固定到某个框框里。 因为她能感觉到这背后牵扯着许多极其复杂的矛盾纠葛,想要早日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就要比任何人都稳得住。 第75章 不请自来 第七十五章 说话的功夫,马车已经驶出了城门,由于城门口距离祖坟所在的梅山还有些距离,楚凝秋便倚着车壁闭目养神。 她不是迷信的人,自然不会在意什么不详征兆之类的鬼话,只是京中虽然暗潮汹涌,但在幕后对秘籍虎视眈眈的无非就那么几个人,楚凝秋仔细思索了一番,很快把目标锁定到皇后身上。 为着百里无极的缘故,皇后自然要把太后和桓王的野心彻底踩在脚下,如今皇帝对桓王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若再趁机点把火,彻底触了皇帝的逆鳞,等着桓王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对于这种方式,楚凝秋倒是认同的,人的实力总是要能配得上野心的,否则便是如跳梁小丑一般的存在,自然要被,干掉。 不过若论起实力,如今这天底下只怕没有谁是楼墨渊的对手,如果他动了谋反的心思,这江山只怕顷刻之间就要易主了? 却不知这家伙到底有没有这个心思,或许…… 脑海中的思绪还没转完,鼻翼间就飘来一阵熟悉的香风。 这味道太熟悉了,不用想就知道是谁,果然,下一刻,人就被卷进对方宽阔的怀抱中。 至于冬儿,虽然眼下的场景并不是第一次遇到,但还是被吓的小心脏漏跳了一拍,紧紧咬住嘴唇才没有喊出声来,下一刻,人已经很自觉地爬出车厢坐到外面去了。 到底是顶级杀手出身,司主大人这身气场实在太吓人了,只被看了一眼她就觉得脖颈发凉,只怕下一刻就要人头落地,也不知道小姐怎么做到在这样强大的威压下还能谈笑自如的。 “司主大人,您能不能不要每次都出现的这么突然,女孩子家胆子小,万一被您吓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呢?”楚凝秋从楼墨渊怀里探出脑袋,活脱脱一个受惊吓的小女人模样,但语气里却没有任何害怕的意思,反而带了几分调侃的意味,“暗常司这么闲可不是什么好事,要让旁人知道,还以为司主大人您在皇上面前失宠了呢。” 不是说这家伙情绪不对劲么,怎么这会儿莫名其妙跟出了城? “你这是巴不得本座失宠?”楼墨渊轻轻挑起楚凝秋的下巴,让她跟自己对视。 几天不见,这小丫头似乎又长开了些,脸上那些个黑乎乎的斑点也淡化了许多,倒是比之前更美了几分,只是她尽管是笑着的,眉眼之间却依旧透着冷淡,仿佛把这世间的万事万物都看透了。 楼墨渊向来不愿意跟女人亲近,可偏偏对眼前这个小女人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哪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楚凝秋不知道短短片刻功夫,楼墨渊脑海中就转过这么多念头,见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脸上很快浮现出乖觉的笑容,“怎么会呢,秋儿自然希望司主大人能够长长久久地得宠下去,这样秋儿也能跟着沾光不是?” 楚凝秋虽然不知道楼墨渊为什么愿意帮自己,可纵使有自己的目的,也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能跟她合作的人,所以这话说的情真意切,并没有半分虚假。 至于以后,她会以最快的速度成长起来,到时候是谁倚靠谁,可就不好说了。 不过楼墨渊这张精致到能让人窒息的盛世美颜,就算没了如今的地位,圈养在她身边做个吃软饭的小男友,也是件很爽的事情? 若楼墨渊知道楚凝秋连这种异想天开的白日梦都敢做,只怕立刻就要让她先尝尝被‘圈养’的滋味,可惜他并没有读心术,只见楚凝秋一脸痴相地盯着自己看,还一副要笑出声来的花痴模样,唇角不由微微勾起,轻咳道:“本座的美貌世间少有,你就算再羡慕嫉妒恨,也是无用的。” “……” 要不要这么自恋? 好,长成这个样子,的确有自恋的资本。 楚凝秋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脸上却是一派心悦诚服的乖巧模样,“司主大人绝世姿容,我等凡夫俗子哪怕回炉重造个百八十次也是望尘莫及的,只有仰望膜拜的份儿,哪里会羡慕嫉妒恨呢。” “收起你那张敷衍的笑脸,少拍马屁。” 楼墨渊本来是有些气的,甚至追到城外来的目的也是要查问楚凝秋往后的计划,甚至要给她施压,可三言两语下来,原本的别扭恼怒竟如被针戳破的气球那般,顿时不知道泄到了哪里去。 “秋儿不过是陈述事实罢了,哪里又拍马屁。”楚凝秋趁着楼墨渊手上力道稍稍有所松动的机会,整个人如泥鳅般不动声色地从对方怀里挣脱出来,整了整衣襟后方才继续道:“司主大人这会儿出来,可是想帮秋儿一起查找真相的?” 暗常司消息素来灵通,这京城里的风吹草动只怕没什么能逃过楼墨渊的眼睛。 当然,前提是这事儿不是楼墨渊做的,不过以楚凝秋对楼墨渊的了解,这种可能早在之前就排除掉了。 软软的人儿突然脱离怀抱,楼墨渊只觉得有种莫名其妙般怅然若失的感觉,却也并没有继续勉强,只微微挑眉,“想的倒不错,本座为什么要帮你?” 不想帮忙这会儿巴巴赶过来做什么,难不成是来添乱的? 而且这家伙那傲娇的表情明明就在说:快点求我,我心情好了就考虑帮帮你。 真是无聊透顶。 楚凝秋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却并没有顺杆儿妥协的意思,只慢悠悠道:“司主大人说的是,这点小事哪里配得上您出手,您只管在马车里喝茶休息,待秋儿处理妥当了,自然会来接您回城。” 既然不想动,那就晾在这里好了,左右她自己也可以把问题给解决了。 听到这话,楼墨渊脸色瞬间有了微妙的变化,“你就没有什么别的话要对本座说?” 这鬼丫头,明明能看出自己的心思,却偏偏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真真是欠收拾了。 第76章 劫持 第七十六章 “当然有。”楚凝秋忽闪着单纯的大眼睛,脸上露出标准的营业性假笑,“茶水点心都给您预备好了,还有什么其他要求,您尽管提。” 这傲娇的家伙八成是想让自己来求他。 谁都可能会遇到棘手的麻烦,求人是在所难免的,但想要从楼墨渊这家伙手里得什么便宜,往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且机会有限。 所以这个机会,还是留着关键时候再用!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笑起来很难看?”楼墨渊嫌弃地瞥了楚凝秋一眼,正要再说什么,然而就在这时候,原本正平稳行驶着的马车突然重重晃了一下,楚凝秋没有防备随着惯性往前踉跄了一下。 楼墨渊去扶,却见楚凝秋的手下意识地越过自己,眼疾手快地紧紧抓住了车壁上的把守。 “……” 楼墨渊神色复杂,面上更是一片阴沉。 难道在这丫头眼里,自己一个大活人还没个马车把手可靠? 简直岂有此理! 楼墨渊一生气,整个马车里的温度都冷了几分,楚凝秋就算想忽视都不行,但她向来独立,一时竟真的有些茫然,完全没明白对方不悦的点在哪里。 不是说只有女人才是喜怒无常的动物么,难道男人每个月也有那么几天? 但茫然归茫然,这会儿显然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因为马车外已经传来冬儿冷冷的呵斥声,“哪里来的小贼,竟敢无故阻拦国公府的马车,还不赶紧让开!” 有人拦马车? 楚凝秋眸光微闪,突然想到另一种可能。 或许,对方让陈二匆匆来国公府报信,为的就是把她引出城来挟持住,至于要挟持去做什么…… 去了不就知道了? “司主大人。”楚凝秋深深看了楼墨渊一眼,向对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自己则掀开车帘把身子探了出去。淡淡道:“冬儿,你先进去。” 果不其然,马车被五六个彪形大汉拦了个严严实实,那几个人一看就是江湖莽汉,也不知道多少天没洗过澡,还没靠近就有一股刺鼻的臭味扑面而来,闻之欲吐。 不知为何,这一刻楚凝秋突然觉得自己或许错怪了皇后,皇后就算对自己再不满,一国之母的品味也在那摆着,绝不可能找这么几个货来对付自己。 那几个莽汉该是许久没有见过美女,色,眯,眯的眼神往冬儿身上扫了几圈,正准备往前扑,突然见着掀开帘子的楚凝秋,目光又齐齐转到她身上,毫无规矩地嬉笑道:“不是说这魏国公府大小姐是出了名的丑女么,我看这小模样小身段也挺好的嘛,不嫌弃不嫌弃……” 那人说的得意,引得旁边几人哈哈大笑起来,然而话音未落,就突然毫无征兆地捂着眼睛大喊一声。 却是眼睛被锐器所伤,已经双目失明了。 不用说,自是楼墨渊做的,若不是还要留着这几个人来审问幕后主使,这会儿就不是伤了眼睛这么简单,而是人头落地了。 楚凝秋唇角微勾,波澜不惊地向冬儿道:“你先进马车里去。” 她突然觉得是该让冬儿和如玉如佩这几个丫头跟着暗影学点武功招数,如此,以后遇着突发状况也不至于没有自保之力。 冬儿坚决不肯,整个人死死挡在楚凝秋面前,“奴婢要跟小姐在一起。” 虽然知道有楼墨渊在,这几个跳梁小丑根本不在话下,但在冬儿的认知里,保护楚凝秋的安危是自己的第一职责,这会儿离开完全是贪生怕死临阵脱逃的做法。 主仆俩说话的功夫,那几个大汉已经从最初的楞愕中回过神来,直接暴怒,“该死的小贱,人,竟然敢暗算老子,看老子不把你剁了!” 这种大字不识一个的莽汉,并没有什么智谋,骤然吃瘪,自然只顾得恼羞成怒。 “小姐,此地不宜久留!” 陈二到底是跟着楚天昱从过军的人,虽然手上没有兵器加持,但身手却丝毫不弱,在他们准备靠近时瞅准时机一脚踢中其中一人的要害,并趁对方吃痛的瞬间,快速把他手上的刀夺了过来。 楼墨渊武功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是以陈二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只一边跟那几个大汉颤抖,一边朝自己的哥哥陈大喊道:“快些掉头,带大小姐回城!” 这里距离城门处并不算太远,他尽全力撑住,只要马车顺利进了城,大概就安全了。 可惜话音未落,马身上的缰绳已经被对方一刀砍断,马受了惊吓,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 那几个大汉招式狠辣,又正在气头上,怎会是陈二一人敌的过的,没过多久就落了下风,但就算处在危险中,也死死守在马车前,不让那些人靠近楚凝秋半步。 暗影就跟在身边,料理掉这几个人简直易如反掌,楚凝秋之所以没有立刻把人叫出来,是要确定陈大陈二这两兄弟没有问题。 毕竟暗卫是她的底牌,若在心怀不轨之人面前暴露了底牌,无疑是致命的,只有确保他们有绝对的忠心,才能留这条命活着回去。 而眼下这一幕,显然已经足够了。 这样想着,楚凝秋轻咳一声,“那个伤了眼睛的留下,其他人,杀无赦。” 这个命令自然是下给暗影的,暗影早就等的手痒痒,接到楚凝秋的命令立刻闪身而出,他是暗常司排名靠前的杀手,动起手来干净利落,那几个莽汉还没看清自己面前是谁,已经身首异处,一命呜呼。 对于这个从天而降的高手,陈氏两兄弟都傻了眼,陈大的手更是不受控制地朝自己的脖颈处摸了摸,那紧张忐忑的模样,仿佛担心下一个被抹了脖子的就是自己。 陈二也是暗暗松了口气,不过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庆幸楚凝秋没事。 若让楚凝秋在自己眼皮底下出了事,他就再也没有颜面去见楚天昱了。 “就在这里审问,半个时辰内,本小姐要知道前因后果。”楚凝秋淡然吩咐了一句,待暗影应下后,方才将目光转向陈大:“把马车套好,继续赶路。” 第77章 铀 第七十七章 “小姐,这几个死人要如何处置?”暗影又问了一句。 “刨人祖坟伤天害理,自然是要遭报应的。”楚凝秋面无表情地扫了地上那几个已经断了气的死人一眼,又把目光转到那个眼睛已经瞎了的莽汉身上,意有所指:“把他们烧成灰撒在坟墓四周,就当以死恕罪了。” 听到楚凝秋的话,那莽汉的身子猛得哆嗦了一下,也顾不上捂着血流不止的眼睛,只顺着声音摸索着往楚凝秋身边爬,痛哭流涕道:“大小姐饶命!小的也是受人指使有苦衷的,求大小姐饶了小的这条贱命!” 苦衷? 有苦衷就能视别人的性命如儿戏? 对这种自作孽的人,楚凝秋自是没有半分同情可怜,却也没有立刻拒绝,只幽幽道:“想保命,总要有些筹码的,且要看你给本小姐提供的消息够不够保命了。” “小的说……小的什么都说……”那莽汉似乎鼓起了十足的勇气,用力咬了咬唇方才继续道:“是太子!是太子指使小人做的!” 哦? 要说百里无极也是有动机的,毁了自己不仅能狠狠打桓王的脸,还能好好出一口恶气,可是那莽汉在说出百里无极的名字时,因为痛苦而变得有些狰狞的脸上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 可见这话绝不是真的,而是指使他的人早在准备行动的时候就想好了让百里无极来当这个‘背锅侠’。 “是么?”楚凝秋颇有些玩味地反问了一句,随后微微叹息道:“看来你也没有多想要自己这条命,既然如此,本小姐成全你就是了。” 暗影明白楚凝秋的意思,立刻将手中冰凉的软剑抵到那莽汉脖子上。 “小姐饶命,不是奴才不说,是奴才实在不清楚啊!” 莽汉还想要继续辩驳,说像他们这种连正经门生都不算的江湖混混,就算做棋子,也不过是最底端的小卒,不会知道那么多重要秘密,一直坐在马车里的楼墨渊却没了耐心,冷冷道:“费那么多口舌做什么,直接让暗影把人抽筋剥皮,看这身板,抗上个把时辰总该是没问题的。” 如何让一个人乖乖开口说实话,暗常司有千百种方法。 “是,主子!” 暗影速度极快,答应一声的功夫,手上的软剑已经朝那莽汉的后背划去,在江湖上混的久了,莽汉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对危险却有一种敏锐的直觉,连滚带爬地往旁边躲,可暗影的武功岂是他能躲掉的,这一会儿后背已经多了两道猩红淌血的伤口,仿佛下一步真的就要被剥皮了! “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虽然眼下是死路一条,泄露了秘密也是死路一条,但晚死总比早死好,更何况还是在这样痛苦的情况下死去。 这样的反应原在楚凝秋意料之中,她并没有说话,只以眼神示意暗影停下动作,然而就在抬眸的一瞬间,她的目光却在无意中落到那莽汉腰间别着的包裹上。 “别动!”冬儿最明白楚凝秋的心思,不等对方吩咐已是扬声道:“把你腰上的包袱递过来!” 为了防止包袱里藏了什么暗器之类的东西,说话的时候,冬儿已是下意识地站到楚凝秋身前,以防万一伤着自家小姐。 “这些东西……”虽然那包袱里放着的宝贝足够自己几辈子衣食无忧,但跟钱财比起来,到底还是性命更重要,那莽汉一边顺从地把包袱从腰上解下来,一边实话实说,“这里面是……是两对会发光的玉手镯还有几条会发光的翡翠项链,是我……刚刚从坟墓里挖出来的。” 虽然那人只让他们搞些破坏把楚凝秋引出来,半路拦截毁了对方的清白再闹得人尽皆知就可以了,但坟墓扒都扒了,有这样的好东西不拿白不拿,总还能多赚上一笔。 当然,后面那句话他说的声音极低,生怕惹怒了楚凝秋,身上又要再挨上几刀。 会发光的手镯? 楚凝秋微微挑眉,难不成国公府阔绰到把夜明珠切割了来做首饰? 正想着的功夫,冬儿已经利落地把那只带着血腥味的包袱解开,待将里面藏着的几样首饰仔细检查了一番后,方才呈到楚凝秋面前,愤愤道:“小姐,这些首饰应该是夫人的陪葬之物。” 待看清冬儿手里拿着的东西,楚凝秋只觉得眼前一排乌鸦齐齐飞过。 “……” 什么发光玉手镯,这明明是有着强烈放射性的铀矿石好不好! 没错,就是用来制造原子弹的那种铀矿石! 用这玩意儿做首饰戴在身上,莫不是嫌命长? 冬儿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些漂亮首饰有什么不妥,却能看出楚凝秋的表情不对,但她并没有多想,只以为楚凝秋是气急了,越发愤愤道:“小姐,这人竟敢偷盗夫人遗物,的确罪该万死,您尽管狠狠处置!” 以这个时代人的认知水平,想来不会懂得铀的危害,这东西到底是从哪里开采出来的? 见楚凝秋神色凝重,冬儿又急急道:“小姐,可是这些首饰有什么不妥?” 各方势力勾心斗角中,手段防不胜防,为此,冬儿还特意仔细检查了这对手镯,连锦盒里的丝绒绢布都查看过了,却并没有看出来任何问题。 “有这东西就足够了,何须再劳心费神地去动其他手脚。” 楚凝秋之前还想不明白旬氏年纪轻轻,自己又懂得医术,怎会常年身体孱弱,就连生下来的孩子也胎里不足,这会儿却是全明白了。 照理来说,这等贵重异常的‘稀罕宝贝’,除了陪葬品之外,应该还有留存下来的,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该是被李氏偷偷藏了去。 也是李氏做贼心虚,不敢戴着这样容易被人认出的贵重首饰招摇过市,否则这会儿人已经差不多要去见阎王了,也省得时不时来给自己添堵。 不过……这些东西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会不会也跟那本秘籍有着莫大的关联? 楚凝秋微微凝眉,再次沉思起来。 第78章 将计就计 第七十八章 那莽汉眼睛虽然瞎了,耳朵却是不聋,听到楚凝秋的话就知道包袱里的手镯不简单,立刻摇晃着肥大的身躯撇清干系,“小姐,不关小人的事,小人只是见这几件首饰是稀罕物儿才随手拿了,其他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横行江湖十几年,干过的缺德事数都数不过来,每次都全身而退,没想到这次竟然栽了这么大的跟头,实在是悔不当初! 楚凝秋也不指望能从这莽汉嘴里套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如今,只有将计就计才是最好的法子。 楚凝秋抬眸看了楼墨渊一眼,见对方并没有要出言的意思,知道这是任由自己来做主,便也放下心来,把目光转到衣服上溅着许多血的陈二身上,语意关切,“可有受伤?” “回小姐的话,只是一点皮肉伤而已,并不打紧。” 陈二为楚天昱守了几年的坟,很少出来见人,却并不代表他没有察言观色的能力,便是从楼墨渊出现那一刻起就猜中了对方的身份,却并未表现出任何胆怯,也不去看他,只以楚凝秋一人为尊。 对于陈二不卑不亢的态度,楚凝秋很是满意,微微点头道:“无碍就好,眼下还有件极要紧的事需要你去做。” 楚凝秋之所以没有直接说出自己接下来的计划,而是让陈二来接话,为的就是试探一下对方的反应能力,毕竟是她看重的人,以后少不得还要委以重任,若脑袋不灵光也是不成的。 陈二稍稍一想就明白了楚凝秋的意思,有些迟疑道:“小姐是想让属下再回国公府传个消息,说小姐您被人劫持走了?” 说这话时,陈二忍不住微微拧了眉头,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而言,什么都比不上名节重要,这样一来固然有可能引出幕后主使者,但同样也会引来无数流言蜚语,实在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楚凝秋向来观人与微,如何看不出陈二是为何迟疑,见对方始终都在为自己着想,心里虽然欣慰却也没多做解释,只正色道:“本小姐没事,你只需照做就好。” 兵贵神速,眼下时间最是宝贵,若耽搁的久了,引得旁人怀疑,这番筹谋就功亏一篑了。 “是,属下明白。” 陈二到底是有分寸的人,待点头答应后,不动声色地迅速看了楼墨渊一眼,随后才利落地转身往城门方向去了。 至于不会武功的陈大,则在楚凝秋的吩咐下暂时先藏了起来,左右他孤身一人并没有什么家眷,待风声过后直接给他一笔银子往别处生活就是。 “妇人之仁。”楼墨渊目光淡漠地看着楚凝秋,仿佛对她的所作所为很是不满。 对此,楚凝秋并没有反驳,只坦然地点了点头,“司主大人说的是,秋儿受教了。” 她何尝不知道把陈大陈二都灭了口才是最好的选择,,但她不能那么做。 从上一世到现在,无论在何种境遇下,她的底线都是绝不牵连无辜之人,可这种行为对他们这种常年行走在刀尖上的人来说,实在傻的透顶,所以她接受楼墨渊的批评。 但接受是一回事,不拿人命当儿戏又是另一件事,她不会改变。 “口是心非。” 第一眼见到楚凝秋,楼墨渊就知道这个小女子虽然看上去温柔顺从,实则最是个倔强的。 虽然那所谓的原则在他看来实在可笑的很,可曾经的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罢了。 待安排完这一切,暗影以及跟在楼墨渊身边的几个暗卫已经把现场处理干净,随后便换上那几个死掉莽汉的衣服,又在脸上抹了几层泥土来掩盖面容,之后压着楚凝秋和冬儿在那莽汉的指引下顺着路往一处庄子去。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最好的猎人都是以猎物的样子出现的,如此,才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至于楼墨渊,这家伙就算浑身都涂满了泥巴也掩饰不住那强大的气场,自然是不能在明处出现的。 所有的一切都悄无声息地布置了下去,这边,虽然没有了马车的助力,但好在身后没人追着,陈二在竭尽全力奔波了大半个时辰后,终于再次回到国公府。 因着才从这里出去的,国公府守门的家丁自是认得陈二,见他满身是血,也明白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半刻也没敢耽搁,直接引人往凝寿阁去了。 凝寿阁中,百里无极和百里无衍有一搭没一搭地陪着老太君闲聊了一阵没营养的话,正准备寻个话头提及去探望楚凝秋,却是李氏过来,说起楚凝秋适才急急忙忙出门去了。 当然,她并没有立刻将楚凝秋出门的缘故和盘托出,只等着让老太君自己去打听,如此,自然也就撇开了自己着意盯着楚凝秋的嫌疑。 原以为老太君会立刻着人去问,可没想到老太君不知想到了什么,竟不按常理出牌,只道楚凝秋必是有重要的事去做,待回府之后再查问不迟。 这样的态度,无疑是不想让楚凝秋跟百里无极兄弟俩打照面的意思了,两人心里虽然有些气恼,但百里无极适才招摇过市一番,也算达到了目的,便也不再继续等着,只把礼物留下,人先一步回东宫去了,只留百里无衍还等在这里。 这下,老太君一时也拿不准这位二皇子到底是何目的,也不好端杯送客,只好由楚天朔继续陪着,是以楚凝秋被人‘劫持’的消息传来时,百里无衍也还在现场。 “你说什么!”这样的消息让老太君着实震惊,但她到底是征战沙场见过大场面的人,很快稳住心神,沉声道:“你好好说清楚些,光天化日之下,好好的人怎么就会被人劫持了!” 路上陈二早就想好了说辞,这会儿把马车被劫持的事‘一五一十’解释了,随后紧张道:“老太君,那帮贼人来势汹汹,只怕不是好对付的,您可要尽快派人把大小姐给救出来!” 第79章 各怀鬼胎 第七十九章 “属下……”因着百里无衍和楚天朔夫妇都在场的缘故,陈二稍稍斟酌后便将楚天昱的坟墓塌陷被盗,楚凝秋急着去查看状况,又半路被劫持的事简单说了一遍,随后愈发焦急道:“那几个人明显是受人指使有备而来的,他们并没有伤害大小姐,想必是有别的目的,属下没能保护好大小姐,请老太君责罚!” 这些日子有楚凝秋的药物调理,老太君的视线虽然还有些模糊,但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陈二,当下抬手道:“敌人在暗处,我们却在明处,就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也是无法防范周全,你且起来回话。” 楚凝秋身上藏有什么秘密,楚天朔再清楚不过,听到老太君的话,立刻道:“母亲,秋儿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待的越久越是凶多吉少,咱们可要上报京兆尹府,加派人手出城去找寻才是。” 说这话时,楚天朔虽然在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但还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不同寻常之处,李氏将这细微的变化看在眼里,心下不由泛起阵阵涟漪,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只视而不见。 “人自然要救,却也不能自乱阵脚。”这会儿,老太君已经稳住心神,只见她面无表情地看了楚天朔一眼,淡淡道:“若那些人只是为了仇杀,直接把秋儿杀了就是了,既是劫持离开,必然有其目的,你这般大张旗鼓着人去寻,是想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秋儿下落不明了么?” 说到最后,老太君的语气中已带着显而易见的凌厉,楚天朔许久未见老太君发怒,也被唬了一跳,当下垂目低语道:“母亲明鉴,儿子只是太过担心秋儿的安危,绝没有这种想法!” “没有就好。” 楚天朔到底也是堂堂国公爷,老太君并未当众驳他的脸面,只淡淡道:“如今知道秋儿被劫持的只有咱们几个,二皇子宅心仁厚,自然不会到处多嘴,至于其他人……” “姑祖母放心,本王必会守口如瓶。”未等老太君把话说完,百里无衍已是先一步郑重表态,随后更是识趣地站起身来,拱手道:“姑祖母要处理家事,衍儿在此多有不便,待改日再来向姑祖母请安,若姑祖母有事需要差遣,只管让人去衍儿府里传句话就好。” 其实这些话本不该让百里无衍听到,可如今既然已经听到了,便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暂时避嫌,待有需要的时候再出现是最好的选择。 当然,他也很好奇楚凝秋是被什么人劫走的,回去之后自然会派自己的人出去打探消息,只不会表现在明面上就是了。 “二皇子有这份心,老身感激不尽。”老太君也没有客套什么,只抬了抬手道:“刘嬷嬷,替老身好生送二皇子出去。” “衍儿告退。” 百里无衍心里活络开了,再次躬身作了个揖,这才转身往外去了。 待百里无衍离开后,老太君的目光便缓缓落到李氏身上,李氏不是傻子,自然明白老太君是何用意,当即连连表态道:“母亲,秋儿的名声就是咱们国公府的名声,儿媳就算再糊涂,也断然不敢做出任何有损咱们国公府名声的事,到底……悠儿还是要嫁个好人家的。” 李氏很清楚老太君的性子,更清楚老太君明白她对楚凝秋的敌意,若尽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对方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倒不如说的直白些。 正如李氏所言,如果大家族中有一个闺阁少女名声有损,族中其他适龄女子都要受牵连非议,难以寻个好人家,老太君听了这话,脸上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些,淡淡道:“你能想清楚这点就好,若今天的事透出去半点风声,你这当家主母的位子,便也坐到头了。” 换而言之,李氏是最有嫌疑的那个人,无论是谁做的,最终都要算到她身上。 对此,李氏自然满心不忿,然而老太君面前根本没有她讨价还价的余地,只能咬牙应下,“是,儿媳知道了。” 见老太君对李氏发难,楚天朔并没有出来帮妻子说话的意思,只谨慎询问道:“母亲,依您之间,如今该怎么办?” 老太君轻轻摩挲着手里的佛珠,淡淡道:“那帮人既有所求,必然会主动跳出来,咱们只需要等着就是了。” 等着? 楚天朔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楚凝秋可是老太君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素来疼爱有加,怎么到了这般危急关头,竟如此平静? 实在有些不合常理。 对此,李氏亦有同样的想法,若不是觉得实在太荒谬,她都忍不住要认为楚凝秋是被老太君派人给劫持走的。 可是就算有再多疑惑,也没有人会说出口,李氏索性重新坐回椅子上,斟酌片刻后,方才彷如无意般提及道:“母亲,秋儿吉人自有天相,必会平安无恙,但大哥的坟墓怎会好端端就出了差错,看来以后还要多加派人手照看着才好。” 楚凝秋被谁劫持走了她才不关心呢,那贱,丫头最好直接死在外面才痛快,但关于楚天昱的事,可是半分都马虎不得。 老太君适才一直没有提,并不代表对这件事不上心,这会儿听李氏再度提起,神色微微一滞,随后抬眸看向楚天朔,“是该多安排些人手,这件事就交由你去办,务必要办妥。” 虽然老太君的语气很平静,但敛在袖子里的手却是紧紧攥住椅子边上的把手,恨不能把把手攥出一个洞来。 她的儿子惨死的不明不白,如今还要被一心想着兴风作浪的人来搅扰死后的清静,实在可恶,她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人揪出来碎尸万段! “是。”老太君的情绪变化太过微妙,楚天朔心里又想着别的事,是以并未能敏锐察觉,恭敬答应一声后,只继续道:“母亲放心,儿子这就去安排。” 第80章 猪队友 第八十章 见老太君没有再继续交代什么的意思,楚天朔便起身离开,在转身时,他的目光有意无意间往李氏身上瞥了一眼。 人的第六感总是敏锐的,适才他总觉得李氏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古怪。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楚天朔自然没有太多时间去深究,从凝寿阁出来后,他立刻叫来管家,主仆二人说了什么暂时无人知晓,只知打发管家离开后,楚天朔自己也换了一身寻常装扮,乘坐一顶跟他身份完全不相符的小轿从国公府后门悄悄出去了。 “国公爷,您有什么事派属下走一趟就是了,这个时候您实在不该出来。” 楚天朔身边跟着的贴身侍卫龙殷小声说了一句。 国公府到处都是耳目,楚天朔的一举一动都会有人第一时间禀告给老夫人知晓,若真一不小心牵扯出来什么,只会对楚天朔更加不利。 “你以为是本国公自己想节外生枝么?”楚天朔的声音有些烦闷,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冷冷向龙殷道:“且快这些。”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不止是他,其他许多人也都会成为老太君的怀疑对象,可眼下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了太多,只能尽最大努力把事情控制在自己能掌握的范畴内。 至于其他的,就等风波平息之后再行转圜。 “是。” 龙殷很清楚事情的严重性,也不再多言,只吩咐轿夫加快脚步,一行人往朱雀大街上一家古玩店去了。 古玩店位于朱雀大街正中央,距离楚凝秋的医馆不过数十步距离,如今正是营业的时候,但楚天朔却并未从正门入内,而是绕到了后门处,待叩开门,把轿子直接抬进院子里。 如此,便可最大程度上避免掉被人盯梢的困扰,就算被问起,也能有充足的理由来解释。 楚天朔显然是古董店的常客,还没下轿就有小厮迎了上来,恭敬道:“国公爷,请随奴才来,主子已经恭候多时了。” 楚天朔微微点头,随着小厮来到二楼最东侧的包间,人刚踏进房间,那小厮就乖觉地把门关严退了出去。 楚天朔原本就是带着满腔恼怒来的,如今见屋里的男人正坐在窗边的软塌上优哉游哉地品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狠狠一拳打了过去,“混账,谁允许你自作主张的!” 那人似乎早料到楚天朔会有如此举动,虽然并没有抬眸看着,却在对方的拳头砸过来时轻轻侧头避开来去,口中幽幽道:“国公爷,这就是你对本王的态度?” 说话的时候,男子放下手中的茶盏,缓缓站起身来。 仔细打量一下,他的面容跟当今皇帝是有四五分相似的,但相比之下却更多了几分凌厉气息,那种凌厉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仿佛带着与生俱来的功利和野心,注定会把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牢牢握在手里。 怎么说呢,就是只差把‘我要造反’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不是别人,正是皇帝最头疼也最厌恶的亲弟弟,桓王殿下百里洵。 百里洵作为分封出去的朝廷藩王,没有皇帝旨意是绝不可以擅自进京的,否则便是谋逆大罪,但他自小就野心勃勃,怎么肯乖乖守在青海那种荒芜之地,偷偷摸摸进京来也不是什么很难理解的事了。 “殿下认为我该对您什么态度?”适才那一拳纯属冲动,既然没有打中,楚天朔自然也不会再补上一次,只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冷漠道:“殿下才来京城就做出这种事,是生怕自己的行踪没有暴露么?” 桓王跟楚天朔之间早有联系,正如楚凝秋猜测那般,当年楚天昱在边境出事便是这两人牵扯谋划的结果。 楚天朔很清楚,只要有楚天昱在一天,他就只能在那小小尚书之位上徘徊,永远不可能成为袭爵的一品国公爷,桓王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才在京中其他人的帮助下对其暗中拉拢,让其成为自己的心腹。 人都是有弱点的,虽然楚天朔很清楚以桓王的处境,想要逼宫成功登上大位的希望着实太过渺茫,但他太想除掉楚天昱的,眼瞅着前程的康庄大道正在不远处朝他招手,他又如何能抵挡地住诱惑? 也不是没想过在目的达成后抽身而退,然而‘贼船’岂是他想上就上想下就能下的,有了这个天大的把柄,他只能继续受桓王牵制。 虽然这几年,在他的步步谋算下,受桓王制约的地方越来越少,且也有了退路,但许多事终究还是不能彻底撇开干系。 “怎么,心疼你那宝贝侄女了?”桓王渐渐敛了脸上淡淡的笑意,取而代之的则是毫不掩饰的讽刺,“你留着那丫头,无非也是要找寻秘籍的下落,本王帮你快刀斩乱麻,岂不是更利落?” 那本秘籍不仅仅是武功那么简单,而是直接关乎着他能不能彻底把以西南药王谷为代表的所有江湖势力攥在手里,或许别人还可以等,但他百里洵一时一刻都等不下去了! 他很清楚,就算有着太后的庇佑,皇帝也绝不会再忍耐他太久,那个至尊之位他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坐上去! 百里洵想要的,自然也是楚天朔想要的,但他不是傻子,绝不会像对方那般如此直白地说出来,只淡淡道:“臣已经多番试探过,楚凝秋根本就不知道那个秘密,你就算把她抓起来严刑拷打也无济于事,反而会暴露了自己!” 如果威逼就可以成事,那秘籍如今早就在他手里了,还轮得到百里洵来动手! 可能在百里洵看来,皇帝明摆着不会同意太后所赐的这门婚事,这时候楚凝秋出事,大可以直接把事情推到百里无极或是其他人身上,自己用不着担任何干系,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只等着栽赃嫁祸就是了。 楚天朔在心里暗骂了几遍蠢货,更是下定决心要坚决跟对方扯断干系,否则到时候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第81章 警告 第八十一章 在楚天朔看来,百里洵固然就是个脑子缺根筋的蠢货,可惜对方自己却完全没有这样的自知之明,他本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任凭楚天朔对以后的大计再有用处,在对方的一再僭越训斥下,也没了耐心,冷冷道:“既然国公爷对本王如此不满,不如现在就到皇上面前揭发本王就是了,还能赚个忠君爱国的好名声。” 若不是此事牵扯重大,少不得还会有让楚天朔出面的机会,这个人早就留不得了! 楚天朔和百里洵不过是利益勾连,并无半分真心可言,可眼下彼此手里都掌握着事关对方生死的秘密,这会儿若是撕破脸只能两败俱伤,是以楚天朔就算气的眼底充血,也不得不缓了语气,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殿下说笑了,臣跟您是一条船上的人,无论何时何地都绝不会有二心,所谓忠言逆耳,正因臣一心为殿下着想,才会多有冒犯。” “这么说,本王还要好好多谢国公爷了?”百里洵似笑非笑地跟楚天朔对视了一眼,到底没有继续发作,只淡淡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人已经抓了,就必须要有个结果,既然国公爷多有担忧,不如……人就交由你去审。” 桓王虽然才到京城,却并不代表他耳目不灵通,如果楚凝秋是个识趣的,老老实实接受了这桩婚事,他自可等成亲之后再筹谋,无论如何都会饶她一条性命,可她既然不愿,便怨不得他了。 秘籍的事无论结果如何,楚凝秋都断断留不得。 “殿下说的是,臣这就去。” 身为‘同道中人’,楚天朔如何不明白百里洵话里的试探之意,他显然有自己的打算,虽然在这个时候出面并不是什么好事,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楚天朔这边自是焦头乱额,但此时留在国公府里的李氏心里却是分外平静,不仅能心平气和地品茶,甚至还吃了好几块茶点。 “你这个做婶母的,就半点也不担心秋儿的安危?” 楚凝秋之前所受的种种苦楚,甚至一度险些丢了性命都跟李氏有直接关系,但老太君却明白这次的事绝非她所为,虽然语气有些不悦,却也没有迁怒。 “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听到老太君的话,李氏在椅中欠了欠身,淡淡笑道:“母亲放心,儿媳敢用项上人头担保,秋儿那丫头一定不会有事的。” 虽然私心来讲,李氏恨不得早晚三炷香祈祷楚凝秋直接死于非命,但却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概率实在微乎其微,之前几次交锋下来,楚凝秋每每都可全身而退,不仅心智手段远远超于常人,且身边极有可能有高手相助。 如此,若说暗卫高手也罢了,断然不可能被几个江湖莽汉给劫持去,且还偏偏巧的留下陈二这个活口回来报信。 在她看来,这件事彻头彻尾就是个圈套,只等着让那有心之人去自投罗网。 至于她那丈夫……但愿他也能想明白这点,知道这个时候以不变应万变才是良策,别弄得偷鸡不成蚀把米。 “你倒是有信心。” 这么多年,李氏在内宅中是颇有些手段的,否则也不能成功在老太君贴身戴着的珠串上动了手脚,害得对方近乎失明,只是前些日子被楚凝秋一贯不按常理出牌的‘乱拳’打法搞的心态有些崩了,这才屡屡出错。 如今看来,她倒是成功地把自己从泥淖中拔了出来,不可小觑。 这次,不等老太君开口,刘嬷嬷已是先一步笑盈盈道:“有二夫人这话,大小姐定会逢凶化吉。” 李氏差点害死老夫人和楚凝秋的账,刘嬷嬷可是一直清清楚楚记着,虽然恨极了她,却也明白就算老太君身份再尊贵,想要彻底处置了李氏也是需要一条条真凭实据摆到明面上来,眼下只能暂时忍耐。 “那是自然。”李氏才不想去管楚凝秋到底在搞什么名堂,更不愿被拘在凝寿堂干坐着,见老太君并没有借机为难自己一番的意思,索性起身道:“母亲为秋丫头的事着急上火,只怕午膳也没能好好用,儿媳回娴月阁亲自炖些燕窝来奉与母亲。” “这种小事让下人们去做就好,何须你自己亲自动手。”老太君却并没有放李氏离开的意思,只淡淡道:“老身没记错的话,泓儿下个月就该回京了?” 老太君口中的泓儿,正是李氏的儿子,楚清悠的亲哥哥楚翊泓,因着楚天昱和旬氏一直没有儿子,楚翊泓便是国公府里唯一的男孩,他自幼天资聪颖,亦很得老太君和伯父楚天昱的喜爱。 只是因李氏孕中受凉的缘故,楚翊泓打从娘胎里出来就带着先天性哮喘,虽然治疗及时性命无碍,却不能再习武,但楚翊泓天性好学,为着前程着想,便主动提出去白鹿洞书院求学,这一去就是三年,算着时间,的确该下月回京。 见老太君突然提及自己最看重的儿子,,李氏心里本能地升起几分戒备,连语气也不由生硬了许多,“老太君记性甚好,的确如此,前几日泓儿才来了家书,说这几年未能在祖母面前尽孝,每每想来皆惭愧不已。” 这个儿子是她所有的指望,也是她最大的软肋,无论老太君还是其他人,都休想打她儿子半分主意!! 两人离的很近,足够老太君将李氏脸上那抹虽然极力掩饰,但依旧流露出来的戒备之意看的一清二楚,然而她却并未戳破,只意味深长道:“泓儿跟秋儿一样,都是知礼节懂分寸的好孩子,老身很是欣慰。” 这话虽然没有说的太直白,却足够让李氏明白老太君这是在借楚翊泓来敲打她,言外之意,若她安分守己不再算计楚凝秋,对方自会保楚翊泓平安无事,否则,便只有两败俱伤的可能。 打蛇打七寸,这招着实够狠! 第82章 神秘人 第八十二章 李氏既然对老太君的想法心知肚明,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顺势道:“泓儿勤勉好学,这几年在白鹿洞书院更是颇有进益,将来定能好好撑起这诺大的国公府,光宗耀祖。” 她有软肋,老太君也有,老太君最放心不下的莫过于老国公爷留下的这份家业,楚凝秋就算再得她疼爱,也总归是个很快就要嫁人的丫头片子,这魏国公府想要延续今日的辉煌,只能靠楚翊泓。 所以,除非楚翊泓自己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过,否则他不仅不会被牵连处罚,还会成为李氏最后的挡箭牌。 “这是自然。”老太君突然抬眸看向李氏,一字一顿道:“我国公府未来的继承人,自是不能出半点差错,这凝寿阁老身一个人住着着实无趣,待泓儿回府,就住到这边来。” “这……”李氏愣了愣,很快继续道:“年轻人难免吵闹,母亲身子不好,如何能经得起这般叨扰,若惹得您身子不适,泓儿怕是要被这京城里的吐沫星子淹死。” 依着规矩,世家公子自三岁起就有了自己的独居院落,李氏最疼惜这个儿子,在楚翊泓还没去白鹿洞书院之前,就住在娴月阁右侧的朝晖院,方便时时探望照料,老太君这会儿让楚翊泓住到自己身边来,明摆着就是要把人放在自己眼皮底下,不让他们母子有太多交集。 想要控制她儿子,门儿都没有! 事实证明,再多想法在绝对的权威面前,也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老太君既定了主意,自然不会理会李氏的话茬儿,还是刘嬷嬷再次笑盈盈道:“二夫人,正因老太君身子不好,才需要大少爷在跟前细心侍奉,到时候大少爷贤名在外,岂不是更显得您教子有方?” “嬷嬷说的是。” 这么大个高帽戴下来,李氏就算有再多不满也得尽数咽回肚子里去,孝字大过天,无论她还是楚翊泓都担不起一个不孝的罪名。 只是以后想要筹谋什么,要更加小心谨慎了。 见李氏面色阴沉地退出正厅,刘嬷嬷脸上闪过一丝少有的凌厉,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开口道:“主子,以李氏的性子绝不会善罢甘休,这样的人留着终究是祸患,您何不早做打算。” 虽然不能在明面上处置,但想要让一个人意外消失的法子何止百种,左右那些丧尽天良的事实打实就是李氏做的,就算即刻取了她的性命也不算冤枉。 “还不到时候。”老太君淡淡说了一句,并没有多解释什么,只突然转了话题,“绣儿,那秘籍的秘密只怕很快就要藏不住了,希望真相揭开那天,秋儿不会怪我。” “主子许久没唤过奴婢的闺名,乍然听来还真有些不适应呢。”刘嬷嬷随口打趣了一句,手指则轻轻帮老太君按着太阳穴,“奴婢瞧着大小姐是个极聪慧的好孩子,一定会明白您一片苦心的,只是……” 见刘嬷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老太君抬眸白了对方一眼,“你我之间还需要藏着掖着么,有话直说。” “奴婢哪有不说,是主子自己催的太急了。”刘嬷嬷跟在老太君身边多年,自然不拘什么礼节,只是语气不知不觉中更严肃了些,“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您也总该把那件事彻底放下了,不为旁的,只当为大小姐的以后着想。” “哪里是我不愿意放下。”老太君转动着佛珠的手指轻轻一顿,好一会儿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一步错步步错,以后如何已经不是我们能够掌控的了,可她如今既把主意打到秋儿身上来,我也不必再给她留着颜面了!” “主子放心,奴婢已经安排下去了。”刘嬷嬷自然明白老太君口中的‘她’指的就是太后,当下冷哼道:“这些年皇上多番忍耐,想来也早已没了耐心,您这可是雪中送炭呢。” ‘只要思想不滑坡,半分总比困难多’,理由这东西,还是很好找的。 老太君跟刘嬷嬷主仆闲聊的时候,楚凝秋亦被蒙着眼‘绑’到了京郊外一处庄子,为了不至于过早暴露,暗影并没有守在楚凝秋身边,而是跟那个瞎了眼的莽汉站在一处,只等着有人前来‘收货’。 因着之前已经有过周祥的计划,楚凝秋才被关进房间不久,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然而紧接着就再次没了声响,仿佛所有人都被清走了。 而楚凝秋眼睛上,依旧蒙着厚厚一层眼罩,不必说,接下来要出场的人,必是她素日见过,或者以后很有可能会见到的人。 “尊驾何人,把本小姐绑到这里来,又是为了什么?” 虽然貌似一片寂静,但楚凝秋很清楚有人就在附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蒙住眼睛又能怎么样,除非她死在这里,否则凭声音也是可以辨别出来的,这种掩耳盗铃的把戏竟然还有人用? 楚凝秋心里的念头还没转完,果然有一道轻飘飘的声音传入耳中,“楚大小姐不愧是皇上破例亲封的郡主,果然胆识不凡。” “不过是沾了亡父的光,不值一提。”楚凝秋虽然是自己主动进的圈套,但做戏做圈套,自然要表现的逼真些,所以眼下看来,她似乎是有些胆怯的,微微咬了咬唇,努力做出心平气和的模样,这才继续道:“尊驾既然知道本郡主的身份,还要把本郡主请到这里来,才是真正的胆识不凡。” 郡主是皇家身份的象征,对郡主不敬便是公然藐视皇帝权威,罪及九族。 “哎,谁让在下实在倾慕郡主,以至忧思成疾呢。”那人幽幽叹了口气,似是难过极了,“只要能亲近美人芳泽,哪怕是让在下下一刻就去见阎王爷,在下也是甘之如饴的。” 额? 虽然看似没有什么变化,但楚凝秋很确定这个声音跟刚刚那声绝非出自一人之口。 第83章 主要看气质 第八十三章 相比之下,显然这会儿说话的人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能悄无声息地进到房间且丝毫不被人察觉,旁的不说,这人定是一等一的轻功好手,以此来推断,极有可能不是朝廷勋贵,而是江湖中人。 这事情还真是越来越复杂有趣了。 虽然眼下跟自己预想中的情况有些许不同,但既然已经以身为‘诱饵’,索性将计就计,淡淡应道:“谁不知本郡主乃是京城第一丑女,最是个人人厌弃的存在,若真如尊驾所言,您倒是真该好好请个大夫瞧瞧眼疾了。” “世人大多愚不可及,在下若真如他们那般肤浅,才是真该瞧大夫了。”男子笑着往前走了几步,待来到楚凝秋近前方才停了下来,“明人不说暗话,在下实有迎娶郡主之心,只是身份低微恐入不了您的眼,只能委屈您,来个先斩后奏了。” 话音落下,遮在楚凝秋眼上的黑色布条被一股力量骤然掀开。 这一幕来的太过意外,楚凝秋眼眸微眯,稍稍适应了屋里有些昏暗的光线,方才看清眼前这个男人的面容。 这是个极年轻的男子,身材纤长,白衣若素,一双足以魅人心魄的丹凤眼里满是笑意,鬓角的青丝随着手中折扇掀起的微风轻轻飘起,很是有一段独特风韵。 楚凝秋上下打量对方一番,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对方该是对自己的相貌极度自信,见楚凝秋如此举动,神色微微一滞,旋即带着几分自嘲道:“郡主这是何意,难道是嫌弃在下样貌粗陋,污了眼睛?” “尊驾这般一等一的好相貌,只怕翻遍全京城也难找出第二个,实在不必妄自菲薄。”楚凝秋也没有绕圈子的意思,微微勾了勾唇角,实话实说,“本小姐只是在想,相貌和气质果然不是一回事,尊驾若有闲暇也该好好修身养性,这般坚持个十年八年的,身上这股风尘之气大概也就能慢慢淡下去了。” 主要看气质这句话,果然不只是说说而已,否则再好看的外表,也只会觉得浅俗。 当然,或许是她要求太高了。 “……” 那男子不知是没料到楚凝秋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情况下还敢这般‘实话实说’,还是没料到对方会如此直白地揭短,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连眼睛都有些猩红了。 这些年,因为出身低贱的缘故,他不得不彻底放下尊严以色侍人,不知受了多少苦楚才熬到今时今日的地位,为的就是没有人敢再当面羞辱他…… 那男子缓了口气,再抬眸时已是尽力做好了表情管理,“郡主的建议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在下,身边多是粗人,以后怕是只能辛苦您来教我读书识礼了,想来也是一桩美事。” 若楚凝秋故意说的夸张讽刺也罢了,偏偏她语气平淡的很,仿佛只是在阐述一个摆在明面上的事实,越是这样,他就越不能发怒,否则便是更加坐实了对方的话。 “陈家坐拥天下藏书,都没能让您勤奋好学,本郡主就更是无能为力了。”楚凝秋跟男子对视,莞尔浅笑,“本郡主说的对么,容教主?” “你怎么知道?” 那男子之所以敢以真面目示人,便是认定楚凝秋根本不知道他的身份,哪怕以后知道了,也是万事皆休的时候。 楚凝秋眨眨眼,一派单纯,“本郡主只是随便猜猜而已,是荣教主您自己承认的。” 猜归猜,但也是要有依据的,能在京郊对她下手,除了朝中贵族重臣,便是在江湖中有一定实力的大帮派,其他人就算有这个胆子也没有实力。 这张脸从未见过,通身气质更不可能是自幼受过良好教育的京中贵族,至于江湖,则是比朝廷中更重视等级资历的地方,小小年龄被给予厚望的门派少主们,所受严苛教育也绝不在勋贵之下。 既非继承人,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 思及此处,楚凝秋突然想到曾听楼墨渊提及的墨阳陈氏,陈氏独女以铁腕手段承袭了父亲的族长之位,短短数年让家族走向兴旺鼎盛,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存在,只是在经历了入赘丈夫的感情背叛后,私生活变得混乱不堪,时常寻年轻俊美的男子陪伴在身边玩乐,之后更是鬼迷心窍,不顾族中众人反对,与其中一名小她二十岁的名为荣涣的少年郎成亲。 在陈氏的护佑下,这名姓荣小夫君渐渐成了陈氏一族的掌权人物,短短几年,不仅将几个对他不满的族中尊长都处置了,连其妻陈氏亦被架空,之后更是死的不明不白。 而此时,荣涣借助陈氏势力暗中发展的全兴教已是羽翼丰满,再也不用忍辱负重了。 一辈子玩鹰,到头来却被鹰给啄了命,只能说‘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 “本教主眼光不错,郡主果然是个难得的聪慧妙人儿。”既然被点破了身份,荣涣也不需要再遮掩什么,他又往前走了一步,伸手勾起楚凝秋的下巴,“郡主饱读诗书,应该知道什么是过慧易夭,倒不如简简单单做个蠢笨之人呢。” 楚凝秋没有夸大其词,眼前的男子的确长着一张无可挑剔的绝美面容,任凭哪个闺阁少女见了,也会忍不住脸红心跳,可惜楚凝秋见惯了楼墨渊那张更加诡谲多变的脸,这美男计的杀伤力就弱了许多,基本聊胜于无了。 “多谢荣教主提醒,本郡主自当谨记。”楚凝秋轻轻侧了侧头,尽量避开荣涣的触碰,开门见山道:“多一个朋友多条路,何必闹成仇敌,明人不说暗话,荣教主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本郡主必会尽量满足。” 楚凝秋做事处处以理性为主,眼下这个时候并不适合跟荣涣所代表的全兴教彻底交恶,若对方是个识趣的,她不介意暂时把人给保下。 当然,若对方执意要一条路走到黑,她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第84章 丑八怪 第八十四章 “本教主的来意适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难道郡主没有听懂么?” 见楚凝秋着意跟自己保持距离,荣涣并没有再次轻浮地去沾惹她,只以手轻轻支额,回给对方一个同样天真无邪的笑容,“这会儿想必皇上已经知道了郡主被桓王派人劫持了的小道消息,您这么聪慧,不妨想想在下是带着您的尸首回去领赏更好,还是让您好好活着成为在下的教主夫人,借个郡马爷的身份归顺朝廷的好?” “……” 荣涣说的这番话,楚凝秋倒是当真没有料想到的。 照常理来说,无论江湖大派还是有些名望的百年世家,都是想最大程度地独立于朝廷约束之外,就如旬氏的药王谷那般,这样才能确保自己多年苦心经营的小团体在一定范围内有享受着最大的话语权。 如此,无论朝局如何变幻更迭,他们的帮派家族都会丝毫不受影响地继续传承下去。 这个荣涣竟然想踩着桓王来借力上位,若不是脑子疯魔了,就是有隐藏更深的谋算,当然,绝对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总而言之,这家伙虽然是个野路子出身,却断然不容小觑。 这些想法从楚凝秋脑海中闪过,也不过是一瞬间功夫,很快便神色如常道:“荣教主这人身威胁也太直白了些,本郡主胆子小,可是要被吓到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所为何意,想必不需要在下来解释。”虽然天塌下来有当事人桓王顶着,但荣涣总归还是不宜耽搁太久,只凝眸定定看着楚凝秋。 “本郡主虽然人在京中,但江湖中的规矩多少也知道一些,荣教主既愿拔刀相助,便算我魏国公府和药王谷各欠您一个人情。”说话的功夫,楚凝秋背在身后的双手已是伸到前面来,至于手腕上绑着的绳子,则完全脱落到了地上,她并未在意荣涣眸中闪过的异色,只云淡风轻地追问了一句,“荣教主觉得可好?” 国公府倒也罢了,药王谷在江湖上的地位可是数一数二的,别说根基尚浅的全兴教,就是鼎盛时期的陈氏一族,也不能跟其相其并论。 这是楚凝秋留给荣涣最后的退路,希望她没有看错人。 至于隐在暗处的楼墨渊,想必也是这个意思,否则以楚凝秋对他的了解,荣涣这会儿已经身首异处了。 荣涣能把素来以干练狠绝着称的陈若萍哄的团团转,自不会是蠢笨的,相反,他这种一路从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人,对危险有着极其敏锐的直觉,不用再问什么,就知道眼下的局面已在楚凝秋掌控之中。 而且很显然,她不是单打独斗。 “承蒙郡主看重,在下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的好。” 荣涣脸上的笑容明显比之前僵硬了些,却并没有即刻就要放弃目标的打算,见其似乎要有动手的意思,早有防备的楚凝秋利落地一个下腰,恰到好处地避开对方的攻击范围,然而待缓过神的时候,才发现对方手中的银针并没有朝她发难,而是转了个方向,直直朝西侧的帷幔射去。 荣涣这手声东击西速度着实很快,但跟武功强悍到出神入化地步的楼墨渊相比,显然还是慢了些,只见楼墨渊并没有躲闪,只是宽大的衣袖不着痕迹地晃了晃,那几根原本就要刺到他脖颈上的银针就如同临阵叛变了那般,徒然调转方向,以比之前更凌厉数倍的速度朝他们的主人荣涣攻击而去。 不仅如此,楼墨渊手里的软剑亦紧随而出,他自幼在暗常司受训,学的便是见血封喉,一招毙命的路子,无论荣涣是被银针还是软剑击中,等待他的都只有死路一条。 这样的反转,任谁都会措手不及,好在荣涣虽然武功远远不及楼墨渊,但轻功还勉强算是够用,只见他一个踮脚,整个人在空中飞速旋转两圈,顺利避开银针后,又顺势盘旋而上,将将避开立刻就要抹了他脖子的软剑。 在一旁看戏的楚凝秋微微点头。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打不过不是最重要的,只要跑的过就行。 荣涣虽然从未见过楼墨渊的庐山真面目,但普天之下武功能在他面前占压倒式优势的,想必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他在一番周旋后重新落回地面时已是气喘吁吁,缓了口气方才意味深长地看了楚凝秋一眼:“郡主果然交友广泛,连大名鼎鼎的暗常司司主都成为您的裙下之臣了。” 荣涣是察言观色的好手,虽然直到现在楚凝秋和楼墨渊也并未有半句交谈,但他却很快从神情举止上判断出两人关系匪浅。 这次‘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计划,注定功败垂成。 当然,他这言语便是十足十的风尘话了,若换了其他闺阁少女,只怕要立刻蹿红脸羞愤欲死了,但楚凝秋的表情却淡然的很,甚至还更多了几分笑意,“这种侍奉人的功夫,想必没有谁能比荣教主您更精通了,想来司主大人也不会介意身边再多个体贴周到的俊俏内监。” 想要在言语上来给她找不痛快? 实在不好意思,她最擅长的就是怼人,且刀刀见血,直接往人心里扎。 骤然听到楚凝秋这话,楼墨渊像是不小心吃了个苍蝇被恶心到了一样,嫌弃之色溢于言表,“你的眼光越来越差了。” 这种矫揉造作的丑八怪,放在他身边,只配端夜壶洗恭桶。 若换了别人说这话,可以直接理解为羡慕嫉妒恨,可楼墨渊那张脸就是比荣涣更胜一筹,楚凝秋也无法反驳,只轻轻扯了扯嘴角,“司主大人说的是,秋儿以后会注意的。” 正如楚凝秋所想,楼墨渊只是要震慑荣涣一番,并没有打算这个时候就要了对方的性命,是以并未再次出手,只淡漠道:“谁给你的胆子,敢擅自跑到京城来?” 小小一个杂牌教,他暗常司想要收拾,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第85章 损招 第八十五章 只是暗常司名义上是皇帝手里的剑,许多江湖上的事并不方便直接出面处理,荣涣以为自己的行动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自他跟陈氏成亲那日起,就已经引起了暗常司探子的注意,在那之后,楼墨渊就对他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 不仅仅是荣涣,实际上暗常司几乎掌握了所有朝廷要员及江湖帮派掌权人的动向。 这年头,谁还没点见不得人的秘密,只要把与这些秘密有关的证据握在手里,关键时刻,自然是要派上大用处的。 荣涣不知是被楼墨渊的威势震慑住了,还是许久没被人用这种居高临下的语气问话,一时有些没适应过来,楞了楞方才后知后觉地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你……你都知道了?” 事关重大,他这次派出来的都是一等一的精锐,若当真被楼墨渊发现,依着对方凡事做绝的性子,只怕是要折损殆尽了。 “就你那点小伎俩,还打量着能瞒得过本座?”楼墨渊眸中是带着淡淡笑意的,可那样的笑容落在荣涣身上,却如同淬了一层寒冬腊月的冰霜,让他整个人不寒而栗,“念在初犯,本座赏他们个全尸,若荣教主太过思念你的心腹们,想着早些去跟他们作伴,以后尽管故技重施。” 荣涣不是傻子,很清楚对于楼墨渊而言,捏死他绝不会比捏死一只蚂蚁困难,所以就算再恼恨,也只能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咽,更清楚眼下自己之所以还活着,不是因为楼墨渊突然良心发现,而是自己对他还有用处。 所谓风水轮流转,正如他适才跟楚凝秋所言那般,作为一个识时务的‘俊杰’,荣涣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这人的气质虽然艳俗了些,但到底还是有几分风骨的,并未刻意做出谄媚的模样,反而有几分不卑不亢的意味:“司主大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想让在下做什么?” 损兵折将已成定局,至于强娶楚凝秋的想法,早在楼墨渊出现那一刻已经尽数化为乌有,他只能在如今这种完全处于劣势的情况下,尽可能地为自己争取到最大的权益,否则便只有死路一条。 虽然眼下这几个人被处置了,但这总归是桓王的庄子,随时都可能有人过来,实在不是什么谈话的好地方,但楼墨渊似乎并没有速战速决的意思,反而自顾自在楚凝秋身侧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荣教主最擅洞察人心,不如先猜猜?” 听到这话,楚凝秋再次想到那个被荣涣害死的陈若萍,她游戏人间,把所有的男人都当成取悦自己的玩物,可偏偏‘玩物’也是有自己思想的,最终落得个被反噬的结局。 轻视别人,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 楚凝秋微微摇了摇头,重新将思绪抽离出来,抬眸,荣涣已是淡淡开口道:“所谓‘人为财死’,司主大人所在意的,无非就是溧阳那座隐匿着的铜矿罢了。” 那座铜矿他已经盯了许久,也已经成功地安插,进了内应,只要计划得宜,不敢说能据为己有,分上一杯羹还是没有问题的。 可眼下,楼墨渊明显话里有话,到底保命要紧,还是实话实说为好,而且,若能因此攀上暗常司这个靠山,远比铜矿所带来的利益大。 铜矿? 楚凝秋面色微微一沉,下意识地看向楼墨渊,铜是重要的矿产资源,古往今来,都是要掌控在政府手里的,发现矿藏私采瞒报者,当诛九族。 有胆子做出这种事,还一直没有被朝廷所察觉,这人的身份地位绝对不低,而且野心昭然若揭。 楼墨渊有之前那番话,为的就是试探荣涣会说出几分真话,见对方总算没有作死地存有继续瞒着自己的想法,垂着的眼眸中冷意微不可察地消散了些,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只心平气和地反问道:“所以呢?” 见楼墨渊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荣涣就知道自己这一步走对了,当下继续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铜矿的事总还是会有旁人知道的,在下不才,愿意做这个马前卒。” 当然,荣涣很清楚楼墨渊的野心绝不是弄点钱花那么简单,以他如今的权势,什么金山银山弄不到手? “荣教主果然是个聪明人,只是……”说到这里,楼墨渊没有继续再说下去,而是抬眸看了楚凝秋一眼。 或许同是一路人的缘故,虽然两人之前从未就这个问题商量过,但楚凝秋就是立刻明白了楼墨渊的意思,淡淡含笑道:“荣教主既然救本郡主于危难,索性好人做到底,把本郡主送回魏国公府,相信祖母和叔父定会对您感激不尽的。” “……” 若不是还有几分理智,荣涣只怕这会儿已经忍不住要骂街了。 他这人所擅长的就是在别人背后使阴招动刀子,若大摇大摆地送楚凝秋回国公府,岂不是等于直接告诉桓王自己要跟他过不去? 虽然以桓王的作死程度,那颗脑袋在脖子上大概也撑不了太久,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早晚玩完,玩完之前找他报仇也不是什么难事。 楼墨渊的心果然是黑的,明面上是饶了他,其实还是把他当球踢了出去! 楚凝秋当然明白荣涣心里在想什么,更明白楼墨渊有此举动并非其他缘故,完全是为着荣涣之前触碰她下巴的报复,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但终究还是做出一副既茫然又疑惑的表情,“从今天开始,荣教主就是我魏国公府的大恩人了,若皇上知道了,还可能会亲自颁下赏赐,您应该高兴才是呀。” “……” 荣涣暗戳戳地攥着拳头表示他太高兴的,高兴的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楚凝秋才不管荣涣是真高兴还是假吐血,待理了理衣襟后轻咳一声,“荣教主,事不宜迟,咱们还是快些出发,再耽搁一会儿,城门可是要关了呢。” 第86章 回城 第八十六章 关了最好! 荣涣恨不得城门现在就关上,最好永远都不要有再打开那天! 想归想,但这种想法注定是无法实现的,而且敌我力量相差太悬殊,在楼墨渊面前,荣涣注定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只能先随楚凝秋出了庄子,然后再见机行事。 闺中女子最忌与外男有所关联,更何况是楼墨渊这样身份特殊的宠臣,为着清誉考虑,楚凝秋也绝不可能让楼墨渊随他们一同进京。 一旦离开楼墨渊的视线范围,便有离开的机会,左右以楚凝秋的功力,是绝不可能拦得住他的。 “荣教主若想逃之夭夭,本郡主绝不会拦着,只是……”楚凝秋似乎看透了容涣的心思,停下脚步,非常‘友善’地提醒了一句,“被桓王记恨倒也罢了,事情总归是您自己做下的并不算冤枉,可若您同时把桓王和暗常司都给得罪了……日子总不是只有眼下这几天要过,您说是不是?” 听了这话,荣涣才有些活络的心思瞬间又被打成了一个结实的死结,且后背一阵发凉。 楚凝秋说得对,事已至此,便是躲得了初一也躲不过十五,楼墨渊最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这几年但凡跟暗常司有过节的,哪个能落得个好下场? “郡主说笑了,在下怎会有这种想法。”荣涣也是个说放弃就放弃的主儿,果断打消了这个铤而走险的想法,甚至还理直气壮地补充了一句,“在下如今怎么说也算是郡主的恩人,留在国公府住上几天,总不算过分?” 他这次来京主要还是为了找寻跟秘籍有关的线索,就算现在还没有头绪,但只要把楚凝秋盯紧了,就一定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楚凝秋怎会不明白荣涣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只定定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只要荣教主愿意,别说几天,就是几年也是没问题的。” 让不让住是她的态度,到底能住上几日就要靠荣涣自己的本事了,想必她那位二叔比她更愿意好好招待这位‘贵客’。 “郡主如此慷慨,在下却之不恭。” 荣涣能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一步步走到今天,自认为在心智谋略方面并不输于任何人,但不知什么缘故,每每跟楚凝秋对视,都有一种从头到脚被人彻底看穿的感觉,那样的眼神,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 真是奇怪的很。 不过荣涣很快就释然了,在他看来,楚凝秋就算再有洞察人心的本事,也不过就是个十五岁的黄毛丫头,不过是仗着楼墨渊的势力支撑罢了。 至于楼墨渊,虽然长了一张当世无双的绝美容颜,但据江湖传言,此人从小便服了烈性药物,跟宫里的太监并没有什么不同,就算过从再密,也不可能给女人带来那种销,魂滋味,只要他拿出‘看家本领’,把这尚未品尝到人事云,雨逍遥的小郡主伺候的舒舒服服,还怕那秘籍最后落到别人手里去? 如果楼墨渊知道荣涣胆敢鄙视自己作为男人的能力,只怕即刻就要先把他变成太监扔到宫里,去给那些个退了休的变态老太监当小娇妾去,但这种等同于找死的‘大实话’,就算荣涣得了失心疯也绝不会宣之于口,只是刚刚打了死结的心思,又再次活络开了…… 说话的功夫,两人已经顺利来到了庄子后门,做背后算计人的活儿,荣涣还是有些本事的,一出来就立刻有家丁把候着的马车赶了过来,人亦屈膝跪下,做成人凳的姿势,恭敬道:“奴才给教主请安,请教主上马车。” 见此情景,楚凝秋不由微微侧目,这所谓的江湖帮派,等级规矩都要赶上皇家了,也不知是荣涣出身低微怕震慑不住底下的人,才如此严苛打压,还是其野心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竟早早连大位都觊觎上了。 荣涣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行为,淡然地侧身朝楚凝秋点了点头,示意她先上马车。 见楚凝秋大摇大摆在走在荣涣身旁,并不似被胁迫的样子,想当然地以为是荣涣手段了得,短短片刻功夫就赢得了楚凝秋的芳心,竟笑了笑小心翼翼地讨好道:“小的给教主夫人请安,夫人请上马车。” “……” 这么快就给她安上新称呼了? 这次,不等楚凝秋开口,那车夫脸上已是结结实实挨了两巴掌。 那人出手极快,几乎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那车夫已经整个人被掀翻了出去,不是暗影又是谁? 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可见暗影丝毫没有把荣涣放在眼里,不仅如此,还意有所指地冷冷道:“对郡主出言不逊者,死。” 言外之意,便是连对方这个当主子的也一起警告了。 暗影作为暗常司数一数二的杀手,即便样貌跟寻常二十上下的少年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一身杀气却是不可小觑,荣涣就算再蠢,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跟他起冲突,只微微挑眉道:“男女七岁不同席,郡主请上马车,在下骑马就是。” 说罢抬了抬手,示意旁边另一个家丁过来赶车。 旁的不说,对荣涣的识时务,楚凝秋还是很满意的,点头道:“多谢荣教主体恤。” 说话的功夫,她越过那个跪在地上的家丁,握着扶手上了马车。 准备妥当,几人立刻往京城方向去,总算赶着城门下钥之前进了城,京城大街上风平浪静,并未有官府府兵四处寻人的样子,可见事情的发展尽在她意料之中,老太君并没有慌了阵脚任由事情闹大。 想到这里,楚凝秋脑海中不知不觉浮现出老太君那张熟悉的脸,诚然老太君是疼爱自己的,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总觉得对方待自己是有所保留的,仿佛有着什么想说又说不出来的话,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第87章 回府 第八十七章 可是就算陈二瞅准时机把自己安然无恙的消息告诉了老太君,为了做做样子,老太君也该表现的紧张些,否则如何让楚天朔等人信以为真? 不知为何,楚凝秋总隐隐觉得老太君知道不少关于秘籍的内情,只是不肯说出来罢了,但到底是多重要的秘密,连她都要瞒着? 楚凝秋只觉得原本已经有点眉目的真相再次变得扑朔迷离起来,但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操之过急,否则只能是自乱阵脚。 楚凝秋眉心不由紧蹙起来,上辈子她从小就被掳去了实验基地,至死都没有再次见到自己的亲人,所谓对她好的导师也不过是看重了她的过人天赋,觉得她必其他人更有利用价值罢了,根本没有什么真情可言,以至于明知道那个任务危险系数极高,极可能有去无回,还是毫不犹豫地让她去完成。 所以,老太君是她这两辈子唯一的亲人,她希望这份亲情永远维持下去,而不是未来某天再生出什么其他变故来。 在这样的思绪中,很快就到了魏国公府门前,也不知道暗影用了什么法子,总之马车停稳之时,之前还不见踪迹的冬儿已经候在外面,稳稳扶楚凝秋下了马车,凑在其耳边道:“小姐,奴婢听守门的家丁说,老太君已经悄悄派人去请了京兆府尹过来,这会儿人已经在凝寿堂坐着了。” 大张旗鼓去寻人既会打草惊蛇又会对女子声誉有损,什么都不做又显得太过蹊跷引人怀疑,这样折中的法子是最合情合理的,楚凝秋微微颔首,心里对老太君的犹疑也暂时放了下来,只做出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向也已经下了马的荣涣道:“荣教主是贵客,请。” 虽然荣涣对天发誓他真的不想当这个贵客,但眼下却不得不做出一副自在遂心的样子,浅浅一笑,“能从恶人手里救下郡主是在下的福气,郡主又何必放在心上呢?” 虽然这功劳压根不是自己的,但能理直气壮地当一回楚凝秋的恩人,姿态还是要摆足了的。 “荣教主太谦虚了。”这几句话原是故意要传给李氏听的,既已说完,楚凝秋也没有再在大门处耽搁,一路引着荣涣往凝寿阁去。 果然如冬儿所言,京兆府尹带着手下两个巡捕正在凝寿堂,至于老太君,则在得知楚凝秋回府的消息后,扶着刘嬷嬷的手急急来到院外迎接,待握着楚凝秋的手上下打量两圈,方才重重呼出一口浊气,却也没有多言,只呢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虽然以老太君对楚凝秋的了解,她是有足够能力应付这种场面的,但到底一颗心还是悬着的,这会儿才算真正松了口气。 “有祖母福泽庇佑,秋儿自是什么事都没有。”楚凝秋扶过老太君的胳膊,一边往屋里走一边笑盈盈道:“秋儿不孝,让祖母担心了。” “人好好回来比什么都强,说这些话做什么。”老太君嗔怪了一句,待重新在正厅主位坐下后,方才继续道:“人虽平安无恙地回来了,事情却不能就这么轻轻松松揭过去,你且跟孙大人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上次扭送王掌柜去京兆尹府受审时,京兆府尹孙莫阳就跟楚凝秋打过照面,如今楚凝秋身份比之前更为尊贵,孙莫阳自然更不敢怠慢,上前恭敬行了礼,方才询问道:“恕下官冒昧,郡主可否把今日的经历仔细跟下官说上一遍?” 虽然劫持案是发生在城外的,却也是在京兆尹府的管辖范围内的,必须要彻查清楚,否则一旦上达天听,皇帝说不好就要治他个玩忽职守之罪,按着吏部绩考,他明年可是有机会升官的,若再这个关键时候出了事,一切可就全完了。 “这是应该的。”楚凝秋点了点头,似乎还有点惊魂未定的样子,缓了缓方才继续道:“烦请府尹大人稍等片刻,让本郡主先谢过救命恩人。” 说罢,将自己如何遇险被掳走险些丧命,荣涣又如何在紧要关头出现把自己主仆几人救下等关节捡重点说了,话音未落,语气中已有了哽咽之意,对着荣涣深深行了个大礼,“多谢荣教主救命之恩,定会铭记在心,此生不忘。” 荣涣自然也是个惯会逢场作戏的主儿,但此时此刻,还是忍不住被楚凝秋精湛的演技震撼到了,若不是他亲眼见过对方清冷狡黠的模样,只怕也是要被骗过去的。 这丫头果真是个比陈氏还要难对付数倍的角色,自己之后还是要更小心才行,否则稍有不慎,就要彻底着了她的道。 当然,荣涣这些想法楚凝秋并不在意,毕竟……这家伙现在不就已经着了道? 就算这时候想跑也来不及了。 荣涣那般出众的相貌,无论到了哪里都是亮眼的存在,想不惹人注意都难,老太君自然早就注意到了,但在这时候才算彻底明白其中原委,当下感念道:“江湖中人才辈出,荣教主虽然年岁不大,却颇有侠义之气,老身感激不尽。” “路见不平,岂有袖手旁观之理,比之老太君当年为国征战沙场的风采,晚辈做这点小事不过举手之劳,实在不足为道。”荣涣态度恭敬,丝毫没有傲慢之意。 荣涣如此谦逊有礼,又对楚凝秋有救命之恩,老太君虽然觉得这人的眼神有些飘忽不定,怕不是如表面这般贤良,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向刘嬷嬷吩咐道:“这位荣教主既是秋儿的恩人,便是我国公府的恩人,你且吩咐人准备一处上好的院落给荣教主住下,晚上老身亲自设宴答谢。” 刘嬷嬷立刻领会了主子的意思,当下应道:“是,奴婢这就去办。” 江湖中人哪里有简单角色,搞不好就是以退为进的计策,既然一时之间难以做出决断,把人留在眼皮底下总归是最稳妥的选择。 第88章 试探 第八十八章 既是老太君的交代,荣涣便知自己不宜再留在正厅,索性随刘嬷嬷一同离开,在其离开之后,楚凝秋见孙莫阳神色微微有异,心下已是了然,主动道:“府尹大人可是有什么话想说?” “这位荣教主对郡主有救命之恩,微臣原不该多言,只是江湖势力盘根错节……”孙莫阳原想再说些什么,可能突然意识到出楚凝秋的母亲旬氏也是江湖门派出身,便很有分寸地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只继续道:“为了您的安危,总归是要稳妥些,不要轻言轻信才好。” 京兆府尹虽然名义上只是个三品官职,但能在勋贵如云,各种关系错综复杂的京城把这父母官给做稳了,孙莫阳自然也不是个简单角色,是以在荣涣刚进门,还未得知对方身份的时候就已经凭直觉警惕起来,只是不宜表现的太明显罢了。 “多谢府尹大人关心,本郡主自会谨慎。”楚凝秋对孙莫阳的印象还算不错,如此说了一句后,便依着对方之前的问询,将出城被劫持的经过仔仔细细跟对方说了一遍。 当然,楚凝秋既然知道这缺德事是桓王做下的,便不动声色地在言语之间留下些足够能让孙莫阳捕捉到的破绽。 至于什么时候才能落实,从而在这关键时刻在皇上面前立下这个功劳,就要看孙莫阳的本事,以及他是不是个心思足够通透的明白人了。 “微臣明白了。”孙莫阳见身侧的文书已经将楚凝秋所说的重点一一记下,适时起身道:“郡主今日受了这么大的惊吓,该好好休息,微臣就不多打扰了,先行告辞。” 这件事事关重大,他必须回去好好斟酌一番再做决断。 “有劳府尹大人。”楚凝秋也没有再客气什么,只嘱咐冬儿好生把孙莫阳送出府去。 待孙莫阳离开后,一直未多言语的老太君立刻把周围的下人都遣了出去,待诺大的厅里只剩下祖孙二人后,老太太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冷冷盯着楚凝秋:“你这丫头主意越发大了,我是管不了你了。” “是孙女不孝,让祖母担心了。”楚凝秋凑到老太君身边坐下,把脑袋靠在对方肩膀上,揽着对方的胳膊推心置腹道:“孙女何曾想掺和进那些是非里去,只是如今人在局中,不进则退,孙女不想让祖母时刻悬着心,更不想父亲母亲在九泉之下还不得安宁,所以有些时候必须要主动出手,让这背后的人一个一个都无所遁形。” 她也想过安安稳稳的日子,可既然形势不允许,便也没有更多选择,与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等着别人出招,倒不如占得先机来得痛快。 旁的不说,这次她绝不可能让桓王全身而退。 “祖母何尝不明白你的想法,可那些陈年旧事牵一发动全身,这些年不知道死了多少人……”许是再次唤起了之前的回忆,老太君一时激动竟剧烈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她没有去接楚凝秋手里的茶,而是紧紧握住她的手腕,“秋儿,祖母只希望你这一生能平安深邃,至于其他的,就让我去处置。” 在楚天朔和旬氏相继离世后,秘籍的事也渐渐淡了下来,老太君原本以为所有的一切都会就此而止,却不曾想到人的贪欲是没有尽头的。 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就会有人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就算葬送掉再多人的性命最终却一无所获,也是在所不惜的。 “所以,祖母就打算一直瞒着秋儿?” 要说之前楚凝秋还只是怀疑老太君对自己隐藏了什么秘密,这会儿已经可以完全确定,虽然看老太君挣扎悲戚的神色,想要让其如实坦言相告,无异于要狠狠揭掉一层伤疤,但她还是一定要过问。 见老太君没有立刻回应自己的问题,楚凝秋也不催促,只是从袖中把之前从莽汉那里搜来的那对镯子取出来,递到老太君面前,“祖母,这些可是母亲当年的陪嫁,为何秋儿并未在嫁妆单子里见过?” 老太君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愣愣的有些发怔,再次听到楚凝秋的话方才回过神来,她拿过手镯看了看,眸中并未有任何异色,只微微摇头道:“这玉镯虽然做工精巧细致,却也不是极贵重的老坑翠种,单子上一时少记了也是有的。” 额? 楚凝秋原以为老太君会认得这些由铀矿石制作的首饰,却没想到对方竟丝毫没有察觉出有异,甚至完全不曾有过印象。 既然如此,便也只能有两个可能,一是旬氏知道这些首饰并非寻常玉石,也知晓这些东西对人的身体是有损伤的,所以并不曾佩戴过,第二种就是她虽然不知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却明白这些首饰跟众人都在寻找的宝藏有着很重要的关联,轻易不能示人。 旬氏已经去世多年,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如今也无从得知,但楚凝秋可以肯定,用铀矿石制作的首饰绝不仅仅只有眼下这几个。 见楚凝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老太君的目光再次落回手镯上,但又仔细端详了片刻还是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只得出言问道:“秋儿,这对镯子可是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 关于‘放射性元素’的概念对这个完全对自然科学没有概念的年代,实在太过耸人听闻了些,所以楚凝秋并没有立刻把真相告知老太君,只是摇摇头道:“祖母,秋儿只是在想,这次的事绝不能草草罢休,明日进宫,定要让皇上为我们做主才是。” 虽然她并没有明着给孙莫阳下什么命令,但适才话里行间已经有所暗示了,只要对方不是个蠢的,明日早朝时分定会把折子给递上去,到时候便是她不主动提及,以皇帝对楚天昱的重视程度,也必定会有所发作。 至于她,也不用多说什么,只要会哭就行了。 第89章 相反 第八十九章 “你明日要去参加宫宴?”若楚凝秋是个稍微笨点儿的还好,可眼下她明显是有自己的打算,而且极有可能再次做出铤而走险的事,老太君自然不能放心,当即沉吟道:“你身体虚弱又受了惊吓,就在府里好好休息,祖母自会代你向皇帝和太后解释。” 提起太后时,老太君的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却并未再多说什么,可见她并不愿意去见这个人。 “祖母,秋儿知道您是担心我的安危,但有些事只能由我亲自去做……” 老太君虽然平日里规矩极严,但待楚凝秋一直都是温和亲厚的,然而这次不等她说完,已是被对方毫不留情地冷冷打断道:“此事就这么定下了,除非你以后不再认我这个祖母,否则这些日子绝不能出府门半步。” 老太君从未对楚凝秋这般疾言厉色过,就连安置好荣涣才进门的刘嬷嬷都愣了楞,刘嬷嬷自然明白自家主子的苦衷,立刻对楚凝秋使了个眼色:“大小姐,您就听主子的话在府里好好待着,主子的身子好不容易才有些气色,若再被您气出个好歹来,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 虽然老太君和刘嬷嬷主仆俩这一唱一和的,很有几分‘道德绑架’的嫌疑,但话说到这份儿上,若楚凝秋再不依不饶,就真成忤逆不孝了,没办法只能点头答应道:“祖母莫要动气,秋儿不去就是了。” 见楚凝秋没有再继续坚持,老太君的脸色总算稍稍缓和了些,只见她微微叹了口气,再出言时已是多了几分苦口婆心的意思,“秋儿,祖母知道你有许多疑问,甚至会埋怨祖母对你有所隐瞒,但有些事……你且给祖母一点时间,待时机成熟,自然会一一让你知晓。” 换做以往,老太君是绝对不会跟楚凝秋说这种听起来甚至有些服软的话,但眼下若她不说,以楚凝秋的性子必然会去暗中调查,甚至不惜把自己置身于险境中。 这一点,是老太君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看到的。 听到这话,楚凝秋也愣住了,待回过神来立刻敛衣跪了下来,一字一顿道:“祖母言重了,秋儿明白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秋儿不受伤害,心里只有感激,绝不敢有半分怨怼怀疑。” “快起来。”老太君躬身扶起楚凝秋,待祖孙二人四目相对时,似是想要再说什么,但终究还是化成了深深的欲言又止,只嘱咐楚凝秋好生回去休息。 待楚凝秋离开,刘嬷嬷看着神色凝重的老太君,才要询问,就听老太君先一步开口道:“那对镯子如今在秋儿手里了。” 镯子……什么镯子? 刘嬷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愣了片刻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大惊失色道:“主子是说……那东西不是随着大夫人下葬了么,怎么会……” “据说是被几个莽汉给盗了出来。”跟刘嬷嬷的惊恐神色不同,老太君脸上更多的则是疲惫和无可奈何,“你说,这是不是天意?” 天意? 有这样捉弄人的天意么! “不会的。”刘嬷嬷连连摇头,待往前凑近了几步方才压低了声音道:“主子这般忧虑,可是大小姐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我并没有表现出异样,看她的神情,暂时应该还没有怀疑。”老太君把手里的珠串轻轻放到桌子上,凝眸道:“那些东西绝不能留在国公府里,否则必成祸患,可秋儿那丫头太过聪慧,若我太过突兀地把东西扣下,势必会引起她的怀疑,得要想一番合理的说辞才好。” “主子也不必思虑太多,要奴婢看,大小姐聪慧些是好事,总比大夫人那般……”后面的话刘嬷嬷没有继续说下去,只突然转了话题,“主子,您觉得大小姐这次能全身而退,当真只是因为那位荣教主恰巧经过么?” 事反常态必有妖,这世上根本没有那么多所谓的巧合,刘嬷嬷在老太君身边伺候了一辈子,自然也学了几分识人断物的本事,虽然只跟荣涣说了短短几句话,却敏锐地察觉到对方并不是一个‘无利起早’的人。 “你这老家伙,在我面前说话还打哑谜。”老太君嗔怪地瞪了刘嬷嬷一眼,直接了当道:“就算你不说,我心里也是有个疑影儿的,让如玉如佩多留意些,若有什么不妥之处,及时来禀告。” 楚凝秋身后有高人提点,老太君是乐见其成的,但这一切是建立在安全稳妥的前提下,若是因心智不足被外人利用了去,那就是天大的麻烦,必定要加以遏制。 “是,奴婢明白。”想着那手镯的事,刘嬷嬷心里已是有了个不错的主意,但她并没有说出来,而是劝着老太君回内间休息去了。 老太君和刘嬷嬷说话的时候,楚凝秋也回到了自己阁院中,她之前吃了那诱发高热的药,虽然对身体并没有太大损伤,但到底要比寻常虚弱,又来回折腾一通,已是累的狠了。 如玉向来是个体贴的,见状,忙道:“小姐饿了,奴婢在炉子上温了燕窝,这就给您端过来。” “不必了,半个时辰后直接摆晚膳就好。” 如此交代了一句,楚凝秋径自回到内间,本想着先眠一眠,没成想才卸了钗环,转身就见自己床上多了个不速之客。 许是楼墨渊这张脸自带提神效果,楚凝秋原本已经哈欠连连,却在看到对方那一刻瞬间醒了神,甚至还挤出一丝营业性笑容,“司主大人这时候跟过来,该不会是担心荣涣会对我动什么手脚?” “难道本座不该担心么?”楼墨渊丝毫没有占了别人床的自觉,甚至都没给楚凝秋挪个位置,只把对方往自己怀里一带,似笑非笑地冷哼道:“你这丫头动不动就喜欢勾三搭四,若不盯着些,谁知道本座这绝好的位置要被谁给占了去呢?” 第90章 宣示 第九十章 大爷的,你才勾三搭四,你全家都勾三搭四! 楚凝秋很想一巴掌把楼墨渊给拍飞出去,奈何武力值相差悬殊,也只能想想而已,只回给楼墨渊一个同款似笑非笑的表情,慢悠悠道:“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可惜秋儿天资不足,实在无法学到司主大人身上的宝贵品质,还真是有些可惜呢。” 楼墨渊似乎并没有听出来楚凝秋是在反讽自己,反而颇为认同地勾唇一笑,“本座身上的优点还多着呢,你是不是想统统领教一番?” 这浑身长满刺的小丫头,总让他忍不住想要出手修理一番,却又舍不得一下子都修理干净,还真是让人矛盾的很。 “司主大人的本事还是留给外人去领教,秋儿就不劳烦您大驾了。”楚凝秋想要从楼墨渊怀里挣扎出来,奈何对方根本没有放手的意思,索性也放弃挣扎,只转了话题道:“秋儿想拜托您去查一件很重要的事。” 暗常司的眼线遍布天下,只要楼墨渊一声令下,哪怕再难查的事都能寻到些蛛丝马迹出来,楚凝秋势单力孤,使唤密探帮自己去查线索再适合不过。 原以为楼墨渊会有所疑问,不成想对方似乎并不意外楚凝秋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只淡然接话道:“你是想查那手镯的来历?” “是。”楼墨渊慧眼如炬,从第一次相遇开始,楚凝秋就没打算在他面前隐瞒什么,这次亦是直接和盘托出,“司主大人有所不知,那手镯是以铀矿石打磨制作而成,铀矿石既已被开采,就绝非寥寥少数,如今当务之急,是要找到那座矿山到底位于何处。” 铀是极为稀有的放射性金属元素,在许多地方都有分部,但以这个时代的发掘条件,能够找到的估计并不会太多,既然手镯出现的旬氏的嫁妆里,往西南境去寻,总不会出错。 “铀?”对这个从未听说过的陌生词汇,楼墨渊自然是有些好奇的,微微挑眉道:“这东西看着也不像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 对此,楚凝秋早已想好了说辞,“也不是有多值钱,只是这背后很可能隐藏着我们要找的线索。” 对于放射性元素,核能源之内的概念,楚凝秋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跟楼墨渊解释,否则对方还不得把她当成怪物给烧了。 “不说就不说,少拿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来敷衍本座。”似是嫌弃楚凝秋的演技太过拙劣,楼墨渊手上的力道更紧了些,正当楚凝秋以为他要继续追问,对方却又忽然放开了她,淡淡道:“那个荣涣不是易于之辈,把人晾在那里就是了,若他胆敢有什么不轨之举,直接把人阉了丢进宫里去。” 他之所以把荣涣弄到国公府里来,是为了用他来对付楚天朔的,至于楚凝秋,自然要从一开始就彻底划清界限。 “那样俊俏的公子哥儿做了内监岂不是太暴殄天物?”楚凝秋明白楼墨渊还在为荣涣妄想让她成为自己的女人而耿耿于怀,却还是忍不住调侃道:“废了武功也罢了,想必没有哪个公主郡主能拒绝这么一个让人心旷神怡的面首。” 左右无论她说什么,这笔账最后都要记到荣涣身上,那家伙一看就是个高傲又自负的主儿,又存了太多不安分的心思,让楼墨渊好好修理一番正合适。 原本只是想点到为止,然而在听到‘面首’两个字后,楼墨渊幽深的眼眸却是瞬间复杂起来,他一个俯身把楚凝秋压在身,下,语气中带着浓浓的诡谲气息,“依本座看,是你这个小丫头又动了不安分的心思?” 不安分? 这词用在这个时候,怎么就莫名有一种女人被丈夫“捉,奸”的既视感呢? 这还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自己还莫名有些心虚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自己当真对这家伙有什么想法了? “不过一句玩笑话罢了,跟我有什么关系。”不知是不是跟楼墨渊距离太近的缘故,楚凝秋只觉得自己的脸涨红了一片,再也不敢乱说什么,只轻咳一声正了神色,“开弓没有回头箭,桓王既然已经动了手,就绝不会善罢甘休,明日宫宴怕是还要有一番折腾,司主大人若没有旁的事,也该早早做好打算。” 赶紧回你的暗常司去:快走,不送。 “就他,也值得本座亲自费心谋划?”楼墨渊理了理衣袖,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压根没有把桓王放在眼里的意思,然而,就在楚凝秋松了口气,以为他要起身离开的时候,对方却突然俯身凑了回来,双唇紧紧贴住她的唇。 上一世,楚凝秋的所有时间都是在学习各种技能和执行任务中度过的,压根没有谈过恋爱,虽说这种事‘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但还是整个人都僵硬住了。 那什么,她可还是个未出阁的少女,若让旁人瞧见……咳咳……若是正常男人也罢了,偏偏还是个全天下都公认的‘太监’…… 她对天发誓,自己的口味真没有这么重! 在楚凝秋心里思绪翻涌,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楼墨渊却是突然加重力道,在楚凝秋嘴唇上咬了一口。 这一下力道极重,立刻有腥甜的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如此这般,楚凝秋就算再意乱神迷也瞬间清醒过来,重重一把往楼墨渊胸膛上推去,“司主大人,你是属狗的么!” 然而话音刚落,楚凝秋就后悔了。 大爷的,为什么要这么早把人推开,她就该以牙还牙,也狠狠咬上那家伙一口才算解气! 点点血色沾在楼墨渊的薄唇上,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诡谲之美,他并没有抬手去擦,只是淡然地抿了抿唇,一字一句道:“小丫头,别想着来挑战本座的耐心,若胆敢再有下次……” 后面的话楼墨渊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他相信,楚凝秋完全能够明白。 第91章 轻举妄动 第九十一章 不知是不是错觉,看着楼墨渊隐晦不定的目光,楚凝秋心里竟真有种自己做错了事的愧疚感,这种感觉来的太过莫名其妙,但她根本来不及细想什么,因为刚刚还好好的楼墨渊突然毫无征兆地一头栽倒在床上。 “这是三岁小孩才玩的游戏,司主大人一直这般童心未泯……” 楼墨渊武力值实在太强悍了,虽然体内尚有余毒未清,但却从未有过任何影响,楚凝秋只当他是故意为之,直到话音将落时才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因为对方的嘴唇显然已经变得青紫。 “楼墨渊……”楚凝秋本能地直呼其名,不出意外,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便也不再多言,只迅速从梳妆台上的药箱里取过两枚银针,毫不犹豫地往楼墨渊脚心的穴位上刺了去,随后才去摸他的脉搏。 摸到脉搏的瞬间,楚凝秋的面色越发沉郁起来,上次诊脉时,楼墨渊体内的毒素虽然沉积多年,却是相对平稳,短时间内并没有爆发的可能,可眼下对方的脉搏却是紊乱的很,亏得楼墨渊内里深厚才勉强弹压的住,若换了个武功稍微弱些的,这会儿只怕已经走火入魔,形同癫狂了。 病症都严重到这般程度了,这家伙竟然一个字都不肯说,简直是作死! 楚凝秋看着楼墨渊那张眼眸紧闭的脸,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手中施针的力道不由重了几分,如此,一连扎了十几个重要穴位,楼墨渊却始终没有要苏醒的迹象。 看来楼墨渊的病症,远比自己预料之中的还要严重,幸亏是昏倒在她这里,若是在其他地方被有心之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眼下旁的暂且不顾,却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让人清醒过来,如此,才好做下一步打算。 就在楚凝秋竭尽全力为楼墨渊诊治的时候,被安置在客院的荣涣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暗卫。 因着老太君的吩咐,刘嬷嬷在客院中选了一处最宽敞的院落给荣涣居住,正厅竟比楚凝秋所居的静馨院还要宽敞,荣涣的目光随意扫了扫桌子上摆放的各色礼物,方才把目光转到那家丁身上,“没有人发现你?” 那家丁中等个头,相貌平平,只做寻常家丁打扮,在人群中并不显眼,听到这话,立刻摇头道:“教主放心,属下混在家丁之中已半月有余,并未有人察觉出异样。” 虽然楚天朔勉强也算是个聪慧敏锐的主儿,但到底也有顾及不到的时候,荣涣心思缜密,又部署周祥,早在半年前他还没有完全从陈家独立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着手往京城各处安插人手,如今虽未完全得手,却也已经部署了个七七八八。 可惜他千算万算,也没能算到楼墨渊跟楚凝秋这两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竟然暗中有所往来,且关系匪浅,否则这会儿他的计划已经成了一大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完全处于被动地位了。 “教主不必担心,其实……”能被荣涣派到京城来做卧底的,自然是他能够信得过的心腹,那家丁抬眸看荣涣一眼,继续道:“只要教主把消息放出去,自然会有旁人替您来料理这许多麻烦。” 借刀杀人最是便利,也是他们惯用的伎俩。 “你都能想到的,本教主岂会不知?”虽然知道自己跟楼墨渊之间势力相差悬殊,但孤傲之人心里总是多存了一份幻想的,如今直接被人‘按在地上摩擦’,荣涣心里本就烦躁的很,这会儿更是没好气道:“要不本教主这个位置让给你坐?” 如今他人在京城,便等于是进了楼墨渊的地盘,对方在城外已经明明白白警告了他,若他这个时候再自作聪明,死的只会比那些被除掉的属下更惨。 “属下不敢!”那家丁慌忙跪下,见荣涣并没有继续处置自己的意思,方才在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再次开口道:“据属下所知,这国公府里的二夫人和二小姐跟大小姐向来不合,教主若有什么其他想法,也可以从二小姐这边着手。” 既然是心腹,自然对荣涣一贯的做事风格有所了解,这位主子最擅长的就是笼络女人的心,拿下楚清悠那样的闺阁少女,绝不在话下。 “哦?”荣涣似乎对这个情报有些兴趣,稍稍沉吟片刻,把玩着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慢慢笑了,“左右闲着也是闲着,有点意思。” ‘柿子捡软的捏’,楚凝秋显然是个不好对付的,想要跟她博弈还需从长计议,既然她跟那位二小姐不合,自己就好好送她个见面礼罢了。 这般想着,荣涣已是起身往外走去,家丁有些不明所以,“教主,您要去哪里?” 还能去哪儿,自然是去会会该见的人了。 娴月阁那边,李氏亦从下人口中得知了荣涣在府中暂住的消息,却并没有太大的情绪反应,只淡淡道:“她倒是个好福气的,任何时候都能化险为夷。” 李氏虽然很清楚这次的事并不至于让楚凝秋受什么伤害,但心里总归还是存了一丝侥幸,到这会儿却是彻底失望,同时,心里的恨意也更深了一层。 以往但凡是提及关于楚凝秋的事,李氏总是咬牙切齿,恨不能直接把人生吞活剥了,虽然之前在老太君面前也表现出了异于寻常的淡定,但那总归是在外人面前,顾嬷嬷生怕李氏被气出个内伤来,小心翼翼道:“主子,您若有什么不痛快,还是说出来的好,咱们细细筹谋,总能把那小蹄子给处置了。”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任凭那大小姐再是个聪慧的,还能一次都没有疏漏的时候? “说出来又有什么用?”李氏有些不屑地冷哼一声,也不知是在鄙视顾嬷嬷还是在鄙视她自己,“小打小闹的又有什么用,在查出那小蹄子身后的人是谁之前,本夫人绝不能再轻举妄动。” 第92章 反感 第九十二章 听李氏这么一说,顾嬷嬷的神色比之前更凝重了些,“说起来这事也太过蹊跷了些,咱们的人查了那么久,按说怎么也该有些线索,可偏偏一无所获。” 甚至派出去的探子还有两个离奇失踪,到现在都不知道是生是死。 “正因如此,才越发不可鲁莽行事。”虽然已经无数次地在心里暗示自己要沉得住气,但想到这些日子的接连失利,李氏脸上还是闪过一丝掩饰不住的狰狞之色,却是很快掩饰了下去,淡淡道:“那个什么教主的来历,可是打听清楚了?” “是。”荣涣的身份并不是什么秘密,顾嬷嬷早已悄悄从老太君院里的下人那里问过了,待跟李氏禀明后,不免有些感慨道:“想那陈若萍也算是个厉害人物,当年陈家那么多人都奈何不了她,没成想竟会落得如此下场。” 顾嬷嬷虽然只是个内院下人,但这些年跟在李氏身边见识不少,对这些江湖上的事亦有所耳闻。 都说红颜祸水,那些容色倾城又阴狠决绝的男子又何尝不是祸患? “你这话就错了。”李氏抬眸看了顾嬷嬷一眼,似是不屑地冷笑出声,“女人再是祸患,所争夺的也不过是男人多一点的宠爱眷顾,未必有置枕边人于死地的心思,但靠女人上位的男人,却一定存了杀心。” 想要一只好看的金丝雀永远听话顺从,就一定要剪掉他的翅膀,让他永远也飞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否则总有一天会被自己亲手养的玩物置于死地。 听了李氏这番话,顾嬷嬷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想了想突然道:“主子,这个荣涣既能背弃旧主,可见不是什么心地良善之辈,怎么会毫无理由地出手救大小姐,您说他们两人会不会早有……” “你是说楚凝秋那小贱蹄子跟荣涣暗通款曲?”李氏打断顾嬷嬷的话,凝眉片刻后摇了摇头,“虽然那小蹄子是个不安分的,但京城跟墨阳相隔千里,她就算想,也断然没有这样的机会。” 旁的不说,那背后之人定在京城之中,且还是对国公府有些了解的,否则根本无法解释。 换做平常时候,顾嬷嬷也会认同李氏的话,但这会儿却是异常坚持己见,“主子,大小姐是从未离开京城,可荣涣却未必不曾进过京,咱们还是着意盯着些的好。” 李氏离开凝寿堂之后,她们就一直有派人盯着那边的动静,适才得到消息跟出去时,也远远看过荣涣一眼。 那样的容色,楚凝秋会为之心动,一点也不奇怪。 顾嬷嬷少有这样坚持己见的情况,李氏免不了仔细斟酌一番,“你说的很有道理,如今人在咱们眼皮子底下,自然要盯紧了。” 一个相貌粗陋的楚凝秋自然没有什么值得荣涣算计的,但加上她身后那份神秘秘籍的力量,可就不可同日而语了,对荣涣来说,楚凝秋就是下一个陈若萍,是他再上一层楼的踏脚石。 李氏对楚凝秋恨之入骨,巴不得她被荣涣算计地人财两空,凄惨而亡,但她可以不管楚凝秋的死活,却容不得再多一个人来打秘籍的主意。 这个荣涣必须要想法子解决掉,决不能给楚凝秋任何倚靠外力的机会。 这样想着,李氏已是定了主意,只见她站起身来,在顾嬷嬷耳边低语了几句,对方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主子放心,奴婢定会办好,只是国公爷那边会不会……” 虽然李氏从未真正把楚天朔放在眼里过,但对方毕竟是这国公府邸的主人,若是做的太过落下什么把柄,只怕也不好交代。 “他?”李氏轻嗤一声,描绘精致的眼眸中尽是冷漠的鄙夷之色,“他如今要应付桓王,还不知如何焦头烂额呢,哪里顾得上咱们这里。” 早在五年前楚天昱的事彻底告一段落后,她就曾旁敲侧击地提醒过楚天朔,让他渐渐跟桓王断了联系,毕竟那些所谓的合作更多的是双方因目标一致而产生的默认行为,并未有太多实质性把柄落在对方手里,想要抽,身还来得及,可偏偏楚天朔总想着左右逢源,并不愿意就此放弃桓王这个靠山,等到他意识到要抽,身的时候已经晚了。 现如今‘拔出萝卜带出泥’,若他再不好好想法子把外面的事处置干净,这国公府就离抄家灭族不远了。 “主子,您总归还是要帮衬着国公爷的……” 顾嬷嬷知道李氏对楚天朔毫无感情,但谋反之事非同小可,若楚天朔出了事,她们也是活不成的。 “放心,他比谁都惜命。” 李氏可不认为楚天朔有给桓王陪葬的伟大觉悟,如今这个时候,再想跟其划清界限是不可能了,想要把自己从这摊回水里摘出来,就只有一个办法…… 李氏没有再给顾嬷嬷解释什么, 想着眼下种种,李氏只觉得更加厌烦,也没有再给顾嬷嬷解释什么,只再次催促道:“快些按本夫人的吩咐去做。” 迟则生变。 “是,奴婢告退。” 见李氏面露不耐,顾嬷嬷也不再多言,匆忙转身去了。 且不说李氏主仆在谋划什么,静馨院这边,楚凝秋又给楼墨渊施了几针,这回,虽然对方依旧双眸紧闭,没有半点要睁开的意思,但显然比之前多了几分知觉,脉搏也稍稍平缓了些。 见状,楚凝秋稍稍松了口气,但她知道这所谓的好转只是暂时的,楼墨渊的经脉之中有许多地方都被一股强大的邪性力道给封住了,再加上体内沉积多年的毒素侵蚀,若不动用内力还好,否则必然会引发经脉紊乱。 眼下这个局面,便是之前跟荣涣打下那一仗的必然结果,由此可见荣涣的功力虽不及楼墨渊,却也非寻常人能比,不可小觑。 早在刚刚施针的时候,暗影就被唤了出来,见楚凝秋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方才担忧道:“小姐,主子的情况好些了么?” 第93章 神奇比喻 第九十三章 “没那么乐观,只是暂时死不了而已。”或许自己跟楼墨渊一样,都是自幼在别人严苛的培训下一步一步走过来的,看到他这般情况,不由生出几分惺惺相惜的悲凉之感。 不过细论下来,她还是比楼墨渊要幸运一些的,起码机构只是在她体内植入了隐形芯片,随时监控她的一举一动,并没有用毒药之类的东西来丧心病狂地摧毁她的身体。 他能走到今天,必定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 见楚凝秋神色凝重,暗影心里更多了几分紧张,“小姐,主子不能在国公府久留,不如让属下们把人送回暗常司让老医正诊治。” 虽然暗鹰他们几个并没有出来,但暗影知道他们必定跟随在附近,就算是大白天,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楼墨渊带走。 额? 这是信不过她的医术? “他眼下不宜挪动。”楚凝秋面无表情地瞅了暗影一眼,又道:“难道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司主大人身子出了问题,动不动就要昏倒过去?” 虽然楼墨渊上台后,仗着皇帝的势力对反对他的所有一切势力都进行了近乎丧心病狂般的铁腕压制,却并不代表那些人就真的彻底被消灭了,只是迫于楼墨渊的威势,一时半会儿不敢轻举妄动罢了,若让他们知道了楼墨渊的弱点,必定会毫不犹豫地立刻把他置于死地。 “……” 楼墨渊虽然暂时还没有办法彻底清醒过来,但他内力强大,并没有彻底丧失意识,是以楚凝秋这番话一字不落地传入对方耳朵里。 什么叫动不动就要昏倒? 他堂堂暗常司司主,整个天,朝武力值最强悍的存在,为什么从楚凝秋嘴里说出来,竟成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文弱书生? 楼墨渊发誓,待他醒来后,一定要好好向楚凝秋证明一下他的‘柔弱’。 若楚凝秋知道楼墨渊人还没醒就有了这种‘恩将仇报’的想法,只怕会好好让他多体会几次扎针之痛,可惜她无从得知,只是见暗影立刻跪了下来,正色解释道:“小姐明鉴,属下的命是司主大人保下的,至死也绝不敢有这样的心思。” “今天的事绝不能透露出半分风声,就连老医正也不行。” 倒不是楚凝秋信不过老医正对楼墨渊的忠心,只是对楼墨渊这种顽固性疑难杂症患者,必须要遵循一套完整的治疗体系才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有最大的疗效。 一个重症病人怎么也不能同时有两位主治医师,不是么? 眼下楼墨渊尚未清醒,暗影又一早被其派到了楚凝秋身边来,楚凝秋便是他第二个主子,自然不敢有所违抗,当下点头道:“是,属下遵命。” “起来。” 好在自从前些日子决定为楼墨渊诊治后,楚凝秋便着手斟酌药方来配药,这会儿倒也不至于乱了分寸,只从妆匣最底层的小锦盒里取出两颗黄豆粒大小的药丸,用温水化开给楼墨渊服下,之后又面无表情道:“去把你家主子的上衣脱了。” “……” 暗影怎么也没想到楚凝秋一个尚未出阁的少女,竟然能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出这番话来,忍不住呆愣地瞪大眼睛。 大小姐……这未免也太开放了些…… “怎么,没听懂本小姐的话?”这会儿,楚凝秋已经从药箱里取出第二套针来铺开,见暗影还楞在那里一动不动,没好气催促道:“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对医者来说,病人的身体不过是一堆生物器官的结合体,跟案板上摆着的猪肉并没有什么区别。” “……” 大小姐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似乎是把主子跟猪相提并论了? 相比于暗影的半信半疑,同样听到楚凝秋这话的楼墨渊却是完全笃定对方就是这个意思。 简直岂有此理! 楼墨渊气的恨不得喷出一口老血来,他决定待自己醒来后,定要让楚凝秋知道知道谁才是猪头! 当然,在他没有醒来之前,这些想法也只能是想想而已,因为这一会儿功夫,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暗影已经依着楚凝秋的吩咐,上前动手解楼墨渊的衣服。 楼墨渊最是个有洁癖的,平日里哪里有人敢这般对他动手动脚,更何况还是个男人,这会儿已经恶寒地心里直犯恶心。 这个该死的丫头为什么不自己动手,就是故意的,一定是! 这样想着,楼墨渊心里的怒气又加深了一层。 若楚凝秋知道不久之后自己被楼墨渊折腾地连连求饶,定会万分后悔自己此时此刻的言行,只是这会儿她并没有心思在意这些,只将准备好的银针一针一针按着穴位扎了下去。 这次施针是下了力度的,若不出所料,半刻钟后,楼墨渊就会开始全身排汗,而他体内沉积在最浅层的毒素,便会随着这些汗液被排出来个三四成,没了这些毒素的压制,体内被压制住的混乱内力也会稍稍好些,人也就可以醒过来了。 不过……楚凝秋上辈子活到快三十岁,虽然没有谈过恋爱,却也不是什么无欲无求的纯情少女,面对楼墨渊那堪比男模的绝好身材,还是会‘顺便’欣赏一番。 跟那些身上毫无瑕疵的名模不同,楼墨渊身上有好几处伤疤,有两处甚至伤在离心脏极近的位置,当时的凶险情况可想而知。 见自己的思绪不知不觉中发散远了,楚凝秋忙回过神来,无意中反问道:“太医院应该有上好的祛疤药,他为什么不用?” 额? 暗影是知道楼墨渊有洁癖的,想着楼墨渊醒来后知道自己竟然胆大包天地脱了他衣服时的震怒模样,以及可能要滚去内庭府受的严酷惩罚,就忍不住头皮麻烦,这会儿听到楚凝秋的问题,本能地连连摇头,“回小姐的话,属下……属下并不清楚。” 开玩笑,楼墨渊的身子他哪里看到过,怎么会知道这么私隐的事…… 第94章 醒转 第九十四章 “也是。”楚凝秋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话问的奇怪了些,便微微摇头道:“这里没什么事了,你且仔细听着院外的动静。” 就算有了楼墨渊的警告,以荣涣的性子,也绝不会乖乖在客房里待着,好在他并不知道楼墨渊的身体状况,否则这会儿便是孤掷一注,也绝不会放过这个取对方性命的机会。 “属下明白。” 楚凝秋在配药的时候已是斟酌着加重了药量,如今药效发作的极快,跟暗影说话的功夫,已经有细密的汗珠渐渐从楼墨渊身上涌出,随着汗珠越来越多,渐渐有一股极难闻的腥臭气味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暗影是从尸骨堆里爬出来的,闻到这气味时,才缓和了些的神色再次凝重起来,“小姐,这……” 主子明明还没死呢,身上怎么会散发着尸臭味? “到底是内功底子好,这毒排的比本小姐想象中还要顺利的多。”楚凝秋简单给暗影解释了一句,自己则取过床边的绢帕轻轻为楼墨渊把脸上的汗液擦拭掉,之后又给他喂了几口水。 颜值天花板果然与众不同,即便是在昏迷状态中又浑身散发着难闻的臭味,却丝毫没有影响到楼墨渊的美,就连楚凝秋一个女人看的都有些嫉妒了。 这世界果然是有参差的,而且是从娘胎里就带出来的‘出厂设置’。 见楚凝秋唇角微微上扬,暗影心里更松了口气,凑过来追问道:“小姐,主子大约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跟在楼墨渊身边这么多年,暗影完全可以想象到对方醒来后发现被自己脱了衣服时的震怒模样,所以……还是要提前想办法溜走才行,最起码不能在他最生气的时候出现在面前。 当然,如果暗影知道楼墨渊虽然人处在昏迷状态,却依旧对他的所作所为一清二楚,便也不必费这个功夫了。 楚凝秋并不知道暗影心里的想法,只一边继续为楼墨渊擦汗,一边随口回答道:“再有一炷香的时间就差不多了。” 当然,楼墨渊的身体素质远远胜过寻常人,若要醒的更早些,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听到这话,暗影刚要继续说什么,突然眉心一拧,警惕道:“小姐,有人来了,可是要拦住?” 暗影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抬眸看着楚凝秋,等待她的命令。 楼墨渊人在内间,按说就算有人进到正厅也察觉不到什么,但眼下情况却是不同,这气味实在太过刺鼻,只怕多多少少都会传到外面去,若让人起了疑心,必定会引出麻烦。 暗影的反应的确敏锐,待他话音落下后,很快便传来一阵敲门声,紧接着是冬儿熟悉的声音,“小姐,二小姐过来了,跟她一同过来的还有荣教主,两个人看起来很熟络的样子。” 荣涣会来试探虚实原在楚凝秋意料之中,楚清悠时不时想着来给自己添点堵也没什么奇怪,只是这两人竟一起来了,倒是让楚凝秋有些意外。 按说楚清悠这会儿该是一门心思准备明日的进宫事宜,没空在府里到处转悠才是,不成想竟这么快跟荣涣熟络了起来。 看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话果然没错。 这样想着,楚凝秋忍不住好奇这两人到底打了什么算盘,便也改变了直接把人打发出去的念头,然而她正准备让冬儿进来帮自己简单熟悉更衣,却在起身时发现自己的衣服被人拽住,回眸一瞧,楼墨渊不知何时醒了过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楼墨渊的眼神从来都是深邃诡谲的,哪怕是和颜悦色笑着的时候,也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冷漠,让人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可此时此刻,对方的眼眸却是一反常态的干净纯粹。 怎么说呢,要说之前他的眼神是深不可测的黑洞,那么眼下便是一汪清澈见底的清泉,让人觉得世界都单纯美好了。 “……” 朝堂之上让人闻风丧胆的暗常司头目,臭名昭着的祸国妖孽,竟然会跟单纯美好这四个字联系到一起,楚凝秋觉得自己一定疯了。 “怎么,被本座的美震慑住了?”暗影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楼墨渊并没有追究是谁脱了他的衣服,只似笑非笑地幽幽道:“真没想到你这小丫头竟然有偷看男子身体的特殊爱好,早说么,本座自会好好满足你的要求。” 他身上这是什么味道,难闻死了! 虽然楼墨渊说的完全不是实情,但不知为何,楚凝秋还是蹭的一下红了脸,有些没好气地回应道:“司主大人还真是客气了。” 什么叫偷看? 她明明就是光明正大看的好不好! 不是……这都什么跟什么! 楚凝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被楼墨渊的想法给带偏了,忍着脸上的涨红轻咳一声,“治疗需要而已,难不成司主大人希望臣女见死不救?” “本座又不是不愿意给你看,你又何必急着解释呢?”楼墨渊当然知道楚凝秋说的是实情,却一点也没有要承认的意思,反而理直气壮道:“让人送热水进来,本座要沐浴。” 这身难闻的气味,他是半刻都不能再忍受了。 沐浴? “司主大人,您可记得我还是个未出阁的少女?” 楚凝秋眼前一黑,只觉得这家伙是越来越没有底线了。 楼墨渊当然记得,也当然不会在意,正要继续说些什么,却是门外冬儿催促的声音再次传了进来,“小姐,您可听到奴婢的话了?” 内间与外面只有一门之隔,冬儿之前闻到气味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会儿听到说话的声音,隐约猜到了楼墨渊在里面,语气不由更紧张了些。 楼墨渊醒了,楚凝秋自然不会再有时间去招呼旁人,淡淡道:“你出去回了二小姐和荣教主,就说本小姐还在睡着,待睡醒了再请他们过来。” “是,奴婢这就去。”冬儿答应一声,转身往外去了。 第95章 彼此试探 第九十五章 等了这么一大会儿功夫,楚清悠已是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只是有了李氏这些日子的敲打,她的性子已经沉稳了许多,并没有表露出来,反而故作歉疚地对身侧的荣涣道:“让荣公子久等了,大姐姐是家中嫡女,又是皇上钦封的郡主,规矩难免大了些,公子过些日子习惯了也就好了。” 楚清悠虽然话说的小心谨慎,但话里话外无处不在暗指楚凝秋架子大,荣涣自然听得出来,更加确定了这两姐妹却如家丁所言那般不合,心里更是定了主意,只面带笑意,“在下原也不是什么尊贵出身,不过是兄弟们抬举,才在江湖之中有了一席之地,吃闭门羹这种事,之前也是受惯了的。” 这个时候,他必须要表现出自己是跟楚清悠站在同一立场,又不能太过张扬抢了对方的风头,一番话这样说下来再合适不过。 果然,见荣涣也隐约表达了对楚凝秋的不满,楚清悠的神色显得更亲近了些,连声音中也多了两分故作的娇嗔,“英雄不问出处,荣教主年轻有为,乃是江湖上响当当的英雄豪杰,本小姐敬佩不已。” “在下虽人在墨阳,却也听闻二小姐才貌双全,乃是京中贵族小姐中的翘楚,无人可堪比拟。”荣涣轻轻摇了摇手中的折扇,似是感慨道:“但凡大才,多少都是有些骄矜傲慢的,没想到二小姐竟如此善解人意,实在是难得的很。” 楚清悠自恃姿色才情出众,从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荣涣的恭维正合了她的心意,唇角微微勾起的弧度更深了些,但很快掩饰下去,压低了声音道:“有大姐姐珠玉在前,本小姐不过是庸脂俗粉罢了,实在不值一提。” 这样的言行举止,无疑是在告诉荣涣,楚凝秋是个善妒的,因为她的美貌才情多番打压,是个不能容人的,男人最不喜欢强势的女人,如此,无论荣涣出于什么目的接近来楚凝秋的,对她的印象都会大打折扣。 至于什么教主不教主的,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江湖草莽,便是再抬举,也就配当个玩物,若不是看在他这张脸长的勉强还能入眼,又能借他的手去对付楚凝秋,她才懒得敷衍这么多。 荣涣阅人无数,心思更是远胜于常人,看着楚清悠矫揉造作的拙劣表演,只差忍不住笑出声来,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再敷衍几句,抬眸,却见冬儿已是从正厅走了出来。 对于几次三番欲置楚凝秋于死地的楚清悠,冬儿心里自是厌恶不已,三两句把楚凝秋的意思说了个清楚,又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回禀二小姐,荣教主,大小姐睡的正沉,奴婢实在不忍叫醒,烦请二位先回去,待小姐醒了,奴婢定会立刻着人去请二位。” 说话的时候,冬儿的目光有意无意间在荣涣和楚清悠身上稍稍停留了片刻,心想这才不过一个时辰功夫,这两人就看起来十分熟稔的样子,是该好好警惕了。 荣涣一介外男,就算是楚凝秋的救命恩人,却也不适合在国公府内院走动,这番周折,本就是为着让楚清悠上钩,眼下目的已成,自然也没必要再,便也含笑道:“原是担心郡主受了惊吓身子不适,既是无妨,在下也不便过多打扰,就不劳烦冬儿姑娘了。” 听到这话,冬儿屈膝行了一礼,言辞感激:“荣教主客气了,您是大小姐的救命恩人,奴婢感激不尽。” 冬儿是跟在楚凝秋身边回来的,对京外发生的事自是一清二楚,如今说起这话,无异于暗中在打荣涣的脸,可这样的事也是不能明说的,荣涣暗暗咬了咬牙,侧身站远了些朝楚清悠道:“二小姐请。” 荣涣都应下了,楚清悠就算再不悦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见她不动声色地朝内室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美眸一转,似是关切道:“大姐姐身子金贵,你们可要好好伺候着,切不可疏忽大意了。” “是。” 冬儿屈膝福了一福,按着礼数把楚清悠和荣涣出了院子,转身便敛了脸上的营业性笑容,向站在院里的如玉道:“让人去厨房烧些热水,烧好了就送到厅里来。” 说话的时候,冬儿的脸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她也不想知道那么多,怪就怪耳朵太好用,适才很清楚地听到了司主大人提出了沐浴的要求,虽然……这个要求着实过分了些,她也希望大小姐可以断然拒绝,但先准备起来,总归是没错的。 如玉只当楚凝秋要沐浴,也没多想,忙依着冬儿的吩咐去了,她本就是个细心的,在楚凝秋刚回院落的时候,就把热水备下了,不过片刻就送了过来,见冬儿并没有让她留下的意思,连忙问道:“姐姐,这些日子都是我伺候大小姐沐浴的,我随你一起进去。” 虽然如玉做事很是尽心尽力,但她到底是老太君派过来的人,冬儿虽然信任却也留了几分心思,微微摇头道:“大小姐今日受了惊吓心里难免烦闷,并不喜欢太多人在近前,我自己来侍奉就好。” 对于冬儿的说辞,如玉自是半信半疑,却也知道自己不该过问太多,便也乖觉地应了下来,“那就辛苦姐姐了。” 冬儿并不知道里屋现在是什么情况,待如玉离开后,她小心谨慎地把大厅的门关上,确定没有任何不妥,这才再次来到内间外敲了敲门,“小姐,热水已经备好了,可是要奴婢拎进来?” “放着,本小姐自己来取。” 楚凝秋自认为并没有欣赏美男沐浴的癖好,可适才经过一番拒绝与反拒绝,威胁与反威胁之后,毫无悬念地在楼墨渊面前败下阵来,只能无奈地接受这个现实。 千金难买早知道啊,否则她一定要把那药的剂量调的更重些,趁着这家伙还没醒来的功夫,让暗影他们几个把人扛回去了事。 第96章 沐浴 第九十六章 腹谤归腹谤,但楚凝秋还是认命地开门把水拎进来倒进浴桶,待确定水温合适后,方才无奈地看向斜倚在床边好整以暇的楼墨渊,“司主大人,水准备好了。” 麻溜洗完麻溜离开,她可还有一堆事要做,没空跟楼墨渊在这磨蹭。 “是你脱了本座的衣服在先,怎么这会儿又不耐烦了?”楼墨渊低低叹了口气,仿佛受了极大的伤害,“哎,女人果然都是善变的。” 额?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她明明是为了治病救人好嘛,让不知道实情的人听了,还以为她是个始乱终弃的渣女。 “司主大人,您不是唱话本的,请不要随便给自己加戏。”楚凝秋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也懒得再跟楼墨渊多说什么,只开口道:“暗影,服侍司主大人沐浴。” 然而,楚凝秋的话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四周寻了一圈,哪里还有暗影的影子? 见楚凝秋微微蹙眉,隐在暗处的暗影下意识地把自己藏得更严实了,假装自己从来没有出现过。 那什么,死道友不死贫道,主子明显是想跟大小姐独处的,若自己还那么没有眼力见儿地在那里碍眼,必定会被主子新账旧账一起算。 不知为何,见着楚凝秋吃瘪的样子,楼墨渊就越发心情大好,只见他轻轻咳了一声,“本座身子如此虚弱,你忍心让本座自己起身?” 这意思,得让自己伺候他沐浴呗? 她看起来像是那么没有底线的人? 想都别想! 不知是不是已然习惯了楼墨渊的厚脸皮,楚凝秋只觉得自己脸上的红晕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然而,楚凝秋所谓的底线和嫌弃,很快就崩塌的彻彻底底,因为躺在床上那家伙再次慢幽幽道:“哎,没有人侍奉本座沐浴,本座就只能继续躺着了,丫头你最是个心地善良的,应该不介意本座在你这静馨院常住?” “……” 楚凝秋只觉得眼前一阵草泥,马奔腾而过,果然是不能跟楼墨渊比底线,因为这家伙压根就没有底线! 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这句话的精髓楚凝秋此时此刻总算深刻体会到了,为了快点把这尊邪神送走,楚凝秋只能咬紧牙关,皮笑肉不笑道:“司主大人说笑了,臣女这小地方怎么能容得下您这座大佛,您还是早些沐浴。” 说着,走到床边去扶楼墨渊。 怎么办,好想狠狠咬这家伙一口啊! 楚凝秋发誓以后若非必要,绝对不能再跟楼墨渊见面,否则她总有一天会控制不住自己,一口咬下去的! “果然是本座的好丫头。”楼墨渊丝毫没有‘赶鸭子上架’的负罪感,甚至还微微勾了勾唇,露出一个迷惑众生的笑容,“能伺候本座沐浴,是天下多少女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你说呢?” 福气你个大头鬼! 这福气送给别人行不行? 楚凝秋懒得搭理极度自恋的楼墨渊,还好对方并没有更过分的行为举止,起身乖乖进了浴桶。 看来这家伙还不算完全没有分寸,起码没有在自己面前彻底‘袒,露’自己。 难道是因为传言中的‘不行’? 温热的水升腾出阵阵雾气,楚凝秋虽然心里极度不爽,却也没有这时候拿楼墨渊出气的打算,用木舀盛了热水慢慢添进浴桶。 她是站在楼墨渊身后的,也是这会儿才发现对方后背上亦有着一道道数不清的伤疤,看起来甚至比之前那些更加触目惊心。 坐在浴桶里的楼墨渊身上再次发汗,这次的汗液比之前清澈了许多,也不再有难闻的恶臭,可见能逼出来的毒已经逼出来了大半,余下的也只能从长计议。 他默默运功,将自己适才几乎封印住的内力再次驱动起来,再次睁开眼眸时状态已经恢复如常,见楚凝秋不知何时停了手上的动作,淡淡道:“小丫头,在想什么?” “没什么。”楚凝秋微微摇头,“臣女只不过是希望这浴桶下,面能够架上一堆柴火,那样,司主大人您很快就能成为一道香喷喷的蒸肉了。” 楼墨渊体内的毒虽然在药物的作用下被逼出来了一些,但比之体内长期的毒素沉积,不过是九牛一毛,能在这样虚弱的情况下,神色看起来还与寻常人无异,若不是这药全程都是由自己亲手调配,并未假他人之手,楚凝秋都要以为药里被人加了什么增加内力的东西了。 果然妖孽的一切,都无法以常理来判断。 “小小年纪就这么心狠手辣,不好,不好。” 楼墨渊似乎完全忘了自己才是‘心狠手辣’这四个字的最佳代名词,反而做出一副‘这是什么虎狼之词,我可不敢听的模样’,让楚凝秋看了越发控制不住地想要揍人。 楚凝秋缓了口气,正准备继续回话,却见楼墨渊以自己根本来不及反应的速度突然转过身来,下一刻,人已经被对方毫不犹豫地拖进了浴桶里。 楼墨渊如今所用的是楚凝秋的浴桶,对她来说还算宽敞,但换了楼墨渊来用就已经明显小了些,如今骤然又加进去了一个人,两人的‘亲密程度’可想而知。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猝不及防,楚凝秋完全没有招架之力,待反应过来,身上已经从头到脚湿了个透,勉强擦了擦脸上的水花,抬眸就见楼墨渊那张美到足以迷惑众生的脸在自己面前完全放大,近在咫尺。 那张脸太过完美无瑕,任谁看了都会控制不住地挪不开眼,楚凝秋自然也不例外,顿时只觉得自己的脑子瞬间空白,甚至有一种哪怕对方让自己去死,自己也会毫不犹豫去的感觉。 美色,果然是能让人蒙了心智的危险玩意儿,当真是要不得。 好在楚凝秋还是理智的,那样的想法只存在了一瞬,很快就把自己从那深渊里拉了上来,似笑非笑地跟楼墨渊对视。 第97章 坦言 第九十七章 为着楼墨渊时不时会突然‘从天而降’的缘故,楚凝秋虽然穿的只是中衣,却是最厚实的那种,哪怕此时此刻身上已经湿透了,却丝毫不见走,光,倒是楼墨渊身上只披了一层薄如蝉翼的里衣。 此时,里衣紧紧贴在他健硕的胸膛上,水珠从发梢一滴滴淌下,若隐若现间,倒是比直接袒,露上身更显得魅惑十足。 冬儿原就不放心楚凝秋跟楼墨渊单独相处,一直在门外守着,浴桶溅起水花的声音太大,冬儿听到后忍不住有些紧张道:“小姐……需要奴婢进来么?” 楚凝秋目光瞥见地上四溅的水花,扬声道:“没事,过会儿再收拾就好。” 楼墨渊见楚凝秋这么快就神色如常,一副‘很见过世面’的模样,面上微微掠过几分失望,正要说什么,却是楚凝秋先掌握了主动权,竟云淡风轻地莞尔笑道:“司主大人美艳无双,若国翠坊最出色的头牌小倌儿能如臣女这般有幸一睹您的绝世风姿,以后定不敢再有半分骄矜自傲了。” 这个时代,伶官和妓子一样,都是最为低贱的行业,楚凝秋用他们来跟楼墨渊相提并论,已算是最大的侮辱。 这样的话极有可能引起楼墨渊的雷霆震怒,从而直接威胁到自己的身家性命,但楚凝秋还是毫无犹豫地说了出来。 没有人能够把她当个玩物一样随意逗弄,哪怕她如今羽翼未丰还需借助楼墨渊的势力,也绝不例外。 当然,这只是其中的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人的底线总是一步一步被试探出来的,她倒要看看楼墨渊到底想做什么。 不过,这一切都是在确保性命无忧的情况下进行的,无论如何,对方还需要自己来帮他解毒,总不至于一怒之下直接把她杀了就是。 楚凝秋默默屏住呼吸,全身的细胞都紧张了起来,以便随时应对对方可能会发作的狂风,暴雨。 这样侮辱性极强的话,任谁听了都不可能无动于衷,果不其然,楼墨渊原本诡谲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愤怒,然而这愤怒就像天空中的闪电,只一瞬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幽幽道:“那些个伶官不仅长得难看,伺候人的功夫也是粗苯的很,在本座面前当然只有自惭形秽的份儿。” 额? 这是个什么比较,楼墨渊竟然欣然接受了? 楚凝秋觉得自己哪里都算到了,就是没有算到楼墨渊的脸皮远比她想象中还要厚上许多,当真是百密一疏。 楚凝秋吃瘪,忽闪着一双大眼睛懵懵地看着楼墨渊,一副‘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的呆萌模样,楼墨渊只觉得心情越发大好,随手从水中捋过楚凝秋一缕青丝在手中把玩,之后则附在她耳边道:“丫头……你这是想试试本座的功夫?” “……” 这都什么跟什么? 而且,楼墨渊不是‘不行’么,依着她对男人粗浅的了解,越是‘不行’,越是对这个话题忌讳的很,眼下来看,那所谓的传言,多半是捕风捉影的。 好奇害死猫,楚凝秋很想再试探一番,可是比脸皮,她终究不是楼墨渊的对手,很识趣地决定见好就收,笑盈盈道:“司主大人身体未愈,还需要好好将养,否则明日宫宴之上,让某些有心之人看出来您心力有所不及,可不是什么好事。” 在自己这里失了手,桓王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太后就更加不会,少不得要算计什么后手,虽然让荣涣顶了这个救人的‘锅’,但桓王也不是傻子,总会知道这背后少不了楼墨渊的推动。 楼墨渊紧紧盯着楚凝秋,似是听明白了她的话,又似乎只是试探,“你想说的就是这个?” 跟自己挤在一个小小的浴桶里身子几乎完全贴在一起,她不仅没有羞的无地自容,反而还能立刻掌握主动权反将他一军。 这丫头还是比他想象中的更‘没脸没皮’,也比他想象中更心思缜密。 “不然呢,难道司主大人还想听臣女唱个曲儿不成?”楚凝秋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很快又恢复了身为医者严肃的样子,“你体内的毒跟内力封印是相生相克的,以我如今的能力,只能缓缓为之,否则稍有不慎,就会适得其反。” 之前施针的时候没有考虑太多,这会儿楚凝秋却是突然意识到,对方之所以要找寻那本秘笈,或许并不是为了武功更上一层楼,而是为了找寻能能够彻底把体内毒素逼出的方法。 又或者,那个给楼墨渊下毒的人并没有死,而是一直隐在某处,极有可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来给他以致命一击。 “本座知道,你不必解释。”楼墨渊虽然处在昏迷中,但却没有完全失去意识,自然知道楚凝秋救治他时的斟酌谨慎。 当然,对于楚凝秋一个闺阁女子是如何习得这样一身精湛医术的,楼墨渊一直存有很大的疑虑,但他知道若是问起来,楚凝秋定会有一百个理由来搪塞他,干脆也就不浪费那个口舌了。 两人离的太近,又因着桶里热水的缘故,楚凝秋只觉两人说话时的温热气息萦绕在周围久久不散,这样的暧昧气氛实在不利于理智思考,楚凝秋为自己抗住了美男计有些骄傲,定了定神,按着楼墨渊的肩膀站了起来。 进浴桶时是借着楼墨渊的内力,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可要出去时,楚凝秋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容易的,不过在楼墨渊面前,楚凝秋早已没有什么形象而言,手脚并用地顺着浴桶沿爬了出去。 “……” 楼墨渊向来是最注重形象的,哪怕是杀人的时候,手起刀落的动作也一定要优美好看,如此,对楚凝秋这般粗鲁的行为,自然嗤之以鼻,嫌弃地轻哼一声。 哼什么哼。 楚凝秋手脚并用爬出浴桶,一边拧着袖子里的水,一边回给楼墨渊一个同款嫌弃表情,随后一路淌着水走出去了。 第98章 下一步 第九十八章 看着楚凝秋离开的背影,楼墨渊指尖一滴水珠轻轻落到水中,泛起一阵浅浅的涟漪,只不知在想些什么。 待楚凝秋从正厅另一侧的暖阁换好了衣服再回来时,内室里已没了楼墨渊的影子,若不是地上那些未干的水渍,甚至都要以为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想到适才脸红心跳的一幕,楚凝秋面上不禁再次泛起几分灼热,冬儿正要进来打扫,抬眸就见楚凝秋这副一反常态的娇怯模样,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姐,是还有什么不妥的事么?” 楼墨渊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虽然知道他应该不至于对楚凝秋下什么狠手,但有他在的时候,冬儿还是忍不住会紧张,整个人都忐忑不安。 “倒也没什么,只是……”楚凝秋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冬儿解释,便也按下不提,只转了话锋道:“荣涣回客院了?” 他倒是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外人,才进府不过一个时辰功夫就跟楚清悠熟络上了。 冬儿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自然不动声色地找人盯着,听到楚凝秋的话,点头道:“已经回去了,只是荣教主武功高强,对周围的反应十分敏锐,也不敢跟的太紧。” 至于楼墨渊的人有没有在暗处盯着,她就不知道了。 这样的回答也在楚凝秋意料之中,她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淡淡吩咐道:“一会儿找个锦盒把桌上那对镯子装了,你亲自给荣涣送过去,就说本小姐祝他早日寻得佳人。” 如果她记忆无差的话,墨阳一带也是有铀矿石资源的,只不知有没有被发掘,以这个机会来试探一下,倒是不错的。 “小姐,这……”冬儿才想说这是楚天昱和旬氏的遗物,应该好好保存着才是,但想着楚凝秋之前几次提起这玉镯时的神色,便也知道事情并不简单,连忙点头道:“是,奴婢即刻就去。” “嗯。” 楚凝秋正在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去给楼墨渊清除体内的余毒,并没有再跟冬儿交代什么,倒是冬儿快走出门去时突然想到一事,转身道:“小姐,奴婢听说国公爷回来了,似乎很是不高兴的样子。” 被人威逼着‘被迫营业’,累死累活跑了个空,偏偏那个砸了他场子的‘罪魁祸首’还被请回了自己府里,成了座上宾,这场面,换了谁只怕都是高兴不起来的。 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罢了,相信楚天朔很快就会意识到这才是最好的安排,幸运程度不亚于从天砸下一张巨额彩票。 只看他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过来,然后做个聪明人了。 至于其他的……她自会在保全国公府邸不被皇帝抄家灭门的情况下,再也好好从长计议。 这样想着,楚凝秋也懒得在楚天朔身上劳心费神,只不紧不慢道:“既是国公爷不高兴,本小姐就不去触那个霉头了,你顺路去跟祖母回禀一声,就说本小姐身子不适,就不出来用晚膳了,待明日一早再去向她请安。” 以楚清悠的性子,若不出意外,必然会想办法利用荣涣来给自己整出些幺蛾子来,可荣涣是什么人,那是从‘千年狐狸’手里逃出升天,还顺带着吃干,抹净功德圆满的大神极渣男,怎么可能会沦为楚清悠的棋子。 这两人只怕还是要有一番较量的,她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呢。 正如冬儿所言,楚天昱正阴沉着脸坐在书房里,屋里侍奉的下人都被他遣了出去,只一个人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里。 事实证明就算再有城府的人,忍耐力也是有限度的,过了片刻,楚天朔似乎再也忍不了,狠狠将手边的茶盏摔到地上,中气十足地怒吼道:“混账!蠢货!” 楚天朔是在城门下钥前的最后一刻赶回来的,所谓一步晚步步晚,等他带人赶到那个庄子的时候,哪里还有楚凝秋的影子,而且整个庄子里根本没有任何活口,只在暗常司的刻意为之下,找到了一块荣涣所在帮派的腰牌。 人去楼空,再想做什么显然已是不可能的,然而楚天朔并没有失落气愤,甚至还在心里很是松了口气,既然不是他做的,事情便找不到他头上,便也没有人能把他跟桓王联系到一起。 但想法归想法,这会儿显然还不是能跟桓王撕破脸的时候,楚天朔只能立刻返回京城,把这一切如实回禀,顺便劝桓王小心为上,暂时离开京城。 然而,或许是黎明前的黑暗最让人煎熬的缘故,桓王忍了这么多年,压抑了这么多年,莫名就有了一种‘老子再也不想忍了’的邪火,不仅完全听不进去楚天朔的规劝,甚至还怀疑这一切都是楚天朔在背地里故意为之,目的就是彻底摆脱他的钳制。 楚天朔只觉得自己都快忍出内伤了,才把一巴掌拍死桓王的心思给控制住,带着这样的情绪回到国公府,自然是怒气冲天。 李氏早就让人盯着大门处的动静,自然在楚天朔回府后就立刻得到了消息,这会儿带着顾嬷嬷过来,人还没到近前,就差点被从屋里摔出来的茶盏砸个正着。 “夫人小心!” 顾嬷嬷下意识地挡在李氏面前,看楚天朔并没有再次发作的意思,这才缓缓呼出一口浊气,默默退到一旁。 楚天朔武功虽然不是一等一的好,却也是有些内力的,若真被茶盏砸了,必定要立刻头破血流,李氏有些惊魂未定地缓了口气,这次继续往厅里走,口中则道:“老爷这是怎么了,为何生这么大的气?” 这些年,楚天朔纳了不少年轻貌美的妾室,对李氏也并没有之前那般重视,但多年夫妻,表面上的体面少不得还是要维护着些,到底勉强压了压心里的怒火,缓了语气道:“夫人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论起演技,李氏显然比楚天朔高了许多,无论多厌恶,也表现的滴水不漏“听闻老爷回府,妾身过来看看。” 第99章 指点 第九十九章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楚天朔这会儿窝了一肚子火气,正需要有个人来倾诉,面无表情地看了李氏一眼,“夫人进来说话。” 李氏既是有备而来,自然猜到楚天朔要说什么,回眸给顾嬷嬷使了个眼色,顾嬷嬷会意,立刻摆手让其他下人遣开,自己也默默关上门退了出去。 待书房里只剩下夫妻二人,李氏重新沏了盏茶递到楚天朔面前,语气温柔,“老爷,凡事总有解决的法子,您实在无需动气。” 楚天朔并不知道李氏对楚天昱的心思,所以,虽然随着李氏年华渐渐逝去,对其的宠爱比之前淡了许多,但还是非常信任的,便也很给面子地接过茶抿了一口,之后才道:“夫人可知本国公为何这般愤怒?” 本国公? 听到这个颇为自矜的自称,李氏心里忍不住轻嗤一声,自从楚天朔承袭了这魏国公的爵位,便时时刻刻以‘本国公’自居,就算在他这个结发妻子面前也不忘了彰显身份,还真是‘小人得志,穷人乍富’,时刻都忘不了凸显自己的尊贵。 这样想着,眼前楚天朔那张脸就显得更加让人厌恶,李氏暗暗决定在这件事彻底解决后,一定要找机会彻底解决了这个碍眼的男人,为他儿子极快承袭爵位扫除一切障碍。 李氏心里想着别的,不由有点走神,楚天朔见对方迟迟没有回答,更加不悦地再次出声道:“夫人在想什么?” 楚天朔的话立刻把李氏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早已习惯了做戏,想也不想便找了个理由道:“妾身在想老爷为何人动怒……可是桓王殿下又想让您做些什么?” 之前楚天朔跟桓王有所往来的事,李氏从头到尾都是知道的,会有这样的回答也并不奇怪,楚天朔冷冷道:“你既猜到了,自然也猜到他所求的是什么,这人急功近利,有暗常司在,他在京中那点子势力根本就是聊胜于无,仅凭着太后的帮衬就想登临大位,简直是痴人说梦。” 虽然由于各种各样的缘故,京中也有不少官员暗地里跟桓王有所往来,然而这些人不过是随风倒的主儿,哪里会有人真赌上一家老小的前程性命来为他卖命,仅凭着太后的扶持,想继位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在楚天朔看来,桓王如今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蠢不可及,但李氏却不这么认为,当一个人对某种东西的渴望超乎一切的时候,是完全无法用理智来面对的,就如她之前每每跟楚天昱见面时,对方或许只是一个礼貌性的笑容或是问候,都能让她忍不住浮想联翩,认为对方也是属意自己的。 从小到大,太后对桓王所灌输的思想就是他一定能登临大位,皇位对桓王的诱惑力,远远大于楚天昱对李氏的吸引,所以,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可能,他都会认为自己离那个龙椅只有一步之差。 这是李氏的想法,之后的某一天,当楚凝秋跟楼墨渊聊起此事时,用了更直观想象的比喻:每个人都知道靠买彩票中一个亿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但每天还不是有无数人趋之若鹜,更何况桓王已经知道了前五位数,只要猜中最后一位就可以。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虽然李氏内心十分嫌弃楚天朔,更觉得他是个目光短浅的,但眼下却不得不承认对方还没有蠢到无药可救的地步,斟酌片刻后,试探道:“老爷的意思,可是要跟桓王彻底划清界限,若真如此,您更该早做决断才是。” 楚天朔心里好不容易压下去一些的小火苗又蹭蹭烧了起来,语气也比刚刚粗蛮了许多:“如何决断,难不成让本国公到皇上面上去告发桓王,以此来撇清自己?” 楚天朔本是一句口不择言的气话,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听到这话,李氏脸上竟浮现出几分笑容,“老爷英明。” “……” 楚天朔怎么也没想到李氏会说出这番话来,用疑惑的目光盯着李氏,然而李氏却没有任何心虚的意思,反而再次加重语气重复了一句,“妾身说,老爷英明。” 楚天朔在气头上反应能力是稍稍差了些,却也不是个蠢的,很快便明白了李氏的意思,眉心紧蹙,“你的意思是……” 他主动去告发的确是一条出路,然而这实在太危险了些,等同于把自己也置身于旋涡之中,一个不小心,只会死的比桓王还要凄惨。 李氏点点头,郑重其事道:“老爷仔细想想,暗常司的眼线遍布京城,桓王入京就算行动的再隐秘,又怎么能逃得过他们的眼?”” 虽然李氏很不愿意承认楼墨渊的势力已经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却也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事实,所以,眼下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楚天朔主动承认,第二种便是等到时机成熟,由楼墨渊拿着证据把楚天朔给抓到皇帝面前。 若真到了那个时候,楚天朔这条性命铁定是保不住的。 提到楼墨渊,楚天朔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难看起来,早就知道那人是心腹大患,前几年就想着办法要除去,可惜每次都功败垂成,若是那一位还在…… 虽然心里愤怒不堪,楚天朔却也明白李氏说的是事实,然而明白归明白,但事关身家性命,总是要谨慎些,楚天朔想了想,抬眸看向李氏,“容本国公好好斟酌一番,你先回去。” “是,妾身先告退了。”李氏微微福了一福,待要转身离开时,又似无意般地补了一句,“皇上待大哥是什么情分,老爷也是明白的。” 逝者已矣,在活着的人心里留下的印象亦是不可磨灭的,多着这一层情分,便多了一层保命的根本。 眼下李氏能说的也只有这么多,若楚天朔执意不开窍,她也自有保全自己的法子,只是到时候……就别怪她不念情分,大义灭亲了。 第100章 无事献殷勤 第一百章 楚天朔犹在楞愕中,再回过神来,面前已没了李氏的身影,整个书房空荡荡的只剩下他一个人。 楚天昱。 一个他自幼恨极妒极了的名字,他有着尊贵的出身,自幼便可随意出入宫廷为皇子们做伴读,学识武艺皆有所成,偏偏还生了一副出尘绝世的好相貌,成为整个京城中最亮眼的存在。 同样是父亲的儿子,他却只能常年活在楚天昱的阴影里,这辈子都注定是个陪衬,绝没有任何人肯多看他一眼。 然而出身低贱如何,资质不是上佳又如何,他从来都不是个甘愿屈居人下的,最终也凭着自己步步为营的算计,稳稳坐上了这本不属于他的国公之位。 努力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摆脱了楚天昱的阴影,眼下却还要再靠着他去皇帝面前博信任,楚天朔想想都觉得不甘心。 可是眼下,这显然是最稳妥的法子…… 但凡自私善妒之人,总要比寻常人更怕死些,楚天朔从来都不是什么有骨气的主儿,在身家性命面前,最终还是选择放弃自己那可笑的尊严。 不就是个死人么,人都死了还要被他利用,该恼怒的不是他,而是楚天昱才对。 只是仅靠自己一人之言,总是惨白无力的,这中间少不得还需要楚凝秋的从旁作证,这样想着,楚天朔心里已是有了决断,只见他轻咳一声,把守在门口的近侍龙殷唤了进来,抬眸问道:“大小姐回府后可还好?” 深宅大院里关系错综复杂,向来是瞒不住什么行踪的,龙殷消息灵通,立刻禀道:“回老爷的话,适才二小姐去看过大小姐,说是大小姐受了惊吓还在睡着,这会儿也不知道醒了没有。” “罢了。”楚天朔想要吩咐人送些补品过去,但斟酌片刻后又吩咐道:“去库房把本国公珍藏着的那株灵芝取出来送到大小姐那里,就说是本国公送给她补身子的。” “国公爷,您的意思是……”龙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灵芝可是您珍藏多年的。” 灵芝跟灵芝也是有天壤之别的,楚天朔收着的那株灵芝少说也有两百年之龄,可遇而不可求,乃是关键时刻能够有着起死回生作用的解毒圣品,就连老太君和夫人都不知道,怎么要这般轻易送了大小姐? “再珍贵的东西,也不过是身外之物,有什么舍不得的。”楚天朔虽然也心疼,但既然已经做了决断,也断无再出尔反尔的道理,只淡淡道:“大哥大嫂死的早,只留下秋儿这么一个孤女,本国公作为叔父,理应多多关照,不是么?” 听到这话,龙殷知道楚天朔必有旁的打算,只是有些忧虑道:“国公爷说的是,只是这样一来,难保老太君不会认为您之前有意藏私。” “老太君身份尊贵,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龙殷跟在楚天朔身边多年,多次陪他出生入死,从一定程度上来讲,楚天朔跟他的感情要比跟自己那些个妻妾要深厚的多,只见他似笑非笑地看了龙殷一眼,“你说,今日之事,她知道多少?” “国公爷是说大小姐?”龙殷微微蹙眉,仔细想了想后摇头道:“大小姐的确是不会武功的,她能够全身而退,不过是凑巧遇上荣涣罢了,荣涣那种无利不起早的人,若说不是为了大小姐身后的好处而来,属下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没有人愿意永远屈居人下,这一点无论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都是一样的,而无论哪一样,最终的落脚点都在那本秘籍上。 其实包括龙殷在内的所有人都知道,把一切前程命运都压在一本根本不知在何处的秘籍上,是一件很荒诞的事,然而人人都知道荒唐,却依然趋之若鹜,因为退一万步来讲,就算自己得不到,也决不能让别人得到。 “为了秘籍,他自然是有动机的,但为了旁的,也未必没有。”楚天朔并不想自己出手料理荣涣,却也不想看着他在自己跟前晃悠,只道:“把荣涣在咱们府上的消息告知桓王。” 借刀杀人最是便利,至于桓王能不能在倒台之前为自己出了这口恶气,就要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是。” 龙殷得了命令正要去做,然而人还没出门,楚天朔却突然眸光一闪,“慢着,且让人偷偷把消息放出去就好。” 事情总要做的不漏痕迹,有了这番周折,到时候在皇帝面前,他的话就更多了几分可信度。 “老爷放心,属下明白了。” 龙殷很是得力,在按着楚天朔的要求把人派出去报信后,自己亲自去库房把放着灵芝的锦盒取了出来。 楚凝秋自然还在‘睡着’,冬儿在得知龙殷的来意后,很是吃了一惊,连忙推辞道:“龙大人,这样贵重的东西奴婢万万不能收,否则大小姐醒来,该责怪奴婢不懂事了。” 冬儿虽然没有读什么书,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道理还是懂的,大小姐被二夫人母女欺负了这么多年,几次差点活不下来,也不见国公爷过问一句,这会儿倒关心起大小姐的身子来了,实在是居心可疑。 龙殷可不是楚清悠,虽然对吃闭门羹这种状况早有预料,却绝不是冬儿三言两语就能打发走的,只见他淡淡道:“常言道长辈赐,不应辞,国公爷一番心意,冬儿姑娘怎能就这样替大小姐推拒掉了?” 龙殷常年跟在楚天朔身边,在府中一众下人中地位超然,很是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还不等冬儿接话,自己便上前几步,在正厅大门前站了下来,“既是冬儿姑娘做不了主,我在这里候着大小姐就是,左右大小姐早晚都是要睡醒的。” 这是要‘守株待兔’? 不得不说,龙殷分寸拿捏的极好,尊卑有别,若他径自进了正厅,总有逼迫楚凝秋的嫌疑,如今这般站在门口,刚刚好。 第101章 古怪 第一百零一章 龙殷除了坚持‘守株待兔’,也并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他又是楚天朔身边最为体面的下人,冬儿自然不能强行把人给赶走,若这会儿进去回禀楚凝秋,更是显得刻意,便也只好守在旁侧,来个以不变应万变。 冬儿之前收拾好内间出来时,楚凝秋正在翻阅医书,原以为对方在听到外面的对话后会有所举动,然而这次她却是想岔了,楚凝秋虽然想早点研制出更对症的药物来调整一下给楼墨渊用的方子,奈何连番折腾下来实在有些疲惫,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极好,待楚凝秋醒来时,已经到了掌灯时分,而龙殷已经在原地站了将近一个时辰,这样的等待很明显是最消耗耐心的,就算龙殷再喜怒不形于色,脸上的表情也难免有些绷不住了。 龙殷在院子里等的气急败坏,然而当事人楚凝秋却并不知道这些,只简单收拾了一下头发,朝外面吩咐道:“冬儿,让他们传晚膳。” 如果不出意外,这个晚上应该也不会有多太平,这会儿睡足吃饱,也好有精力去应对。 当然,这一切都要取决于荣涣是不是个识时务的,如果不是,总是要再把人收拾一番,才能服服帖帖。 “是。” 龙殷等了多久,冬儿就陪了多久,这会儿腿脚都有些麻了,见楚凝秋终于醒了,总算松了口气,连忙进来把事情回禀了。 “这等好事为什么要拒绝?”身为医者,罕见稀有的顶级药材对楚凝秋的吸引力远胜于奇珍异宝,当下起身走出内厅,主动朝龙殷迎了出去,口中则故意对冬儿斥道:“你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龙大人这等稀客登门,该立刻叫醒本小姐才是,还不快向龙大人道歉。” 冬儿是个机灵的,听到这话立刻朝龙殷深揖一礼:“都是奴婢的错,还请龙大人恕罪。” 龙殷原本笃定楚凝秋就是在故意摆架子,心里已经火冒三丈,但这会儿看对方还有几分睡眼惺忪的模样,甚至脸上还留着一道不深不浅的压痕,瞧上去并不似作假,心里的火气也卸了些,便从善如流地垂眸道:“大小姐客气了,您身子不适多歇息会儿是应该的,只是属下是奉了国公爷命令来的,总要完了差事才能回去复命,还请大小姐不要见怪。” 龙殷之所以会有此言,也是担心楚凝秋会如冬儿之前那般拒不接受那株灵芝,这样早早说了,倒叫对方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然而龙殷不知道的是,楚凝秋压根就没打算拒绝,甚至连稍微客套一番也没有,直截了当道:“叔父一番慈心,本小姐自是恭敬不如从命,晚些时候必会亲去主院谢过叔父。” 楚凝秋的反应着实让龙殷意外,他总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到底是何缘故,趁着他微微愣神的功夫,楚凝秋已是亲自从对方手里把锦盒接了过来,唇角微微含笑:“有劳龙大人了。” 说罢,对冬儿使了个眼色,冬儿立刻将袖中刚刚备下的一锭分量十足的金锭递到龙殷手中。 主子给下人赏赐本是寻常事,但龙殷却也没想到楚凝秋会如此大方,之前等待多时的怨气算是彻底消散,恭敬道:“多谢大小姐赏赐,属下先告辞了。” 这是龙殷第一次跟楚凝秋打交道,虽然只有短短几句话功夫,却明白这位大小姐的确跟之前,起码跟传言中完全不同,老爷若想彻底驾驭利用她,绝非易事。 为着楚凝秋中午就没怎么吃东西,待龙殷离开,冬儿立刻吩咐人把准备好的晚膳摆了上来,闻着饭菜的香味,楚凝秋只觉得肚子饿的咕咕叫,却还是先打开锦盒,将里面那株罕见的灵芝仔仔细细欣赏了一番,啧啧赞道:“当真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国公爷这次还真是肯下血本。” 楚天朔虽然并未提什么要求,但楚凝秋也能猜到个大概,为着长远考虑,她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对方这么早就领盒饭,不过是个顺水人情罢了。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国公爷若真能厚待大小姐,自然是最好不过的。”冬儿盛了碗枸杞炖的鸡汤放到楚凝秋面前,趁机在其耳边回禀道:“奴婢已经按着您的吩咐把那对镯子给荣教主送了过去,许是奴婢眼拙,看荣教主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异样。” 为着荣涣惯会伪装的性子,整个过程中,冬儿始终仔细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可的确没有发现任何不对的地方,要不是他的表情管理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那就是并不认得那手镯的材质到底为何物。 “或许是本小姐想多了。”楚凝秋喝了几口鸡汤,觉得胃里暖了些方才继续道:“不必管他,这位荣教主很快就要自顾不暇了,咱们静静瞧着就是。” 麻烦? 冬儿似乎有些意外,大小姐之前还说这荣教主会跟二小姐一起闹出些事来,这会儿怎么又变了? 见冬儿很是疑惑的样子,楚凝秋莞尔一笑,“你且好好想想,应该很快就能见分晓了。” 以桓王的性子,若是能等的过今晚,她倒是要另眼相看了。 “小姐,您又考奴婢呢。”冬儿明白楚凝秋这是在历练自己,虽然一时半会儿完全是一头雾水,但还是感激地应了下来,一边又把放在桌子另一侧的小米椒炒鸡端到楚凝秋面前来。 这个年代辣椒是稀罕物,只有高门大户府邸才偶有供应,因着楚凝秋喜欢吃辣,特意吩咐人花重金买了许多,这会儿见了,自然食欲大增。 然而才夹了一块过来,楚凝秋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并没有直接入口,而是把面前的鸡肉放到鼻间轻嗅。 见楚凝秋如此举动,冬儿也忍不住紧张起来,“小姐,这鸡肉上桌前奴婢已经用银针验过了,可是还有什么问题?” 第102章 找上门 第一百零二章 “银针验的了剧毒,却未必验的出其他东西。” 楚凝秋并没有表现得太过紧张,只把筷子上夹着的鸡肉放进手边的茶杯里涮了几下,之后放进嘴里轻轻嚼了两口又吐了出来。 见状,冬儿忙捧了盏新茶过来给楚凝秋漱口,愤愤道:“小姐,这些日子您的饭菜都是在小厨房里做的,奴婢这就让人把那两个厨子绑了,必能审出幕后主使。” “只怕没有那么简单。”楚凝秋眸光微闪,似笑非笑道:“你且去把厨子叫过来,本小姐亲自来问。” 她之所以要尝上一口,为的就是细细分辨这药到底是从哪一步放进去的,若是厨师在炒菜的时候动的手脚,就算再入味,也总归会有所欠缺,所以…… 若她没有猜错的话,这药极有可能是悄悄加在鸡饲料里给鸡吃了下去,如此浑然一体,便是神不知鬼不觉,就算事后意识到什么,也是无从查问。 这手段,倒是越来越高明了,若不是她从小就是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中长大,凡事都多几分警惕,嗅觉又因为长期接触药物的缘故更敏感些,这会儿也就稀里糊涂吃下去了。 事关重大,冬儿也不敢耽搁,立刻往小厨房去了,在冬儿离开后,楚凝秋又一一查看了桌上其他的菜,确定没有问题,便一边用膳一边等冬儿回来。 不过吃了两口菜的功夫,冬儿已经折回来了,在她身后跟着两个厨子,才进正厅就噗通跪到地上,异口同声地求饶,“大小姐饶命,不关奴才的事,奴才什么也不知道啊!” 签了死契的下人性命本就不值钱,出了这样的事,楚凝秋一怒之下把人拖出去打死都是有可能的,两人自然惊慌失措。 “起来回话。”楚凝秋肚子还饿着,是以并没有放下手里的筷子,只淡淡道:“本小姐问什么你们都要如实回答,否则查不出真凶,这事就算不是你们做的,也要算到你们头上了,明白么?” “是,是!”厨子明显一头雾水,见楚凝秋并没有要立刻处置了他们的意思,心里稍微缓了口气,哆哆嗦嗦站了起来,竹筒倒豆子似地急急回答道:“大小姐,奴才们自从来到小厨房那天起,就对一应食材器具严加看管,每天从管事房取了菜回来都有仔细检查,每道菜出锅前,也都一一尝过。” 这份炒鸡他也是吃过的,并没有觉得身上有任何不适,也不知道大小姐怎么就认定菜里被人动了手脚。 当然,这种话厨子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但楚凝秋却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主动道:“这东西里掺杂的不是剧毒,而是让女子身体受损的绝子药,且分量很轻,不会立刻见效。” 在这个社会,没孩子的女人就等于无依无靠,只要算计成了这处,无论楚凝秋以后嫁到哪家,日子都不会好过,甚至还有可能因‘七出之条’被休弃,沦为笑柄。 楚凝秋此言一出,不止两个厨子,就连冬儿也很是被震惊到了,也顾不得什么场合,当下厉声道:“在这国公府里,能这么害大小姐的还能有谁,冬儿这就去回禀了国公爷和老夫人,这一次,您万万不能再心慈手软了!” 早知会是如此,之前那些事就不该轻易放过! 见冬儿气呼呼就要出去,楚凝秋立刻把人唤住,“你且冷静些。” 李氏母女自是她的死敌,能做出这种事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但楚凝秋总觉得这样细腻的手法并不像这俩人能想出来的。 不为别的,只是单纯觉得她们没有这样的智商。 厨子又不是傻的,对府里各位主子的恩怨多少也知道些,虽然冬儿没有点名,却也明白其话中何意,大着胆子看了楚凝秋一眼,又慌忙低下头去,“大小姐,鸡……并不是指定的,奴才见二夫人院里的人也拿走了两只,说是回去煲汤。” “废话,他不拿,怎么能让你们放下戒心。”似是意识到自己失言,冬儿没有再说下去,只看向楚凝秋,“大小姐,贼喊捉贼的招数咱们都见多了,更何况这种的。” 明日一早还要入宫,这个时候再闹出风波来并没有什么好处,楚凝秋稍稍斟酌后站起身来,“到底是不是贼喊捉贼,去看看不就明白了?” “小姐的意思是……” 冬儿明白过来,抬手把那两个厨子先打发了回去,这才快步跟在楚凝秋身后出了院子。 这会儿正值晚膳时分,楚凝秋去到娴月阁时,李氏和楚清悠才在餐桌前坐下,楚清悠才从下人口中得知楚天朔把那株千年灵芝给了楚凝秋,面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到底是眼皮子浅的小贱,人,这是眼巴巴跑到咱们这里炫耀来了么?” 李氏可不认为楚凝秋是那样浅薄的人,一时却也猜不透她此行到底何意,只淡淡道:“让她进来。” “是。” 顾嬷嬷点了点头,不过片刻就请了楚凝秋进来,楚凝秋不动声色地往餐桌上扫了一眼,果然见正中间的位置上摆着一个描金彩绘的汤盅,里面炖的赫然就是鸡汤。 见状,楚凝秋心里稍稍了然,还未说什么,李氏已是淡淡含笑:“秋丫头怎么这会儿来了,可是用过晚膳了?” “秋儿小憩醒来,突然特别惦念二婶这里的膳食,想着过来碰碰运气呢。” 来者是客,李氏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楚凝秋也不客气,直接坐了下来,对侍膳的小丫鬟吩咐道:“这鸡汤不错,给本小姐来一碗。” 对于楚凝秋这一系列无厘头的操作,李氏完全摸不着头脑,楚清悠倒是想说什么,却被李氏以眼神制止住,只静观其变。 楚凝秋也不管那么多,自顾自从汤碗里捞了一小块鸡肉吃了,没有了辣椒的刺激味觉掩饰,这块鸡肉里的古怪明显更清晰了些,而这也完全可以说明这件事的确不是李氏所为。 第103章 提点 第一百零三章 既然心里已经有了计较,楚凝秋也没有必要再跟李氏卖关子,只见她在对方的注视下放下筷子,慢悠悠道:“如果秋儿没记错的话,二婶自嫁入国公府邸就协助祖母操持内宅之事,算起来也有近二十年了。” 掌家之事,原该由嫡长媳旬氏主理,根本轮不到李氏,奈何旬氏并不精于此道,对权力也没有那么殷切的渴望,便由得李氏捡了便宜。 如此,也纵得李氏的野心越来越大,从而贻害无穷。 话题转的太快,李氏一时未能明白楚凝秋的意思,还以为她是找到了自己私藏旬氏嫁妆的把柄,艳丽的面庞忍不住微微一沉,淡淡向楚清悠道:“悠儿,你先回房去。” “母亲……” 楚清悠当然不想走,但看李氏那般阴沉的神情,也不敢再反驳什么,起身往门外走去,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借着夜色悄悄躲在正厅拐角处。 她可是做足了准备的,万一有个什么变故也能够及时应对。 “二婶不必紧张,我今天不是来跟你翻旧账的。”楚凝秋看了冬儿一眼,冬儿会意地把那盛着鸡汤的炖盅端到李氏面前,恭敬道:“二夫人请尝尝这鸡汤有什么不同。” 楚凝秋从进屋到现在,注意力一直都停留在这道鸡汤上,李氏哪有看不出来的道理,但她不懂药理,那样细微的味道差异根本察觉不出来,抿了一口便把筷子往面前一搁,面无表情道:“你到底要说什么,总不是本夫人未卜先知,特意端了这鸡汤上来毒害你家小姐?” “二婶说笑了,您向来最疼秋儿,怎么会做出这种阴狠歹毒之事呢?”楚凝秋笑盈盈盯着李氏,直看的对方眼神发虚,方才气定神闲地挪开目光,“只是这汤的确被人动了手脚,二婶若不相信,大可以找你信得过的大夫来瞧。” 动手脚? 虽然自上次暗害楚凝秋被发现后,李氏明面上已经失了许多权利,但中公采办这种油水十足的差事,用的都是她身边多年的心腹,自然不会这么轻易裁撤了去。 竟然有人敢在她眼皮子底下算计到她头上来,这可能么! “幸亏察觉的早,否则事情闹将起来,可不是算在我头上的。”楚凝秋侧眸看着李氏那张愤怒中夹杂着恐惧的脸,淡淡道:“秋儿言尽于此,若二婶认为这一切不过是危言耸听,那就当秋儿什么都没有说过。” 楚凝秋没有再多说什么,起身离开。 “小姐,咱们这就走了?”出了大门,冬儿回头往娴月阁看了一眼,有些不解道。 “本小姐只是提醒一下,可没打算在这里帮她破案。”楚凝秋径自往前走了几步,突然脚下一顿,转了方向道:“左右已经出来了,不如顺便去书房给二叔请个安。” 那株灵芝可是实打实的好东西,既然下了这么大的血本,也该早些让楚天朔安心,否则还不知道要怎么心疼呢。 “是”冬儿虽然对楚天朔也颇有意见,但到底没有向对李氏这般深恶痛绝,挑了挑手里的纸灯笼,小声冷哼道:“二夫人就只知道算计小姐,自己的事都顾不周全,您又何必提醒她,让她们都遭了算计才叫一报还一报呢。” “既是她办事不力,自然要她自己处理,本小姐可没这个功夫代劳。” 李氏颇有手段,掌管内宅这些年也算厉害的了,奈何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这些小事上总会有疏漏的时候,遭了算计也就不足为奇了。 如今这情况,谁都知道她跟李氏水火不相容,捧一踩一或是两不得罪都是正常行为,可是能一出手就把自己和李氏母女全部算计在内的,一定是这样做能给其带来巨大的利益。 能有这样的动机,除了二房那些个心术不正又野心勃勃的,她还真想不出别的可能。 她跟李氏的恩怨,自然会一件不落地好好算清楚,但旁人要算计到国公府头上来,便是断然容不得。 这样的烂摊子,就让李氏自己去收拾。 这厢,看着楚凝秋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李氏心里的火气再也压制不住,低吼道:“顾嬷嬷,马上把刘玉那个狗奴才给本夫人叫过来!” 刘玉原是顾嬷嬷的娘家表外甥,因着顾嬷嬷的缘故才在李氏面前得了脸面,如今出了这样的事,顾嬷嬷心下也很是忐忑,但还是咬了咬唇,硬着头皮道:“二夫人,这事来的太过突然,夫人不如先找府医来瞧瞧,待确定了再彻查也是不迟的。” “楚凝秋又不是傻子,不会编造这种轻而易举就能戳破的谎言。”如此说了一句,李氏倒是恢复了几分冷静,又道:“你且先去查查刘玉最近都跟什么人有过往来,不要打草惊蛇了。” “是,奴婢这就去。” 见顾嬷嬷虽然点头答应下来,面上却还是一副愁云惨淡的模样,李氏淡淡瞥了她一眼道:“你自幼跟在本夫人身边,本夫人相信这种污秽事不会跟你扯上干系。” 李氏虽然多疑,但这点信心还是有的,若连顾嬷嬷这种心腹都出了问题,她早就不知道死多少次了,哪里能撑得到现在。 听到这话,顾嬷嬷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无比感念道:“奴婢多谢夫人信任,夫人放心,若刘玉那混小子真干出这种吃里扒外的勾当,奴婢第一个饶不了他!” “不然呢,难不成你还想包庇他?”李氏虽然没有迁怒顾嬷嬷,却也实在做不到心平气和,看着桌上其他的菜也没了胃口,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道:“除了这鸡汤,其他菜品也让府医一并验过,免得再有什么疏漏。” “是。”顾嬷嬷点点头,却并没有急着往外走,而是有些疑虑道:“夫人,以大小姐的手段,要查这种事也不见得有多难,她却偏偏不肯动手,咱们可不要着了她的算计才好。” 第104章 走水 第一百零四章 “你都能想到的,本夫人如何不知。” 李氏哪里会不明白楚凝秋的用意,但这件事本就该是她的责任,若她不去解决掉,反而一味推诿,不仅掌家之事从此再没可能沾染半分,还会因着‘糊涂又没有担当’,在这国公府里彻底没了威信。 这个后果,是李氏绝对不能承受的。 更何况,她也想知道到底是谁在兴风作浪! 李氏和顾嬷嬷说话的功夫,值夜的府医已经到了,府医经验老成,又事先被李氏‘圈了题’,自然一下就辨出是何药物,随后更似心有余悸道:“二夫人,这药的分量并不重,人吃了不会有明显的不适感,若非您警觉,是很难从脉象上察觉出来的。” “本夫人知道了,今日之事不许跟任何人提及。” 李氏心下笃定,待把府医打发离开后,被派出去打探消息的顾嬷嬷亦很快折返了回来,刘玉倒也不是个吃里扒外的主儿,并未见他跟二房的人有过什么私下往来,这些鸡也是国公府在郊外的庄子上自己养着的,并非从什么指定的特殊渠道购得。 “这下倒是更热闹了。” 李氏心里突然有些疑虑,想着自己是不是想错了方向,可是这个想法刚从脑海中闪过,就被她给否决掉了。 不可能是别人,就算是,也必然跟二房脱不了干系。 看来不仅是这家宅里,连带着外面的庄子也都要一并好好查查了。 “夫人,二房那起子小人虽然都是些唯利是图的,但未必会有这么大胆子,若咱们能逼问出幕后主使,又不动声色地来个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岂不是最好。” “不急,总要一并发作了才好。”过了这么一会儿,李氏已经从最初的震怒中缓了些心神,淡淡吩咐道:“这几日里里外外都盯紧了,看看还有没有旁的不妥。” 在李氏眼里,二房不过是攀附着她捞好处的哈巴狗罢了,为着偶尔需要她们在老太君面前说上几句话,这才敷衍笼络着,何曾把她们放在眼里,没成想却被她们给摆了一道。 这口恶气,她定要好好出了! 且不说李氏在娴月阁里作何盘算,这厢,楚凝秋已是带着冬儿从后花园穿过,往楚天朔所在的主院走去,然而才走出回廊正要拐弯,却见前方突然窜起一阵似有似无的火光,紧接着是家丁们急促的呼喊声:“走水了!主院走水了!” 走水? 大晚上的又没有风,怎么会突然走水? 楚凝秋心下疑惑,正好有家丁从面前跑过,冬儿便把人唤过来问道:“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国公爷可还好?” 家丁看到是楚凝秋站在面前,连忙停下来行礼道:“回大小姐的话,着火的是主院书房,也不知怎么就烧起来了,好在国公爷一刻钟前已经离开书房,所以人没事。” 书房着火? 这就更有意思了。 只怕起火是假,借此机会把不该留的东西给烧了,才是真的,只不知道这个锅要让哪个倒霉催的来背了。 楚凝秋心下已有计较,携了冬儿加快脚步往主院去了,虽然人没事,但书房乃是楚天朔日常办公之所,主院那边已经乱成一团,不停有下人来来往往提水灭火。 “快!都快着些!把外院的府兵都叫进来灭火!” 站在院中的楚天朔焦急万分,不停催促着家丁赶紧灭火,奈何在这个没有高压水泵的年代,想要灭火谈何容易,下人们竭尽全力,也只是让火势不再继续蔓延而已。 “二叔。” 楚凝秋避开来回走动的下人到了楚天朔近前,见着楚凝秋,楚天朔很是诧异,“秋儿,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刚从二婶的娴月阁出来,想着过来看看二叔,走到半路就听下人说主院着火了。”楚凝秋,“其他都是身外之物,二叔人没事,秋儿就放心了。” 楚凝秋语气诚恳,一双清澈的眼眸中也尽是担忧之色,楚天朔自然信了几分,只见他重重叹了口气:“你有所不知,这屋里有许多东西都是皇上御赐,损坏御赐之物是重罪,若是不能处置妥当,咱们府上可是要有麻烦了。” “皇上最是圣明,绝不会因为这等意外之事怪罪二叔的。” 说话时,楚凝秋特意咬重了‘意外’二字,果然,楚天朔眸光微微一闪,旋即摇头道:“意外?若真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果然是打的这个主意。 “二叔的意思……难不成有人故意纵火?”楚凝秋心下了然,面上却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二叔向来宽以待人,能在主院伺候的又都是府里用了多年的家生奴才,怎会做出如此之事!” 说话的功夫,火已经渐渐被扑灭了,只是空气中到处弥漫着烧焦的气味。 火是一定要烧起来的,但正如楚天朔所言,书房里是有不少好东西的,哪怕最贵重的已经偷偷藏了起来,也少不得要拿出一些应景儿,怎么可能真的完全付之一炬? 见楚凝秋被呛的咳嗽了几声,楚天朔似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两人已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儿,含笑道:“这里乱糟糟的,去后厅说话。” “二叔请。”楚凝秋后退一步,恭敬跟在楚天朔身后,往后院去了。 发生这么大的事,李氏知道后必然会立刻赶过来,她必须要在李氏来之前,让楚天朔把准备跟她说的话说清楚。 后院跟书房的距离稍远些,进到厅里,楚天朔才招手让楚凝秋坐下,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 不等楚天朔发问,已是有家丁一溜小跑进来,“国公爷,纵火之人抓住了,该如何处置,还请国公爷示下。” 对此,楚天朔并没有多意外,只微微挑眉,“在哪里抓到的?” “大小姐……是大小姐……”那家丁悄悄看了楚凝秋一眼,低下头停顿了一下方才小声道:“奴才一路追出去,见那贼人进了大小姐的院子……” 第105章 貔貅 第一百零五章 “……” 楚凝秋简直无力吐槽。 怎么什么糟心事都能跟她扯上关系,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若不是本身就是穿越来的,她都以为自己上辈子是个行走的招黑体了。 别人不明白这场火到底是怎么回事,楚天朔却是一清二楚,所谓去抓纵火之人,只不过是给众人留下个‘人为’的证据,到时候顺理成章地把这口黑锅让桓王派来解决荣涣的人一并背下罢了。 而那边派来的人看似悄无声息,却在一进府时就被盯上了,抓起来虽然可能要费些功夫,却是一定能办成的。 “二叔……”楚凝秋微微抿了抿唇,语气有些紧张道:“难不成这贼人烧了主院书房尤嫌不足,还想要把秋儿的静馨院给烧了?” “有二叔在,你不必担惊受怕。” 眼下这事,显然是横生枝节,只见楚天朔安慰地看了楚凝秋一眼,再看向那家丁时,语气便是十足十的严厉,“到底怎么回事,还不快仔细说清楚了,这般吞吞吐吐,若连累了大小姐清誉,本国公爷绝不轻饶!” “是。” 那家丁缩了缩身子,赶紧招呼后面的人把‘嫌疑人’押了进来,那人穿一身内院家丁服,个子小小的,在一群家丁里毫不起眼,进到屋里竟然毫不畏惧,甚至还抬头在楚凝秋身上多打量了几眼。 不知为何,楚凝秋总觉得此人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一时半会儿却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便也没有出言,只静观其变。 楚凝秋虽然没发话,旁边的冬儿却被那家丁贼眉鼠眼的样子气到了,上前一巴掌掴到对方脸上,“大胆奴才,谁准你盯着大小姐看!” 从这人进屋开始,楚凝秋就一直在暗中观察着楚天朔的表情,很显然,他并不认识面前这个家丁,更不可能指使他去放火。 那这个家丁又为何会在这个时候,鬼鬼祟祟地往自己院子里跑? 冬儿虽然是个女子,但愤怒之下一巴掌的力气也不小,那家丁被打的眼冒金星,楞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急急挣脱了按住他的人,一边叩头一边解释:“国公爷明鉴,大小姐明鉴,奴才……奴才并没有放火,只是不小心迷了路,又莫名其妙地被人在后面喊着追,这才慌不择路,差点闯进了大小姐院子里!” “你把本国公当傻子么!”楚天朔剑眉一横,沉声呵斥道:“常言道做贼心虚,你既没有做亏心事,就算有人追赶解释清楚就是,何必要如惊弓之鸟般急着逃走?” 楚天朔的疑问,也是楚凝秋的疑问,但她并没有急着开口,只乖巧地站在旁边,静观其变。 这国公府里的水真是越来越深了,以至于明明以为是个单一事件,却总能莫名其妙地节外生枝,让事情变得更加错综复杂。 真是闹挺。 “奴才……”那家丁许是第一次见楚天朔这般震怒,想要抬头又不敢,只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之后才继续小声道:“奴才……” 该抓的人没抓着,极有可能接下来所有的计划都会被打乱,楚天朔烦躁的很,也没了再跟他废话的心情,只冷冷开口道:“把人拉到府狱去,一五一十都给本国公交代清楚了!” 府狱是什么地方,国公府里的下人哪有不知道的,若真到了那里,就算什么事都没有也很难活着出来,那家丁只能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大声求饶,“国公爷饶命,奴才说,奴才什么都说!” 见楚天朔似乎并没有松口的意思,楚凝秋适时开口道:“二叔,这件事既然关乎秋儿清誉,还是当众问清楚了的好,否则传扬出去,总有遮掩或屈打成招之嫌,岂不是更麻烦。” 楚天朔心下千头万绪,自是不愿意耽误这个功夫,可偏偏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来拒绝,只得沉声道:“立刻给本国公交代清楚了,若敢有半分不尽不实之处,也不必送去府狱,即刻拖下去乱棍打死!” 那家丁见自己暂时逃过一劫,很是松了口气,连滚带爬地往前膝行了几步,之后哆哆嗦嗦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来,“国公爷……奴才……奴才今天下午在府外收了一个陌生人的银子,他让奴才把这个东西交到大小姐手里,还说……说不能让其他任何人知道,否则奴才的小命就会没了。” 额? 听到这话,楚天朔心下更是疑惑,这次不等他开口,旁边的家丁已是从那人手里把东西拿了过来,恭敬地奉到其面前。 那东西外面虽然黑乎乎的,却只是糊了一层薄薄的黑泥,把黑泥给抹了去,映入眼前的却是一个小小的貔貅挂件。 “……” 楚天朔眸中有一闪而过的骇色,也幸亏他现下低着头,才没被旁人发觉。 其实高门大院人事纷杂,有下人手脚不干净偷主子东西也不是什么新鲜事,然而楚凝秋定睛一看,那雕刻貔貅所用的并不是寻常的普通玉石,而是跟她下午拿回来那对手镯一样,是铀矿石。 这样的东西从未在府里见过,总不能也是从墓里盗出来的? 跟之前老太君看到手镯时的反应不同,楚天朔显然是认得这枚貔貅挂件的,楚凝秋看的出来,他已经在极力克制了,然而拿着貔貅挂件的手还是微微有些发抖,不像是惊讶,倒像是有些害怕。 难不成…… 楚凝秋心里突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莫不是这东西跟楚天昱的死有关? 可惜她脑海中关于原主父亲的记忆实在太少,根本记不清这东西到底是不是对方的贴身之物。 这样想着,楚凝秋不动声色地看了楚天朔一眼,奇怪道:“二叔,这是什么?” “这是你父亲的东西。”许是压根没想那么多,楚天朔并没有跟楚凝秋掩饰什么,淡淡回应了一句,便把目光转到那家丁身上,“这东西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还不快说!” 第106章 因由 第一百零六章 “奴才……国公爷,奴才只是收了银子做事,其他一概不知啊!” 那家丁肠子都悔青了,只恨不能时光倒流回到下午,把这惹祸的玩意儿狠狠砸到给他的人身上。 那家丁一副贼眉鼠眼小家子气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干什么大事的人,楚凝秋心下已是信了对方的话,主动开口向楚天朔道:“二叔,秋儿看他不像说了谎的,想来也只是贪财罢了,只是……这东西既为父亲所有,又为何有人要悄悄交给秋儿,难不成有什么不妥?” 不妥? 当然不妥! 这枚镇邪保平安的貔貅挂件算得上是楚天昱和旬氏的定情信物,向来为对方所重视,当年北境兵败尸横遍野,状况惨不忍睹,待好不容易找到楚天昱的尸体时,对方身上虽然穿着象征身份的独有盔甲,但这枚本该贴身佩戴的貔貅挂件却怎么也没找到。 当时,楚天朔只当楚天昱是在混战中把东西给弄丢了,并没有往更复杂了去想,可眼下这枚挂件竟然莫名其妙出现在了府里。 这就由不得他不想了,难不成……楚天昱……还活着? 不过,这样的想法仅仅只是一瞬,很快就被楚天朔否决了,怎么可能,如果楚天昱还活着,这么多年早该回到京城给自己讨回公道了,怎么可能直到现在都不见踪迹? 想来,不过是某些宵小之徒,想要暗地里串通文章罢了。 想通了这些,楚天朔渐渐从最初的惧怕中回过神来,又恢复了往常的神态,淡淡向那家丁道:“既是大小姐替你求情,本国公就饶你一条性命,但你身为国公府的下人,竟做出这等见不得人的勾当,便也不能再留了,即刻逐出府去!” 楚天朔这么做不仅仅只是为了网开一面,而是做好了放长线钓大鱼的准备,这样一来,如果这家丁说的是假话,如今计划失败,必然会立刻去向他的幕后主使汇报,如此,他也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之人。 当然,这只是猜测,若当真一无所获,总还有别的法子。 虽然离了国公府,就等于成了丧家之犬,但好歹算保住了一条性命,那家丁很是松了口气,磕了个头立刻跑了,只怕稍晚一刻,楚天朔就会反悔。 把家丁打发走后,楚天朔亦趁机把其他下人也给遣了去,只留下楚凝秋和冬儿在身边,这才把貔貅挂件递了过来,叹然道:“秋儿,你父亲的遗物,理应由你来保管,只是这东西到底是谁送来的还未可知,你以为可要……” “二叔放心,秋儿不是三岁孩童,任凭他是谁,也不会轻易被蒙骗了去。”楚凝秋从楚天朔手里把挂件接了过来,又有些忧心忡忡地补充道:“父亲的坟墓才被人动了手脚,晚上就出了这种事,可见这两者之间是有关联的,秋儿一个弱女子做不了什么,还请二叔务必要查明真相,不要让父亲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生。” 看楚天朔的言谈举止,这件事摆明了是跟他脱不了干系的,那就让他自己想办法去填窟窿。 所谓‘做贼心虚’,许多时候,只有给了做贼之人去弥补错处的机会,才能让他在慌乱行事时留下更多的把柄,自己只要派人盯着就行,实在不必去做什么。 听了楚凝秋的话,楚天朔就知道她并没有多想,心下更加踏实,当即郑重点头道:“秋儿你放心,只要有二叔在,绝不会纵了任何人欺负到咱们魏国公府头上。” “这是当然。”楚凝秋看着楚天朔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无论何时何地,秋儿都会帮着二叔的。” 这话与其说是承诺,不如说是一个暗示,楚天朔自然听得明白,本来还想特意说的话也不用说了,只一脸欣慰地连连感叹道:“咱们国公府一脉相承,荣辱与共,你小小年纪能明白这个道理,二叔果然没有白疼你。” 疼她? 楚凝秋心里冷笑不止,李氏母女明里暗里折磨了她那么多年,也不见得这位好二叔庇佑她一星半点儿,这会儿眼见她有用,又想起演这种叔侄情深的戏码了。 楚凝秋轻轻握了握手里的貔貅挂件,心下千头万绪,也没心思再跟楚天朔敷衍什么,只微微一笑,“若二叔没有别的吩咐,秋儿就先回去了,明日一早还要进宫赴太后娘娘的宴会呢。” 回想起来,这一天的戏码还真是一场接着一场,连赶场子的群众演员都没有她忙活。 楚凝秋的笑容明明是恬淡温柔的,但落在楚天朔眼里,却莫名觉得有一股不寒而栗的冷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或许,是错觉! 等楚天朔把这个想法抛诸脑后,重新回过神来时,楚凝秋已经离开,虽然火已经完全被扑灭,但空气中的刺鼻的焦味却比之前更浓,楚凝秋只能尽量屏住呼吸,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主院。 才走到门口,迎面就见李氏带着楚清悠匆匆而来,楚凝秋想要改道走已经来不及,只能忍着呛人的焦味上前行礼道:“二婶不必担心,二叔一切安好,正在后院休息。” 听到这话,李氏还没说什么,用手帕遮着鼻子的楚清悠已是先一步阴阳怪气道:“大姐姐的消息倒是灵通的很,什么都能比咱们早一步。” “不过是感念二叔关怀,特意来致谢罢了,二妹妹不会连这都不允许?”楚凝秋也不想给楚清悠留什么面子,只似笑非笑道:“二叔才说了一家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妹妹这话若让二叔听了,可不好呢。” “……” 楚清悠还想说什么,楚凝秋却不给她机会,只淡淡向李氏福了一福:“二婶,秋儿困了,先回去了。”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母亲,你瞧那小贱,人得意的样子!” “行了。” 李氏虽然也不满被楚凝秋占了先,但眼下也顾不上理会这么多,快步往主院走去。 第107章 请辞 第一百零七章 且不说楚天朔那边要如何安置,楚凝秋回到静馨院后,立刻让冬儿打了盆清水来,把那貔貅挂件上的污泥清洗干净。 “小姐,这挂件到底是谁送来的,总要找着人才好。”这样说了一句,冬儿有些后悔地抿了抿嘴,“适才真不该任由国公爷把那家丁给打发了,这下,什么线索也没了。” “盘问也是无用的,那幕后主使总不会自己亲自把东西送了来。”楚凝秋微微摇了摇头,唤出隐在暗处的暗影,嘱咐道:“把这挂件送去暗常司,给司主大人瞧瞧。” 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暗常司做这些抽丝剥茧的功夫最是拿手,她自然乐得清闲。 “是,属下明白。” 暗影答应一声,连忙去了。 “小姐,奴婢明白您的意思了。”冬儿见楚凝秋神色倦怠,拿过妆台上的梳子轻轻帮她梳着头发,一边一本正经地小声分析道:“那人既然选择这个时候抛出这个挂件,无非是想引得小姐上钩,若小姐表现得太过着急,或是乱了阵脚到处去寻他,他就更加占尽了上风,如今这般按兵不动,反倒让对方摸不着头脑,这样一来,他就会忍不住再次出手。” 那人之所以无迹可寻,就在于他在暗处,若他再次出手,有了准备的楚凝秋,就很有可能会发现蛛丝马迹。 “不错,你这丫头的确是有长进了。”楚凝秋赞赏地看了冬儿一眼,打了个哈欠道:“早些回去休息,明日进宫可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宫里是什么地方,冬儿再清楚不过,当下一字一顿道:“小姐放心,奴婢一定会好好护着您的。” 冬儿离开后,内房中终于彻底安静下来,楚凝秋伸了个懒腰躺回床上,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被褥间依旧残留着楼墨渊身上那股独有的熟悉香气,那种香气笼罩着她,仿佛她时刻都依偎在楼墨渊怀里。 “怎么又莫名其妙想起那家伙,真是魔怔了。” 楚凝秋默默翻了个身,虽然困倦的很却是怎么都睡不着,其实不必楚天朔说什么,她完全可以肯定这个送貔貅挂件的人是清楚当年北境全部真相的,只是这真相中不仅包含了楚天昱的死因,更会牵扯出其他东西。 可是想不明白的是,对方为何要悄无声息地来提示她,又或者这所谓的悄无声息根本就是故意演出来的,真正的用意在于敲打楚天朔? 想着一个看似简单的行为,背后都可能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真相,楚凝秋就越发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这层迷雾彻底拨开。 脑海中思绪飞转,连什么时候睡着了都不知道,待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一早,楚凝秋迷迷糊糊被冬儿从被窝里‘请’出来,待用温水浸过的毛巾擦了脸,这才稍稍清醒了些,抬眸问道:“昨晚府里可有什么动静?” 动静? 冬儿还以为楚凝秋问的是主院着火的事,当下摇头道:“只是烧了半个书房,没有牵连旁处,听说国公爷昨夜去二夫人阁院里歇息了,倒也没有再继续追究什么。” 楚凝秋从备下的衣衫里挑了一套鹅黄色织金襦裙换上,之后才在妆台前坐下,再次开口道:“客院那边呢?” 若没有人打荣涣的主意,楚天朔这场苦肉计岂不是白演了,一场火下来,可损失不少银子呢。 “那倒是没听到什么动静。”冬儿替楚凝秋梳着发髻的手稍稍停顿了一下,“要不,奴婢着人出去打听一下?” “不用了。”楚凝秋摆了摆手,“动作快些,咱们去凝寿堂陪祖母用早膳。” 虽然老太君很不待见太后,但进宫到底是大事,凝寿堂里以刘嬷嬷为首的一众下人亦是早早就起来准备,待楚凝秋到的时候,老太君身上那套象征着大长公主身份的衣饰已是穿戴整齐,只剩头上的珠冠还没有佩戴上。 “秋儿给祖母请安。”楚凝秋屈膝行了一礼,之后快步上前扶住老太君的胳膊,忍不住吐槽道:“祖母,只是赴个宴会而已,又不是参加什么重大节庆,咱们不用这么正式?” 这古代女子的头饰美是真的美,重也是真的重,那副珠冠少说也要有两三斤,老太君这把年纪,若真顶着这珠冠在宫里待上一整天,颈椎还不得直接罢工了。 听到这话,不等老太君开口,刘嬷嬷已是笑着解释道:“大小姐有所不知,这已经是主子寻常所用头面中最简单的一副,若真是按品大妆,单单珠钗就要有八支,那才是端庄贵气,让人不敢直视呢。” “……” 原来是她少见多怪了。 楚凝秋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想着老太君跟太后的关系,必是不想在对方面前输了气势的,只能无奈道:“也罢,秋儿陪在祖母身边,祖母看着秋儿,就不觉得累了。” “你这丫头。”老太君宠溺地朝楚凝秋笑了笑,只是这笑容里带着两分隐隐的担忧,郑重其事道:“宫里不比其他地方,一定要谨言慎行,绝不可以逞强,明白么?” “秋儿知道。”楚凝秋点头应下,正犹豫着要不要提一提那个貔貅挂件,外面突然有小丫鬟进来回禀道:“老太君,荣公子在外求见,说是来向您辞行的。” 荣涣这么快就要走? 看来昨天晚上,的确没有那么风平浪静呢。 虽然马上就要到了入宫的时辰,但荣涣到底是救了楚凝秋的恩人,这般拒之门外实在不合礼数,老太君只得道:“请荣公子进来。” “是。” 小丫鬟应声退下,很快引了荣涣进来,许是昨夜没有睡好的缘故,荣涣虽然依旧顶着那张世间少有的绝美容颜,但眼底下却有着醒目的黑眼圈,人也仿佛受了惊吓似了,没什么精神。 老太君眼神不是太好,倒没注意到黑眼圈那些小节,只有些疑惑道:“荣公子,可是府里招待不周?” 第108章 不按套路 第一百零八章 “老太君言重了。”荣涣既然来了,自然早早想好了说辞,只见他不动声色地看了楚凝秋一眼,正色道:“晚辈年轻气盛,在江湖上的风评向来有些差强人意,无意中得罪了人也不知,昨日救下大小姐本是好事,只是若让国公府受了牵累,就真的百死莫赎了。” 听到这话,楚凝秋淡淡一笑,“荣教主真是过谦了。” 您那风评哪里是差强人意,简直就是直接垫底,当真是对自己的认识还不够准确呢。 虽然荣涣没有说的太直白,但老太君岂能不明白,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荣公子昨夜莫非是见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荣涣到底是个什么德行以及跟谁有什么仇怨过节都没有那么重要,如今他人魏国公府里,便代表着国公府的脸面,容不得任何人挑衅践踏。 只是这之后到底掩藏了什么,还是要细细琢磨才好,决不能被人利用了去。 “劳老太君挂念,不过是几个见不得人的宵小之徒,原本直接解决也就罢了,但晚辈在国公府客居,若贸然伤了人命岂非不敬?”荣涣缓了口气,继续道:“为了周全起见,晚辈只好将人给绑了起来,但请老太君做主。” 留了活口? 若是桓王派来的人也罢了,若是桓王耐住了性子没有动手,是楚天朔自己派人来假扮嫁祸想闹出些动静来,那就少不得是要有好戏看了。 “敢在国公府里生事,绝不能轻易放过。”老太君语气冷厉,却并没有把人叫上来对峙一番的意思,只漠然吩咐道:“把人带下去当着所有下人的面杖毙了,以儆效尤。” 额? 楚凝秋稍稍一想,很快明白了老太君的意思,如今已经过了一整夜,无论这个想在背后动手脚的人是谁,在派出来的人没有回去的情况下,也都该想好了应对之策,甚至不排除早就有了旁的打算,胡乱攀扯其他人的可能。 在这样的情况下,太过被动,倒不如直接把人解决了,既给了荣涣交代,也不必节外生枝,至于其他的,自可以等从宫里回来后再细细去查。 荣涣似是没想到老太君会处置的这般简单粗暴,心下暗暗腹谤了一句到底是老狐狸,让他准备好的下文都没了用武之地,面上却是一派歉疚道:“惹出这样的事端,都是晚辈的不是,实在无颜继续住在国公府,还请老太君允许晚辈告辞。” “荣公子乃是无辜受害,若这样说,老身可是要无地自容了。”老太君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正让楚凝秋以为她要安抚一番再劝荣涣继续留在府里小住时,对方却突然话锋一转,“不过,既然荣公子去意已决,老身若再执意挽留也是强人所难,公子请便就是。” 听到这话,荣涣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他明明只是稍稍自矜一下而已,老太君哪里看出来强人所难的? 京城的套路什么时候这么深了,直接顺坡下驴毫无负担? 对于荣涣脸上闪过的惊愕,老太君却完全恍然未见,只不动声色地看了刘嬷嬷一眼,刘嬷嬷在老太君身边侍奉几十年,一个眼神就知道自家主子是什么意思,立刻取出一个小小的红木匣子奉到荣涣面前,恭敬道:“荣公子,这是老太君特意给您准备的赏赐,请您务必要收下。” 那匣子明显是装黄金所用的,虽然不算大,但以刘嬷嬷的用力程度来看,怎么也该有百金之数,也算给足荣涣面子了。 只是,老太君作为长辈,又是有着皇室身份的大长公主,对晚辈许下赏赐也是常事,但此事又有两说,荣涣名义上总是楚凝秋的救命恩人,这该是表示感谢的赠礼,如今被刘嬷嬷说成赏赐,虽然东西还是那些东西,意义却是有了微妙的变化。 不必说,这里老太君已是藏了告诫的心思,暗示荣涣她并非对真相一无所知。 楚凝秋只觉得有些好笑,她这位祖母,还真是不按套路出牌呢。 既然是赏赐,便推拒不得,荣涣心下有些后悔自己做的太急躁了些,却也没有再回旋的余地,只接过匣子,恭敬道:“晚辈多谢老太君赏赐,日后若有机会,自会过府向您请安。” “如此甚好。” 老太君点点头,正要着人好好把荣涣给送出府去,却是有小丫鬟先一步进来禀告,说是京兆府尹孙莫阳正在外面求见。 孙莫阳昨日才为着楚凝秋被挟持的事来过国公府,这会儿再过来,极有可能是事情有了些线索眉目,虽然眼见进宫的时辰就快到了,但老太君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去请孙大人进来。” “是。” 小丫鬟答应一声,还没等转身离开,又听老太君补充道:“府中大事,自该由国公爷来做主,请了孙大人去主院见国公爷。” 虽然昨夜着火时老太君已经歇下了,但出了这么大的事自然不会迟迟不知,这会儿让孙莫阳去见楚天朔,该是故意给楚天朔一个‘阐述火情’的机会。 楚凝秋心下了然,这也是老太君给楚天朔的一个暗示,告诉对方自己虽然不管事,但这府中的一切都在她掌控之中,让他不要妄动什么不该动的心思。 不知为何,楚凝秋总觉得老太君此举还有别的意思,只是一时半会儿还猜不透罢了。 虽然心下有些疑惑,但楚凝秋也没有表现出来,只吩咐冬儿替自己去送了荣涣,之后才向老太君道:“祖母,时辰差不多,咱们也该准备出发了。” “好。” 见老太君点头,楚凝秋亲自从桌上的盒子里取了珠冠出来替老太君戴上,老太君从铜镜里看了看楚凝秋,唇角微微勾起一丝浅笑。 见状,楚凝秋抿了抿唇,用撒娇的语气轻笑道:“祖母,您有什么话直接跟秋儿说就是了,何必故意这般等着秋儿来问呢?” 第109章 心思 第一百零九章 “你这丫头,倒是晓得我的心思。”老太君对镜打量了一番头发上的珠冠,很满意地站起身来,拉着楚凝秋的手道:“你且说说,这个荣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祖母不是已经猜到了么?”楚凝秋抿了抿唇,笑盈盈道:“秋儿不是有意瞒着祖母的,只是这等小事,实在没必要让祖母劳心费神,左右顺水推舟还上一个人情,也不是什么难事。” 提及荣涣,楚凝秋心下忍不住又多了几分思量,楼墨渊明摆着还留着他有用,他若在京城寻别处落脚也罢了,若是脚底抹油直接溜出城去,倒是不太好办了。 见楚凝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老太君并未出言打断,待其回过神来,方才抬眸与其对视,言语间也多了几分严厉:“你这丫头虽然是个聪慧的,但这主意未免也太大了些。” 彼此都是聪明人,楚凝秋自然听得出来老太君是在说她背后有高人指点,且要她说出那人到底是谁,但面上却是一片茫然之色,“祖母,您在说什么?” 听得这话,老太君的脸色更严肃了些,她也不饶弯子,直截了当地追问道:“怎么,还不肯说实话,还是说你连祖母也信不过?” 对于楚凝秋如今的性情转变,老太君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女儿家总是要有些棱角,懂得如何保全自己,才不至于被人欺凌了去,只是在她看来楚凝秋才到及笄之龄,心智并不成熟,若稀里糊涂被人利用了去,就更危险了。 “怎么可能。”楚凝秋连连摇头,一字一顿道:“祖母是秋儿唯一的亲人,秋儿不相信谁,也不能不相信祖母。” 对老太君,楚凝秋还是很信任的,起码相信对方不会出手来害自己,只是她跟楼墨渊之间的关系,还远远没到能让旁人知晓的地步,老太君自然也不例外。 她相信老太君并没有掌握到什么她跟楼墨渊有所联系的证据,不过是猜测罢了,只要打定主意不承认,老太君也没什么办法。 正如楚凝秋猜测那般,从问这话开始,老太君就在仔细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好在楚凝秋早有准备,从语气到表情皆是滴水不漏,老太君只得在心里默默叹息一声,“你能这么想就好,今日宴会,太后少不得还要再提及你的婚事,到时候你不要说话,一切自有祖母做主。” “是,秋儿知道了。”楚凝秋明白老太君心里的疑虑并没有完全消散,只是暂时搁置罢了,便也主动道:“祖母不必担心,荣涣这人虽然急功近利了些,却也并非十恶不赦,您不必担心他会在外面说什么对秋儿闺誉不利的话。” “祖母活了大半辈子,这点看人的能力还是有的,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让人留意着些总是没错的。”老太君转了转手上握着的翡翠珠子,淡淡道:“这次是你二叔做的太过了,白白让人拿住了把柄,这几年,他是越来越浮躁了。” 楚天朔到底是老太君名义上的儿子,自幼在膝下养大,付出的心血可想而知,如今这般言语,可见对他的失望已经到了掩饰不住的地步。 或许,对于楚天昱的死因,老太君这些年心里也不是没存疑影儿的,只是她为人向来光明磊落,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时候,并不愿意无端臆测,这才没有表现出来。 想到这些,楚凝秋不由叹然,这个世界终究还是心机深沉精于谋算之人,过得更舒服惬意些,所以,她才不要做什么好人,只有‘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才能让心怀叵测之人忌惮畏惧。 说话的时候,老太君已经在楚凝秋的搀扶下出了凝寿堂,因着从凝寿堂到大门口还有一大段距离,刘嬷嬷早早命人备好了软轿,两人分别上了轿子。 待到大门口时,李氏和楚清悠已经候在那里了,不知是否是昨夜夫妻俩说了不少体己话的缘故,李氏的气色看上去很是不错,在楚天朔承袭国公爵位后,李氏也被封了正二品诰命夫人,自是按着品级梳妆打扮,很是端庄华贵的模样。 至于楚清悠,更是着意仔细打扮了一番,皮肤晶莹透亮,眼眸顾盼生辉,果冻似的嫣红口脂薄薄涂了一层,显得嘴唇饱满诱人,处处精致却又不着痕迹,便是古代版的‘心计裸妆’,配上精心裁制的浅粉色襦裙,如同春日里含苞待放的桃花,让人移不开眼。 楚凝秋打定主意要低调行事,只是中规中矩的寻常装扮,甚至连脸上那些还没有消下去的小黑斑都没有着意用厚粉遮掩,可是见楚凝秋笑盈盈站在自己面前,楚清悠却莫名有些心虚,仿佛被人看透心思似的,有些不悦道:“大姐姐,你为何这样看着我?” “妹妹国色天香之姿,任谁见了,都会忍不住贪看片刻呢。”楚凝秋见楚清悠那般如临大敌的模样,只觉得做贼心虚那句话当真没错,只幽幽含笑道:“希望妹妹得偿所愿。” 说罢,不等楚清悠再说什么,扶着老太君上了马车,至于李氏和楚清悠,则上了后面的马车,一前一后往皇宫方向去了。 路上,楚清悠总是忍不住想起楚凝秋适才那个眼神,有些担忧地向李氏道:“母亲,楚凝秋她不会知道什么了?” 虽然计划周全,但到底是有风险的,万一有什么变数,后面的一切可就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了。 “就算知道又能如何?”李氏轻轻倚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听到这话眼睛都没睁一下,只淡淡道:“是皇上看上,你的,难不成楚凝秋还有那个胆子去拦着?” 楚清悠微微愣了愣,直到李氏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方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得意地点了点头,“母亲说的是。” 是了,只要她能让皇上一见倾心,又有谁敢过问这‘见’是偶然还是谁有意为之? 第110章 毛发 第一百一十章 太后赐宴,京中凡是正二品以上官员及王公贵族府中的嫡系夫人和嫡出公子小姐都在受邀之列,还没到宫门口,前面就已经聚了许多辆马车,女人多的地方少不了争奇斗艳,还没见着什么人,远远就能闻到各种胭脂香粉的味道。 只是不知道今日除了楚清悠,还有谁动了旁的心思,想着一会儿可能要有的热闹,竟然莫名有些期待了呢。 老太君见楚凝秋唇角不知不觉含了笑意,也觉得心情甚好,“你这丫头,又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这些日子一直闷在府里,好久没有这么热闹的时候了。”楚凝秋轻轻挽着老太君的胳膊,颇有些推心置腹的意味:“秋儿虽不知祖母和太后之间的种种过往,却明白您今日之所以会进宫赴宴,都是为着秋儿的以后打算,其实秋儿完全可以自保,祖母好好安享晚年就是,实在不必为秋儿悬心。” “你能这样懂事,祖母这番苦心就算没有白费了。”老太君一时也被触动了情肠,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语气中不由多了几分酸涩之意,“你父亲自幼聪慧敏捷,我跟你祖父一直教导他要成为一个正直纯善之人,以至于他虽然能力出众,待人却始终少了几分防备之心,终究……是我害了他。” 若没有足够的心思手段,纯善这种看似高尚的品格完全不足以保全性命,只是她如今才明白这个道理,已是太晚了。 “祖母没有错,父亲也没有错。”楚凝秋微微摇了摇头,严肃认真道:“人不该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至于作恶之人,早晚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到时候他们所得到的,也会彻底失去。” 说这话时,楚凝秋心底某种信念更坚定了些,她不能一味地等下去,而是要主动出击,尽早把真相查清楚,否则对老太君来说,便是又一重煎熬。 见老太君沉默良久,楚凝秋不想对方再忧思伤身,连忙转移话题道:“前面不远处就是宫门了,与其在马车上枯等着往前挪动,不如秋儿陪祖母下去走走。” “也好。” 老太君感念楚凝秋一片孝心,便也点头答应下来,由着对方搀扶着下了马车,祖孙二人慢慢往宫门处去了。 才走了几步,楚凝秋正想着寻点轻松愉快的话题让老太君高兴些,骤然听得宫门处传来阵阵糟乱声,随后是一个中年女子慌乱的喊声,“凝儿!凝儿你醒醒啊!太医呢!快去传太医!” 听这叫喊声,就知道必定是有人突发急症昏了过去,但这宫门口哪里会有什么太医,若急匆匆去太医院把人给寻了来,少不得要小半个时辰功夫,到时候人还不得凉透了。 医者父母心,见有病人需要急救,楚凝秋本能地提起了精神,向老太君道:“祖母,秋儿过去看看。” 老太君自然不会拦着,只嘱咐道:“不可逞强。” 朝中各方势力盘根错节,这种事做好了不一定有功劳,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却是有口难辩,只需尽力而为即可。 “是。” 得到老太君的首肯,楚凝秋加快脚步到了宫门口,却见一位身着鹅黄色襦裙的妙龄少女晕倒在地,那少女双眸紧闭,嘴唇青紫,明显进气少出气多,身旁的中年女子惊慌失措,不停地喊着对方的名字。 哪个时代都不缺爱凑热闹的人,见周围不停有人聚拢过来,楚凝秋当下皱了皱眉,扬声道:“都离的远些,保持空气畅通!” 这名叫凝儿的女子一看就是有哮喘之类的宿疾,如今渐渐到了夏天,空气中到处都可能有柳絮飘散,一个不小心是容易出问题的。 但有一点楚凝秋却是疑惑,哮喘虽然无法治愈,却是有法子可以预防的,若知道有此病症,必会随身戴着装满药材的荷包以备不时之需,怎会如此狼狈? 原主性子太过内向,素日里极少在京中走动,所以哪怕这些日子因着跟太子百里无极取消婚约,又被皇帝封了郡主的事名声大噪,却也没有多少人见过她,那夫人不由愣了愣,“你是……” “别躺着了,把人抱起来。” 有病患在眼前,楚凝秋分分钟进入工作状态,她并没有回答那夫人的问题,而是从袖中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在那凝儿的几个穴位上扎过,同时快速在她身上搜寻了一圈。 但凡哮喘急性发作,最重要的就是要立刻解决掉身边的过敏原,她刚刚着意观察过,这周围并没有太多柳絮漂浮的痕迹,不会那么巧就被这少女给吸到,所以,过敏原必定在她身上。 然而让楚凝秋失望的是,她仔细找寻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难道是自己想错了? 在银针的作用下,那少女总算缓过一口气来,中年夫人原本有些乱了阵脚,这会儿见自家女儿稍稍醒转,也算放下心来,“多谢姑娘出手相救,本夫人感激不尽,只是……” 不等那夫人把话说完,楚凝秋已是神色骤变,几乎下意识地将那夫人发间的簪子拔了下来。 世家贵族最为重视仪态,楚凝秋这样的行为实在是太无礼了些,那夫人的脸色忍不住有些难看,然而接下来,她的脸色更加难看,倒不是因为楚凝秋又做了什么更过分的动作,而是在她被迫散开的发髻里,掉落出来一些毛发。 那些毛发虽然也是黑色的,但显然不是人的毛发,而是猫的。 这一幕,直接印证了楚凝秋的猜测,她并没有多说别的,只是淡淡道:“夫人应该知道,这位小姐是碰不得动物毛发的。” 先天哮喘多是胎里不足引起的体质虚弱,对动物毛发或是花粉飘絮,甚至粉尘这一类过敏原都是极为敏感的,万万沾染不得,一旦有所沾染,所引起的症状后果便会越来越重,就算直接丢了性命,也不是不可能的。 第111章 全靠演技 第一百一十一章 楚凝秋之所以有此言语,本是要提醒这位夫人一时不察受了旁人的算计,然而事情却并未朝她预料的方向发展,反而变得有些尴尬微妙起来。 额? 莫非……这中年夫人不是凝儿的亲生母亲? 想着对方适才那般紧张担忧的模样,她还以为是受了旁人的暗算呢,果然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楚凝秋心下猜到了大概,下意识地朝人群望去,老太君已经在刘嬷嬷和冬儿的搀扶下来到近前,见着这一幕,哪还能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这到底是别人府里的私事,外人不便掺和,只淡淡开口道:“承恩公夫人,这是怎么了?” 承恩公? 依着皇室规矩,只有皇后的父亲才能被册封为承恩公,当今皇后的父亲已经过世,爵位便由其嫡出的长兄承袭,皇后嫡长兄娶的是开国元勋陆老国公的嫡长孙女,身份贵重,但过门没几年就因病去世了,在这之后,又续娶了妻子的堂妹,也就是陆老国公次子的嫡女为继室,应该就是眼前的妇人了。 这位新夫人既是姨母又是继母,对长姐留下来的孤女疼爱有加,因着凝儿从胎里带来的弱症身体虚弱,时不时亲自照顾,在京中一度被传位佳话。 可惜,每一个精心维系的所谓完美人设,无论早晚,总是要有崩塌的一天。 有哪个后母能真心疼爱并非自己所出的女儿,更何况这个女儿还占了该留给自己女儿的嫡出位分,更显得处处碍眼了。 楚凝秋原本还想着为何这么巧会在宫门口发作,这会儿却是完全明白了,怕是陆氏早就算计好了以凝儿的身子状况是熬不到太医过来的,到时候就算人死了,也只能算是她自己运气不好,陆氏这个做嫡母的可不必担任何干系。 眼下,为着这节外生枝的一幕,陆氏心里指不定多恨她呢。 楚凝秋心里一阵苦笑,果然是好人难当啊,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这会儿,陆氏已经从最初的楞愕中回过神来,这样大的罪过,她当然不可能蠢到承认,只满面怒色,连精心装扮的面容也因生气变得有些扭曲,只低眸道:“让老太君见笑了,侄媳实在没想到府里竟出了这等包藏祸心的恶毒奴才,回头必要把那梳头嬷嬷给狠狠处置了去!” 梳头嬷嬷? 一个奴才若背后无人主使,怎敢做出这种谋害主子的事? 楚凝秋不信,其他人自然也不是傻子,虽然隔了些距离远远围观,但总归还是能听清楚,这会儿,有那与陆氏不合又沉不住气的贵夫人已经忍不住轻嗤出声,“哎,没了亲娘的孩子真是可怜,平白被人算计了都不知道。” 今日能进宫来的,哪一个不是颇有些手段的内宅当家主母,怎么会看不出这其中的门道,这其中有其他嫔妃的亲眷,跟皇后家族自是不容,便也小声附和道:“可不是么,还处处宣扬自己是慈母,有这样的母亲,只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皇后娘娘的娘家人,当真是与众不同呢。” 听话听音,谁不知皇后娘娘也是继室续弦,而且跟陆氏一样也养着姐姐遗留下来的孩子,虽然百里无极贵为太子,不能被人轻易谋害了去,却可以往‘残’了养,总之,绝没有被歌颂的那般美好罢了。 “到底还是不同的,皇后娘娘为了一心抚养太子殿下,可是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没要呢。” “女人不生孩子,也不一定都是自己不想生?”另一人似笑非笑地嘀咕道:“也要能生的出来才好呢。” “也是……” 私下议论皇后可是大不敬之罪,几人小声嘀咕了几句便被身边的人给制止了,注意力又重新转回到陆氏这边,陆氏做梦都没想到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这般直白地戳脸面,脸上顿时青一阵白一阵。 自陆老公爷去世后,陆国公府人丁不济,在朝中的势力大不如前,为此,她的丈夫对她也渐渐冷淡了下来,府中纳的妾室多到数不清,便是有了这个贤德的好名声才多得了几分尊重,若真担上个谋害嫡女的罪名,不仅自己死无葬身之地,就连所出子女,也要受到牵连,一辈子都要受人诟病。 直到这会儿,陆氏也丝毫没有反省自己的恶毒行为,反而觉得眼下的一切都是被这个该死的继女凝儿害的,扶着对方的手不由加重了力道。 有了楚凝秋的及时救治,凝儿这会儿已经慢慢醒转过来,她并没有追究什么,只是有些艰难地摇了摇头,“母亲不要担心,女儿没事。” 众人听了这话,心里感慨更甚,这陆家大姑娘真是太可怜了,差点被害死,也只能忍气吞声,半句不满也不敢有。 见凝儿还算识趣,并没有闹将起来,陆氏总算松了口气,她暗暗咬了咬唇,眼泪便落了下来,满脸歉疚地哽咽道:“凝儿,都是母亲对不住你,幸亏你没事,若真有个三长两短,母亲也要随你去了……” 不得不说,这陆氏的确是个演技高手,话还没说完,眼泪已经落了下来,楚凝秋不由叹然,陆氏这招的确高明,在梳头发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猫毛掺到发髻中,只要她跟凝儿有所接触,就会引得她过敏哮喘之症发作,到时候就算有人觉得蹊跷,也只会如楚凝秋适才那般在凝儿身上找缘故,不会怀疑到旁人身上。 如此反复几次,这凝儿只怕是还不用等到出阁,就要早早一命呜呼了。 只是一个无缘继承爵位的女孩子,就被人忌惮成这个样子,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这凝儿不仅跟原主的名字撞了字,这经历也是同病相怜,一样的命运多舛。 这样想着,楚凝秋心里更多了几分怜惜,一边收拾银针一边道:“我回头开个药方给玉小姐送去,小姐随身带着,若以后再有什么突发不适,也能救急。” 第112章 结友 第一百一十二章 凝儿眸中盈盈含泪,却并未让眼泪落下来,只用还有些虚弱的声音柔柔道:“玉凝多谢这位小姐救命之恩,不知小姐尊姓大名……” “举手之劳而已,玉小姐不必放在心上。”楚凝秋回以浅笑,待将手中的银针收起来后,方才继续道:“小姐身子虚弱,平日里要格外当心。” “正是这个意思呢。”陆氏立刻接话道:“凝儿,你身子不好,今日的宴会就不要参加了,回府里好好养着,皇后娘娘那边,母亲会替你禀明缘由的。” 皇后是庶女扶正,有意让玉凝给百里无极做个侧妃,以后少说也是个贵妃,稳稳压自己一头,她岂能如了她的意? 这么多人议论纷纷,这会儿只怕已经传到皇后耳朵里了,自己少不得要被训斥一番,若这小蹄子在皇后面前说了什么,事情只怕更加不妙了。 “都是凝儿不好,让母亲担心了。”玉凝泪眼盈盈,很是怯怯的模样,咬了咬唇方才有些为难道:“皇后娘娘特意吩咐了要凝儿前去请安,若凝儿就这样回去了,岂不是大不敬的罪过……” 说罢,眸光有意无意地朝四周看了一眼,又似怕极了,慌忙低下头去。 陆氏心里气血翻涌,只差没爆粗口,也不知道这小贱蹄子从哪里学来的这些细末功夫,平白做出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是要让所有人都对自己苛待她的事深信不疑么? 楚凝秋看在眼里,明白这玉凝也不是个坐以待毙的傻白甜,有意帮她一把,是以稍稍斟酌后开口道:“玉小姐既是缓过气来,想必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再有大碍,若夫人不放心,不妨让玉小姐跟本郡主一起,若当真再有什么不妥,也能有个照应。” 因着陆氏是续弦的缘故,是以只被封了正二品诰命夫人,比着楚凝秋的正一品郡主,身份低了一级,更别说还有身份更尊的老太君在侧,便也不好再反驳什么,只面色有些僵硬道:“既如此,就有劳郡主了。” 玉凝是皇后的侄女,皇后心思,老太君心里是极不希望楚凝秋帮玉凝的,但她明白楚凝秋不是性子冲动的人,心里必是有了计较,便也没有出言制止。 玉凝适才那一抬眸,为的就是得到楚凝秋的帮助,听到这话,很是松了口气,感念道:“多谢郡主体恤,凝儿感激不尽。” 这般说着,楚凝秋和玉凝一前一后上了软轿,没了热闹看,其他人亦陆续离开,各自去了。 虽然入宫的人很多,但皇宫很大,楚凝秋又以玉凝身子不适,需要清净为由,刻意选了后花园的小路来走,未过多久,身边就没了其他人。 玉凝的确是个聪慧的,在毫无交流的情况下已是猜到了楚凝秋的心思,没过多久就主动开口道:“太液池边风景如画,实在难得一见,郡主可愿陪凝儿下来走走?” 楚凝秋自不会推辞,连忙示意宫人停轿,冬儿最是个机灵的,不等自家主子吩咐,已经带了抬轿的宫人远远走开,只留下楚凝秋和玉凝两人在太液池边的回廊下赏花。 见着四下无人,玉凝立刻敛衣跪了下来,言辞恳切道:“救命之恩无以言谢,请郡主受玉凝一拜。” “玉小姐不必如此。”楚凝秋躬身扶起玉凝,莞尔笑道:“今日就算我不出手相助,凝儿小姐也不会有性命之忧的,不是么?” 许多病症瞒的过旁人,却瞒不过医者,玉凝的哮喘自然不是假的,却也没到能危及性命的程度,否则就算她医术再好,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无事,可见早就有所防范。 “郡主聪颖敏慧,自是对任何事都洞若观火。”楚凝秋既然没有当众把这话说出来,便是不会害自己的,所以玉凝并没有否认,只是回以一个酸涩的苦笑,“凝儿处在龙潭虎穴之中,若没有这点自保的心思,早就不知道死在哪里了,倒让郡主见笑了。” “凝儿小姐既知道了我的身份,就该知道我之前的处境也不比你好多少。”楚凝秋看着玉凝还有些惨白的脸颊,赞赏道:“经过今日一事,你若再出任何意外,就算不是陆氏做的,她也轻易脱不了干系,待小姐及笄后许个好人家,一切就都好了。” “哪就那么容易了,我不过是巩固家族利益的棋子罢了,嫁什么人半点也由不得自己。”玉凝能在陆氏隐忍周全多年,察言观色的能力自是不弱,知道楚凝秋没有坏心思,更是诚心想着结交这个朋友,很是直截了当道:“郡主能跟太子殿下解除婚约,这份勇气着实让凝儿佩服。” “太子殿下,身份尊贵,我这种俗人如何能配得上,取消婚约也在情理之中。”楚凝秋并不想提及百里无极,只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题,“人生数十载,岂是一朝一夕之间就能分个上下高低的,凝儿小姐既懂得处处隐忍来保全自己,想来就算有人从中作梗,也能有法子周旋,为自己谋个好前程。” 这话便是有暗示的意味在里面了,玉凝婚事的主动权并不在陆氏手里,而在于皇后的决断,只要把皇后给搞定了,自然一切都好说。 至于感情,在身家性命面前,也不值一提了。 “多谢郡主提点。”玉凝明白楚凝秋的意思,再次深深一拜,“凝儿一直闷在府里,也没什么机会结交朋友,若郡主愿意,凝儿可否唤郡主一声姐姐。” “既是妹妹抬举,姐姐我就托大了。”楚凝秋欣然接受,主动握过玉凝的手,“咱们快些往凤栖宫去,若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姐姐说的是。” 楚凝秋和玉凝往凤栖宫去自不必提,另一边,皇帝则来到太后宫里请安,虽然这么多年嫌隙渐深,母子二人的关系早已经冷到了冰点,但面子上的功夫却不得不做,更何况,一会儿还要一同去参加宫宴。 第113章 变相发配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不成想才进大殿,就见太后身边站着一个他万分熟悉,同时又万分厌恶的人。 能让皇帝有这种感觉的,普天之下除了桓王百里洵,还能有谁? 藩王若无皇帝允许,是不可以随意进京的,眼下百里洵竟然在事先完全没有奏请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进了宫,简直就是没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真以为有了太后庇佑,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一看皇帝的表情,就知道他动了真怒,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百里洵看到皇帝进来,心下虽然不愿,但到底还是立刻起身行了个礼,皮笑肉不笑道地屈膝行礼,“臣弟给皇兄请安,两年未见,皇兄的气色更好了。” “起来。”皇帝面色沉了沉,但到底还是忍着没有向百里洵发作,只面无表情地看向太后道:“原来母后在这儿呢,儿子一个恍惚,还以为自己是在睡梦中走错了地方,去到青海桓王府了。” 看到皇帝进来,太后面上发自内心的笑容很快敛了下去,取而代之的则是惯常的淡淡,笑容,“哀家在病中难免烦躁,皇帝国事繁忙自是无暇顾及,让洵儿他们在哀家身边陪上几日,也算是替皇帝尽的一份孝道,皇帝说是么?” 皇帝认为自己这些年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但这样新鲜的说辞还真是第一次听到,一时竟被气笑了,“照母后这么说,儿子不仅不该过问桓王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宫里,还要好好感谢他一番了?” 小时候,他也曾真心对待这个唯一的亲弟弟,可这么多年针锋相对下来,那点所谓的血脉亲情早就耗尽了,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你死我活。 “都是一家人,哀家太久未见洵儿,高兴之余难免拉着他多唠叨了几句,这才稍稍耽误了去给皇帝请安的时辰。”太后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做的过分,甚至还有几分不悦,“皇帝这么说,可是在怪哀家老糊涂了,连是非都不分了?” 难道不是么? 看着百里洵就高兴,看着他就这副模样? 皇帝隐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着,只觉得一口气横在心口,整个人都在爆发的边缘,若不是太后这些年是非不分,步步紧逼,他们兄弟如何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人心,果然是可以越来越偏的。 皇帝虽然对自己的亲生母亲始终抱有一丝期望,但这么多年下来,也都磨的半分也不剩了,只淡淡道:“儿子知道母后离不得桓王,既然如此,儿子这就回去下旨,让您随桓王回封地颐养天年去。” 人非草木,他终究还是下不了死手,如此,便算是给太后留下的最后一丝体面。 “你这……” 太后怎么也没想到皇帝会说出这番话来,不由愣住了,回过神来刚要说话,却被皇帝先一步打断,冷冷补充道:“既然桓王在青海待不住,那就换个地方,朕瞧着关外就不错,你的封地就改去那里。” 什么! 百里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北关比青海还要偏远,皇帝这番举动,对他来说无异于变相发配,若真到了那里,别说还想着谋划什么大业,就连正常生活下去,都是一种奢望了。 百里洵心下只觉得五雷轰顶,勉强逼着自己镇静下来,开口道:“皇兄,孝敬母后乃是臣弟应尽的义务,但母后若跟随臣弟离京,外头只怕是要起议论的,到时候损了皇兄的贤孝名声,岂不成了臣弟的罪过?” 孝道大过天,皇帝最注重颜面,怎敢落下这样不孝的口实,所以百里洵只当皇帝说的是气话,根本不相信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母后一心惦记着你,若朕不肯成全,才是真不孝。”皇帝面无表情地看了百里洵一眼,“以后你就好好奉养母后,至于其他的事,就不用费心了。” 扔下这样一句话,皇帝也不顾太后和百里洵阴沉的脸色,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所谓的亲兄弟,早已成了不死不休的敌人,路途遥远,若路上有个三长两短,谁也怪不到他身上。 至于更改封地,如若没有万全的把握,他岂会做出这种决定? 皇帝心情不郁,身边的下人更是大气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被迁怒责罚,直到彻底走出暗暗宫的范围,皇帝心里的怒气才算稍稍,冷冷问道:“墨渊来了么?” 既是要处置百里洵,必须要跟楼墨渊商量。 “司主大人已经进宫,算着时辰应该差不多到勤政殿了。”皇帝身边的内监回应了一声,随后又小心翼翼地询问道:“皇上,可是要奴才着人去瞧瞧?” “不用了。”皇帝微微摇头,“桓王,朕绝不会再留了。” 听到这话,内监立刻做出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桓王这般僭越狂妄,已是失尽人心,您就算真处置了他,前朝大臣也断然不会有人反对的。” “谁反对也没用。”皇帝心意已决,一字一顿道:“忍了这么多年,朕也算是忍够了。” 说话的时候,皇帝一个没有内力的人,愣是生生把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给捏断了,可见他心里有多愤怒。 “是。” 内监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让人愈发小心地抬着轿撵往勤政殿走去。 皇帝那边自是怒不可遏,百里洵这里也好不到哪里去,所谓被宠爱的有恃无恐,只见他往椅子上一坐,没好气地对太后抱怨道:“母后,您不是说一切都在您掌握之中么,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儿臣绝不要到那鬼地方去!” “这不是还没有下旨么?”太后心里也是烦躁的很,瞪了百里洵一眼,“你也是的,身边养着那些个废物,连一点小事都做不好,否则何至于到如此地步?” 如果昨日的计划成功,今日的主动权就在他们手里,眼下完全处于被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若真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她就只能铤而走险了! 第114章 邀请 第一百一十四章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百里洵水袖一甩,桌上的茶盏顿时被掀翻了一地,话里更是多了几分撒娇撒痴的意味,“母后,反而儿臣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去关外的,如果非去不可,儿臣宁愿孤注一掷,死在这宫里算了!” 在这几日的接连打击下,百里洵的情绪已经是一团糟了,他甚至有些后悔今日自作主张进宫来,这下可好了,无异于自己把把柄送到皇帝手里。 “事情尚未有定论,说这些丧气话做什么。”太后虽然对百里洵宠爱有加,但眼下这样焦头乱额的时候,也顾不上多安抚他的情绪,只补充道:“你且先到后殿待着,不可随意乱走动。” 百里洵原以为太后会立刻帮他筹谋,再不济也是要问问他眼下有哪些力量可以用的上,听到这话,心下恼怒不止,几乎脱口而出道:“母后,你这是想让儿臣坐以待毙么!” 本来只是一句气话,但在脱口而出后,百里洵却觉得怎么想怎么有道理,皇帝也是太后亲生的儿子,就算再闹翻了天,也不至于直接要了她性命,那么到头来活不成的,岂不是只有自己了? “要不然呢,你待如何?” 这会儿,太后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之前对百里洵太过于宠溺,以至于这人虽然野心十足,但在心机和胆识上都差了几分,遇到事情只会一味狠戾用强,竟是连自己也怪上了。 可即便如此,她也必须要尽最大的努力来保全对方,不为别的,只为…… 百里洵如今唯一的仰仗就是太后,见太后真有些动怒了,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冷着脸往后殿去了,在其离开后,太后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沉默良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太后宫里自是一片愁云惨淡,后花园中,楚凝秋和玉凝正要往皇后宫里去,没成想才从太液池边走过,迎面竟碰到了楼墨渊。 作为皇帝身边最为倚重的心腹,楼墨渊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得了随时自由出入宫禁的权利,就连后宫也不例外,左右他‘跟内监无异’的名声在外,也不至于跟嫔妃传出什么花边新闻。 楼墨渊排场极大,除了八个抬着雕花金丝楠木软轿的内监,前后左右还各有两个侍奉内监,分别撑伞,执扇,以及端着香巾和茶点。 这些侍奉的宫人无不谨慎小心,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因为一旦引起楼墨渊的反感不悦,那可是掉脑袋的大事,没有任何人能救得了。 这家伙,还真是张扬的明明白白。 楚凝秋虽然知道楼墨渊向来如此,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存了个疑影儿,皇帝连兄弟和亲儿子都诸多防备,怎么就能对楼墨渊纵容到如此地步? 这两人的关系,还真是越发扑朔迷离了。 想归想,但眼下人到了近前,楚凝秋还是立刻拉了玉凝上前行礼道:“臣女拜见司主大人,大人万安。” 楚凝秋跟楼墨渊是私下里见惯了的,倒也还好些,但玉凝却是第一次这般近距离地见楼墨渊,且还是在这般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一时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只是勉强撑着才没有紧张失态。 “真是巧,竟在这里遇到郡主了。”楼墨渊吩咐宫人停下脚步,却并没有从轿子上下来,只以手支额,待跟楚凝秋对视一眼后,用探究的目光从玉凝身上扫过,“本座听闻玉小姐突发哮症,这会儿可是好了?” 玉凝虽然是个聪慧的,也颇能隐忍,奈何楼墨渊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场,跟陆氏那种只会使阴招的内宅妇人完全不同,默默缓了口气才咬牙回应道:“承蒙司主大人关怀,郡主医术高超,得郡主相救,臣女……一切很好。” “郡主竟有这等妙手回春的本事,真是让本座意外。”楼墨渊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幽幽道:“本座这几日忙于公务,总觉得头痛的很,郡主若得空,可否为本座也施施针?” “……” 这家伙又在打什么主意? 楚凝秋心里正琢磨着要如何回应,却见刚刚还紧张的指尖有些颤抖的玉凝竟先一步出言道:“司主大人,郡主……郡主姐姐适才为了救治臣女,忙乱中弄脏了衣裙,正准备前往皇后娘娘的凤栖宫中更换。” 楼墨渊权倾朝野,又最是个喜怒无常的,在他身边就意味着危险,楚凝秋于玉凝有救命之恩,玉凝怎么也不想她因为展露了医术而为自己惹上这么大的麻烦。 所以就算再害怕,也仗着胆子开口了。 见玉凝如此举动,楚凝秋就知道她是个知恩图报的,心下一暖,但楼墨渊绝不会无缘无故提这种要求,必是有事要跟自己说,当下道:“司主大人常年为国事劳神,功在社稷,能为大人尽些绵薄之力,臣女荣幸之至。” “既然郡主这么说,本座就托大了。”楼墨渊在撵轿上换了个姿势,眼神中带着一股慵懒的笑意,“郡主累不累,可是要跟本座共乘轿撵?” “……” 楚凝秋简直想一脸老血喷死楼墨渊。 “司主大人的轿撵,臣女怎么敢坐,跟在您身后步行就好。” 她若跟这家伙坐在一个轿子上招摇过市,只怕不出一个时辰,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他们之间暧昧不清,关系不明了。 不好意思,她还不想这么出名,起码现在不想。 “既然郡主这么客气,本座也就不勉强了。”楼墨渊唇角微勾,轻轻抬了抬手,“走。” “是。” 内监答应着,一行人继续往前去了。 楚凝秋拉着玉凝退到旁边,待楼墨渊的轿撵走过,方才对玉凝道:“你先去凤栖宫,我去去就回。” “姐姐可要小心些……”玉凝想说楼墨渊喜怒无常,但考虑到人还未走远,到底还是不敢,只好把后面的话给咽了回去,只继续道:“姐姐放心,若你迟迟未归,妹妹定会回禀皇后娘娘,让娘娘派人去寻姐姐。” 第115章 意欲何为 第一百一十五章 皇后能弹压的住楼墨渊? 虽然玉凝这个想法实在是太天真了,但楚凝秋感念她的心意也不想她太担心,便也点头道:“好,你且安心去就是。” 说话的功夫,楼墨渊的轿撵已经走出数步,楚凝秋连忙加快脚步追了上去,楼墨渊倒是没怪罪,只一边吃着西域进贡来的水晶葡萄,一边不紧不慢道:“郡主还真是个难得的好人,进个宫也能寻到救死扶伤的事来做。” 这丫头虽然表现的冷漠,心却比许多人都要良善,这样的性子,可不适合留在他身边。 旁的不说,若玉凝是故意为之,楚凝秋这会儿已经掉进别人的套子里了。 “司主大人客气了,您帮皇上分忧,为天下事操劳,臣女做这点小事,在您面前实在不值一提。” 楚凝秋如何听不出来楼墨渊是在说她多管闲事,然而玉氏一族虽然是百里无极的靠山,但大家族内部矛盾斗争不断,未必就是铁板一块,若能借着玉凝来打开缺口,也未必会是坏事。 至于被欺骗,她若连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分辨不出来,上辈子岂不是白活了? 这样想着,楚凝秋不等楼墨渊再开口,已是继续出言道:“司主大人这是要往勤政殿去么?” 勤政殿是皇帝寝宫,也是皇帝日常处理政务的地方,因着楼墨渊时常在宫里替皇帝批阅奏折,皇帝特旨允许他入宫时住在勤政殿偏殿,这可是连皇后都没有的殊荣,可见楼墨渊地位超然于众人,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然而此时,楚凝秋虽然对宫里的路并不是很熟悉,却觉得这并不是去往勤政殿的方向。 “去了不就知道了?” 额? 今日的楼墨渊显然透着古怪,楚凝秋心下疑惑,却也没有再追问,只乖觉地跟在身后。 这一走便是一炷香时间,路上不断有内监宫女路过,皆跪地向楼墨渊叩头请安,并不约而同地在起身的瞬间,用同情的眼神偷瞄楚凝秋一眼。 楚凝秋默默叹了口气,好,她的确很值得同情。 不过很快这一幕就没有再发生了,因为周围越来越偏僻,别说人,就连鬼影也没有一个。 楼墨渊到底在卖什么关子,难不成是要带自己到冷宫逛逛? 见楚凝秋明明满心疑惑,却愣是没有再过问半句,楼墨渊以手支额,慢悠悠道:“怎么不说话了?” 这丫头倒是越来越沉得住气了。 不是这家伙自己说去了就知道了么? 楚凝秋露出一个标准的职业假笑,“司主大人总不能把臣女卖了就是。” “呵……” 楼墨渊干笑一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却也不再说话了。 又走了差不多一炷香时间,楚凝秋只觉得腿都要溜细了,前面才隐隐看到一座隐在郁郁葱葱树丛中的小巧宫殿,这宫殿虽然小了些,却很是精致,连房顶的金色琉璃瓦都在阳光的映射下变得格外明亮,可见并不是常年闲置的荒废殿宇。 这般想着,一行人离那宫殿也越来越近了,眼见再走过一条回廊就能到门口,楼墨渊突然抬了抬手。 跟在轿撵旁边的小德子是侍奉楼墨渊惯了的,见状,立刻扯着自己标志性的尖细嗓音道:“停轿!” 宫中内监训练有素,随着小德子一声令下,八抬轿撵四平八稳地落地,竟是连一星半点的摇晃都没有,待楼墨渊从轿撵上下来,小德子又再次开口道:“都到远处候着,没有咱家的命令不许擅自挪动一步!” 说罢,自己也躬身往后退开。 见状,楚凝秋满头黑线,这是要让她跟楼墨渊单独相处的节奏? 那帮宫人速度极快,不过片刻功夫,楚凝秋身边就只剩下楼墨渊一人,对方身上的威压 在不知不觉间朝自己逼来,“看你这表情,似乎很不情愿。” “怎么会呢?”楚凝秋跟楼墨渊打交道也不是一次两次,知道对方并没有朝自己生气的意思,也不害怕,只淡淡一笑,“若有人认为臣女不守规矩,要把臣女绑了沉塘,司主大人记得去捞臣女就是了。” 听了这话,楼墨渊极是耀眼的面庞上闪现出一丝似有似无的笑容,“这点子要求,本座自然是要满足你的。” 说罢,抬手轻轻抚了抚袖子上微不可见的灰尘,先一步往殿内走去。 看着楼墨渊离开的背影,楚凝秋也没有太多犹豫,只向远远跟过来的冬儿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眼色,亦抬步快速跟了上去。 且不说楼墨渊到底意欲何为,这边,皇帝回到勤政殿后,没有见到本该等在殿内的楼墨渊,心情大为不悦,一问之下,这才知道楼墨渊跟楚凝秋在一处。 “郡主?”听到楚凝秋的名字,皇帝并没有愤怒,只眉心微挑,疑惑道:“墨渊带她去云晖殿做什么,可是郡主身子有什么不适?” 之前那个小巧的殿宇正是皇帝口中的云晖殿,原本是由新入选的宫嫔集中学习宫中规矩时所暂时居住的地方,自然也出过不少得宠嫔妃,被人视为吉祥地儿,然而随着选秀入宫的嫔妃越来越多,云晖殿已经安置不下那么多人,又加上位置实在有点偏,便改为只供几个位分高的新晋宫嫔暂居。 如今并非选秀时节,云晖殿自是无人居住,倒也没有闲置,常年放置茶水点心等,只供皇帝或楼墨渊逛后花园走累了,在里面暂时歇脚休息。 却不想楼墨渊带着楚凝秋去了那里。 作为皇帝的近身内侍,必然要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能力,听到这话,立刻将之前宫门口发生的一幕大致回禀了一遍,随后恭敬道:“奴才听闻司主大人近日身子有所不适,许是觉得郡主医术甚佳,想要让郡主帮他诊治一番?” 听到楼墨渊身子不适,皇帝眸中有极复杂的情绪闪过,旋即恢复如常,只淡淡道:“既然如此,你且去瞧瞧。” 第116章 求见 第一百一十六章 “是。” 内监答应一声,连忙就要出去,然而还没走出几步,就又被皇帝喊住,“罢了。” 楼墨渊带楚凝秋去了云晖殿,定是有什么要紧事,无论所谓何故,都是不愿让旁人过问的,这个时候就算过去瞧也瞧不出来什么,何必去跑这一趟。 只是那丫头看起来是个聪明伶俐的,若真跟楼墨渊有了什么隐晦的往来,倒真是不得不防了。 这些年,皇帝跟楼墨渊之间的复杂纠葛,别人不知道,他身边的贴身内监却是一清二楚,见对方如此神情,心也微微沉了沉,面上却乖觉道:“司主大人是最懂得皇上心思的,想必很快就会回来。” 楼墨渊的耳目遍布整个京城,要说他不知道百里洵进宫的事,那是断然不可能的,之所以知道还任凭他进到太后宫中,为的就是更加名正言顺地把人给解决掉。 所以,楼墨渊心里必然已经有了万全之策,有他在,皇帝的担心也实在是多余了。 只是在解决掉百里洵之后,下一个又会是谁呢? 这样的思绪在内监心里不过一闪而过,他只是个奴才而已,无论有多大的风波,都不是他能阻止的。 皇帝的心情无疑是复杂又沉重的,这边,楚凝秋已经随楼墨渊进了云晖殿,各自落座后,正想开口说什么,却是小德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司主大人,奴才有事禀告。” 小德子不是没有分寸的人,能让他这样过来回话的,必是很要紧的事,待跟楚凝秋对视一眼后,淡淡道:“怎么了?” “桓王殿下在外面候着,想见见您。” 百里洵? 楚凝秋默默摇了摇头,这个时候,百里洵还在宫里四处走动也罢了,竟然还敢大摇大摆地来见楼墨渊,这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么? 如果她所料不差的话,百里洵大概是来求楼墨渊帮自己的,都到这个地步了还要垂死挣扎,真不知该说他天真还是愚蠢。 这边,楼墨渊面上倒没什么情绪变化,只是眸中有一闪而过的诡谲之色,似笑非笑地看了楚凝秋一眼,“丫头,你觉得本督见还是不见呢?” “司主大人心中早有决断,又何必问臣女呢?”如此说了一句,楚凝秋站起身来,含笑道:“有臣女在,想必桓王跟司主大人说话也不方便,臣女先到外面走走,一会儿再回来就是。” “不必。”楼墨渊颇有些不以为然,只抬手示意楚凝秋坐回原位,这才扬声向小德子道:“让他进来。” “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臣女还想多活几年呢。”楚凝秋才没有傻到坐回去,屈膝行了个礼,不等楼墨渊同意,就脚底抹油以最快的速度往外溜了。 桓王在身份上多有忌讳,这个时候谁跟他有所沾染,势必会引来麻烦,楼墨渊自己就是专门给别人制造麻烦的人,自然不需要避忌这个,但楚凝秋却是不同,她可不想让别人以为自己已然成了楼墨渊的心腹。 这份‘爱’实在太过沉重,她还是不要为好。 至于楼墨渊带自己过来到底所为何事,左右也不急,等百里洵离开后再过问就是了。 见楚凝秋走的头也不回,楼墨渊到底没有出言阻拦,甚至嘴角还勾起一丝似有似无的笑容,只不知想到了什么。 云晖殿曲径通幽,只有一个入口,楚凝秋才出了正殿,没走几步就迎面遇到了百里洵,到底是一母同胞,乍然看去,百里洵跟皇帝是有五六分相似的,只是自幼受尽宠爱,比着心性内敛凡事多有忍耐的皇帝,这位桓王眼角眉梢间更多了几分不羁和傲气。 这样喜怒形于色的性子,实在是不宜在暗潮汹涌的皇室中生存,如果安安分分在青海待着,天高皇帝远倒是还能得个善终,所以,要不是太后这么多年自己也过得不怎么样,楚凝秋都要以为太后是故意捧杀了。 思绪飞转间,人已经走到近前,楚凝秋连忙回过神,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臣女楚凝秋,给桓王殿下请安。” 早在人还没到近前时,百里洵就已经在打量楚凝秋了,虽然之前因着为楚清悠推宫过血脸上留下的黑斑,楚凝秋一直被嘲讽为京城第一丑女,所以百里洵就算为了大计,有意迎娶楚凝秋为续弦王妃,却从未对她的容貌有任何期待。 但在这些日子的细心调理下,楚凝秋脸上的黑斑已经淡化了许多,并不似之前那般显眼,又加之性情谈吐的缘故,虽然还是之前那张脸,气质却已经截然不同,就算见惯了各色美女的百里洵也忍不住微微愣了一下,之后才开口道:“皇兄既已封了楚小姐为郡主,小姐便跟本王是同一品级的人,何必行此大礼呢?” “桓王殿下客气了。”楚凝秋并不打算跟百里洵多说什么,只再次行了一礼,规规矩矩道:“司主大人还在等着殿下,臣女就先行告辞了。” 对于楚凝秋为何会跟楼墨渊出现在一起,百里洵心下也是有疑问的,但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见楼墨渊,也不便在这里跟楚凝秋说什么,只能眼看着对方离开。 “小姐。”冬儿一直瞅着正殿那边的动静,见楚凝秋出来,连忙迎了上来,满脸担忧道:“小姐,您没事?” “没事。”楚凝秋轻轻摇了摇头,不经意间转眸看了百里洵的背影一眼,随后道:“走,咱们去亭子里坐坐。” “小姐还要在这里等着司主大人么?”冬儿悄悄瞅了瞅四周,见并没有人靠近,这才凑在楚凝秋耳边小声道:“这宫里人多眼杂,小姐要不还是早早离开,想来司主大人也不会过于怪罪的。” 就算被斥责几句,也好过要应付那么多异样眼光要好得多。 “已经来了,这会儿再走,岂不更显得欲盖弥彰?”楚凝秋抬手倒了杯茶喝, “咱们且慢慢等着就是。” 第117章 同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是。”冬儿答应一声,待要再说什么,语气却突然变的警惕起来,“小姐,太子殿下朝这边过来了。” 额? 抬眸,果然见百里无极正带着侍从内监往这边来,楚凝秋微微挑眉,楼墨渊如今身在云晖殿中,这四周虽然看起来风平浪静,但一定有不少暗常司的暗卫隐在各处,他们怎么会轻易把百里无极给放过来? 果然,百里无极才要抬脚往廊桥上迈,就被人迎面拦住,不过暗卫并未现身,拦他的是小德子,他只微微躬了躬身,言语间也并没有太多敬意,“太子殿下,司主大人有令,没有他的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云晖殿,殿下不妨往别处逛逛。” 听到这话,百里无极只觉得一阵邪火直冲脑门,这皇宫是皇家园林,他身为太子,亦是这里的主子,主子在自己家里,竟还要被一个奴才限制活动范围,实在可恶! 都怪父皇,若不是他对自己亲儿子处处提防,却对楼墨渊一个卑贱的下人百般器重,这人如何能这般凌驾于他这个未来储君之上! 百里无极敛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到一起,但愤恨归愤恨,他不仅不敢明目张胆地得罪楼墨渊,反而还要尽力取他的支持。 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百里无极心里暗下决心,待他登上大位,一定要把暗常司的势力连根拔起,至于楼墨渊,必得千刀万剐,才能泄他心头之恨! 但这终究都是后话,眼下他还是只有听从楼墨渊命令的份儿,但他不能进去,楚凝秋出来总是可以的,是以百里无极到底还是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只淡淡向小德子道:“本宫奉皇后娘娘口谕,请郡主去凤栖宫一叙,还请德公公代为通传一声。” 百里无极虽然是在跟小德子说话,但目光去一直落在不远处的楚凝秋身上,楚凝秋自然知道他是奔着自己来的,虽然不愿跟他打交道,但礼数却是不能失的,便主动起身往廊桥这边来。 走近了些,正好把百里无极的话听到耳中,小德子是楼墨渊的人,若让他开口,少不得是要推拒了去,楚凝秋便抢先一步道:“皇后娘娘既有懿旨,派个宫人来通传就是了,劳烦太子殿下亲自过来,实在是折煞臣女了。” 百里无极岂不知这样有失,身份,然而一则楼墨渊威势极重,连他这个太子亲自过来都碰了一鼻子灰,更何况旁人,再者,之前那些年他对楚凝秋百般嫌弃,可在取消婚约几次‘求复合’被楚凝秋拒绝后,对方的身影反而在他心里挥之不去。 所以,适才在凤栖宫从玉凝哪儿得知楚凝秋被楼墨渊带走,不知道要做什么的时候,百里无极心里竟莫名有些担忧,当即回禀皇后,主动领了这个差事过来。 楚凝秋跟他有婚约在先,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落到别人手里去,楼墨渊尤其不行! “郡主得了司主大人青眼,区区宫人怎么请的动。”百里无极虽然已经在极力忍耐了,但见楚凝秋四平八稳,恬淡从容的模样,一股邪火却是怎么都压不住,言语中难免透着些阴阳怪气,之后又补充道:“不知郡主可否方便?” “皇后娘娘乃后宫之主,郡主自该前去拜见,自然是方便的。”小德子在宫里混的久了,可谓是人精中的人精,只需看楚凝秋一眼,就知道她很不待见百里无极,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方才慢悠悠继续道:“只是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司主大人头疾发作,正需要郡主给诊治,若郡主这会儿走了,司主大人病症发作的更厉害了,可是要耽误了替皇上分忧呢。” 皇后是后宫之主不假,但真正掌握绝对话语权的只有皇帝一人,百里无极想用皇后懿旨来压楼墨渊,理论上没错,实际上却是没有什么分量的。 小德子话里的意思,百里无极就算再蠢也该听得出来,他到底年轻,就算百般隐忍,乍然之下,脸色也不由沉了沉,正斟酌着要如何回应,却听楚凝秋含笑道:“司主大人既是在跟桓王殿下说话,想来一时半刻儿也结束不了,本郡主去给皇后娘娘请了安即刻就回,想来也不会耽误。” 皇后虽然是个不怀好意的,可若这会儿自己推脱了不去,必然会让皇后认为她是在仗着楼墨渊的势力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这时候把皇后得罪死了,可没什么好处。 虽然楼墨渊没有明说,但楚凝秋在其心里的分量,小德子多少还是能掂量出来些,见她这样说,也不好过于阻拦,只好往后退了半步,恭敬道:“既如此,还请郡主早去早回,否则司主大人怪罪下来,奴才可是万万担待不起的。” “德公公辛苦了。”楚凝秋含笑朝小德子点了点头,之后又回眸对一脸担忧的冬儿道:“你随德公公守在这里等本郡主就是。” “小姐……”冬儿自然万般不放心楚凝秋孤身一人跟百里无极去,但见对方眼神坚定不容置疑,便也只能躬身道:“是,奴婢知道了。” 见楚凝秋总算还是个识趣的,百里无极的脸色稍稍好了些,“郡主请。” 说罢,转身先一步往外走了。 楚凝秋并没有即刻跟上前去,而是朝德公公道:“若司主大人问起,公公只需如实禀报即可,至于其他的,本郡主自会亲自来说。” 说是即刻便回,但楚凝秋很清楚这一去很可能会生出旁的变故来,她就算有足够的把握应对,也要让楼墨渊知道才好。 “郡主放心,奴才自是晓得的。”德公公对楚凝秋的态度可比百里无极要恭敬多了,末了还不忘嘱咐一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有的时候,傻人有傻福呢。” 这是教自己在皇后面前装傻么? 楚凝秋不由失笑,能跟在楼墨渊身边的,果然都是妙人。 第118章 无礼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多谢公公指点。” 楚凝秋朝德公公微微点头以示感谢,随后便抬步离开,百里无极虽然走在前面,却时刻留意着楚凝秋的举动,见其跟了过来,便也放下脚步,似笑非笑道:“郡主还真是交友广泛,不过几日时间,竟连楼墨渊这样的人都对你格外青眼有加。” 虽然并没有见着楼墨渊,但小德子的态度,一定程度上就代表着楼墨渊的态度,百里无极有此推断并不奇怪。 “臣女不过一介闺阁女子,既是司主大人有吩咐,自然是要遵从的。”楚凝秋并未把对方的阴阳怪气放在心上,只是笑盈盈继续道:“毕竟为司主大人分忧,便也等于是为皇上分忧了,太子殿下说是么?” 别说她,就算百里无极这个太子被楼墨渊传召,不也是要乖乖前去? 听到楚凝秋的话,百里无极才稍稍好些的脸色再次阴沉下来,只是纵是再有满腔恨意也是不能宣之于口的,只牙槽紧咬,冷冷哼了一声:“难怪你那么有底气地要跟本宫解除婚约,难不成是想捡着高枝攀?” 虽然楼墨渊权势滔天,但毕竟不是正常男子,所以,在百里无极的认知里,楚凝秋不惜冒着折了一辈子幸福的风险也要跟楼墨渊有所往来,不过是因爱生恨,想要引得自己不痛快而已。 百里无极这番心思虽然没有明说,但楚凝秋从他那轻蔑中又透着暗暗自得的表情上已经猜到了几分,心下想着男人这种生物果然都是有些莫名自信在身上的。 不过想想也对,百里无极怎么说也是数一数二的高富帅,有这样的想法也没什么奇怪,便也没有回怼过去,只微微挑眉道:“如果臣女没记错,一直想着解除婚约的人好像是殿下自己,臣女虽然无才无德,但自知之明却还是有几分的,哪里敢再高攀殿下?” 难道他弃之敝履,之后再勾勾指头,自己就要像个哈巴狗一样,再舔着笑脸凑上去? 真不好意思,她身上没有舔狗基因。 “你……” 百里无极一时语塞,还想说什么,却见楚凝秋淡然自若地行了个礼,“尊卑有别,臣女不敢跟太子殿下同行,殿下先请。” 如此言语,在礼数上虽然挑不出半点错处,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不愿再跟他多言一句,百里无极本就怒火中烧,见楚凝秋这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几乎下意识地往前逼近了两步,“你不是挺会讨男人欢心的么,连云晖殿那种私密的地方都进得,跟本宫这里倒摆出男女有别的正经模样来了?” 这番话百里无极本来也只是冲口而出,但在说完后,思绪却不由自主地发散开,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想出楚凝秋在楼墨渊面前百般讨好的模样,心下更是恨意迭起,,身子不由更逼近了几步,“怎么,在你眼里,本宫这个当朝太子就不值得讨好一下么?” “天下臣民皆为皇上子民,臣女只需对皇上尽忠,无需讨好任何人。”楚凝秋冷冷看着百里无极,神色淡漠,“宫里人多眼杂,这番话若传到皇上皇后耳朵里,对太子殿下您可没什么好处。” 虽然知道百里无极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却也没想到他竟然会不管不顾地在御花园中就这般失礼,径自往后退了几步。 不为别的,只怕自己会忍不住一巴掌扇过去。 虽然皇帝一向对百里无极多有疼惜,但皇家规矩森严,向来是先君臣后父子,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就算无事也会惹得三分猜忌,百里无极不由有些后怕,趁着他愣神的瞬间,楚凝秋从容避开,越过百里无极往凤栖宫方向去了。 今日进宫她可是做足了准备的,并不担心自己会被百里无极怎么样,只是这一幕少不得要落到楼墨渊的暗卫眼里,以楼墨渊的性子,百里无极应该好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碍眼了。 这样想着,楚凝秋的心情稍稍好了些,脚步也更快了些。 然而还没走几步,刚拐过回廊,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旁边响起,“大姐姐这招欲擒故纵用的可真好,着实让妹妹刮目相看。” 也不知道这小贱,人在哪里学的这些狐媚人的本事,真是越看越想撕烂这张脸。 楚凝秋不用回头,就知道来人是谁,淡淡道:“妹妹又躲在哪里看戏呢,这宫苑禁地可不能随意乱走,否则万一冲撞了哪位贵人,咱们国公府万万担待不起。” 楚凝秋不是打量着要接近皇帝么,不往勤政殿去,怎么往这边来了? 难不成她改了目标,把主意打到楼墨渊身上去了?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楚凝秋否决了,楚清悠最是个唯利是图的,重利之人比谁都怕死,楼墨渊出了名的阴沉不定,她绝对不会这么想不开。 “不过是皇后娘娘念着大姐姐迟迟没有过来,妹妹出来瞧瞧罢了。”楚清悠今日自是着意打扮了一番,那张清纯的小脸配上精致又不露痕迹的心机妆,越发乖巧可人,只是她身上那股香粉味却是之前从未闻过的,格外沁人心脾。 虽然身份有别,但来者是客,就算皇后着急见自己,也不会主动让楚清悠出来寻,想必是她主动请缨,至于缘故…… 楚凝秋有些奇怪,莫不是楚清悠是瞅准了时机,要去跟皇帝来个‘偶遇’,意外看到适才百里无极跟自己说话那一幕,一时忍不住怒气这才提前把自己暴露出来了? “如此,真是有劳妹妹了。”楚凝秋也不想再去猜楚清悠的心思,总之把她困在身边就行,只继续道:“咱们快些走,别让娘娘久等。” 听到这话,楚清悠并没有应承,而是带着点得意道:“姐姐先去,妹妹要去太后娘娘宫里寻祖母。” 祖母? 老太君身份尊贵,依着规矩是不必向皇后请安的,这会儿自是在太后宫里。 第119章 平分天下 第一百一十九章 只是楚清悠这会儿去找老太君,倒不知道是存了什么心思。 楚凝秋既要往皇后宫里去,自不能随意改了主意,不过想着以老太君的段位,也不能在楚清悠这里吃什么亏,便也暂时放下心来,淡淡道:“妹妹请便。” 跟楚凝秋分别后,楚清悠快步往回廊另一侧走去,一边走一边后悔自己适才太过鲁莽,为着逞一时口舌之快,竟然耽搁了这么久,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和百里无极碰面。 虽然自始至终楚清悠对百里无极都只不过是利用,所投入的感情几乎忽略不计,但既然要利用,就要利用的彻底些,眼下若错失了这次机会,也是遗憾。 好在楚清悠的运气还算不错,虽然仓促了些,但两人还是勉强打了照面,百里无极正为楚凝秋适才的所作所为气恼不已,迎面被人没头没脑地撞了过来,正要发怒,楚清悠却是先一步屈膝请罪,“臣女冲撞太子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虽然出了之前的事,百里无极对楚清悠已经不像之前那般上心,但美女在男人面前总是会被格外厚待一些,更何况还是自己曾经格外中意的美女,是以百里无极的脸色也稍稍好了些,挑眉关切道:“悠儿,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不成她一直关注着自己的行踪,想重新博得自己的看重? 百里无极不问还好,一问,楚清悠眼泪都快出来了,只见她咬了咬唇,无不委屈道:“皇后娘娘见姐姐迟迟未来很是担忧,臣女便出来寻,谁知刚刚遇到姐姐,姐姐似乎心情很不好的样子,指责臣女多管闲事,都是臣女蠢笨,总是惹姐姐生气……” 楚清悠这样委屈巴巴告状的场景对百里无极来说简直再熟悉不过,之前他一颗心都在对方身上,自然对她的话深信不疑,如今再看到这‘熟悉的配方’,却觉得做作的很。 这样拙劣的演技还敢出现在他面前,真当他是傻子了? 说起来,这也是天下男人的共性,喜欢你的时候哪怕你再胡闹狠毒也是可爱的,可一旦这层滤镜碎了,智商也就随之上线,看楚清悠这副模样,只觉得越发厌恶,但顾及到楚天朔的颜面,也不好发作,只似笑非笑道:“二小姐既然有这么多不满,直接跟郡主说就是了,何必要在本宫面前多言?” 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跟伶牙俐齿却处处能言中要害的楚凝秋比起来,楚清悠这幅样子做足了小家子气,也不怪百里无极会厌恶。 “……” 百里无极的反应完全出乎楚清悠的意料,一时之间她竟然楞愕的不知如何应对。 他不是最讨厌楚凝秋那张丑陋的脸么,眼下这番言语是什么意思? 这一瞬间,楚清悠甚至都有点怀疑自己那张精心修饰过的脸变丑了。 “殿下说的对,都是悠儿的不是,自该去向姐姐赔罪的。”眼见着没能达到让百里无极替自己出头的目的,楚清悠虽然恼恨,却也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再继续耽误下去,只再次俯身道:“悠儿先告辞了。” 百里无极心里正不爽快,这次连话都没有应答,只微微点了点头,就径自往前去了,再也没有看楚清悠一眼。 见百里无极离开,跟在楚清悠身后的小丫鬟无不担忧道:“小姐,太子殿下不会把刚刚的事说出去?” 她们俩姐妹不合虽然在京城里已经算不得什么秘密,但公然在外男面前谈论自家姐妹的不是,落到外人眼里总归是不懂规矩的,对名声不好。 “他就算想说,也要楚凝秋给他机会才行。”楚清悠不屑地轻笑一声,眸中的恨意清晰可见。 也不知道楚凝秋这小贱,人使了什么法子,竟然能哄得百里无极这种向来喜好女色的人都转了性子,处处维护于她,看来她在得了皇帝宠幸后,更要抓紧时间立刻把她除掉才行。 且不说楚清悠这边正气的咬牙切齿,云晖殿中,楼墨渊和百里洵分别坐于两侧,只是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仿佛连周遭的空气都安静了下来。 这场面,如果楚凝秋在,一定会忍不住微微摇头,都走到要求人帮忙保命这一步了,还要维持所谓天潢贵胄的傲气和体面,真是可笑了。 论沉得住气,这天底下只怕还没有谁能比得过楼墨渊,他不仅不会主动说话,甚至还闭上眼睛开始闭目养神。 百里洵心急如焚,但他相信,如果自己不先开口,楼墨渊很有可能真的在自己面前‘睡个好觉’,不得不主动道:“司主大人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谓位极人臣,可再风光得意的臣子,也不过只是臣子而已,难道只是这样您就满足了么?” 楼墨渊似乎真睡着了,听到百里洵的话方才如梦初醒,缓缓睁开眼睛,饶有兴致地反问道:“那依桓王殿下的意思,本督主该怎么做呢?” 他一向喜欢明明白白的人,如果这会儿百里洵有什么话直接说,倒还能赢得两分好感,如今这般,却是连这点体面都没有了。 “天下虽大,不是自己的总归是没什么用处的。” 说话时,百里洵抬眸看了楼墨渊一眼,虽然他很不愿意承认,却不得不认同楼墨渊那张脸确是人间难寻,连他一个大男人都忍不住有片刻的沉醉,好在很快反应过来,待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后,又继续道:“若得司主大人相助,这天下自然是有您一半的。” 百里洵的确是被急功近利冲昏了头脑,却也不是傻子,知道楼墨渊就是皇帝手里最大的筹码,有了他,便等于将这盘即将要走死的棋局撕开了一条生路,自然要开出一个足够让对方心动的巨大利益。 明明是最憎恨厌恶的人,却还要放下,身段来求得对方相帮,其中滋味可想而知,但眼下,这无疑是最好的路,他只能这么做。 第120章 成交 第一百二十章 “记得当年西楚霸王为了拉拢韩信一起对付刘邦时,开出的也是这样的条件,看来桓王殿下还真是对本督格外看重呢。”楼墨渊似笑非笑地瞥了百里洵一眼,正在百里洵以为他是有所动容的时候,对方脸上的笑容却瞬间消散的干干净净,“桓王殿下,你可知道自己犯的已是谋逆犯上的死罪?” “是么?”楼墨渊是皇帝的心腹,天底下人尽皆知,百里洵若是一丁点把握都没有,也不会贸然前来找死,所以听到楼墨渊的话,他并没有太过慌乱,反而慢慢笑了,“司主大人这么多年来为皇上尽职尽责,但却迟迟没有拿到完全的解药,就算您再忠心,自己的身子又能耗到几时呢?” 楼墨渊身上有剧毒残留之事,除了几个当事人,并没有其他闲杂人等知晓,百里洵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听人提了一句,之后又辗转多地从一个神秘的江湖百晓生那里得知了真相。 当然,他所知道的真相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就不得而知了。 听到百里洵的话,楼墨渊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微妙情绪变化,但很快恢复如常,冷冷道:“桓王殿下倒是消息灵通,只是殿下难道没有听说过,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在最开始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百里洵心里也是存了几分疑影儿的,总隐隐怀疑是楼墨渊想要左右逢源,暗中向自己示好才故意透露出来,但此时此刻看着对方的神情,却又觉得可能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这样无疑是更好的。 “没有用的人,自然是要死的。”百里洵并没有因为受到楼墨渊威胁而害怕慌乱,只见他从袖中掏出一个描绘精致的琉璃小药瓶往桌上一放,淡淡笑道:“本王一向对司主大人极为欣赏,实在不忍心看着您终日饱受折磨,特意从西北寻得此药带了回来,还望司主大人不要嫌弃。” “没想到桓王殿下竟如此惦记着本督,还真是让本督感动。”楼墨渊并没有拒绝百里洵的‘好意’,主动伸手把药瓶拿了过来,待打开瓶口放在鼻下轻轻嗅了嗅之后,方才缓缓点头道:“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好药,到底还是桓王殿下路子广,本督实在望尘莫及。” 常言道久病成医,楼墨渊虽然不精于医道,但这些年看着老医正为自己治疗,多少也懂得些,眼前这药不仅能缓解自己发病时的痛楚,还能延缓下一次的发病时间,就连老医正开的药也有所不及。 倒是跟楚凝秋才给自己的新药有几分相似。 但却有一点不同,楚凝秋是给他仔细诊治过的,对于他的症状很清楚,开出的药效果好些也在情理之中,但隐在百里洵身后这位配药的人,却是从来都没有接触过他的。 既然如此,便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这个人很可能跟当年的事有关,知道自己的病症是因何而起。 难道真的是他…… 楼墨渊眸中有片刻的隐晦,然而这一次,他并没有很快遮掩住,而是毫不掩饰地展现在百里洵面前,“桓王殿下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没有跟本督说?” 这人既然把药拿了出来,目的就是为了引得自己的注意,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都不可能什么话都没有留下。 若真能有线索查清楚当年的事,暂时保得百里洵一条性命,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司主大人果然是聪明人。” 这可是百里洵手里最后一张王牌,之前是不屑于在楼墨渊面前做低伏小,更是觉得自己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成功,眼下却是顾不了那么多,只直截了当道:“这位先生远离世俗,素日里也只跟本王偶尔有些来往,若司主大人保得本王,平安无虞,本王自然是要投桃报李的。” 什么都没有性命重要,他相信楼墨渊为了自己,心下也会有所决断。 “看来桓王殿下对如今的形势看的还不够清楚啊。”楼墨渊起身伸了个懒腰,一步一步缓缓走到百里洵面前,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殿下犯的可是教唆本座谋反的死罪,此时此刻,您还有资格跟本座谈条件么?” 说与不说,根本由不得他,当然,如果百里洵一心求死,那便另当别论了。 楼墨渊身上的威压原本就十分强大,这会儿他站着,百里洵坐着,更是把这种压抑感表现的淋漓尽致,百里洵在不知不觉间,额头上已经涌出了细密的汗珠,只怕楼墨渊会突然上手拧断了他的脖子。 “本王的命只有一条,司主大人的命,也同样如此,不是么?”百里洵紧张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上,但这最后的筹码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丢的,只能拼命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在赌,赌楼墨渊对这个药丸的重视程度更甚于要自己的性命。 “殿下的话,自然是有道理的。”楼墨渊并没有再往前靠近,让心惊胆战的百里洵很是松了口气,然而对方后面的话,却让他有些喜忧参半,“本督只能保你不被发配,平安离开京城,至于能不能有命活着回青海,就要看殿下自己的本事了。” 只要把百里洵盯紧了,顺藤摸瓜自然能不愁找不到这背后之人。 过去这么多年,那件事也该彻底有个了结了。 这样的回答对百里洵来说无疑是大失所望的,然而楼墨渊已经看透了他的心思,不等他再开口,已是再次补充道:“殿下应该知道,本座脾气不好。” “……” 这是在警告他别得寸进尺,否则别说帮忙,很有可能连这云晖殿的大门都出不去。 “司主大人这份人情本王记下了。”百里洵没有再耽搁,立刻起身道:“告辞。”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总比让太后和皇帝来个鱼死网破所付出的代价要小的多。 想到此处,百里洵心里更是后悔的厉害,如果他更谨慎些…… 第121章 格外看重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不过好在这条命暂时算是保住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他能把那个人牢牢攥在手里,楼墨渊早晚是要为自己所用的。 那个至尊皇位,早晚都是他的! 在一番pua式的自我安慰下,百里洵心里的阴霾渐渐消散,底气十足地回太后宫里去了。 小德子一直密切关注着殿内的动静,待百里洵离开后,立刻将楚凝秋被百里无极叫去凤栖宫的事回禀给楼墨渊,楼墨渊听了,倒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变化,只微微勾唇,“那丫头面子倒是越来越大了,竟能劳动当朝太子亲自来请。” 小德子偷偷瞄楼墨渊一眼,“主子,太子殿下显然对郡主还不死心,咱们要不要……” “要什么?”楼墨渊美眸微闪,懒懒地摇了摇头道:“那可是太子,君臣有别,他就算做的再过分,本督也是无可奈何。” “……” 小德子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司主大人,以您老人家现在的权势,想要给东宫换个主子,还不是分分钟的事,何必这般妄自菲薄呢? 见小德子反应如此强烈,楼墨渊不满地瞥了他一眼,“怎么,你对本座的话有意见?” “主子说笑了,奴才哪里敢。”虽然小德子知道楼墨渊不会要他的性命,但见着对方那双诡谲无比的美眸,还是本能地颤抖了一下,立刻埋下头转了个话题,“主子,您真要帮桓王么,皇上对他的忍耐可是到头了。” “本座是言而无信的人么?” 既然百里洵以为拿捏住了自己,自己如果不陪他玩玩,岂不是扫兴,更何况削了百里洵的爵位容易,但想要把他这十余年培植的势力全部铲除干净,却也不是什么轻而易举的事,倒不如将计就计。 见楼墨渊如此,小德子就知道他有十足的把握去说服皇帝,便也不再劝,只连连点头道:“主子向来言出必行,一诺千金……” “行了。”楼墨渊吃下最后一颗葡萄,方才缓缓起身,“走,回勤政殿。” “是。”小德子稍稍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开口问道:“郡主那边,咱们要不要派人照应着些?” “那丫头自己有的是主意,要咱们多什么事。”楼墨渊拍了拍手上微不可见的灰尘,优哉游哉地往外走了。 且不说楼墨渊要如何在皇帝面前说百里洵的事,楚凝秋这边,已是到了凤栖宫,这会儿所有参加宫宴的命妇贵女都已经进宫了,不仅正殿里坐了个满满当当,就连院子里也聚了不少人。 宫里的消息向来传的快,这会儿所有人都知道楚凝秋被楼墨渊叫了去,这会儿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汇聚到楚凝秋身上,甚至三三两两间交头接耳议论着什么,楚凝秋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却只做不觉,只泰然自若地往正殿走去。 正殿中,皇后端坐于上位,这样的场合,她自是精心打扮过的,整个人很是端庄雍容,然而再华贵的衣衫,再精致的妆容,也遮掩不住她脸上那股淡淡的憔悴,可见十余年在这宫里苦心经营,当真是劳心费神。 这样的想法在楚凝秋脑海中闪过,同时人已经跪了下来,“臣女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郡主请起。”皇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待楚凝秋起身后方才继续道:“本宫听闻郡主适才在宫门口救了凝儿,本宫着实感激。” 玉凝既是皇后的娘家人,这大殿之内自是有她一席之地,听到皇后这话,立刻起身道:“凝儿多谢皇后娘娘体恤,多谢郡主救命之恩。” “臣女只是举手之劳而已,玉凝小姐已经多番谢过,万万不敢再担皇后娘娘如此厚赞。”楚凝秋再次郑重一拜,“许久未见皇后娘娘,娘娘的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只是神思稍有倦怠,想来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若娘娘不嫌臣女卖弄,臣女可给娘娘拟个药膳,想来会有所改善。” “郡主医术高超,本宫自然信得过。”皇后笑盈盈招手让楚凝秋上前,又向一旁的掌事宫女吩咐道:“搬个椅子过来,让郡主坐本宫身边。” 此言一出,殿中众人,尤其是李氏皆不由变了神色,皇后所坐的正位超然于众人之上,如果楚凝秋坐在皇后身旁,岂不是比她们高了一阶,甚至在向皇后行礼时,楚凝秋都间接受了礼。 简直岂有此理! 因着在宫门口救人以及被楼墨渊单独召见的缘故,楚凝秋本就风头大盛,皇后这招捧杀用下来,更让她成为众人心里暗恨的对象,如果眼神能杀人,这会儿已经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楚凝秋知道皇后的目的是什么,却并未推辞,只恭敬含笑道:“臣女多谢皇后娘娘厚爱。” 皇后似乎没有想到楚凝秋会这般泰然自若,不由稍稍愣了一下,好在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楚凝秋身上,倒也没有注意到,只李氏有些察觉,开口道:“皇后娘娘待人和善,但臣妾在家中时,老太君时常教导臣妾要懂得尊卑之序,这个道理,郡主想必也是明白的。”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暗示楚凝秋不知分寸,有僭越的意思。 “二婶所言极是。”楚凝秋抬眸看了李氏一眼,旋即又把目光转到皇后身上,“臣女承蒙皇上皇后娘娘恩典被封为郡主,自是更加谨言慎行,凡事唯皇上娘娘之命是从,不敢有分毫忤逆。” 听了这话,众人脸上的神色更难看了些。 楚凝秋是正一品郡主,位分并不比在坐任何一个诰命夫人低,皇后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是有笼络看重的意思,如果楚凝秋不答应便等同于违逆懿旨,同样的,她们现在向楚凝秋发难,又何尝不是在质疑皇后懿旨? 这样一想,原本还想随着李氏附和几句的其他夫人小姐们,纷纷把已经到嘴边的话给吞了回去,只当自己什么也听见。 第122章 赔礼道歉 第一百二十二章 皇后故作此举,原本就是有意引得众人嫉妒,见李氏顺着自己的心意开口责问,自然乐见其成,然而楚凝秋全然不见半分骄纵,反而是一副谨小慎微,半点都不敢违逆自己的样子,既让李氏吃了排头,又彻底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这般缜密的性子,别说李氏在她面前讨不到好,便是皇后自己想寻她的错处,也是无可奈何。 看着如泥鳅般‘刁滑’的楚凝秋,皇后心里越发不悦,却也不能任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只笑意如常地打圆场道:“郡主不仅乖巧守礼,且博学多才,不仅皇上和本宫自然格外偏疼些,就连太后也青眼有加。” 说罢,又吩咐掌事宫女去库房取了好些名贵的衣料首饰赏赐给楚凝秋。 虽然知道皇后完全就是在捧杀,但楚凝秋怎么也不会跟钱过不去,便循着之前的‘乖巧’原则,一应照单全收。 为着楚凝秋没有带随行侍女,皇后少不得在凤栖宫里指派了两个小宫女帮她拿着赏赐, 如此更是格外显眼。 皇后亲赏是极大的脸面,更何况还是这样丰厚的赏赐,在极度的羡慕嫉妒恨之下,总有那沉不住气的贵阳怪气道:“郡主今日进宫可是收获颇丰呢,皇后娘娘的赏赐自是一等一的好,司主大人也是出手阔绰的,想必更会有不少好东西赏您。” 谁都知道楼墨渊性子阴晴不定,又是个孤傲狠戾的,平日里除了皇帝谁也不放在眼里,就连皇后和百里无极也要受其牵制,这样的话,便是暗讽楚凝秋左右逢源,两头讨好。 楚凝秋抬眸一看,那说话的少女眉眼间跟玉凝有几分相似,却更多了几分妩媚骄矜,稍稍一想便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却也并不生气,甚至笑的越发温柔,“这位小姐说笑了,司主大人身份何等尊贵,他的心思岂是我等闺阁小女子可以随意揣测的,若传到大人耳朵里,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可就不好了。” 诚然上位者喜欢能懂得自己心思的聪明属下,却也讨厌过于自作聪明的人,否则当年曹操也不会下令把杨修给杀了。 她原也没有投靠皇后的意思,自然没必要迁就皇后的侄女,而且打眼一看这少女的模样,便知是跟楚清悠一路性子的,平日在府里定没事欺负玉凝,权当顺便替玉凝出口气了。 “……” 楚凝秋猜的没错,这位少女正是承恩公嫡次女,玉凝同父异母的妹妹玉沁,这些年,楼墨渊三个字便是如同鬼魅般的存在,玉沁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引得对方注意是多么恐怖的事,整个人忍不住抖了抖,几乎下意识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本小姐哪有这个意思,都是你自己鬼心眼太多,才无端臆测!” 事关身家性命,她也顾不得什么礼数,只一门心思想着以最快的速度彻底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出去,否则说不定就要落得个跟之前那些在皇帝面前非议楼墨渊错处的嫔妃们一样的下场。 这小贱,人好狡猾的手段,难怪母亲在宫门口受了那么大的气都只能隐忍不发。 “我只是好心提醒小姐要谨言慎行罢了,不知哪句话是无端臆测?” 楚凝秋心里冷笑不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找自己的茬儿,还以为她多厉害呢,原来也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 “你……” “你这丫头,好好的话怎么就不能好好说?”皇后倒没有多在乎玉沁会怎么样,可是这个时候被楼墨渊盯上,绝不是什么好事,只微微沉了脸轻斥道:“郡主说的没错,在这宫里最重要的就是谨言慎行,否则就算被污蔑曲解了去,也是百口莫辩,明白么?” 皇后这话虽然是在训斥玉沁,但字里行间却无不暗示着是楚凝秋故意曲解,不怀好意。 楚凝秋自然听得明白,却没有出言,只端起身边小几上的茶盏抿了一口。 皇后宣她来凤栖宫,绝不会只是为了让她受几句言语奚落这么简单,她还是不要耽误对方的时间,让对方快些动手。 “多谢皇后娘娘教导,沁儿记住了。”玉沁怯怯地看了皇后一眼,随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而十分谦卑地向楚凝秋道:“都是沁儿言语不当,沁儿愿给郡主敬茶致歉,还请郡主允许。” “玉小姐身份尊贵,这如何使得。”楚凝秋默不作声地把玉沁的微表情看在眼里,又见玉凝神色紧张地看着自己,心下已然有了计较,只见她忐忑不安地站起身来向皇后道:“皇后娘娘息怒,臣女没有……” “你什么都没有做错,快些坐下。”皇后脸上的笑意一如既往地谦和,甚至还伸手拍了拍楚凝秋的肩膀,无不感叹道:“沁儿虽是本宫的娘家侄女,性子却是毛躁的很,她既有认错之心,郡主就给她这个机会。” 皇后身为六宫之主,她的话原本就是命令,如今又是这般亲和的语气,容不得楚凝秋拒绝,楚凝秋便也怯怯地点了点头,“既是皇后娘娘抬爱,那臣女就愧受了。” “自该如此。”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凤栖宫的宫人何等乖觉,见状,不必等皇后吩咐,就立刻端了一杯新沏的茶过来。 然而凡事总有意外,就在宫女抬步迈上主位的台阶时,鞋子却在不经意间踩到了自己的裙子,下一刻,人已经不受控制地往前冲了过去。 人都站不稳了,手上的茶自己也没办法端稳,不偏不倚正好泼到了楚凝秋的裙摆上。 楚凝秋虽然没有内力加持,但以她自幼训练出来的反应力和敏感度,想要躲开这杯茶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但她却并没有动,任由茶水泼了过来。 “奴婢该死,求郡主恕罪!”小宫女吓得傻了眼,待反应过来后,噗通一声跪到楚凝秋面前连连磕头,生怕下一刻就会被发落出去。 第123章 更衣 第一百二十三章 “混账,都怎么当差的!”皇后低斥一声,忙向楚凝秋关切道:“郡主怎么样,有没有被烫到?” 宫里上的茶大多都是八分烫,楚凝秋又不动声色地躲了一下,倒不至于被烫着,只是裙摆被泼湿了一大片,这件衣服绝不能再穿着了。 她们费了这么多心思,不就是为了这个? “娘娘不必担心,臣女无事。”楚凝秋微微摇了摇头,随后把目光转到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宫女身上,“起来,以后做事当心些就好。” “郡主慈心,奴婢感激不尽!”那丫鬟又给楚凝秋磕了个头,见皇后亦没有出言责罚,这才敢站起来,怯怯道:“郡主衣衫湿了,奴婢带您去换一身。” 这么多人进宫赴宴,难免不会出点什么意外,是以内务府早早就备下了一些换洗衣衫,供主子们临时所需。 “也好。”皇后点点头,待要再说什么,却是掌事宫女进来通报道:“主子,时辰差不多了,您该带各位夫人小姐去清凉殿了,若是耽误了给太后娘娘请安,可是不合规矩。” 听到这话,皇后恍然想起来什么,自嘲笑道:“是了,都怪本宫跟各位聊得太尽兴,差点连时辰都忘了。” 众人齐齐应下,“是。” 太后就算再被皇帝厌弃,终究也是皇帝生母,容不得她们有半分轻视。 楚凝秋微微挑了挑眉。 如果这个时候去更换衣衫,少不得要误了给太后请安的时辰,就算事出有因,这失礼的名头也算落下了,如果不换,就这样衣衫不洁地去拜见太后,少不得也要落得个失仪的罪名。 两头都是坑,不得不说,小宫女这一跤,摔的可真是时候呢。 见楚凝秋似是若有所思,皇后以为她察觉到了什么,不由问道:“郡主可是有什么想说的?” 机会可一不可在,她既然冒着极大的风险临时改了计策,就一定要成功,否则便是得不偿失。 “没有。”楚凝秋嫣然笑道:“娘娘快去清凉台,待臣女换好衣衫,也会立刻过去。” 既然怎么做都是错的,那就干脆来个将错就错好了,否则岂不是白费了对方一番心思? “如此甚好。”皇后站起身来,眸光冷冷扫了那小宫女一眼,“好好侍奉郡主,若再出什么差错,本宫就该把你发落到辛者库做苦役了!” 听到这话,小宫女猛得打了一个机灵,诺诺道:“是,奴婢遵命。” 这边,皇后已经从上首走了下来,玉凝虽然言语不多,却是个机灵的,她虽然也害怕皇后,但想着楚凝秋之前的救命之恩,只见她用力咬了咬唇,显然是做了一番心理挣扎,之后才起身道:“皇后娘娘,姐……郡主一个人去换衣衫多有不便,不如让凝儿陪郡主一起去。” 无论有没有事,身边多个人总是多一份照应,这也是在她能力范围内,唯一能为楚凝秋做的事情了。 皇后怎么都没想到玉凝会在这个时候掺和进来,眉心微微蹙了一下,但立时却也想不出什么理由拒绝,倒是玉沁忍不住横了玉凝一眼,“姐姐,郡主身边自有宫女伺候更衣,你身子向来不好,这么跟过去,帮不上忙不说,反倒给郡主添乱。” 楚凝秋冷言瞧着,玉沁倒不一定知道皇后的打算,只是她很讨厌玉凝,又厌恶楚凝秋,自然不愿意看着这两个人往一块儿凑。 玉沁话音落下后,其母陆氏亦附和着向皇后道:“娘娘,凝儿的身子还没好利索,若要在宴会上强撑两三个时辰也是为难,不若让她早些回府歇息。” 楚凝秋显然不是个简单的,玉凝既有此言,定是存了跟她亲近的心思,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她又怎么会视而不见。 这母女俩一唱一和,倒是恰到好处地解决了皇后的问题,皇后便也顺势道:“凝儿,本宫这就派人送你回府去,待身子好些,再进宫来向本宫请安。” 皇后看人极准,又颇为看重尊卑,自然还是属意让玉凝成为百里无极的侧妃,既如此,自是爷不能让她跟楚凝秋再有什么往来。 皇后这般言语,玉凝便知道此事没有回旋的余地,她有些不放心地看了楚凝秋一眼,之后才屈膝福了一福,“凝儿拜别皇后娘娘。” 说话的功夫,皇后已起身向外走去,其他命妇贵女亦纷纷跟随,玉凝留在原地,见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才趁着告别的功夫,悄悄往楚凝秋手里塞了个东西。 东西握在手里,有冰冰凉凉的触感,像是玉簪之类的,因着人多眼杂,楚凝秋并没有立刻拿出来看,而是快速塞进了袖子里,向跟在身侧的小宫女道:“走。” “是。” 更换的衣服既是为宴会所准备的,自然不可能放在凤栖宫里,而是在清凉台旁侧的锦御台,从凤栖宫到那边距离虽然不算太远,但也该是有轿撵代步的,可是好巧不巧,楚凝秋出去的时候,轿撵竟全部被人用了去。 见楚凝秋似有不悦之意,小宫女慌忙道:“郡主您稍等一下……奴婢这就去寻一乘轿撵来。” “不必麻烦了。”说话的功夫,楚凝秋已经先一步迈过门槛,小宫女似乎暗暗松了口气,赶紧抬步跟了过去,“小姐,咱们该往这边走。” 这个时辰,想来大部分人都已经往清凉台去了,走了将近一刻钟,除了捧着东西来来去去的宫女,再没遇到旁人,楚凝秋心里猜想着皇后此为的目的,又不知楼墨渊和百里洵那边到底有没有达成一致,思绪纷杂间,脚步也格外快,待回过神来,人已经到锦御台跟前了。 锦御台四面临水,只有一条回廊通向外面,虽然地方并不算大,但胜在视野开阔,到了夏天,把四面的镂花红木大门都打开,包裹着花香的徐徐清风从太液池上迎面吹来,舒心自在,沁人心脾。 第124章 随机应变 第一百二十四章 就快到锦御台门口时,原本在前面引路的小宫女突然停下脚步,恭敬道:“启禀郡主,就是这里了,里面有专门的宫人侍奉您更衣,奴婢在外面守着,以防……以防有什么人突然过来,扰了郡主的清静。” “你倒是考虑的周全。”楚凝秋哪里会察觉不出古怪,她也不为难那小宫女,只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既是如此,你就在这里等着。” 这样说着,楚凝秋径自进到厅内,厅里的摆设虽然雅致华贵,却没有见到什么更换的衣服,更没有什么侍奉的宫女。 桌案上的香炉里正燃着两根细细的红香,这香气味清悠却又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魅力,让人忍不住想深深呼吸。 就这?还真是一点新花样都没有。 楚凝秋直接端起桌子上的茶水,把香浇灭,之后立刻便要开窗通风,然而走到窗棂前时,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上前仔细查看一番,果然发现这四下的窗户都被人早早用凝胶一类的东西封上了。 锦御台只有门前那一条路出去,楚凝秋只要进了锦御台又出不来门,除非跳进河里,否则便是插齿难逃。 如今,却是连跳河的机会都没有了。 本来就已经算是万全的计谋,还多了这番举动,皇后办事果然谨慎的滴水不漏。 宫里那些个见不得人的手段,最直接有效的就是药,她既想的到,自是早早做好了准备,若是百里无极,楚凝秋自是有万全的把握应对,可万一来的是旁人,倒是有些棘手了。 脑海中的念头还没转完,外面已经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因着还不知道来的人是谁,楚凝秋稍稍斟酌,翩然闪到后面的隔断间,准备先观察情况再做打算。 楚凝秋才进到隔断间,人还没有站稳,就听到门咯吱被人从外面推开,紧接着一个尖细的声音传入耳中,“皇上您先稍坐片刻,奴才让人去取些热茶来。” 额? 皇帝不应该在勤政殿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透过屏风缝隙往外瞧了瞧,皇帝似是喝了酒的缘故,整个人看起来很有几分倦怠之意,只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可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皇帝伸手扯了扯衣领。 香炉里的香料虽然已经被她掐灭了,但在这样封闭的环境里,空气中少不得还有大量药物弥漫,皇后既然有意把她引到这里来,就算她一直躲着不出声,少不得也会有人主动提醒皇帝她的存在,倒不如趁着皇帝清醒的时候,还能掌握主动权。 以她之前对皇帝的了解,虽然对方因着楚天昱的缘故对她多有怜惜,却并没有动什么其他心思,倒也不至于太过棘手。 这样想着,楚凝秋直接推开屏风从里间走了出来,扬声道:“臣女楚凝秋拜见皇上,皇上万福。” 皇帝压根没想到里屋还有人,一时不防竟吓了一跳,连昏昏沉沉的脑子都稍稍清醒了些,神色惊讶道:“秋儿,你怎么在这里?” 皇帝虽然破例封了她郡主,却也极少用这样亲昵的语气跟她说话,楚凝秋还真有些不适应,却也顾不上细想什么,只快速解释道:“回皇上的话,臣女在皇后娘娘处不小心弄湿了衣衫,被宫女带到此处更衣,并不是存心惊扰圣驾,还请皇上恕罪。” “无妨。”皇帝并没有深究的意思,只是深深看了楚凝秋一眼,“起来说话。” “臣女多谢皇上。”楚凝秋起身时,特意抬眸看了皇上一眼,脸上满是担忧,“皇上气色看上去有些不太好,想是这殿里太过气闷的缘故,臣女把门打开通通风。” 说罢,也不等皇帝同意,直接走过去开门。 好在皇后还有些忌惮,为了不太过落了刻意,并没有把门也给封了,否则还真得颇费些功夫。 皇帝本就是喝了酒的,又闻了那香,身上已是憋闷的难受,这会儿有凉风透进来,也觉得舒服了许多,但脑子虽然清醒了些,身体本能的反应却还是怎么都避不过的,看向楚凝秋的目光也有些不受控制地灼热起来。 楚凝秋是知晓原委的,自然自始至终都在暗中观察着皇帝的情绪变化,这会儿更是主动出言道:“皇上,臣女才在医书古籍上学了一套针灸缓解疲劳的法子,适才司主大人头痛不适,臣女为大人施了几针,立时就缓解了许多,不如让臣女为皇上试试?” 提到楼墨渊,皇帝眸中有些许复杂,只见他微微点头示意楚凝秋上前为自己施针,之后又似无意间随口道:“楼爱卿似乎很喜欢你。” “司主大人说皇上看重臣女,他必得对臣女照拂一二,才算遵循圣意,臣女感念皇上恩德,也知道皇上看重司主大人,必得用心侍奉才好。”这会儿,楚凝秋已经将自己事先准备好的缓解香的药通过针灸渡到皇帝体内,说到这里,她手上的动作稍稍停顿了一下,抬眸用天真的眼神看着皇上,“皇上,臣女说的对么?” 楚凝秋这番话说的巧妙,既替楼墨渊表了忠心,又表达了自己对皇帝的感激之情,她又说的真诚,就算皇帝心里本来还有那么几分猜忌怀疑,也不由消散了些,只微微挑了挑眉:“你是个实诚的好孩子。” 若那香还燃着,这会儿差不多正好燃尽,她跟皇帝在药性的作用下只怕已经要酿成大错,就算没有真正侍寝,皇后也有办法来个‘眼见为实’,让自己百口莫辩。 还好她先来一步,才算争得了转机。 让楚凝秋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皇后费了这么大意番功夫,却没有用在百里无极身上,倒不知又打的什么算盘。 几根银针扎下去,皇上只觉得体内的燥热缓解了不少,就连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也渐渐散去,虽然知道眼下的麻烦已经算解决了,但楚凝秋却不想就这样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只见她把最后一针扎好,起身郑重敛衣跪了下来,“皇上,臣女深受皇恩,在皇上面前应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是……” 后面的话楚凝秋没有说下去,只等着皇帝的回应,果然,皇帝立刻撑起身子,正色道:“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朕保证没有任何人敢怪罪你。” 第125章 彻查 第一百二十五章 “皇上可闻到这屋子里的香味了?”楚凝秋这般问了一句,待皇帝点头后方才继续道:“臣女不才,稍稍懂得一点医术,这香……里似是掺杂了能让男女动,情的东西,皇上若是也有疑虑,可请太医过来细细查验。” 皇帝生性多疑,楚凝秋是先他一步进到殿内的,若这香真有问题,她也是有嫌疑的,与其之后再被有心之人故意透露出来,无端被怀疑,倒不如眼下由自己来发作的好。 不过以楚凝秋对皇后的了解,对方在动手前必定想好了万全的法子,就算事情被揭发出来,也自会有旁人来背锅。 但无论如何,她是被皇后宫里的小宫女引到这边来的,总不能让她全身而退就是了。 皇帝是男人,对于身体产生的异样反应自是比女人更明显,只是没往那方面想,骤然听了楚凝秋的话,原本就微微蹙着的眉心更是紧锁,冷声道:“来人,立刻把太医院医正给朕找过来!” 用这样乌糟的手段损了一个女人的清白对皇帝来说倒是不算什么,左不过就是后宫里多纳一个嫔妃,但谁都不喜欢被人算计,向来高高在上的皇帝,又如何受得了自己平白无故成了别人手里的棋子,脸色更是阴沉地要滴出水来,连声音都比刚才大了两个分贝,“来人!” 为着皇帝情绪不好的时候最厌恶有人打扰,这会儿侍卫都退在五十步之外的路口处守着,乍然听得这声,吓了个激灵,立刻有人飞奔进来。 见到楚凝秋站在皇帝身边,进来的侍卫更是惊愕,却也不敢多问什么,只诚惶诚恐道:“回皇上的话,已经有人去请太医了,您还有什么吩咐?” 这会儿,皇帝的近身内侍刘公公也不知从哪儿端了热茶来,才一进门就见皇帝勃然大怒,连忙吩咐人去传太医,自己则立刻跪了下来,“奴才该死,还请皇上恕罪!” 他在皇帝身边待的久了,看这情形就知道皇帝动了大怒,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但先请罪总是不会错的。 “你是该死!”皇帝抓起刘公公呈上来的茶盏往地上摔了个粉碎,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小六子,朕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了这份心胸,竟敢跟外人勾结着想来算计朕!” “奴才对皇上忠心耿耿,奴才冤枉啊!”刘公公一头雾水,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求皇上告诉奴才您为何如此生气,奴才必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刘公公是皇帝身边的人,所有的体面都是皇帝给的,实在没有什么理由做吃里扒外的事,楚凝秋在一旁瞧着,见的确没有什么异样,便也出言劝道:“皇上请恕臣女拙见,刘公公侍奉您多年,若要做吃里扒外的事,总也不该等到今日才下手。” 见楚凝秋为自己说话,刘公公心里虽然感激,却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表现出来,只低着头继续认错。 楚凝秋说的,皇帝怎会不知,不过是在趁机敲打刘公公罢了,便也顺势道:“先起来,等朕查清楚了,再一并处置!” “奴才多谢皇上!” “皇上体内虚火旺盛,万万不可再动怒,若因此损伤龙体,臣女就罪该万死了。”楚凝秋神色紧张地看着皇帝,仿佛担心极了,“父亲在世时,时常告诉臣女对皇上要像对父亲一样敬爱,若父亲天有灵,见臣女没有让皇上宽心反而让您生气,一定会责怪臣女的。” 虽然不知道皇帝和楚天昱之间到底是什么复杂的感情,但总归不是什么坏事,楚凝秋这会儿才故意提及。 听到楚天昱的名字,皇帝本来还震怒的表情果然稍稍缓和了些,看向楚凝秋的目光也多了两分慈父般的关切,“丫头,多亏你细心,否则今日不知要酿成什么大祸。” “皇上谬赞,臣女愧不敢当。”楚凝秋乖巧笑笑,又继续道:“臣女虽然给陛下施了针,但到底水平有限,还要让太医仔细诊治一番,开个方子好好调理才是。” 此处离太医院并不算远,又是皇帝急召,太医自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待检查香灰后,果然在里面发现了暖情药成分,当下神色大变,回禀道:“皇上,这香里所加药量并不多,幸亏还剩下这一小截,若燃尽了,仅凭香灰来查,就算微臣医术再好,也很难再探到什么。” 难怪。 楚凝秋心下了然,皇后知道她懂得医术,算准了时辰,便是要在她进门时让那根香彻底燃尽,可是凡事总有意外,点香的人或许没有想到楚凝秋走路的速度会这么快,太早又担心起不到最佳效果,这才留下了这个破绽。 “给朕仔细去查,在郡主进来之前,还有谁到过这锦御台,另外把带郡主过来那个宫女给朕找出来,送去慎刑司严加拷问,两个时辰内,朕要知道来龙去脉!” 虽然从情理上来讲,楚凝秋怎么也不可能冒着名节尽毁的风险来布这个局,但既然已在旋涡之中,就没有独善其身的可能,便也主动道:“皇上,臣女也是在您之前进到房间的,公平起见,也要查一查。” 欲想取之,必先予之,皇帝原本在楚凝秋提到楚天昱时,心里的猜疑已经消了大半,这会儿见她心胸坦荡,最后那一丝疑虑也不再有,只温言道:“你的顾虑朕都明白,朕心里有数。” 皇帝才要伸手扶楚凝秋起来,一阵熟悉的香味便顺着湖上清风吹了过来。 这人,果然每次都出现的恰到好处,也不知道是不是算命先生托生的。 楼墨渊进到厅内,并没有去看楚凝秋,只笑盈盈向皇帝道:“臣正要往勤政殿去,谁知半路竟听闻皇上身子不适,没成想才到这边,就见一个小宫女不知得了什么失心疯,竟闭着眼睛要往太液池里跳。” 跳湖? 宫女自戕是大罪,会祸及家人,但那个小宫女既然被牵扯到这件事里来,必然是不会被留活口的,‘失足落水’是最合情合理的。 第126章 延后处置 第一百二十六章 可遇上楼墨渊,这‘求死之心’,只怕是奢望了。 楚凝秋的想法才转过脑海,一个浑身滴着水的纤瘦女子就被德公公提着后颈处的衣服,像拎小猫一样被扔到了地上。 小宫女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出现这么大的变数,又在湖里呛了好几口水,这会儿大脑已是一片空白,连给皇帝请安的基本礼数都忘了,只一个劲儿地低着头瑟瑟发抖。 德公公也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见她这样,上去就是一脚,用内监特有的尖细声音吼道:“皇上面前还不快点实话实说,敢有一点不尽不实,即刻扔进刑狱里去!” 刑狱是暗常司专门用来提审犯人的地方,手段比宫中的慎刑司还要残忍数倍,这么多年,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进到刑狱里去的,都没有一个人能够留下全尸,更别说活着从里面出来。 可怜小宫女这辈子第一次被人逼着做坏事,跳河自尽已经是最大的勇气,哪里敢挺着自己这副小身板去刑狱走一遭,只一遍遍哆哆嗦嗦重复着,“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在这深宫里到处都是主子,你一个小宫女,何曾有选择的权利。”虽然这小宫女差一点害楚凝秋失了贞节名声,但若不是楼墨渊发现及时,对方这会儿已经付出了更惨痛的代价,是以楚凝秋并不觉得自己对她有多么深恶痛绝,只淡淡出言道:“你只要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说出来,本郡主自会向皇上求情,保你和你的家人不死。” 人之所以会被利用,无非贪图钱财权位和被人要挟逼迫两种可能,这小宫女都准备一死了之了,就算得了再多银钱也带不到阴曹地府去,何必呢? 所以只剩下一种可能,就是亲近之人被胁迫,让她不得不肯。 正如楚凝秋所料,那小宫女听到最后几个字时,身子狠狠颤抖了一下,竟一改之前的讷讷,哇的大哭出声,“皇上……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害您,是……是二皇子殿下要奴婢必须想办法把郡主引到这里来,其他的,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百里无衍? 因着先皇后的缘故,百里无极的太子之位在旁人看来自是万般稳妥,但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的,百里无衍跟百里无极年岁相仿,又有军功,已经是一个极大的威胁,皇后想找机会把这根碍眼的钉子拔掉,也是完全有动机的。 只是百里无衍心思缜密,绝不是好对付的,皇后怕是在他上次当着皇帝的面求娶楚凝秋之后,就动了这个心思了,只是她向来是个沉得住气的,谨慎筹谋了这么多日子,直到这个时候才发作出来。 想到这些,楚凝秋飞快跟楼墨渊对视一眼,见对方亦是神色了然的模样,便知道自己是真的遭了算计,皇后就是打定了她一进门就能认出那香炉里的香有问题,而且一定会当着皇帝的面说出来。 如此,就算那小宫女没有被楼墨渊救下,在皇帝的严查之下,矛头也会直接指向百里无衍,当然皇后也清楚,楚凝秋和皇帝到底没有做出什么越轨之事,这种未遂之事只要百里无衍咬死不认,皇帝也不会重罚,但这个疑影儿却是实打实留下了,以皇帝多疑的性子,必会时不时想起这个事,甚至还会联想到旁的事,如此,百里无衍但凡再有一点异常举动,不必百里无极来反抗,皇帝就会先断了他的念想。 人生处处是套路,她这般谨慎提防,竟然还是被人给当枪使了。 虽然在心里自嘲了几句,但楚凝秋却并没有恼怒,在她的认知里,‘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偶尔栽个跟头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但是绝不能在一个坑里摔倒两次甚至更多,因为那就不是疏忽,而是愚蠢了。 这样的心思从楚凝秋脑海中划过也不过是一瞬,她很快抬眸看向皇帝,惊愕道:“皇上,臣女跟二殿下无冤无仇,这……这是在是有些……” 虽然百里无衍不是皇帝最爱的女人所生,但百里无衍温文尔雅,谦逊有礼又见识不凡,在皇帝心里自有一席之地,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牵扯到他身上,可仔细回想一下,自己适才的确是在百里无衍来勤政殿请安后才出来的,当时他吃了两口百里无衍带来的点心,出来没走几步就觉得有些不舒服,莫不是那些点心有问题? 皇帝本就生性多疑,想到这些哪里还坐得住,阴沉着脸道:“小六子,适才二皇子带去勤政殿的点心还有么?” 刘公公当然知道皇帝在怀疑什么,当下垂眸道:“那盘点心有十几块,皇上吃了两块,二殿下也吃了两块,应该还有。” 这话说的是事实,但也同时提醒皇帝,百里无衍也吃了那点心,如果真有什么问题,便是连自己也给算计进去了。 果然,皇帝听了这话,脸上的神色稍稍好了些,但也只是怒意稍减,远远没有彻底打消心里的疑虑,只淡淡道:“去勤政殿捧了那盘点心过来,再把二皇子叫过来。” “皇上,宫宴马上就开始了,如果大张旗鼓闹开,岂不是要闹出笑话来?”楼墨渊瞅准时机,慢悠悠开口道:“这事人证物证具在,若真是二殿下有图谋不轨之心,必然是逃不过的,如若不是,也必不会冤枉了他,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呢?” 对于楼墨渊的话,楚凝秋自然是认同的,保不准皇帝知道此事后在宫宴开始前发作起来,也是被皇后事先算到的一局,岂能如她的愿? 皇帝正在气头上,被楼墨渊这么一提醒也意识到不妥,微微点头道:“爱卿说的是,这件事就全权交给你去查,有了结果再来回禀朕。” “皇上有命,臣自然是要遵从的。” 楼墨渊轻轻摆了摆手,小德子很有眼色地立刻把那小宫女带下去命人看管起来。 第127章 回击 第一百二十七章 楚凝秋虽然跟百里无衍并没有什么交情,却也不想眼看着他被皇后或是旁人算计了,宫里藏不住消息,只要这事尚有喘,息的余地,就必然会有人把消息透露出去,能不能抓住最后的机会把自己从这破事里摘出来,就要看百里无衍自己的本事了。 “甚好。”皇帝对楼墨渊极其信任,起码在外人看来是这样的,说完便站起身来,温言道:“时辰不早了,爱卿陪朕往清凉台去,郡主也一起过去。” “是。” 楚凝秋把收好的银针放入袖中,乖巧地跟在皇帝身后出去了。 出了门,皇帝和楼墨渊分别上了轿撵,楚凝秋本就是走着过来的,如今在皇帝面前,更是只有走路的份儿,便故意走的慢了些,默默跟在后面。 之前她一路都在那小宫女眼皮子底下,进了殿里更没有半分喘,息之机,所以还没有来得及看玉凝塞给她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虽然她跟玉凝不过初识,却明白对方不是不知分寸的人,这东西今天在宫里必定是要派上用场的。 不过……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楚清悠这一趟进宫也是奔着皇帝来的,但同样的招数绝不可能在一天内出现两次,她注定是不能得偿所愿了。 然而还没等楚凝秋从袖子里把东西拿出来,却见一道人影凑了过来。 这样的时候,楼墨渊自是不方便跟楚凝秋说话,可小德子却不碍事,见其一直走在最后面,便也放慢脚步凑过来,笑盈盈道:“郡主似乎不大高兴?” 小德子是楼墨渊的人,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了如指掌,楚凝秋也没什么好掩饰的,只无奈地看了对方一眼:“德公公这话问的,任凭谁莫名其妙被人又是陷害又是利用的,也高兴不起来?” “郡主说的是。”小德子也是个爽快人,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随后又道:“郡主不喜欢被人利用,司主大人自然也不喜欢,只是这口气要怎么出,就要看郡主您的了。” 楼墨渊? 是了,她向皇帝揭发此事是中了皇后的计,楼墨渊救下那小宫女自然也未必就是偶然,若非如此,怎能以最直接快速的方式把皇帝的火气激发出来? 连这都敢算计,是皇后飘了,还是楼墨渊提不动刀了? 楚凝秋只觉得皇后太想不开了,暗暗摇了摇头,之后才把目光转到小德子身上,“德公公有话直说就是,本郡主向来是个蠢笨的,您若再绕来绕去,可是要把我绕晕了。” “郡主您蠢笨,这天底下就没有聪明人了。”小德子干笑两声,“司主大人说事发突然,他这一时半会儿实在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回击,就劳烦郡主了。” “……” 楼墨渊这是考她呢? 楚凝秋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但她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本来也不需要楼墨渊出手,便也爽快地应承下来,“这点小事哪里值得司主大人过问,本郡主干了。” 小德子没想到楚凝秋会应承的这么干脆,稍稍愣了一下才笑盈盈道:“郡主果然是爽快人,奴才这就去向司主大人回禀。” 楚凝秋嫌弃地瞥了小德子一眼,“德公公,您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能不能稍微遮掩一下?” 见楚凝秋只差没把‘有多远滚多远’几个大字写到脸上,小德子识趣地立刻‘脚底抹油’,速度之快,让她以为对方偷偷练了轻功。 这件事摆明了就是皇后做的,所谓‘打蛇打七寸’,想要教训一个人就要挑她最在意的东西下手,皇后所在意的无非就是自己的后位以及百里无极的储君之位,她要给对方添堵,自然也要挑这两处下手。 至于法子? 她自然会寻机会透露给百里无衍,之后的事情就不用她操心了。 锦御台离清凉台很近,这会儿功夫已经到了,皇帝下了撵轿,跟楼墨渊一起上了清凉台,楚凝秋不想跟的太显眼,故意放慢了脚步,还没到近前,早就焦急等在旁边的冬儿已是急匆匆迎了过来,“小姐,您终于回来了,您没事?” “没什么事。”楚凝秋凑在冬儿耳边轻语了几句,正色嘱咐道:“只有这两句话,若他再问别的,你只说不知道就行了。” “是。”冬儿虽然不知道楚凝秋到底为什么要帮百里无衍,可楚凝秋有此吩咐,必定有她的道理,是以立刻答应了下来,但想了想还是补充道:“小姐,奴婢是您的贴身丫鬟,若让人看见了,岂不是要暴露了身份?” “咱们又不是做贼,怕什么暴露身份呢。”楚凝秋抬手捏了捏冬儿的脸,“快去快回,一会儿少不得还有别的事。” 其实这件事楚凝秋完全可以自己去,之所以临时改了主意,是有意让冬儿多些历练,她身边的人不多,总要个个都是机灵能干的,左右就几步路的事,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小姐放心,奴婢知道了。” 看着冬儿转身离开,楚凝秋稍稍整了整衣袖,抬步往清凉殿去,太后尚未驾临,宴会便不算正式开始,皇帝和楼墨渊也进了皇后待着的偏殿歇息,但外殿众人还是拘束了许多,即便有人说话也都刻意压低了声音,无人敢大声喧哗。 楚凝秋的目光快速在大殿里环视一圈,人则缓缓朝李氏所在的方向走去,这样的宴会,她的坐次自然安排在李氏和楚清悠身边,但眼下却只有李氏自己坐在位子上,楚清悠则不知去向。 李氏虽然不知道皇后到底意欲何为,却知道对方必然是有所目的的,见楚凝秋安然无恙地进到殿里,便知道这一劫又被楚凝秋给逃过了,似笑非笑道:“秋儿,你身上这衣服怎么没换,可是出了什么差错?” “劳二婶惦记,不过是洒了一点茶而已,在太液池边走上几步也就干了,何必要多费周折呢。”楚凝秋敛衣坐下,慢悠悠道:“宴会就要开始,二妹妹再不来可要迟了。” 第128章 察觉 第一百二十八章 “悠儿去太后处陪伴老太君,想是要跟老太君一起过来。”李氏手里的茶盏稍稍晃了晃,泛起阵阵涟漪,“秋儿真是有福气的,无论在什么境遇下都能安然无虞。” “秋儿有父亲母亲在天之灵庇佑,自然是能逢凶化吉的,咱们都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秋儿有福,二婶的福气自然也是差不了的。”楚凝秋脸上挂着恬淡的笑容,嘴里的话却不似刚刚那般好听,而是直白道:“所以么,人如果少做些徒劳无功的蠢事,把时间放在保养自身身上,说不定就能轻轻松松长命百岁了呢。” 李氏话里的告诫之意,李氏自然听得明白,但让她更在意的,是楚凝秋无意中提及的楚天昱。 他若真的在天有灵,会不会怪自己,恨自己…… 可就算楚天昱会怨恨,她也绝不后悔! 李氏的表情虽然已经算是很细微了,但楚凝秋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异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凝秋既已起疑,便在脑海里把自己刚刚说过的话仔仔细细过了一遍,这话里所含的信息量并不大,很快就找到了关键词。 楚天昱……难不成李氏…… 楚凝秋之前没有察觉是因为完全没有往这方面想,这会儿再细细回忆一番,却是一下就全明白了。 原来如此! 楚凝秋虽然有些震惊,但楚天昱出身高贵,样貌才能皆是当年京中那一圈青年才俊中的翘楚,就连几个皇子也有所不及,当年只怕是不少京城贵女的春闺梦里人,只是好好的忠实粉丝变成了私生饭,还是性格扭曲毒辣的极品腹黑私生饭。 因着嫉恨,李氏害死了旬氏,若不是她在机缘巧合之下穿越到了这里,这会儿一家人已经整整齐齐在地府团聚了,也真是倒霉催的。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不知楚天昱泉下有知,会不会后悔自己当年太过出色,才留下这般祸患。 虽然楚凝秋的眼神中并没有任何异常,但落在李氏眼里,却总觉得自己像是被看透了一般,几乎下意识地把头转向别处。 她对楚天昱的感情向来藏的隐晦,这么多年连老太君和楚天朔都没有察觉,楚天昱去世的时候楚凝秋只是一个几岁的孩子,更不可能会知道。 这样想着,李氏又硬气了起来,冷笑道:“秋儿当了郡主之后说话真是越来越深奥了,我这个做长辈的竟然听不懂。” “不过说笑罢了,二婶又何必想这么多呢。”楚凝秋抿了口茶,故意又试探了一句:“一晃父亲母亲已经去世这么多年了,好在他们一直恩爱有加,就算到了阴间也能陪伴在彼此身边,比那些注定要做孤魂野鬼的人幸福多了。” “什么意思?” 活着不能名正言顺地爱慕楚天昱,就连死了也不能跟他葬在一起,可谓是李氏心里最深的执念,楚凝秋这话无疑等于拿着刀子往李氏心口上扎,她实在掩饰不了自己的情绪,只能逼着自己低下头去,手里捏着的一块绿豆糕竟活生生被捏了个粉碎。 “二婶百年之后,必然是要跟二叔永远在一起,得享后代香火,孤魂野鬼什么的,怎么都轮不到您身上,您又何必如此生气呢?” 若说之前只是靠着蛛丝马迹推测到的,眼下这一幕便是实打实地坐实了李氏的‘做贼心虚’,楚凝秋心下了然,却也知道不能在这个时候继续刺激李氏,以免她做出什么更过激的举动来。 李氏心里气的吐血,却也不敢再暴露出分毫,以免让楚凝秋继续起疑,只冷冷回应道:“这是自然。” 哼,谁说恩爱夫妻就一定能‘死同穴’,她一定会想办法把楚天昱的尸身偷出来跟自己合葬,旬氏那个鸠占鹊巢的贱,人,才该是孤零零的! 这样想着,李氏越发觉得这件事要加紧去办,楚凝秋隐隐猜到她在想什么,却也只端起茶轻轻抿着,不再多言半句。 就在这时,冬儿悄悄来到楚凝秋身边,她不想让李氏听到什么,并没有说话,只是朝楚凝秋使了个眼色,又微微点了点头。 见状,楚凝秋就知道冬儿把事情办好了,接下来,就看百里无衍的手段了,若对方连这么点本事都没有,那就只能自己亲自出马了。 心思转圜间,很快有太监尖细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太后娘娘驾到!” 随着这个声音,久未在众人面前露面的太后出现在眼前,虽然为着桓王的事劳心劳神烦躁不堪,但这会儿出现在清凉殿,还是仔细打扮了一番,颇有后宫大,boss的气势。 只是这气势有多少是强撑着的,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太后左右两侧分别跟着老太君和桓王,按说老太君跟太后是极不对付的,但眼下却瞧不出两人脸上有任何不悦之意,不知道是在众人面前勉强维持体面,还是时隔多年,两人的心胸气度都比当年好了许多,不再执着于之前的恩恩怨怨了。。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陪伴在老太君身边的只有刘嬷嬷一人,并未见到楚清悠,而环顾四周,亦迟迟没有见到百里无极的身影。 莫非这俩人…… 这么多年培养出的敏锐直觉告诉楚凝秋,百里无极和楚清悠同时未现身绝对没有这么简单,只是不知道这次是谁算计谁,还是两人一起被旁人给算计了。 怀疑归怀疑,但这个时候显然是不能说什么的,楚凝秋只随众跪下,向太后行礼问安,之后又向老太君和桓王行礼。 听到外面的动静,皇帝皇后亦从偏殿出来,一左一右从两边扶太后落坐,之后又分别落座。 不知楼墨渊跟皇帝说了什么,楚凝秋悄悄瞥了一眼,见皇帝对太后和桓王的脸色都稍稍好了些,至于皇后,在没看到百里无极后,眸中同样有疑窦,待瞥过楚凝秋所站的地方时,更是有显而易见的不安,只压制下去了,只做寻常。 第129章 变故 第一百二十九章 “都起来,不必拘束。”皇帝在上首坐了,待抬手吩咐众人起身后,方才看向左侧下首,微微蹙眉道:“太子呢,怎么这会儿还没来?” 听到这话,百里无衍立刻从座位上起身,恭敬朝皇帝拱手道:“回父皇的话,太子哥或许临时有什么事耽误了,想来很快就会过来的。” 经过之前的事,皇帝再看到百里无衍心里难免有些芥蒂,虽然不能在这会儿发作责问,但声音终究也是比寻常冷了许多,“朕知道了,你坐着。” 百里无衍之前已经见了冬儿,自然明白皇帝的冷漠是何缘故,可越是这个时候,他就越要表现的格外坦荡,他并没有回坐,而是继续道:“儿臣看父皇面有疲惫之意,这殿里风大,您一会儿可要少饮几杯,否则酒热出汗受了风,身子愈发难受了。” 皇帝既是心里有了猜忌,自然会格外注意着百里无衍的一举一动,但见对方行事坦荡,完全没有半分心虚的感觉,便也点头道:“朕知道你是个细心的。” 皇帝话音刚落,楼墨渊已是幽幽道:“皇上,这宴席就要开始了,太子殿下不在总归不妥,不如派个人去寻寻。” 听到楼墨渊说话,席间几个朝廷大员的脸色不约而同地一黑,只是畏惧对方的权势敢怒不敢言,有的低眸暗叹,有的闷声灌了一杯酒。 楼墨渊最受皇帝信任,但凡有宴饮,必是坐在皇帝正下手的位子,比皇子们的位次都高,起初也不是没有言官御史上书弹劾,但皇帝只留中不发,下次依旧如此,而那几个弹劾的御史也都招了麻烦,但让人不解的是,以楼墨渊的狠厉手段,竟然没有要他们的性命,只揍断了腿,在床上躺了几个月,这官职,自然也就丢了。 而皇帝似乎也没有追究的意思,只象征性地赏了点养伤银子,如此态度,自然没有哪个不知死活的,敢再有所议论了。 “爱卿说的是。”对于楼墨渊的话,皇帝向来无有不应,便抬眸看了刘公公一眼。 刘公公自然明白皇帝的意思,当下抬步往外去了。 虽然百里无极身为储君,地位至关重要,但连皇帝和太后都到了,自然也没有等他一个晚辈的道理,皇帝心里虽然对太后极度不满,但还是勉强露出一个职业假笑,“母后难得喜欢热闹,儿子特意嘱咐内庭排了新的舞曲,请母后一观。” “到底是皇兄对母后最有孝心,跟皇兄比起来,臣弟实在是惭愧。”百里洵在跟楼墨渊达成交易后,整个人的精神都好了许多,只见他端起酒杯起身行了个礼:“臣弟敬皇兄一杯,还请皇兄赏光。” “你是朕的亲弟弟,何须说这些。”皇帝深深看了百里洵一眼,直把对方看的心里有些发毛,方才伸手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之后又似笑非笑地补充道:“其实洵儿你想多孝敬母后也不难,朕不是已经允许你时时侍奉在母后膝前了么?” 百里洵自然知道皇帝指的是让自己把太后接到青海去侍奉的事,此事,他适才跟太后商议过,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回答,然而还不等百里洵开口,已有人先一步站起来向皇帝道:“皇上恕臣直言,依着祖宗规矩,守边藩王无召不得入京,否则便等同于谋逆,皇上就桓王殿下一个同胞兄弟,多骄纵些原也无可厚非,但如此一来,岂非要所有藩王群起效仿,长久如此,必成大祸。” 若寻常时候,这种弹劾的事都是由御史来做的,但御史官职普遍不高,是没有来参加内庭宴会的资格,这会儿说话的是刑部尚书袁庆林。 袁庆林是皇帝心腹,虽然没有楼墨渊那般深受宠信,却也是朝堂上举足轻重的人物,如今恰到好处地说出这番话来,与其是质疑皇帝,不如说是在替皇帝向百里洵发难。 百里洵对皇位有觊觎之心,民间或许没有太多议论,但在朝堂上却是公开的秘密,是以袁庆林话音刚落,就立刻有旁人上前附和。 百里洵虽然在太后面前任性惯了,也对敢在这个时候出言弹劾他的袁庆林恨之入骨,但眼下保命要紧,自然不敢再放肆,只见他并没有为自己辩驳,反而直接跪地请罪,“臣弟无状连累了皇兄清名,还请皇兄降罪责罚。” 百里洵这副做低伏小的样子虽然做足了姿态,但皇帝对他的厌恶由来已久,又岂是几句话就能够抵消的? 然而还未等皇帝开口说什么,之前被派出去寻百里无极的刘公公已是急匆匆折返回来,走到皇帝面前低声耳语了几句。 楚凝秋对此早有猜测,见皇帝脸色骤变心下更是笃定,转眸含笑看了李氏一眼,“二婶,咱们魏国公府怕是很快就要办喜事了,秋儿先恭喜二婶了。” 李氏不是傻子,自然也意识到不对劲,但她们之前的计划明明是在宴会之后,却不知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也没心思回应楚凝秋的话,虽然看起来云淡风轻,但目光却紧紧落在上首的皇帝皇后身上。 皇后明摆着没有那么喜欢楚清悠,而且已经明确表示不许楚清悠为太子正妃,若真有什么变数,只怕楚清悠连个侧妃的位分都得不到,只能以庶妃的身份入侍东宫。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宫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皇帝身上,自然把他的举动看在眼里,皇帝手里牢牢攥着碧玺手串,显然不想把事情闹大,压低了声音向刘公公道:“让他收拾好了赶紧过来,至于……” 之前御台的事,虽然矛头直指百里无衍,但皇后总归也在怀疑的之列,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剩下的事,就交由皇后处理了。” 就算皇帝不说,皇后也猜到了大概,但这会儿宴席刚开始,她若此时离开,也同样是要引人怀疑的,是以轻声道:“皇上放心,臣妾自会处理妥当。” 第130章 帮忙 第一百三十章 如此说着,皇后又温言提醒了皇帝一句:“皇上,桓王还跪着呢。” 百里无极就算行差踏错,也总归是自己的亲骨肉,在厌恶的人面前暴露自家儿子的不检行为,无异于是往自己脸上扇耳光,皇帝缓了缓神色,淡淡道:“你也是太过思念母后的缘故,我朝向来以孝治天下,朕也不忍心过于苛责,你既已回京,就多住些日子陪伴母后!” 楼墨渊说的有道理,就算把百里洵发配到苦寒之地,他在青海这么多年培植的力量依然存在,逼的狗急跳墙并非上策,倒不如将计就计把人扣在京城,来个釜底抽薪,找人彻底控制了青海。 没了兵权,百里洵就算活着,也不过就是只落水狗,又有谁还会跟随他谋反找死? 皇帝心里不屑冷笑,随后把目光转到跪在一旁的袁庆林身上,一字一顿道:“袁卿为人刚正,敢于直言,乃朝廷栋梁,特赏黄马褂一件以示嘉奖!” 见皇帝没有处罚百里洵的意思,袁庆林正暗暗怀疑自己是不是体察错了圣意,如今乍然得了这般赏赐,不由大喜过望,“微臣多谢皇上隆恩!” 皇帝虽然没有惩罚百里洵,却厚赏了袁庆林,说明他心里对袁庆林的话很是认可,只是不方便明示出来而已。 能出现在宫宴上的,哪个会蠢笨,自然能够猜到皇帝的用意,楚凝秋低垂着的眼眸中露出几分笑意,这以后,上奏弹劾百里洵的人只怕要更多了。 “臣弟多谢皇兄。”百里洵虽然也明白皇帝的打算,但他向来是个傲慢轻狂的,反倒认为这是难得的喘,息之机,待起身后又把目光转到刘公公身上,故意疑惑道:“公公不是寻太子殿下去了么,怎么就你自己回来了?” 刘公公能在皇帝身边服侍多年,脑子自然不慢,听到这话立刻陪笑道:“回桓王殿下的话,太子殿下,身子有些不适,稍微歇息片刻就会过来。” “原来是这样。” “来。”皇帝举起面前的酒杯向众人示意,如此就算开席,有歌舞姬上来奏乐跳舞,气氛也渐渐热络起来。 李氏不是没有脑子的人,这会儿功夫已经从适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只见她咬了咬唇,抬眸看向楚凝秋,“你也说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悠儿若是没了体面,你这个做大姐姐的又能体面到哪里去?” “这就是二婶求人的态度?”楚凝秋如何不明白李氏的意思,只慢悠悠道:“拜您所赐,我在这京城里早有没有什么名声可言了,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又有什么呢?” 这国公府是原主祖父和父亲传下来的,为了国公府的名声,楚凝秋必然不会落井下石,但要让她出手相救,就该有求人的态度,否则真当她是菩萨转世,专门寻以德报怨的事来做? “……” 李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在吵架这件事上,她已经很久都不是楚凝秋的对手了,眼下这个时候说这些,更是半点用处也没有,只深深吸了口气,一字一顿道:“只要你能让悠儿安然度过此关,本夫人愿意以一个条件来交换。” 如今楚凝秋虽然处处占上风,但李氏明白她一直想要找到那本秘籍,奈何许多陈年往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弄明白的,她的用处也是其他人所不能代替的,所以,楚凝秋一定会答应。 “既然二婶这么有诚意,秋儿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楚凝秋唇角勾起一丝浅笑,“凡事只能尽力而为,不该二妹妹得到的,她也不会得到分毫。” 楚凝秋跟李氏说话的时候,隐隐察觉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眸却是百里无衍隔着献艺的舞姬,遥遥朝自己举了举杯。 见百里无衍泰然自若的神情,楚凝秋就知道对方必是有了应对之策,当是能省自己一番功夫,便也端起酒杯,朝对方微微点头示意。 只是个礼貌性的微笑,然而下一刻楚凝秋却不由觉得后脖颈一阵发凉,她当然知道这道目光是从哪里来的,却只做不知。 小心眼的家伙。 楼墨渊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允许自己被忽视,在饮下杯里的酒后,慢悠悠道:“郡主看上去闷闷不乐的,可是有什么心事?” 楚凝秋正想着寻个机会出去瞧个究竟,听到楼墨渊的话,便也顺势道:“二妹妹适才身子有些不适,迟迟没能入席,秋儿实在不放心,正跟二婶商量着出去寻寻。” 百里无极的身份太显眼,从一开始所有人都知道他没来,相比之下,楚清悠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如果不是楚凝秋提这一嘴,很少有人会注意到。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特别是在皇宫这种到处都是眼线的地方,若楚清悠跟百里无极真铸成大错,根本瞒不了任何人,既然如此,倒不如趁着人多的时候提起来,省得白白再被皇后打压一番。 果然,听到楚凝秋的话,皇后的表情微微沉了沉,就连皇帝也有点不悦,好在他认为楚凝秋并不知道实情,之所以有此言语完全是出于对堂妹的关心,便也没有生气,只淡淡道:“你对皇宫不熟悉,一个人出去找只怕也没有头绪,让皇后派几个人随你一起去。” “皇上说的是。”皇后站起身来,朝皇帝屈膝行了个礼,“臣妾适才喝了几杯酒,倒是有点上头了,正好也出去醒醒酒。” “去。” 皇帝深深看了皇后一眼,意在让她掌握住分寸,楚凝秋则先一步候在殿门处,待皇后走出来后,才恭敬跟在后面走了出去。 今日的宴会虽是太后所办,但太后的初衷是为了配合百里洵行事,眼下已经没了这个必要,就连原定要指楚凝秋给百里洵为续弦的计划也无法达成,自然兴致缺缺,皇帝既不待见太后,面子圆过去也罢了,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有几个妃子陪着太后说说笑笑,倒也不算冷场。 第131章 择妻 第一百三十一章 楼墨渊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朝门口望了一眼,瞬间已是转回到皇帝身上,“皇上圣体康健,乃天下万民之福,臣敬您一杯。” “有爱卿时时在旁为朕分忧,朕自然是身心舒畅的。”皇帝似乎才想到了些什么,只见他放下手里的酒杯,抬眸向众人道:“ 楼爱卿劳苦功高,朕总想着要赏赐他些什么,但爱卿已是位极人臣,名位上赏无可赏,今日趁着诸位爱卿及亲眷都在,不如大家替朕出个主意,该赏些什么?” 额? 楼墨渊所得的殊宠原本就让众人恨得牙痒痒,乍然听了皇帝这话,更是震惊异常。 听皇帝这话,是还要给楼墨渊加些旁人没有的特别赏赐,可正如皇帝所言,楼墨渊什么都不缺,连太子都比不得,若再加赏,就只能把皇帝那张龙椅让给他来坐了。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可若不是这个……不,还有一个可以赏的东西! 在大部分人还一头雾水的时候,已有那警觉的很快想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心下不由大骇,倒是玉凝的父亲辅国公最先出言问道:“皇上可是想要为司主大人赐一门好婚事?” 婚事? 此言一出,那些个之前还没有想明白的人瞬间恍然大悟。 是了,楼墨渊身边侍奉的女人虽然不少,却一直没有妻室,虽然关于他跟内监无异的传言已传的人尽皆知,却也并没有谁有确凿的证据。 而且就算他真的是个太监,只要皇帝愿意加恩,又如何娶不得妻室? 殊不知前朝那位权势熏天的九千岁,不仅由皇帝亲自做主娶了世家贵女为妻,还在宗室中择了一位小王爷过继到其膝下,为其养老送终,延续香火。 只是,皇帝当真也糊涂到这种地步了么? 皇帝这么突如其来地要为楼墨渊娶妻,又有什么深意? “果然还是辅国公最了解朕的心思。”皇帝唇角嚼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笑容,“楼爱卿年纪也不小了,身边没有个贴心的人伺候,朕总是不能放心。” 皇帝此举,显然是没有跟楼墨渊商量过的,楼墨渊眸中闪过一丝诡谲的精光,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起身向皇帝道:“皇上隆恩,臣感激涕零。” “爱卿不必客气。”皇帝示意楼墨渊坐下,又道:“这京中才貌双全的闺阁贵女,全都在这里了,爱卿只管放出眼光来挑,挑中那位,朕亲自赐婚。” “……” 众人大骇,有那胆子小的贵女甚至吓的眼泪汪汪,只是怕引起楼墨渊的注意,才咬着嘴唇拼命忍着。 且不说楼墨渊能不能行男女之事,就是他那阴晴不定的脾气,真要到了他身边,万一那句话说的不对,还不得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一个个打扮精致,想着能在百里无极和百里无衍几人面前引得注目的贵女们,皆在心中叫苦不迭,只恨不得顺着地砖缝钻到地底下去,省得万一被楼墨渊看上,无端断送了性命。 “臣多谢皇上。”楼墨渊完全没有推辞的意思,只似笑非笑地在大殿中扫视了一圈,“皇上这恩赏可能给的不,瞧瞧各位小姐,连头都不敢抬了呢。” 楼墨渊说的的确是实情,却也不完全正确,因为就算皇帝没有指婚的意思,除了楚凝秋之外,也没有哪个贵女敢跟楼墨渊对视。 “怎么?”皇帝微微敛了笑意,似笑非笑道:“诸位爱卿都不说话,难道是对朕这个决定有所不满?” 听到这话,众人齐刷刷跪了下来,“臣等不敢。” 在这个年代,皇帝有着说一不二的绝对权威,对臣子‘赏也是罚,罚也是赏’,别说让他们把女儿嫁给内监,就是把他们全家都给发配杀了,也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 “既然没有,那就都起来坐!”皇帝这番敲打也是点到为止,并没有不依不饶的意思,在这之后更是自顾自补充道:“朕听说今日除了内厅司编排的歌舞,各家小姐也都有才艺要展示,爱卿也可先瞧瞧,总归会有合意的。” 听到要表演才艺,各位本就恨不得遁地消失的贵女更是惊惧不已,但既是皇帝开了口,她们若推脱了不肯便是欺君大罪,只能打定主意在表演的时候出些丑,左不过就落个学艺不精天资笨拙的名声而已,命却是无碍了。 听到皇帝的话,楼墨渊悠悠应合道:“皇上说的是,臣也很期待呢。” 在坐的少女因着出身尊贵的缘故,多少都是有些傲气的,然而楼墨渊只以这种玩味的语气说话,似是把她们看作寻常歌舞姬一般,有那心气高的,已是气的涨红了脸。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什么不满怨恨都不值一提,她们哪怕打掉牙齿和血吞,也不敢说什么,只能任由楼墨渊像翻牌子一样挑了他们出来表演才艺。 在坐所有人都对楼墨渊不满,然而最不满的,当属太后,明明是她办的宴会,却让楼墨渊成了主角,但百里洵如今还要仰仗着楼墨渊,甚至还有继续拉拢对方为自己所用的意思,怎么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开口,索性道自己身子乏了,来个眼不见为净。 清凉殿中自是人人自危,气氛紧张,这边,正陪在皇后身边的楚凝秋突然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喷嚏。 好端端的怎么会打喷嚏,该不会某个小心眼的家伙又在念叨她? 见楚凝秋似是若有所思,皇后侧眸道:“本宫见郡主并没有更换衣衫,该不会是着凉了?” “劳皇后娘娘挂怀,臣女一切安好。”楚凝秋语气平静,却也并不打算就这么被皇后当成傻子,只莞尔笑道:“衣衫不换也没什么,不过一会儿功夫就干了,若这脏衣服脱下来,新的衣服却不能及时穿上,那可就是真的麻烦了。” 正如楚凝秋之前所料想的那般,皇后本来就没指望那药能瞒得过楚凝秋,不过是为了祸水东引罢了,原本以为楚凝秋会默契地不做声,却没想到她竟然会这样直白地说出来。 第132章 表态 第一百三十二章 这会儿百里无极的事还未有交代,许多事都已在自己的预料之外,皇后斟酌片刻后才道:“本宫不擅长猜哑谜,郡主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若当真是有什么误会,即刻解开也就好了。” “回娘娘的话,臣女只不过随口说说,没有别的意思。”楚凝秋既然已经给百里无衍提了醒,便不打算再跟皇后多说什么,只表现的更急切了些,“娘娘,二婶之前已经派人去寻二妹妹,想来是有消息了。” 她必须要尽快见到楚清悠,完事之后还要回到清凉台的,今天这么多人都在,少不得还要有什么精彩的事发生,白白错过了看戏机会,岂不是可惜? 似乎是为了印证楚凝秋的话,话音刚落,便见李氏身边的王嬷嬷从不远处的小路上折了过来,事关楚清悠的清誉,她自然不敢声张,也不敢叫屈,只走上前来行了个礼:“回禀皇后娘娘,郡主,我们二小姐她……不太好……” 不太好? 这话楚凝秋听听也就算了,以楚清悠的心性,这会儿无论怎么闹,都只不过是为了要摆出个姿态来。 王嬷嬷说话的功夫,百里无极已是从花丛后面的小偏殿里走了出来,他显然已经重新收拾了一番,衣衫整齐,发型亦纹丝不乱,只是面色阴沉地快要挤出水来,可见无论此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百里无极都对楚清悠厌恶到了极点。 短短月余,原本痴念着要捧在心上的女人,竟会厌恶至此,可见人心是这世上最善变的东西,有时候甚至还不如天边的一片浮云,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之前刘公公已经出现过,百里无极当然知道此事瞒不过皇帝皇后,却没想到不仅皇后亲自过来,连楚凝秋都跟过来了,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说起,只吞吞吐吐道:“母后,儿臣……” 皇后当然不会在楚凝秋面前数落百里无极的不是,只深深看了他一眼,“既是收拾好了,就赶紧去清凉台,别让你父皇等急了。” 由皇后来善后是最稳妥的选择,百里无极还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咬了咬唇,垂眸道:“是,儿臣告退。” 这件事他明显是受了魏国公府之人的算计,而且一定跟楚凝秋脱不了干系。 擦肩而过时,百里无极冷冷的眼眸飞快瞥了楚凝秋一眼,随后才快步离开。 走着瞧,他不会让楚凝秋好过的! 皇后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百里无极的身影消失不见,方才看向王嬷嬷道:“走,去看看楚二小姐。” “是。” 确如王嬷嬷所言,楚清悠的状态并不好,整个人蜷缩在角落里,她的衣服已经被扯的不成样子,眼下虽然已经取了殿里的帷帐遮着身子,但她露在外面的脖颈上还是有一道清晰可见的划痕,应该是百里无极所为。 楚清悠既然一早就处心积虑地接近百里无极,对男女之事并不陌生,该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即便是阴错阳差错了人,也不该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 不对…… 若仔细看,就会发现楚清悠扔在一旁的衣裙上沾了好些半干的泥土…… 楚凝秋微微蹙眉,目光迅速往四下打量一圈,许是长期闲置的缘故,这间屋子里的确落了不少灰尘,却怎么也不会有泥土,除非…… 楚凝秋想了想,一个大胆的猜测闪过脑海,难不成百里无极跟楚清悠没有连屋子都没进,而是在外面就…… 咳咳……这尺度未免也太大了些…… 宫里人多眼杂,若真是在园子里,少不得是被人瞧见了,若再明处还好,百里无极为了自己的名声也会把人灭口,但隐在暗处没有暴露出来的,极有可能会跟他们背后的主子提及,到时候流言如沸,又如何能逃得过? 这样一来,楚清悠眼下的激动和歇斯底里,倒也在情理之中了。 楚凝秋能察觉到的异样,皇后自然也是察觉到了的,只见他拧眉轻咳一声,“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替二小姐重新梳洗梳妆!” “是!” 皇后身边的宫女雷厉风行,立刻有人躬身出去,只留皇后和楚凝秋在屋子里陪着楚清悠。 这会儿功夫,楚清悠情绪越发激动,豁然抓起旁边的簪子,直直抵在喉间,崩溃哽咽:“皇后娘娘,臣女和太子殿下犯下大错,再无颜活在这世上,不如一死了之!” 这样说着,楚清悠手上豁然用力,眼见尖锐的金簪就要扎进喉咙,王嬷嬷已是眼疾手快地冲过去死死抓住楚清悠的手腕,“二小姐,您不能想不开啊,就算不为自己也该为太子殿下考虑,若您死在宫里,太子殿下以后该如何自处啊!” 这一幕,显然是楚清悠和王嬷嬷两人提前串通好的,要真想死,皇后来之前她就完全有时间死透了,何必等到这个时候才动手? 越是贪恋荣华富贵的人越是惜命,楚清悠不过就是想逼着皇后主动表态给她名分,再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真死。 不过王嬷嬷这番话也不无道理,别说国公嫡女,便是寻常良民因不伦男女之事被逼死,男方也少不得要扯上官司,更何况百里无衍才受了皇后的算计,只要百里无衍不是圣人,就必定会在这个时候踩上一脚。 而国公府的名声,更会败的一塌糊涂,不止未婚嫁的儿女再难议到好亲事,就连陆老太君都要被扣上一个教导晚辈不善的罪过,被人指指点点。 这样想着,楚凝秋上前几步,紧紧扣住楚清悠的手腕,“二妹妹只管放心,你是魏国公府二小姐,皇后娘娘和祖母自会为你做主。” 楚凝秋虽然没有内功,但她懂得医术会用巧劲儿,楚清悠一时之间竟挣脱不了,刚想开口骂人,却被楚凝秋寒刀般的目光瞪在原地。 楚清悠自然还跟之前一样激动挣扎,楚凝秋对她可没多少耐心,趁着背对皇后的机会,小声在其耳边警告道:“不想真被赐死,就老老实实见好就收。” 第133章 认同 第一百三十三章 这种事虽然对百里无极和楚清悠来说都是丑闻,可若真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楚清悠既为女子又为臣子,绝不可能保得性命。 到时候只有死路一条,连进家庙常伴青灯古佛都是奢望。 皇后在椅子上坐了,眸色淡淡道:“楚二小姐,无论此事因由如何,可你既已跟太子有了夫妻之实,便是太子的人了,凡事都该先为太子着想,而不是任性妄为。” 楚清悠实在不知道好好的计划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只觉得浑身每个毛孔都透着恨意,可眼下自己的境遇太过被动,只紧紧咬着嘴唇,一字一顿道:“皇后娘娘,臣女身为魏国公嫡女,自幼承祖母教导,断然不能为妾室供人驱使。” 其实楚清悠很楚清皇后绝不可能给她正妻的名分,但她又不是傻子,如果一开始就抱着破罐破摔的态度,说不定许个侍妾就打发了。 她楚清悠决不能沦落到那般地步! “二小姐的意思,你是想入主东宫为太子妃了?” 若不是这么多年习惯了伪装,皇后只怕要忍不住冷笑出声了。 之前楚清悠还是完璧之身时,皇后就已经早早把她排除在太子妃的人选之外了,如今沦落到这个地步,还敢提这种狂妄的要求,简直就是不知死活! 不屑归不屑,但皇后也能猜到楚清悠的目的,她原本打定了主意让这个不安分的女人做个庶妃,随便一顶小轿抬见东宫里就算了。 可如今楚凝秋在眼前,便等于代表着陆老太君的面子,她若一点都不顾及,似乎也不是上策。 楚清悠从一开始就是个心术不正的,若不是她从中挑拨,百里无极怎么会白白毁了跟楚凝秋的婚约,让她直到如今都这么被动,就算要给侧妃之位,她也决不会让楚清悠好过! “臣女不敢。”楚清悠未来的前程在此一举,她也知道适才态度强硬,引得皇后不悦,这会儿少不得要缓了语气,“臣女对天发誓,今日之事臣女完全是冤枉的,请皇后娘娘能稍稍顾及臣女的体面,臣女必定粉身碎骨以报娘娘大恩!!” 皇后对自己的嫌弃厌恶,楚清悠如何不知,她没有足够的能力跟皇后抗衡,必然要表示出愿为皇后驱遣的决心,让皇后就算不看重她,也不会迫不及待地出手处置了她。 “就算本宫允你正妃之位,皇上也是绝对不会答应的。”皇后看了楚凝秋一眼,见楚凝秋没有出言的意思,便知对方只是想维护魏国公府的体面,并没有给楚清悠争太子正妃之位的意思,语气更是坚决,“侧妃已是本宫能允你的最大限度,且为了避着这风声,婚仪要低调从简,你若不服,尽管去求皇上做主!” 皇上正在气头上,又有意维护百里无极这个唯一的嫡子,哪里会给她什么好脸色,说不定一杯毒酒就以羞愧难当的名义打发了。 侧妃也就罢了,百里无极浅薄,只要她以后多用些手段,自然还是可以把对方的心给笼络住,只是连个像样的婚仪都没有,她这侧妃当的也是名不副实,只怕很长时间都要沦为旁人的笑柄。 但就算如此,皇后也休想看轻她,楚凝秋这个小贱,人自然更别想看她的笑话! 楚清悠垂眸思量片刻,终于开口道:“臣女谨遵皇后娘娘旨意。” “既然如此,楚二小姐就好好回家歇着,至于其他的,二小姐该明白怎么做。” 皇后知道楚清悠一定会答应,因为她想活着,就没有别的选择。 “臣女谨遵皇后娘娘旨意。”楚清悠朝皇后行了一礼,之后又抬眸看向楚凝秋道:“妹妹一个人实在……还请大姐姐陪我回府。” 清凉台那边还有风波未平,百里无衍的事少不得还要处理,楚凝秋自不会答应楚清悠的要求,只有些为难地看向皇后:“娘娘,眼下这般情状,臣女本该陪在二妹妹身边,可皇上之前嘱咐还有话要跟臣女说,臣女实在不能在未得皇上允许的情况下出宫,不如回禀祖母,让祖母身边的嬷嬷送二妹妹回去。” “皇上的吩咐最要紧,就这么办。”皇后深深看了楚凝秋一眼,似笑非笑道:“如今楚二小姐已经有了好归宿,郡主也该抓紧才好,若能来个双喜临门,倒也是件好事。” 皇后自然不会无缘无故说这话,她已想到办法让皇帝重新把楚凝秋赐给百里无极为正妃,如果能达到这个目的,百里无极今天横生枝节闹出这茬儿,也不算毫无用处了。 有皇帝的名头压着,楚清悠自然不敢再坚持要楚凝秋陪着,至于楚凝秋则恭敬向皇后福了一福,“多谢娘娘关心,臣女年少不懂事,全凭皇上和娘娘做主。” 这话看似乖觉,其实是在提醒皇后,有皇帝在,她的婚事还容不得其他人置喙。 当然,无论皇后再出什么手段,她也都是不怕的。 皇后和楚凝秋说话的功夫,百里无极已经到了清凉殿,只见他快步走到大殿中央,立刻敛衣跪下道:“父皇,儿子身子有所不适这才来迟了,还请父皇恕罪!” 皇帝抬眸看着面前的百里无极,这么多年,他不是不知道这个嫡子资质平庸,若要把他扶上大位,也着实是难为了些,但百里无极毕竟是他唯一的嫡子,又是他最心爱的女人留在这世间的唯一骨肉,只要他不犯什么大错,怎么也不能废弃另立。 这样想着,皇帝心里百感交集,心里低低叹息一声,语气却忍不住温和了些,“起来落座!” 百里无衍始终注意着皇帝的情绪,见皇上虽然失望,却没有责罚的意思,握着酒杯的手不知不觉更紧了些。 父皇果然还是偏心百里无极这个草包,他决不能甘心,所以,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他都要把百里无极这个名不副实的蠢货,从储君之位上拉下来! 第134章 询问意见 第一百三十四章 “儿臣多谢父皇。”百里无极心里彻底松了口气,待在自己的座位坐下,方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宴会上的气氛有异,虽然好奇,但他毕竟心虚,也不敢出言相问,只有些疑惑地抬眸看了看皇帝。 百里无极的心思,皇帝如何看不出来,淡淡道:“朕准备为楼爱卿择选一位正妻,这会儿正瞧着呢,你既来了,也放出眼光来瞧瞧哪位小姐合适。” “……” 百里无极乍然听了这话,只觉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帝这是疯了么,要冒天下大不韪去给一个‘太监’指婚…… 见百里无极瞪大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才稍稍好了些的脸色又阴沉了下来,“太子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没有,没有。”百里无极哪里敢把实话说出来,连忙站起身来要认错,但在起身之时,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从脑海中闪过,便顺势转了话题,“父皇的决定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儿臣觉得司主大人于社稷立下大功,乃国之肱骨,寻常世家小姐实在很难配得上。” “哦?”皇帝没想到百里无极会说出这番话来,眸中不由多了几分探究之意,“那么依你之见,要什么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楼爱卿呢?” 听到这话,百里无极迅速看了楼墨渊一眼,之后才恭敬向皇帝道:“回父皇的话,儿臣认为未来的暗常司司主夫人,容貌才情自不必说,更要是有聪慧有胆识的。” 皇帝挑眉反问道:“听你这话,似乎是有了人选?” “是。”百里无极,一字一顿道:“魏国公府大小姐乃是皇上亲封的郡主,能得父皇赏识,必是极出挑的人才,儿臣认为跟司主大人很是相配。” 楚凝秋既然放着太子妃的尊荣不要,他就抬举抬举她,让她去跟一个变态阉人为伍! 想着用不了多久,楚凝秋就会被楼墨渊折磨的生不如死,百里无极心里就痛快地想要连饮三杯! 百里无极话音刚落,整个大殿旋即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众人在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松了口气。 死道友不死贫道,让别人的女儿去跳这个火坑,总比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跳进去好。 楚凝秋的父母都已不在人世,能庇佑她的只有老太君一人,但适才太后道身子乏了离开宴席时,就把老太君给请走了,是以眼下并没有人站出来为楚凝秋说话。 楚天朔不在,此事又关乎魏国公府,是以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李氏面前,李氏心里,起身福了一福,“郡主若能得皇上和司主大人看重,是整个魏国公府的荣幸,只是郡主向来是个有主见的,臣妾虽为长辈,却也没有替她做主的资格,还请皇上稍等片刻,待郡主回来亲自问问她的想法。” 当然,李氏之所以这么说,并不是有多想护着楚凝秋,只是她知道楚凝秋鬼点子多,若真让她嫁了楼墨渊,虽然在男女之事和子嗣上断了指望,但却不一定会被折磨死,万一她成功笼络住了楼墨渊,在这京城之内就能彻底横着走了,到时候想起她今天的推波助澜,还不得恨死她? 百里无极被报复没关系,大不了就是楚清悠被牵连,如果她再被记恨上,以楚凝秋的性子,必然也不会放过她唯一的儿子。 儿子和女儿虽然都是李氏亲生的,但到底有所亲疏,李氏不是傻子,才不会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 皇帝怎么都没想到百里无极提到的人会是楚凝秋,因着楚天昱的缘故,他对楚凝秋很有几分亲近,并没想着要把她安排给楚凝秋,李氏的话倒是恰到好处地给了皇帝一个折中的台阶,淡淡点头道:“也罢,就等郡主回来再议,楼爱卿的意思呢?” 皇帝这话,有试探楼墨渊的意思,原以为楼墨渊了解自己的心思,必然会拒绝,但楼墨渊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反而点了点头,“多亏太子殿下提醒,微臣也觉得郡主温柔贤惠,是个难得的妻子人选。” “……” 楼墨渊有这话,便是早就瞧上楚凝秋了,众人心里更是安稳,只恨不能立刻替皇帝答应了楼墨渊的要求,敲锣打鼓地把楚凝秋送到暗常司去。 既是事不关己,众人有这种幸灾乐祸的想法并不奇怪,但对皇帝而言,却没有这么轻松的想法了,“爱卿既是有此心,朕自会问问郡主的意思。” 皇帝是对楚凝秋的怜惜要比旁人多些,但再多的疼惜,在江山大业面前也算不得什么,皇帝之所以不愿‘乾纲独断’,是忌讳着她身上那本秘籍的下落,若让楼墨渊挟制住了楚凝秋,之后将那份秘籍弄到手,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百里无极为了泄私愤,扔出这么个烫手山芋来,让皇帝心里更是暗恼,只希望一会儿楚凝秋回来能够一口回绝,否则话既已出口,就不能拒绝了。 等什么来什么,皇帝这个想法刚从脑海中闪过,皇后和楚凝秋就先后从清凉殿正门进了来,皇后并没有说什么,只自顾自到皇帝身边坐下。 皇帝并没有跟皇后说什么,而是直接把目光落到楚凝秋身上,楚凝秋并不知道大殿上发生的事,只以为皇帝不想让百里无极和楚清悠的事声张出来,主动行礼道:“皇上,二妹妹身上不舒服,得皇后娘娘恩旨,先一步回府歇息了,还请皇上恕罪。” “无妨。”皇帝现在全部的心思都在为楼墨渊选妻这件事上,才不愿理会楚清悠,只开门见山向楚凝秋道:“郡主坐,朕正好有事要征求你的意见。” 哦? 楚凝秋心下疑惑,却并未坐下,而是再次恭敬行了一礼,“臣女惶恐,皇上有什么话,只管吩咐就是。” 皇帝抬手示意楚凝秋先坐下,在这之后又继续道:“朕有意为楼爱卿择选一位意中人为妻,郡主认为如何?” 第135章 定亲 第一百三十五章 额? 楚凝秋心里虽然猜测过几种可能,却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么回事,但眼下皇帝的话已经问出了口,根本没给她思考的机会。 难不成……皇帝这是在打她的主意? 虽然只是猜测,但楚凝秋不是傻子,从殿中众人的反应上已是有了答案,只起身恭敬道:“皇上英明睿智,想必心里已经有了决定,臣女又怎敢妄加多言。” 她并没有拒绝,一来不想表现出抗拒皇帝的意思,二来,就算皇帝将她指婚给了楼墨渊,也未必就要在这一时三刻就举行婚仪,若能借着这个机会绝了其他人对她的觊觎之心,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楚凝秋言语谨慎,有这样的回话也在皇帝意料之中,皇帝缓了口气,又继续道:“这京中贵女人选虽多,却也不是那么好选择的,倒是楼爱卿觉得郡主也算是个难得的合适人选,不知郡主意下如何呢?” 果然如此! 不过,皇帝当真想把她嫁给楼墨渊? 这个念头一转,楚凝秋觉得怎么都不太可能,那就只能是让她自己出言拒绝。 楚凝秋心里冷笑,面上却是又惊又恐,她似是愣住了一般,想要说什么却又不敢,好一会儿才跪了下来,“对君忠心乃是臣子本分,既是皇上恩典,臣女……臣女自当从命。” 此言一出,不止皇帝,包括百里无极在内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楚凝秋这意思竟然是答应了! 她竟然答应了! 难道他们两人之间之前就有什么勾连? 这个想法只是在皇帝脑海中存了个疑影儿,却并没有过于执着,因为他看的真真切切,楚凝秋虽然嘴上答应了,但在那里跪着时,整个人都在忍不住发抖,可见她并不是不害怕,只是不敢说出来而已。 娶妻一事原是皇帝提出来的,这一招捧杀若用得好,能让满朝文武对楼墨渊更加恨之入骨,这样的对立面越尖锐,皇帝这个处在两方中间的主子所得到的益处就越多,可这个人怎么都不能是楚凝秋! 若楚凝秋回绝,哪怕是有委婉回绝之意,皇帝也可顺水推舟把这事给否了,可楚凝秋偏偏答应了下来,而她这副可怜兮兮,宁愿舍了自己的终生幸福也要维护帝王尊严的模样,让皇后就算有再多怒气也不能往她身上撒,否则必遭天下人非议。 皇帝被架在那里正是进退两难,可‘始作俑者’百里无极还在为自己这个计策暗暗得意,不长眼地出言道:“父皇,郡主既然愿意,定是跟司主大人两情相悦,父皇成全他们,也算成就了一段佳话。”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么! 虽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唇亡齿寒的道理也是谁都明白的,百里无极对这种要遭天谴的恶性竟是这般幸灾乐祸的态度,今天是楚凝秋,明天难保不会落到自己身上! 这边,皇帝更是面色微变,恨不得一脚把百里无极给踢到殿外去。 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皇后可不像百里无极这么蠢,自然看出皇帝心里是不悦的,虽然这会儿提出反对意见无异于开罪楼墨渊,但让楼墨渊不悦,也好比让皇帝心里记恨百里无极,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废了太子的好,正准备硬着头皮开口反对,楼墨渊却是先一步站了出来,“太子殿下所言甚是,臣多谢皇上体恤,定然不负皇恩。” 楼墨渊谢恩的话已然出口,楚凝秋亦没表现出反对之意,若皇帝在这个时候反悔了,岂不是显得之前这场所谓的指婚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赐婚是加恩,可若选定了合适的人却又不同意,不仅得不到感激,反而要被怨怼,那就得不偿失了。 是以各方斟酌起来,皇帝不允也得允,只暗暗咬牙点了点头,“既是如此,这门婚事就算定下了,子嗣朕一向视郡主为女儿,这嫁妆自然要好好准备,婚期就等嫁妆准备好了再让钦天监择选吉日。” “臣但凭皇上做主。” “臣女但凭皇上做主。” 楼墨渊和楚凝秋齐齐回应道。 只是楚凝秋似乎受惊过度,勉强说下这句谢恩的话,还未等皇帝开口让她起身,就突然身子一软,竟是晕了过去。 楚凝秋当然没有真晕,只是这会儿这种‘悲痛惧怕’的情绪体现的越是含蓄隐忍,就越能体现出她的委屈求全,皇帝就越是不能对她有任何不满,能气的也就只能是他自己机关算计却弄巧成拙了。 果然,见楚凝秋晕倒,殿上那些个良心未泯之人都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这无父无母的楚家大小姐,真是可怜了。 “小姐您醒醒啊!” 冬儿知道楚凝秋跟楼墨渊一直有所往来,却也没想到会突然被赐了婚,一时也分辨不出楚凝秋是装晕还是真晕,但无论怎样,这会儿表现出紧张害怕总是没错的! 见冬儿冲过去接楚凝秋,皇后亦反应过来,扬声向侍立在旁的宫女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郡主带下去偏殿歇着,再去宣太医!” 听到皇后的命令,宫门们就要蜂拥而上,然而楼墨渊却是先一步把楚凝秋打横抱起,抬眸朝皇帝一笑,“皇上,郡主既是臣的未婚妻,臣自该好好照顾她,还请皇上允许臣带郡主先行告退。” “去。”事到如今,皇帝还能说什么,有些疲惫地摆了摆手,自己也起身道:“朕也乏了,先回勤政殿,太子和二皇子也随朕一道过去。” 看着这两个儿子,皇帝不由又是一阵头痛,一个蠢不可及,一个心思深不可测还担着算计他的疑影儿。 江山若交给百里无极,就他这性子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乱子,若真打定主意要易储而立,国政之事虽不用太过担忧,但有这么个儿子在,说不定还不等自己寿终正寝,就在哪天的睡梦中一命归天了。 哎,为今之计,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136章 日后打算 第一百三十六章 “是!” 百里无极和百里无衍面无表情地看了对方一眼,连忙跟在皇帝身后离开。 说是太后办的宫宴,但这会儿不仅太后早早离席,连皇帝都走了,唯一坐在高位上的皇后也微微露出不耐之意,其他人自然也没有再留在这里耗着的理由,稍坐了片刻,就陆陆续续起身告辞。 然而今日这场宫宴时辰虽短,茶余饭后的谈资却是比以外任何一场宴会都要多,且不说楚凝秋被指给楼墨渊是谁都没有料到的奇闻,楚清悠跟百里无极的隐晦之事也在百里无衍身边人的刻意宣扬下传遍宫中。 众人凑热闹之余也忍不住感慨,只道魏国公府不知道触了什么瘟神,连倒霉事一桩还不够,还要一桩接着一桩。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待楼墨渊把楚凝秋带上马车往宫外走时,适才这番热闹已经如长了翅膀一般飞出宫墙,在京城中各大茶楼酒馆中传的沸沸扬扬。 虽然楚凝秋之前的名声并不好,但这一个多月来,她处置刁奴,重新整顿医馆,不仅用重金聘请名医问诊,用最好的药,更是亲自诊治疑难杂症,若遇到家中实在困难支付不起医药费的,还会看诊送药,在百姓心里的形象跟之前相比,可谓天差地别。 是以百姓们听到这个消息,皆在偷偷摇头惋惜,想着好人没好报,可怜一个好好的善良少女,就这样被送入了虎口,只怕过不了多久,就要不得善终了。 街上是传的越来越热闹,但天大的热闹也没人敢传到楼墨渊耳朵里,马车中,楼墨渊斜靠在垫了柔软羊绒的马车壁上,看着静静躺在自己身边的楚凝秋,“怎么,还要让本座亲自请你起来?” “司主大人说笑了,臣女怎么敢。”楚凝秋眸中一片清明,哪里有昏迷才醒的迹象,只见她捏起桌上的桂花酥吃了一口,遗憾地摇了摇头,“可惜就这么出来了,没能瞧瞧百里无衍是如何在皇上面前把自己给摘出来的。” “若是连这点法子都没有,他就不配活下去了。”楼墨渊语气平静,显然是没把百里无极和百里无衍这兄弟俩放在眼里,“成了全京城百姓可怜的对象,感觉如何?” “这天底下的人,哪个人没有几张面孔,外人能看到的不过是表象罢了,谁又比谁可怜呢。”楚凝秋莞尔一笑,“司主大人英明睿智,容色无双,臣女跟着您都算委屈,那这天底下的人岂不都可怜透了?” 如果楚凝秋所料不差,皇帝就算指了婚,也绝不会真让楚凝秋嫁给楼墨渊,起码在秘籍有下落之前不会。 不……也并不见得,楚凝秋跟楼墨渊对视一眼,突然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皇上适才那样的言行举止会不会是装的? 若是这种可能,那皇帝的真实用意就是要让楼墨渊跟楚凝秋联系到一起,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楼墨渊有了这个便利,更会全力追查秘籍的下落,到时候皇帝就可以借着楼墨渊的手把秘籍拿到手,之后再把人解决掉。 楼墨渊跟楚凝秋之间总有一种无言的默契,只需要一个眼神,楼墨渊就猜到了楚凝秋心中所想,只见他悠闲地抿了口茶,似笑非笑道:“还好,总算没有蠢到无可救药。” “……” 她这是被楼墨渊嫌弃了? “臣女从来都是个蠢笨的,怎比得上司主大人那般睿智?”这样说了一句,楚凝秋忍不住冷笑一声,“皇上的演技还真是高的很,只怕不仅是臣女,连皇后和百里无极几个也都被糊弄过去了。” 皇家之人,最在意的就是权势地位,哪怕皇帝对楚天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情愫,为此对楚凝秋多有优待,但在利益面前也不值一提。 既然如此,她再多使些手段算计皇帝也没什么不妥,左不过是看谁的手段高明罢了,成王败寇,谁也不比谁高尚。 “咱们这个皇帝向来如此,除了他自己,谁都信不过。”楼墨渊眸中的阴冷一闪而过,旋即又是毫不在意的模样,“郡主有何打算?” “既是皇帝亲自下旨,臣女一介女流还能有什么打算。”楚凝秋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仿佛难过急了,“凭空惹了这番无妄之灾,臣女自然是又惊又怕,回家之后就病了,一时半会儿起不了身了。” 她这会儿病了乃是情理之中,谁都不会起疑,她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去往京城外旬氏陪嫁的庄子上养病。 离了国公府,行事就方便多了,秘籍的事总要找到新的线索,绝对不能再这样毫无进展地拖下去了。 实在不行,她要亲自去一趟药王谷,到时候……必定会有新的进展。 “你倒是个会钻空子的。”楼墨渊并没有生气的意思,显然也是赞同楚凝秋的想法,只见他随意勾起楚凝秋发间一缕青丝把玩,慵懒道:“这样一闹,本座的光辉形象岂不是要被你毁了,不知郡主要如何补偿本座这精神损失?” 听到这话,楚凝秋恨不得一口老血喷到楼墨渊脸上。 名声? 您司主大人的恶劣名声早就天下皆知,就连三岁小孩都知道暗常司没有好人,还用得着她来毁? 楚凝秋默默翻了个白眼,面上却莞尔一笑,“司主大人太看得起臣女了,您这高大伟岸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任凭天翻地覆也是动摇不得的。” “你倒是个会说话的。”楼墨渊心里千头万绪,自然不会一直跟楚凝秋开玩笑,只转了话题继续道:“你那位前师伯,最近倒是忙碌的很,你既病了,正好也可请他来瞧瞧。” 师伯? 楼墨渊这话题转的太快,楚凝秋愣了愣才意识到他说的是洛云深,遂反问道:“怎么,洛云深不会是在这京城里找到了什么新靠山?” 以洛云深的性子,有这样的打算倒也没什么奇怪的。 第137章 反唇相讽 第一百三十七章 所谓无利不起早,诚然是李氏花了大价钱才把洛云深请到京城的,但以洛云深高傲的性子,绝不会把李氏放在眼里,若要留下,必然会去找新的靠山。 只是无论这个新靠山是谁,洛云深都不会真心臣服,在他眼里,这世间已没有什么情谊可言,有的只是利用。 却不知他留下来所谋之事,是不是跟秘籍有关。 洛云深是当年旧人,更是最得旬老谷主爱重的弟子,对于秘籍背后之事的了解必然比旁人更多几分,她本就想再寻机会去会会对方,只是这几日各种状况千头万绪,这才没能得见,楼墨渊突然说起此事,倒是给她提了个醒儿。 “司主大人说的是。”楚凝秋轻轻点了点头,心下已是有了计较,“宫里的事只怕还没有解决,您把臣女送回府中,就快些回去。” 楼墨渊向来是个冷漠狠厉的,这人设已经立了近十年,可不能说崩就崩了。 “本座若不亲自走这一遭,怎么体现出对皇恩的感激?”楼墨渊绝不是意气用事之人,所走的每一步路都有其深意。 皇帝想要借此给他拉仇恨,他就索性堂而皇之地在全京城百姓的眼皮底下招摇过市,把这波仇恨值拉满。 否则皇帝怎么能感受到计谋成功的愉悦? 若了他起了疑心,再寻别的方法来对付自己,岂不是又要再费心去应付。 “司主大人思虑周全,臣女望尘莫及。” 楚凝秋知道楼墨渊和皇帝之间的关系很微妙,最起码远远没有外界看上去那般和睦,但她虽然好奇,却从没有开口询问过,有些事,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多问无益。 “少拍马屁。”楼墨渊突然伸手捏了捏楚凝秋的下巴,“本座身边可不是好待的,说不定哪天闭上眼,就再也没有机会睁开了。” “就算真有那么一天,也跟司主大人您没有任何关系。”说话的功夫,魏国公府已经到了,楚凝秋索性提前回到‘昏迷’状态,再不跟楚凝秋说半个字。 这丫头,越来越放肆了。 这会儿,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坐在外面的冬儿立刻跳下车,让守门的家丁去传软轿把楚凝秋抬回阁院,对于这样的安排,楼墨渊倒是没有反对,甚至连面都没露,华丽的马车就直接朝着皇宫方向驶了回去。 楚凝秋自是无恙,但尚在太后宫中的老太君听到自家孙女被指婚给楼墨渊的消息,整个人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老太君!”陪在老太君身边的刘嬷嬷眼疾手快地用力接了一把,并趁机凑在老太君身边低声耳语道:“郡主向来有主意,不会有事的。” 想着楚凝秋这些日子的行事作风,老太君心里稍稍安心些,但眼角眉梢间还是挥之不散的担忧,立刻拄着拐杖站起身来,“走,随本宫去勤政殿。” 老太君虽有大长公主之尊,但自从嫁入魏国公府后,就一直以夫家为尊,就连身边所带的陪嫁奴仆小厮都只能以‘夫人’唤之,细算下来,老太君已经有几十年没有以‘本宫’自称,这会儿重新强调自己的公主身份,不必说自是动了大气,要靠着皇室长辈的身份来向皇帝施压,让其收回成命,莫要毁了楚凝秋一辈子。 “这么多年了,没想到还能再看到你沉不住气的时候,真是难得。” 太后原本就气不顺,之所以顾及着表面的和睦,更是受了老太君明里暗里威胁的缘故,这会儿能看到对方吃瘪,心里闷着那口气总算舒畅了些。 在太后看来,楚凝秋不肯嫁给桓王为续弦,这才落到如今这个地步,那是纯属活该,要不是碍于身份,就不只是冷嘲热讽几句,而是要敲锣打鼓幸灾乐祸一番了。 太后虽然时时表现的强硬,但以她这连年作妖却毫无进展的‘业绩’来看,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货色,老太君本就是有着自己的打算,才会在太后这里虚耗着,这会儿心里已是后悔至极,只见她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了太后一眼,“此事尚未尘埃落定,成与不成还是两说,你又何必急着落井下石,倒显得小家子气。” “……” 从年少相识那一天开始,太后跟老太君交锋就没有赢过,眼下这般情状还被人给怼了回来,心下更是恼怒,不屑冷哼道:“皇帝是我生的,他是个什么性子我最清楚不过,你就算说破嘴皮子,又或者把勤政殿的地砖跪出个洞来,也是不能让她回心转意的。” 太后这话说的虽然难听,却也是事实,见老太君微微踉跄了一下,太后面上越发得意,又慢幽幽补了一句,“楼墨渊势力强大,你这唯一的孙女有了他的庇护,怎么也能多活上几年,至于子嗣,她原本就伤了身子,想要有后也难,倒不如彻底断了念想更舒心,左右你还有庶子养老送终,也不算太过凄惨。” 楚凝秋是老太君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太后这话就是在讽刺老太君已经彻底没了后代,至于旁人的儿子,就算养在膝下又能如何? “太后闲暇时还是好好想想如何才能让桓王殿下安稳过完这一生,毕竟就算没有后嗣,也比不过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不是么?” 撂下这句冷冷的话,老太君扶着刘嬷嬷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太后正殿,只留下太后一个人在后面气的浑身发抖。 吵架这种事太讲究时效性,等太后想到了该如何反驳才解气,老太君人已经走的远了,就算再想追过去,也是来不及了。 可恨,实在可恨! 老太君才不管太后生不生气,从太后宫里出来,就吩咐抬轿撵的内监加快速度往勤政殿去,只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刘嬷嬷想再安慰自家主子几句,然而眼下说再多也是惨白无力的,也只能时刻注意着老太君的情况,以防她急火攻心身子撑不住。 第138章 考验 第一百三十八章 老太君自是心急如焚,这边,处在‘昏迷’中的楚凝秋也被抬回了自己阁院,如玉和如佩虽然知道这次进宫不会太平,却也没想到会是如此石破天惊的消息,两人的眼圈都是红通通的,还没等说话,眼泪就忍不住落了下来。 “好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小姐一命归西了呢。” 知道进了内室四下没有外人,原本还昏迷的楚凝秋睁开眼坐起身来,向如玉吩咐道:“去给本小姐弄点吃的,小心些,别让外人瞧见。” 这一路从宫门口就开始折腾,事做了不少,东西却没吃上两口,这皇宫实在不是人去的地方。 “小姐,您真的没事?” 如玉本来还为楚凝秋醒过来松了口气,但一想到她用不了多久就要嫁到暗常司那种不见天日的鬼地方去,刚止住的眼泪忍不住又要涌出来。 “没事。”楚凝秋微微摇了摇头,抬眸向冬儿道:“你去医馆打听打听这些日子洛云深有没有来过,若寻到踪迹就按着地址找过去,说本小姐病了,把人请过来给本小姐诊治。” 鉴于上次两人见面时洛云深的反应,楚凝秋相信对方是不会拒绝的。 “奴婢知道了。”冬儿重重点了点头,之后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心有余悸道:“小姐,您可吓死奴婢了,老太君如今还在宫中,若她知道小姐被指婚的消息,不知要急成什么样子。” 老太君年事已高,楚凝秋并不想让她为自己的事劳心劳神,但事出紧急,她身边又没有可用之人能派去太后宫里报信,只能回头再说。 老太君并不是心志软弱之人,又有聪明的刘嬷嬷在旁陪伴,想来并不至于有什么大碍。 “是本小姐对不住祖母,晚些时候自会去向祖母请罪。”楚凝秋面上微微一滞,嘱咐道:“你且去,若是找不到人也不要在外面耽搁太久,回来告诉我就是。” “是,奴婢知道了。” 冬儿朝楚凝秋行了个礼,又嘱咐如玉和如佩仔细照顾好楚凝秋,这才转身离开了院子。 “小姐……”冬儿出去后,如玉打发了如佩去小厨房给楚凝秋准备吃的,自己则留在屋里,犹豫着对楚凝秋道:“小姐既是从宫里装病回来的,想必这病还要继续装上些时日,洛神医医术精湛,若您真让他来瞧,您这病只怕是很难继续装下去了。” 如玉向来心思缜密,如今说出这番话来,更可见其智谋远在冬儿和如佩之上,楚凝秋身边需要有能力的丫头来委以重任,如玉的确是最好的人选,便也有意培养她,只微微挑眉反问道:“那你猜猜,本小姐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请洛神医看诊?” 如玉虽然已经算是聪明的了,但跟楚凝秋的智谋比起来,却还远不是一个档次,凝眉想了想后摇头道:“奴婢不知,还请小姐能够指教奴婢一二。” “本小姐若不想指点你,又这么会跟你说这么多。”楚凝秋觉得如玉还是有独立想明白这件事的潜力,并没有急着把原因告诉她,只含笑道:“你且回去好好琢磨,若能想出来缘故,本小姐重重有赏。” 如玉如何不明白楚凝秋的意思,脸上亦露出几分笑意,随后一字一顿郑重道:“奴婢承蒙小姐看重,定会更加尽心尽力侍奉小姐。” 她们这些做奴婢的若不多想法子,一辈子都只能是奴籍,永远不能堂堂正正做人,如玉是个心气高的女孩子,不想就这样蹉跎一生,更不想子孙后代从娘胎而来就被烙上了奴籍。 这些日子她也看出来了,楚凝秋是个好主子,只要她忠心耿耿办事得力,以楚凝秋的性子,定会给她消了奴籍,让她成为堂堂正正的良民。 楚凝秋脸上带着恬淡的笑容:“你既有这份心,本小姐绝不会亏待了你。” 如佩知道楚凝秋饿了,手下动作很快,楚凝秋和如玉说话的功夫,已是端了一碗龙须面过来,楚凝秋捧着碗吃了,又吩咐道:“你们先下去,本小姐要睡一觉,留意着大门口的动静,若祖母回来了,就以本小姐的名义把她老人家请过来。” 她要装病,自是不能在外面走动,以免引起李氏母女的怀疑,只能委屈老太君过来。 “是。” 如玉如佩齐齐答应一声,一前一后退出房间。 楚凝秋再次陷入深思,眼下她虽然将计就计暂时把皇上稳住了,但所要找的秘籍却是半点头绪也没有。 无论怎样,她必须要赶在皇帝察觉有异之前查出楚天昱的死因,并把隐藏在这背后的脏污之事大白于天下! 女人的直觉总是很奇怪,冥冥之中她总觉得洛云深是决绝这一切问题的关键所在,所以必须要想办法把对方彻底收服! 楚清悠虽然在楚凝秋指婚之前就被送回府了,但这件事全京城都传的沸沸扬扬,娴月阁里自有那为了讨好的奴婢赶紧把消息告诉了楚清悠,楚清悠原本不胜其烦,摔了一屋子的东西也没能解气,乍然听了这话,满是阴沉愤怒的眼眸豁然一亮,蹙眉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虽然她对楚凝秋极为厌恶,但对对方的手段还是有些了解的,以她那花花肠子以及舌灿莲花的本事,怎么可能乖乖认了? “千真万确,如今整个京城都传遍了。”那奴婢见楚清悠身上的戾气卸了些,越发鼓足了劲儿道:“听说大小姐向皇上谢完恩之后当场就昏过去了,是司主大人亲自给她送回来的。” 额? 楚清悠心里更加笃定了些,若不是真有了婚约,只凭楚凝秋光天化日之下跟外男同乘一辆马车,这般有伤风化的行为举止,就很难再议到什么好亲事。 “哈哈……” 楚清悠忍不住大笑出声,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她以为自己已经够悲催了,没想到楚凝秋那小贱,人比她还悲催数倍,当真是痛快! 第139章 分忧解难 第一百三十九章 “小姐,您可不能这样……”楚清悠最是个喜怒无常的,就连身边的一等丫鬟也少不得被责打发卖,这会儿陪在她身边的是新调上来的一等丫鬟新燕,新燕也是个伶俐的,小声提醒道:“小姐,楼墨渊可不是善茬儿,如果让他知道您这般幸灾乐祸,怕是要惹麻烦的。” 楚凝秋身为郡主,又有老太君庇佑,都不敢违逆楼墨渊的意思,楚清悠这个所谓的太子侧妃,更没有什么分量,谨言慎行总是没错的。 “谁说本小姐幸灾乐祸?”楚清悠冷冷瞥了新燕一眼,“本小姐明明是在为大姐姐觅得良配而高兴。” 历朝历代都不乏被指婚给内监为对食的女子,那些内监身体残缺却又想着重振男人雄风,往往会想出各种法子来折磨身边的女人,想象着楚凝秋被楼墨渊折磨的生不如死的场景,楚清悠就觉得自己这太子侧妃之位也不算差。 这样想着,楚清悠又问道:“静馨院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若不是现在实在不方便出面,她都忍不住要亲自去看看楚凝秋的狼狈模样呢。 “没有,据说大小姐还晕着,情况不是很好。”新燕摇了摇头,之后又补充道:“大小姐身边的冬儿急匆匆出府去了,想来是去请大夫为大小姐诊治。” 听到这话,楚清悠不屑冷哼一声,“这门婚事不除,就算大罗神仙也治不了她的病。” 吓晕过去便宜她了,最好她一个想不开,找个歪脖树吊死,那才算干净利落。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楚清悠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不太妥当,又道:“派咱们的人去大门口盯着,看看那个冬儿会带什么人过来。” 楚凝秋是懂医的,寻常时候自是没有办法在她的食物药饮上动手脚,但这会儿她精力不济,说不定可以寻到下手的机会。 她不会要楚凝秋死,而是要她生不如死! “是,奴婢知道了。” 新燕下去之后,心情好了许多的楚清悠也渐渐稳住情绪,只等着李氏回来商议自己的事。李氏这些年为她攒了不少嫁妆,虽然那些东西都是旬氏留下的,但楚凝秋别想再拿回去分毫,只是她如果以侧妃的身份带那么多嫁妆入东宫,少不得要引起别人的侧目非议,思来想去只有折了银票悄悄带走才是最好的法子。 这样不仅楚凝秋不会有所怀疑,就连百里无极也不会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有这些体己在手,她日后想筹划什么都会顺利很多。 虽然宴会已经散了,但李氏却并没有这么快回府,因为才从清凉殿出来,她就被皇后身边的掌事嬷嬷请到了凤栖宫。 皇后心里烦躁的很,也不想跟李氏多说什么,只给身边的掌事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会意,把百里无极跟楚清悠的事三言两语说了,之后又似笑非笑道:“二夫人,皇后娘娘也是看着二小姐长大的,岂有不疼惜的道理,侧妃的位子保全面子,里子难免就要委屈了些,二夫人也该体谅娘娘一片苦心。” 李氏很清楚,皇后只是通知她这件事的处理结果,并没有任何跟她商量的意思,只起身恭敬道:“多谢皇后娘娘费心周全,臣妾感激不尽。” 见李氏总算还是个识趣的,皇后也没有再,“此事宜早不宜迟,二夫人且回去准备准备,这几日就让二小姐进东宫!” “……” 虽然皇后强调一切从简,但太子侧妃也是有正经位分,要上皇室玉碟的,怎能如寻常侍妾般草草进入东宫,别说在其他侧妃面前抬不起头来,就是庶妃都会对她指指点点! 见李氏面露不欲之色,皇后身边的掌事嬷嬷再次出言道:“咱们京中虽然没有明令禁止不许正妻进门之前先纳妾室,但传出去终归不好听,夫人该明白太子殿下是舍了自己的面子,这才顾全了二小姐的面子,而且……” 那嬷嬷稍稍停顿片刻,似笑非笑道:“更何况,若二小姐是个福泽深厚的,这一朝之幸有了子嗣,难道还要等上一年半载,抱着孩子过门么?” “嬷嬷说的是。”李氏何尝不知道这是皇后对自己的敲打和警告,根本没有半点置喙的余地,只恭敬道:“臣妾听凭皇后娘娘安排,绝不敢有违。” “你能理解本宫的苦心就好。”皇后特意把李氏叫过来,自然不只是为了这份,只见她端着茶杯的手稍稍抬了抬,掌事嬷嬷会意,立刻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诺大的凤栖宫正殿,只余下皇后和李氏两人。 李氏能一路混到如今的地位,怎么也是有些眼色的,立刻敛衣跪下,“臣妾悉听皇后娘娘吩咐。” “本宫跟二夫人很快就是一家人了,何必说这么生分的话,起来。”皇后的语气稍稍和蔼了些,“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二夫人掌管国公府内宅这么多年,手里的体己想来不菲。” 国公府虽然也有些公中里的田产商铺,但收入总归有限,跟旬氏当年陪嫁的十里红妆相比,简直不知一提,皇后所指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听到这话,李氏心下一阵忐忑,她如果说没有,皇后是肯定不会相信的,以后楚清悠入了东宫,少不得要在皇后手里拿捏,若这会儿一毛不拔让皇后怀恨在心,怕也不是什么好事,但又不能真将一切和盘托出,只斟酌道:“臣妾不敢欺瞒皇后娘娘,的确是有些许体己,只是从前月起,老太君就停了臣妾的掌家之权,不过是还能勉强撑得住体面罢了。” 楚清悠的陪嫁自是要给,但总归也要跟位分相当,有些银钱放在自己手里,等以后有合适的时机再给到楚清悠手里,也是不错的选择。 “如果二夫人的日子过的都算勉强,那放眼整个京城,还有哪家府上的主母手头宽裕呢?”皇后也懒得跟李氏绕弯子,直截了当道:“太子殿下看似尊贵,实际上地位却是岌岌可危,需要用银钱的地方更是多得是,楚二小姐既为太子侧妃,自该为太子分忧解难,不是么?” 第140章 暗示 第一百四十章 “皇后娘娘说的是。”李氏顺从地垂了垂眸,“悠儿既进了东宫,生死祸福都系在太子殿下,身上,自该忠心于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有体面,悠儿也过的体面些,娘娘您说是么?”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赔本买卖,想要她的银钱支持,还不想给楚清悠该有的体面,那是不可能的。 依着规矩,女子的嫁妆是体己,夫家根本没有资格挪用,宣扬到明处,百里无极这个太子,还不得沦为全京城的笑柄。 “二夫人这是在跟本宫讨价还价?”皇后原以为李氏是个识趣的,没想到竟也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儿,索性敛了笑意,只抬眸冷冷盯着对方,“且不说旬氏那些个东西你是怎么弄到手的,只说魏国公跟桓王之间那些个背地里的勾当,你只当本宫全然不知?” 皇后心思缜密,无论做什么都是提前做好两手准备,诚然之前想要通过姻亲关系来拉拢楚天昱和楚天朔,却也在背地里派人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这些事虽然做的隐秘,但只要着意留心,想要探知也没有多难。 早就知道,却一直隐忍不发,就是在等一个最合适的机会,而眼下,就是这个机会。 听到皇后的话,李氏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但她也不是被吓大的,敛在袖子里的手指紧紧抠到手心里,借着痛意让自己快速冷静下来,直到感觉脸上回了几分血色方才淡淡笑道:“皇后娘娘说笑了,臣妾实在听不懂。” 李氏不是傻子,虽然皇后说的是实情,但却没有提到任何与这些事相关的细节,若皇后只是用猜测来试探她,她却因为做贼心虚就跪下来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跪下来认罪,岂不是白白将把柄送到皇后手里了? “看来二夫人还是不信任本宫。”皇后从不是无的放矢之人,自不会如李氏所想那般只是口头试探,只见她缓缓起身,从正位左侧的小匣子里取出两张有些发黄的信纸,亲手递到李氏面前,似笑非笑道:“当然,二夫人完全可以推脱说这些信是假的,待本宫呈到皇上面前,皇上自然会有所分辨。” 这两张信纸很小巧,是别在信鸽腿上的,展开一看,里面的内容再熟悉不过,字迹也没有分毫偏差,因为为了不至于东窗事发之时毫无辩驳之力,楚天朔跟百里洵联系的信都是由国公府上一个管事的心腹代笔,若信是皇后仿冒,该仿冒楚天朔的笔迹,而不是仿冒到一个不起眼的奴才身上去。 如果她没猜错,皇后定是派人用网网下了信鸽,把真迹截了下来,又找擅长临摹的高手照样临摹了一份,再由信鸽送往青海。 皇后这法子着实隐晦,百里洵见信鸽上的标记没有错误,便不会怀疑这些信有问题,也亏得是落在皇后手里,若换了旁人,只怕楚天朔这会儿已经被皇帝以结党营私的罪名处置了。 这样想着,李氏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那个代笔的管事,留不得了。 当然,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处理那个代笔的管事,而是向皇后认错,李氏就算再不愿意,也只能敛衣跪下,“臣妾糊涂,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本宫当然会恕你的罪,否则你现在就不是跪在本宫面前,而是待在刑部大牢里了。”皇后虽然对楚天朔和李氏这对首鼠两端的夫妻极为恼恨,但眼下显然还不是收拾他们的时候,见其总算没打算硬抗到底,倒也没逼的太急,只淡淡道:“这两封信且当本宫送给二夫人了,二夫人也可回去好好想想清楚。” 太子妃不养废人,若楚清悠娶进来没有任何用处,皇后多得是法子让她悄无声息地消失。 “是。”皇后会这么做,显然手里还有别的把柄,李氏只觉得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也顾不得再说什么,连忙告辞离开。 此事,要从长计议了。 且说老太君这边,从太后宫里出来紧赶慢赶,眼瞅着勤政殿已经出现在视线中,却在还未及殿门口的时候,跟迎面而来的楼墨渊碰了个正着。 楼墨渊早就得了特旨,在宫里除了皇帝之外不必向任何人行礼问安,但他才被指了婚,这礼数上自然也不能缺,见马上就要到老太君跟前,主动让人停了轿撵,躬身行了个礼,面带笑意:“孙婿向祖母请安。” 老太君原本就为这桩婚事怒火中烧,这会儿见楼墨渊不仅不觉得理亏,反而大摇大摆地以孙婿自居,更是怒不可遏。 但正如楚凝秋料想那般,老太君并不是行事冲动顾头不顾尾的人,便也耐下性子,抬眸看了楼墨渊一眼:“本宫正要寻楼司主,既是碰巧遇上了,就一起到殿前去面见皇上。” 这些年她深居简出,几乎从未过问过国公府以外的事,,但并不代表她真就成了一个废物,可以任由别人欺凌她唯一的孙女。 就算楼墨渊再权势滔天,也不敢把她这个长了两辈的大长公主怎么样,否则,以当年陆家军血战沙场保家卫国的极高威望,必然会掀起滔天民怨,到时候连皇帝也袒护不得! “老太君面见皇上,无非就是想让皇上收回这道赐婚的旨意。”楼墨渊并没有因为老太君的厌恶而有所恼怒,只是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如今有多少人的眼睛盯在那丫头身上,老太君应该知道,所谓防不胜防,老太君当年那般小心谨慎,不还是没能保得住魏国公?” 楼墨渊提到的魏国公,当然是已故的楚天昱,而非如今的楚天朔,老太君明白其话中所指,脸色微微一沉。 她并非忌惮楼墨渊的势力,只是对方的话恰到好处地提醒了她,想要追查那本秘籍的下落,楚凝秋是最直接的突破口。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楚凝秋身边能再多一道强有力的保护屏障,或许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第141章 示好 第一百四十一章 当然,这只是她的想法,不过无论怎样,现在跑去皇帝面前责问都不是最好的办法,总要回去问过了楚凝秋的打算,再做谋划。 老太君不是犹豫不决的人,这样想着,已是开口命令道:“刘嬷嬷,出宫回府。” 听到这话,楼墨渊立刻侧身把前路让开,“孙婿恭送老太君。” 老太君并没有搭理楼墨渊的意思,只有刘嬷嬷依着规矩向其行了个礼,引着轿撵离开。 一路无话,不知不觉就到了宫门口,刘嬷嬷担心老太君心思郁结,轻声安慰道:“主子,您千万别把楼墨渊的话放在心里,国公爷的事哪里能怪得了您,只能说造化弄人……” 想起自己那英年早逝的少主子,刘嬷嬷心里也难过的紧,但为了不让老太君更伤心,只能强忍着。 “他没有说错。”老太君的声音中有微不可闻的哽咽,待低眸许久,待抬起头来,眼角边却不再有半分泪痕。 抬眼望天,适才还阳光明媚的天空渐渐阴沉下来。 风雨欲来。 她的确年岁大了,许多事都力不从心,否则也不能让楚凝秋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险些被李氏算计丢了性命。 以后,她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无论如何,都要保楚凝秋平安活下去! 这边,看着老太君的轿撵渐渐消失在视线中,并没有想暂时找个落脚地,等楼墨渊离开后再去找皇帝理论的意思,小德子轻笑一声,“主子,总算这老太君还没糊涂,您只稍稍提醒了一下,她就想明白了。” “若论通透,有谁比得过这位大长公主。”对于这个结果,楼墨渊并未有半分意外,只 淡淡道:“关心则乱,没有人能够免俗。” 人跟人之间根本没有无条件的爱,之前他总觉得老太君对楚凝秋的好,也是掺杂了旁的目的,但眼下来看,这份真心倒是比他预想中的还要多上两分。 至于其他的…… 楼墨渊轻轻转着大拇指上的碧玺手串,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见楼墨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小德子再次主动问道:“主子,您是要先回偏殿歇息,还是即刻去见皇上?” “这会儿皇上应该还在教训太子和二皇子呢,这样难得的热闹,本督怎么能错过?”楼墨渊似是玩味般地说了一句,也不再继续坐轿撵,只径自朝前走了。 然而不巧的是,楼墨渊终究还是迟来了一步,他才走到勤政殿门外,就听殿门吱嘎一声打开,百里无极和百里无衍两兄弟低垂着头走了出来。 百里无极本来就对楼墨渊厌恶至极,如今才受了皇帝训斥,自然不愿意来应付他,但也不敢一走了之,只冷着脸不说话,相比之下,百里无衍的态度倒是好许多,只见他主动朝楼墨渊行了个点头礼,脸上亦带着淡淡的笑意,“司主大人大喜,本王在此贺过,晚些时候,自会备一份大礼送到府上。” “二殿下盛情,本座却之不恭。”楼墨渊明白百里无衍是在向自己示好,便也照单全收,之后方才把目光转到百里无极身上,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两位殿下这是怎么了?” “本宫向来是个不伶俐的,也难怪会惹父皇生气。”百里无极心里还拿不准今日算计他的人到底是谁,但直觉告诉他,总跟楼墨渊脱不了干系,但一则畏惧百里无极的势力,二则这么多年在皇后的‘压迫式教养’下,性子中不知不觉中就带着懦弱,只淡淡道:“司主大人最是懂得父皇的心思,若您得空,还请代本宫在父皇面前开解一二,本宫感激不尽。” “太子殿下说笑了,若论在皇上心里的分量,本座如何比得过您呢。”楼墨渊唇角嚼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笑容,他把目光转到百里无衍身上,“二殿下适才恭贺本座大喜,要说起来,本座怎么比得过太子殿下,二殿下备贺礼的时候,可不要顾此失彼才是。” “……” 百里无极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宫闱内发生这种男女之事,原本就有伤风化,为着这个,百里无极适才还被皇帝狠狠责骂了一顿,恨不得低调到地底下去,这会儿被当成喜事来恭贺,难不成是要闹得人尽皆知? 这个楼墨渊到底什么意思,难道当真准备扶持百里无衍来对付自己? 可他为什么突然要对付自己,难不成是楚凝秋对他说了什么? 百里无极心里的念头还没转完,百里无衍却是先一步回应道:“是本王疏忽了,多谢司主大人提醒。” 能让百里无极丢脸,百里无衍自是乐见其成,而且这话是楼墨渊当着百里无极的面说的,就算他要恨,最恨的也只能是楼墨渊。 “二弟和本宫是亲兄弟,不必做这些场面上的事。”百里无极并不是个有主意的,这会儿正急着去找皇后商议之后的事,但也不想让百里无衍有机会跟楼墨渊多说什么,只抬眸看着对方,“二弟不是要去凤栖宫给母后请安么,再不走,母后可要歇息了。” 皇后做事周全,虽然百里无衍已经想办法把自己摘了出来,也因那小宫女是凤栖宫的人,摆明了跟皇后脱不了干系,但审来审去,小宫女所有的供词不仅跟皇后扯不上关系,就连皇后身边的亲近心腹也丝毫没有被牵扯其中。 所以,疑影儿也只能是疑影儿了。 既没有证据,面子上的礼数自然还是要做足的,当然,百里无衍此去也不仅仅是为了请安,也是要借机再试探皇后几句。 他知道问不出什么有用的话,但却能借机给皇后提个醒儿,他身后也不是没有人的,当然,若能真把楼墨渊收归麾下为自己所用,那来日储位之争,便再没有什么悬念了。 “太子哥提醒的是。”百里无衍答应一声,客气地朝楼墨渊道:“本王先行告辞,改日等司主大人得闲,再去府上叨扰。” 第142章 璞玉钱庄 第一百四十二章 虽然百里无衍因着温和敦厚的性子,在前朝大臣中口碑甚佳,却也一直低调谨慎,从未这般当众表示想要跟谁有私交的意思,更何况还是当着百里无极的面。 这里跟殿内只有一门之隔,他们说的话,极有可能悉数落到了皇帝耳中,为着避嫌,楼墨渊也该委婉拒绝,但他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反而爽快地答应下来,“本座随时恭候殿下。” 听到这话,已经走出几步的百里无极脚步一顿,突然回眸道:“既是去暗常司拜访,怎么能少了本宫,二弟打算什么时候去,也该跟为兄说一声。” 皇子跟朝廷官员走的太近,是历代皇帝最忌讳的事,既有百里无衍来担这个居心叵测的罪名,他只不过是有样学样随波逐流罢了,若让皇帝知道,百里无衍身为‘剿说者’,自然更落不了什么好。 能想到这些,百里无极也算难得机灵了一回,但也仅仅只是如此,连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落入了百里无衍的圈套都完全没有察觉。 且不说百里无极什么时候才能变成一个聪明人,这边,楚凝秋睡了短短一刻钟就醒了过来,如玉就守在内间外,听到动静连忙掀了帘子进来,关切道:“小姐可是睡不安稳?要不要奴婢去沏一杯安神茶来?” “不必。”楚凝秋一边抬手揉着太阳穴,一边向如玉道:“看你这神色,是有什么话要跟本小姐说?” “是。”如玉也不卖关子,开门见山道:“奴婢依着小姐的吩咐,在娴月阁安排了人手,适才那人悄悄来告诉奴婢,二小姐准备把一些宝贝物件儿悄悄送到外面去换了银票,说这也是二夫人的意思,奴婢想着若是他们自己的东西,光明正大带去东宫就是了,何不藏着掖着,只怕是有古怪,这才赶紧来告诉小姐。” “她倒想的长远。”楚凝秋轻笑一声,转而问道:“京城里最大的钱庄,应该是璞玉钱庄?” 话题转的有点突然,如玉稍稍愣了一下,方才如实点头道:“小姐说的没错,璞玉钱庄不仅是京城最大的钱庄,就算放眼五湖四海,也没有第二个钱庄敢跟其比肩,据说这钱庄的主子富可敌国,只是这么多年,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位高人。” “能把钱庄开到各国各处,手握天下财富却安然多年,从未有任何一个国家的朝廷为难过他,身份背景自然不是简单的。” 楚凝秋手里把玩着一只雕刻着玉兰花图案的玉簪,正是之前在凤栖宫时,玉凝塞到她手里那只。 这只玉簪虽然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但细细看去,这只簪子是能拆分开的,里面藏着一支虽然小巧却十分锋利的尖刀。 这支簪刀做工精巧,必是出自名家之手,只不知是谁送给玉凝防身用的。 如玉点点头以示认同,又问道:“小姐是觉得二小姐会把东西卖到璞玉钱庄去?” 璞玉钱庄之所以能屹立多年不倒,不仅仅是靠山强大的缘故,而是只要跟银钱有关的买卖他们都接,小到衣服首饰锅碗瓢盆,大到府邸庄园兵械火药,无论你想出手的是东西什么,只要肯卖,就没有璞玉钱庄买不下的。 当然,除了收东西,还有存银子的业务,璞玉钱庄信誉极佳,这么多年,从未有任何一个客人的信息被泄露出去,除了你自己,绝不会有外人知道你户头上有多少存银。 许多贪官担心一朝东窗事发会被抄家流放,就暗中把搜刮来的银钱存到璞玉钱庄,因为只要入了账,这些银子就等于彻底‘隐身’,哪怕朝廷也无法抄没。 “璞玉钱庄既是做生意的,能卖自然也能买。”楚凝秋微微勾了勾唇,只见她起身从首饰盒最下面一层取出一张写好的清单,“明天你去璞玉钱庄找他们大掌柜的,让他们把这些东西找出来。” 以楚凝秋对李氏的了解,她定是把这些年从旬氏嫁妆里搜刮到的东西暗中变卖成了银钱,旬氏的嫁妆大多价值不菲,有能力买下的,只有璞玉钱庄。 既然能卖出去,自然也就能买回来,李氏不就是觉得东西已经变卖出去,再也寻不到证据,才敢这般肆无忌惮么? 只要她把这些东西买回来,放到应该放的地方去,楚清悠手里还剩下那些东西,必然没有机会出手。 这次,她就来个‘放长线钓大鱼’,让李氏母女这些年吃下去的财物连本带利全部吐出来! 当然,这么重要的事,要楚凝秋自己出面才是最稳妥的,但她对这钱庄幕后主人的身份已经有了猜测,先试探一番,同时也是为了试试如玉的办事能力。 “小姐的意思……”如玉是个聪慧的,稍稍愣了一下就明白楚凝秋的意思,一字一顿道:“奴婢明白了,一定会好好把事情办妥,只是……咱们主动求购,璞玉钱庄开出的价格必然不低……” 这么一大笔银子花出去,想想都觉得心疼。 楚凝秋微微摇头,“不必担心,这银子自有人来付。” 她已经警告过李氏许多次了,既然李氏还执意要把她当傻子来糊弄,就怪不得她来个釜底抽薪,让她再也恢复不了元气了。 “这都是二夫人咎由自取,小姐不必再手下留情。” 凡事可一不可再,小姐为了国公府的体面,已经给了李氏太多次机会,算是仁至义尽了。 “放心,本小姐自有分寸。”如此说了一句,楚凝秋又道:“算着时辰,祖母也该回府了,你去外面迎迎。” “是,奴婢这就去。” 不得不说楚凝秋这时辰拿捏的极准,如玉才走到门口,迎面就见老太君在刘嬷嬷的搀扶下进了静馨院的大门,连忙迎上去行礼:“奴婢给老太君请安,老太君里面请。” 一听如玉这话,老太君就知道楚凝秋现下是醒着的,脚下的步子不由更大了些,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第143章 答应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主子您慢着些。”刘嬷嬷眼疾手快地扶了老太君一把,想要说些什么,然而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越发仔细地搀扶着老太君往屋里去了。 待老太君进入正厅时,听到动静的楚凝秋已是迎了出来,只见她敛衣向老太君行了个大礼,满脸歉疚道:“事发突然,秋儿没来得及着人通知祖母,让祖母担忧了,还请祖母恕罪。” “快起来。”老太君躬下,身子,亲自把楚凝秋扶了起来,还没等再开口,已是先深深叹了口气,“秋儿,祖母知道你是个聪慧的孩子,但无论你存了什么打算,这次,都是委屈你了。” 皇帝心里打着什么主意,老太君如何不知,一个心思深不可测的皇帝已经够难应付了,更何况还有一个更加难应付的暗常司司主楼墨渊。 楚凝秋斡旋在这两人中间,一丝一毫的错处都不能有,否则随时都会没了性命。 “祖母放心,秋儿既然敢答应这门婚事,就一定有应付的法子。”楚凝秋扶老太君去内室坐下,蹲下来把脸贴在她膝上撒娇,“秋儿只是担心祖母会跟皇上发生争执,不过秋儿相信以祖母的聪慧,必然不会那般冲动。” “你这丫头,老身真的拿你没办法。”老太君爱怜地抚了抚楚凝秋柔软的发丝,片刻后,她抬眸看向刘嬷嬷,刘嬷嬷轻轻扯了扯如玉的衣袖示意她跟自己一同出去,只留老太君和楚凝秋祖孙两人在内室。 见状,楚凝秋就知道老太君定是有什么要紧事要跟自己说,连忙站了起来,严肃认真地等待着‘下文’。 老太君看着楚凝秋又沉默了片刻,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秋儿,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 “是。”楚凝秋郑重点了点头,随后反问道:“祖母若知道关于那秘籍的线索,还请如实告诉秋儿。” 以原主脑海中留下的印象,旬氏是个性子极单纯的人,旬老谷主就算有什么重要的打算,也不大可能跟旬氏交代,但老太君却是不同,她是能跟老国公爷一起并肩沙场的巾帼英雄,当年旬老谷主在遭到洛云深背叛后迟迟没有寻到合适的新继承人,若要交代什么以防万一,老太君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老太君幽幽叹了口气,“当年你外祖父进京看望你母亲,特意交给我一样东西,嘱咐我在他去世后务必要当众销毁,但我没有遵照他的嘱咐,想着或许……如今看来,到底还是我错了。” 东西? 难不成是钥匙或者地图? 老太君既然开了口,就是打算对她说出真相的,是以楚凝秋并没有急着追问,而是摇头轻笑道:“没有用的,人性的贪婪如欲壑般难填,就算祖母真把所谓的线索烧的一干二净,那些存了觊觎之心的人,也只会觉得您是做做样子来掩人耳目,真正的东西必然还在您手中,到时候暗争就成了名夺,局面只会更加不可收拾。” 这些,老太君如何不知,只见她已经长了老茧的手用力握了握桌角,继续道:“秋儿,如今所有人都只是猜测怀疑,但并不能确定你知晓当年之事,毕竟你跟你外祖父连面都没有见过,可是只要迈出这一步,就是箭出鞘,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她也不是没想过要把那些秘密直接带到坟墓里,但以她这些日子对楚凝秋的观察,对方绝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为了不让她暗中涉险走弯路,这才决定说出来。 “祖母,您说的这些秋儿都知道。”楚凝秋眸色沉静,面上亦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显然已经深思熟虑许久,“祖母是懂得兵法的人,应当明白许多时候,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她原本就在明处,如果再跟之前一样什么都不主动出击,以后只会更加被动。 “……” 若站在中立角度,老太君完全赞同楚凝秋的话,但想到之后可能会发生的各种情况,那句赞同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楚凝秋明白老太君的顾虑,所以并没有催促,只放缓了语气一字一顿道:“祖母,秋儿既是外祖父唯一的血脉,便该是承担这个责任的命数,天意如此,人力又岂能相抗,只靠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其实她自己也很想知道那不知道藏在哪里的秘籍里,到底写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能让天底下这么多人竞相争夺。 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高手是靠单打独斗赢得天下的,更不可能靠单打独斗长盛不衰,所以楚凝秋大胆猜测,与其说这份秘籍里藏着的是惊世骇俗的旷世奇功,倒更有可能是一笔不菲的财富。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了让天下人望其项背的财力,便没有什么事是做不成的了。 但出于医者的私心,她更希望那本秘籍是传世的医书古籍,如此,她就能彻底替楼墨渊把体内的毒逼出来。 等等……她怎么有什么好事都会先想到那个讨厌的家伙呢,简直毫无道理。 “哎。”老太君重重叹了口气,终于下定决心,只见她缓缓起身,想让楚凝秋随她去凝寿堂,但想着楚凝秋是昏迷着回来的,便改口道:“晚些时候,我让刘嬷嬷把东西送过来,你以后定要万般当心,无论做什么都要及时跟祖母说。” “祖母放心,秋儿知道了。”楚凝秋屈膝行了个礼,正准备好好把老太君送出去,却是如玉先一步进来回禀道:“小姐,冬儿带着洛神医回来了,奴婢说老太君在此,让他们先在偏阁候着。” 听到这话,老太君微微蹙眉,声音里也多了几分严厉,“秋儿,洛云深是什么人你应该知道,怎么这时候把他叫来了?” 此人心机深不可测,对药王谷的恨意更是根深蒂固,楚凝秋跟他接触的越多,就越是有危险。 第144章 诊治 第一百四十四章 “祖母放心,请他过来自有请他的用处,您就先容秋儿卖个关子,晚些时候自会好好跟您解释。”楚凝秋莞尔一笑,“只是这会儿秋儿还需要昏迷着,不能送祖母出去了。” “你这丫头。”老太君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是拗不过楚凝秋的,但到底男女授受不亲,怎么也不能让洛云深一个外男这样来楚凝秋房里,当下道:“去传老身的话,请洛神医进来。” 楚凝秋知道老太君这是在为她的名节考虑,便也没有坚持,只道:“有劳祖母,秋儿先进内间了。” 说完这话,楚凝秋快步转身进了内室,从妆匣里的小瓷瓶里取出一粒小小的褐色药丸吃了下去,又赶紧回到已经拉下帷帐的床上躺好。 这颗药丸是她前几天研究出来的,服下并没有什么大不妥,只是能让人凸显出中毒的症状而且看上去十分凶险。 这是她对洛云深的试探,若落云深当真对旬氏留有几分真情,必会用正确的法子来给楚凝秋解毒,以保全她的性命,若他之前那副怅然若失的模样只是装出来的,心里还是被恨意填满,则不会顾念楚凝秋的生死,让她就这样继续病下去,甚至还会暗中使法子在她身上动手脚,以逼问出关于秘籍的线索。 当然,这招的确是有点拿自己犯险的意思,所以她不能告诉老太君,甚至连楼墨渊都没有说。 但这是最简单直接试出洛云深真实想法的办法,哪怕吃点苦头也是非常值得的。 说话的功夫,洛云深已经在冬儿和如玉的陪伴下进了正厅,坐在上首的老太君快速打量了对方一番,客气道:“有劳洛神医跑这一趟,实在辛苦了。” “老太君客气了。”在老太君面前,洛云深并没有如之前在李氏和楚清悠面前那般傲慢,拱手行了个晚辈礼,随后问道:“不知大小姐情况如何,还请老太君允许洛某即刻为大小姐把脉诊治。” 冬儿可是一路抹着眼泪来找他的,若只是惊惧之下晕了过去,过不了多久就会醒来,怎么也不至于这般严重。 “府上的医女才给照看过了,一时三刻倒也无性命之忧。”老太君定定看着洛云深,直截了当道:“洛神医是聪明人,老身也就不兜圈子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秋儿是如栩的孩子,你觉得老身会放心让你为她诊治么?” 医者杀人于无形,更何况是洛云深这种医术超绝之人,想要无声无息地了结一个人的性命,简直易如反掌。 所以,虽然楚凝秋为着自己的打算必须要找来洛云深,但老太君觉得还是有必要提前敲打对方几句。 原就是国公府的丫鬟求人在先,老太君如今这般冷淡的态度已经算得上很无礼了,但洛云深却并没有恼怒,只是轻轻一笑,不卑不亢道:“如果栩儿还在,她定不会怀疑洛某半分。” 旬如栩虽然已经去世多年,但到底是楚家的媳妇,洛云深这般直呼对方闺名,着实于礼不合,刘嬷嬷当下冷了脸,“洛神医虽是江湖人,但也该明白我魏国公府先国公夫人的闺名,不是可以随意……” “哥哥唤妹妹的闺名,没有什么不可的。”老太君先一步打断刘嬷嬷的话,淡淡道:“洛神医既还把如栩当做妹妹,那秋儿就是你的外甥女,老身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虽然以洛云深之前对药王谷的所作所为,就是个实打实的叛徒,然而终究是‘冤家宜解不宜结’,既然楚凝秋有这个打算,她自然也不能从中作梗。 “多谢老太君。” 洛云深话落,老太君就抬手道:“刘嬷嬷,带洛神医去给大小姐诊脉,有什么问题随时来向老身回禀。” “是。” 刘嬷嬷答应一声,恭敬地引了洛云深往内间去,冬儿也赶紧跟了进去,把楚凝秋的手腕伸出帷帐外,覆上丝巾让洛云深诊脉。 洛云深最得旬老谷主真传,医术超绝,才搭上脉搏就察觉出不对劲,只见他面色微微一沉,抬眸向刘嬷嬷道:“诊病讲究望闻问切,还请嬷嬷向老太君回禀一声,把帷帐拉开,让洛某看看大小姐的面色再做决断。” 医者眼里原本不分男女,洛云深这样的要求也在情理之中,刘嬷嬷稍稍斟酌一下,并未出去请示,直接向冬儿道:“把帷帐拉开。” “是。” 打开帷帐,洛云深再次看到楚凝秋那张熟悉的脸。 自从上次在大门口见到楚凝秋之后,这些日子,洛云深无论醒着还是在睡梦中,脑海中都会不知不觉地浮现出年少之时和旬氏在药王谷一起学医的场景。 旬氏虽然对他并没有半分男女之情,但她温柔和善,性子单纯,无论做了什么好吃的都会先送给他品尝,是真正把她当做亲人来对待的,是他在乍然得到旬氏要成亲的消息后心生怨恨,以为对方之前都是惺惺作态来诓骗自己的,甚至连旬老谷主也恨上了,在心里气极的时候又受了别人挑唆,这才背弃师门,且频频跟药王谷作对。 这么多年,他从未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可不知为何,这样的执念却因那日楚凝秋的一句‘师伯’,而渐渐有了不同的想法。 没有人知道,他之所以没有离开京城,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想再见楚凝秋一面,为此,他不止一次去过医馆,还留下了自己的地址,可惜等来等去,等到的却是楚凝秋被皇帝赐婚给了楼墨渊,当场昏迷的消息。 这样想着,洛云深的思绪忍不住飘远了,还是冬儿见他一动不动,有些没好气地催促道:“洛神医,我家小姐到底怎么了,还请您给仔细诊治清楚,否则司主大人那边过问起来,奴婢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禀。” 冬儿的话把洛云深的思绪重新拉回现实,只见他眸色微微一动,覆在楚凝秋手腕上的指尖亦在不知不觉中加重了力道,冷言道:“大小姐体内毒症发作导致昏迷,需要施针才能缓解。” 第145章 重提 第一百四十五章 听到洛云深的话,跟在其身后的书童轻车熟路地从随身拎着的药箱里,取出一套银针递到洛云深手边,洛云深神色有些凝重,但手上的针法却十分熟练,不过片刻功夫,九根银针就分别扎到各自对应的穴位上。 冬儿和如玉都知道楚凝秋原本是醒着的,开始还以为她在假装昏迷,可眼见一根根针扎下去,对方却丝毫没有醒转的迹象,也忍不住慌了神,两人暗暗对了一个焦灼的眼神,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却见楚凝秋眉心突然紧蹙到一起,口中轻轻呢喃道:“娘亲……娘亲……” 楚凝秋吃下去那颗药丸,能让人迅速陷入短暂的昏迷,并非冬儿所想的那般假装昏迷,上一世她因天资出众小小年纪就被人掳去基地,每天除了学习还是学习,连母亲长什么模样都忘了,这一世更是从来那一刻就父母双亡,这声‘娘亲’完全是内心最深处的本能反应,而不是为了勾起洛云深的回忆刻意为之。 然而正是这句无意的呢喃,让洛云深还在施针的手指狠狠颤抖了一下,若不是他手法熟练,这会儿针已经扎偏了。 栩儿她……当年若不是不远万里嫁到这国公府来,这会儿一定还好好活着,也不知她有没有后悔? “小姐……”冬儿紧张地立刻就要上前查看楚凝秋的情况,却被洛云深的小药童抬手拦住,在她耳边小声道:“我师父行针的时候最厌恶旁边有人打扰,姑娘安心在这里等着就是。” 但凡大才,都是有些脾气的,冬儿不敢在这时候惹洛云深不快,只能暂时按捺下来,但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盯在楚凝秋身上。 好在冬儿并没有等太长时间,待洛云深手上最后一根银针施完后没多久,楚凝秋就渐渐醒转过来,她仿佛难受极了,精致的五官皱的几乎拧到一起,之后更是蹭的从床上坐起,噗嗤吐出一口黑血来。 “小姐!” 冬儿再顾不上小药童的嘱咐,冲上前去一边帮楚凝秋抚背顺气,一边关切道:“小姐,您怎么样了?” 吐出黑血,楚凝秋的精神也好了许多,只见她有些虚弱地缓了口气,眸光看向洛云深时,满是感激,“有劳师伯费心,秋儿在此谢过。” 因着爱屋及乌的缘故,洛云深虽然心里对楚凝秋很关心,但他性子向来孤傲,对谁都是戒备的,是以并没有把关切之言宣之于口,只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你体内这毒虽然凶险,却也不是无解,就算我不来,也不过多昏迷上几日,死不了人。” “哪有师伯说的这么轻巧。”楚凝秋就着冬儿捧过来的茶漱了漱口,又倚了个软垫靠着,之后方才继续道:“秋儿虽然不才,却也读过不少医书,知道这种毒药的症状虽然只是嗜睡,可是每多睡一天,毒性就会加深一分,不知道哪天就在睡梦中不知不觉去见阎王了。” 对于楚凝秋的话,洛云深不予置否,只继续淡淡道:“你既知道这是什么药,就该有法子,何必要找我?” “医者不自医,这个道理师伯该明白。”楚凝秋在自己身上打量了一圈,很快再次把眸光转到洛云深身上,“这套九针避毒针法,是外祖父独独传授于师伯的,连娘亲都不会,秋儿就算想强撑着一口气来给自己扎针,实力也是不允许的。” 虽然洛云深能入府来为楚凝秋诊治,完全是因为故人的缘故,但当年到底是他背叛师门在先,如今乍然听楚凝秋提及此事,脸色还是忍不住变了变,“若今日我不肯来,你又当如何呢?” 洛云深能够在背叛药王谷之后,短短数年就能够做到跟根基上百年的药王谷分庭抗礼的地步,虽说少不了背后之人的支持,但最重要的还是他本身就是难得的天才,楚凝秋虽然没有明说,但话已至此,怎么也能猜出来这毒来的古怪。 “师伯为秋儿劳心劳力,秋儿却连茶也没有奉上一杯,真是失礼了。”楚凝秋看了冬儿一眼,冬儿知道楚凝秋有话想单独对洛云深说,便退后几步,带着那小药童一起守在帘子外面。 待众人退的远了些,楚凝秋见洛云深也算沉得住气,并没有再次开口追问的意思,方才继续道:“师伯既肯顾惜秋儿的性命,便是对药王谷还存有几丝旧情,无论您愿不愿意承认,事实就是如此。” 洛云深自然不在乎到底有没有茶喝,只反问道:“你今日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个的?” 这些年,从没有任何人敢在他面前如此堂而皇之地提到药王谷,洛云深本能地蹙了蹙眉,但多了这些日子的悉心调理,楚凝秋脸上的黑色斑点比之前更淡了些,那张脸跟当年的旬如栩越发相像,他却怎么都生不起气来。 甚至还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这个孩子虽然长相跟栩儿年轻的时候很像,但性子却是截然不同,这份聪慧冷静,淡然自若,别说十几岁的少女,就连他这个虚长二十岁的人,也有所不及。 “师伯今日既然来了,就该明白秋儿最想说的自然是这个。”说到此处,楚凝秋稍稍停顿,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洛云深的表情变化,方才突然转了话锋,一字一顿道:“但师伯不知道的是,让您有生之年以外祖首徒的身份回到药王谷,这并不是秋儿的主意,而是娘亲临终前唯一的遗愿。” 这一点,楚凝秋说的并不全然是实话,但也不是凭空虚言,因为在原主的记忆中,旬氏临终前的确曾经提到过这位昔年感情甚笃的师兄,但她心思单纯,根本不敢奢望对自己怨恨至深的洛云深能够原谅她,能够跟药王谷握手言和,所以,根本没有留下什么要让洛云深跟药王谷握手言和的话。 但楚凝秋很清楚,只有以旬如栩的名义来提及此事,才能让洛云深心底深处受到触动。 第146章 同意 第一百四十六章 果然如楚凝秋所料,听到这话,洛云深的脸色,那不是装出来的,而是下意识地发了发怔,“她……她还说了什么?” “再没有旁的了。”洛云深跟旬如栩自幼一起长大,若论对旬如栩的了解,就算十个楚凝秋加在一起也是比不过洛云深的,这会儿说的越多就越是容易引起对方的怀疑,只摇了摇头苦笑道:“以师伯这些年在江湖上的名声,秋儿该是对您恨之入骨才对,怎么都不可能见了面还唤您一声师伯,是娘亲告诉秋儿,这一切都是她的错,不怪您。” “……” 虽然洛云深最想听到的是旬如栩后悔当年嫁给楚天昱而没有选择自己,但这话却是怎么都问不出来,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用带着些许哽咽的声音道:“她……她去的好么?” “娘亲很好。”楚凝秋神色有些悲戚,但还是如常回话道:“若师伯心里还记恨外祖父和娘亲,大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置秋儿于死地,既然师伯没有这么做,还使出独门绝技为秋儿解毒,就说明您的确不是像外界传言那般,是个全然不顾情谊的卑鄙小人。” “这么多年,你还是唯一一个当着我的面,说我是卑鄙小人的。”洛云深似是自嘲地轻哼一声,“我虽不会动手杀你,但你若想利用我做什么,也是绝没有可能的。” “师伯多虑了,秋儿只是想替娘亲完成遗愿,若师伯能在得闲时传授些医术给秋儿,那就更好了。”楚凝秋这话说的极其坦然,并没有半分虚与委蛇的意思,在这之后又笑盈盈道:“不知师伯以为秋儿这个要求过不过分?” “你既在这时候说出来,必是深思熟虑过了,又何必再问我?”洛云深双眸满是桀骜之色,可见此人年轻时候是多么自恃清高,只见他站起身来,一字一顿道:“你做这么多,为的便是寻找秘籍的下落,是么?” 洛云深自幼在药王谷长大,还差一点成了接班人,旬老谷主将毕生所学尽数传授于他,没有半分藏私,但每每提及‘秘籍’,旬老谷主却总是神色惆怅,正色告诉他那只是传言,并没有什么秘籍存在。 旬老谷主每每如此,洛云深也不敢经常问,想着左右自己都是这药王谷未来的继承人,老谷主总不会把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去,哪知后来种种变故,这个所谓的秘密,直到现在都没有解开。 “秘籍本就是旬家的东西,当然要找,师伯若还认为自己是药王谷的一份子,自然也是名正言顺,责无旁贷。” 楚凝秋知道洛云深最是足智多谋,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以他对旬如栩的旧情为引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但若仅仅只是这个,却远远不够,必须要许以对方足够的利益,才能让对方彻底不会站到自己的对立面去。 洛云深似乎没想到楚凝秋会说的这么直白,他定定盯着楚凝秋看了许久,似是感慨道:“你跟你母亲的性子,当真是半点也不相像。” “人的性情总是多变的,哪里可以一概而论,您又怎知秋儿这性子不是母亲教的呢。”楚凝秋并不躲避洛云深的目光,言语肯定,“秋儿知道师伯愿意为了秘籍尽这一份力,所以,还请您不要拒绝。” 想要在无数的明枪暗箭下寻到线索,若没有缜密的思绪,透查人心的本事,是根本不可能的,这也是楚凝秋为什么愿意跟洛云深合作的原因之一。 至于以后,她也有足够的能力可以牵制住对方。 “秘籍我自然是要找的,至于其他的……”洛云深似笑非笑地看着楚凝秋,似有什么话要说,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只道:“这口毒血虽然被银针逼了出来,但你体内的残毒还没有尽消,新毒旧毒叠加难免耗损,我会拟个药浴的方子给你。” “秋儿多谢师伯。” 楚凝秋知道洛云深能有此言,有一部分原因是为着自己适才那番话,让他对旬如栩埋在心底那份愧疚又涌出心头,便自然而然地把这份愧疚弥补到了楚凝秋身上。 “楼墨渊不是易与之人,你最好不要把这些手段往他身上用,否则……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说完这话,洛云深也不等楚凝秋回应,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了。 老太君虽然听到内间的动静,却也没有跟过来,只继续坐在外间等着,待洛云深出来,方才淡淡含笑道:“洛神医辛苦了,不知秋儿的病症可还有什么危险?” “大小姐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身子虚弱,还以静养为宜,起码这两三个月是不能出门走动了。” 以楚凝秋的情况,远没有严重到这种地步,洛云深之所以刻意往重了说,是隐约猜到了楚凝秋想要拖着婚事的心思,索性就顺口帮她一把。 “有劳洛神医费心,老身明白。” 老太君微微点了点头,刘嬷嬷立刻捧了个精致的锦盒出来,双手奉到洛云深面前,含笑道:“洛神医在江湖上声名显赫,金银俗物自是入不得眼的,特意将这对太祖皇帝亲赏的翠玉镇纸赠予您,万望莫辞。” “既是老太君所赠,洛某身为晚辈,却之不恭。” 洛云深并非贪图什么太祖皇帝亲赐的宝物,而是一眼就发现那个盛着镇纸的红木锦盒,乃是药王谷的东西,也就是旬氏当年的嫁妆。 洛云深的反应本在老太君意料之中,待他收下锦盒,被刘嬷嬷引着送出静馨院后,老太君方才起身,然而还未等她往内间走,重新换了身干净衣衫的楚凝秋已是迎了出来,“祖母,秋儿没事,您早些回去歇息。” 老太君虽然没有看到楚凝秋身上吐出来的血,但只看她的神色也知道受了不少苦楚,这会儿怎么肯轻易离开,只故意板着脸道:“你这丫头必须把你今后的打算一字一句都说清楚了,否则祖母寝食难安。” 第147章 起死回生 第一百四十七章 “就算老天爷再借秋儿几个胆子,秋儿也不敢欺瞒祖母。”楚凝秋并没有多解释什么,只揉了揉太阳穴,撒娇装柔弱,“祖母,秋儿的脑袋突然晕晕乎乎的,实在难受,只怕不能陪祖母说话了。” 老太君当然不会被这么轻易糊弄过去,没好气道:“你这丫头,又要搪塞我老婆子。” 老太君虽然平日里很少发火,但到底身份摆在那里,板起脸来还是很吓人的,冬儿担心她真生楚凝秋的气,连忙解释道:“老太君息怒,小姐才吐了一大口污血,又跟洛神医说了好一会儿话,精神不济也是有的。” 冬儿护主心切说的飞快,楚凝秋想要阻拦已是来不及,只能赶紧抢过话头,“祖母,洛神医说了,那口淤血就是要吐出来才好,并不碍事。” “胡说,你身子本来就比旁人弱,哪里经得起这些!”老太君又气又心疼,也只能暂时按捺下逼问楚凝秋之后计划的打算,只对冬儿道:“赶紧侍奉大小姐去歇着,有什么事随时来向老身回禀。” “奴婢遵命。” 冬儿连连点头,忙扶了楚凝秋往内室去了。 才进了内室,楚凝秋还没等躺下,突然见一道黑影凭空出现在面前,那人直接朝楚凝秋跪了下来,“属下给郡主请安。” 以暗常司暗卫的武功水平,能悄无声息地潜入内室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但让楚凝秋诧异的是,来的人竟然是暗鹰,心下顿觉不好,不由蹙眉道:“可是楼墨渊身上的毒性又发作了?” “是。”暗鹰心急如焚,自然也没有心情跟楚凝秋绕弯子,只简单解释道:“主子从宫里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可才回到府里就吐出一口血,人也昏阙了过去。” 什么! 上次给楼墨渊吃下那颗药丸,可是她精心调配出来的,至少能把毒性压制三四个月,这才不到十天功夫,怎么可能又发作,且还发作的这般厉害? “有人知道么?” 想让楚凝秋死的人如过江之鲫,其中不乏武功高强者,这些人少不得也在暗常司里安插了眼线,若楼墨渊不省人事的消息传了出去,只怕是要有危险的。 这些年楼墨渊的症候时常发作,暗鹰已经处理习惯了,当下道:“郡主放心,只有属下和老医正两人知道,再无旁人。” “那就好。” 虽然觉得楼墨渊这毒发作的奇怪,但眼下还是先救人要紧,楚凝秋也不再过问什么,只立刻取过自己的药箱,“走。” 这时候,自然不可能光明正大出府,暗影自然有法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带到暗常司。 虽然片刻都没有耽搁,但楚凝秋进到楼墨渊内间时,也是一炷香之后的事了,床榻前,老医正正在给楼墨渊施针,但显然毒性并没有得到有效压制,楼墨渊整个人都肿了起来,眸中更是猩红一片,恨不得下一刻眼球都要爆裂开来。 见到这一幕,楚凝秋原本就有些忐忑的心几乎本能地狠狠颤抖了一下,但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取出袖中的银针,朝着楼墨渊身上的一个穴位直接就要刺下去。 “你这丫头是不是疯了!”在银针距楼墨渊的身体还有一指距离的时候,楚凝秋的手被老医正紧紧摁住,冷冷呵斥道:“这可是死穴,一个不当心人就直接死了!” “老医正当知置之死地而后生为何意,若再不把脉息封住,他下一刻只怕就要走火入魔了!” 老医正虽然医术不错,却不懂武功,楚凝秋稍稍用了点巧劲立时就挣脱了对方的手,不等对方再出言,银针已经扎了下去。 所谓一鼓作气,在这之后,楚凝秋又连续扎了三针,每扎一处,老医正的脸色就难看一分,但他并没有再如刚开始那般出手阻拦,因为第一针已经扎了,这时候若影响了楚凝秋的情绪,不小心把针给扎偏了,那可真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楼墨渊了。 至于楼墨渊本人,虽然身体的承受能力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但到底还有一丝理智尚存,他并没有反抗,因为他相信楚凝秋是绝对不会置他于死地的。 虽然之前那套九行针法,楚凝秋并没有洛云深用的熟练,但这套针法却是用惯了的,几针下去,楼墨渊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虽然身上的肿胀并没有立刻消退,但眸中的戾气已是少了许多,气息也稍稍平静了下来。 楚凝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这一关,算是过了。 幸亏她来的及时,若再晚上半刻,只怕楼墨渊就真的要控制不住自己,到走火入魔的境地了。 “你这丫头看起来文文弱弱,倒是敢剑走偏锋。”楼墨渊暂时脱险,老医正提到嗓子眼上的心也慢慢落回到肚子里,缓了口气道:“药王谷虽然不乏名医,但大多数却跟老夫一样,凡事以稳妥为先,这样……彪悍的针法,是谁教给你的?” ‘彪悍’,这个词儿虽然是老医正临时想出来的,但却觉得用来形容楚凝秋的手法很合适。 楚凝秋当然不会跟老医正说实话,少不得寻个理由搪塞过去,“并没有人教晚辈,是晚辈闲暇时自己翻看医书记下来的。” 这番说辞也算合情合理,老医正倒没有怀疑什么,只是露出一个难得的微笑,“你这丫头倒是个好学的。” “其实老医正您未必不懂这类针法。”楚凝秋朝老医正笑了笑,见对方并没有打断自己的意思,这才抿了抿唇继续道:“只是您在宫里服侍的久了,自是不敢用过激的法子让贵人们犯险,否则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不仅自己要受到责罚,还要牵连家人。” 在达官贵人之间周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才是明哲保身之道。 楚凝秋说的直白,老医正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捋着发白的胡须哈哈大笑几声,“你这丫头倒是个实诚的,老夫喜欢。” 第148章 不是蛊虫 第一百四十八章 他一直都想找个关门弟子,但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一个合心意的,没想到这把年纪却是碰巧遇到一个顺心遂意的。 看来老天爷待他不薄,到底不忍心让他把一身医术带到坟墓里去。 “承蒙老医正夸赞,晚辈感激不尽。”楚凝秋不是骄矜的人,恭敬回了一句便顺势转了话题,只把目光转到桌上的药方上,“这是老医正给司主大人配的药么?” “是。”注意力重新回到楼墨渊的病情上,老医正难免又是一阵惆怅,伸手拿起那张药方递到楚凝秋手边,很是客气地询问道:“渊儿体内的毒这两年来发作的越来越厉害,之前的方子自是不能再用了,这是老夫新开的方子你也看看,若有什么更好的法子,那便是皆大欢喜了。” 老医正的动作幅度并不大,却让跟着留在殿里的暗鹰和药童齐齐露出惊愕至极的表情,恨不得连眼珠子都要给瞪出来了。 谁不知道老医正为人最是清高,且还是个脾气古怪的主儿,平时连最让旁人闻风丧胆的楼墨渊也敢拎着耳朵训斥,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对别人有这般好脸色,甚至还带着那么点讨好的意思。 这……两人不约而同地眨了眨眼,只觉得肯定是自己眼前出现了幻觉。 楚凝秋先前跟老医正只有一面之缘,是以并没有多少惊讶,只恭敬地从对方手中接过药方,仔仔细细看了一番后,方才抬眸道:“老医正,这似乎是治疗蛊虫的方子?” 自古以来,西南山林之中擅长养蛊的能人异士不在少数,因着蛊虫比寻常毒药难缠数倍,且可以以母蛊来随时控制,若一旦有所沾染,除非寻得良医,否则便是被蛊虫吸干精血,凄惨而亡的命数。 药王谷位于西南,算是比较了解此中门道的,自然多有研究,可即便这般潜心多年,也并不能完全掌握各种蛊虫的解法,只是楚凝秋在旬氏留下的医书里看过几张解蛊的方子,是以看一眼就能推测出个大概。 只是这症状……似乎不尽相似。 “是。” 老医正只是点了点头,在这之后,却是暗鹰先一步给楚凝秋解释道:“回郡主的话,主子体内一直都是有蛊虫的,是子蛊,因为子蛊受母蛊控制,所以一旦受了刺激就会躁动不安,这才导致子蛊狂躁牵累主子,不知主子最近频频发病,是不是因为母蛊频繁被人操纵的缘故。” 可惜他们调查了那么久,也没能确定母蛊到底是在什么人身上,不过就算确定了也得慎之又慎,否则万一被有心之人探知,便不必费尽心思闯到戒备森严的暗常司来杀楼墨渊了,只需要把那个携带母蛊的人给杀了,楼墨渊就必死无疑。 “这的确是催眠蛊虫的好方子,但楼……司主大人体内的……似乎并不是蛊虫。”这话,楚凝秋说的极为肯定,见老医正面露诧异之色,又立刻补充道:“想来司主大人的病症之所以这么多年只能用药物压制却丝毫没有要根除的迹象,就是先入为主,被这个中了蛊虫的症状给误导了。” 无论给楼墨渊下毒的人到底是谁,楚凝秋都不得不赞一句绝妙。 因为那人不仅是个心思比寻常人缜密数倍的,且算好了楼墨渊这边能走出来的每一步,若不是她习医多年,对自己的判断有足够的信心,也不敢如此肯定。 真是个难缠的对手。 若让这个对手继续处在暗中,就算楼墨渊的暗常司再所向披靡,也是无用的。 “郡主的意思……”毕竟是要瞬间颠覆这么多年的认知,暗鹰很是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但他相信以楚凝秋的医术,她觉得古怪必然是有道理的,好一会儿才道:“既然是毒,郡主可是有法子替主子彻底解了这毒?” “这毒在他体内少说也有十五六年时间,且这么多年一直被当做药蛊来制,看似是在拖延蛊虫苏醒的频率,实则每加重一分药量,就会让身体里的毒素沉积更多一分。”楚凝秋才稍稍舒展些的眉心再次紧蹙到一起,摇摇头道:“就算是我,也不敢承诺一定能解的了。” 楚凝秋不是个善于夸夸其谈的人,相反,她的想法很保守,但凡有一点可能出现无法控制的意外,她都不会做出承诺。 额? 老医正医术高超,若这话是旁人来说,他一定会认为对方大放厥词,但楚凝秋的医术他适才是见过的,自然多了几分仔细,待再次仔细给楼墨渊诊了脉后,方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恍然大悟,猛得抬起头来看着楚凝秋。 老医正之前是见过楚凝秋的,虽然对她的印象还不错,但事关楼墨渊身家性命的大事,谨慎些总是没错的,是以对其还是多有防备,直到这会儿方才有些心服口服道:“姑娘小小年纪能在医术上有此修为,实在是天分过人,老夫自愧不如。” “老医正这话真是折煞晚辈了。”楚凝秋放下手里的银针,恭恭敬敬给老医正施了一礼,“您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晚辈之前还不是一样没有察觉,这会儿也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 并不是老医正医术太差,实在是这样细微的差别,若不是着意往那方面去想,根本无法察觉。 楚凝秋医术高超,还如此善解人意,老医正脸上难得多了几分笑容,“丫头,虽然针施过了,但总归还是要喝药调理的,这混小子从来都不好好喝药,你也要想个法子管住他才是。” 所谓‘一物降一物’,他算看出来了,这世上只有楚凝秋能治得了楼墨渊。 “这有什么难的,撬开下巴直接灌进去就行。”楚凝秋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虽然神志清醒,但却暂时被封住内力不能随意活动的楼墨渊,不以为意道:“这暗常司里让犯人开口的法子怎么也有上百种,随便寻一个便也罢了。” 第149章 陪葬 第一百四十九章 “……” 暗鹰默默无语望天。 郡主您这般口无遮拦,不怕主子内力恢复后,一掌把您给拍飞出去么? 他还是乖乖的离远些,省得被无辜误伤。 至于楼墨渊,虽然暂时还不能开口说话,但那眼神却明白无误地告诉暗影,他想的没错。 这丫头就是欠收拾了,连他的主意都敢打! “老医正为司主大人诊治数年,对病人的情况是最清楚的,药由您来开就好。”楚凝秋说这话并不是谦虚,而是很清楚老医正的经验阅历都在自己之上,并不能因为这个明显难以察觉的过失,而让他对自己的医术产生怀疑和否定。 楼墨渊到底是内功深厚之人,楚凝秋跟老医生说话的功夫,他的状况已经渐渐稳定了下来,缓缓开口道:“既是中毒,你可是能辨认出这是什么毒?” “世间毒药千千万,想要知道到底是什么毒,只怕还需要多耗费些时间,好在有了这个突破口,司主大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楚凝秋看了老医正一眼,方才把目光转到楼墨渊身上,解释道:“蛊虫虽然小,可只要它动,就会从脉象上察觉出蛛丝马迹,能做出这毒药的人定是制毒高手,连这样细小的痕迹都做的毫无破绽。” 毒和蛊发作时的症状是截然不同的,能出现这样相似的症状,却又不是蛊虫,一般的毒药是绝对做不到的。 而且可以肯定的是,做这毒药的人一定是用蛊的高手,若非对蛊虫的习性十分熟悉,绝对不可能做到这一步。 说到这个,楚凝秋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大胆,又或者是此前被忽略了的想法,这药……会不会是皇帝指使人给楼墨渊下的? 楼墨渊跟老医正相交数年,楚凝秋相信他这点识人的眼力还是有的,所以老医正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那么,会不会是太医院里其他人? 虽然从面上来看,太医院里并没有任何太医的医术能比得上老医正,然而,所谓‘大隐隐于市’,若有人为了方便行事故意藏拙,不格外留意去查,也是极不容易察觉到的。 虽然楚凝秋没有把话说的太直白,却足够暗鹰听懂,只见他当下保证道:“这件事属下定会查个水落石出,郡主放心就是。” 暗常司势力纵横朝野,这些年就是一路横着走的,只有他们算计别人的份儿,哪里能让自己不明不明受了算计? 是可忍,孰不可忍! 说完这话,暗鹰头也不回地走了,估计立刻亲自领着人往太医院去一个个挨个排查了。 “还真是个急性子。”楚凝秋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重新抬眸看向楼墨渊,“司主大人不管管么,没的打草惊蛇呢。” 说话的功夫,老医正也悄悄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楼墨渊和楚凝秋两人,楼墨渊就着楚凝秋的手抿了口茶,似笑非笑道:“你若真是这么想的,何必这会儿再说出来。” 打草惊蛇的确不是上策,可如果这蛇始终冬眠着不肯动,一时半会儿也是难以查找,正需要派人去闹将几次,再抓几个无关的人严审一番,才能让背后的人因为做贼心虚而主动露出马脚。 “这件事该如何查,什么时候查出来,司主大人自是有主意的,我就不多话了。”楚凝秋可以不用插手抓人的事,却不能不关注楼墨渊的身体状况,又道:“请司主大人把手腕伸出来,我再给你把把脉。” 虽然暂时把毒性压制住了,可若楼墨渊一个不小心强行动用内力,或者有别的突发,情况,就要继续施针才行。 “你在担心我?”楼墨渊斜倚在床边,一双深眸定定看着楚凝秋,“怎么,害怕自己还没过门就成了寡,妇?” 寡,妇? 听到楼墨渊的话,楚凝秋嫣然一笑,不以为意道:“这有什么,在外人面前,臣女答应这门婚事这一刻,就已经是个寡,妇了,更何况……若没了您,整个暗常司握在臣女手里,到时候想要多少俊俏的面首没有呢?” 这么一想,她怎么有些迫不及待了呢? “……” 这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连这样的想法都敢有,看来是最近对她太好了! 楼墨渊的手往袖子里敛了敛,似乎生怕自己一个冲动,失手把楚凝秋给掐死。 “司主大人身子虚弱,还是不要动气,否则一个不小心又毒发了可怎么好。” “这不是还有你么?”楼墨渊不以为意地笑笑,下一刻,强大的气场已经朝楚凝秋逼近过来,熟悉的气息在楚凝秋脖颈间喷洒开,“若我死了,定留下遗言让你陪葬,你的那些俊俏小郎君……也只能可惜了。” “司主大人真是好打算。”楚凝秋并没有害怕的意思,甚至没有推开楼墨渊的意思,只就着他轻轻捏在自己脖颈上的手给把了脉,待确定暂时没有任何不妥后才收回手,神色如常地嘱咐道:“之前配的药先停一停,待老医正调整好新的药方,再继续服用就好。” 至于那套针法,适才老医正在旁边已经看的很清楚,以对方的医术修为定然已经了然于心,并不需要她再这样匆匆跑过来。 楼墨渊早就清楚楚凝秋完全不会为自己的威胁所动,索性也就势松开了手,转了个话题道:“这几天你好好在国公府里待着,先不急着往城外庄子里去。” 一听这话,楚凝秋就知道楼墨渊猜到了她之后的打算,微微挑眉道:“可是宫里那边又出了什么事?” 楼墨渊是从宫里出来的,,定是皇帝又跟他说了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楼墨渊并没有多解释,只继续道:“洛云深那边,也不必强求。” 虽然知道楚凝秋对洛云深并没有什么额外的感情,但洛云深本就对旬氏情根深种,时间久了,难保不会对跟旬氏容貌相似的楚凝秋生出觊觎之心来。 这是楼墨渊绝不允许的。 第150章 平衡之法 第一百五十章 “若论对药王谷的了解,当今在世之人,谁也比不过洛云深,就算多花费些功夫也是值得的。” ‘解铃还须系铃人’,那秘籍既出自药王谷,有药王谷的人相帮自然是最好的。 听到这话,楼墨渊倒也没急,只再次道:“洛云深心机深沉,必有他自己的打算。” “有司主大人在,任他有什么打算,难道还能真成了事?”楚凝秋轻轻一笑,也没再跟楼墨渊多说什么,起身告辞道:“我先回去了。” 虽然出来的神不知鬼不觉,但总归不是长久之计,若是李氏母女察觉到什么异样,也要应付过去才行。 楚凝知道楼墨渊那讳莫如深的目光始终不曾从自己身上移开,却自顾自走出内殿,头也不回。 有些事,她终归是要自己做的,任何人都无法替代,哪怕楼墨渊也不行。 且说宫里这边,没有人知道楼墨渊才离开,勤政殿的殿门就紧紧关上,因为身在内殿的皇帝亦跟楼墨渊那般吐出一口血来。 虽然是同样的症状,但皇帝的情况比楼墨渊要好上许多,起码没有到危急性命的地步,甚至连太医都没有传,这种情况,皇帝身边的贴身内监也是见惯了的,立刻从收在金丝楠木柜子里的药匣中取出两粒小小的黑色药丸给皇帝服下。 见皇帝的神色稍稍好了些,内监这才重重叹了口气,满是疼惜道:“皇上您何苦为难自己的身子,楼司主就算是柄利刃,那也是握在您手里的,他又是那么个身子,左右也不会翻出什么大风浪来。” 皇帝吃了药丸,脸上稍稍恢复了几分血色,这才冷冷哼了一声,“什么才叫翻出大浪,逼宫谋反才算么?” 楼墨渊心思深不可测,偏偏皇帝又少不得他,既要有用还不能坐视其一味独大,所以,这些年皇帝一贯施行捧杀政策,就是为了让他在朝野上下四处树敌,如此,他就再没有旁的路可走,只能紧紧傍着皇帝这棵大树。 当然,这是皇帝数年前的想法,如今随着暗常司的势力越来越强,事情的发展趋势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因为以楼墨渊如今的根基,完全有造反的实力。 至于什么史书工笔,天下非议,统统都是笑话,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其他任何一切都不足以成为阻碍。 近身内监没想到皇帝会说出这番话来,不由惊愕,“楼墨渊……当真会有这么大的野心?” 一个注定要断了香火的人,要这至尊之位又有什么用,早晚还不是要被推翻的。 “防人之心不可无,更何况是楼墨渊这种人。”皇帝眸中一片冰冷,说话的语气亦是不容置喙,“之前在暗常司里安插的探子,还剩下几个?” 这是极隐晦的秘密,暗常司跟后宫各处不同,那里戒备森严,安排一百个,能有一人留存下来成为暗桩已是万幸,所以这样珍贵的内线都是蛰伏不用的,直到最关键的时候变成一把锋利的尖刀,出其不意地直接刺到敌人心上。 “回皇上的话,暗常司手段过人,虽然先后安排了十几波人,但如今还能用的,应该……就只剩下一个了。”内监小心翼翼地看了皇帝一眼,见皇帝没有发怒责罚的意思,方才继续诚惶诚恐道:“要不要奴才去跟那人联系上?” “暂时不必。”见自己费了那么久的功夫总算没有折损殆尽,皇帝心里总算稍稍安稳了些,“等朕想好要怎么做,自会吩咐。” 如今秘籍的事既然已经有了苗头,必然要抢占先机牢牢握在自己手里,至于楚凝秋,就是她抛给楼墨渊的一块探路石。 待楼墨渊替自己把这件事办好,他这条命,就再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好在从蛊虫入口那一刻起,楼墨渊的性命就牢牢控制在他手里,只是若真到那一步,他的身体也会耗损严重,终日被病痛折磨。 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也不知道是谁先想出来的。 因着蛊虫在体内多年,终日耗损之下,皇帝虽然吃了药但身子依旧虚弱,又剧烈咳嗽了好几声,方才拧眉道:“盯着皇后那边的人,有没有来回话?” 楚凝秋和百里无衍都以为那件事是皇后动了手脚,这原也没有错,但只有皇帝的心腹才知道,凤栖宫里多的是皇帝安排的眼线,虽说不可能近身侍奉掌握皇后的一举一动,但大的动向还是逃不过皇帝眼睛的。 既然皇后动了不该动的心思,皇帝索性将计就计,主动把自己这个‘鱼饵’给送上勾,如此,不仅能让皇后和百里无衍的关系再恶劣些,还能让老太君和楚凝秋对皇后愈发不满。终究前朝后宫各方多有矛盾又互相牵制,才是朝局平衡之法,若她们都毫无嫌隙亲如一家,他这个皇帝的麻烦可就不仅仅是眼前这些了。 “还没有。”内监摇了摇头,又连忙解释道:“奴才适才传下话去,任何人都不得靠近内殿,或许已经有了消息,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回禀。” “你先下去。”皇帝朝内监摆了摆手,自己则起身往内殿去了。 如今朝局复杂,各方势力皆有蠢蠢欲动之势,只是互相牵制才没有闹出乱子,之后要如何,还要细细筹谋,半点也放松不得。 这皇帝当的,还真是累人。 各人有各人的烦恼,且说楚凝秋这边,由于暗鹰已经去调查下药之人的踪迹去了,便由暗影将她护送回国公府,才进入内室,就见一直守在门口的如玉进来回禀道:“小姐,奴婢适才出去找了璞玉钱庄的掌柜,那掌柜的说有人卖东西,自然可以有人买东西,只不过要请小姐您亲自去一趟,至于价钱什么的……都好说。” “知道了。”楚凝秋没想到如玉办事效率这么高,赞赏地朝她点了点头,方才再次问道:“你出去的时候,没被人跟着?” 第151章 簪子 第一百五十一章 “没有。”这话如玉说的极为肯定,之后又补充道:“为了不引人主意,奴婢特意换了一套家丁的衣服从后院送菜的小门出府,绝没有别人注意到。” 楚凝秋赞赏地看了如玉一眼,“很好。” 这个计划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出其不意,如果让李氏母女事先察觉出点什么,之后的事就没那么好办了。 旬氏的嫁妆,楚清悠休想带出去一分! “我记得二夫人那里有一株罕见的珊瑚摆件。”在如玉就要跟冬儿一起去小厨房准备晚膳时,楚凝秋一边翻阅着医书,一边慢悠悠向旁边的暗影道:“晚上寻个机会,去把那珊瑚摆件给偷出来。” 以暗影的身手,偷个东西这等小事绝不会留下什么踪迹证据,但闹将起来总归还是不好,暗影抿了抿唇,还是道:“小姐,这东西是二夫人身边最贵重的宝贝,若是莫名其妙没了,只怕她会向京兆尹府报案。” 楚凝秋随手在医书上一折,轻笑道:“本小姐就是要她报官,她若不报,这出戏反而唱不下去了。” 暗影虽然暂时还不明白楚凝秋的意思,却也立刻点头道:“是,奴婢今晚就去办。” 听着这话跟自己没有关系,如玉正要转身出去,突然瞥见楚凝秋之前放在妆台里侧的簪子,本能地停下脚步,“小姐,这支簪子您是从哪里寻回来的?” 额? 楚凝秋顺着如玉的目光往妆台上一瞥,解释道:“这是今日在皇后宫中时,承恩公家的玉凝小姐送给我的,可是有什么不妥?” “玉凝小姐手里怎么会有这簪子?”如玉眉心微蹙,有些诧异地看向楚凝秋:“小姐,您真的都不记得了?” 看如玉的神色,楚凝秋就知道这簪子是跟原主有关的,若是说的多了,少不得要被对方怀疑,只如实道:“上次落水之后,我的记忆就有些模糊不清,之前许多事的确是记不清楚了,你若知道些什么尽管直说。” “是。”如玉点点头,“奴婢之前在老太君院子里伺候时,记得大夫人曾经戴过这对簪子,可前些日子您清点大夫人的嫁妆时,却并未发现这对簪子,还以为是随大夫人陪葬进坟墓了,可怎么会出现在玉大小姐手里?” 额? 楚凝秋之前只觉得那簪子做工精致,巧夺天工,却不成想竟然跟旬氏有关系,想了想出言道:“京中有名的首饰铺子不少,要说有些个款式相似的簪子,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玉凝跟旬氏毫无关系,旬氏的东西怎么也不可能送给玉凝,如果不是旬氏所赠,那这簪子又是怎么来的? “小姐,奴婢之所以对这对簪子印象深刻,是因为当时这只簪子不小心从大夫人发髻上掉落,磕坏了一个角。”见楚凝秋的目光随着自己的话落到簪子一角上,又继续道:“当时大夫人身边的嬷嬷说这是大夫人的陪嫁,要回去用金丝给镶好。” 玉簪或许有相似之处,但怎么也不可能碰巧磕坏同样的地方,所以这只簪子,必定就是旬氏留下来那支。 那么问题来了,这只簪子背后到底有什么隐情,玉凝今日把这簪子交到她手里,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 如果是有心,今日她在宫门口病倒,很有可能就是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刻意为之,那她会不会知道当年的事,是怎么知道的,又知道多少? 这盘棋,倒是更加错综复杂了。 见楚凝秋拧眉深思,如玉再次出言道:“小姐,您要不要找机会跟玉凝小姐问个清楚?” 玉凝既然会把这支簪子交给楚凝秋,必然有她的用意,以楚凝秋的聪慧,只要能当面询问,无论对方说的是真话假话,都是可以判断出来的。 楚凝秋再次从桌上拿起那支簪子,细细打量了好一会儿,方才微微摇头道:“暂时不急,待本小姐想好了要怎么问再说。” “是,奴婢知道了。” 这次,如玉没有再多问,转身退出内间,只留楚凝秋一个人继续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楚凝秋思考对策的时候,李氏也已经从宫里回了国公府,楚清悠早就在娴月阁等着,一见李氏回来,就立刻屏退左右,有些焦急道:“母亲怎么这会儿才回来,可是有人为难您了?” “除了皇后还能有谁?”李氏没好气地瞥了楚清悠一眼,语气冰冷,“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又跟百里无极搅和到一起了?” 若没有这番节外生枝,楚清悠这会儿已经进了宫有了位分,以后的行事就方便多了,何至于到这般被动的局面。 “母亲以为我愿意么?”听到李氏的询问,楚清悠脸上的肌肉明显抽,搐了一下,显然不愿多说,只见她用力咬了咬嘴唇,又一掌拍到桌子上,一字一顿道:“无论百里无极是怎么突然出现的,这背后都少不了楚凝秋那贱,人的手笔,这个仇我一定要报回来!” 这么多年,楚清悠对楚凝秋的恨意已经根深蒂固,无论发生什么不利于自己的事,都要算到楚凝秋身上。 “都到这个时候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李氏有些不耐烦地打断楚清悠的话,继续道:“咱们如今没有时间去跟楚凝秋纠缠这些,必须要尽快把手里留着的那些东西变卖成银子,否则皇后是绝对不会让你在东宫有好日子过的。” 虽然楚清悠很不愿意听到这话,却也不得不承认李氏说的是事实,有些不甘心地攥紧拳头,“母亲说的是,女儿要说的就是这个,至于要变卖东西的单子,女儿已经整理好了。” 东西什么的自是不顶用的,只有换成银票,心里才能有底气。 见楚清悠总算还是有理智的,李氏缓了口气继续道:“那些东西自然是要尽快出手,但不能一次全部出了,卖出的银票也不能都带在你身上,否则万一出个什么事,咱们连应变之力都没有。” 第152章 楚翊泓 第一百五十二章 凡事都要给自己留好后路,是李氏一贯的做事风格,但楚清悠心里也很清楚,李氏这样做也不全是为了自己,而是要把一部分,甚至一大部分银子都留给自己的弟弟,也就是李氏唯一的儿子楚翊泓。 无论平素如何被疼爱,但儿子和女儿终究是不一样的,楚清悠虽然不服气,却也无可奈何,更何况楚翊泓就是未来的魏国公,她以后要想顺利坐上皇后的位置,少不了还需要娘家的支持,就算不满也不能说出来,只如常笑道:“母亲说的是,若银子都让女儿带走了,泓儿以后怎么办,女儿身为长姐,总归是要为他考虑的。” 李氏本来还担心楚清悠会有所不满,听她主动这么说,心里顿时踏实了许多,颇有些欣慰地点头道:“姐弟齐心,其利断金,你能明白这个道理便是最好,至于其他的,母亲我自会处理。” 这些年,旬氏的嫁妆她变卖过无数次,早已驾轻就熟,只是跟以往不同的是,楚凝秋明显是有所察觉的,所以要格外谨慎,否则万一被抓了现行,身上背上个侵吞亡嫂嫁妆的罪名,她的名声可就全完了。 “女儿知道了。”楚清悠抿了抿唇,显然有所犹豫,但到底还是出言道:“母亲,皇后之前就不喜欢女儿,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只怕对女儿更是厌恶,女儿不想去应付她。” “关于这个,你该明白,皇后只是不愿看到太子对你太过痴迷,以至于对你言听计从,而不听她的控制。”李氏意味深长地看了楚清悠一眼,“如今太子对你显然没有之前那么痴迷,甚至还有些不满,这样的你,皇后是不会耗费太多心思去防范打压的。” 婆媳矛盾这一千古难题自古就有,李氏也是有儿子的人,很理解皇后害怕失去对百里无极控制权的心情,所以眼下这个局面也算不得有多糟糕。 听李氏这么一说,楚清悠一直悬着的心倒是放下不少,但转念一想又愤愤道:“楚凝秋那个小贱,人也不知道给百里无极下了什么迷惑药,之前明明那么厌恶她,如今每次见到她就像丢了魂一样,女儿一想起这个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的手段又何止这些。”提起楚凝秋,李氏如今更多的是忌惮而不是气愤,她也不愿多说什么,只转了话题道:“今天的事到底如何,你既不愿说我也不多问了,只是一个女人若长久得不到丈夫的宠爱,就只有死路一条,待你进了东宫,虽然明面上要保持低调,但暗地里一定要拿出手段来挽回百里无极的心,明白么?” 楚清悠又不是傻子当然明白这一点,而且已经想到了应对之策,胸有成竹道:“母亲放心,女儿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百里无极虽然看似变了许多,但本质上依旧是那个既没脑子又自恃不凡的傲娇蠢货,想要收服他的心,最多再多用些手段罢了,也没有什么难的。 李氏点了点头,待要再说什么,却听外面有小丫鬟敲门道:“回禀夫人二小姐,世子爷回来了!” “真的?” 李氏大喜过望,也不顾得再跟楚清悠说什么,立刻起身加快脚步往门外走去。 依着之前的行程,楚翊泓早在几日前就该回到京城,她日夜盼着,却不想路上遇到暴雨给耽搁了,本以为还要再有个两三日才能到,没想到这会儿竟提前回来了。 李氏已经足足有三年没见过儿子,怎么会不激动呢。 李氏急着见儿子,楚翊泓自然也是急着见母亲的,一路上脚步很快,是以李氏才出了娴月阁,就见一身着蓝色锦袍的俊朗少年迎面而来,,见到李氏当即停下脚步,敛衣跪下道:“儿子给母亲请安,母亲万福!” “泓儿起来!快快起来!”李氏连忙躬身把楚翊泓扶了起来,待仔仔细细打量儿子一番,眸中已是含了泪水,“泓儿,你长高了,人也清瘦了,这几年离家读书实在是……” “母亲,儿子谨记您的教诲,这次去白鹿洞书院日夜苦读,受益匪浅,就算受些苦也是值得的!” 到底是将门世家之后,楚翊泓虽然重于习文而非习武,却并不似寻常书生那般纤弱,整个人器宇轩昂,很是英姿勃发的模样,见着自己唯一的儿子如此出息,李氏心里越发欣慰,连连点头道:“好,太好了,你风尘仆仆回来,定是疲累的很,快些回自己院子里休息,母亲这就让小厨房多做几个菜,晚上咱们一家人好好吃个团圆饭!” “有劳母亲费心安排。”楚翊泓的确是有些累,,也很想跟自己母亲多说几句话,但基本的礼仪规矩还是懂的,当下放缓了声音道:“母亲,儿子既已回府,自该先去向祖母请安,否则岂不是对长辈不敬。” 被楚翊泓这么一提醒,李氏也后知乎觉地意识到不妥,连忙道:“泓儿说的是,那你就先去凝寿阁走一趟,老太君才从宫里回来想必疲累的很,若她在休息,你也不必一直在那里候着,先回来就是。” “是,儿子知道了,晚些时候再回来陪母亲说话。” 如此说了一句,楚翊泓拱手向李氏告辞,转身往凝寿阁去了。 老太君确如李氏所言身上疲惫的很,但一想到楚凝秋被指婚给了楼墨渊的事,她就算再疲惫也半点睡意都没有了,只神色凝重地斜倚在内间的躺椅上,不知道叹了多少气。 刘嬷嬷想劝,却不知道该怎么劝,正心急如焚,就收到楚翊泓前来请安的消息,立刻向老太君回禀道:“主子,小世子爷回来了。” 虽然楚翊泓不是老太君的亲孙子,但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又是如今国公府唯一的男丁,见他回来自是高兴,连忙撑着身子坐起来,“快请小世子爷进来。” 第153章 大志 第一百五十三章 老太君话音才落下不久,楚翊泓就跟在刘嬷嬷身后进了内间,正如适才见到李氏那般,楚翊泓跪下行了跪拜大礼,在老太君吩咐起身后方才走到对方身边,言语关切道:“一别几年,祖母的身子还是如从前一般硬朗,只是眉宇间似有疲惫之色,可是近日劳累了?” “人上了年纪难免精力不济,不碍事的。”老太君把楚翊泓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细细打量楚翊泓一番,见其说话坦荡磊落,眸色坚毅,便知这个孙子暂时还未沾上其父母的奸猾狡诈,心下很是欣慰,脸上的笑容也更多了些:“泓儿有了这几年的历练的确长进不少,日后定能为咱们国公府争光。” “孙儿深知自己肩上的责任,不敢有分毫懈怠。”如此说了一句,楚翊泓脸上的表情微微一沉,语气中不由带了几分急切:“祖母,孙儿适才进到京城时,听外面的百姓议论说大姐姐被许婚给了暗常司司主楼墨渊,这……是不是真的?” 楚翊泓自幼时常被大伯楚天昱带在身边教导,品性还算端正,向来最瞧不上祸乱朝堂残暴不仁的楼墨渊,断不能与其为伍,更何况还是要把自己的亲堂姐嫁过去,这会儿说起来,眼睛里竟是气的一片猩红。 “确有此事。”老太君点点头,又解释道:“皇上已经下了赐婚的旨意,只是成亲的日子还没有定下,你大姐姐现下又病着,想来不急于一时。” “咱们国公府对皇上忠心耿耿,皇上怎么能对大姐姐的婚嫁之事如此草率。”楚翊泓咬了咬牙,一字一顿道:“改日孙儿陪祖母一起进宫,定要求得皇上收回成命。” “你小小年纪能有如此胆识,祖母很是欣慰,但这事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老太君没有办法给楚翊泓解释楚凝秋的打算,只轻轻拍一拍他的肩膀,“你要知道,为了咱们魏国公府的兴衰,凡事都要从长计议,绝不能冲动,明白么?” 见老太君神色严肃,楚翊泓正要答应下来,却在话将出口时突然想到什么,再次拱手道:“孙儿有一请求,望祖母允许。” 在老太君的记忆中,楚翊泓并不是个会随意提要求的孩子,难免也有些好奇,“你这孩子跟祖母还这般客气,有什么话直说就好,但凡祖母能做主的,无有不准。” “孙儿能成为魏国公府世子,无非是沾了出身的光,而不是因为自己的才学。”楚翊泓缓了口气,一字一顿道:“所以,孙儿想参加科举考试考取功名,而不是靠祖上的恩荫承袭爵位。” 老太君没想到楚翊泓能有如此志向,心下不由愣了愣,旋即温言问道:“泓儿为何有这等想法?” 放眼整个京城,年轻一代的世家公子们,大多数都是心安理得地躺在祖辈的恩荫上睡大觉,根本没有几个有上进心的,像楚翊泓这种本来就已经有爵位可承袭,还对自己这般严格要求的,实在是百里难挑其一。 “这次在白鹿洞书院,孙儿遇到一个家境贫寒的同窗,他生活简素,每日只有清粥小菜可以吃,孙儿看着实在不忍,就把自己的饭菜点心分给他,但他竟是一口都没有动。”想来是颇有动容,楚翊泓的语气在不知不觉中提高了些,“孙儿问他为何要如此自苦,他说他的一切都要靠自己来赚,若在没有足够实力的时候妄享了不该享受的荣华富贵,只会让人迷失心智,难成大事。” 听到这话,不等老太君开口,刘嬷嬷已是敬佩地竖起了大拇指,连连赞道:“这位小哥儿倒是个有志气的,小世子何不请他同来京城,在咱们国公府做个门下清客也好。。” 像国公府这种有根基的公候世家,都会培植自己的势力,以便日后在朝堂之上有所帮衬,是以刘嬷嬷才会有此一言。 “嬷嬷有所不知,那位少年心气极高,便是奔着考取头名状元去的,断不肯投奔于谁名下屈就。”这般解释了一句,楚翊泓又继续向老太君道:“这几年跟他朝夕相处,孙儿很是惭愧,不想因恩荫庇佑就对自己放松要求,而是更要勤奋上进,才能不负祖父祖母的期望。” 听到这话,老太君甚感欣慰,点头道:“泓儿有如此志向自然是好,祖母自会全力支持。” “孙儿多谢祖母。”楚翊泓说完想说的话,便起身向老太君行了个礼,“祖母您好好歇息,孙儿明日再来向您请安。” “好。”老太君点点头,“刘嬷嬷,送小世子出去。” 把楚翊泓送走后,刘嬷嬷很快返回内间,很是感慨道:“主子,虽说国公爷难堪大用,可小世子却是个难得的好苗子,日后国公府交到他手里,老国公爷在天之灵也算有所安慰了。” “总算老天有眼。”老太君轻轻叹了口气,“且不说别的,看泓儿这般维护秋丫头,以后若秋丫头朕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他怎么也不会坐视不理。” “主子说的是。”刘嬷嬷点点头,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出言询问道:“不过……主子您是不是该把小世子留在身边亲自教导?”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楚翊泓虽然是个难得的好苗子,可若任由其待在李氏那个心术不正的生母身边,言传身教之下,难保心思不会长歪,到时候再想板正,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刘嬷嬷所言,正是老太君所想,当即道:“一会儿你去库房挑几件好东西送到小世子的院子里,就说老婆子我许久未见泓儿很是想念,让泓儿从明日起,多来凝寿阁陪我说话解闷儿。” 过不了几日楚清悠就要去到东宫,没了她在一旁掺和,情况也会好上许多。 想到这些,老太君忍不住又是一阵感慨,都是一个爹娘生的,品性却是天差地别,实在让人诧异。 第154章 代为赔罪 第一百五十四章 楚翊泓回府这么大的事,府里很快就传开了,刘嬷嬷跟老太君说话的功夫,楚凝秋也得到了消息。 在原主的记忆里,这个弟弟虽然跟她算不上亲近,却也没有如他母亲和姐姐那般阴狠毒辣地算计原主,只神色平静地对冬儿吩咐道:“从库房里寻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备着,他若眼里还有本小姐这个姐姐,本小姐自然要有所表示,若没有,咱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不必出去凑这个热闹。” 至于这个所谓的弟弟心性如何,是否堪当大用,还要等见了面才能有所判断,不必急于一时。 “小姐放心,奴婢会办好的。”冬儿点头答应下来,之后又有些担忧道:“小姐,小世子到底是国公府唯一的男丁,若他帮着二夫人来对付您,咱们以后要遇到的棘手事只怕要更多了。” 就算楚翊泓在老太君心里的地位比不过楚凝秋,却是比李氏高多了,总不能一点都不顾及。 听到这话,楚凝秋轻笑一声,颇有些自嘲地反问道:“你家小姐什么时候缺过麻烦?” 楚翊泓是个明白的自然是好,若当真是个只有歪心思却没有真才实学的纨绔公子,她也不介意再多收拾一个,省得以后让他把整个国公府的名声都给葬送掉。 “小姐说的是。”冬儿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转了话题道:“明日小姐真要亲自去见那璞玉钱庄的掌柜么?” 正如楚凝秋之前所言,这璞玉钱庄背后的主子深不可测,她们暂时还不知道对方的底细,最近的事情可谓一桩接着一桩,连半点喘,息之机都没有,如果就这样贸然见面,万一有什么不妥,少不得还要有一番善后的麻烦。 “总要往前走的,如果总是隐在背后,许多事又怎么能知道呢。”楚凝秋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本小姐自有分寸,明日,你着人把后角门的下人引开,本小姐要从那里出府。” 她现在还在装病,自然不能大张旗鼓出去,低调行事倒也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是,奴婢明白。”冬儿点点头,正要出去,忽又想起什么,连忙又折返了回来,“小姐,关于那只簪子,您要不要先问问老太君,若什么都瞒着,她老人家难免会觉得您不信任她……” 在国公府,楚凝秋唯一的靠山就是老太君,若祖孙之间再出什么嫌隙就不好了。 楚凝秋微微摇头,“这件事也不急,本小姐总要先问过玉凝才好。” “是。”见楚凝秋把玩着手里的簪子,冬儿又问道:“小姐,既然小世子提前回来了,娴月阁那边的情况说不定会有所变化,咱们今天晚上的计划还要如常进行么?” “无妨。” 楚清悠进东宫的日子已经定了,皇后那边一定也盯上了这份钱财,李氏绝不可能因为楚翊泓回京就有所耽搁,她要从对方身上找到证据,自然也不能有半分耽搁。 就在楚凝秋话音落下的瞬间,如玉推门进来回禀道:“小姐,小世子过来看您,奴婢跟他说您适才歇下了,进来瞧瞧您醒没醒,再出去给他回话。” 如玉这样的回应很聪明,楚凝秋可以随意选择见与不见,又不会让楚翊泓寻到错处。 虽然楚凝秋是楚翊泓的堂姐,但俩人之前并没有多好的交情,又是平辈,虽然没想到他会这么早就过来,倒也愿意见见,一边站起身来准备往外间去,一边吩咐道:“去请小世子进来。” “是。” 楚翊泓就等在院子里,待楚凝秋来到外厅的时候,人已经进了门槛,只见他快速打量了楚凝秋一眼,待四目相对时,又迅速挪开目光,拱手道:“泓儿拜见大姐姐。” 楚凝秋向来观人与微,只一眼就看出楚翊泓这几年长进不少,跟李氏和楚清悠截然不同,态度也更好了些,含笑道:“咱们姐弟之间何须多礼,泓儿快坐下说话。” “多谢大姐姐。”原本听楚清悠说楚凝秋变了许多,楚翊泓还有些半信半疑,但眼前的楚凝秋端庄得体,落落大方,举手投足之间尽显世家贵女风范,完全不似记忆中那般唯唯诺诺的模样,更不似适才楚清悠提及的那般诡计多端,心下有了计较,只见他在椅中欠了欠身,“听闻大姐姐身子不适,泓儿特意前来探望。” “不过是小毛病而已,并没有多严重。”楚凝秋微微一笑,顺势转了话题:“泓儿才回府,二婶和二妹妹必定欢喜,你也该好好陪陪她们才是。” “已经见过母亲和二姐姐了。”凡是有楚清悠在的地方,必然少不了对楚凝秋的诋毁,楚翊泓原本还有些半信半疑,但见了眼前的楚凝秋,却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再联想到之前听到的一些传言,更觉得有些惭愧,但他为人很是坦荡,倒也没有着意掩饰,只淡淡道:“泓儿虽然这几年不在府里,但府里的事多少也听说了些,二姐姐任性妄为,对大姐姐多有冒犯,本该好好向大姐姐赔罪的,但如今她就要出嫁,泓儿愿代替二姐姐向大姐姐赔罪,,还请大姐姐看在自家姐妹的份上,莫要与她计较。” 李氏所做的手脚,楚翊泓未尝不知,但儿女不言父母是非,他也只能把话都引在楚清悠身上。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赔罪不赔罪的岂不是生分?”楚凝秋并没有驳楚翊泓的面子,只淡淡笑道:“凡事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若只有我自己顾念亲情也是无用的,泓儿你说是么?” “大姐姐所言极是。”听到这番话,楚翊泓心里对楚凝秋除了之前的欣赏,更多了几分忌惮,只见他垂眸斟酌了片刻,方才一字一顿道:“以后无论大姐姐嫁到哪家去,这魏国公府永远都是你的靠山,泓儿虽然不才,却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姐姐受别人欺辱。” 第155章 不成体统 第一百五十五章 楚翊泓这话虽然没有说的太过直白,但楚凝秋却听得明白,他这是要替楚清悠为自己致歉,一个出了阁就眼不见为净的妹妹,跟一个以后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强大后盾的弟弟比起来,是个人都知道孰轻孰重。 “自是这个理儿。”楚凝秋自是不怕楚清悠,但也愿意给楚翊泓这个面子,只是说话的功夫,她无意中注意到楚翊泓时不时用手按一按胸口,有些疑惑道:“泓儿,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楚翊泓不是傻子,看得出楚凝秋是真关心他,含笑摇了摇头,“可能是连日赶路赶的太急了,这几天胸口和腹部时不时有些不适,想来休养几天就好了。” 胸口疼? 腹部疼? 楚凝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阑尾炎,要知道阑尾炎的早期病症就是从胸口疼痛开始的,虽然在现代,阑尾炎并不算什么大症候,一个小小的手术就能解决,但在医疗条件落后的古代,肠痈发作却是能要人性命的重疾。 这样想着,楚凝秋的神色不由凝重起来,当下道:“泓儿你坐过来,我给你把把脉。” 额? 楚翊泓才从外面回来,并不知道楚凝秋如今已是医术高超的名家,还是冬儿代为解释道:“小世子有所不知,我们家小姐这几年一直在研究大夫人留下的医书,颇有造诣,今天上午还在宫门口施针救了辅国公家的玉凝小姐呢。” “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话说的就是大姐姐了。”虽然楚翊泓并不觉得自己身上这点不适有什么大碍,却也承楚凝秋的情,起身在其下首的位置上坐了,还自觉地把袖子给撸了起来。 楚凝秋搭了脉仔细诊治一番,又用玉笔试了试楚翊泓腹部的疼痛部位,很快就证实了自己的猜测,确是阑尾炎无疑。 这样想着,楚凝秋又询问道:“除了这些症状,可还有旁的不适?” “没有了。”楚翊泓摇了摇头,话音刚落,腹部就再次传来一阵比之前几次还要剧烈的疼痛,他不想表现的太过虚弱,尽力忍耐着,才一会儿功夫,已是逼出了一脑门的冷汗。 “有病就要及时治疗,讳疾忌医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楚凝秋宽慰了楚翊泓一句,之后才示意冬儿把笔墨端了过来,“我给你开个方子,这几天按时吃药,卧床休息,想来过上天就没有大碍了。” 好在楚翊泓的症候还不算严重,否则只能冒险进行手术治疗了。 “是。”楚翊泓并没有多问,只把方子敛进袖子里收好,恭敬拱手道:“有劳大姐姐费心。” “你我姐弟,何须客气。”楚凝秋莞尔一笑,向冬儿吩咐道:“小世子这几日要少走动,你去安排轿撵送他回去。” “是。” 冬儿点点头,客客气气地把楚翊泓送出正厅,不一会儿折返回来,这才把憋了许久的话说出来,“小姐真善良,二夫人害得您差点连性命都没了,您还这般帮她的儿子。” 听到这话,楚凝秋摇头轻笑道:“一码归一码,楚翊泓到底是祖父的亲孙子,只要他不变得跟李氏一样阴狠恶毒,我自然不会对他置之不管。” “就知道您会这么说。”冬儿一副了然的模样,瘪了瘪嘴道:“小姐自是一片好心,只怕二夫人未必会领您的情。” “所以本小姐只给了他一张药方,并没有,直接把配好的药材给他。”楚凝秋再次拿起桌上蘸满墨汁的狼毫笔,一边斟酌着给楼墨渊拟个新药方,一边随口道:“用不用那张方子全靠他自己。” 若楚翊泓连这点判断力都没有,把病情拖延到非要开刀才能控制住的地步,她倒真要好好考虑考虑这个人值不值得冒险一救了。 楚凝秋早有主张,冬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转了话题道:“待国公爷回来,定是要设宴给小世子接风洗尘的,小姐打算过去么?” “谁都知道本小姐受了惊吓身子不适,哪里也去不了。”楚凝秋无奈地朝冬儿摊了摊手,吩咐道:“把之前那份统计娘亲嫁妆中丢失物品的单子找出来,本小姐要再核对一遍。” 只要李氏丢了那珊瑚摆件上报京兆尹府,她就立刻以自己院子里的东西也丢了为名同样去报案,要的就是到时候人赃俱获。 这也是她给李氏的最后一次机会,若对方能在这之前收手,并把东西主动送还回来,她就不把事情闹大,算是保下对方最后一点名声。 冬儿跟在楚凝秋身边这么久,自然了解她的心思,不由在心里感叹,小姐虽然总喜欢表现出不近人情的模样,其实比谁都心慈手软,否则若当真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李氏母女这会儿早不知道在哪里了。 楚凝秋和冬儿说话的功夫,楚翊泓已经回到了娴月阁,见他走了进来,坐在椅子上的楚清悠阴阳怪气道:“你倒是个有眼力见的,巴巴赶着去看望那个小贱,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他的亲弟弟呢。” 楚翊泓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哪里听得了这样粗鄙的言辞,当下眉心微蹙道:“二姐姐,你身为国公府嫡女,好歹也是大家闺秀,应该知道这样的污言秽语是不该宣之于口的。” 不过几年功夫,原本上不得台面的楚凝秋不仅变得端庄大方,还有了一身好医术,他一直引以为豪的亲姐姐却在宫里跟太子私自苟且失了名声,不得不灰溜溜进到东宫为妾室,此中转变之快,实在是让人唏嘘。 “楚翊泓你还真是长进了,连亲姐姐都敢指责。”楚清悠恨死了楚凝秋,见楚翊泓话里话外都在偏帮着对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向李氏道:“母亲,瞧瞧您的好儿子,才读了几天书就开始胳膊肘往外拐,这以后承袭了世子之位,还不得眼巴巴认了旬氏为母亲,把自己给过继到长房去!” 第156章 劝和 第一百五十六章 李氏自然不愿意看到自己两个孩子才一见面就争执,冷声低斥道:“我早就跟你们说,姐弟之间要齐心协力和睦相处,这会儿却为了一个外人在这里争执不休,是想气死我么!” 见自家母亲动怒,楚清悠和楚翊泓同时噤了声,李氏不是个糊涂的,知道这事怨不得楚翊泓,便也缓了口气,淡淡道:“悠儿,你先回去歇着,待晚膳时分再过来就好。” “是,女儿告退。” 楚清悠起身勉强朝李氏行了个礼,又瞪了楚翊泓一眼,这才头也不回地走了。 楚翊泓把楚清悠的神情看在眼里,却也没有计较什么,只是更加忧心忡忡地向李氏道:“母亲,儿子说句不敬的话,二姐姐这般气性,进了东宫如何与未来的太子妃和睦相处,长此下去,岂不是要酿成大祸?” 世家大族皆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楚清悠自己肆意妄为会丢了性命不说,更要连累整个魏国公府,这对家族观念甚重的楚翊泓来说,是更不能容忍的。 “你说的,母亲如何不知,只是……”在自己儿子面前,李氏自然不必掩饰什么,只重重叹了口气,“你二姐姐向来高傲,最近连连受挫,性子偏激些也是有的,母亲自会好好嘱咐她。” 李氏已经这么说了,楚翊泓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从袖中掏出楚凝秋给开的那张药方,待说明原委后方才继续道:“劳烦母亲着人去药房抓了药来,儿子早些服下。” “你说这药方是楚凝秋开的?”李氏心中警惕之意大增,急急道:“你近年不在家不知道,那丫头不知什么时候变得跟之前大不相同,心思很是深沉,绝不可轻信,你若有什么不适,母亲请府医过来为你细细诊治。” 这些年她们母女对楚凝秋做了什么,李氏心里再清楚不过,若她真能毫无怀疑泰然自若地让自己唯一的儿子用楚凝秋开的方子,那才真是‘心宽似海’了。 “这张药方是大姐姐亲手写的,若真有什么问题,她首当其冲逃不了干系。”楚翊泓没有害过楚凝秋,心思自然格外坦荡,想了想又解释道:“更何况,若大姐姐真想让儿子多吃些苦头,只当看不出儿子身体有所不适就是了,何必要多此一举?” “她若什么都不说,怎么能有送出这张药房的理由。”李氏不想跟才回家的儿子起争执,尽量放缓了语气道:“医者杀人于无形,她这药方或许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妥,也不会立时发作,如过些时日再出什么岔子,你难道还能把责任推到她身上么?” “母亲为何总要把人想的这么卑劣?”楚翊泓为人正直是一部分原因,但更多的则是为国公府的未来打算,耐下性子劝道:“母亲,儿子虽然只跟大姐姐说了几句话,却觉得她是个顾全大局的人,无论您之前跟她有过什么样的过节,那也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咱们不应该跟她作对。”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若自己人内耗下去,必会给外人可乘之机,若让楚凝秋彻底倒向楼墨渊,自会更加棘手。 可能是情绪有所波动的缘故,说话的时候,楚翊泓觉得自己的胸口又传来一阵剧痛,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泓儿,你怎么样了?”见楚翊泓身体确有不适,李氏也不敢再跟他争执,当下招来下人道:“快去请府医过来!” 楚翊泓知道李氏的性子,左右让府医诊治一番也不是什么麻烦事,便也没再反对,府医动作很快,不过一刻钟功夫就到了,可是待诊治后,却是连连摇头道:“回禀夫人,依小人诊断,小世子得的并不是肠痈,该是太过辛劳引起的心疾,只需用几副安神药,好好休息几日就能好了。” 所谓‘上医治未病’,府医经验有限,根本不知道肠痈最先就是从心口痛开始的。 李氏本来就信不过楚凝秋,眼下听了府医的话,更加肯定了之前的想法,淡淡道:“你先下去开药。” “母亲……” “你若不放心,母亲明日从太医院请个太医来重新为你诊治。”李氏先一步打断楚翊泓的话,满眼慈爱道:“泓儿你先回屋歇息,待你父亲回府,再去给他请安。” 说起楚天朔,李氏心里难免又是一阵担忧,想着他之所以迟迟未归,极有可能是被桓王绊住了手脚,若再生出什么事端,只怕贻害无穷。 在命人把楚翊泓送回去休息后,李氏在椅子上坐了许久,顾嬷嬷捧了盏茶来,李氏本就心情烦躁,见她欲言又止,没好气道:“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如今连你也要跟我藏着掖着么?” “奴婢不敢。”顾嬷嬷看了李氏一眼,咬了咬牙道:“奴婢只是觉得小世子所言并无道理,这些日子无论咱们做什么,最终都是大小姐占了上风,她如今又成了楼墨渊的未婚妻,若当真惹怒了她,咱们以后的处境要更难了。” 总而言之,她们根本不是楚凝秋的对手,,起码眼下不是,所以不要做无谓的挣扎才是正确选择。 虽然李氏也知道顾嬷嬷说的是事实,但这样的实话听在耳朵里还是很刺耳的,不由变了脸色,冷冷道:“怎么,连你也觉得本夫人不是楚凝秋那贱,丫头的对手?” “奴婢失言,请主子恕罪。”顾嬷嬷顺势跪了下来,却并未改变自己的看法,反而言辞更加恳切道:“恕奴婢直言,二小姐这般入了东宫,以后能走到哪一步全看自己的造化,以太子殿下的资质,以后能不能顺利登上皇位也还是未知数,为着小世子的前程着想,您怎么也该考虑清楚后再做决定。” 言外之意,楚清悠那边极有可能指望不上了,她以后能倚靠的只有楚翊泓,既然楚凝秋愿意示好,她们凡事自然也要以楚翊泓的利益为先。 第157章 莫之行 第一百五十七章 “本夫人怎么会怪你,如今能跟本夫人说这些的,也就只有你了。”李氏亲自躬身把顾嬷嬷扶了起来,温言道:“放心,本夫人没有那么傻,不会在明面上跟她闹僵的。” 左右旬氏那些值钱的东西大部分都落到自己手里了,至于以后,就等楚凝秋的婚事彻底定下来再做打算。 形势比人强,就算她再不甘心,也只能暂时按捺住性子,一切从长计议了。 “主子这话折煞奴婢了,奴婢只是不想看着主子因一时气性把以后的路给越走越窄了。”顾嬷嬷见李氏总算还能听进去自己的劝,更感念于李氏的看重,又问道:“主子可想清楚怎么办了?” 自从楚凝秋上次死里逃生性情大变之后,旬氏嫁妆里少的东西,她都陆陆续续用以次充好的法子给填补上了,表面上瞧不出什么差错,但万一楚凝秋寻到什么由头要搜查,那就说不清了。 当然,在事情办妥之前,她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李氏稍稍斟酌片刻,更加下定决心:“旁的倒也罢了,只是那些东西要快些出了手,以免夜长梦多。” 听到这话,顾嬷嬷郑重应下,“是,奴婢这就去安排,保证绝无疏漏。” …… 且说楚凝秋这边,既然已经成功在娴月阁安插了眼线,得到消息也是格外快,楚凝秋手上那张药方还没有斟酌修改好,专门盯着外面动静的冬儿已是进来回禀道:“小姐,二夫人刚刚把府医请了过去,显然是不相信您。” “李氏还是那个李氏,什么时候变过呢。”楚凝秋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淡淡道:“本小姐该做的已经做的,若真耽搁出了意外,能不能好好把人救回来,就要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她不会见死不救,可也没有什么随身携带的万能系统傍身,真要到做手术的地步,既没有血可以输,也没有强效消炎药可用,就算成功割掉了楚翊泓身上有问题的阑尾,对方也侥幸没有因失血过多丢了性命,势必也会元气大损。 她已经给他们机会了,若真走到这一步,怨不得任何人。 说话的功夫,楚凝秋已经最后确定了药方的成分,待把墨迹吹干后折好,让暗影送去暗常司给老医正瞧瞧,这才继续跟冬儿问道:“洛云深那边可有什么举动?” “洛神医回了住处后,就一直没有出来过,咱们的人也不方便跟进去。”冬儿看楚凝秋一眼,“小姐,您觉得洛神医有什么不妥么?” 正如老太君所言,这个人虽然对已故的大夫人情深一片,却也是心思深沉最不按常理出牌的,谁也不知道他能做出什么事来。 “倒也不是。”楚凝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稍稍停顿片刻才继续道:“只要他不离开京城就无妨,若有出城的举动定要及时回禀。” “是。” 这边,暗影的速度也很快,没过多时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暗常司,她本就是楼墨渊的近侍,不必通传就直接被带进了内殿,恭敬地把药方呈了上去,“主子,这是郡主让属下送过来的。” 额? 楼墨渊接过药方,打开看了两眼,唇角不知不觉中勾出一抹浅笑。 说是以后的事都用不着她出手了,还不是放不下他? 真是个口是心非的丫头。 内殿中,一位身着翠绿色锦衣的年轻男子正坐在楼墨渊对面,许是从未在楼墨渊脸上见过这种带着几分傲娇又有几分得意的表情,忍不足出言调侃道:“墨渊,你家那位小郡主明日要亲自到璞玉钱庄来找我谈买卖,你可有什么要提前交代的?” 说话的年轻男子不是旁人,正是传说中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璞玉钱庄大,boss,莫之行。 正如没有几个人见过他的真面目那般,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他跟楼墨渊这个看似八竿子都打不着的暗常司司主私交甚笃,是有过过命交情的好朋友。 比着几个时辰前的凶险垂危,这会儿楼墨渊的精神已是好了许多,只见他以手支额,似笑非笑地瞥了莫之行一眼,“怎么,担心你一个人搞不定那丫头,想要本督来帮忙?” “开玩笑,本少主纵横江湖这么多年,还能怕一个小丫头?”莫之行傲娇地瞥了楼墨渊一眼,精准补刀,“不过,瞅你这副稍稍受点重视就受宠若惊的模样,以后定然是个妻管严。” “怎么,你有经验?”楼墨渊眸中颇有几分玩味之意,不紧不慢道:“本座可听说那位辛家大小姐是个有名的河东狮,到时候被打的满地找牙,可别来本座这里哭。” 楼墨渊口中的辛家大小姐,正是莫之行父亲为他定下的亲事,他并不中意,自打记事起就提出抗,议,然而却一直没有得到应允,如今辛家长辈已经亡故,若再跟一个孤女退婚,显然不符合人伦道德,便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至于成亲的日子,则是能往后推一天就推一天,恨不能推到地老天荒去。 所以,楼墨渊这话,可以说是在莫之行的‘伤疤’上精准撒盐,腹黑之极。 “小爷是什么人,怎么会受一个女人的气?”莫之行不以为意地轻哼一声,但在楼墨渊完全了然的凝视下,实在装不下去,无奈地仰天长叹一声,“墨渊,跟你说句实话,我倒不怕她发飙,就是烦的很,成婚这事,当真是半点意思也没有。” 见莫之行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恨不得下一刻就要哭出声来,楼墨渊没有再继续调侃他,到底还是为楚凝秋的事嘱咐了一句,“她要做什么你配合就是了,那丫头主意多的很,还有,暂时别让她察觉到你跟我的关系。”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很清楚楚凝秋最是个独立自主的性子,不希望也不需要他的帮助,这些没有危险的小事,放手让她自己去做才是最好的。 第158章 暴露 第一百五十八章 楼墨渊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说明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在处处考虑楚凝秋的感受,这一点,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听你这么说,我都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见这位小郡主了。”玩笑归玩笑,但说回正事时,莫之行却是丝毫不含糊,一板一眼道:“墨渊,这些年我在西南待了不少时间,药王谷里也安插,进去了人手,可还是没有查到跟秘籍有关的任何线索,你确定你那小郡主能知道什么?” “她什么也不知道。”楼墨渊对莫之行很是信任,也并没有隐瞒的意思,“既然都是两眼一抹黑,轻车熟路的总归更方便些,不是么?” “你当真相信那份秘籍的存在?”莫之行抬眸跟楼墨渊对视,大有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表情的意思,“这么多年,从未有人见过那秘籍,若说是那旬老谷主故弄玄虚,以讹传讹出来,故意引得各方明争暗斗,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空穴不来风,既然是传,必然有传的道理。”楼墨渊把手里的药方工工整整叠好放到一旁,方才慢悠悠向莫之行反问道:“外头传言说你璞玉钱庄手里握着的钱财比国库还要充盈十倍,也有人说是夸夸其谈大放厥词,难不成还是真夸张了?” 旁人不清楚,楼墨渊却是再明白不过,就莫之行这些年明里暗里攒下的身价,别说抵得上十个国库,就是二十个三十个也是绰绰有余的。 “什么国库不国库的,也就是听上去能唬唬人,实际上内里虚空的很,也好意思跟本少主的身价相提并论。”莫之行并不是个谦虚的人,但说的也是实情,想着这些年自己手下的生意越做越大,言语中也多了几分感激之意:“墨渊,旁的不说,就这东洋南洋海上的生意,要不是有你的人处处为我保驾护航,哪里能成的了如今的规模,这份情谊我都记着呢。” “你我之间,何必说这些。”楼墨渊淡淡一笑,算是承了莫之行的情,之后又把话题转了回来,“那丫头既打算趁着这个机会把旬氏的嫁妆查查清楚,总要由你亲自来办我才放心,待这件事了了,你少不得还要到南边盯着。” 秘籍的线索就算一时半会儿查不出来,生意上的事也不能掉以轻心,毕竟到了关键时候,什么也比不上真金白银来的有用。 “我明白。”莫之行自然知道楼墨渊的打算,郑重点头应下后道:“旁的不说,那小郡主既然连今日这般凶险的情况都能应对,你的病就算暂时还不能根治,却也不会再有生命危险了。” 说这些话时,莫之行很是松了口气,这些年,他为了楼墨渊的病可没少费心,许多稀有的药材也都是他想方设法从外面寻了送回来的,今天听说楼墨渊发病凶险,更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这会儿总算踏实下来。 “这事你知道就行了,在外头该怎么着急还是要怎么着急。” 好转是好转,但也不能让幕后之人有所警觉才是。 “这还用你教。”莫之行嫌弃地白了楼墨渊一眼,“皇帝那边,你还打算敷衍多久?” 虽说以楼墨渊如今的势力,想要立刻‘揭竿而起’的确是还有些莽撞,但尽量减少进宫次数,不往对方身边凑总归是好的。 当然,莫之行能有此言,说明他们早就知道那个有着控制力的母蛊是在皇帝体内的,只是迫于各种原因,暂时还没办法奈何对方罢了。 楼墨渊微微沉吟,并没有再跟莫之行多解释什么,只淡淡道:“既然戏已开场,自然要到谢幕才能结束。” 莫之行最了解楼墨渊,见他这般神情,就知他想自己一个人去思量后面的事,便也起身道:“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嗯。” 听到这话,自然有下人恭敬地把莫之行送出去,莫之行离开后,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暗鹰进来回禀道:“主子,属下以您所用的药物被人动了手脚为由,把整个太医院都给搜查了一遍,在搜查过程中,发现三个太医过于紧张形迹可疑,人已经被属下抓了来关在牢房里,之后要怎么做,还请主子示下。” “抓都抓了,自然没有好吃好喝供着的道理,之前怎么办就怎么办!”楼墨渊神色平淡地看暗鹰一眼,“至于其他的,总不用本座教你?” 闹这一场,为的就是声东击西,只有做足了,该查的事才能够顺藤摸瓜水落石出,至于那几个太医…… 在宫里做事的,有几个手上干净,就算跟暗中算计他这件事没关系,旁的总是撇不开干系,说不定顺便还能有些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主子放心,属下明白。” 暗鹰答应一声,默默退了下去。 且不说暗鹰是如何去审问那几个倒霉太医的,这会儿,他带人‘大闹’太医院的事已经传到了凤栖宫,皇后在打发走百里无衍后,狠狠骂了百里无极一通,正在气头上乍然听到宫人的回禀,更加怒不可遏,面上甚至变得狰狞起来,“从宫里把太医抓走了,楼墨渊好大的胆子!” “楼墨渊仗着皇上倚重,向来是嚣张的,只是这次格外来势汹汹,听说因为药里出了差错,害得他差点丢了性命,这才……” 小内监悄悄抬眸看了看皇后的脸色,终究没敢继续再说下去,只把后半句话化成深深的欲言又止。 听到这话,皇后越发气急败坏,狠狠一个茶盏掷到地上,“一帮子蠢货,动手脚也不知道动的干净利落些!” 实在怪不得皇后性子越来越暴躁,任凭谁知道自己倚重多年的太医突然被抓到进了暗常司,都不会再有心情去表演什么端庄大方,波澜不惊的戏码,因为她的许多秘密,很有可能在一夕之间暴露无遗。 哪怕不是全部,也没那么容易全身而退! 第159章 迁怒 第一百五十九章 百里无极就算再蠢也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当下挑眉向那小内监道:“父皇那边可知道了?” 听到这话,小内监缩了缩脖子,“回太子殿下的话,皇上……皇上似乎身体有所不适,自楼墨渊离开勤政殿后就吩咐了谁也不见,或许眼下还不知道。” 皇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先下去,有什么动静再来向本宫禀报。” 其实这话问了也是白问,楼墨渊不过是抓了几个太医,虽然并不合规矩,但以皇帝对楼墨渊的一贯纵容,最多就是过问几句,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棘手就棘手在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连个处置了那些太医的机会都没有。 “依儿臣愚见,母后不必过于担忧。”百里无极抬眸看了看皇后难看的脸色,倒是难得机灵了一回,出言安慰道:“左右咱们又没真指使人给楼墨渊下毒,他就算再霸道狠毒,也该能分的清主次,并不至于立刻就去父皇那边说什么。” “……” 皇后有那么大的反应,完全是之前被百里无极气的急火攻心,一时之间又做贼心虚的缘故,听了这话方才后知后觉地缓过神来。 是啊,就算她做的事再恶毒那也是针对后宫嫔妃和皇帝子嗣的,而不是针对楼墨渊本人。 楼墨渊会是那种菩萨心肠,会把别人的苦楚感同身受的人? 以他的性子,最多会以此为把柄来要挟自己,只要暂时缓过了,之后她自有办法悄无声息地让那几个太医消失,到时候没了证据,楼墨渊还能如何? “总算还有点长进。”皇后缓了口气,重新回到正位上坐下,方才继续道:“照你的意思,接下来要怎么做?” 百里无极似乎从未在皇后面前受到如此重视,很是受宠若惊,想了想方才郑重其事道:“儿臣认为咱们该沉住气,静观其变,若楼墨渊真想用什么把柄要挟母后,定会自己找过来的,若咱们主动去找他,岂不是显得有些……做贼心虚?” 其实百里无极之所以会如此回答,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最近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说他母亲先皇后的死跟当今皇后有着扯不清的干系,若当真如此,少不得是通过太医来动什么手脚,若是实情,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楼墨渊都会私下里来告知自己。 如此,既能借楼墨渊的手查清楚真相,又能暂时不让皇后知道,毕竟以他现在的能力,还远远没有跟皇后翻脸的资格。 百里无极这些心理活动,皇后自是不知道的,见其还算有些长进,便也淡淡道:“就照你说的做,不过虽然不能出面,也要仔细盯着些,本宫不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出什么节外生枝的事,你明白么?” “儿臣谨记母后教导。”百里无极立刻答应下来,咬了咬唇又有些犹豫道:“母后,楚凝秋的事当真没有办法了么?” 跟楚清悠一样,百里无极也认为今日自己出了这桩丑事,极有可能是楚凝秋的手笔,虽然楚凝秋被指婚给楼墨渊在外人看来已经是天大的折磨,但百里无极还是想把人握在自己手里。 更何况,这些日子他对楚凝秋的态度已经发生了很大的转变,虽然谈不上爱,却总想把对方禁锢在身边,让她无从逃离。 “只要楚凝秋不同意,事情就还有回旋的余地,可本宫冷眼瞧着,她是不会推脱的。”皇后到底浸淫后宫多年,嗅觉比寻常人敏锐许多,所以在别人还在幸灾乐祸的时候,就能推断出皇帝答应这门亲事的用意。 而以她对楚凝秋的了解,对方也极有可能会将计就计,毕竟楼墨渊实力强大,虽然与他合作可谓是与虎谋皮,但只要有足够的利益,这些心惊胆战也就不算什么了。 “母后,咱们就眼睁睁看着楚凝秋嫁到暗常司去?”可能是出于嫉妒和不甘心,百里无极的情绪明显比之前更激动了,“且不说秘籍的事有没有着落,旬氏那么多的嫁妆,就这样白白拱手于他人了?” “你现在想到这些了?”一说起这个,皇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冷冷低斥道:“若不是你当初任性妄为,写下那张退婚书,事情何苦会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如今除非楼墨渊改变主意,否则无论楚凝秋到底愿不愿意,想从对方手里把人抢过来,都是痴人说梦。 “还不是因为那个心怀叵测的楚清悠!”百里无极可不是什么有担当的男人,十分理直气壮地把‘锅’甩到楚清悠身上,顺带着对她的厌恶更深了一层。 有了这样的情绪加持,楚清悠进东宫之后再慢慢挽回百里无极心意的打算,注定是要落空的。 事已至此,再来追究是谁的责任已没有任何意义,皇后想敲打百里无极几句,让他不要太过于冷待楚清悠,却也清楚对方自私执拗的性子不是几句话就能转圜过来,也懒得多费口舌,只淡淡道:“你先回去,以后无论做什么事,都要事先来跟本宫商议,绝不可再轻举妄动,知道么?” 眼下有现成的失败例子,百里无极哪里还敢反驳什么,立刻垂眸道:“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至于楼墨渊那边,他倒希望对方永远不会找到他面前,因为私心里他并不希望跟一路扶持自己的皇后成为敌人。 起码在他顺利登临大位之前不希望。 百里无极从凤栖宫离开后,并没有急着回东宫,而是吩咐抬轿撵的内监往勤政殿方向去了。 既然知道皇帝身体不适,他这个做儿子的无论如何都要过来看看,就算没办法见到皇帝的面,也必会有人把他来过的消息禀告给皇帝知道。 他自知能力人望跟百里无衍比起来都是有所不及的,所以必须要比任何人都要仁孝,如此,才能让皇帝对他的戒备放到最低,不把他当成随时都会接替自己皇位的太子,而是当成血脉相连的儿子。 第160章 动之以情 第一百六十章 勤政殿很快就到了,的确如之前那个小内监回禀的一样,正殿大门紧闭,任何人不许随意出入,百里无极早有心理准备,正想着人通报一声就离开,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守门的小内监出来后,却是恭敬道:“太子殿下,皇上请您进去。” 这样的回应着实在百里无极意料之外,然而见面三分情,皇帝肯见自己总归是没什么坏处的,百里无极心下更是欢喜,连忙抬步往殿内去了。 皇帝适才的确是去内殿休息了,但人躺到床上却是怎么都睡不着,翻来覆去几次,人更是烦躁不堪,索性起身。 百里无极规规矩矩向皇帝请了安,有意试探一下对方知不知道楼墨渊搜查太医院的事,便做出一副关切模样:“父皇看上去有些疲惫,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这诺大的朝堂,每天都有无数的烦心事,要是哪天能让朕清清静静的才是怪事。”身体不适又睡不好觉,任谁都不会有好心情,皇帝抬眸面无表情地瞅了百里无极一眼,反问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皇帝最是个多疑的,百里无极要说自己是特意过来请安,少不得要被对方疑心自己随时盯着勤政殿的一举一动图谋不轨,只得解释道:“适才儿臣在凤栖宫被母后训斥了一番,母后说父皇对儿臣疼爱有加,多年来始终寄予厚望,儿臣却不仅没能为父皇分忧,反而做出糊涂事让父皇生气,实在是枉为人子,儿臣从凤栖宫出来,越想越觉得惭愧,所以特意前来向父皇请罪,还请父皇重重责罚儿臣,以儆效尤。” 这样说着,百里无极敛衣跪了下来,做足了姿态。 “起来。”百里无极这番话说的极为恳切,到底是自己最看重的儿子,皇帝就算再有不满,见他这个样子心里的气也消了大半,暗暗叹了口气道:“既是知错就好,也不枉费你母后一番苦口婆心的教导。” “儿臣多谢父皇不责之恩,日后必会更加严格要求自己,给几位弟弟妹妹做出榜样。”这样说了一句,百里无极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继续道:“儿臣自从记事起就养在母后膝下,都不知道自己的亲母后是何样貌,父皇,您还记得儿臣的亲母后么?” “……” 见百里无极骤然提及故去多年的先皇后,皇帝只觉得心底某处狠狠抽,搐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似是自言自语地轻声呢喃道:“你的母后……自然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善良的女子,可惜天不假年,一转眼,她已经去世那么久了,也不知以后在九泉之下相见,她还能不能认得出朕。” 百里无极连亲生母亲的样子都记不得,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之所以有此一问,不过是想确定时隔多年,对方在皇帝心里是不是还有当初那么重的分量。 毕竟这直接关系到自己的太子之位是否会稳固。 见皇帝这般神色言语,百里无极心里更踏实了些,稍稍斟酌后再次开口道:“平白惹得父皇伤心,都是儿臣的错,但儿臣可以肯定,无论母后身在何处,都会时时刻刻惦念着父皇,绝对不会忘记您的。” “朕知道。”皇帝幽幽叹了口气,待再次把眸光转回到百里无极身上时,已是多了几分父子之间的慈爱之情,语气也温和了许多,“为了你母后,你更要好好争气,成为她的骄傲,明白么?” 皇帝虽然没有动废太子的心思,但许多时候,的确觉得百里无衍比百里无极更出色些,眼下更是彻底打消了易储的想法,百里无极虽然天资并没有多出众,却是个孝顺敦厚的,这样的性子,起码不必担心他会做出逼宫上位的举动。 听到这话,百里无极就知道自己打出来的亲情牌已经发挥了作用,而且效果比想象中还要好,他用力按捺住心里的狂喜,垂眸道:“儿臣明白。” “那就好。”皇帝满意地点点头,“没别的事,你且先回东宫去。” “是。”百里无极答应了一声,却并没有立刻往外走,见皇帝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方才道:“怎么,还有别的事?” 百里无极就等着皇帝问,立刻道:“回父皇的话,儿臣在来勤政殿的路上,听宫人们说楼司主被人在药里下了毒,暗常司的人在太医院里好一顿搜查,还把几个太医给抓到暗常司去了。” 说话的时候,百里无极有意无意地用眼角余光观察着皇帝的表情,见皇帝眉心微微蹙了蹙,便知他的确并不知晓此事,心里倒更紧张了些,也不知道皇帝会不会视而不见。 这会儿功夫,皇帝脸上的表情已经变了又变,却没有打算跟百里无极说什么,只淡淡道:“朕知道了。” 皇帝不想多说,百里无极若一味追问只会引得对方反感,适才好不容易打出来的亲情牌就白费了,只得躬身道:“儿臣告退。” 百里无极前脚才出了勤政殿,皇帝就把心腹内监召到近前,沉声道:“小炎子,你说楼墨渊会不会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应该没有?”小炎子甩了甩手里的浮尘,凝眉思虑了片刻方才再次道:“奴才刚刚也得到消息了,只是您在跟太子殿下说话,才没能立刻回禀,楼墨渊抓去的三位太医跟药的事,半点关系也没有。” 若他真察觉到什么,又怎么会抓错人? “你说的也有道理。”皇帝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心里的担忧却未有半分减少,只吩咐道:“最近什么都别做,静观其变。” 越是慌乱越容易出错,这个道理皇后明白,皇帝自然更明白。 “是,奴才知道了。”小炎子小心翼翼地瞅了瞅皇帝的脸色,见其没有再说话的意思,这才悄悄退到殿外,在过门槛的时候,突然猛得打了个机灵,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第161章 连夜诊治 第一百六十一章 若皇帝看到小炎子的举动,肯定会有所怀疑,可惜他这会儿满脑子都是楼墨渊的事,自然也注意不到这些细枝末节,以至于之后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眼下谁也没有心思在意一个小小下人的举动,宫里如此,宫外亦是如此。 且说魏国公府这边,待府医为楚翊泓开好缓解胸口痛的方子后,李氏立刻命人煎了给楚翊泓喝,楚翊泓喝了药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也如常参加了楚天朔准备的团聚宴,老太君和楚凝秋都不在,楚清悠对这个弟弟多有不满,也推脱了身子不爽没来,楚天朔和李氏巴不得如此,吃完饭又拉着楚翊泓说了好一会儿话,才让他回自己院子休息,临走时还不忘嘱咐下人把晚上的药煎了给楚翊泓喝。 然而药不对症的结果还是很快就显现了出来,楚翊泓原本也没什么事,可就在沐浴更衣后准备喝了药就寝时,胸口那股熟悉的痛意毫无征兆地再次袭来,从胸腔开始往腹部坠痛。 骤然袭来的剧痛,楚翊泓虽然紧要牙关,但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人蜷缩到了一起。 楚翊泓虽然看起来像个文质彬彬的柔弱书生,却极有将门之风,从不轻易抱病喊痛,把侍奉他的小丫鬟吓了一跳,紧张道:“世子爷,您可是又不舒服了,奴婢这就禀告夫人去请大夫来。” “先不要跟夫人说。”楚翊泓不是糊涂人,很清楚眼下能救他性命的只有楚凝秋,当即道:“去静馨院请大小姐过来,快去。” 说这话时,楚翊泓心里是很没有底气的,毕竟李氏对楚凝秋处处提防,执意没让自己按对方给的药方来服药,这事只怕早就传到楚凝秋耳朵里了。 楚凝秋能轻松诊断出府医诊不出的症状,医术必定远在府医之上,甚至连宫里的太医都不一定比的了,但凡大才,都是有几分傲气的,若楚凝秋生了气不肯过来,他也不能有任何怨言。 “世子爷,这……”小丫鬟显然有所犹豫,小心翼翼道:“奴婢要不还是先跟夫人回禀一声?” 李氏跟楚凝秋虽然没有撕破脸,但整个国公府谁不知道她们之间矛盾重重,尤其是在娴月阁里当差的下人,楚凝秋这三个字简直就是禁忌般的存在,谁也不敢轻易提及。 如果她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跑出静馨院请人,李氏知道了还不得扒了她的皮。 “让你去就赶紧去,母亲那里若怪罪下来,自有本世子担着。”这会儿功夫,楚翊泓下腹的疼痛感更加严重,紧咬着牙关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是,奴才这就去!”眼见楚翊泓发作的厉害,小丫鬟也不敢再耽搁,连忙转身往外面去了,她倒也是个机灵的,出门便遣了其他丫鬟去静馨院请楚凝秋,自己则立刻前往娴月阁去向李氏说明情况。 楚翊泓所居的灏然院距离娴月阁更近些,小丫鬟没一会儿就跑了过来,李氏才在内间卸了妆,正准备歇息,得知儿子身子再度不适,瞬间睡意全无,蹙眉责道:“什么叫情况更严重了,不是让你们伺候世子喝药了么?” “回夫人的话,世子一回阁院就喝药了,可是那药并没有什么作用。”小丫鬟不敢隐瞒,待如实说出已经有人去通知楚凝秋后,方才小心翼翼地继续道:“世子爷说眼下只有大小姐才能治好他的病,奴婢恐怕耽误久了世子爷会有危险,这才不得不去请人,还请夫人恕罪。” “罢了。”李氏就算再厌恶楚凝秋,也不会拿自己儿子的性命赌气,匆忙穿戴整齐后,带着顾嬷嬷三步并两步往灏然院去了。 李氏往灏然院去的时候,楚凝秋这边也得到了消息,虽然知道以楚翊泓的状况如果不及时吃药缓解,病情会变得越来越严重,却也没想到会发作的这么快,倒也没有推脱,只淡淡道:“你且去外面候着,待本小姐更衣后就随你过去瞧瞧。” “是,奴婢遵命。” 小丫鬟还以为要碰个软钉子,没成想楚凝秋竟这么痛快地答应下来,很是松了口气,乖觉地退出去了。 待那小丫鬟出去后,楚凝秋一边换衣服,一边对冬儿吩咐道:“把本小姐的药箱拿着,妆匣下面那一套手术刀也带着备用。” 还是那句话,她没有系统空间等豪华金手指加持,什么大马士革手术刀更是想都别想,好在前些日子她在朱雀大街上闲逛时,进了一家高档兵器店,没成想一眼就相中了这套精致小巧的银刀,当下就斥巨资买了下来。 这套手术刀楚凝秋虽然买了好些时日,却还是第一次取出来备用,冬儿难免有些紧张地问道:“小姐,小世子会有生命危险么?” 楚凝秋稍稍沉吟片刻,抬眸道:“原本是没有的,这会儿……只能先看了情况再说。” 但愿李氏脑子只是少了几根筋,没有彻底坏掉,若这会儿她再横加阻拦,那就等着给自己儿子准备后事。 佛祖尚且只渡可渡之人,医者更是如此,她只要做好分内之事,问心无愧就行了。 说话的功夫,主仆二人已经收拾妥当,又找了两个小厮打着灯笼,一行人乘着夜色往灏然院去了。 楚凝秋并没有耽搁多少功夫,到灏然院门口的时候,正好遇到火急火燎赶过来的楚天朔,连忙屈膝行礼道:“秋儿给二叔请安。” “起来,快起来。”楚天朔消息灵通,自然知道楚凝秋是过来给楚翊泓诊治的,语气虽然焦急,却也比寻常更亲昵了些,“秋丫头,二叔知道你医术高明,泓儿是你唯一的弟弟,你无论如何都要把他治好,就算二叔求你了!” “二叔放心,秋儿必定竭尽所能。”楚凝秋朝楚天朔微微一笑,提醒道:“事不宜迟,咱们赶紧进去看泓儿要紧。” 第162章 手术成功 第一百六十二章 “是是是,快些进去。”说着,楚天朔竟侧过身子让楚凝秋先走。 楚凝秋才不接这茬儿,连连后退了两步,紧张道:“二叔这是做什么,您那样,反倒让秋儿诚惶诚恐了。” 开玩笑,她要真大摇大摆走到楚天朔前面,明日就得传出个轻狂跋扈,不敬尊长的名声,她虽然不畏人言,却也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你这孩子,自己家人面前何必如此拘束。” 楚天朔着急楚翊泓的病情,也顾不上在这些微末功夫上僵持,抬步往前走了。 夜色昏暗,将楚天朔眸中的冷意一并抹了去。 他已经打定主意,若楚凝秋真要嫁给楼墨渊,他必不会让其活着走出国公府。 凡是要争抢秘籍的都是他的敌人,楼墨渊更不例外,他如今已经权势熏天,在他有意无意的打压下,自己承袭爵位之后始终没在朝堂上扬眉吐气的机会。 心思飞转间,楚凝秋已经到了内厅,这会儿李氏已经到了,迎出来匆匆向楚天朔行了个礼,又紧紧抓着楚凝秋的手,作势就要跪下来,“秋儿,千错万错都是二婶的错,你若心里不痛快尽管打骂我出气,只求你救救泓儿!” 不得不说李氏这招以退为进用的很高明,她到底是长辈,楚凝秋也不能真把她怎么样,不过做做姿态而已。 楚凝秋已经给过李氏无数次机会,可惜她始终冥顽不灵,也懒得再费神,只淡淡向楚天朔道:“时间紧急,还请二叔把二婶带去外间候着,她情绪太激动,在这里只会影响治疗。” 退一万步来讲,终究儿子才是最要紧的,楚天朔淡淡瞥了顾嬷嬷一眼,“扶夫人去外厅候着,没有本国公的命令不得进来。” 至于他自己,则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必得亲自盯着才能放心。 楚凝秋自然明白楚天朔的顾虑,倒也没有立刻把他撵走,只带着冬儿径自进了内间,这会儿楚翊泓下腹的疼痛更严重了,若不是他的意志力远比常人坚毅,只怕已经在床上打滚了。 虽然被疼痛折磨着,但楚翊泓的意思还是清醒的,见楚凝秋进来,咬着唇艰难道:“泓儿给大姐姐添麻烦了。” “一家人不必说这些。”这样说着,楚凝秋已经来到床前给楚翊泓诊脉,又仔细问了他身上疼痛的部位,神色愈发凝重起来。 眼下吃药已经没有用了,只有冒险手术一条路可以走。 楚翊泓不是傻子,立刻从楚凝秋的神色中判断出自己的处境不妙,不等对方开口,已是先一步道:“大姐姐不必有所顾虑,无论结果如何,泓儿都绝无怨言。” 肠痈之症发作的急分分钟危急性命,楚翊泓很清楚他现在能仰仗的只有楚凝秋,再没有第二个选择。 “你且放宽心,定会没事的。” 能在这个时候说出这番话来,可见楚翊泓是个头脑清醒的,以后绝不会像楚天朔和李氏那般糊涂,只凭这一点,就值得她耗费心思把人给治好。 事不宜迟,楚凝秋没有再多说什么,只让冬儿打开药箱把之前配制好的麻沸散拿出来,让下人去熬。 趁着等药的功夫,楚凝秋亦准备着把手术刀做消毒处理,做手术在这个年代实在太过惊世骇俗,楚凝秋自然不能让楚天朔在这里看着,只抬眸道:“二叔放心,秋儿定会竭尽全力为泓儿治疗,二叔不如去外间二婶二婶,有您在,二婶必然会安心些。” 楚凝秋这话虽然说的委婉,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且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楚天朔若这个时候得罪她,无异于拿楚翊泓的性命开玩笑,只能点头道:“好,一切就有劳你了。” 他不能在屋里看,在外面偷偷看总也不是什么难事,总之,必须要搞清楚楚凝秋在卖什么关子,毕竟这直接关系到他之后的计划。 楚天朔这偷窥的想法,楚凝秋心里一清二楚,待其出去后当即向冬儿道:“找几个人把书桌搭过来,四周都用窗帘遮严实了,治疗过程中世子爷万万不能透风,否则出了问题国公爷怪罪下来,这罪责可不是本小姐担着!” 自己唯一的儿子都在自己手上了,还敢动旁的心思,这楚天朔跟李氏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是一模一样自以为是的蠢货。 冬儿知道楚凝秋这话不是冲着自己来的,点头应下后还不忘补充道:“小姐放心,事关世子爷没人敢怠慢,否则便是不要这条命了!” 因着药是提前配好的,麻沸散很快就煮好端了进来,楚翊泓倒是半句话也没有多说,直接端起药一饮而尽,喝完趁着药劲还没发作之前,自己撑着身子躺到了下人们搬来的书桌上。 事急从权,只能搭这简易手术台凑合着用了。 “大姐姐辛苦了。”虽然眼前的一切处处透着‘古怪’,但楚翊泓从头到尾都没有质疑过半个字,可谓把‘用人不疑’四个字贯彻到了极致。 到底是第一次开刀,手术虽然易如反掌,但要怎么做才能把出血量控制在最少也是个很重要的问题,楚凝秋在脑子里把手术过程反复推演了几遍,也分不出心思给楚翊泓做心理辅导。 他不问,正好也省得费口舌解释。 刻意加重了分量的麻沸散效果显着,楚翊泓很快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在确定他已经进入麻醉状态,楚凝秋立刻拿起银刀开始做手术。 楚翊泓年轻体质较好,再加上楚凝秋做手术的手法娴熟,让人担忧的大量出血现象并没有发生,楚凝秋加快动作,不过大半个时辰手术就顺利完成。 不过这还不算完,直到用在开水中煮沸消毒的针线把伤口小心缝合好,楚凝秋才算真正放下心来,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楚翊泓这条命算是顺利保住了,若他真在手术过程中有个三长两短,还真就成棘手的麻烦了。 第163章 借花献佛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为了防止有人偷窥,冬儿还特意着人叫了如玉过来,两个人一起守在帷帐外盯着,直到听见帷帐里传来收拾东西的声音,方才小声询问道:“小姐,要不要奴婢进去帮忙?” “进来。”楚凝秋之所以不让冬儿进到帷帐里,是不想手术中血腥的一幕把她吓着,眼下手术已经结束,楚翊泓身上的衣服也穿好了,自然不用再有所顾忌。 “是。”冬儿很是谨慎,只从帷帐中间掀开一个小小的缝隙走了进来,见楚凝秋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珠,连忙拿手绢替她擦拭,之后又笑盈盈问道:“小姐,这台手术已经成功了?” “还知道手术,你这丫头最近长进不少嘛。”冬儿又紧张又好奇的小模样,让楚凝秋忍俊不禁,忍不住考考她,“跟本小姐说说,这手术是怎么做的?” “奴婢只是跟您学了个新鲜词儿而已,哪里懂得了那么多。”冬儿一边收拾台面,一边调皮地朝楚凝秋吐了吐舌,头,“小姐,小世子算是脱离危险了吗?” “嗯。”楚凝秋微微点了点头,又道:“让人进来把小世子挪到床上休养,顺便把帷帐和桌子撤了。” “是。” 冬儿答应着的功夫,守在帷帐外的如玉已经开门让守在外面的小厮进来,跟小厮一同进来的还有早早守在外面的楚天朔,神色紧张道:“秋儿,泓儿怎么样了?” 楚凝秋微微欠了欠身,“二叔放心,泓儿已经没事了,待麻沸散的药劲儿过了就能醒过来。” “好,太好了!”楚天朔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秋儿你辛苦了,二叔该好好谢你才是。” 虽然因着楚凝秋的严加防备,他没能如愿看到整个治疗过程,不过好在儿子已经没有大碍,也算松了口气。 至于其他的,以后有的是法子再查。 “二叔客气了。”楚凝秋有些疲惫地笑了笑,“待泓儿醒来,要下人好好伺候着就行,秋儿有些头晕,先回去歇息了。” 这会儿,暗影那边也早该得手了,只是李氏一心都在楚翊泓身上,也不知道能不能及时察觉,但早早回去准备着准没错,也省得在这里跟楚天朔虚与委蛇。 对此,楚天朔自然不会拒绝,忙派了两个小厮打着灯笼送楚凝秋回了静馨院。 正如楚凝秋所料,等她推门进到内间时,暗影早已等在里面,见楚凝秋进来,立刻行礼道:“小姐,属下已经把东西拿过来了,至于要放到哪里,还请小姐示下。” 说话的功夫,暗影伸手把面前盖着的锦布掀开,露出一尊诺大的珊瑚来,这尊珊瑚色泽艳丽,在烛光下更显得华光璀璨,只看一眼就知道是难得的好东西,难怪得李氏喜爱。 楚凝秋就着如佩端来的茶喝了一口,仿佛不经意地挑眉道:“本小姐跟司主大人认识也有一个多月了?” 额? 楚凝秋这句完全不着边际的话,让几个小丫鬟齐齐愣了愣,在这样的楞愕中,就听自家主子继续道:“这么久也没给司主大人送上份见面礼,实在是失礼了,就把这尊珊瑚送过去!” 这一点她早就想过了,东西放在楼墨渊那里最稳妥,无论李氏还是京兆府尹,都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搜查暗常司,甚至连这个念头都不敢有。 “……” 冬儿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是她的耳朵坏掉了么,小姐竟然想把从二夫人那里偷来的‘赃物’送给司主大人,她就不怕司主大人一怒之下把人给扔出来? 在短暂的沉寂中,到底还是见过大场面的暗影先反应过来,轻咳道:“小姐的意思,是要属下现在就把这尊珊瑚送到暗常司去?” “你说的没错。”楚凝秋点头认可了暗影的话,随后又单纯地眨了眨眼,“怎么,需要本小姐帮忙么?” “不……不用……”许是受惊过度的缘故,暗影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属下一个人就可以了。” 暗影答应一声,搬起那尊珊瑚摆件就往外去了,那健步如飞的样子,似乎很怕楚凝秋再提出什么稀奇古怪的要求。 东西送走,内间顿时敞亮了许多,楚凝秋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向尚在愣神的两个丫头道:“忙了一天也该好好睡上一觉,替本小姐卸妆梳洗!” 她可要把精力养足了,明日除了要应对李氏的发飙,还要去璞玉钱庄跟那神秘掌柜好好聊聊呢。 就在楚凝秋安稳入睡的时候,执行力满分的暗影亦把楚凝秋的‘礼物’带到了楼墨渊面前。 休息了几个时辰,又按着楚凝秋新开的方子服了药,楼墨渊的身体状况比白天更好了些, 他倒没有生气,身子还围着那尊珊瑚欣赏了一圈,之后才慢悠悠道:“那丫头真这么说的?” 她倒是个聪明的,知道用自己来做挡箭牌。 “是。”暗影点头之余,还不忘把楚凝秋的祝福带到,“主子,郡主说了珊瑚能够让人心情愉悦,主子闲暇时拿来赏玩,病一定会好的……更快。” 这完全就是睁眼说瞎话嘛,也难为郡主能说的一本正经,脸不红气不喘。 暗影一边说着,一边悄悄用眼角余光偷瞄着楼墨渊的表情,生怕对方一怒之下把珊瑚摆件儿扔出去,这可是她好不容易从李氏那里‘拿’出来,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搬回暗常司,可不能就这么给毁了。 事实证明暗影的紧张完全是多余的,楼墨渊完全没有变脸的意思,甚至还很好脾气地对守在身边的暗鹰道:“那丫头还真是时时记挂着本座,本座感动的很呢。” “……” 暗鹰垂眸默默腹谤:主子,您确定郡主是记挂您,而不是为了利用您销赃? 虽然暗鹰心里的想法跟暗鹰如出一辙,但到底也是松了口气,立刻拱手道:“属下告辞。” 还是早点开溜的好,否则万一楼墨渊突然改变了主意,受累的还是她。 第164章 得知 第一百六十四章 在暗影离开后,见楼墨渊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暗鹰出言道:“主子不必担心郡主,以郡主的聪慧机敏,对付魏国公府那个妇人绝不在话下。” 别说李氏,就是楚天朔也远远不是楚凝秋的对手。 “那丫头哪里需要本座担心?”楼墨渊摩挲着手里的翡翠珠串,很自然地转了话题:“派人把洛云深盯紧了。” 楼墨渊从来都不是轻敌的人,洛云深无论心机还是手段都不可小觑,往后楚凝秋少不得还要跟他多接触,不得不着意防备着。 暗鹰明白楼墨渊的意思,当即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洛云深那边到底打着什么主意,暂时还无从得知,魏国公府这边,楚翊泓渐渐醒转过来, 李氏一直守在床边,见楚翊泓睁开眼睛,急急道:“泓儿你感觉怎么样,腹部还疼不疼了?” 发炎的阑尾已经被楚凝秋割掉了,自不会再痛,虽然麻沸散的劲道已经散了大半,但还足以暂时抵挡住伤口处的疼痛,楚翊泓扯了扯唇角向李氏道:“母亲放心,孩儿已经没事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听到儿子的话,李氏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只见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冷冷道:“算那楚凝秋还识些时务,她如果敢在你身上动手脚,我绝饶不了她!” 楚翊泓虽然知道自己母亲对楚凝秋多有不喜,但眼下对方劳心劳力为自己救治,她非但没有半分感激,反而还如此冷言冷语,相较之下,顿时高下立现,就算‘儿女不言父母是非’,到底也忍不住微微蹙眉,“大姐姐从不曾有算计儿子的心思,母亲这话实在无从说起,以后也不要说类似的话了。” 他原本以为李氏比楚清悠要拎的清些,最起码不至于失了大格,可眼下看来却并不见得。楚凝秋最得老太君疼爱,李氏越是针对楚凝秋,在老太君那里就越是不得脸,一个不得长辈欢心的主母,哪里还能在层出不穷的宠妾中维持住主母的威严? 当真是因小失大! “好了,咱们不说这些。”自己儿子偏帮着外人,李氏心里自然不悦,却也没必要在这时候跟他争执,只顺势转了话题,“你饿不饿,母亲这就让他们把燕窝粥端进来。” 听到这话,守在楚翊泓身边的小丫鬟立刻道:“夫人,大小姐临走前嘱咐过,世子爷现在什么都不能吃,要等……身体通气之后才能吃饭。” “母亲,儿子不饿。”不等李氏出言,楚翊泓已是先一步继续道:“母亲为儿子担忧一晚上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待儿子好些自会去娴月阁向母亲请安。” 李氏看楚翊泓气色很好,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便也点头道:“也好,你好好歇息,母亲明日再来看你。” 不得不说女人的直觉极准,李氏这一晚上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楚翊泓这边还不知是何状况,她不守在近前实在不放心,这才拖到这时候。 李氏熬了大半夜,早就过了困劲儿,一路回到娴月阁内室,任由顾嬷嬷替她拆了钗环首饰,对着镜子用木梳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头发。 顾嬷嬷见李氏并没有起身就寝的意思,便也如往常般陪着她说话:“主子在想什么?” “没什么。”李氏从镜子里看了顾嬷嬷一眼,唇角嚼了一丝似有似无的苦笑,“你说,泓儿心里是不是很嫌弃本夫人这个母亲?” 顾嬷嬷知道李氏是被楚翊泓适才那番话伤着了,极认真地摇了摇头:“夫人这可真是多心了,小世子是您亲生的,又亲自在膝下教养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不孝敬您,只是您……的确不该在他面前诋毁大小姐。” 这般说着,顾嬷嬷亦在心底重重叹了口气,她原以为自己之前那番推心置腹的劝导,李氏是听进去了的,可眼下看来,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好在楚翊泓回来的及时,她看的出来自家这位小主子是个聪慧有分寸的,希望有他在,李氏能早点想明白,否则以后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乱子来。 李氏幽幽叹了口气,“你说的,本夫人何尝不知。” 她也想在楚翊泓面前营造出一个宽仁敦厚,温柔善良的慈母形象,更知道楚凝秋如今不是那么轻易对付的,但积年累月对楚天昱痴恋无果的挫败感,所迸发出来的恨意已经完全转移到了楚凝秋身上。 这种莫名其妙的恨意如同定时炸弹,随时都会不受控制地炸开,等她意识到有所不妥时已经晚了。 这样的苦楚,顾嬷嬷也是清楚明白的,正想着劝上几句,却先一步听到外面的敲门声,紧接着是一个小丫鬟焦急的声音,“夫人您歇下了么,奴婢有要事回禀!” “大晚上慌慌张张成什么样子。”顾嬷嬷冷声斥了一句,方才让人进来。 小丫鬟眼圈红红的,看到她这个样子,李氏就知道定是出了大岔子,一问之下才知道是自己最喜欢的珊瑚摆件儿‘不翼而飞’了。 “吃里爬外的东西!”李氏大惊失色,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抬手就给了小丫鬟一巴掌,怒斥道:“你倒是说说,那么大个珊瑚摆件儿是怎么在你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搬出这娴月阁的!” 李氏这样想倒也没错,那珊瑚摆件儿少说也有五六十斤的重量,且体积庞大,若没有顶尖的武力值加持,就算是夜色昏暗趁虚而入,也很难在搬运过程中不弄出声响来。 李氏平日里虽然对下人没有多好,但她向来注重威势体面,也极少有这般不顾身份亲自掌掴下人的时候,颤抖着跪下连连哽咽道:“夫人,奴婢冤枉啊,别说奴婢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就算有,也不可能偷这么显眼的东西!” 无论多贵重的东西,没办法换银子就一文不值,不仅仅是她,任何一个下人都不会做这种事。 第165章 报案 第一百六十五章 听了小丫鬟的话,李氏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倒不是她认为小丫鬟这是在故意为自己狡辩开脱,而是对方的话正好提醒了她。 是了。 丫鬟小厮们怎么可能偷这种显眼的东西,如今府门已经关了,根本没有半分运出去,这么大个目标,只需稍稍搜查就遮掩不住。 放眼整个国公府,能干这种事的只有楚凝秋,旁人没有这个动机,更加不可能有这个能力! 这明明就是在向自己示威! 李氏面色阴沉,右手死死攥住桌角,她就说那小贱,人怎么会这么好心来为泓儿治病,原来是用着声东击西的招数,着人到自己阁院里偷东西来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李氏哪里咽的下这口气,只见她重重一掌拍在桌上,震的碗碟叮当响,“顾嬷嬷,随本夫人去见国公爷!” 还是那句话,这么晚了那珊瑚摆件儿根本运不出去,无论是在静馨院还是府里其他哪个地方把东西给搜出来,她都有办法把这笔账算在楚凝秋头上! 见李氏如此,顾嬷嬷心里重重叹了口气,曾几何时,夫人最是个能沉得住气的性子,就算天塌下来也能够冷静处理,可眼下却是越来越暴躁,才一转眼功夫,就把她刚刚的劝说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样下去,只能把自己的路给走死。 “夫人,现在已经过了子时,老爷想来已经在媚姨娘那里歇下了,您这会儿再去打扰只怕不妥。”这样说了一句,顾嬷嬷摆手示意那小丫鬟退下,待房间里再无旁人时,方才凑到李氏近前继续道:“夫人,咱们一无捉奸拿赃,二无真凭实据,就这么闹将的阖府不宁,绝对是下下之策,到时候大小姐有没有事尚不好说,夫人您却是首当其冲要被责罚的。” 李氏手上的掌家之权已经被削了大半,若再闹这么一出,以后只怕是要彻底被架空,起码在老太君去世之前别想有出头的时候了。 “不是那小贱,人偷的还能有谁!” 国公府里许多人都知道那尊珊瑚摆件儿最为李氏所钟爱,却不知她钟爱此物的缘故,那原是楚天昱年轻时在外游历偶然所得,那会儿李氏还是刚过门的新妇,见了连连称赞,楚天昱最是个大方爽朗的性子,当即就把珊瑚摆件儿送给了李氏,只当庆贺他们新婚之喜。 如今楚天昱人已经没了,那珊瑚摆件儿可以说是李氏仅剩的念想,也难怪李氏会情绪失控,但凡跟楚天昱有关的,哪怕一星半点儿,她都很难不表现出反常。 “夫人何不仔细想想大小姐为什么要把这摆件儿偷走?” 国公府里就这么几个人,顾嬷嬷自然也明白此事跟楚凝秋脱不了干系,但凡事得靠证据,而不是凭空猜测。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如今对方每一步都走在他们前面,她们只能被动地被人牵着鼻子走,若考虑清楚了动机,或许还能争取到几分主动权。 动机? 李氏眉心紧蹙,按道理来讲,楚凝秋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东西是楚天昱送的,若是如此,还有什么缘故是让她必须要做这些的? 难道只是想让自己大半夜情绪失控闹将起来,被老太君和楚天朔训斥一顿? 李氏但凡能够冷静下来,智商多少还是能恢复一些的,想了想到底还是重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挑眉向顾嬷嬷道:“如果你是楚凝秋,你眼下最想做的是什么?” 只有从对方的角度出发,才可能最大限度地去了解对方的所思所想。 听李氏这么问,顾嬷嬷就知道她已经打消了即刻闹将起来的想法,心里算是松了口气,想了想道:“如今大小姐被皇上指婚给了楼墨渊,全京城都在看她笑话,若奴婢是大小姐,最想做的一定是把这门糟心的婚事给退了。” 虽然顾嬷嬷已经算是李氏身边的智商巅峰了,这番推论在理论上也没有任何问题,但由于她对楚凝秋的真实情况并不了解,所分析出来的所谓结果自然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顾嬷嬷不了解楚凝秋,李氏同样也不了解,所以对这个观点十分认同,只摇了摇头道:“这跟珊瑚摆件儿有什么关系,难不成这东西还能让楼墨渊转了性子主动去跟皇上退婚?” 在李氏看来,想要取消这份婚约唯一的法子就是楼墨渊改变主意,否则楚凝秋就算死了,尸体也要被抬去暗常司,绝不可能有回旋的余地。 “这自然是不能的。”顾嬷嬷摇了摇头,沉吟了好一会儿方才猛得抬眸道:“主子,若大小姐不是为了婚约之事,就很可能是为了那本秘籍,如果她顺利找到秘籍的下落,或许可以以此为筹码,让楼墨渊改变主意。” 是,一定是这样! 可那珊瑚摆件儿跟秘籍又有什么关系? 李氏只觉得考虑了一半天,事情不仅没有得到解决,反而还更加扑朔迷离了。 不过无论怎么样,暂时压制住情绪总是没错的,明日一早她就着人去京兆尹府报案,到时候京兆尹府查出来跟楚凝秋有关,可就不是她的过错了。 这样想着,李氏心里的恨意缓和了许多,由顾嬷嬷侍奉着上,床歇息去了。 夜缓缓而过,第二天早上天刚刚亮,李氏就立刻着人往京兆尹去,京兆尹府掌管着整个京城的治安,达官贵人府邸偶尔丢点东西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左不过是家里下人手脚不干净偷偷拿出去变卖了,但这么贵重的东西凭空丢失还是第一回,加之出事的又是一品国公府,京兆府尹孙莫阳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带了几个衙役来魏国公府查看情况。 孙莫阳前两天才为着楚凝秋失踪的事来过魏国公府,也算是熟门熟路,这会儿李氏已经去到楚天朔居住的主院向其回禀了情况,待孙莫阳进来,似笑非笑道:“孙大人,京城的治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好端端的在家里都能丢东西?” 第166章 自来熟 第一百六十六章 孙莫阳当了这么多年京兆府尹,也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蹊跷事,不过话说回来,这魏国公府看似风平浪静,实则矛盾重重,这事定是熟人为之,绝对扯不到外面去。 他能在勋贵云集的京城把这父母官的位置做的稳稳当当,自然是有几分本事的,所以在这个时候就算心里有再多想法,面上也总是要先认了错,是以立刻拱手道;“都是下官职责有失,还请国公爷和夫人恕罪。” “孙大人言重了。”孙莫阳姿态放的这么低,楚天朔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抬手指了指下手的位置让对方坐下,方才淡淡笑道:“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里防贼的,既是有意为之,你就算有三头六臂也顾及不过来。” “多谢国公爷体谅。”孙莫阳起身朝楚天朔拱手致意,随后把目光转到李氏身上,“既然东西是在夫人阁院里丢的,能否让下官先去案发现场看看?” “自然可以。”李氏微微点头,站在她身侧的顾嬷嬷立刻上前两步,躬身道:“孙大人这边请。” 以暗影的身手,偷东西这种小事是绝不会留下一丝一毫线索的,为着能够跟楚凝秋扯上关系,李氏着意‘布置’了一番,到了现场,顾嬷嬷自然会不动声色地让孙莫阳发现这些所谓的‘证据’。 一大早就闹出这么大动静,楚凝秋自然也知道了,她脸上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用一只通体透明的白玉簪子把发髻梳成男人样子,对镜端详一番,确定看不出什么错处,这才抬眸向冬儿道:“把本小姐那套男装拿过来。” “是。”冬儿答应一声,又有些犹豫道:“小姐,您不是说就等着二夫人请京兆府尹孙大人过来么,这会儿孙大人来了,您不等着见见他么?” “该见的时候,自然就见着了。”说话的功夫,楚凝秋已经换好了衣服,“本小姐自己过去就行,他们过来问起,你就说本小姐身子有所好转,亲自登门向洛神医致谢。” 这个理由是她一早就想好的,也的确是要过去走一遭,所以,就算事后有人问起,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为着要随楚凝秋出门,冬儿特意向院子里的小厮借了套衣服,见对方不肯带她,哪里肯依,“小姐,您一个人出门怎么行,奴婢无论如何都是要跟在小姐身边的。” “放心,暗影会跟着我的。”楚凝秋抬手捏了捏冬儿圆鼓鼓的脸颊,郑重其事道:“院子里的事不能没有人盯着,你是本小姐身边最信任的人,只有你留在这里我才能放心,你可明白?” 冬儿知道楚凝秋是在给自己历练机会,便也不再推辞,只点头道:“小姐放心,奴婢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这就好。”虽然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和点拨,楚凝秋相信冬儿能够应付的了局面,但还是多嘱咐了一句,“派人在外面守着,若实在棘手也不必强撑着,只管去请祖母过来。” 老太君年纪大了,不到万不得已,她并不想劳烦对方来给自己撑腰,但眼下这一步是最关键的,她必须要亲自去谈,也只能如此安排了。 冬儿郑重应下:“是,奴婢知道了。” 事不宜迟,楚凝秋收拾妥当后就悄悄寻了条小路从后院左侧的小角门出了国公府,直奔璞玉钱庄在朱雀大街上的总店。 因着时辰尚早的缘故,钱庄还未开始营业,只有两个伙计在门口打扫卫生,楚凝秋正想请人进去通传,却见一个穿着棕色锦袍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客气地朝楚凝秋拱了拱手:“公子里面请,我们掌柜已经恭候多时了。” “有劳先生带路。” 楚凝秋向对方微微点头,心里却不由感叹,这璞玉钱庄的老板还真是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连自己一大早就会过来都猜的清清楚楚,提早让人在门口候着。 进了门,径自穿过空无一人的大厅,进到后院的‘’包间,进门就见身着月白色织金锦袍的莫之行坐在桌前慢悠悠喝着燕窝粥,在他面前的红木桌上摆了足足二三十盘精致早点,每一道都是材料难得又极费功夫的昂贵吃食,难怪还没走近,就已经香味扑鼻。 楚凝秋扫了一眼,粗略算下来这一桌怎么也要几百两银子,至于盛菜的碗碟,每一个都是高纯度黄金打造,边沿处还镶着素日难得一见的和田玉名种,散发着璀璨光芒。 跟眼前这一幕比起来,楚凝秋在国公府所用的膳食,简直可以用寒酸来形容,果然,富可敌几国的人,生活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楚凝秋若有所思,似乎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的模样,实在是又呆萌又可爱,莫之行忍着心里的笑意,停下筷子挑眉反问道:“郡主不必拘束,坐下来边吃边聊!” “……” 有钱人都这么自来熟? “您客气了。”楚凝秋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面上则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不着急,您慢慢吃。” 虽然事情是越早办妥越好,但这点功夫,她还等的起。 “我这人胸无大志,唯一的爱好就是吃,若是吃不好就会发脾气,谈什么事的心情都没有。”莫之行夹了一块玉露琼脂糕放到面前的小碟里,故作为难地叹了口气:“本公子最是个脸皮薄的,郡主这样看着,本公子也吃不下去了。” 这是非吃不可了? 好在楚凝秋也不是什么死拘着礼数的人,便也没有再推脱,敛衣坐了下来,莞尔道:“莫公子真心想邀,本郡主却之不恭了。” “就知道郡主是个爽快人。” 莫之行以眼神示意,立刻有丫鬟在她面前添了副碗筷,坐都坐了,楚凝秋自然不会再故作姿态,拿起筷子夹了一方藕粉糖糕吃了,点头赞道:“这糖糕竟比宫中御厨的手艺还要好些,莫公子果然有口福。” 第167章 条件 第一百六十七章 虽然如玉之前说要接待她的是璞玉钱庄的大掌柜,但一个掌柜的怎么都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排场,眼前这人能且只能是璞玉钱庄的幕后老板,几乎从未在人前露过真容的莫之行。 楚凝秋并不知道莫之行跟楼墨渊之间的关系,但心里还是比之前更笃定了些,因为既然莫之行肯亲自出来见她,应该是能答应下来的,毕竟她开出来的条件也很丰厚,只是借对方的名义办起事来更加名正言顺而已。 “人生苦短,若连口吃食都不能随心所欲,活的还有什么劲儿?”莫之行丝毫没有谦虚的意思,反而有些傲娇地挑了挑眉,“看着郡主也是喜好美食之人,不如跟在本公子身边,整日游山玩水吃喝玩乐,岂不妙哉?” “……” 楚凝秋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缓了口气方才抬起头,用哀怨的眼神看着莫之行,“莫公子,京城外美食虽多,但也得有命享用才成。” 整个京城都知道她如今是楼墨渊那家伙的未婚妻,莫之行不可能没有听说,好端端的说出这种话来,也不知道是在故意试探她,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楼墨渊的身价有没有莫之行高,楚凝秋不敢妄下定论,但有一点却是万分肯定,他的‘拳头’肯定没有楼墨渊硬,还是不要作死的好。 “瞧郡主小心翼翼的样子,似乎对这位司主大人很是惧怕?”这么多年,楚凝秋还是头一个近的了楼墨渊身的女人,莫之行最是个好奇的性子,越发想要逗逗楚凝秋,颇有些神秘地朝她笑了笑:“有些人,你越是怕他,他就越容易脾气暴躁,相反,若你无所畏惧,反而能够过的更自在些。” 不得不说,莫之行这话乍然听起来的确是有几分道理的,楼墨渊那家伙似乎确实如此,但心里明白是一回事,宣之于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楚凝秋便也只是随口道,“话虽这么说,但有些事可以反其道而行之,就算行不通,左不过原路返回就是,但有些事还是谨慎些好,毕竟……人的性命就这么一条,若稀里糊涂丢了,岂不可惜?” “看不出来,郡主还挺惜命的。” 莫之行虽然看起来随性不羁,但行为举止却极有规矩,就算一边跟楚凝秋说话一边吃着东西,吃相也如行云流水般优雅自如,绝没有一丝粗鄙之处。 “莫公子适才也说了人生苦短,既然如此,又怎么能不珍惜呢?”楚凝秋眸中并无半分别样情绪,很是波澜不惊的模样,她也没有再继续绕圈子,只开门见山道:“想来本郡主需要的东西,莫公子已经准备好了。” 莫之行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就能把璞玉钱庄这么一大摊子事打理地绰绰有余,无论心智还是能力都绝非寻常人可以比拟,这样的人,若没有万全的准备,绝不会这般悠闲自在地坐在这里跟自己闲聊。 “郡主真是口是心非,适才还说不急呢。”莫之行倒也没有为难楚凝秋的意思,只见他慢慢放下手里的汤匙,抬眸看了看候在一旁的大掌柜,大掌柜会意,立刻捧了一本微微有些泛黄的册子过来。 “都在这里了,郡主瞧瞧可有什么遗漏?”莫之行把册子递到楚凝秋面前,待就着小丫鬟端来的茶漱了口,方才慢悠悠道:“我璞玉钱庄向来注重保护客人隐私,这事若是传扬出去,声誉少不得要有所损失,您是不是该欠本少主一个大人情呢?” “这是自然。”虽说东西能卖就能买,但想要从璞玉钱庄把这么多件指定的东西买出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楚凝秋抬眸跟莫之行对视,一字一顿道:“这份人情就记在司主大人名下,往后莫公子要想打听个消息,杀个碍眼的人之类的,尽管开口。” “……” 这次轮到莫之行被呛住了,这小郡主的确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主儿,难怪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入了楼墨渊的眼。 白得楼墨渊一个条件那可是千难万难的,莫之行自然不会推脱,只挑眉道:“口说无凭,郡主可否立字为证?” 他都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楼墨渊看到这字据时会是个什么表情,当真期待的很! “说都说了,自然是可以的。”跟莫之行一样,楚凝秋也脑补出了楼墨渊可能会有的反应,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楚凝秋从来不做没有目的的事,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在莫之行适才的言行举止中,隐隐察觉到对方之所以卖自己一个人情,是有目的的,但具体是什么目的却无从得知,用这样的方式来试探一番,是最合适不过的。 至于以后的事,就要看莫之行要提出什么要求,以及……楼墨渊的心情如何了。 就在楚凝秋给莫之行写‘字据’的时候,魏国公府中,楚翊泓亦在安稳睡了一整夜后醒了过来,见状,守在屋里的小丫鬟听到动静连忙上前掀起床上的纱帘,口中道:“世子,夫人一早就吩咐小厨房准备了清淡滋补的燕窝粥,奴婢这就让人端来。” “好。”阑尾炎只是个小手术,楚翊泓这会儿已经可以坐起身来,他点了点头,随口问道:“大姐姐早上可有来看过本世子?” 以楚翊泓对楚凝秋的了解,对方是个十分谨慎负责的人,如今自己虽然已经脱离危险却并不算痊愈,对方无论如何也会来瞧瞧的。 这会儿娴月阁失窃的事已经在府里闹了个沸沸扬扬,听到楚翊泓的话,小丫鬟神色有一瞬间的慌乱,勉强做出一副平静的模样:“还没有呢,或许大小姐有别的事……世子先用早膳!” 楚翊泓坏的是阑尾又不是脑子,当然能看出来小丫鬟在掩饰什么,当下敛了神色,语气冷淡道:“到底怎么了,一五一十跟本世子说清楚,本世子耐心有限,不想问第二遍。” 第168章 阻拦 第一百六十八章 楚翊泓并不是骄矜傲下之人,这会儿动了真怒,小丫鬟也不敢再隐瞒,连忙垂眸道:“回世子的话,夫人院子里的珊瑚摆件儿不翼而飞,一大早请了京兆府尹来,这会儿孙大人正在调查呢……” 这话已经不用说的太明白了,以李氏对楚凝秋的厌恶和偏见,娴月阁丢了东西,必定首当其冲地怀疑到她身上,怕是要闹出不小的动静才能收场。 楚翊泓虽然也是自幼养在李氏身边的,但他的精力都在读书上,并不知道对方明里暗里吞没了旬氏那么多嫁妆,珊瑚摆件儿失踪的事跟楚凝秋有没有关系他暂时还不敢肯定,但有一点却非常清楚,以李氏的性子,对上楚凝秋是绝对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这样想着,楚翊泓掀开被子就要起身,小丫鬟急忙去拦,“世子,您身子还没好,这会儿可不能出门。” “快些去备软轿。”楚翊泓口中的语气不容置疑,之后又补了一句,“先派个人去娴月阁,若夫人要带孙大人去静馨院,就以本世子身子不适为由先拦着。” 说话的时候,楚翊泓只觉得头痛不已,在他的印象中,母亲一直都是聪慧睿智的当家主母,把诺大的国公府内宅打理地井井有条,连向来严格的祖母都挑不出错处来,怎得如今却变得如此毛躁易怒。 要说楚翊泓这个想法也对也不对,对的地方在于李氏在掌家方面的确是有其优势的,不对的是,对方的确有些小聪明却跟睿智这两个字搭不上边,只是‘竞争对手’旬氏的实力太弱,才让她占尽上风。 如今遇上楚凝秋这样的‘智商高原’,自然是脑容量告急,怎么都不够用的。 所以他不是去给楚凝秋解围,而是去给李氏解围。 “是。”见楚翊泓始终神色凝重,小丫鬟也不敢再啰嗦什么,连忙去了。 这会儿,孙莫阳已经在顾嬷嬷的带领下来到原本放着珊瑚摆件儿的娴月阁正厅,跟小巧的静馨院不同,娴月阁是一座宽敞的三进院落,从院门一路进去,正对着的是正厅和东西暖阁,是李氏平日子会客和见下人处理公中事务的地方,穿过回廊进到后面的院落则是她的寝院。 孙莫阳进到正厅里来回打量了几圈,现场没有任何异样,甚至连半分强行挪动的痕迹都没有,一见就是高手所为,颇有些头疼,想了想开口道:“昨日是谁先发现东西不见的?” 听到这话,昨天去向李氏回禀的小丫鬟燕儿立刻上前回话道:“大人,是奴婢,奴婢进来的时候东西已经没了……奴婢虽然没有看清楚那窃贼的模样,却瞧见一道黑影往东边方向去了。” 昨天李氏在楚翊泓院子里待到大半夜,回到娴月阁就直接回了后院寝室,若不是小丫鬟发现了前去回禀,只怕要今天早上才能发现。 当然,小丫鬟发现珊瑚摆件儿不在的时候,暗影早已经得手离开了,她之所以会这么说,自然是听了李氏的命令有意把嫌疑往楚凝秋身上引,因为只有老太君的凝寿堂和楚凝秋的静馨院在娴月阁东面,这种事自不会有人怀疑到老太君身上去,那就没有别人了。 小丫鬟话毕,孙莫阳还没说什么,一旁的顾嬷嬷已是先一步训斥道:“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大小姐阁院的人一向是最懂规矩的,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来!”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为楚凝秋开脱,但实际上却是直接把嫌疑的帽子扣到楚凝秋头上,让孙莫阳就算不想查也必须要查。 果然,听到顾嬷嬷的话,孙莫阳的眉心微微皱了皱,楚凝秋已经是楼墨渊的未婚妻,无论楼墨渊求娶楚凝秋的目的是什么,她都代表着楼墨渊的颜面,这时候跟她对上,无异于去打楼墨渊的脸,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愣神的功夫,小丫鬟已是连连摇头道:“嬷嬷,奴婢真的看见有人往东边去了,这么大的事,奴婢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欺瞒您和孙大人啊!” “孙大人,您看……”顾嬷嬷有些为难地看了孙莫阳一眼,“既然此事无端端地把大小姐给牵扯了进来,若有什么误会,及时解开了也好……” 顾嬷嬷的意思,就是李氏的意思,眼下既有了所谓的人证,若完全置之不理也是说不过去的,孙莫阳总归不能不接茬儿,想了想便也点头道:“下官既到了国公府,也该去拜见郡主,劳烦嬷嬷着人带路。” 他又不是去兴师问罪的,左不过是请安之余随口说一说案子,到时候看情况见机行事也就罢了。 “是。”顾嬷嬷上前行了一礼,恭敬道:“孙大人请。” 虽然私心里,顾嬷嬷并不赞同李氏把事情闹大,但东西就这么不翼而飞,若直接按下不提,楚凝秋若再有什么后招也是不好应对,眼下闹出动静却又不担上失了规矩的罪名,也好看看对方的反应再做下一步打算。 其实顾嬷嬷还是不够聪明,因为她并没有意识到,有这样的想法就已经是处处落了下风,这时候真正沉下气来,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最好的法子。 虽然顾嬷嬷没有想到这一层,但楚翊泓却是想到了的,就在顾嬷嬷带着孙莫阳走到娴月阁大门处时,他的软轿也正好到了。 见了楚翊泓,顾嬷嬷震惊之余连忙快步迎了上来,紧张关切道:“世子爷您还病着,怎么这会儿出来了?” “早起听说母亲院子里出了事,本世子过来看看。”说话的时候,楚翊泓已是被下人搀扶着下了轿子,他不动声色地把目光转到孙莫阳身上,客气道:“想来这位就是京兆府尹孙大人了。” 孙莫阳很是个有眼力的,当下垂首作揖,“下官孙莫阳拜见世子爷。” “孙大人客气了。”楚翊泓亲自扶了孙莫阳一把,含笑道:“孙大人可否详细跟本世子说说到底是何情况?” 第169章 搜查娴月阁 第一百六十九章 “是。”孙莫阳侧了侧身,把娴月阁的大门让了出来,恭敬垂首道:“下官谨遵世子吩咐。” 楚翊泓在这个关键时候拖着病躯过来拦住他,其中深意孙莫阳如何不明白,心里暗暗感叹虽然楚天朔夫妇都是拎不清的,好在这个儿子还是个聪明人,知道这会儿去找楚凝秋的麻烦,是占不到什么便宜的。 顾嬷嬷似乎想说什么,但被楚翊泓一个眼神给制止了,人则迈上台阶,先一步往娴月阁正厅去了。 楚翊泓似乎并不着急,待两人在正厅坐下后,又吩咐下人上了茶水点心,之后才轻轻拨着面前的茶盏盖子,语气谦卑道:“一点小事不该劳烦孙大人,实不相瞒,昨天晚上本世子身子不适,大姐姐整晚都在替本世子诊病,怎么都不可能跟什么盗窃暗扯上关系。” 楚凝秋什么身份,她要做这种事吩咐一句就行,哪里用得着亲自动手? 顾嬷嬷嘴巴一张一合,但看到楚翊泓有意无意瞥过来的眼神,最终还是把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世子爷说的是。”孙莫阳认同地点了点头,随后不动声色地反问道:“东西失窃既是事实,下官身为京兆府尹理应彻查,这……” “既然是失窃,那就说明谁都有嫌疑,若真要仔细调查,也该由娴月阁开始。”楚翊泓停顿片刻,缓了口气后又一字一顿道:“顾嬷嬷,叫上几个得力家丁,跟孙大人带来的捕快一起,把这娴月阁上上下下仔细搜查一遍。” 楚凝秋的确是有嫌疑的,但动机是什么却很值得深究,依着李氏的性子,把这件事闹到京兆尹府是毫无疑问的,楚凝秋根本不用动脑子就能猜到,既然如此,她的阁院里根本不可能查出来什么,那么接下来呢,她会白白咽下这口气,不了了之? 虽然楚翊泓回府后跟楚凝秋不过见了两面,却很明白对方绝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所以她很有可能在这个时候趁势出手,矛头自然而然地就转回了李氏这里。 所以,就算要出手,也要在保证娴月阁没有任何问题的情况下才可以。 “这……”孙莫阳没想到楚翊泓会说出这番话来,微微愣了一下,方才站起身来,有些为难道:“娴月阁是国公夫人的住所,下官怎敢妄动,世子爷还是先向国公夫人请示一下。” 李氏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万一查出不该看见的东西,这失礼的罪过可不是楚翊泓来担着的。 孙莫阳越想越后悔,他今天就该寻个由头不来。 顾嬷嬷心里也是同样的想法,但楚翊泓既定了主意,自然不会再给他们任何人反驳的机会,当下继续道:“本世子的意思就是母亲的意思,更是国公爷和老太君的意思,若有什么问题,本世子自会一力承担。” 他想的很清楚,此事的重点并不在于他来搜查娴月阁,而在于不要给楚凝秋在众目睽睽之下搜查娴月阁的机会。 顾嬷嬷虽然有些惊愕,但她到底也个聪明人,立刻就回过神来,连忙朝孙莫阳客气道:“世子爷说的是,奴婢等人悉听孙大人吩咐。” 虽然面上波澜不惊,心却提到了嗓子眼上,要知道这娴月阁可不是什么能经得住细查的地方,若前几天也罢了,这会儿因着李氏想要尽快把旬氏嫁妆里那几件珍品换成银子,东西就放在库房里,好在有她盯着到时候可以避开,否则就算孙莫阳不认识那些东西,也等于送了个潜在的把柄到别人手里。 这年头没有什么人真正信得过,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变成仇人。 顾嬷嬷虽然已经极力掩饰情绪了,但还是被一直暗中留意着她的楚翊泓察觉出不对劲,心里越发有些慌乱。 这种不安的感觉,大概就是‘猜得到开头,猜不到结局’。 李氏之所以自己没跟过来,而是选择留在楚天朔身边‘等消息’,就是不想直接跟搜查楚凝秋的事扯上关系,若她知道楚翊泓这般跟自己对着干,也不知会不会气的跳脚。 说搜就搜,孙莫阳不是优柔寡断的人,既然推脱不了,很快就把自己带来的衙役叫到正厅前,另一边顾嬷嬷亦把娴月阁的家丁丫鬟全部集合起来,楚翊泓正准备下令搜查,却是自己派在门口守门的小厮先一步进来禀告道:“世子,二夫人……回来了。” 这么快就回来了? 这大概是楚翊泓最不想听到的话了,但娴月阁到底是李氏的阁院,总不能让人强行把她给关在外面,只能硬着头皮道:“知道了。” 说话的功夫,李氏已经带着两个贴身丫鬟走了进来,她迎面就看见了站在廊下的楚翊泓,当下轻斥道:“你这孩子越发胡闹,这会儿不在房里好好养着出来做什么?” 李氏尚不知楚翊泓下的命令,只道这帮人是孙莫阳要带去静馨院搜查的,不等楚翊泓回答就把目光转向孙莫阳,装模作样道:“孙大人可是查到什么线索了?” “回夫人的话,暂时还没有。”这样说着,孙莫阳不动声色地看了楚翊泓一眼,楚翊泓倒也不是个‘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主动接过话头解释道:“母亲,为防疏漏,儿子已经主动要求先搜查娴月阁和儿子的阁院,待一切妥当后再往别处去。” “……” 搜自己的阁院,这不等于是在怀疑她报假案或是监守自盗? 李氏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但她到底还是有几分理智的,明白自己亲生的儿子怎么都不可能处心积虑地憋招害自己,暗暗缓了口气,这才出言道:“泓儿的意思就是本夫人的意思,既如此,就请孙大人快些搜查,毕竟这事不好张扬,您说是不是?” “夫人所言甚是。”孙莫阳似是没想到李氏会答应的这么爽快,答应一声,立刻抬手向衙役命令道:“都仔细着些,绝不可碰坏了夫人的东西。” 第170章 复发 第一百七十章 “是!”领头的衙役点了点头,正要让人往院子里四散搜查,却见再次有家丁从门口小跑过来,低着头道:“回禀二夫人,世子爷,大小姐……过来了。” 楚凝秋竟然主动过来了? 楚翊泓心下略略一沉,只觉得事情似乎要超出自己的控制,但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待看了李氏一眼后,开口道:“请大小姐进来。” “是!” 话音落下不久,楚凝秋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面前,在她身后还跟着面无表情的洛云深,楚凝秋微微屈膝向李氏行了个晚辈礼。 李氏本就不喜楚凝秋,更何况对方还是‘盗窃嫌疑人’,挑了挑眉道:“秋丫头消息倒是灵通的很。” 所谓做贼心虚,但楚凝秋这个‘盗窃嫌疑人’却丝毫没有心虚的意思,反而似笑非笑地盯着李氏看了片刻,直把对方看的有些不自在,方才缓缓开口道:“秋儿不过想着自己的医术到底还是浅薄了些,正巧洛师伯过府来为秋儿复诊,就想着劳烦师伯替泓儿诊治一番,不过看泓儿气色不错,想来也没有大碍了。” 莫之行那边一切顺利,谈好之后她正想着去洛云深那边点个卯,却在半路遇到对方带着药童要往国公府去替她复诊,这下倒省了一趟功夫,亲自把人请了过来。 在这个年代,世家大族女儿的嫁妆都是从一出生就开始慢慢攒下的,洛云深跟旬氏同在药王谷长大,对旬氏嫁妆里的东西自然不陌生,嫁妆单子本就是物证,再有旬氏这个人证,李氏这私藏亡嫂嫁妆的名声就彻底坐实了。 不过依着楚凝秋之前的预测,还以为她回来的时候正好能遇到李氏带着孙莫阳等人来静馨院找自己,却没成想一切风平浪静,既如此,也只能主动找过来了。 “有劳大姐姐费心,泓儿感觉好多了。”楚翊泓感激地朝楚凝秋拱了拱手,不等对方有所回应已是继续道:“母亲院里的珊瑚摆件儿遭窃,泓儿跟孙大人商议后,决定先在院子里搜查一番。” 说话的时候,楚翊泓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往洛云深那边看了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楚翊泓自认为暗示的已经很明显了,但楚凝秋似乎完全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只把目光转到孙莫阳身上,孙莫阳立刻上前两步,拱手道:“下官给郡主请安。” “有劳孙大人了。”楚凝秋微微点头算是应下,之后又主动道:“失窃可不是小事,待娴月阁查完,还要劳烦孙大人把其他各处也一并查查,总要早些把东西找回来才好。” “郡主说的是。” 无论事情能不能尽快有进展,有了楚凝秋的配合态度,他就算碍着李氏的压力要去静馨院搜查,也不会把对方给得罪死了。 虽然楚凝秋昨夜已经把珊瑚摆件送去了暗常司,但以她对楼墨渊的了解,这会儿东西十有八,九已经悄无声息地被塞回了娴月阁的私库库房里,跟旬氏那些嫁妆搁在一处。 搜查这场好戏,当真是期待的很。 楚翊泓并不是个只会死读书的读书人,相反,他时时刻刻都在注意着楚凝秋的神色变化,越发肯定这事处处透着古怪,然而箭已上弦,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什么理由阻止搜查,但他更确定,这一搜,必然会有更棘手的事发生!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就在衙役和家丁已经四下散去的时候,原本神色还算不错的楚翊泓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似乎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捂着肚子就要往地上倒,幸亏跟在旁边的小厮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才没有摔倒在地。 骤然发生这种变故,最担忧的莫过于李氏,冲上去惊慌道:“泓儿,你怎么了!” 她才抓住楚翊泓的手,又突然想到什么,猛得转过头来看向洛云深:“洛神医,劳烦您为泓儿诊诊脉,看看他到底怎么了!” 李氏向来都不是什么心胸开阔的人,昨夜若非万不得已绝不会让楚凝秋接近楚翊泓,这会儿有洛云深在,自不会再找楚凝秋,更何况,她现在很怀疑楚翊泓病情骤然复发,就是楚凝秋做的手脚。 洛云深之所以会跟到娴月阁来,完全是看着楚凝秋的面子,眼下见李氏这般傲慢,原本就面无表情的脸色更冷漠了些,“二夫人,世子爷的病既不是在下所治,自然也瞧不出所以然。” 洛云深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说完这话甚至还不悦地瞥了楚凝秋一眼,似是嫌弃她受到这般待遇还要为楚翊泓诊治,当真是半分脾气也无。 楚凝秋将洛云深的神色看在眼里,只觉得好笑,同时心里也更踏实了些,因为越是如此,就越是说明洛云深对她是有几分真心关切的。 虽然受到了鄙视,也一眼就能看出楚翊泓这所谓的‘病症复发’来的蹊跷,但即便如此,楚凝秋也不能真对楚翊泓坐视不理,便也顺势出言道:“二婶,先让人把泓儿带到偏厅安置。” “还不快些扶着世子。”李氏冷冷命令了一句,人就要跟上来,却见楚翊泓有些虚弱地挣扎着道:“母亲,儿子早上出来的急忘了喝药,劳烦您去儿子阁院把药给端了来。” 其实端药这种小事哪里用得着李氏这位国公夫人亲自动手,楚翊泓这般言语就是想把她支开而已,李氏自然是不肯的,却被顾嬷嬷在后面暗暗拽了一把。 趁着这个功夫,楚翊泓已经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小厮抬进了偏厅,只有楚凝秋一个人跟了进去,其他人都被挡在了外面。 关了厅门,楚凝秋并没有急着给躺在床上的楚翊泓诊脉,而是搬了个凳子,悠闲自在地坐在床边。 “雕虫小技,让大姐姐见笑了。”彼此都是聪明人,楚翊泓自然也不必再装下去,主动起身道:“大姐姐有什么话,不妨跟泓儿直说。” 第171章 信任 第一百七十一章 眼下这一切已经十分明了,那珊瑚摆件无论现在何处,必然都是楚凝秋做的手脚,至于楚凝秋想要达到什么目的,他没有足够的线索,一时半会儿实在推断不出来,但时间紧迫,已经没有机会再去推测,开门见山地问出来是最好的选择。 楚翊泓的反应原在楚凝秋意料之中,但她并没有急着说什么,只不紧不慢地反问道:“泓儿,是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是。”楚翊泓既然没有旧疾复发,自然也用不着在床上躺着,待坐起来后方才继续道:“母亲对大姐姐多有不喜,做事难免偏颇,大姐姐心里有所不悦乃是人之常情,泓儿虽然是个愚笨的,却也看得出来今日之事是大姐姐故意为之,凡事闹开了必会让国公府的颜面有所损伤,大姐姐何不把您的目的说出来,但凡泓儿能做的,必然替您做到,只一点,绝不能损害国公府的利益。” 楚凝秋挑眉看着神色严肃的楚翊泓,她并没有怀疑对方说这话的诚意和决心,只是单纯被对方义正言辞的态度震惊住了。 昨天几次接触下来,楚凝秋以为楚翊泓是个正直又看重亲情的人,可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楚翊泓比自己想象的要清醒的多,他胸中有丘壑,志存高远,正因如此,所以格外爱惜‘羽毛’,无论是谁,都决不能对国公府的颜面造成不可逆的恶劣影响,否则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把对方‘处理掉’。 这样的人虽然冷毅无情,可一旦步入朝堂之上,却不会为了蝇头小利被人收买利用,可以最大限度地保留初心,于国于民,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既如此,她何不信他一次? 楚翊泓很聪明,见楚凝秋神色有所松动,不等对方开口已是再次开口,一字一顿地补充道:“大姐姐放心,虽说亲疏有别,但君子向理不向亲,母亲的过失,我自会一力承担。” 说到这里,他稍稍停顿了一下,慢慢笑了,“就算泓儿食言,以大姐姐的聪慧,自然还会有别的办法让我们付出更大的代价,不是么?” 楚凝秋突然有些想笑。 不为旁的,实在是她已经很久没见过如此有自知之明的人了。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如果不给你个机会,岂不是太过无情?”楚凝秋承认她的确动了惜才之心,才会在这样关键的时候为了楚翊泓退让一步,只淡淡挑眉道:“泓儿,你虽然是前院的人,却也该知道女子的嫁妆是娘家人赠予的体己,属于私有财产,连丈夫都无权动用,更何况其他人,是不是?” “大姐姐的意思……大伯母的嫁妆被母亲私占?” 这话说的虽然隐晦,却也足够楚翊泓听的明白,他似乎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母亲竟会做出这种事,脸色瞬间大变,瞧那失望羞愧的模样,只怕恨不得要找个地洞钻进去。 “看来泓弟也觉得此事甚为不妥。”人只要还有最基本的羞耻心,就还不至于到无药可救的地步,楚凝秋眸色平静地看了楚翊泓一眼,“母亲嫁妆里的许多东西已经被卖掉了,剩下的左不过也就在这娴月阁里,二婶只是丢了一个珊瑚摆件就如此焦急震怒,母亲丢了这么多东西,可要到哪里去说理呢?” 楚凝秋说话的功夫,楚翊泓已是站起身来,郑重其事地朝楚凝秋深深作了一揖,“大姐姐放心,泓儿一定会把大伯母所有的嫁妆,一件不少地全部给还回来。” 无论楚翊泓是出于什么心思,但能如此斩钉截铁地做出这般承诺,就已经十分难得,楚凝秋心里更加确定自己给对方这一次机会是值得的,面上却并未表露出多少情绪,只微微挑眉道:“你就不怕我是胡乱说着蒙骗你的?” “在这世上,纸是永远包不住火的,大姐姐是聪明人,何苦要说这种随便一查就能查出来的谎话?” 也许是楚凝秋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缘故,也或许是楚凝秋举手投足间的气场让他觉得对方并不是斤斤计较的狭隘之人,总之,楚翊泓从来没怀疑过楚凝秋这番言语的真实性。 相反,对李氏的不满情绪却在无形中增加了不少。 楚翊泓一直希望李氏能在他未来的仕途发展上有所助益,可眼下来看,却是根本指望不上了。 倒是楚凝秋这边……楚翊泓心里的想法更加笃定了。 “既然如此,那就劳烦泓儿了。”楚凝秋倒也没有为难楚翊泓的意思,只是淡淡补充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我已经查的清楚明白,名单上的每一件东西……都是少不得的。” 至于珊瑚摆件的下落,她相信楚翊泓会明白。 “这是自然。”楚翊泓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就在楚凝秋起身准备往外走的时候,他却再次开口道:“大姐姐真正想要找回的不仅仅是嫁妆,应该是关于秘籍下落的线索?” 楚凝秋怎么看都不像是过分痴恋财物的人,若仅仅只是想挽回损失,办法多的是,根本没必要如此大费周折。 额? 虽然秘籍之事并不算什么秘密,但楚凝秋却没想到楚翊泓一个素日里只专注于读书的楚翊泓也会有所关注,当下停住脚步,含笑回眸道:“看来白鹿洞书院也不是象牙塔了。” “书院既身在江湖之中,自然不能两耳不闻窗外事。”楚翊泓并没有半点被人凝视的局促感,面上的笑容反而更加坦然,“泓儿虽然不才,却也饱读诗书,若大姐姐不嫌弃,泓儿愿意出一份力。” 楚翊泓这话,显然是示好的意思,楚凝秋虽然暂时还摸不透对方真实的心思,却也不会直接把人拒之门外,便也微微点头道:“你既有此心,自然是好的。” 听到这话,楚翊泓眸中那抹隐隐的紧张顿时消散开来,一字一顿道:“泓儿多谢大姐姐。” 第172章 戳破 第一百七十二章 “以后你无论想做什么,只要对魏国公府的将来有益,无有不准。”楚凝秋抬眸跟楚翊泓对视,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但每一个字都带着深思熟虑后的决绝,“祖父他老人家戎马一生,征战沙场杀敌无数,这才换来魏国公府如今的荣耀,若后来者不能振兴国公府门楣,我宁可去求皇上收回爵位,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祖父一世英名毁在自家后人身上。” 虽然楚凝秋早已怀疑楚天昱的死跟楚天朔夫妇脱不了干系,却也只是想在证据确凿后处置了他们两个,没想着牵连当时还年幼的楚翊泓,对方既是个可用之人,又愿意示好,她自是欣然接受,也顺便试试他的办事能力。 至于楚翊泓到底能不能担得起这份重任,就要看他自己了。 “大姐姐说的是。”楚翊泓并未因为楚凝秋这番毫不掩饰的警告之言而气愤,反而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泓儿自幼以祖父为榜样,虽不敢奢望像他老人家那般立下不朽功勋,却也一定会靠自己的本事在朝堂上赢得一席之地,否则不必大姐姐出面,我亲自向皇上请求去爵位。” 楚翊泓说的极认真,起码以楚凝秋的识人能力,看不出他有丝毫扯谎的意思,心下更欣慰了些,颔首道:“如此甚好。” 从屋里出来后,楚凝秋并没有继续在娴月阁逗留,只径自走到依旧等在原地的洛云深面前,行了个晚辈礼:“有劳师伯久等,请师伯随秋儿回静馨院喝口茶。” 依着规矩,闺阁女子是不可以私见外男的,但洛云深既是医者又是楚凝秋名义上的长辈,正好有理由不拘着这些,她还有很重要的事要跟洛云深商议,至于这边的收尾之事,就让楚翊泓来做。 凡事宜早不宜迟,楚凝秋和洛云深前脚才踏出娴月阁,楚翊泓就亲自把孙莫阳请进屋里, 李氏也不是傻子,自然不能乖乖被支走,顾嬷嬷劝了这么久,实在劝不住,只能陪着她进来,也防止出了问题不能及时应对。 “母亲来的正好,儿子由大姐姐诊治一番,已经好多了。”楚翊泓亲自上前扶着李氏,趁着背对着孙莫阳的机会,向对方递了一个隐晦的眼色,方才继续道:“母亲,儿子才跟孙大人说,那珊瑚摆件原是儿子在观赏的时候不小心给摔坏了,之后担心母亲责罚,只好偷偷送到匠人那里去修,没成想闹出这么大的乱子,当真该打。” 这个理由虽然听上去是这么回事,可实在是有些拙劣的,因为若真如此,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早在孙莫阳过来之前跟李氏解释清楚就可以了,李氏总不至于为了一个小小的摆件就要把劳师动众地把亲生儿子给送到牢里去,而且刚刚小丫鬟的话,明明是在往楚凝秋身上引。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怕是还多着呢。 不过无论是什么缘故,只要不牵扯到自己,孙莫阳也乐意难得糊涂,只拱手道:“世子爷言重了,您还年轻,一时弄坏了长辈心爱之物心里害怕也是难免的,只要及时解开误会就好了。” “泓儿,你到底在说什么?” 李氏脸上的神色已经难看的很了,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对这个儿子生出不满的心思。 他哪是让楚凝秋治了病,完全是被楚凝秋那小贱,人给迷了心窍才是! “母亲,儿子所言句句属实。”说话的功夫,楚翊泓扶在李氏胳膊上的手下意识地加重了力道,再次一字一顿道:“大清早劳烦孙大人走这一趟,儿子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过几日待儿子身体好利索了,还要劳烦母亲备上一份厚礼,儿子要亲自去京兆尹府向孙大人致歉。” 楚翊泓既把这罪责揽了过去,李氏就算再想追究也只能不了了之,除非她想把自己儿子当盗窃犯给抓起来,便也不情不愿地淡淡道:“你这孩子做事也太没分寸了些,自该好好向孙大人赔礼道歉。” “二夫人和世子爷客气了。”见李氏松口,孙莫阳没有片刻耽搁,直接告辞出门去了。 当然,说是改日过府致歉,但孙莫阳出娴月阁的时候,顾嬷嬷还是跟了上去,悄悄往对方手里塞了一张银票。 其他人既已离开,屋里就只有李氏和楚翊泓二人,李氏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怒火,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冷冷道:“泓儿,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这话该儿子来问母亲才是。”儿女不言父母是非,楚翊泓虽然心里对李氏极为不满,但还是挣扎着身子敛衣跪到地上,方才抬眸反问道:“母亲可知道,若适才不是儿子装病拦下搜查,这会儿会发生什么!” “还能有什么,难不成那珊瑚摆件还能凭空被翻出来?”李氏本是气头上随口一说,但她虽然性子偏执却也不是傻子,见楚翊泓神色有些不对劲,当下蹙眉道:“难不成……” 难不成楚凝秋那小贱,人偷偷把东西给送了回来? 可如此大费周章,只不过是给自己扣了个‘粗心马虎’‘一惊一乍’的名声,说出去不大好听罢了,却也伤不着什么根本,何必如此? “看来母亲也想到了。”楚翊泓说这话时,正好顾嬷嬷去送孙莫阳回来,便也顺势道:“嬷嬷,您现在带几个心腹去后库房仔细瞧瞧,如果本世子没有猜错,那失踪的珊瑚摆件应该就跟大伯母的嫁妆放在一起。” 说这句话时,楚翊泓特意咬重了‘嫁妆’二字,见李氏和顾嬷嬷面上不约而同地闪过惊愕之色,就知道楚凝秋所言非虚,当下挑眉道:“看来母亲已经想明白大姐姐要做什么,不必儿子再仔细解释了。” 这么多年,李氏在楚翊泓面前一直都是端庄持重的完美母亲形象,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样不堪的一幕会猝不及防地被自己儿子戳破,一时楞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第173章 施压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不过这种所谓的‘羞愧之心’很快就被‘当众揭短’的恼怒所取代,李氏的目光比之前更冷了些,她紧紧盯着楚翊泓,语气不善道:“这些都是楚凝秋告诉你的?” “既是事实,就算大姐姐不说,儿子早晚也是要知道的。”楚翊泓是个向理不向亲的主儿,对李氏这种窃取旬氏嫁妆的行为很是不齿,为了避免说出什么更难听的话冒犯李氏,便缓了口气道:“母亲可想过,若那些东西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孙大人和京兆尹的衙役们给搜了出来,您该如何自处?” 且不说传扬出去,李氏的名声彻底完了,若真要细究起来,把李氏带回京兆尹府盘查一番,也不是不可能的。 “你这是在质问你的母亲么!”李氏被楚翊泓揭了短,不由恼羞成怒,也顾不得儿子是带着伤跪在地上的,狠狠一巴掌扇了过去,“楚凝秋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样帮着她!” “母亲,儿子到底是在帮着大姐姐还是在帮着您,您心里清楚!”脸上那点疼痛对楚翊泓来说并不算什么,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抬眸紧紧盯着李氏:“母亲利用掌家之便,肆意将大伯母的嫁妆据为己有,您既做的出来,儿子怎么就说不得了?” “……” 李氏没想到楚翊泓会这般严词决绝地来质问自己,心里骤然一紧,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儿子,以至于没有任何防备,就让他先一步被楚凝秋给拉拢了去。 见李氏默不出声,楚翊泓也没有说话,只继续跪的笔直,他了解李氏,知道对方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儿,其他的话,还要等顾嬷嬷从仓库回来之后才能继续说。 此事关系重大,顾嬷嬷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赶着就回来了,其实不用她说什么,只看她脸上的神色,就知道楚翊泓的猜测分毫不差。 “母亲,还需要儿子再多说什么?” 楚翊泓简直不敢想象如果不是他警觉,在关键时候跟楚凝秋争取了这次和解的机会,那这会儿李氏所做的丑事已经在整个京城传扬开来,名声扫地了。 “这个小蹄子果然是个阴险狡诈的,竟然算计到本夫人头上!”所谓‘无耻则无敌’,李氏丝毫不觉得是自己作恶在先,自食恶果,反而认为楚凝秋阴狠毒辣,对她的恨意更深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样简单的道理,不用儿子来跟您说了?”楚翊泓身上有伤,又在地上跪了这么久,身子忍不住晃了晃,但他并没有起来,只咬着牙继续道:“大姐姐既然知道大伯母的嫁妆都被母亲据为己有,就不会罢手,接下来,母亲准备怎么做?” 楚翊泓这话完全是在试探李氏,他想看看李氏到底有没有昏聩到认不清形势,直到这个时候还执迷不悟。 似乎是为了印证楚翊泓的猜测,李氏几乎毫不犹豫地回应道:“还能做什么,当然是立刻把这些东西处理了!” “母亲还真是大言不惭!”要说之前楚翊泓对李氏只是有些失望,那这会儿就是深深的心寒,但他并没有就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只一字一顿道:“母亲必须把大伯母的嫁妆一件不少地全部还回去!” “你说什么!”李氏抬起手来就要往楚翊泓脸上招呼,但到底是自己儿子,楞是在就要触碰到楚翊泓的时候生生停了下来,只咬着牙道:“你再给我说一遍!” “夫人,您消消气,世子爷还病着呢,万一跪出个好歹可怎么办。”顾嬷嬷拽了拽李氏的衣袖,随后躬身上前去扶楚翊泓,疼惜道:“世子爷有什么话起来慢慢说,别跪着了。” “儿子说错了么?”楚翊泓并没有就着顾嬷嬷的搀扶站起来,而是继续跪的笔直,他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只继续道:“母亲为了一己私欲,不仅私吞大伯母的嫁妆,还处处针对大姐姐,让她吃了许多苦,如今母亲把嫁妆还回去,大姐姐就能既往不咎,这笔买卖实在划算的很。” 凡事都需要换位思考,楚翊泓并不怪楚凝秋反击,因为如果是他,他也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你这是打定主意要帮着楚凝秋来对付我了?”李氏并不是完全没有理智的人,她很清楚今天若不是有楚翊泓拦着,楚凝秋绝对会把她推入绝境,可正如楚翊泓所想那般,李氏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儿,这会儿已是气的浑身发抖,“若我不肯答应,你待如何?” 她就不信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会帮着外人来置她于死地! 这两天下来,楚翊泓对李氏的性子已是有了全新的了解,对她能说出这种近乎于‘无耻’的话,完全在意料之中,他并没有急着回应什么,垂眸沉吟片刻后方才再次抬起头来,一字一顿道:“若您执迷不悟的代价,是这国公府的爵位从此化为乌有,您还执意如此么?” 虽然楚凝秋并没有把话说死,但楚翊泓很清楚以李氏自私偏执的性子,只有最核心的利益才能让她做出让步妥协,所以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下了这一剂猛药。 “你说什么!”果然,听到楚翊泓的话,李氏神色骤变,几乎是吼出来的,“是楚凝秋那小贱,人跟你说的,她敢!” 李氏虽然嘴上说的强硬,但心里依然忍不住直发毛,因着楚天昱的关系,楚凝秋已经得皇帝另眼相看,如今她又被指婚给了楼墨渊,虽然不是什么好亲事,但只要人不被楼墨渊给弄死,实力上就会更强,若真想‘大义灭亲’,拿这国公府的爵位开刀,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若真到了那一步,她真的还有全身而退的机会么? 楚翊泓一直有在暗中观察着李氏的神色,见其不过是强装镇定,便也没有急着再说什么,只安静地等着。 第174章 亲手所做 第一百七十四章 跟李氏一样慌乱的还有顾嬷嬷,这些年李氏到底对楚凝秋做了什么,顾嬷嬷最清楚不过,楚凝秋有报复之心也在情理之中,这时候楚翊泓无论因何缘故跟李氏处在对立面,归根结底都是好事,否则少不得要被牵累。 在长久的沉默后,李氏终于再次开口道:“顾嬷嬷,扶世子回他自己阁院歇息。” 这件事不能草率,得深思熟虑之后才能做出决定,眼下她跟楚翊泓的关系已经很紧张,若再僵持下去势必会造成隔阂,伤了母子情分,那可真就得不偿失了。 “儿子告退。” 楚翊泓并没有不依不饶地继续逼迫李氏表态,只任由顾嬷嬷搀扶着自己,一瘸一拐地出了房间。 “世子爷,您没事?”顾嬷嬷是从小看着楚翊泓长大的,待他如同亲生儿子一般,见他咬牙忍着身上的痛,很是心疼地劝慰道:“世子爷不必忧心,二夫人那边奴婢会好生劝着的,绝不让她继续跟大小姐作对就是。” 今天的事,越发说明楚凝秋的心智远在她们之上,再继续与之为敌,只能是死路一条。 “那就有劳嬷嬷了。”楚翊泓点点头,只见他停下脚步看着顾嬷嬷,一字一顿地严肃道:“大伯母的嫁妆必须如数归还给大姐姐,这一点绝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还请嬷嬷转告母亲。” 虽然楚凝秋没有放什么狠话,但楚翊泓很清楚对方耐心有限,这已经是最后一次机会,‘伤筋不动骨’,一切尚有回旋的余地,否则等待李氏的,只有死路一条。 “世子放心,奴婢晓得轻重。”顾嬷嬷郑重应下,扶着楚翊泓上了轿撵,又亲自去厨房为他做了几个清淡爽口的小菜送过去,之后才返回李氏身边伺候。 就在李氏母子为旬氏嫁妆问题僵持不下的时候,楚凝秋和洛云深也回到了静馨院,两人在正厅坐下,还不等如玉把茶奉上来,洛云深已是毫不客气地开门见山道:“局既然已经布了下去,就不该在最关键的时候收手,妇人之仁是最没用的东西。” 洛云深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甚至从一定程度上来说,他就是个忘恩负义的无赖,否则也不可能做出叛离药王谷之事,在江湖上背负多年骂名,只不过旬氏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这才对楚凝秋格外厚待些。 “师伯教训的是。”楚凝秋亲自捧了茶奉到洛云深面前,莞尔笑道:“秋儿虽然有了郡主的身份,但总归只是一介女子,以后总要有仰仗娘家的时候,适时给世子爷点儿面子也是应该的。” 洛云深有以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手边的茶盏,微微挑了挑眉,“郡主真就这么算了?” 这可不是楚凝秋的风格。 “只要他能说服李氏把娘亲的东西一样不少地还回来,秋儿自然是要信守承诺的。”楚凝秋并不打算在这件事上继续说下去,只转了话题道:“冬儿,去把本小姐收着的那只簪子拿过来给师伯瞧瞧。” 既是旬氏的东西,洛云深必然认得,说不准就能知道些什么,也省得她这样猜来猜去。 “是。” 冬儿答应一声,很快从内间把玉凝送给楚凝秋那只银子簪子取了过来,并在楚凝秋的示意下直接送到洛云深面前。 不出楚凝秋所料,洛云深看到簪子时,原本捧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把将簪子握在手里,“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 其实也不怪洛云深会如此激动,这一对簪子是他当年亲手为旬氏所做,里面暗藏的机关也是他亲手设计的,为的就是万一有危险的时候可以防身用,之后因着旬氏要嫁给楚天昱,洛云深伤心之余,跟药王谷彻底撕破脸且剑拔弩张,他以为旬氏恨极了他,早就把他送的东西给扔了,没想到不仅好好留着,还传给了楚凝秋。 楚凝秋虽然不知道簪子是洛云深做的,但看他适才面上那掩饰不住的惊愕,就知道他认得这东西,便也点头道:“师伯好眼力,时隔这么多年,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母亲的东西。” 只是她很奇怪,这东西既然确定是旬氏的,并不是那种随处都可购得的寻常饰物,那又怎么会到了玉凝手里? 玉凝悄悄把簪子塞给她,到底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在向她传递什么消息? 楚凝秋只觉得眼下的局面变得更加错综复杂了,倒也不是不能直接去承恩公府找玉凝问个清楚,但就这样问,能不能问到实话尚未可知,还极有可能会惊动了皇后。 所以才有眼下这一问。 “这对簪子是我亲手做的,自然认得。”洛云深似是想到了之前跟旬氏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向来微微蹙着的眉心竟舒展了片刻,转而问道:“你不会认为秘籍的下落跟这簪子有关?” 洛云深这话问的直白,楚凝秋也不绕弯子,只笑得坦然,“师伯怎么就肯定不会呢?” 其实说到这里,楚凝秋还有另外一个疑惑,在这古代,簪子常作为相爱之人的定情之物,是有着特殊意义的,旬如栩既然从没有嫁给洛云深的意思,怎么又偏偏收了他送的簪子,且在成亲多年后还时不时会戴着? 这其中的意思,她一时之间竟也有些猜不透了。 “或许。”洛云深定定看了楚凝秋片刻,似乎是在判断对方是当真什么都不知道,还是故意试探自己,好一会儿才再次把眸光转回到手里的簪子上,淡淡道:“簪子还在,人却已经不在了,不知郡主可愿物归原主?” “既是师伯送予母亲的,若母亲在天有灵,想必也希望物归原主,只是……”楚凝秋稍稍停顿片刻,方才有些为难地继续道:“只是,正如师伯所言,这个簪子极有可能关乎着秘籍的下落,还请师伯允许秋儿查明真相后,再把簪子归还给您,可好?” 第175章 反对 第一百七十五章 “……” 洛云深原以为楚凝秋只是想试探一下自己,不成想她竟如此认真,当下淡淡挑眉道:“无论对药王谷还是对你母亲,我的了解都比你要多,这个簪子我先拿回去,若当真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定会及时告知于你。” 楚凝秋正想着让洛云深帮忙,所以等的就是这句话,便也顺势应承下来,“那就有劳师伯了。” 见楚凝秋松口,洛云深仔细把簪子收入袖中,随后起身道:“郡主精神很好,想来身子并无大碍,我就不多打扰了。” “劳烦师伯走这一趟,实在辛苦。”楚凝秋也没有多留洛云深的意思,只恭敬道:“秋儿一早命人做了几道精致小点,给师伯尝尝鲜,还请您不要嫌弃。” 说罢,示意冬儿把人好好送出去。 冬儿送洛神医回来后,见楚凝秋还一动不动地坐在座位上,有些担心地凑上前来问道:“小姐,您真相信洛神医的话么?” 洛云深的叛徒名声可谓人尽皆知,在冬儿看来,这样的人根本没有什么底线可言,是怎么都信不过的。 “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他没有必要扯谎。”楚凝秋瞅着洛云深座位上尚有余温的茶水,默默想了会儿,却没有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只反问道:“娴月阁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您跟洛神医出来没多久,孙大人就带着衙役出府了,大概又过了一刻钟,世子爷才出来,之后娴月阁就再没什么动静了。”冬儿如实回禀,“小姐,世子爷还是个孩子,他真能说服二夫人么?” 李氏最是个强势偏执的,否则也不可能一再针对楚凝秋,楚翊泓若强行出头,只会让李氏更加恼怒。 “你可别小看楚翊泓,他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办好的。”几番相处下来,楚凝秋对楚翊泓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当然,就算做不到,他也有别的法子,到时候,楚翊泓这‘一次性的面子’也彻底用尽了,之后‘公事公办’,谁也不能再说什么。 楚清悠心情不欲,夜里辗转反侧了许久才睡着,一觉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待从小丫鬟口中听到娴月阁发生的事,抬手就给了小丫鬟一巴掌,“混账东西,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叫醒本小姐!” 这事明摆着跟楚凝秋脱不了干系,有她在,绝不会让楚凝秋全身而退! “都是奴婢的错,小姐恕罪!” 楚清悠本就不是什么脾气好的主儿,动辄打骂下人,近来心情不好,更是变本加厉,如果敢反驳,只会被打的更惨。 听说楚凝秋全身而退,楚清悠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又狠狠扇了小丫鬟一巴掌,心里才稍稍畅快了些,冷冷道:“滚去柴房做苦力去,让玲儿进来伺候!” “是,奴婢……这就走。” 小丫鬟如临大赦,也不敢哭,只赶紧捂着脸出去了。 这边,顾嬷嬷也回到了李氏身边,推心置腹地劝道:“夫人,您辛苦筹谋这么多年,所谋的不就是世子爷能安安稳稳地坐上这国公之位么,如果真到了跟大小姐撕破脸那一天,您让世子爷如何自处?” 儿子的未来都没了,她这个国公夫人,又该如何自处? “那就这么算了?” 其实到底该怎么做,李氏心里再清楚不过,可无论是谁,都不会愿意把吃到嘴里的‘肥肉’再吐出来,更何况这些价值不菲的‘肥肉’已经有很大一部分被她用掉了,想要在短时间内凑齐,谈何容易? “大小姐既然还愿意给世子爷一个面子,就代表她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顾嬷嬷看了李氏一眼,又道:“夫人,您只要拿出态度来,把现有这几件东西给还回去,其他的,咱们再慢慢筹谋就是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顾嬷嬷也知道这件事做起来千难万难,因为一旦没了这笔银子,第一个不满的就是皇后,百里无极对楚清悠的态度本来就恶劣到了极点,再没有皇后的庇佑,这日子只怕要过的更加艰难。 可话说回来,楚清悠沦落到今天这一步完全是咎由自取,退一万步来讲,楚清悠就算是无辜的,她一个嫁出去的女儿,跟楚翊泓和这国公府的爵位比起来,也完全不值一提。 “慢慢筹谋,如何筹谋?”李氏重重叹了口气,疲惫地往椅背上靠了靠,斟酌片刻后才淡淡道:“眼下还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咱们娴月阁,东西是卖不成了,晚些时候你亲自去给那个小贱,人送去,至于其他的,她没有证据也奈何不得!” 璞玉钱庄向来以口风严谨着称,绝不可能把她卖东西的事透露给楚凝秋,楚凝秋又能怎么样? “奴婢知道了。”虽然李氏只是退让了一步,却也让顾嬷嬷松了口气,她正准备告辞去库房清点东西,却听大门砰的一声从外面被推开,紧接着传来楚清悠愤怒的声音,“母亲这是被楚凝秋几句话给吓傻了么!” 亏她还觉得李氏是个能撑住场面的,不成想年纪越大越不中用,竟连三言两语的威胁都受不住了! 楚清悠三番五次做出糊涂事,李氏对她有再多的耐心也要磨没了,也不叫她坐,只冷冷瞥了他一眼,“不然呢,你打算怎么样?” “当然不能承认。”楚清悠很是不悦地瞥了顾嬷嬷一眼,显然在门外已经听到了屋子里这主仆二人的对话,之后才继续没好气道:“楚凝秋看不住旬氏的东西,是她自己没用,怪不得别人,母亲只要把东西转移到外祖家,待这阵风头过了再做打算就可以了!” 楚凝秋那小贱,人就算有通天的本事,还能无缘无故地带人搜查朝廷二品大员府邸不成! 听到这话,李氏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顾嬷嬷却没有多大情绪波动,完全在情理之中的样子,左右楚清悠在娘家也待不了几天,她又向来是个鼠目寸光的主儿,凡事只为了自己的利益,根本不会考虑其他人的处境,有这样的话也在情理之中。 第176章 安排 第一百七十六章 见李氏不说话,楚清悠还以为对方被她说服了,铆足了劲儿讽刺道:“母亲,这事又是楚翊泓的主意,我瞧着他是一心讨好楚凝秋,莫不是您当初抱错了孩子,把旬氏的孩子给抱了来!” “放肆,这种混账话你也说得出来!”李氏本来心里就憋着口气出不来,只不过不愿在小辈面前失了体面,这才强忍着,这会儿越发顾不得,直接抬手给了楚清悠一巴掌,低吼道:“泓儿就算有什么不是,却是个心胸坦荡的孩子,一心一意为着国公府的将来着想,你倒好,惯是个自私自利的也罢了,竟连亲弟弟都这般毫不顾忌地讽刺诋毁!” 人在气急之下,总是会不受控制地把心底挤压着的实话一股脑全部说出来,但说完之后,李氏却也没有任何后悔的意思。 不,还是后悔的,不过不是后悔自己说重了话,而是后悔素日里对楚清悠太过宠溺骄纵,以至于让她完全以自我为中心,为了自己的利益什么都不顾了! 从小到大,楚清悠都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天之娇女,从没有人敢动她一指头,她似乎没想到李氏真的会动手打她,一时楞在那里,待反应过来直接怒了,只见她捂着脸,神色哀怨地瞪着李氏,“母亲,你竟然打我!你为了楚凝秋那个小贱,人打我!” 当然,为什么动手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打了,楚清悠最是个记仇的,这一巴掌等于把她跟李氏的母女情分彻底打断,剩下的只有满心的委屈和恨意! “我若不打醒你,你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少祸事来!”李氏并非没有看到楚清悠眼底的恨意,但却恍若未觉,只继续冷冷道:“这些事本就不光彩,一旦传扬出去,别说本夫人没法在这京城里做人,你在东宫也绝没有好日子过,孰轻孰重你应该能掂量清楚!” 她原本还指望两个孩子互相扶持,可如今看来,楚清悠完全是个眼皮子浅的,必然指望不上,若楚凝秋真愿意扶持楚翊泓把这个国公之位坐稳了,她倒也不是不能让步。 当然,以李氏自以为是又没有自知之明的性子,直到现在还认为是她卖了楚凝秋一个天大的面子,而不是别无选择。 “母亲,你……一定会后悔的!” 楚清悠怨恨地瞪了李氏一眼,头也不回地哭着跑出去了。 “哎!”看着楚清悠离开的背影,李氏再次重重叹了口气,良久后方才向顾嬷嬷道:“找人盯着她,千万不能让她再惹出什么岔子来。” “夫人放心,奴婢晓得分寸。”顾嬷嬷很庆幸李氏到底还不算糊涂,没有被楚清悠给带偏了,之后又有些犹豫不安道:“二小姐这里倒还好说,皇后娘娘明显早就打上了这笔钱的主意,若让她知道这笔钱就这么没了,只怕……” 关于这点,李氏倒是想的清楚,当即道:“有什么好怕的,实话实说就是。” 皇后有什么怨恨不满,只管让她找楚凝秋算账去,如果对方能直接把楚凝秋给除掉,她才高兴呢! “夫人说的是。”顾嬷嬷也不再多说什么,默默退出房间,亲自去库房清点东西了。 楼墨渊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珊瑚摆件送回到魏国公府,自然关注着这边的一举一动,听到暗鹰的回禀后,似笑非笑地轻哼道:“这般妇人之仁,着实难堪大用。” 能够一路拼杀着从地狱里撕出一条口子,这才有了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楼墨渊比谁都不屑,甚至痛恶妇人之仁。 当然,他也知道楚凝秋之所以这样做是有缘故的,只希望那个楚翊泓真是个可用之人,否则他一定会让楚翊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丫头机灵着呢,说不定真能给咱们一个惊喜。”虽然只是在一起吃了个早饭的功夫,却也足够让莫之行对她有一个初步了解,抿了口茶方才笑盈盈地继续道:“墨渊,要我说你就什么都不要过问,让她自己去做就行了。” 俗话说‘是骡子是马总要拉出去溜溜’,他倒很好奇楚凝秋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女子,在没有任何外部助力的情况下,能不能真正把这魏国公府完全握在手里。 “那丫头的事我自有分寸。”楼墨渊面无表情地抬眸看了莫之行一眼,“既然这边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你也该走了。” “墨渊,我来京城才几天,屁股还没坐热呢,你这未免也太无情无义了!”莫之行耍赖地往椅子上一瘫,“你总该给我透个底儿,那件事到底有多大的把握?” 莫之行说的是什么,楼墨渊自然一清二楚,但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一边弹着锦袍上似有似无的灰尘,一边慢悠悠地反问道:“你觉得呢?” 只这一句话,莫之行就知道楼墨渊并不打算跟他交底,起码暂时不能,便继续把耍赖进行到底:“你又考我呢,我可不上套儿。” 莫之行话音刚落,楼墨渊就一个冷眼抛了过去,“那还不走?” “走走走,马上就走!”莫之行弹簧似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连个招呼都没打就消失地人影儿都没了。 看着莫之行离开,一直守在暗处的暗鹰走了出来,有些不解地向楼墨渊道:“主子,您又何必连莫公子都要瞒着?” “何必让他跟着操心。”楼墨渊没有多言,只抬眸看了看暗鹰,“告诉他们,可以准备动手了。” 暗鹰答应一声,“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楼墨渊这边的筹划,旁人暂时无从得知,且说顾嬷嬷这边,因着事关重大,她并没有假他人之手,亲自在库房里把所有属于旬氏的东西清点一番,一件一件仔细装进箱子里封好,确定没有任何问题,才开门喊了两个小厮进来,吩咐道:“你们两个把箱子抬上,随我去静馨院见大小姐。” 第177章 三天之期 第一百七十七章 李氏跟楚凝秋的关系向来不好,顾嬷嬷骤然要带着这么多礼物上门着实让几个家丁吃了一惊,但也不敢说什么,只垂眸道:“是。” 看着两个大箱子接连被抬了出去,顾嬷嬷心里默默叹息一声。 这些东西虽然没有进她的腰包,但要留在李氏手里,自然少不了她的好处,如今就这么送了回去,无异于从身上揭下一层皮来,怎么可能不心疼? 可如今这种情况下,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一路沉浸在心痛中,没过一会儿就到了静馨院,时近正午,楚凝秋正在跟如玉吩咐午饭的菜色,听到如佩的回禀,眸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二夫人动作倒是快的很呢。” 对于李氏这种自私的人,能够打动她的也只有事关生死存亡的核心利益,看来楚翊泓的确是个头脑清楚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把人给拿捏住了。 思绪飞转间,顾嬷嬷已经在如玉的带领下进到正厅来,她是李氏身边的脸的嬷嬷,见了主子也不必行大礼,只在大厅正中间站定,屈了屈膝道:“老奴给大小姐请安。” “有劳嬷嬷了。”楚凝秋看着小厮抬进来的红木箱子,故作疑惑地笑了笑:“眼下非年非节,顾嬷嬷一下子给本小姐送了这么多东西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嬷嬷抢钱庄了呢。” 虽然楚凝秋的面容比之以前除了更嫩滑白皙了些,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但对上那双微微含笑的眼眸,顾嬷嬷却莫名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几乎下意识地低下头去,“大小姐说笑了,老奴只是按着二夫人的吩咐把东西给您送过来,之前大小姐跟夫人之间多有误会,但到底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老奴在此谢过。” “嬷嬷应该知道母亲不翼而飞的嫁妆,可远远不止这个数。”这会儿,如佩已经把那几个抬箱子的小厮带了下去,周围没了外人,楚凝秋也不必绕弯子,直截了当道:“当然,嬷嬷忙着二婶身边的大小事务,难免有顾不周全的时候,本小姐也不想为难您,就再多给您宽限三日。” 这样说着,楚凝秋不动声色地看了冬儿一眼,冬儿会意,立刻转身从内室捧了一份烫金封面的账册送到顾嬷嬷面前,“嬷嬷,这是我们家小姐整理好的单子,还请嬷嬷收好。” “……” 顾嬷嬷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努力稳住情绪,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大小姐,二夫人院里的东西,的确只有这些了。” “这份单子上的东西,是本小姐整理好的备份,底单已经被暗常司的人拿走了。”楚凝秋看着顾嬷嬷,似乎有些为难地抿了抿唇,“不过也罢,如果司主大人真怪罪下来,本小姐只能拼着抗旨的罪名,去跟皇上辞了这门亲事,不过就是抄家发配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 所谓听话听音,楚凝秋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如果李氏不能把这些年从旬氏这里拿走的东西一件不落地如数归还,她即便拼着鱼死网破的风险也要抗旨让皇帝问罪魏国公府,更何况还要同时得罪楼墨渊那种杀人不眨眼的主儿,到时候别说这国公府的爵位,就是这一家子的性命能不能保住都是个问题。 按理说,这种把自己都算计进去的威胁,真正能实施起来的概率并不高,可楚凝秋的神色却是极认真的,起码顾嬷嬷就绝不敢认为对方是在开玩笑。 “小姐放心,奴婢一定如实转告夫人。”顾嬷嬷眉心不知不觉拧成一团,见楚凝秋没有再说话的意思,这才神色凝重地再次行礼:“如果大小姐没有别的事,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好。”楚凝秋点点头,“如佩,送顾嬷嬷出去。” 从正厅出来,顾嬷嬷长长舒了口气,这才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被楚凝秋逼出了一身冷汗,后背的里衣都沾在身上了。 顾嬷嬷离开后,楚凝秋径自进到内间,才在椅子上坐下,还没等触及到翻开着的医书,手上的动作就突然停了下来,慢悠悠道:“司主大人真是童心未泯,这般年纪了,还喜欢玩捉迷藏的游戏?” 话音刚落,就见一道浅紫色身影翩然来到近前,楼墨渊还是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但这人平日里气场太强,总是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只有生病虚弱时才能将将弥补,眼下病愈气色显然好了许多,所以又是那副‘欠揍’的模样,只微微勾唇道:“你倒是警惕。” 听到这话,楚凝秋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 开玩笑,就您老人家身上那股明显犯了僭越大罪的龙涎香味道,百十里地之外都能闻到,只要她这鼻子不是摆设,想假装发现不了都难。 这是嫌弃他了? 楼墨渊占着楚凝秋的椅子坐了,又把医术拿在手里随意翻了几页,见楚凝秋完全没有先开口的意思,“怎么,用完就丢?” 他还真是把这辈子的耐心都用在这‘黑心肝’的丫头身上了。 一听这话,楚凝秋就知道楼墨渊把适才她跟顾嬷嬷说的话都听在耳朵里,自然也不会否认,只嚼了一抹淡淡的笑意,理直气壮道:“臣女总不能白白给司主大人诊治,就当是您付的诊金喽。” 她可是这个年代独一无二的名医,比照着老医正的标准,诊金怎么也少不了千金之数,而且还是那么多次上门急诊,楼墨渊这笔买卖怎么做都划算的很。 “看样子,你是一早就想好要讹上我了?”楼墨渊面上并没有半分不悦之意,只慢悠悠反问道:“三天之后,你待如何?” 楚凝秋并没有给楼墨渊解释,只含笑道:“自是有办法的,司主大人等着瞧就是了。” 拿不出来再正常不过,若李氏真能在三天之内把这么大一笔银子一分不差地全部凑出来,她倒真得重新做打算了。 第178章 浑水摸鱼 第一百七十八章 “是。”楚凝秋抬眸跟楼墨渊对视一眼,解释道:“这个新的药方里涉及到的几味药材都是有一定风险的,需要小心试验几次,尽最大的可能把副作用降到最低。” 国公府里人情复杂,谁知道哪个人就是外面派来的眼线,做起事来终究束手束脚,相比之下,在自己的庄子上就放心多了。 如今朝局虽然看上去还算安稳,实则暗潮汹涌,矛盾一触即发,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把楼墨渊体内的毒素清除干净,否则以后的局面会越来越被动。 “不行。” 被病痛折磨了这么多年,楼墨渊自是比谁都希望能尽快找到解毒的法子,只是眼下除了解毒,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做。 见状,楚凝秋放下手里的医书,正色道:“可是又出了什么事?” 她早该想到的,如果不是极要紧的事,楼墨渊也不可能大白天亲自过来一趟。 “你自己看。”楼墨渊并没有说太多,只从袖子里取出一张折着的油纸递给楚凝秋。 楚凝秋伸手接了过来,那油纸小小一张卷在一起,显然经过特殊处理,如果她没猜错,便是直接从信鸽身上取下来的,也难为楼墨渊这样信她,连最重要的机密之事也没有避着她。 所谓‘字数越少,事情越大’,楚凝秋看着纸上‘皇帝身世有异’六个清晰的大字,面色骤然一变,下意识地紧紧盯着楼墨渊,“这不会……是真的?” 皇室向来最重血统,不仅侍寝日期有详细记录,从嫔妃怀孕到生产期间每一刻皆有无数双眼睛专门盯着,甚至一顿饭吃了什么,吃了几口都有专门记录,就是再手眼通天的妃子,也不可能把这一条线上的几十上百个人全部买通。 所以,每每听到所谓的‘狸猫换太子’传闻,楚凝秋都一笑置之,从未放在心上,不成想眼下还真让她给碰上了。 楚凝秋的反应倒也在楼墨渊意料之中,轻轻挑眉反问道:“瞧你这神情,像是不信?” “你觉得我该信么?”楚凝秋含笑看着楼墨渊,似是解释又似是在陈述事实,“我认为皇上是先帝的儿子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当年太后那般大力支持桓王继位,但凡皇上的身份有半点不对劲的地方,他都坐不上那把龙椅。” 相比之下,她倒更怀疑皇帝不是太后亲生的,可看皇帝这些年对太后极力忍耐的态度,这一点也是可以排除的,否则这么碍眼的老太太,早就一杯毒酒把人毒死,一了百了。 “这次你还真是错了。”在楚凝秋既诧异吃惊又有些怀疑的神色中,楼墨渊继续道:“这也不算什么,还有更不可思议的,不妨猜猜?” “……” 这是考她呢? 不过,楼墨渊说话做事向来都是有其用意的,所以楚凝秋并没有追问什么,只是凝眉思索片刻,随后抬眸道:“你总不会要跟我说,桓王也不是先帝的儿子?” 先帝一生只得两子,若两个都不是他的,那真是棺材板儿都要压不住了。 楼墨渊并没有立刻回答,但又何须开口,只从他的表情上,楚凝秋就知道自己这次猜对了。 “做皇帝做到先帝这个份儿上,大概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了。”楚凝秋同情地在心里为先帝点了一排白蜡烛,之后又忙不迭追问道:“皇上和桓王……大概也不是同一个父亲?” 若是同一个父亲,很难解释太后这么多年为何只偏爱桓王,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皇帝已经继位近二十年了,是谁突然想用身份血统的问题挑起事端? 这个秘密是才被他们发觉的,还是早早就知道了,只是要等待一个最合适的时机来发作? 不对…… 楚凝秋只觉得脑海中突然一阵灵光闪过,后知后觉地想通了什么,下一秒已是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几乎下意识地拽住楼墨渊的袖子,“该不会是先帝他……不行?” 皇帝可以无嗣,但江山却不能无人继承,与其到时候为了选哪位宗室子弟为嗣子跟各路大臣争论不休,倒不如让皇后跟别人生下孩子,最起码能把自己‘不行’的密辛遮掩住,生下来的孩子也是名正言顺的皇子,任谁都挑不出错来。 至于孩子的亲爹? 古代皇室既有‘舍母保子’这一说,那么这‘舍父保子’,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了。 当然,皇帝的亲爹到底是谁这种皇家顶级八卦,楚凝秋还是有些好奇的,只是如果楼墨渊不主动说,她也不好追问,只能暂时按捺住。 以楚凝秋的聪慧,能想到此中关节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楼墨渊并不觉得奇怪,只是……说到‘不行’俩字,这丫头眼神往自己身上瞟是几个意思? 楼墨渊的‘不满’太明显,楚凝秋就是想忽视都不行,只见她下意识地松开楼墨渊的袖子,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立刻转移了话题道:“司主大人,不知这么隐秘的事是哪位高人察觉到的,又打算在什么时候挑起事端来?” 皇室血脉不容混淆,到时候皇帝少不得要陷入被大臣们和天大百姓议论猜疑的境地,不必想,定然是场轩然大,波,这种时候,楼墨渊必定是要陪在皇帝身边的,只是这一切都跟楚凝秋沾不到半分关系,难不成还会有人想趁乱对她下手?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关于皇帝身世的秘密,也跟那本至今踪迹全无的秘籍有关系。 若真如此,的确是该好好筹谋一番了。 楼墨渊何尝看不出楚凝秋故意转移话题的小心思,但眼下说正事要紧,倒也没有不依不饶的意思,只淡淡道:“没有人察觉,就由本座来助他们一臂之力,你觉得可好?” 额? 楼墨渊这是准备把京城这潭浑水彻底给搅乱,好来个浑水摸鱼? 至于最终摸到的是鱼还是旁的什么,就不好说了。 第179章 法子 第一百七十九章 楚凝秋轻笑道:“司主大人既然要做,必定早已谋划周全。” 她说不好,楼墨渊就会放弃早已准备好的行动计划么,楚凝秋可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面子。 话音落下,却迟迟不见楼墨渊有所回应,楚凝秋有些奇怪地抬眸看向对方,待两人再次四目相对时,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司主大人,您不会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做?” 楼墨渊长袖一挥,下一刻,已是把楚凝秋带到了他带着浓浓龙涎香气息的怀抱中,眸色,正如他此时此刻的语气,“怎么,怕了?” 这样近距离被楼墨渊以探究的眼神紧紧盯着,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楚凝秋能感觉出来这次跟以往都要不同,心下也稍稍紧张了些,不过很快平静下来,微微勾唇道:“忤逆君意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司主大人觉得臣女不该怕么?” 无论当年的真相到底如何,只要血统有疑,皇帝这个皇位就坐不安稳了,如此,那把空着的龙椅要谁坐上去呢? 总不会是楼墨渊自己? 真要到了那一日,这朝廷内外必定是一番难以想象的‘精彩’景象。 “以后不要再让我看到你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楼墨渊仿佛很嫌弃楚凝秋这副刻意营造出来的柔弱少女形象,直到其恢复了之前那般肆意不拘的模样,方才淡淡继续道:“蛊虫既是能被药物催眠,就能为药物所驱动,这样的法子,对你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额? 楚凝秋没想到楼墨渊要自己做的是这个,倒也没有多问什么,只点头道:“这个自然不难,只是任凭多厉害的蛊虫,其寿命终究是有限的,躁动的频率越高,存活的时间越短,一旦蛊虫在人体内死了,他的宿主也会立刻毙命,就连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而且这是一条不可逆的路,一旦开始用药物驱动蛊虫,中途就没有半分再停下来,每个人的身体素质都是有差异的,如果高估了宿主身体的承受能力,极有可能蛊虫才发作起来,宿主就不堪重负一命呜呼,那这所有的一切,就等于白费功夫了。 难道,楼墨渊是想对皇帝用那驱动蛊虫的药物? 那也就是说,在楼墨渊误以为自己体内中的毒是蛊虫之前的数年里,他一直是被皇帝控制着的,难怪皇帝那样生性多疑的人能够毫无保留地相信楼墨渊,一个被自己攥在手心里的棋子,再强大也是构不成任何威胁的。 楼墨渊并没有再给楚凝秋解释什么,只道:“放心,我自有分寸。” “那就好。”楚凝秋还是没有多问,点了点头道:“我这就着手准备着,最多五六日功夫,到时候让暗影给你送过去。” 情况她已经说清楚了,至于要怎么做,楼墨渊自会有分寸。 “好。” 楼墨渊还有许多要紧事做,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楚凝秋知道此事关系重大,片刻也没有耽搁,立刻翻阅医书着手准备。 楚凝秋斟酌药方的时候,顾嬷嬷也回到了娴月阁,把楚凝秋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了李氏,李氏平白失了那么多值钱的东西,心里早就气的呕血,不过是为了楚翊泓的前程才不得不妥协,只见她抬手将桌上的茶盏摆件儿全部摔到地上砸了个稀碎,恶狠狠地咬牙道:“那小贱,人如此得寸进尺,真当本夫人怕了她么!” 真要到了抄家灭族那一步,楚凝秋的性命也是保不住的,她就不信那小贱,人为了报复她,能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 “夫人不要冲动,总要从长计议。” 顾嬷嬷心里又是一阵暗暗叹息,要说李氏平时也不是个鲁莽易怒的人,可偏偏一遇上楚凝秋,就会变得理智全无,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犯了什么冲。 说这话的时候,顾嬷嬷已经把守在屋门口的小丫鬟都遣走了,自己则越过砸了一地的碎瓷片来到李氏面前,再次道:“大小姐能把世子爷给说服了,必是有备而来,既然如此,她必定也知道那些东西早就卖掉了,根本不可能拿得回来,所以……” 见顾嬷嬷语气稍稍停顿,李氏几乎下意识地追问道:“你的意思,那小贱,人还有别的打算?” 她又想要算计什么? 不得不说,这些日子无数次在跟楚凝秋的明争暗斗中败下阵来后,李氏心里已经不受控制地对对方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恐惧心理,以至于后面的事还没有发生,人就本能地先紧张了起来。 “大小姐最是个心有城府的,无论做什么,必然都有她的道理,咱们一时半会儿也揣测不出来。”见李氏没有打断自己的意思,顾嬷嬷看了她一眼又继续道:“夫人,咱们虽然已经处在被动,却不能一直被动下去了。” 妥协是一回事,束手无策又是另一回事,,李氏可以在楚凝秋面前妥协,却不能让楚凝秋觉得李氏如今只能被自己牵着鼻子走,不仅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连招架之力都没有。 “你有什么法子,说出来听听。” 李氏当然不想这样被动下去,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动了‘鱼死网破’的心思,可考虑到鱼不知道会不会死,但网却一定会破的这种可能,她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就算不考虑自己,也不能置楚翊泓的前程性命于不顾。 顾嬷嬷心里虽然不是没有主意,但凡事总是要李氏自己想清楚才好,是以只是道:“左右大小姐给了三天时间,夫人不妨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奴婢去瞧瞧世子爷,也好让世子爷安心。” 李氏心里的确一片混乱,抬手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淡淡道:“你且去。” 把那两箱东西还回去已经是她的底线,至于其他的,楚凝秋半分也别想再得到! “是,奴婢告退。”顾嬷嬷答应一声,转身退出正厅,往楚翊泓的院子去了。 第180章 消息 第一百八十章 且不说李氏正坐立不安地想着如何应对楚凝秋的步步紧逼,这边,顾嬷嬷已是来到楚翊泓院中,楚翊泓到底年轻,虽然在手术中,出了不少血,却丝毫不见疲色,自然也不肯卧床休息,只执了一卷楚天昱曾经批注过的兵书仔细翻阅着。 “世子爷这般勤勉,定能早早考个状元光宗耀祖。”顾嬷嬷满脸堆笑地捧了一盏八宝甜汤来,看着楚翊泓喝下,方才在床边的小几子上坐了,把之前去静馨院见楚凝秋时的情况细细跟楚翊泓说了。 楚翊泓不是拎不清的李氏,是以楚凝秋的反应完全在他意料之中,想了想道:“大姐姐既然能够答应本世子的恳求,就说明她并未存了赶尽杀绝的心思,嬷嬷只需尽力去凑银子,这次就由本世子亲自出面去找大姐姐。” 至于原本的东西,楚翊泓提都没提,显然很清楚东西早已不在,一时半会儿就算有足够的银子也不可能全部买到,更何况以李氏的性子,才吃了这么个‘大亏’,是决计不肯再低头的。 不过楚翊泓并没有太担心,因为今日说服李氏迈出这第一步,已经足以表示出他的诚意,至于之后的事,左右他手上还有一个筹码,虽说未免能让楚凝秋既往不咎,但宽限上些时日总归还是可以的。 顾嬷嬷本来还悬着心,见楚翊泓这般胸有成竹,面上的笑容不由多了几分,稍稍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忍不住道:“世子爷,二夫人虽然对大小姐多有不慈,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您的将来打算,您可千万不能把她当成一个眼皮子浅的无知妇人来嫌弃。” 李氏对楚凝秋最大的心结,自是为着对楚天昱那长年累月的畸形爱恋,这些真相自然是不能跟楚翊泓说的,却又不能让楚翊泓因为李氏的所作所为而对她有所怨怼,用这般直白的方式把话说出来是最好的选择。 “嬷嬷这是哪里话。”楚翊泓虽然正如顾嬷嬷猜测那般认为李氏心胸太过狭窄,难免对其有些失望,却也不至于到嫌弃的地步,一字一顿地正色道:“乌鸦反哺,羊羔跪乳,本世子身体发肤皆受之于母亲,若真存了这样的心思,便是连畜生也不如了。” “世子爷说的是,都是老奴糊涂了,怎么能有这种混账想法呢。” 听楚翊泓这么说,顾嬷嬷心里最后一点顾虑也彻底打消,就要准备起身告辞,却是楚翊泓有些担忧地继续道:“嬷嬷,我知道大伯母这些嫁妆,原是母亲准备换了银子让二姐姐带去东宫的,如今骤然失了这么多嫁妆,心里必定不平,还请嬷嬷派人瞧着些,别让她做出什么糊涂事来。” 李氏总归是楚翊泓的亲生母亲,就算偶尔有所龃龉,也不至于真的影响两人的关系,但对于楚清悠这个姐姐,楚翊泓却是半点好感也没有,甚至更多的是厌恶和不齿。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楚翊泓已经不指望着这位亲姐姐能够突然转了性子幡然醒悟,只想着把人看牢了,免得她在这待嫁的最后几天里再做出什么有损颜面的事。 顾嬷嬷虽然没有明着指责过楚清悠的不是,但心里的想法却跟楚翊泓不谋而合,便也郑重应道:“二小姐那边自有奴婢照看着,,世子爷尽管放心就是。” 左右皇后的意思,虽然勉为其难地答应给楚清悠太子侧妃的位分,但仪式一切从简,不过是到了日子一顶小轿抬进东宫罢了,既没有体面,自然也不需要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只把人留在自己阁院备嫁就是。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顾嬷嬷没有跟楚翊泓说,那就是在楚凝秋被皇帝指婚给楼墨渊的‘惊天新闻’渐渐散去后,楚清悠跟百里无极在宫里不清不楚暗自苟且的事终究还是渐渐被传扬开来。 无论在哪个年代,‘丑闻’的吸引力总是远远要超过‘新闻’的,所以现在整个京城的酒楼茶社,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着楚清悠的不检点,也不知道她这一上午是不是喷嚏不断。 对此,楚凝秋倒是丝毫没有落井下石的意思,只一笑置之。 其实楚凝秋很清楚,如果楚清悠之前在京城的名门闺秀间没有这么高的赞誉度,如今的情况虽然也不乐观,却远不至于到如此万人唾弃的程度,一个人被捧在‘神坛’上久了,难免会遭人羡慕嫉妒恨,只是碍于对方的盛名不敢怎么样罢了,如今那‘神坛’上才貌双全,冰清玉洁的贵女变成了轻佻的‘荡,妇’,自然人人都恨不得上来踩一脚。 倒是她这个传闻中最是粗鄙不堪的‘丑女’,还能多得些同情怜惜。 无关于其他什么,人性如此罢了。 当然,虽然外面的骂声一浪高过一浪,却也没有哪个自找不痛快的丫鬟小厮会把这样的消息告诉楚清悠,是以她暂时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声已然到了万人唾弃的境地,眼下她满心惦记着的都是那些个从指缝里溜走的嫁妆。 没有了这些银钱傍身,她如何能在东宫翻身! 这一切都是楚凝秋那个小贱,人捣的鬼,她不好过,也绝不可能让楚凝秋好过! 自幼就活在算计中,楚清悠最不缺的就是阴谋诡计,不过一会儿功夫就想到了个极好的主意,只见她取过纸笔写下一封简短的书信,待墨迹干了之后,交给身边的小丫鬟道:“你出府去文昌阁,把这封信交给太子身边的怀兴,旁的什么也不必说。” 文昌阁是京中贵族公子哥儿们的聚集地,说白了就是拉帮结派互通消息的地方,虽然百里无极身份尊贵,不好经常在那里露面,却也会时不时让自己的心腹怀兴过去,悄悄留意着这帮公子哥的动向,之前她跟百里无极浓情蜜意的时候,有时候不方便见面,就会这样悄悄让丫鬟帮着传递消息。 第181章 逼问 第一百八十一章 她之前就有意模仿过楚凝秋的字迹,这封信也正是仿着楚凝秋的笔迹和一起写的,为的就是让百里无极误以为这信是楚凝秋写的。 明明已经被指了婚,还在暗地里跟百里无极暗通款曲,楼墨渊可不是眼睛里揉的下沙子的人,一旦事情传扬出去,哪里还需要旁人动手,楼墨渊就第一个饶不了楚凝秋。 到时候,看那小贱,人还得意的起来! 因着楚清悠动辄打骂下人,之前身边的贴身大丫鬟早就被遣了出去,如今的大丫鬟橙儿虽然不知道楚清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有些迟疑地小声道:“二小姐,您再过几日就要嫁进东宫了,有什么事不妨……到时候再跟太子殿下说。” 如今外面流言蜚语传的有多厉害,楚清悠暂时还不知道,橙儿却是一清二楚,如果这个时候再被人看到楚清悠跟百里无极私相授受,局面只会更加不利。 虽然楚清悠的名声已然臭了,但总归不能破罐子破摔,能保一点是一点。 “贱婢,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质疑本小姐的话了!”楚清悠一时半会儿奈何不了楚凝秋,心里不知憋了多大的火,直接一个巴掌扇到橙儿脸上,冷冷道:“还不快去,若耽误了本小姐的大事,本小姐剥了你的皮!” “二小姐……”橙儿想把外头那些难听的议论告诉楚清悠,但话到嘴边还是生生忍了回去,只怯怯道:“是,奴婢这就去办。” 如果真把实话说了,以楚清悠的性子指定又要对着他们这些下人打骂折辱,到时候遭殃的还是自己,又何必要给自己惹这份无妄之灾。 橙儿答应一声,忙不迭出去了,然而才走到院外的长街回廊上,迎面就遇见了从楚翊泓那里出来的顾嬷嬷,慌忙敛了脸上的悲伤神色,屈膝请安道:“奴婢给顾嬷嬷请安。” “起来。”橙儿脸上的巴掌印儿清晰可见,顾嬷嬷只看一眼就知道必是才挨了楚清悠的打,记着适才楚翊泓的嘱咐,便也多问了一句:“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听到顾嬷嬷的话,橙儿面上很是僵了一下,有些吞吞吐吐道:“回嬷嬷的话,奴婢……奴婢奉二小姐之命,去街上买点东西。” 顾嬷嬷反问道:“买什么东西?” 虽然国公府里有专门的人负责采买,但主子们平日里难免会一时兴起想要什么新鲜玩意儿,让贴身丫鬟出去买些东西也是寻常事,何必要这么紧张? 橙儿心下本就不安,更没想到顾嬷嬷会追问,语气比之前更紧张了些,垂眸道:“不过是些寻常点心罢了,嬷嬷若想吃,奴婢就多……多买一些。” 顾嬷嬷是什么人,岂能被橙儿一个小丫头三言两语给骗了过去,当下冷了神色,“既是买点心,也不必急着一时,你且先跟我到主院来一趟。” 这事摆明了另有蹊跷,她必须要问清楚了,否则万一闯出什么祸事,连个应对之策都没有。 橙儿惧怕楚清悠的威势,自然想着早些了了这桩差事,但顾嬷嬷是李氏身边第一要紧的红人,也是万万得罪不得的,只能硬着头皮跟在顾嬷嬷身后进了娴月阁。 顾嬷嬷向来是下人中头一份的体面,李氏特意把娴月阁后院中一处宽敞的独立厢房拨给她住,进了房间,顾嬷嬷也不拐弯抹角,只开门见山道:“你也别打量着蒙我,说,二小姐到底要你出去做什么?” “二小姐她……她……” 无论楚清悠还是顾嬷嬷,橙儿都万万得罪不起,只觉得自己悲催透了,哆哆嗦嗦跪在地上,一时之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现在不肯说,是想到二夫人面前去说么?”顾嬷嬷管了这么多年的奴仆,自然知道用什么法子让橙儿说实话,也不发怒,只淡淡补充道:“在我这里,凡事总归有个找补的机会,若是让夫人知道你们这起子奴婢蹿腾着二小姐做了什么糊涂事,那就只有乱棍打死一条路了!” 是了,若真出了更大的丑闻,楚清悠最多也就是被人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总归于性命无碍,但她这个通风报信的奴婢,只有死路一条。 人都是怕死的,橙儿听了顾嬷嬷这话,哪里还敢再藏着掖着,竹筒倒豆子似地把一切和盘托出,之后又从袖中里小心翼翼地把那封信拿了出来,哽咽道:“嬷嬷明鉴,奴婢劝过二小姐的,可二小姐非但不听,还狠狠打了奴婢一巴掌,奴婢实在没有办法……” 顾嬷嬷虽然是李氏的心腹,但素日里并不是颐指气使的人,也正是因为这个,橙儿才敢仗着胆子把真话说出来。 “你且起来。”顾嬷嬷当然知道这一切都跟橙儿没关系,既然逼问出了事实,自然也不会再为难她,只淡淡道:“你别害怕,我会跟二小姐说这信是我强行从你身上搜出来的,你最多也就挨一顿责罚,被打出来罢了。” 早早被赶出来,比跟着楚清悠嫁去东宫稀里糊涂丢了性命要好太多了,橙儿心里对顾嬷嬷很是感激,再次跪下磕了个头,千恩万谢。 顾嬷嬷也没什么心思理会橙儿,只垂眸盯着手里的信,斟酌着是直接去回禀李氏好,还是先去找了楚清悠。 不过楚清悠最是个自以为是又拎不清的,她就算说破了嘴皮对方也未必会听,李氏只怕也正在为筹措旬氏嫁妆银子的事劳心费神,若急怒之下争执起来,又是一场风波。 想来想去,顾嬷嬷哪里都没去,只带着信再次往楚翊泓院子里去了。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家里也只有楚翊泓是个能拿主意的人,以后少不得要依仗着他才能有好日子过,多听他的总没有错。 至于橙儿,为了暂时不惹人注意,顾嬷嬷并没有把她带上,暂时把人留在自己住处,只待在楚翊泓那边商量出结果再做打算。 第182章 轻重 第一百八十二章 兹事体大,顾嬷嬷自然不敢有丝毫慢待,赶着就到了楚翊泓那里,楚翊泓虽然知道以楚清悠的性子,做出这种事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但看着手里的信,还是忍不住气的面色铁青,甚至因为骤然坐起动作力度过大,拉扯了尚未愈合的伤口,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世子爷,您没事?”顾嬷嬷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了一把,待楚翊泓坐稳了身子,方才继续道:“这个节骨眼上,信是万万送不得的,只是……” 若不把这封信拆开来看,就不知道楚清悠到底打着什么主意,若拆……私拆别人的信,实在不是君子所为,以楚翊泓熟读圣贤书的磊落性子,未必肯做这种有损私德的事。 “自是送不得。”楚翊泓说的毫不犹豫,正如顾嬷嬷所料,他丝毫没有把信件打开来看的意思,只随手放到桌子上,拧眉道:“亏得嬷嬷警醒,否则咱们国公府又要徒惹麻烦了。” 说这话时,楚翊泓自然而然地又想到了外面沸沸扬扬的流言,心里的厌恶难免又多了些。 他这次回京,本该陆续去拜访几个昔日好友,可如今深受楚清悠连累,哪里还迈的出门槛,只能等这阵风波彻底过去再做打算。 “这都是老奴应该做的。” 顾嬷嬷抬眸看着楚翊泓,这会儿楚翊泓心下也有了主意,只淡淡道:“且让橙儿去大街上转一圈,待时辰差不多再回去,就说信已经送到了。” 无论楚清悠想做什么,只要百里无极看不到信,就不可能有后续行动,这计划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顾嬷嬷想了想,的确是这么回事,拧成一团的眉心渐渐松了下来,点头道:“世子爷说的是,老奴这就去办。” “好。”楚翊泓微微颔首,却并没有急着让顾嬷嬷离开,只站起身来,颇有些推心置腹地感慨道:“嬷嬷是看着本世子长大的,也是本世子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母亲之外最亲近的人,母亲那边就拜托您多多照看着些,可千万不能再行差踏错了。” 至于楚清悠,楚翊泓已经懒得再多管什么,只希望赶紧顺顺当当地把人给打发出去就行了。 “世子爷千叮万嘱,老奴自然晓得轻重,会时时劝着夫人的。”顾嬷嬷郑重点头应下,之后又继续道:“世子爷也不能把注意力全都放在大小姐身上,国公爷和老太君那边也都是很紧要的。” “嬷嬷说的是。”楚翊泓并没有直接反驳顾嬷嬷的话,只在微微点头后又继续道:“只是,嬷嬷看的还不够明白。” 楚凝秋是老太君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血脉的亲人,自然事事都是要听她的,至于他那个父亲,虽然看起来是个精明强干的,但实际上却跟李氏一样是个短见的,平日里还勉强支撑得住场面,可一旦出了什么大事,是万万倚靠不得的。 只有楚凝秋才是能在关键时刻,真正能为了国公府的利益,跟自己共同进退的人。 顾嬷嬷的确没有考虑到这一层,听了楚翊泓的话,方才恍然大悟道:“世子爷深谋远虑,老奴明白了。” 楚翊泓很是欣慰,“嬷嬷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本世子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国公府的将来。” 顾嬷嬷郑重应下,一字一顿道:“世子爷以后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老奴去做,老奴万死不辞。” 顾嬷嬷从楚翊泓院子里出来,顾嬷嬷即刻吩咐橙儿出府去了街上,自己则关在屋子里许久,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国公府这边的人自是各怀心思,皇宫里,皇帝和皇后的日子同样也不好过,特别是皇帝,自从上次体内的蛊虫发作后,原以为跟之前一样,有个两三个时辰就能慢慢好起来,不成想到了晚膳时分竟又再次发作起来,整个人被折磨的面无血色,躺在床上蜷缩成一团。 “皇上,您怎么样了?”小炎子是知道内情的,不敢贸然引起旁人的注意,只小声道:“奴才这就悄悄去请林太医过来为您诊治。” 林太医是皇帝暗中培植在太医院的心腹,为了掩人耳目,平日里也只做些给低等嫔妃们诊治的小事,轻易见不得皇帝的面,如今紧要关头,也顾不得暴不暴露,总要先救皇帝的性命要紧。 “不要去。”皇帝也是有几分忍耐力的,只见他深吸一口气,强压着身上钻心的痛楚,一字一顿道:“把桌上的银匕首给朕拿过来。” 这么多年,皇帝自认为已经把蛊虫的性子摸清楚了,与其引起楼墨渊的警惕,让之后的计划举步维艰,倒不如忍下这一时。 “皇上……”小炎子犹豫了一下,但看着皇帝狠戾的眼神,到底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转身取了剪子过来,恭敬地递到皇帝手里。 拿过银刀,皇帝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对着自己的食指指腹划了一道口子,顿时血流不止。 皇帝龙体损伤可不是小事,小炎子吓的愣住了,待反应过来,赶紧就要去寻纱布给皇帝包扎伤口,然而还未等有所动作,就被皇帝呵止,只能眼睁睁看着殷红的血一滴一滴落在龙榻面前的金砖上。 如此过了片刻,直到地上的血由一滴一滴聚成了小小一摊,皇帝脸上痛苦狰狞的神色才稍稍好了些,抬眸看向小炎子。 小炎子会意,立刻上前帮皇帝上药包扎,口中不解道:“皇上,您这又是何苦,奴才知道您忌惮楼墨渊,但他就算再厉害,也得仰仗您活着,就算他知道了什么,也绝不敢对您有所违逆。” 起码就目前看来,楼墨渊没有别的选择。 “不敢?”皇帝冷笑一声,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却没有继续再跟小炎子说下去,只冷冷道:“今日之事不许跟任何人提起,若传出去一星半点儿,你知道后果。” 听到这话,小炎子立刻跪了下来,“皇上放心,奴才自然明白轻重。” 第183章 翻篇 第一百八十三章 “你先下去。”皇帝淡淡吩咐一声,待小炎子出去后,从床上挣扎着站起身来,从御案后面的暗隔里拿出一个暗红色的小瓷瓶。 皇帝把小瓷瓶拿在手里端详了好一会儿,似是要做出什么极其艰难的决定,许久,他终于下定决心,从瓷瓶里拿出仅剩的一颗小药丸送进口中。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他没有退路! “皇上身子不适?”凤栖宫这边,皇后得到小内监偷偷传过来的消息,并没有太过吃惊,只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浅笑,“皇上最近越发神秘了。” “最近这半个月来,皇上都没有宣嫔妃侍寝,这在以前可是前所未有的事。”皇后身边的掌事嬷嬷有些疑惑地蹙了蹙眉,随后又道:“娘娘可要去勤政殿瞧瞧?” 若真有什么问题,总要先做打算才好。 皇后虽然是皇帝的枕边人,但这么多年,她从未有一刻得到过皇帝的真心,甚至连寻常得宠的小小贵人都不如,在这样的情况下,自然是无从知晓皇帝心思的。 好在皇后已经不是二八年华的少女,自然也不会还对所谓的爱情存有什么旖旎幻想,听说皇帝身子不适,她更多的不是担忧关切,而是想着如何能能让皇帝病的更重,也好让百里无极早些登临大位。 皇后之位看似尊贵,实际上是留是废不过是皇帝一句话的事,根本没有任何稳妥而言,只有顺利成为太后,并把新皇帝牢牢攥在手里,才能真正安枕无忧。 当然,皇后有这样的想法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之所以最近又打算了起来,是因为她暗暗了解到皇帝跟楼墨渊之间并不似看上去那般和谐,而是矛盾重重,如果能够成功争取到楼墨渊的支持,百里无极登上皇位的机会就近在眼前了。 至于百里无衍? 她相信楼墨渊跟自己一样,不会愿意扶一个太过精明的皇子为皇帝,省得以后脱离掌控。 这会儿就算往勤政殿去,也只能被皇帝给打发回来,是以皇后并没有起身的意思,只淡淡道:“去把太子请过来。” 有些事她不方便去,得让百里无极出面才行。 “是。”秦嬷嬷答应一声,还没等出了正殿,就见小宫女进来回禀道:“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在外求见。”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皇后微微挑眉,“请太子进来。” “是。” 小宫女才出去,百里无极就走了进来,他的脸色有些僵硬,垂眸向皇后行了个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起来。”百里无极只差在脸上写上‘老子不爽’几个大字了,皇后就算想忽视都不行,只微微蹙眉,带了几分薄责的口吻道:“本宫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任何时候都不可喜怒形于色,这样才不会让人轻易猜透你的喜好,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百里无极才在皇后下手的椅子上坐了,听得这话,只得立刻站起来,恭敬道:“母后教训的是,只是……这两日京中流言蜚语不断,儿臣……儿臣实在不想让楚清悠进东宫。” 这个年代女人的名节胜过性命,稍有不慎就会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但对男人却宽容的很,就算老百姓把楚清悠骂成渣渣,也不会牵连百里无极半分,但百里无极一想到自己以后的侧妃要一辈子被人指指点点,心里就厌恶难忍,会有这样的想法也就没什么奇怪了。 “不让她进东宫,难道要让她一脖子吊死,从此之后,咱们母子跟国公府彻底结仇?” 这么点小事就乱了阵脚,连朝堂上的根基都可以置之不顾,当真不堪大用,若不是实在没有别的选择,皇后是半句话都不想点拨百里无极了。 百里无极不以为然道:“楚天朔那个老狐狸,还能为了一个已经失了名节的女儿,跟咱们为敌不成?” 这一点百里无极并非完全没有想到,只是他虽然资质平庸,骨子里的傲慢蠢笨却是足足的,否则之前也不会为了要让楚清悠坐上太子正妃之位,而在完全没有得到皇后允许的情况下贸然跟楚凝秋解除婚约。 “人心多变,能不能只在一念之间,哪里有定数可言。”皇后的声音虽不大,语气却是毋庸置疑,“无论楚清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必须要如期把她迎进东宫,不仅如此,他在东宫的一应吃穿用度都要以礼厚待,不能有任何怠慢。” 至于银钱的事,皇后还有别的打算,是以并没有跟百里无极提及。 “母后,您可知道昨日之事并非……” “木已成舟。”皇后缓了口气,用最后一点耐心继续道:“本宫说的很清楚了,除非你以后都不再认本宫这个母后。” 皇后已经把话说到这份儿上,百里无极就算再不满也不敢再坚持,垂头丧气地站起身来准备告辞,却见皇后把他叫住,随后向秦嬷嬷使了个眼色,秦嬷嬷会意,转身从内殿取过一个小小的锦盒来,皇后拿过锦盒看了一眼,这才向百里无极道:“晚些时候,你亲自把这个送到暗常司给楼墨渊。” 额? 百里无极怎么也没想到皇后会吩咐这么趟差事给自己,有些疑惑道:“母后跟楼墨渊向来没有什么交集,怎么要在这个时候送东西给他?” 其实疑惑只是一部分原因,更重要的是百里无极跟许多人一样,对楼墨渊恨之入骨的同时,又有种积威之下的畏惧,平日里就算在皇帝面前都是能不见就不见,更别说还要单独去到暗常司那种不见天日的地方。 真是想想都觉得怵的慌。 皇后抬眸看着百里无极,“楼墨渊是你父皇看重的人,如今又被指了婚,这个时候亲自去一趟,方能显得出你这个太子爷的胸怀。”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楚凝秋是跟百里无极有过婚约的人,虽然婚约已经取消,但这个事实却是抹不掉的,百里无极亲自出面恭贺,便是彻底把旧事揭了过去,对谁都是一种体面。 第184章 真假 第一百八十四章 这些日子,百里无极对楚凝秋的感情变得越发微妙,眼瞅着让她嫁给别人,无疑是百里无极更不愿意看到的,可皇后这态度显然不容回绝,百里无极只能强忍着心里的不悦从皇后手里把锦盒接过来:“母后放心,儿臣定会亲自把东西送到楼墨渊手里。” “见了楼墨渊该说什么,不用本宫教你?”待百里无极点头后,皇后才把锦盒交到他手里,又意有所指地嘱咐道:“楼墨渊在朝堂上根基稳固,势力不容小觑,如果能得到他的支持,这朝堂上就算刮再大的风,也翻不起什么浪了。” “儿臣晓得轻重。”百里无极顺从地答应下来,随后告辞离开,然而就在转身的瞬间,原本有些发憷的眼神变得莫名诡谲,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皇后并没有看到百里无极的神色变化,亦或者说,在积年累月的失望轻视下,她对百里无极的印象已经固化,根本不会想到这样一个人还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有任何异常的举动。 见皇后迟迟没有开口,站在一旁的秦嬷嬷不由开口道:“娘娘,其实也怪不得太子殿下如今越发瞧不上楚清悠,您瞧她那副又做作又尖酸刻薄的模样,跟楚凝秋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不过真要说起来……” 没等秦嬷嬷把话说完,皇后已是先一步道:“你是想说,楚凝秋短短数日就有这么大的变化,很不合常理,是么?” “娘娘说的正是。”秦嬷嬷一边娴熟地为皇后按摩肩膀松活筋骨,一边继续道:“要说她一个孤女为了在李氏手底下讨生活故意藏拙,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只是老太君尚在人世,李氏到底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对她做什么,何至于要伪装到如此程度?” 其实这个问题,自从楚凝秋跟百里无极解除婚约后第一次进宫给皇后请安,顾嬷嬷就有所怀疑了,所谓‘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一个人的气度和风华绝不是靠藏拙就可以彻底掩盖住的,楚凝秋那样举止优雅,进退得宜的模样,跟之前比起来完全判若两人。 “楚凝秋……”皇后并非没有过怀疑,只是并没有往深了想,如今再次挑起话头,自然不会轻易揭过,只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动着桌上的茶盏盖子,“本宫听说苗疆有一种换颜术,只要见过一次,就能够轻易做出一副一模一样的面孔。” 秦嬷嬷心里本就有这个怀疑,只是兹事体大,不好随意胡言罢了,如今见皇后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自也没有再藏着掖着的必要,点头道:“若真如此,真正的楚凝秋不是被控制了,就是已经不在人世,那人定然也是奔着秘籍的下落来的,可惜咱们没有证据,要不然定能揭穿那幕后之人的阴谋。” “假的真不了,只要她不是真的楚凝秋,必然会有破绽可寻。”提到秘籍,皇后眸色骤然变的有些阴晦,语气也不由凝重起来,“一会儿你去国公府传本宫的懿旨,就说让楚凝秋明日进宫来陪本宫说话。” 若真能找到楚凝秋是其他人假扮的证据,之后的事就好办多了,最起码能彻底断了楼墨渊以楚凝秋夫君名义寻秘籍的打算。 “是,奴婢这就过去。”秦嬷嬷答应一声就要往殿外走,然而走了几步又被皇后叫了回来,淡淡道:“既然要去国公府,也不能完全无视楚清悠的存在,你去库房给楚凝秋挑赏赐的时候,顺便也挑上几匹蜀锦给她送过去。” 秦嬷嬷知道皇后在意的不是楚清悠,而是她要陪嫁过来的巨额银票,便也点头道:“娘娘放心,奴婢会办妥的。” 如果皇后知道李氏不仅没有什么陪嫁银子给楚清悠,反而还欠了楚凝秋一屁股债,只怕就不是赏赐蜀锦,而是恨不得立刻把人给扫地出门了。 且不说皇后这边打算如何在楚凝秋身上找到她并非本人的破绽,百里无极从凤栖宫出来后并没有直接往暗常司去,而是如常回了东宫,只当完全没有这回事。 小全子虽是百里无极的贴身内监,但适才百里无极进到凤栖宫正殿给皇后请安时,他并没有跟进去,是以并不知道母子俩的谈话内容,只当百里无极是为皇后不许他拒绝纳楚清悠为侧妃而生气,犹自劝道:“太子爷,毕竟皇后娘娘纳妃的懿旨已经下了,不好轻易更改,只要楚家二小姐真心爱慕太子殿下,待进到东宫之后好好服侍殿下,那些个流言自然也就散了。” “散了?”百里无极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似是嘲讽般地嗤笑一声,“有她在,这份非议就要永远扣在本宫头上,摘都摘不掉。” 当然,就算楚清悠进了东宫,也不过是个妾室,百里无极若真看她不顺眼,随便找个什么由头都能把人给料理了,他之所以今日要到皇后面前去折腾这一场,并不是因为他没有分寸,恰恰相反,他极有分寸,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让皇后对他更加放松警惕。 否则,这前去拉拢楼墨渊的差事,只怕也落不到他身上。 听了百里无极的话,小全子也觉得极有道理,一时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话来安慰自家主子,只有些惋惜地嘟囔了一句,“这世上的事还真是难料的很,以前京中百姓都捧着楚二小姐,把她夸得天上仅有地上绝无的,反而觉得郡主是个貌丑无德的,可如今才多少时日,竟完全翻转了过来,早知今日,太子殿下又何必……” 小全子是个嘴比脑子快的,话说出口才意识到不妥,连忙噗通一声跪到地上,“是奴才失言,请太子殿下责罚。” “你说的是实话,有什么好责罚的。”百里无极抬了抬手示意小全子起来,待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本宫之前让你做的事,做的怎么样了?” 第185章 答允 第一百八十五章 “回殿下的话,奴才已经依着您的吩咐办好了。”小全子下意识地抬眸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旁人,方才凑到百里无极身旁,压低了声音道:“郡主静馨院的贴身侍婢都是忠心耿耿的心腹,如果找上她们,不仅不能把东西送进去,反而还会打草惊蛇,所以奴才就买通了一个在院子里做粗活的小丫鬟,让她寻机会偷偷把东西塞进内间。” 说起来,百里无极和楚清悠还真是一个路数的人,自以为聪慧无敌,能把所有人都耍的团团转,就连想出来的主意也不谋而合,都是想要通过信件来对楚凝秋不利。 听到这话,百里无极心里也踏实了些,想想又追问了一句:“底细清楚么?” 这事总要不留痕迹才行,若事先被楚凝秋察觉到,这番功夫就算白折腾了。 小全子立刻道:“殿下放心,这人是您几年前就送到魏国公府的,一直没有启用过,绝不会有人知道。” 京中人际关系复杂,哪个府里都少不了有旁人的细作,魏国公府自然也不例外。 “那就好。”百里无极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吩咐小全子出去,自己则重新取过适才从皇后那里拿回来的锦盒。 锦盒并没有上锁,轻轻一扣就可以打开,跟百里无极料想的截然不同,里面放着的并不是什么贵重物品,而是一块打磨成印章大小的金丝楠木,原以为刻着什么,可翻开来看,却什么也没有。 奇怪,皇后这是什么意思? 百里无极凝神想了许久,奈何线索极少,他的智商又实在有限,终究是没想出什么所以然来,只好把锦盒重新扣上,起身往外走了。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暗常司总归是要去的,还不如早早过去,也算了结一桩心事。 且不顾百里无极心里在盘算什么,这边,一向雷厉风行的秦嬷嬷已经带着皇后的赏赐和旨意来到了魏国公府。 自楼墨渊离开后,楚凝秋就一直在研究能够催动蛊虫的药方,好不容易斟酌好几味复杂的药,才要去正厅用午饭,就见如佩匆匆进来回禀道:“小姐,皇后身边的秦嬷嬷来传旨,因着国公爷不在,人就先到凝寿堂拜见老夫人了。” 皇后怎么专门赶着吃饭的时候派人来传旨,就不能等她把饭吃完再来? 楚凝秋心下疑惑,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恋恋不舍地放下手里的筷子,起身往里间梳洗装扮一番,方才加紧脚步往凝寿堂去了。 “小姐,皇后娘娘这时候传旨,只怕不会有什么好事,您要多加小心才是。”冬儿凑到楚凝秋耳边说了一句,见对方微微点头,方才继续道:“之前小姐让奴婢和如佩她们盯着外宅院里的动静,果然有人偷偷跟外面联系,怕是这几日就要有什么举动。” 所谓祸起萧墙,许多事情必然是身边的人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才会让外人钻了空子,所以楚凝秋自来到这里,就格外注意着院子里的人,冬儿这才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出不妥。 楚凝秋淡淡一笑,有些不以为意道:“小心盯着就是,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看戏看全套,如果不让对方把这出戏唱完,又怎么知道幕后指使到底想要做什么? “是,奴婢知道了。”冬儿郑重应下,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凝寿阁已经在眼前了,只得暂时把话咽了回去,跟在楚凝秋身后进了凝寿阁。 秦嬷嬷虽然只是个四品凤仪女官,但她出宫传旨,代表的是皇后的颜面,是以老太君对其格外客气,特意搬了个小几子让她在下首坐了,两人礼节性地说着什么。 见楚凝秋进来,秦嬷嬷连忙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奴婢给郡主请安。” “秦嬷嬷快快请起。”楚凝秋亲自上前虚扶了一把,面上更是笑的亲和,“大热天的劳烦嬷嬷走这一趟,不知可否用过午膳?” “有劳郡主关怀,奴婢已经用过了。”秦嬷嬷再次屈膝行了个礼,恭敬道:“皇后娘娘挂念郡主,特意让奴婢前来请郡主明日进宫陪娘娘说话。” 这样说着,秦嬷嬷转身朝后面跟着的几个小宫女使了个眼色,几个宫女立刻捧着东西走上前来。 虽说皇后也捎带了给楚清悠的赏赐,但秦嬷嬷自始至终都没有提对方半句,仿佛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存在。 “臣女多谢皇后娘娘赏赐,明日自当亲自去向娘娘谢恩。” 楚凝秋如常行礼谢恩,冬儿见状,亦带着身边的小丫鬟从几个宫女手里接过赏赐。 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可皇后口谕左右是推脱不掉的,这些东西自然也是不要白不要。 秦嬷嬷面上有一闪而过的诧异之色,旋即又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皇后娘娘听闻郡主病了,担心的不得了,眼下见郡主气色极好,娘娘就放心了。” 原以为楚凝秋会有所迟疑,甚至借着生病的由头推脱,毕竟不能违抗懿旨是一回事,说自己身子不适唯恐过了病气给皇后又是另外一回事,但楚凝秋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这…… 看来她们猜的一点都不错,这个楚凝秋根本就是处处透着古怪,想不让人怀疑都不行。 “秋儿得皇后娘娘挂念,感激不尽。” 楚凝秋笑盈盈致谢,之后又跟秦嬷嬷敷衍了几句没有营养的客套话,秦嬷嬷就起身告辞了,临走时才嘱咐人把那几匹蜀锦送到楚清悠院子里。 秦嬷嬷走了,楚凝秋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留在凝寿堂陪老太君一起用午膳,见老太君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便笑着出言宽慰道:“祖母放心,秋儿不会有事的。” “你自然不想有事,可许多时候,不是不想就能避免的。”老太君轻轻搅拌着碗里的银耳汤,却一口都没有喝到嘴里,只幽幽叹息道:“适才我本要替你婉拒了的,你为何要拦着?” 第186章 印章 第一百八十五章 “皇后既然突然来宣召,必有她的道理,就算祖母替秋儿推拒了这一次,还会有下一次,总不能每次都推拒的。”楚凝秋握了握老太君的手,莞尔笑道:“祖母,秋儿也很好奇皇后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去这一趟,把该弄清楚的弄个清楚,以后就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你这丫头,总是愿意铤而走险。”老太君虽然有些担心,却也知道楚凝秋说的是实情,道:“明日我陪你一道进宫,有我在,皇后心里怎么都会有所忌惮。” 老太君身为大长公主,有随时进宫的权利,就算皇后没有宣召,也说不出什么来。 “祖母,真的不必了。”老太君身子不好,楚凝秋不愿让她再为自己苦心筹谋,当下拒绝道:“听闻皇上身子有所不适,秋儿自会先去向皇上请安。” 只要皇帝知道是皇后特意召她进宫的,无论皇后想做什么,都会有所顾忌,最起码能够好好从宫里出来。 老太君为人通透,自然明白楚凝秋的意思,微微沉吟片刻,倒也没再坚持,只道:“也好,你要处处小心,万一真有什么急事,一定要立刻让我知道。” “祖母放心,秋儿知道了。”楚凝秋连忙点头应下,见老太君始终有些郁郁,便也立刻转了话题:“秋儿瞧着祖母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想来之前开的那几味药还不错,眼下正好得空,秋儿再给您诊诊脉。” 话虽如此,但楚凝秋心里却明白老太君之前被李氏暗地里下了那么久的毒,不仅仅只是伤了眼睛,对身体也有很大影响,再加之年事已高又多年劳心伤神,已是积重难返,她能做的,也只能是在现有基础上,尽最大可能地让老太君舒坦地多活几年。 刘嬷嬷原本就想提这茬儿,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见楚凝秋主动提起,很是松了口气,“大小姐说的正是,老太君头风的症状好了许多,只是没到夜半时分还是会大汗不止,睡的很不踏实。” 知道老太君定会拦着不让说下去,刘嬷嬷一口气匆匆把话说完,之后才长长喘了口气。 “都是秋儿懒怠,竟连祖母夜里不能安睡都没有察觉。”楚凝秋自然明白老太君是不想让自己担心,是以并没有责备对方隐瞒病情不报,只是向冬儿道:“回去取本小姐的银针来。” 老太君这是明显的气血不足之症,吃药之余要配合着针灸,把体内的寒气慢慢逼出去才能稍微好转些。 当然,她就是有再好的医术也是医的了病,医不了心,失去楚天昱的这份痛苦,注定要埋在老太君内心身处,哪怕有再多仙丹妙药也于事无补。 “是。” 冬儿答应一声连忙去了,这边,老太君也没有拒绝楚凝秋的孝心,只拉着对方先用完了午膳,待桌上的碗碟撤了下去,方才道:“秋儿,你随我进来。” 楚凝秋见连刘嬷嬷都没有跟进来,就知道老太君是有话要单独跟自己说,果然,进了内间后,老太君还不等坐下,就再次开口道:“去把我衣柜顶层放着的小匣子拿过来。” “好。” 楚凝秋点点头,依着老太君的意思打开衣柜,衣柜很大,最左侧由大到小整整齐齐码放着五六个精致的匣子,尤以最上面的小锦匣最为精致,想是放着什么贵重物件。 老太君当年是以公主的身份下嫁到国公府的,手里自然有许多价值不菲的陪嫁,能在这些贵重物品中占据重要之位的必不是凡俗之物,楚凝秋倒是对这小匣子里的东西越发好奇了。 这样想着,楚凝秋抬手取过锦盒,转身回到老太君身边,“祖母。” 老太君拉着楚凝秋在自己身边坐下,温言道:“把匣子打开。” “是。”楚凝秋微微一笑,抬手打开小匣子,里面放着的并不是楚凝秋想象中的玉佩令牌之类的信物,或者夜明珠之类的稀世珍品,而是一块打磨成印章大小的金丝楠木。 如果楚凝秋见了皇后让百里无极送给楼墨渊那个小锦盒,此时脸上就不会是疑惑,而是震惊了,因为这两块空白的金丝楠木印章竟然一模一样。 当然,楚凝秋并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所以眼下只是有些疑惑道:“祖母,这是?” 金丝楠木乃皇室御用之物,这印章定是皇室之人所赐,瞧这架势,这锦盒在老太君身边也不是一日两日,想来并非当今皇帝皇后所赐,而是先帝,甚至太祖皇帝赏赐下来的。 楚凝秋的疑问很快得到了回答,只见老太君伸手把那块小巧的印章拿在手里反复摩挲了几遍,片刻后方才缓缓道:“这枚印章原本不该在我这里,可我却偏偏保管了一辈子,如今也是时候送出去了。” 送出去? 听老太君的语气,楚凝秋隐隐觉得这东西或许不是送给自己的,便再次问道:“祖母,您是想要秋儿明日进宫的时候把这枚印章带给皇后还是太后娘娘?” 老太君虽是长辈,但女眷手里的东西,总不该是送给皇帝的。 “你且带着这东西进宫去。”老太君缓缓把手里的印章重新放回锦盒里,神色凝重道:“如果一切稳妥就不急着做什么,如果……皇后真动了对你不利的心思,你就把这个印章拿出来,想必,她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额? 虽然楚凝秋越发好奇这个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的印章到底有何不同,但见老太君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便也乖巧地没有多问,只含笑点头道:“秋儿知道了,定会小心谨慎,绝不让皇后有发难的机会。” 老太君虽然没有明言,但楚凝秋却很清楚,起码依着对方之前的计划,这枚印章是不该这么早出现的,是为了确保她的安全才不得不提前拿出来。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最好还是不要轻易露了先机的好。 第187章 旧事 第一百八十七章 “你只需做好本分,也不必为了息事宁人而惧她。”老太君有些讽刺地轻哼一声,“这些年,她明明不喜欢悠儿,却还默认太子跟她往来,为的就是利用你跟悠儿把你母亲留下的嫁妆全部收入囊中。” 这几日,老太君虽然没有过问什么,却并不代表她对府里发生的一切都毫不知情,如此言语,意在提醒楚凝秋,皇后此次宣其入宫,或许跟她逼着李氏还回旬氏的嫁妆有关。 毕竟这事看似跟皇后无关,但却直接伤害到了皇后的利益,皇后会对楚凝秋恨之入骨,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 “皇后自是什么好处都想占着,可惜这场博弈的主动权早已不在她手里了。”为了不让老太君太过劳神,楚凝秋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转了话题道:“祖母,您对太后的了解……多么?” 咳咳,她真的不是为的八卦,而是想着可以从老太君这里打听到一些太后早年间的事,如此,或许能猜测到皇帝的生父是谁。 这样想想,怎么觉得更期待了呢。 老太君没想到楚凝秋会突然这么问,稍微愣了愣,方才面带探究地反问道:“你什么时候对太后的事感兴趣了?” 毕竟事关皇室密辛,楚凝秋也不好直接问,只回应道:“也不是感兴趣,只是有些好奇而已。” 原以为老太君还要再追问几句,但对方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稍稍沉默片刻后,开口道:“当年,太后并不是太祖皇帝中意的儿媳妇人选,亦不是先帝所爱之人,她能够入主东宫为太子正妃,也是机缘巧合。” 这样的情由,楚凝秋之前也不是没有想过,可猜测是一回事,听老太君亲口说出来却是另一回事,她想了想,突然抬眸道:“祖母,太祖皇帝选定的太子妃是您?” 老太君身份贵重,又时常出入皇宫,跟先帝可谓青梅竹马,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远远不是当今太后能比的。 “你这丫头倒是聪明。”提到陈年旧事,老太君面上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光亮神采,似是想到了年少时的快乐时光,稍稍停顿片刻后方才继续道:“我跟先帝自幼一同长大,确有兄妹之谊,却没有夫妻之分,是以太祖皇帝开玩笑似地在我面前提及此事时,我就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那时候,祖母已经跟祖父互许终身了么?”楚凝秋有些好奇地再次问道。 要知道当年老国公爷和老太君的感情,也是京城之中少有的佳话。 老太君微微摇头道:“还没有。” 楚凝秋心里对老太君的敬佩更多了些。 能够拒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在任何时候,都需要很大的勇气,更何况,还是在没有心上人的情况下。 “难怪太后对您颇有怨怼,原来这份积怨从几十年前就有了。”楚凝秋一边替老太君按摩着手臂,一边笑盈盈打趣道:“不过……这怨怼应该不仅仅是为了太祖皇帝的指婚,想必还有别的缘故?” 这个缘故其实也不难猜,能让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心怀怨恨,无非两个可能,一是先帝对老太君有情,一是太后对老国公爷有情。 这样想着,楚凝秋心里忍不住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当今皇帝,总不该是太后和老国公爷的孩子? 若真如此,这个世界就太狗血了。 老太君慧眼如炬,虽然楚凝秋没有明说什么,却也从神色表情中把她心里的想法猜测出了个大概,抬手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语气宠溺,“你这丫头,真是什么都敢想!” “祖母,事实摆在眼前,也怪不得秋儿胡乱猜测嘛。”楚凝秋往老太君身边靠了靠,亲昵道:“您能跟秋儿说说当年的事么?” “其实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老太君拉着楚凝秋在面前的椅子上坐下,才要继续说什么,就见刘嬷嬷先一步进来回禀道:“老太君,冬儿姑娘回静馨院取银针回来了,另外,小世子来向您请安。” 额? 虽说阑尾炎手术不是什么大手术,但怎么说伤口还没愈合呢,楚翊泓还真是不把自己当病人。 “泓儿不是还病着么,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老太君同样也有些奇怪,但还是立刻道:“请小世子进来。” “是。”刘嬷嬷立刻转身出去,没过多久,就见楚翊泓和冬儿一起走了进来,楚翊泓才要行礼,老太君就先一步道:“别闹这些虚文了,快坐下。” “多谢祖母。”虽然这么说,但楚翊泓还是坚持行了一礼,之后才在刘嬷嬷的搀扶下坐下,他是个聪明人,主动解释道:“孙儿去静馨院寻大姐姐,见冬儿姑娘回来取银针才知道祖母身子不适,就过来看看祖母,这些年孙儿因着外出读书,未能在祖母膝前尽孝,实在有违人伦,待病愈后,定要日日来凝寿阁侍奉祖母,还求祖母莫要嫌弃孙儿笨拙。” “都是多年的老毛病了,没什么要紧的。”楚翊泓言辞恳切,老太君听了难免动容,待再开口时,语气中更多了几分关切之意,“倒是你,既然身子还未痊愈就不要四处走动,若真有什么要紧事需要跟你大姐姐商议,派人通传一声,让她过去瞧你也罢了。” 至于楚翊泓找楚凝秋所为何事,老太君丝毫没有过问的意思,想来也明白对方的心智远见远在其父母之上,并不需要多担心什么。 “祖母说的是。”楚凝秋笑盈盈接过话茬儿,却也没有当面过问楚翊泓的来意,只道:“什么病症都是三分治,七分养,切不可仗着年纪轻就忽略了保养,你且回去歇着,待我给祖母施完针,就去你那里重新诊脉调整药方。” 楚凝秋并不知道楚清悠又想要往自己身上打主意,还以为楚翊泓是为李氏来找自己当说客的,是以并没有很着急。 第188章 物归原主 第一百八十七章 听到楚凝秋的话,楚翊泓站起身来,却并未告辞离去,而是恭敬道:“有大姐姐妙手回春,泓儿如今并没有半分不适,与其回去为祖母的病情担忧,倒不如在这里瞧着更安心些。” 自古孝道大过天,楚翊泓既然已经这样说了,无论真情实感还是做做样子,楚凝秋都不好再拦着,老太君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便也点头道:“难为泓儿有此孝心,那就在这儿陪我说说话,人多也热闹些。” “祖母说的是。”楚翊泓笑了笑,复又坐下,见楚凝秋已经把手边的银针一一摆开,方才继续道:“大姐姐医术超绝,有大姐姐看顾着,祖母的身子自然安康无虞,跟大姐姐比起来,泓儿真是惭愧。” “你能把书读好已是难得,又怎们能指望十八般武艺俱全。”老太君笑着瞧了楚翊泓一眼,又把目光转到楚凝秋身上,忍不住有些惆怅道:“能力越高,需要担负的责任就越重,就越是容易受人觊觎,我倒希望她什么都不懂,安安稳稳嫁个普通人罢了。” 看老太君的神色,并不是为了敷衍楚翊泓的场面话,而是真心为楚凝秋未来的处境担忧,毕竟楼墨渊‘名声在外’,跟这样一个人在一起,任谁也不会认为楚凝秋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楚凝秋正在替老太君施针,听到这话后抬眸浅笑道:“祖母不必忧心,秋儿爱慕司主大人,是心甘情愿嫁给他的。” “……” 此言一出,老太君和楚翊泓心里皆重重一震。 楚翊泓更是忍不住想:难道楼墨渊有什么隐藏的神秘优点,是他所不知道的? 当然,这样‘敏感’的话题,谁都不会主动往下说,到底还是楚翊泓随便寻了个什么由头把话题岔开了去。 老太君是积年旧疾,无论用药还是施针都要循序渐进,只用了一炷香时间就施针完毕,老太君出了不少汗,需要沐浴休息,楚凝秋并没有多留,嘱咐了几句就跟楚翊泓一道离开了。 考虑到楚翊泓的身体状况,楚凝秋并没有请楚翊泓去静馨院,而是一道去了楚翊泓的院子,楚翊泓并没有寒暄的意思,进到正厅后立刻屏退左右,把之前从橙儿那里扣下来的信递到楚凝秋面前。 楚凝秋接过信,一眼就瞧出信封上的字迹是模仿着自己来的,不由微微挑眉道:“泓儿,这是什么?” 楚翊泓既然主动去找楚凝秋,自然早已做好了和盘托出的打算,便简单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随后道:“泓儿原本只是猜测,如今既已确认是大姐姐的字迹,就请大姐姐把信拿回去处理掉,想必也不会再有什么不妥。” 听到这话,楚凝秋越发觉得自己小瞧了楚翊泓,他之所以这么做,绝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其目的无外乎有两个,一是把处理这件事的主动权给到楚凝秋,省得哪里有所疏漏,二是为楚清悠留条后路,不至于东窗事发时,楚凝秋一怒之下赶尽杀绝。 至于信的内容? 既然模仿的是楚凝秋的笔迹,任谁看来这信都是楚凝秋的,自己拆自己的信来看,总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我知道了。”楚凝秋并没有拒绝,待把信折好放入袖中,方才淡淡笑道:“泓儿,没有旁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至于诊脉,瞧楚翊泓气色还算不错,可见恢复的极好,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见楚凝秋脸上并没有怒意,甚至连橙儿的下落都没有追问,楚翊泓悬着的心也算放了下来,起身道:“大姐姐慢走。” 冬儿跟其他人一样守在外面,并不知道楚翊泓跟楚凝秋说了什么,回去的路上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小姐,世子爷到底跟您说了什么,怎么神神秘秘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有些人日子过的太安稳,又忍不住想作妖了。”说话时,楚凝秋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往娴月阁方向瞥了一眼,随后转了话题道:“你之前想跟本小姐说什么?” “啊?”冬儿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楚凝秋说的是她们进凝寿阁之前的事,连忙道:“没什么,奴婢就是想说这个奸细或许不必太早抓出来,您若有什么话想让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知道,可以借他的口传递过去,这样岂不是更加方便真实?” 凭什么只有别人来监视她们的份儿,她们就不能来个将计就计,把对方也算计进去? 楚凝秋赞赏地看了冬儿一眼,“你这丫头的确长进不少,连将计就计的法子都能想得出来。” 这话倒是提醒了她,楚翊泓送过来这封信正好能派上用场。 “名师出高徒,奴婢成日跟在小姐身边,想不变聪明都难呢。”冬儿受了表扬,一双眼睛顿时亮晶晶的,想了想又继续道:“小姐,奴婢都想好了,明天进宫的时候偷摸把您之前做的小暗器偷偷藏在发髻里,万一有什么危险,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瞧你紧张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小姐明天就要上刑场了呢。”楚凝秋早有打算,自然不会如老太君和冬儿那般紧张,她稍稍沉默片刻,似是在斟酌什么,直等进了静馨院正厅,方才把袖子里的信取出来,若有所思地向冬儿道:“把这封信给暗影拿过去,让她晚些时候送去暗常司,顺便告诉楼墨渊本小姐明日要进宫。” 这信写了什么她没兴趣知道,但她想知道楼墨渊能不能看出这封信并不是她写的。 许多事总要提前有个戒备,否则以后万一真有心怀不轨之人以她的名义给楼墨渊传递什么消息,对方却毫无察觉,后果不堪设想。 冬儿虽然听到楼墨渊这三个字就浑身发毛,但想着楚凝秋去皇后那里随时都可能有危险,若楼墨渊能进宫照应着,便什么都不用怕了,连连点头道:“是,奴婢这就去。” 第189章 闹事 第一百八十九章 冬儿话音刚落,还未等出门,却见如佩进来向楚凝秋福了一福,匆匆道:“小姐,回春堂的林掌柜派人来求见您,说是有人来医馆闹事。” 闹事? 自从前阵子将医馆彻底整顿一番后,楚凝秋就把里里外外的人手重新换了一遍,又以‘回春堂’命名,算起来,这也才刚开业没几日,这么快就有人来打主意了? 这样想着,楚凝秋眼眸微微沉了沉,起身向冬儿道:“准备马车,本小姐去瞧瞧。” 若真有疑难杂症也罢了,否则,就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地来一场‘杀鸡儆猴’,省得让那些心怀叵测之人以为自己奈何不了他们。 “是。” 待冬儿着人把马车准备好,楚凝秋这边也收拾妥当,主仆二人直奔回春堂去了。 路上,冬儿后知后觉地想到什么,有些担忧道:“小姐,咱们该多带几个人出来才对,万一对方是个难缠的,也不至于输了气势。” 当然,并不是说楚凝秋气场不强,只是气场再强,也只是一个人,气势上到底还是弱了些。 “我们又不是去打群架,要那么多人做什么。”楚凝秋有些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心里却在斟酌着那味蛊虫催化药物的最终配方,若是能赶在进宫之前做出来,或许会比计划中更早一点派上用场。 春晖堂就在朱雀大街上,跟国公府的距离并不远,不过一会儿功夫就到了,还未等马车靠近,就听到一阵喧哗声,楚凝秋顺着冬儿掀开的轿帘往外看去,只见足足有几十个人,把回春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不停吵嚷着要讨回公道。 这个时辰朱雀大街上正是热闹的时候,除了医闹当事人,还围了不少老百姓,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有一句没一句地议论着。 “这些人还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冬儿才从楚凝秋那儿学了新鲜词儿,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轻哼一声后,扬声道:“郡主驾到,还不赶紧把路让开!” 在这个年代,皇权君威有着绝对的威慑力,听到冬儿的话,无论当事人还是围观吃瓜群众都齐齐跪了下去,齐齐向楚凝秋请安。 “都起来。”楚凝秋就着冬儿的搀扶下了马车,面无表情地向四周巡视一圈,最终把目光落到最前面那个蓄着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身上。 许是眼前的楚凝秋跟那彪形大汉想象中的样子实在有些不尽相同,是以微微愣了一下,方才冷冷道:“郡主既然亲自来了,是否该给草民一个公道?” 话才说完,那大汉似是再也撑不住,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所谓‘望闻问切’,以楚凝秋的资历,打眼一看就知道那彪形大汉感染了很严重的伤寒,此时正发着高热,也就是他身体健壮还能强撑着,若换个身子弱的,只怕已经卧床不起了。 伤寒虽然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传染病,但在医疗条件落后的古代,一旦成绵延之势也是不得了的,楚凝秋神色不由凝重起来,却并未发怒或是驱赶围观的老百姓,只是扬声道:“他的病是会传染的,大家都离的远些。” 人最在意的总归是自己,听了楚凝秋这话,众人纷纷往后退开,只有楚凝秋一个人径自走上前去,反问道:“你既向本郡主讨公道,不如就在这里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个清楚,若真是本郡主的错,本郡主自该向你赔礼道歉。” 楚凝秋之所以这般心平气和,是因为以她的判断,基本上能够确定这只是一起偶然事件,并不是有人在背后故意指使。 风寒是以粪口传播为主,但怎么都不会无缘无故,极有可能是水源污染,若不能问清楚易了。 “都说郡主医术精绝,没想到竟也有这信口开河的时候。”彪形大汉虽然看起来是个乡野粗人,但言行举止间却并未有丝毫畏惧,甚至还用微带怒意的眼神快速看了楚凝秋一眼,方才垂眸道:“草民的母亲早间浑身起满红疹,奇痒难忍,草民带母亲来回春堂诊治,结果服了药之后,母亲的情况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更加严重,这会儿更是呼吸困难,奄奄一息,不是你这里的庸医害人性命,还能是什么!” 彪形大汉越说越激动,语气也忍不住高了两个声调,但想着楚凝秋的身份,少不得又咬了咬牙,逼着自己把难听的话给咽了回去,只是喉咙又一阵发痒,忍不住再次咳嗽起来。 这彪形大汉的确得了伤寒,否则也不可能咳嗽不止,只是全部心思都在为母亲悬着,并没有注意到而已,楚凝秋环顾四周,问道:“你母亲人在哪里?” 虽然还没见到病人,但这很明显是过敏的症状,既然吃了药也压制不住,大概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过敏原就在身上,如此,就算吃再多药也是没有用的。 “回郡主的话,老太太在屋里。”回春堂里一共有两个大夫,虽然医术远不能跟楚凝秋相提并论,却也是楚凝秋亲自挑选出来的,很是沉稳,这样回了一句后,又继续道:“草民开的药是对症的,只是老太太服药之后的反应实在古怪……草民医术有限,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他并没有用什么烈性药,照常理来说,就算不能有效缓解症状,也不该加重病情才是,大夫担心再用药更会适得其反,这才迟迟不敢开药,彪形大汉见他不肯赶紧给母亲医治,自然怒火中烧,这才不管不顾地闹将起来,甚至把医馆里的东西都给砸了不少。 若真是过敏引发的急症,拖的越久人就越危险,楚凝秋既然来了,断然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也不再跟那彪形大汉多言,只道:“带本郡主去瞧瞧。” “在这里,这里!” 那彪形大汉原本跪在正门口,听到楚凝秋的话,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当下把路让开,亲自引了楚凝秋进去。 第190章 查问缘由 第一百九十章 老太太已经陷入昏迷,是被儿子给背过来的,这会儿正躺在医馆正厅的桌子上,那老太太身子瘦的厉害,不仅干枯的手腕不盈一握,就连脸上也看不到什么肉,松松的皮囊如同吹鼓起来又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搭在身上,跟虽然得了风寒但已经魁梧见状的彪形大汉完全不像是亲母子。 正如适才大夫所言,老人脸上密密麻麻起满了疹子,这会儿已经病的昏昏沉沉,感觉随时都能断了气的样子。 这样的情况,由不得楚凝秋不怀疑这两人到底是不是亲母子,毕竟承恩公夫人看似对玉凝关爱有加,实在暗地里做手脚要置其于死地的事才发生在眼前,要说这大汉泯灭人性,存心想着用老太太的性命来讹诈一笔银子,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过眼下还不是细细审问真相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把老太太救活,是以楚凝秋并没有说什么,只上前给老人诊了脉。 跟意料之中的一样,老太太脉象虚浮无力,俨然已是出气多进气少,楚凝秋一边取出银针往穴位上施针,一边向那彪形大汉道:“知道老太太平日里对什么东西过敏么?” “花生。”那大汉自然明白楚凝秋这么问的用意,急急回了一句,又补充道:“草民既然知道母亲对花生过敏,自然不会让母亲再碰那东西,怎么会突然又发作起来,定是这药方有问题!” 说话的时候,那彪形大汉神色倒也十分坦然,并没有做贼心虚的感觉,想来若不是并未做过加害老太太的事,就是坏事做多了,说什么都理直气壮了。 楚凝秋冷眼瞧着那彪形大汉的反应,却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而是继续为老太太施针,直到第七针下去,老太太才渐渐有了意识,嘴唇和眼皮都动了动,迷迷糊糊醒转过来。 “娘!”彪形大汉见老太太醒了,急急凑上前去握紧老太太的手,“母亲,您怎么样了?” “我……我这是在哪里?”老太太眨了眨眼,有些浑浊的目光定定看着自己儿子,还没等说话,眼角已经涌出泪来,声音有些酸涩道:“大山,我老婆子下个月就六十岁了,左右都是要死的,你又何必要救我?” 六十岁,有什么不妥? 楚凝秋微微蹙眉,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古代有些地方的确有这样的习俗,就是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只要到了六十岁,那就是没有用的废人了,到这时候,家里的儿女会在山上修一处坟墓,但坟墓的门并非立刻封死,而是一日添一块砖头,被关在坟墓里的老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门一日一日封起来,最终活活饿死在坟墓里。 这样的风俗可谓既毫无人性,又违背伦理纲常,可祖祖辈辈的人都是这么过来的,轮到自己身上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虽然伤心难过,却也只能接受。 这样的想法在楚凝秋脑海中闪过,只觉得气愤不已,这边,彪形大汉也是愤愤道:“娘,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您放心,有儿子在,谁也不敢把您送走!” 彪形大汉纯孝的言语,让老太太感动的眼泪直流,然而不等她继续说什么,楚凝秋已是先一步冷冷开口道:“所以,你明知道自己对花生过敏,还在服了药之后偷偷吃了许多花生,为的就是求死?” 老太太的注意力都在自己儿子身上,直等听到这话才把目光转到楚凝秋身上,她虽然只是个普通农妇,却也有几分眼力,一看楚凝秋的穿着打扮就知道对方的身份非富即贵,当下挣扎着起身,给楚凝秋跪了下来,“贵人明鉴,我……我只是想自己了结了性命,并没有存了讹诈医馆的心思,求贵人大人大量,不要把大山送到官府去,所有的罪责都由我一个人来扛!” “你若当真只想寻思,弄根白绫往梁上一挂,或是往哪个水沟里一跳就一了百了了,何必要用这么弯弯绕绕的法子?”楚凝秋虽然救了这老太太的性命,却完全不相信她这番说辞,也不叫她起来,只就着冬儿搬来的凳子坐下,继续道:“今日若不是本郡主来的及时,这会儿你只怕就要死在这回春堂里了,到时候双方争执纠缠起来,这个黑锅我回春堂不背也得背,说,到底是谁指使你来谋害本郡主的!” 楚凝秋这话有理有据,围观的老百姓们也连连点头,可不是,想死就死远点,跑到人家医馆来闹事就是纯粹的不安好心了。 那老太太虽然看出来楚凝秋并不是普通老百姓,却没想到堂堂郡主竟然亲自为她一个命不值钱的老妇治病,不由神色大振,连连摇头道:“没有没有,郡主明鉴,绝没有人指使民妇……” 所谓‘理直气才壮’,眼下明显是自己理亏,彪形大汉哪里还能有之前的气势,这会儿已经在自己老娘身侧跪了下来,哐哐磕了几个头,“郡主,一切都是草民的错,无论郡主如何责罚,皆由草民一个人承担,求郡主念在草民母亲年事已高的份儿上,饶了她!” 说罢,又磕了几个头。 楚凝秋淡淡瞥了那彪形大汉,也就是大山一眼,却并未立刻回答他的话,只继续向老太太道:“既无人指使,那你为何要这么做,是你自己说,还是让本郡主派人去查?” 虽然这事看起来似乎没有多复杂,但老话说得好,‘事反常态必有妖’,她必须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事情缘由查问清楚,如此,就算以后有什么别的变故,也不怕那有心之人把矛头往她身上引。 虽然楚凝秋平日里亲近随和从来都不摆架子,可一旦冷下脸来,身上的气场着实不容小觑,那老太太垂眸跪在地上,许是太过紧张的缘故,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面,楚凝秋也不再催促,只命冬儿捧了杯热茶过来,徐徐抿了一口。 第191章 疟疾 第一百九十一章 “我们家郡主慈悲为怀,你这么大年纪了,就算死咬着什么也不说,郡主也不会把你怎么样。”冬儿最是个机灵的,见那老太太犹犹豫豫着不肯应答,重重咳嗽了一声,加重了语气道:“但这聚众闹事的罪名可不轻,更何况还冒犯了郡主,到时候上京兆衙门挨上百八十个板子,到底是他给你送终还是你给他送终,可就不好说了。” 所谓‘打蛇打七寸’,老太太最在乎的就是自己儿子,一听儿子可能要被打死,原本就颤抖着的身子抖的像筛糠,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胆子,竟然冲上前拽住楚凝秋的裙角,“郡主,老婆子不能明目张胆地自杀,如果老婆子自杀死了,大山就要落个刻薄不孝的罪名,在村子里抬不起头来,大山是个孝顺孩子,我不能死了还连累他啊!” 说到最后,老太太忍不住哽咽着哭了起来。 她何曾想死,可惜丈夫早逝,儿媳妇和孙子孙女都把她视为眼中钉,若继续活下去,儿子必然会因为维护她跟全家,乃至整个家族作对,若真闹出大事让儿子再无立足之地,她死不瞑目。 额? 活着对父母有所苛待是不孝,把年过六旬的老人直接扔进坟墓里等死却是天经地义,这是什么鬼道理? 楚凝秋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却也没有继续逼问的意思,只微微颔首,冬儿会意躬身把老太太扶了起来,至于那大山还继续跪着,似在等待着楚凝秋发落。 “你母亲既然已经醒转,性命已然无碍,再吃上几副药就可康复。”这样说了一句,楚凝秋又继续道:“倒是你的风寒之症十分严重,别说扭送到京兆尹府打板子,就是这样放你回去,过不了日,也要卧床不起了。” 楚凝秋说话的功夫,大山又咳嗽了几声,但他身子向来强壮,往常有这样的小病小灾也都是抗过去了事,听到这话,恭敬道:“郡主言重了,草民皮糙肉厚,不过是受了凉,回去休息几天就好了。” “郡主身份贵重,若不是医者仁心,做不出见死不救的事,又何必在这里跟你废话。”既然老太太已无性命之忧,事情又跟回春堂没有关系,这会儿冬儿已经命伙计把门外看热闹的老百姓都遣离了,这才继续道:“还不快谢谢郡主救命之恩,难道真想横着出去,让你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 楚凝秋的医术有多精绝,大山刚刚是亲眼所见的,见冬儿说的严肃认真,心里也多了几分踌躇,便再次磕了个头,“郡主慈悲,烦请郡主为草民开几幅药,草民感激不尽。” “起来,至于其他的……等病好了再说。” 楚凝秋之所以让大山跪了这么久,并不是想要他对自己感恩戴德,而是为着他大闹医馆差点引发事端的训诫惩罚。 虽然他也是救母心切,但任何人都要为自己所犯的错误付出代价,若当真什么都不说就轻轻揭过,以后岂不是人人都能来回春堂闹上一场? 那大山虽然看起来是个莽汉,却也是个有担当的人,痛快地应了下来,“是,草民听凭郡主处置。” 楚凝秋不是到处捡善事做,但如今既然碰上了,自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当即给大山诊了脉,可手指才搭在手腕上,楚凝秋的神色就越发凝重起来,好一会儿才蹙眉道:“你前些日子可是时不时畏寒,全身发冷起鸡皮疙瘩,全身发抖,紧接着高热,高热之后大汗淋漓,过一段时间体温又会骤然降低,如此反复?” 开始楚凝秋还以为大山患的是传染性风寒,如今从脉象来看,却是疟疾。 疟疾是一种虫媒传染病,多是由蚊虫叮咬引起的,眼下正是夏日,蚊虫多些倒也在情理之中,若不治疗及时,也是要命的。 楚凝秋每说一句,大山脸上的惊愕就更多一分,他知道楚凝秋医术好,却没想到对方竟然说的如此精准! 大山犹自愣着,连尊卑之分都忘了,竟然直愣愣地抬头盯着楚凝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再次跪了下去,“是,郡主说的分毫不差。” 楚凝秋并没有因为大山的失礼而有什么不悦,只继续问道:“你身边其他人可有这种症状?” 疟疾既是由蚊虫叮咬而起,那么多蚊虫总不至于只逮着大山一个人咬,感染的人必不在少数,这种病症虽然不似瘟疫那般来势汹汹,可若不能及时医治,也是十分棘手的。 “有。”大山想也没想就点头道:“不瞒郡主,村子里几个跟草民一起做活的人,包括草民的内人也都有不同程度的畏热畏寒之症,只是暂时都没有什么大碍。” “人死了才叫有大碍?”楚凝秋没好气地白了大山一眼,随后抬眸向冬儿道:“取笔墨来。” 这会儿,已经感染疟疾的人自是要好好医治,但更重要的是要备些杀菌消毒的药来杀灭带有疟原虫的蚊虫,如此才能最大程度上从源头上把问题解决掉。 在这个年代,楚凝秋自是不可能提炼出青蒿素,但斟酌个治疗疟疾的法子也不是什么难事,一会儿功夫已经写好了方子,向冬儿吩咐道:“依着方子多抓几幅药带着。” 听到楚凝秋的话,冬儿大惊失色,“小姐,您是要随他们出城么?” 他们根本没有带人手,就这样大咧咧地出城去,万一再遇到上次那种凶险之事,岂不是完全置身于危险之中? “这个病很棘手,若不及时处理,只怕用不了多少日子就会传播到京城来。” 楚凝秋虽然总说自己并不是什么善人,但出于医者的职业道德,她绝不可眼睁睁看着疟疾传播而置之不理。 冬儿不懂这些病症,她在乎的只有楚凝秋的安危,只见她整个人拦在楚凝秋面前,寸步不让:“小姐就算要出城,也要多带着人手才行,否则奴婢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第192章 瘴气 第一百九十二章 楚凝秋有些无奈地看着冬儿,才要说什么,一道熟悉的声音却先一步传入耳中,“郡主这是要去哪里?” 额? 众人听到声音,下意识地往门口望去,然而下一刻,目光却不约而同地牢牢定在来人身上。 这……世间竟有这种谪仙般的人物,身材样貌气度皆完美到无可挑剔,彷如鬼斧神工! 楚凝秋把这些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默默嘀咕:但愿你们知道这家伙的身份后,还能继续对这张脸‘垂涎欲滴’! 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因为在这京城之中,楼墨渊这位暗常司司主的威名虽然无人不知,然而也不过是只闻其名,并没有几个老百姓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 虽然私下里见惯了,但在外人面前,楚凝秋对楼墨渊还是保持着应有的礼数,恭敬问道:“司主大人亲自到医馆来,可是身子有什么不适?” 什么! 听到楚凝秋的话,满屋子尚沉浸在楼墨渊美貌中的人瞬间觉得脊背发寒,下一刻已是噗通噗通跪了一地,恨不得把头埋到地底下去。 这位司主大人可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若真因为他一个看不顺眼就要了自己的小命去,那可真要成了糊涂鬼! “本督接到奏报,说京郊爆发瘴气,左右也没有旁的事,就亲自出去瞧瞧。”楼墨渊幽深的目光往医馆四处打量一圈,最终定格在楚凝秋身上,“若郡主得闲,不如随本座一同去京郊走走?” 以暗影的办事效率,楼墨渊这会儿多半已经把楚清悠伪造的那封信看完了,直觉告诉楚凝秋,楼墨渊此番出城绝不紧紧是为了查看疟疾,也就是古代所言的瘴气这么简单,但眼下显然也不是追问的时候,便也没多说什么,只顺从地应承道:“既是司主大人有命,臣女自当遵从。” 有楼墨渊在旁,就算有再大的危险也能迎刃而解,冬儿自然也没有拦着的理由,只仔细扶着楚凝秋出了医馆大门,然而才要上马车,却见楼墨渊先她们一步大摇大摆地进到了马车里。 冬儿有些为难地看着楚凝秋,“小姐,这……” 司主大人还真是个霸道的行动派,众目睽睽之下,小姐的闺誉还要不要了? “无妨。” 楼墨渊的性子楚凝秋再清楚不过,左右两人已经定了亲,也不至于再惹出什么太大的非议,便也不拘着这些,径自上了马车,至于冬儿,则跟大山的母亲一起坐了装药材的马车,一道往城外去了。 马车一路朝城外驶去,直等出了城门,方才闭目养神的楼墨渊才道:“这次的瘴气来势汹汹,颇有连绵之势,你有几分把握?” “治疗倒是不难,但后续的预防和消杀怕是有些麻烦。”楚凝秋也不管楼墨渊听不听得懂消杀这种新鲜词儿,只抬眸看了对方一眼,直言道:“司主大人出城,只是为了这个?” 楼墨渊又不是医者,若真关心城外的情况,派老医正出去瞧瞧也罢了,怎么也用不着亲自跑这一趟。 听到这话,楼墨渊并没有回答,而是慢悠悠地反问道:“不然呢,还能是什么缘故?” “瘴气原是在气候闷热的地方才有多发,虽然此时已是夏季,但京城处于北方并没有多热。”这也正是楚凝秋心里的疑惑,她稍稍停顿一下,见楼墨渊并没有打断自己说话的意思,这才继续道:“突然在这个时候爆发瘴气,实在容不得人不多想。” 虽然蚊虫传播才是疟疾大范围蔓延的主要原因,但想要把携带疟原虫的活蚊虫不远万里从岭南一代运送到京城,以这个年代的交通情况,无疑是痴人说梦。 可是换个角度来讲,却又不是那么回事了。 蚊虫无法运输,但疟疾又不是什么得了立刻就会去死的急性病,只需抓些感染了疟疾的病人弄到京城来,只要多寻些蚊子来叮咬这些携带了疟原虫的病人,自然也就不愁疟疾传播不起来,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能想出这种辗转招数的,想必也是个狠人,楼墨渊会如此重视,也在情理之中。 “……” 楼墨渊向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哪怕是跟了他十多年的心腹暗鹰也不能轻易察觉出他的想法,偏偏楚凝秋每次都能看透他的心思。 能被人猜中心事,可不是什么好事,也就是楼墨渊从一开始就对楚凝秋有种不一样的感觉,若换了其他任何人,这会儿绝不会再有命活着。 当然,以楚凝秋的聪慧,绝不可能不明白楼墨渊的忌讳,相反,她之所以知无不言,正是因为摸清了楼墨渊的性子,若她真是什么都明白,却故意装出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那才真正是故意作死。 见楼墨渊神色隐晦不明地看着自己,楚凝秋也没有再说话,只若无其事地转动着手腕上的翡翠镯子,直到对方的声音再次从头顶传来,“既然说了,就把话说完。” 这丫头,分明就是故意等着自己开口问,真是越发矫情了! 楚凝秋再次抬眸时,眸中已多了几分似有似无的玩味之意,也学着楼墨渊的样子,不疾不徐道:“司主大人心里明镜儿似的,何必要我再多说什么?” 这幕后之人既是想把京城搞的人心惶惶,自然不会是无的放矢,京郊老百姓说的自然是北方方言,跟闽南地区截然不同,如果真如楚凝秋想的那般,那些人应该还没来得及离开,只要能把人抓出来,顺藤摸瓜总是能把背后之人找出来。 夺权之争无所不用其极也算不得什么,可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楚凝秋最恨的就是拿无辜百姓开刀,无论是谁,既敢这么做,她就绝不会让对方全身而退。 听了楚凝秋的话,楼墨渊并没有多余的反应,只淡淡道:“你且说你的。” 其实楼墨渊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瞧瞧楚凝秋能把他的心思猜到哪一步。 第193章 调查 第一百九十三章 “太子之所以看上去蠢不可及,多半也是存了扮猪吃老虎的心思,想要在外人面前掩藏锋芒,可惜他的资质实在有限,身边也没什么能人异士,想来也谋算不出这样细碎的法子。”楚凝秋淡淡一笑,“既不是太子百里无极,那最大的嫌疑人,也就只有二皇子百里无衍了。” 虽然只有几面之缘,但自从百里无衍去皇帝面前求娶自己之后,楚凝秋就知道对方是个精于谋算的。 这种事对他本人来说并没有什么益处,所以楚凝秋猜测这大概是个连环套,事反常态必有妖,皇帝虽然跟一代英主之间的距离尚隔着一百八十个唐宗明祖,但也绝不是个昏懦的,必会着人严查,到时候只要把这口黑锅扣在百里无极身上,就算皇帝再顾念着先皇后的情分,百里无极的太子之位也必然不保。 其实无论百里无极还是百里无衍,归根究底都是一路人,在他们眼里,人命不过是蝼蚁,只要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损失些百姓的性命又算的了什么。 对于楚凝秋的话,楼墨渊不予置否,只突然转了话题,语气也稍稍冷了些:“到底还是个心软没用的,竟把那对母子给留了下来。” 楼墨渊自幼混迹在暗常司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向来秉承着‘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原则,但凡动了不安分的心思,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都绝不会再留着,以防后患。 “我照应他们,自然有照应的道理。”楚凝秋早已习惯了楼墨渊偶尔阴阳怪气的态度,便也有样学样,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司主大人向来睿智过人,难道就没看出来那老妇人不像是寻常村妇?” 在这个教育资源绝对匮乏的年代,别说乡野村妇,就是许多大户人家的小姐也没有读过什么书,可那老妇人的言行谈吐明显是有几分学识的,而且楚凝秋着意观察过,自己把写完的药方交给冬儿时,对方还偷偷看了一眼。 只这一点,就足够楚凝秋怀疑的了。 而且她总觉得这个老妇人不像看上去这么简单,至于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但顺藤摸瓜多探探对方的底细总归没有错,说不定还能有意外收获。 “既有怀疑,就把该人送到暗常司去,何必要做那些无谓折腾?” 暗常司的审讯向来简单粗暴,死人嘴里都能撬出东西来,就连最训练有素的暗卫都无法抵抗。 “凡事不可一概而论。”这会儿马车已经在城外走了一段距离,楚凝秋抬手掀开马车的轿帘往外看了看,随后转身再次看向楼墨渊,“司主大人,您……相信直觉么?” 直觉? 那不就是女人所谓的第六感? 楼墨渊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定定看了楚凝秋片刻方才微微摇头道:“如果本座做什么都倚靠直觉这种不靠谱的东西,这会儿坟头草只怕能喂大几十头猪了。” “……” 这比喻倒是贴切的很,只是……吃您老人家坟头草长大的猪,就算再镖满肉肥,也是卖不出去的? 楚凝秋暗自腹谤了一句,倒也没有反驳,只继续道:“那本传说中的秘籍本来就是个玄之又玄的存在,还不是一样引得这么多人趋之若鹜,可见靠不靠谱并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有好处。” 楚凝秋这话,倒让楼墨渊一时无法反驳,因为对方说的就是事实。 虽然皇帝这几日因着身体不适,把所有政务都交给楼墨渊处理,但京郊有瘴气传播这么大的事,总还是要知道的,听说楼墨渊跟楚凝秋一起出城去了,脸上的神色不由更阴沉了些。 那日,楚凝秋被赐婚给楼墨渊的时候,明明十分不情愿,甚至急火攻心当场就昏了过去,可这才没过几天,两人的关系就融洽了起来? 这对皇帝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小炎子最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见皇帝神色不善,立刻陪着笑脸解释道:“皇上不必担忧,是楼墨渊主动去医馆找郡主的,楼墨渊的性子您也是知道的,楚凝秋就算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难道还敢违背他的意思不成?” 听到小炎子的话,皇帝的脸色稍稍好了些,但也只是稍稍而已,这也怪不得他,因为谁也不知道瘴气会不会继续蔓延,若当真在京城甚至皇宫里蔓延开来,之后的局面只会更糟。 他对楼墨渊的仰仗多一分,受到的掣肘就会多一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小炎子的话不无道理,楚凝秋的医术京城里人尽皆知,皇帝也是亲眼见识过的,若她能够想到法子控制住瘴气,自是再好不过。 “皇上说的是,只要您下了旨意,料想郡主也不敢有所懈怠。”这样说了一句,小炎子殷勤道:“皇上,您可要拟旨要奴才去通传?” “倒也不急在这一时。”皇帝自问不是个急躁的人,凡事讲究谋定而后动,左右楼墨渊和楚凝秋回来总是要进宫向自己回禀的,到时候再想对策也不迟。 只是……想起这个,皇帝才要去端茶盏的手突然悬在半空中,蹙眉道:“你说,这次的瘴气,不会是楼墨渊故意安排的?” 皇帝对楼墨渊时时戒备,对于这件事,也不得不怀疑。 “这……应该不可能?”小炎子虽然是皇帝的心腹,也从不认为楼墨渊是什么好人,但这么多年来,却从未拿老百姓的性命做过筏子。 既然之前那么多年都没有做过,如今应该也不会做。 “着人好好去查。”皇帝想了想,又淡淡补充了一句,“无论是谁,必须要查出个所以然来。” “是,奴才明白。”小炎子答应一声,连忙转身安排去了。 打发走了小炎子,皇帝坐在椅子上反复斟酌着,可心里终究还是不踏实,索性站起身来,扬声道:“传轿撵来,摆驾凤栖宫。” 第194章 试探 第一百九十四章 听到皇帝的话,勤政殿门口伺候的内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些年,皇帝跟皇后的感情虽然看上去还算融洽,但那不过是在人前周全彼此的面子罢了,实则除了初一十五这样不得不相见的日子,皇帝几乎不会主动跟皇后见面。 今天,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震惊归震惊,小太监却丝毫不敢耽搁,立马备了轿撵侍奉着皇帝往凤栖宫去了。 凤栖宫中,去魏国公府宣旨的秦嬷嬷已经回来了,才想着把楚凝秋那边的情况跟皇后回禀,还没开口就听到小宫女进来,有些惊慌又有些兴奋地回禀道:“娘娘,皇上来了,您快出去接驾!” 额? 别说宫人诧异,就连皇后一时也有些错楞,眼下她才午睡起来,尚穿着中衣,连发髻都没来得及梳,只得向秦嬷嬷吩咐道:“你且出去替本宫向皇上请罪,本宫收拾好了就来。” “是,奴婢这就去。”秦嬷嬷答应一声,忙招呼了几个宫女上前替皇后梳妆更衣,自己则转身往正殿去了。 然而秦嬷嬷才出了寝殿,迎面就看见皇帝在几个内监宫女的簇拥下走了过来,连忙躬身道:“奴婢给皇上请安。” “起来。” 皇帝抬手示意秦嬷嬷免礼,自己则抬步进了寝殿。 这会儿,寝殿里的皇后已经听到动静起身到门口迎接,人前,皇后永远是一副端庄贤淑的模样,眼下在皇帝面前自然更是如此,只见她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皇上怎么不着小炎子过来通报一声,臣妾这样蓬头垢面地迎接圣驾,实在是失礼了。” “咱们夫妻之间,又何必拘泥于这些礼节。”皇后到底也是年近四十的女人,虽然保养得宜,但离的近了,眼角的细纹还是清晰可见,皇帝习惯了年轻有活力的貌美嫔妃在旁侍奉,此时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厌恶,但很快掩饰下去,只开口向其他人道:“你们都出去,朕跟皇后说说话。” “是。” 宫人们答应着退了下去,待内殿里只有皇帝皇后两人时,皇后并没有立刻追问皇帝来找自己所为何事,只轻轻叹了口气,神色惆怅道:“午膳前,无极来向臣妾请安,臣妾瞧着这孩子的模样越来越像姐姐,心里不由有些难受,许是这个缘故,适才小憩时竟梦到了姐姐……” 说话时,皇后一直在暗中注意着皇帝的反应,见对方果然如自己所料那般,面上有着显而易见的悲戚之意,便适时止住话音,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果然,皇帝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道:“馨儿她……她跟你说什么了?” 其实,皇帝当年对先皇后的确算得上情深义重,可就算再深厚的感情,这么多年也早就消磨的差不多了,否则又怎么会把年轻貌美的秀女一个个往宫里选? 用楚凝秋的话说,不过是给自己立了个所谓的深情,人设,不让天下人讽刺帝王薄情罢了。 所以听到这话时,皇后心里暗暗冷笑一声,面上却是一派姐妹情深的模样,但皇后浸淫后宫多年,演技自然要比皇帝好上的许多,甚至连语气里都多了两分哽咽,“姐姐再三嘱咐臣妾要照顾好皇上和无极,臣妾无才无德,虽然竭尽所能,却始终比不上姐姐分毫,让皇上和姐姐失望了。” 皇后深知皇帝需要维护自己的‘神情’人设,所以时不时也会主动陪皇帝演一出情深义重的戏码,但这样的事如果做的多了,难免有故意利用先皇后的嫌疑,不仅得不倒善待还会更惹皇帝厌恶,所以,这其中的分寸皇后拿捏的十分准确。 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眼下皇帝明摆着是有很重要的事要跟自己商议,在这之前刷一波亲近感,总是没错的。 “皇后这些年尽职尽责,把后宫之事打理的井井有条,否则朕又怎么能安心处理朝政?”到底多年夫妻,怎么也是有些情分在的,皇帝轻轻拍了拍皇后的手,温言道:“无极这孩子是个善良孝顺的,只是这些年你对他的照顾太过无微不至,总少了几分主事之才,往后多历练着些也就好了。” 一听这话,皇后就明白皇帝虽然对百里无极稍有不满,却并没有动改立太子的心思,起码现在没有,便也放下心来,柔声道:“皇上说的是,到底还是臣妾见识太短的缘故,若皇上能在闲暇时多提点教导无极,无极一定会大有长进。” “也好。”皇帝点点头算是应承下来,这才发现自己的思绪被皇后带跑偏了,轻咳一声后言归正传道:“皇后可知道京城外爆发了瘴气?” 皇后哪里会关心这些,有些茫然地抬眸看着皇帝,“皇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可需要臣妾做什么?” 瘴气不可能无缘无故在京城附近爆发,这个道理楼墨渊和楚凝秋明白,皇帝自然也不可能天真地觉得只是偶然,正相反,他的疑心比谁都重,除了楼墨渊,百里无极和百里无衍兄弟,以及桓王等几人都是他的怀疑对象。 当然,最终受到处置的是不是真正的凶手,对皇帝而言也没有那么重要,他要做的,是要借这件事的由头,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倒也没有什么。”皇帝一直有在注意皇后的反应,见对方的神情的确不像是知情的样子,便也暂时打消了对百里无极的怀疑,只淡淡笑道:“瘴气棘手,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要传进京城,宫里人多,皇后也要好好重视起来,各宫人等尽量减少走动。” 毕竟以百里无极的性子手段,想要谋划这么大的事,必要有人细细筹谋,不可能越的过皇后这一关。 “皇上放心,臣妾晓得轻重。”皇后郑重其事地答应下来,见皇帝面色仍有不欲,就知道对方要说的不止这一件事,又问道:“皇上可还有别的烦心事?” 第195章 反意 第一百九十五章 “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皇帝就等着皇后问这句话,抬眸深深看了对方一眼方才继续开口道:“楼墨渊跟楚凝秋的亲事,皇后怎么看?” 额? 皇后微微一愣,旋即颇有些疼惜地叹了口气,“皇上向来重视楼司主,想让他身边有个贴心人也在情理之中,可是……臣妾不敢欺瞒皇上,臣妾实在不赞成。” 听到这话,皇帝微微挑眉,似笑非笑道:“皇后真是这么认为的?” “是。”皇后回答的干脆利落,但似乎又有些担心皇帝责备,一边屈膝行礼,一边小心抬眸瞥了对方一眼,“因着父母早亡的缘故,楚凝秋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好容易得了皇上看重,皇上何不让她自己选一个合意的人嫁了,如此,也算全了您跟魏国公之间的情谊。” 开玩笑,皇后又不是傻子,很清楚皇帝拿一桩已经指定的婚事来问自己,必是对这桩婚事有了悔意,只是君无戏言,就算再后悔也总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必得有个光明正大的由头才能收回成命。 这想由头的任务,自然而然就到了皇后这里。 既然如此,她自然是要竭力反对的,要不然呢,难道跟皇帝对着干,举双手赞成? 听皇后提到楚天昱,皇帝面上的神色倒比之前提到先皇后时还要阴郁几分,但到底也没就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只意味深长道:“皇后既然替楚凝秋感到惋惜,可有什么好法子?” “……” 若不是皇后这些年做戏做惯了演技娴熟,这会儿只怕要忍不住骂人了,她能有什么法子,难不成她敢明目张胆地跟楼墨渊对着干? 别说什么办法主意,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再多的阴谋诡计都不值一提。 咳咳,这些话皇后也只能在心里默默腹谤,怎么都不敢宣之于口,她暗暗咬了咬唇,斟酌着开口道:“皇上,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总归还是要楚凝秋自己拿主意才好,正好臣妾宣了她明日进宫叙话,倒时候,臣妾自会好好劝她的。” 说这话时,皇后特意加重了‘劝’字,因为无论她还是皇帝,都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楚凝秋自己主动提出不肯,若是如此,老太君为了护着楚凝秋,必然会进宫求皇帝收回成命,到时候,这门亲事自然也就成不了了。 皇帝微微颔首,“既然如此,那就有劳皇后了。” 好在皇后是个一点就通的,心甘情愿地把这棘手的差事接了过去,只希望楚凝秋也乖觉些,别再横生枝节让他心烦。 皇帝和皇后本就没有太多情分,眼下该交代的事情已经交代完了,自然也没有再留在凤栖宫的道理,又寒暄了几句就起驾回勤政殿去了。 待皇帝离开,皇后脸上的笑容如同被海绵吸走的水,,渐渐消失不见,秦嬷嬷进到内殿,见皇后这般神色就知道皇帝没有交代什么好事,连忙问道:“娘娘,可是有什么难处?” 秦嬷嬷是皇后的陪嫁侍女,最清楚皇后这些年的风光背后到底过的什么日子,对皇帝半分好感也没有,见四下没有旁人,忍不住抱怨道:“皇上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不就是‘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么?” 秦嬷嬷气急了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了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钟无艳是出了名的丑女,连忙垂眸道:“奴婢失言,请娘娘降罪。” “你没说错,有什么好降罪的。”对皇帝的薄情,皇后这么多年已经习以为常了,这会儿心里与其说是失落,不如说是恨意更恰当些,只见她躬身把秦嬷嬷扶了起来,淡淡道:“如果本宫没猜错的话,皇上大概是准备对楼墨渊下手了。” 看来她之前让百里无极去给楼墨渊送印章这一步计划走的极好,眼下对她来说,楼墨渊可比皇帝更有用,除非她脑子坏掉,否则绝不会跟皇帝站到统一战线去。 “这……”能在皇后身边侍奉这么多年,秦嬷嬷自然不是个蠢的,她有些惊愕地看着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若您真走了这一步,可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回头?”皇后像是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只见她轻笑两声,唇角勾起一抹讽刺又决绝的笑意,“事到如今,本宫早已不需要回头了。” 什么情情爱,爱的,不过都是天边的浮云,她需要的是把生杀大权紧紧攥在自己手里。 而要做到这一步,楼墨渊还可以活着为她所用,但皇帝……必须要死! 秦嬷嬷最了解皇后,见对方如此神色,就知其心意已定,她并没有再劝什么,只再次跪下,一字一顿道:“无论娘娘做什么,奴婢都会全力相助,绝无二话。” “本宫身边能够全然信任的,也就只有你了。”皇后缓了口气,语气坚定,“本宫,绝不会输。” 皇后既下定决心,自然不会打毫无准备的仗,必要从头细细筹划起来,另一边,楼墨渊和楚凝秋一行也已经到了郊外,大山母子一路上都是在担惊受怕中度过的,见马车停了下来,老太太不等冬儿搀扶就手脚并用地从马车上爬了下来,颤颤巍巍地来到楚凝秋面前,“郡主……郡主……” 这一路上,楚凝秋已经把前因后果重新思量了一遍,更加确定这老太太身上有特别的秘密,眼下见对方再次寻了过来,却并没有听对方说下去,而是打断道:“你且放心,本郡主既然在医馆里没有追究,就绝不会秋后算账。” 眼下最重要的是把那些故意传播疟疾的人给揪出来,至于老太太的事,只能先往后放了。 得到楚凝秋的承诺,老太太忐忑的心总算踏实下来,倒是大山不知怎么开了窍,一边上前扶住母亲,一边恭敬道:“郡主,草民知道那几个跟草民得了同样症候的人在哪里。” 第196章 刺客 第一百九十六章 “嗯。”楚凝秋微微颔首,却并没有立刻让其引路前去,而是挑眉问道:“你们这镇子上最近可有陌生人往来?” 这是距离京城最近的一个镇子,不过二十里路程,若真是有人在动手脚,绝不会舍近求远。 听到楚凝秋的话,大山点点头如实答道:“回郡主,是有几个生面孔,说是南面过来做生意的,前几日经常来买我们家的肉,但最近这两天没怎么见着了。” 大山是个猎户,时常去山里打些野猪野兔之类的野味儿,因着镇子上住着的老百姓并不舍得经常吃肉,只能拿去京城里卖,那几个人来了之后,不仅省了来回功夫,还多卖了不少银钱,自然印象深刻。 没怎么见着,难道是提前逃了? 楚凝秋想了想,觉得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可就算主犯逃了,带过来的人也不可能全都带走,总要有人来留意这边的动静,是以立刻吩咐道:“他们住在哪里,马上带人过去。” “是。” 大山虽然还在发着高热,但从医馆出来前已经喝下一副楚凝秋配的药,这点路程还撑得住。 许是事先得了吩咐,暗常司的侍卫听到楚凝秋的吩咐后并未有半分迟疑,立刻上前跟着大山去了。 虽然楚凝秋身边只带了一个冬儿,但楼墨渊却带了足足六七十人,浩浩荡荡站了几排,而他自己则坐在门窗大开的马车上,优哉游哉地吃着葡萄。 京城内外,楼墨渊的仇家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着取他的性命,以至于整个暗常司常年都充斥着血腥味,如今这般阵仗,简直等于树了个活靶子,只差在脑门上写上‘快来刺杀我’几个大字了。 在这之后,楚凝秋又吩咐几个人将马车上的药品搬了下来,一部分药用大锅煮沸喷洒到各处用于杀菌消毒,杀灭蚊虫,另一部分则归置到一处,等着给其他病人诊治后再分发下去。 几件事有条不紊地安排了下去,楚凝秋见楼墨渊始终没有下车的意思,转身回到马车前,打开车门道:“司主大人这样子,瞧着倒像是在等什么人。” “是么?”楼墨渊好整以暇地看了楚凝秋一眼,却也并没有下车的意思,只道:“那你猜猜,本座在等什么人?” 又让她猜? 见问出口的问题又转到自己身上,楚凝秋颇有些苦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既然司主大人不肯说,我又如何能强人所难,还是不知道罢了。” 向来强者为了让自己能够长期保持强悍清醒,除了用雷霆之势打压异己之外,也要适当培养一下对手的能力,这其中的分寸拿捏,楼墨渊一直掌握的很好,只不知今日又有哪个不知死活的要来这里送人头了。 “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楼墨渊似是赞赏般地勾了勾唇,然而下一刻,人却骤然发力,下一刻,原本在其手中把玩着的葡萄已经朝着后方某处直直掷了出去。 楼墨渊内力深厚,别说葡萄,就算薄薄的树叶到了他手里,也是杀人的利器,果然,下一刻,就听到不远处的树后面咚的一声,可怜那不知道哪里来的刺客,人还没有来得及露脸,就已经被楼墨渊一招毙命。 楚凝秋跟楼墨渊说话的功夫,已经有两个暗常司的侍卫把那已经断了气息的黑衣人从树丛后面拖了出来,恭敬向楼墨渊回禀道:“主子,属下检查过了,这人无论衣服还是兵器上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是……” 那侍卫停顿一下,抬手掀开黑衣人的衣服,在小腹处发现一处小小的黑色纹身印记,一看就知是某个世家大族的图腾纹。 “有意思。”楼墨渊并没有恼怒,只是轻哼一声,“查清楚了出处,把人扔过去。” 暗卫死士从来都是最忌讳留下痕迹的,又怎么会明目张胆地在身上纹着足够暴露身份的徽记,十有八,九是有人故意为之。 至于是谁,他也懒得去查,就交给这徽记的主子去处理,如果这点本事都没有,那这笔账就只能算在他们身上了。 “属下遵命。” 两个侍卫齐齐答应着,像拖破麻袋一样把那刺客的尸体拖走了。 “刺客做到这份儿上,也是够丢人的。”楚凝秋微微摇了摇头,也不再去看楼墨渊,而是转身让冬儿搀扶着老太太,几个人往老太太家里去了。 既然来了刺客,就不可能只来一个,背地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蠢蠢欲动,她就不在这里给楼墨渊添乱了,还是做正事要紧。 许是为着大山来回上山狩猎砍柴方便,他们一家人的住处并没有在村子里,而是在距离村口几百米处的山口处搭了几间茅草屋来住。 人还没走到近前,原本在厨房里忙碌着的中年妇人就听到动静走了出来,待看清是老太太,脸色顿时沉了沉,但好在她也不是个蠢的,目光快速地在楚凝秋身上打量了一圈,不悦蹙眉道:“娘,你这不是好好的么,偏要做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来,,耽误了大山多少功夫!” 楚凝秋上下打量了这女人一番,吊梢眉,眯缝眼,倒是天生了一副顶好的尖酸刻薄相,也难怪老太太想要一死了之,有这样的儿媳妇,能让她活到六十已是万幸,想要不被送去坟墓里活埋,那是决计没有可能的。 “我……”老太太该是长期被儿媳妇欺负惯了,听到对方的话身子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唯唯诺诺地低着头道:“都是郡主医术高明,才把我这把老骨头救了回来……大山他……也病了。” 郡主? 什么郡主? 那妇人虽然住在京城脚下,却从未见过身份贵重之人,听了自家婆母的话,目光下意识地转回楚凝秋身上,正想着该说些什么,却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家似乎搞错了重点,只焦急道:“大山呢,大山去了哪里?” 第197章 确诊 第一百九十七章 听到这话,楚凝秋还没说什么,冬儿已是冷冷道:“好大的胆子,见到郡主还不行礼!” 之前见老太太哭的那般凄惨,她就猜到这家人不是个好相与的,如今看来果然是个刁妇,在外人面前也这般肆无忌惮,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那刁妇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见冬儿这般疾言厉色,身后又跟上来了几个佩剑的侍卫,当下噗通跪了下来,她动作倒快,冬儿一个不防,竟让她拽着楚凝秋的裙角哭嚎了起来,“郡主,我们一家七八口全指着大山过日子啊,您就发发慈悲,饶大山一命!” 虽然这个时代对孝道十分推崇,但乡野之地,像这妇人一样压迫凌,辱公婆的并不在少数,楚凝秋抬手阻止要上前把人给踹开的冬儿,只似笑非笑地低眸注视着对方的头顶:“你的意思,是本郡主要害大山,又或者,大山带着老太太去本郡主的医馆讹诈是你的主意?” 不必说,这妇人定是动了歪心思,抓住自家丈夫孝顺的软肋,一个劲儿地挑唆着对方去医馆闹事,所谓做贼心虚,所以这会儿才会害怕楚凝秋一怒之下要把对方给处置了。 “没有没有……”那妇人拽着楚凝秋裙角的手并没有松动半分,只抬眸狠狠瞪了老太太一眼:“要不是她偏偏要在这个时候生病,大山又怎么会大晚上去山里捕猎,感染了风寒也要来回往城里奔波,如今又惹怒了郡主,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他!” 大山是否健康地活着,直接关系着整个家庭的生活质量,为了一个死不足惜的老太太,折了家里的劳动力,这妇人能不恼怒才是咄咄怪事。 说话的功夫,楚凝秋察觉到那妇人不小心露到外面的胳膊上有好几处蚊虫叮咬的痕迹,疟疾主要是通过蚊虫叮咬传播,那大山已是疟原虫携带者,一家人朝夕相处之下,只怕这妇人也不能幸免,只转了话题道:“你这几日可是也有突发性寒战,大量出汗,身上酸痛这些症状?” 如今当务之急还是控制病情,至于其他事,可以留着以后慢慢处置。 “有,跟大山差不多同一时候发作的。”那妇人原本不觉得有什么,见楚凝秋神色凝重,又悄悄打量着发现身后的侍卫手里拎着的药,方才转了转眯缝似的小眼睛追问了一句:“郡主,这病没什么要紧的?” 乡里人习惯了节俭,若不是患上快要死人的恶疾,素日里有个头疼脑热都是撑着的,这妇人本就身体强健,便跟大山一样也没有当回事,只想着喝点从山上采来的野菜汤蒙着被子发发汗就好了。 难不成,这小郡主不是前来兴师问罪的,而是在京城里闲的没事做,要跑出来替他们诊治? 可是……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呢? 这会儿功夫,带着暗常司的侍卫去找人的大山已经折返了回来,见自家媳妇儿跪在地上不成样子只微微皱了皱眉,却也懒得理会,只向楚凝秋道:“郡主,人都已经走了,那几位大人正在他们住的房子里搜查,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这样的结果原在楚凝秋意料之中,找人的活儿她不擅长,便也索性不再过问,只淡淡道:“去把那些跟你一样症状的村民都寻到这边来,再叫人去把你们这个镇子上的郎中都找过来,有几个算几个。” 疟疾虽然有一定的传染性发作起来又来势汹汹,却也并非天花瘟疫那种几天就能死一大片的烈性恶疾,只要把这些已经成为疟原主携带者的病人治好,再配了药捕杀驱赶蚊虫,用不了多久就能够控制住。 她没有三头六臂,之后的预防工作,还要交给这里的郎中们来做。 “是,草民这就去。”大山答应一声,临走之前又瞪了那妇人一眼,“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请郡主去屋里坐!” “是是是。”那妇人也算是机灵了一回,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点头哈腰地把楚凝秋往屋里迎,“郡主请进,快快请进!” 楚凝秋才要往屋里进,就见之后一个侍卫匆匆过来禀告道:“郡主,药粉已经按您的吩咐分撒到了各处,只是量少了些,还远远不够。” “无妨。”楚凝秋往茅屋里瞅了一眼,吩咐道:“从老乡家里借几口大锅把另外那些药粉煮沸,村子里人多的地方都喷上一些。” 蚊虫是不可能杀干净的,所能做的就是尽量驱赶,更多的还是要预防,好在用于驱蚊的艾草到处都是,只要引起足够的重视,也不是什么难控制的事。 “是。” 侍卫执行力很强,答应一声连忙去了。 这边,村子里身体不适的老百姓听到有京城来的贵人能给他们瞧病,很快就争先恐后地凑了过来,不一会儿就聚集了十几二十人,因着大山的介绍,这些人也都知晓楚凝秋的身份,纷纷跪地请安,起身之后又悄悄往楚凝秋身上瞧。 楚凝秋知道村民们只是好奇并没有恶意,也并没有不悦,一一诊脉又询问了症状,确定这些人皆是患上了疟疾,也就是古代所言的瘴气。 一个小小的村子就有这么多人中招,附近其他村子想必也不能幸免,若再拖上些时日,后果可以想见。 “瘴气……这病可是要死人的……” 毕竟这是个连普通感冒风寒都能死人的年代,更何况瘴气这样闻之色变的传染病,几个排在前面的村民面面相觑,已是忍不住慌了神,“郡主,求求您发发慈悲救救小的们,小的们愿意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但楚凝秋这个‘京城第一丑女’摇身一变竟成了首屈一指的名医,这样的稀罕事儿能传到京城外也没什么稀奇的,是以百姓们对楚凝秋的信赖是发自内心的。 第198章 玉牌 第一百九十八章 “本郡主既然来了,自然是要救你们的。”楚凝秋让冬儿一一扶百姓们起来,自己则一边检查药物,一边加重语气道:“这个病症主要是通过蚊虫传播,这些日子天气炎热,大家把家里打扫的干净些,傍晚时分多点些艾草,尽量不被蚊虫叮咬。” 只要撑过这一阵,把这些被传染了的百姓治好,再尽量把携带病原体的蚊虫扑杀掉,也就能渐渐控制住了。 “是是是。” 这会儿,楚凝秋的话跟圣旨一样有用,听说自己还有得救,暂时放下心来的村民们一一拿了药包回家煎药去了。 “郡主,喝点茶。”见楚凝秋终于多出几分闲暇,一直守在旁边的妇人捧了一只有些黑乎乎的碗过来。 说是茶,不过是清水里加了几片晾干的婆婆丁叶子,在夏天喝倒也清热解暑,楚凝秋并没有嫌弃,端过来喝了一口,目光则有意无意地落到那妇人身上。 “郡主一定觉得民妇是个恶人,苛待婆婆。”这会儿,老太太并不在屋里,想着是出去看着熬药去了,那妇人似乎早有准备,颇有些不忿地撇了撇嘴,“婆母只有大山这一个儿子,却还藏着掖着的,家里日子都过成这副模样了,眼瞅着两个小子都快到了娶媳妇的年纪,婆母手上明明有一块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玉牌,却怎么都不肯拿出来,还一个劲儿说是我看错了,我睁着两只这么大的眼睛,能看错么……” 大眼睛? 还没等楚凝秋有所反应,坐在一旁的冬儿已是忍不住一口水喷了出来,猛地咳嗽了两声之后有些不满地吐槽道:“我说大嫂,您家里是不是买不起镜子?” 就她那双眯缝眼,完全能跟老鼠一决高下了好不好? 那妇人也是个脸皮厚的,被冬儿吐槽也不生气,只挠了挠头干笑两声,“姑娘说的是,我的眼睛是小了些,但那玉牌却看的真真的,绝不可能有错,看那老太太就是死不承认,她能狠心不顾全家,我就不能不管她么!” 其实按理来说,这妇人跟楚凝秋不过第一次见面,说这些实在有些交浅言深,但她也不是个傻子,一则楚凝秋身份尊贵,就算知道了也绝不会贪图她们一块小小的玉牌,二则楚凝秋能给那么多村民诊治开药,可见是个有仁心的,她只要把实情说出来,对方大概也不会再追究她不敬婆母的罪过了,再不济也能从轻处罚,不至于受什么大罪。 额? 其实从开始,楚凝秋心里就有个疑惑,古代人十几岁成亲,那老太太只得大山一个儿子,怎么也该四十有余,可大山虽然看上去老成了些,却也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实在有些不合情理,再加上对方的言行举止不似村野妇人,这才起了疑心。 眼下听到这妇人的话,越发觉得事情却如自己所料,便也顺势反问道:“什么样的玉牌,你可瞧清楚了?” 以这妇人的彪悍性子,就算老太太不肯把玉牌拿出来,她也会直接动手抢,断不会如此憋屈。 “那是好几年前了,民妇一天半夜起来上茅房,那天月光很好,我无意中透过窗缝瞧见我那婆婆正摸着一块白玉牌在那儿抹泪,那会儿全家都睡了,我就想着第二天早上再问,结果早上她就死活不承认,就连大山也训斥我没事找事!” 许是憋屈了太久,说起这个,那妇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待重重叹了口气后,又愤愤道:“为了证明我没有看错,我在家里找了许久,可也真是邪了门,那玉牌就像蒸发了一样,再也不见踪迹了。” 说完这话,那妇人再次重重叹了口气,可见这些年来她为了找到那块所谓的玉佩,花了多少心思。 那妇人的相貌本就一言难尽,这会儿五官都拧到了一起,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感,楚凝秋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好笑,微微勾唇道:“瞧你这意思,是想让本郡主出面帮你把那玉牌要来?” 事已至此,那老太太的身份另有隐情已是板上钉钉的事,那妇人见钱眼开,只想把玉牌要到手,却没想过这么多年来,老太太连自己的亲儿子儿媳都瞒着,身上必定藏着很大的秘密,若真告诉了他们,或许他们早就没有命活到这时候了。 之前老太太在明知自己朝不保夕的情况下,都没有把玉牌和玉牌背后的秘密告诉自己儿子,显然是打定主意要带进坟墓里去的,既然如此,她一个外人就算再怎么威逼利诱,也未必能听到什么实话。 的确,是要好好思量了。 “郡主见笑了,民妇就是这个意思。”那农妇一哭二闹三上吊样样精通,本来就是个厚脸皮的主儿,这会儿被楚凝秋说穿心思也不觉得丢人,反而笑呵呵点头道:“郡主,民妇这么做也是没法子,大山天生仁孝,怎么都不肯依着规矩把老太太送到山上去,人上了年纪可不仅仅是多张嘴吃饭的问题,三病两痛少不了,若没有银钱,这日子还要怎么过。” 楚凝秋默默叹息一声,起先对这妇人的憎恶也在不知不觉中消散了许多。 任何时候,医疗都是关系着国计民生的大事,在这个没有医保的年代更是如此,所谓‘穷计’,这妇人为了全家人能够更好地活下去,会有这样的想法并不意外。 “你且起来。”楚凝秋示意那妇人站起身来,稍稍停顿片刻后又道:“你婆母那边本郡主自会寻机会劝说,想来她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但你若再对婆母有不恭不敬之处,本郡主决不轻饶,听清楚了么?” “民妇明白,民妇都明白的。”那民妇点头如捣蒜,甚至还主动应承了一句,“只要我那婆婆愿意把玉牌拿出来换银子用,那就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民妇自然要好吃好喝地为她养老送终。” 第199章 猜对 第一百九十九章 “你倒是个无利不起早的。”楚凝秋似笑非笑地看了那农妇一眼,直看的她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去,方才淡淡道:“无论这件事结果如何,你日后都要好好侍奉婆母,若再有不恭不敬之处,本郡主可不会再饶你了。” 至于银钱上的用度,楚凝秋瞧着那大山还算得用,往后在自己京外的庄子里给他寻个差事,也不是什么难事。 “是。”那农妇畏惧楚凝秋的身份,这会儿又有求于她,就算再不愿意也应承下来,之后又笑嘻嘻地献殷勤:“郡主平日里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也该吃点新鲜的野菜野味儿,民妇这就去做几道小菜,还望郡主不要嫌弃。” “好。” 见楚凝秋答应下来,那民妇仿佛见着自家婆母的白玉牌已经在向自己招手,眉开眼笑地出去了。 在那民妇出去后,楚凝秋也没有闲着,待根据适才把脉的具体情况稍稍调整药方后,便站起身来,准备出去瞧瞧外面杀菌消毒做的怎么样了。 见四周无人,冬儿凑到楚凝秋身边道:“小姐,您信那妇人说的话么?” “正如她自己所言,她又不瞎,绝不会看错的。”对此,楚凝秋丝毫没有怀疑,只饶有兴趣道:“我倒更好奇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玉牌。” “小姐是觉得这老太太有可能跟秘籍的下落有关?”冬儿凑在楚凝秋身边小声说了一句,又道:“您要跟司主大人说么?” 若当真如此,这也未必太巧合了些,如果不是运气实在太好,那就是有人故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引他们上钩。 若真如此,就更要格外小心了。 “真是越来越长进了。”楚凝秋没想到冬儿能这般举一反三,赞赏地看了她一眼,正要说什么,却见老太太有些颤颤巍巍地从不远处的小山坡上走了过来,老太太远远瞧见楚凝秋,努力加快了脚步走了过来,“郡主有什么事,吩咐老婆子去做就好。” “您身子才稍好些,要多休息。”说这话时,楚凝秋心里突然有了计较,“适才本郡主已经训斥过莲花了,可是……她说这不是她的过错,是你不尽不实,身上明明有值钱的宝贝,却不肯换了银子让全家过好日子。” 她原本还在斟酌要如何开口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可在老太太走上前那一刻却突然意识到,就是要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用最直白的话问出来,因为就算对方是有备而来的,也不会想到自己能问的这么直接,这一瞬间的反应是最真实的。 有了这个基本判断,之前的问题基本上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听到楚凝秋的话,老太太有些浑浊的眼神动了动,但很快又平静下来,唇角扯出一丝苦笑,“郡主说笑了,我不过是个乡下老婆子,哪里能有什么贵重宝贝,偏偏这莲花就像鬼迷心窍一般闹个不休。” 自从看到那块白玉牌,莲花或指桑骂槐或翻箱倒柜,三天两头就要变着花样闹上一通,以她的性子,会在楚凝秋面前口无遮拦也没什么奇怪。 “莲花鬼迷心窍的确不假,却也并非胡说八道?”楚凝秋往前走了两步,压低了声音凑在老太太身边道:“你不肯把那玉牌拿出来,并不是财迷心窍,而是那东西事关重大,随时都会引来杀身之祸,是么?” ‘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大山一家虽然过的清贫了些,但好歹平安无虞,若真为了所谓的富贵,把一家人都卷进腥风血雨中,那才真是鬼迷心窍。 “……” 那老太太显然没想到楚凝秋连这都料到了,干瘦的身子忍不住轻轻抖了一下,但正如楚凝秋所言那般,她并不是寻常妇人,很快便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知是不是冬儿的错觉,总觉得那太太再次抬眸看向楚凝秋时,目光中已没了之前的怯意畏缩,反而是超乎寻常的冷静,“郡主平时就喜欢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胡乱猜测么?” 能在这个时候跟楚凝秋这般说话,更加说明楚凝秋已经完全猜到了重点,她并没有直接回答老太太的话,而是继续道:“既然猜了,本郡主不妨再多猜上一猜,莲花之所以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寻到那块白玉牌的踪迹,说明玉牌被藏到了一个谁都想不到的地方……你的身体里。” 若是藏在别的地方,以莲花的性子就算掘地三尺也是要寻出来的,思来想去,只能有这一种可能。 若说之前老太太只是震惊,那眼下这会儿就是实打实的恐惧了,这小郡主小小年纪,竟这般聪慧过人,只听莲花说了几句,就完全推测出了真相。 说话的时候,楚凝秋一直都在密切注意着老太太的一举一动,见其这般反应,就知道自己没有想错,便也趁热打铁,淡淡道:“你放心,这件事本郡主暂时不会告诉莲花,但你也要想清楚了,那东西既然是烫手山芋,那就是纸里包着的火,早晚都是要闹出来的,到那时候,那些心怀叵测之人可不会因为大山一家毫不知情,就饶过他们的性命。” 你说不知情就不知情? 用某个古人的话来说: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会放过一个。 适才被楚凝秋猜到自己把玉藏在身体里时,老太太已经犹如置身冰窟之中,浑身上下都被恐惧笼罩着,如今听了这话,更是觉得眼前一黑,身子忍不住摇晃了一下,要不是冬儿眼疾手快扶了一下,这会儿只怕是要栽倒在地上了。 “大娘,郡主这是在帮你,不是害你。”冬儿一边扶着老太太,一边温言道:“司主大人您也是亲眼见着的,若郡主真想置你于死地,你这会儿已经在暗常司的侍卫手里了。” 听到这话,老太太又是忍不住一哆嗦,适才楼墨渊是如何用一颗小小的葡萄就轻轻松松取了一个刺客性命的,她可全程看在眼里,要真落到他手上,一家人绝没有活命的可能。 第200章 错综复杂 第二百章 “郡主……”那老太太用力咬了咬唇,许久方才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并非老婆子有意欺瞒,实在是知道这件事,对郡主并无半分好处,甚至会招来杀身之祸。” 楚凝秋既然能够猜到她隐瞒秘密的缘由,就更该明白其中危险重重,她不能牵连儿孙,自也没有牵连无辜外人的道理。 “郡主的安危自有我们负责,你只管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全部说出来。”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冬儿也没有必要再遮掩什么,直截了当道:“你可知道这次的瘴气之所以传播的这么快,是有人故意为之,他们既能如此心狠手辣,难道就不会悄无声息地要了你全家的性命?” 冬儿话毕,楚凝秋并没有再出言,路都是人自己选的,该说的她都说了,若老太太执意不肯,她也不会勉强。 那老太太既然独自保守了这么多年的秘密,自然也不是个糊涂的,她眸中明显有担忧恐惧,却也并没有因此彻底慌了神,这会儿已是用最快的速度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字一顿道:“郡主对老婆子有救命之恩,您既然想知道,老婆子愿意如实相告。” 正如楚凝秋所言,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与其到时候被其他心狠手辣的人逼迫,倒不如告诉楚凝秋,起码楚凝秋不会加害于她。 虽然已经做好了被人拒绝的打算,但见老太太终究还是愿意妥协,楚凝秋心里也更安稳了些,考虑到总不能一直站在路边说话,便示意冬儿扶了老太太回茅屋去,自己则折返回村口处去见楼墨渊。 她不能瞒着楼墨渊,总要让对方知道才好。 然而当楚凝秋回到村口时,马车里却空空如也,哪里还有楼墨渊的影子? 楚凝秋微微挑眉,不等她开口询问,已有侍卫先一步上前回禀道:“郡主,司主大人说一路吃了太多东西,要出去溜达溜达……消消食。” “……” 她是该夸楼墨渊颇有养生意识呢,还是该吐槽他提前迈入退休老年人行列? 算了,就当她没有来过。 楚凝秋默默翻了个白眼,转身往回走,那侍卫似是没想到楚凝秋这么没有好奇心,连楼墨渊往哪个方向去了都不过问就要离开,连忙主动道:“郡主,司主大人往西面的小树林里去了,您……” 虽然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但意思却十分明显:都给您指路了,您不去找找? 楼墨渊又不是三岁小孩,自然不会迷路,相比于跑去小树林喂蚊子,回头一不小心再被传染上疟疾,楚凝秋觉得自己还是对那老太太的故事更感兴趣,只微微摇头道:“既然司主大人忙着,本郡主就不打扰了,晚些时候再过来。” 听到这话,那侍卫脸上闪过几分显而易见的失落,但也不好阻拦,只道:“属下明白郡主的意思,您放心,司主大人一回来,属下立刻向您禀告。” 额?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是这个意思? “好。”楚凝秋眼前一片黑线,却也没有反驳,只含笑承了对方的好意。 楚凝秋自然不想节外生枝,可事实却往往不会依着人的心意发展,由于上一世始终处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中,楚凝秋的警惕心向来极高,一向重回茅草屋的路上,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精神不由紧张起来。 事实证明楚凝秋的感觉极其敏锐,几乎就在她处于戒备状态的同时,几只暗箭便从身后树林的隐秘处齐齐射来。 那几只箭出的又快又狠,若不是楚凝秋事先已有警觉,以她的功力根本难以避开,即便如此,其中一只箭也是贴着发髻过去的,头上的玉簪跌落到地上,生生断成了两截。 这种暗算,本就只有一击而中的机会,一旦失手瞬间就会暴露了自己的位置,从而处于被动地步,这会儿,听到声音的暗影已是飞速赶了过来,若论轻功,暗影的身手比暗鹰还要敏捷三分,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擒住了凶手。 可惜跟楚凝秋预料的一样,就算被抓到也成了死人,起不了什么作用。 在确定对方已经死透了之后,暗影以最快的速度来到楚凝秋面前,跪下道:“属下护主不力,请主子责罚。” “是本郡主让你留下来照看老太太,有什么好责罚的?”楚凝秋亲自把暗影扶起来,自己则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只箭仔细打量起来。 见楚凝秋一直盯着箭头,暗影蹙眉问道:“主子,可是箭头上抹了毒药?” 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在箭上抹毒也是寻常事,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并不是。”楚凝秋微微摇头,若有所思地抬眸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迷,药。” 她适才没有留意,这会儿才发现这箭头并不似寻常箭头那般锋利,并不至于取人性命, 难不成有人只是想迷晕了她,把她带走? 可是这周围都是楼墨渊的人,有谁这么想不开? 所谓‘事反常态必有妖’,楚凝秋只觉得眼前的事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错综复杂些,甚至自己之前跟老太太的谈话也极有可能被隐在暗处的人听了几分去,当下对暗影道:“从现在开始,你要一刻不离地守在老太太身边,她绝不可以有半分差池,明白么?” “可是属下是要保护主子的……”这一次,还没等暗影把话说完,已是被楚凝秋冷冷打断,“若她出了半分差池,你也不必待在本郡主身边了。” 这话已是很严重了,暗影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垂眸道:“是,属下遵命。” 听到暗影的话,楚凝秋微微点了点头,又补充道:“守好这里,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说罢,径自往茅屋去了。 楚凝秋进到茅屋,就见冬儿紧紧护在老太太身后,见其发髻散乱,眼眸中的担忧顿时又放大了数倍,惊慌道:“小姐,您没事?” 第201章 祁氏 第二百零一章 一看冬儿的神情举止,楚凝秋就知道她听到外面的动静十分担心自己,但知道以暗影的实力足够应对,便没有跟出去,只守在屋子里保护老太太。 若论忠心,冬儿和暗影自然都没有问题,可若论对自己的了解,还是从一开始就跟在自己身边的冬儿更胜一筹,不是其他任何人能比的。 “我没事。”楚凝秋很是欣慰地点了点头,待再次开口时,目光已是落到那老太太身上,“你也看到了,这外面不太平,越是继续隐瞒,越是夜长梦多。” “郡主说的是。”老太太不是个糊涂的,自然明白楚凝秋的意思,但想来她也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是以虽然有些受惊,却并没有慌了神色,待微微沉吟片刻,方才继续道:“正如郡主适才所言,那白玉牌被我藏在体内,还请郡主着人寻把匕首来。” 这一点,楚凝秋早有准备,不过她向来有带匕首防身的习惯,倒也不必去旁处找,只从袖中取出一把小巧的银刀递了过去。 至于其他的……能自己把身上划道伤口来藏东西的,乃是一等一的狠人,根本没有必要再额外嘱咐什么。 果然,老太太接过匕首之后,并没有丝毫犹豫,只见她抬手掀开小腹处的衣服,用冬儿备着的消毒药水擦拭一番,直接用匕首把一道清晰可见的旧伤口划开。 老太太本就干瘦的厉害,伤口划开后并没有顾及去清理血迹,而是直接用另一只用力一挤,下一刻,一块小小的白玉牌就出现在楚凝秋和冬儿视线中。 虽然白玉牌上还沾着血迹,却并不妨碍楚凝秋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块上好的和田羊脂玉,难怪连见识极少的村妇莲花都知道这是值钱的好东西。 到了这一步,楚凝秋也没有再主动开口询问的必要,只是不动声色地打开药箱找创伤药为老太太止血,倒是老太太敏感地意识到或许不久之后就会有一场腥风血雨,趁着楚凝秋包扎的功夫,已是缓缓开口道:“瞧郡主的神色,似乎并不认得这块白玉牌。” 原以为楚凝秋猜的那么清楚,必然是把白玉牌背后的事查的一清二楚,可眼下来看却并非如此。 额? 她该认得么? 楚凝秋微微蹙眉,难道这白玉牌也是药王谷的东西? “的确如此。”既然答案已在眼前,楚凝秋自然也没有必要再费心思去猜,只如实道:“听你的话,本郡主似乎应该认得?” “这玉牌原是一对,另外一块……”老太太稍微停顿一下,在抬眸仔细看了楚凝秋一眼后,方才继续道:“另外一块应该在你母亲手上,这玉牌是贴身之物,若是连郡主都不曾见过,旁人应该更不会见过了。” 楚凝秋的相貌跟其母亲旬氏有六七分相似,神态举止方面更是神似,否则洛云深也不至于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有那般精神恍惚的错觉,是以在医馆中醒来见到楚凝秋那一刻,不必旁人说,老太太就猜到了楚凝秋的身份。 否则,以她的定力,又怎么会因为几句话就轻易把东西交了出来? 果然如此。 旬氏明明什么都没做,可这些日子以来,所有跟秘籍有关的线索都跟她有着不可或缺的联系,楚凝秋越发觉得真相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又或许,自己本身就是那个真相。 “既是母亲的东西,又怎么会在您手里?”楚凝秋替老太太用了止血的创伤药,又取出纱布把伤口仔细包扎好,方才重新坐下,疑惑道:“瞧您的年岁,应该不会是母亲的陪嫁侍女。” 虽然依着大户人家的陪嫁规矩,女儿出阁除了贴身的丫鬟女使,还会配有婆子小厮等等,但也是外围粗使的多些,因为旬氏是远嫁,有些年纪的婆子管家都是有了家室的,若拖家带口远离故土必定多有不便,甚至还有可能心生怨怼,从而做出什么对主子不利的事。 而且更重要的是,在这个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主仆之分是刻在骨子里的,若这老太太真是旬家旧仆,此时定不会安心坐在椅子上,而是跪地向她这个小主子行礼磕头了。 老太太微微摇了摇头,算是认可了楚凝秋的话,她的身子的确有些虚弱,撑不住咳嗽了两声,但眸中因着回忆而闪现出的幸福之色却是怎么都藏不住,“想当年,我也是西南祁家嫡支的嫡出大小姐,嫁得高门贵婿,过着让许多人羡慕的日子,我跟你外祖母自幼就是手帕交,又在同一年成亲,在你母亲出生的时候,我也怀了身孕,你母亲就把旬氏这对祖传的玉牌赠予我一块,说是早晚要结亲的,只当是给未来儿媳妇或是女婿的见面礼。” 楚凝秋默然。 西南祁氏她也是知道的,原跟旬氏一族并列,也是显赫了百年有余的世家大族,然而不知是何缘故,竟在一夕之间灰飞烟灭,无论嫡系还是旁支,男丁还是女眷皆被屠杀殆尽,连出嫁了的女儿及她们的血脉也不例外。 不,凡事总有例外,眼前的祁老太太不就是么? 许是觉得自己说的太多了,老太太抬了抬眸把眼眶中的泪水给逼了回去,语气中说不出是哽咽还是惆怅,只继续道:“郡主,这东西本该是你母亲的,如今即是机缘巧合,物归原主也是理所应当,可你要知道,此物不详,若是被旁人瞧了去,是会沾染上杀身之祸的。” 楚凝秋明白老太太这是为自己好,如今又知道了对方的身份,自然不会因着自己身份贵重就托大,只起身朝老太太行了个福礼,“秋儿给姨姥姥请安,多谢姨姥姥提点。” 虽说过去的尊贵身份假不了,但如今已经落魄了几十年,早已尘归尘土归土,祁老太太没想到楚凝秋还会对她一个老妪行礼,下意识地闪身避开,有些慌乱道:“郡主言重了,我……我担待不起。” 第202章 尽言 第二百零二章 “您既是秋儿的长辈,这个礼本就是该受的。”楚凝秋再次坚持行了个礼,之后才再次坐下,只见她拿起已被冬儿用绢帕擦干净的羊脂玉牌。 适才只是粗略一瞥,这会儿细细打量之下,楚凝秋才发现这羊脂玉牌上雕刻着一个精致的图腾图案,看样子,像是某个家族的图腾族徽。 楚凝秋这些日子见了不少旬氏带过来的嫁妆,自然认得旬氏一族的族徽,跟眼前这羊脂玉牌上的图腾并不相同。 既不是旬氏图腾,又怎么会是旬家的祖传之物,这实在是有些不合常理。 当然,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楚凝秋知道祁老太太绝不会欺骗自己,她把玉牌放回到桌子上,抬眸道:“照姨姥姥的意思,另一块玉牌该在母亲身上才是,但秋儿从未见过。” 虽然这样的贴身之物极有可能会随着旬氏一并下葬,但旬氏去世时,原主已不是毫无记忆的孩童,她适才仔细回忆一番,确定没有见过这样的玉牌。 “这东西原是定亲的信物,然而还未等我生下孩子,祁家就遭了难,那些杀手来杀我的时候,逼着我交出玉牌,甚至说正是这块玉牌才让祁家染上大祸,我在贴身暗卫的保护下侥幸逃得一命,但在惊惧奔波之下,肚子里的孩子却没能保住。”虽然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但再次回想起当年那一幕,祁老太太眸中还是有着清晰可见的痛楚,稍稍缓了口气又继续道:“我们一路被追杀,暗卫很快折损殆尽,要不是碰上南方瘟疫泛滥,我冒死从路上扒了套死人的破衣烂衫穿了,如今早就是一捧黄土了。” 楚凝秋默然。 这样的情况下,祁老太太只能被迫随着灾民北上逃难,而且无论出于何种考量,都不可能也没有机会把这所谓的定亲信物送还给旬家,更不敢让任何人知道这羊脂玉牌的存在,以免暴露身份。 其实仔细想想倒也不难理解,这玉牌既是一对,如今婚约已除,祁氏一族又摊上这么大的祸患,另一块玉牌再给自家女儿佩戴也是不妥,悄悄收起来罢了。 只是……这整个事件中最为匪夷所思的就是,这玉牌明明是旬家的东西,既然如此重要,为何旬氏一族并未招来杀身之祸,却偏偏波及了原本毫不相干的祁家? 这一点,无论从哪方面都说不通,必有隐情。 既然毫无头绪,楚凝秋也不想做太多无谓猜测,只道:“姨姥姥这些年受苦了,只是……后来母亲嫁到京城来,您为何不去求见母亲,以母亲的心性,只要知道您是外祖母的故人,哪怕不说出真实身份,也必然会接济您的。” 当时距祁氏覆灭已经过了近二十年,她又远在京城相貌音容大改,只要不暴露了玉牌,也不至于再次惹来杀身之祸。 “既已安稳下来,何必再徒惹麻烦。”祁老太太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变化,似是有所犹豫,但又很快恢复如常,一字一顿道:“祁家究竟因何被灭族不得而知,但我被一路追杀了那么久,的的确确跟这玉牌有着脱不开的关系,如今既然风云再起,郡主要格外当心才好。” “秋儿明白。”楚凝秋微微颔首以示感谢,如今事已至此,既然已经触碰了禁忌,索性也就探究到底,索性直言道:“姨姥姥是西南祁氏贵女,当年在西南的时候,可曾听说过旬氏宝藏的传言?” 如今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跟宝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就算不想往那方面想都不行。 “世家大族屹立百年,哪个没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所谓的宝藏,也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让楚凝秋没想到的是,对于这个问题,祁老太太有着异于常人的淡定,甚至还补充道:“否则历代旬氏家主早已就明里暗里把东西瓜分掉了,哪里还轮得到外人觊觎?” 的确,有好东西不自己享用,却要竖成靶子等着别人来瓜分,是个正常人都做不出来这种事。 “或许他们也在寻找,只是同样没有找到而已。”关于自己誓要揭开这个传言真相的决心,楚凝秋并没有瞒着祁老太太的意思,只道:“姨姥姥不妨再细想想,可还有什么别的线索,无论是真有所谓的宝藏还是空穴来风,只要能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江湖上也就少了许多腥风血雨。” “虽然各大家族多有往来,但我本不是旬氏中人,着实也不能知道什么内情。”祁老太太微微摇了摇头,但许是不想让楚凝秋太过失望,又补充道:“老身年纪大了,一时浑忘也是有的,若以后想到什么,定会另行禀报郡主。” “也好。”楚凝秋应承下来,主动握了握祁老太太粗糙的手,继续道:“这些日子,您就带着家人随秋儿住到魏国公府去,待事情平息后再另做打算。” 虽然有暗影在外面守着,她们之间的谈话并不会让旁人听了去,但听不到内容并不代表不会起疑心来逼问,若真因她的缘故让这一家人惨遭横祸,岂不是作孽。 “郡主,这……”祁老太太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但考虑到儿孙的性命,到底还是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感激道:“多谢郡主垂怜。” 若这一劫能平安度过,大山以后定能有个好前程,如若不能……那也只能说命该如此了。 “姨姥姥客气了。” 不知为何,说这话时,楚凝秋总觉得祁老太太面上有种无法言喻的担忧,像是有什么极恐惧的事没有说出来。 楚凝秋觉得有些奇怪,但对方既然不说,她也不好一再追问,便也只当没看见,只让冬儿把老太太扶进里屋休息,自己则重新理好发髻,起身往门外走去。 见楚凝秋出来,守在外面的暗影当即出现在其面前,恭敬回禀道:“主子,并无人靠近。” 第203章 相似 第二百零三章 “嗯。”楚凝秋自然信得过暗影的本事,并没有多过问什么,只道:“司主大人可回来了?” 若有楼墨渊的消息,那侍卫定会第一时间前来通知她的。 “没有。”暗影摇了摇头,几乎下意识道:“主子,要不要属下过去瞧……” 话还没说完,暗影猛得想起来楚凝秋已经吩咐自己寸步不离地保护祁老太太,立刻把后半句话给咽了回去。 见暗影总算还是知道轻重的,楚凝秋并没有责备她,正准备自己再去一趟,却见一个熟人往这边走来。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素日里跟在楼墨渊身边寸步不离的暗鹰,暗鹰看到楚凝秋,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近前,有些急切地回禀道:“郡主,司主大人不见了……” 额? 什么叫‘不见了’? 以楼墨渊的武力值,只要他体内的毒素不发作,这天底下应该没有几个人能制得住他,楼墨渊才吃了她新配的药,怎么也能压制上一两个月,更别说还有那么多暗常司的侍卫在旁保护。 虽然楚凝秋觉得实在不合情理,却也没有追问什么,只向暗鹰道:“人是在哪里不见的,你带本郡主去瞧瞧。” ‘事反常态必有妖’,如果不是楼墨渊故意要引自己去什么地方,就是他需要让自己配合他来掩人耳目,所以无论如何,眼下顺着暗鹰的意思表现的急切些总是没错的。 这边,还不等楚凝秋离开,在屋子里听到动静的冬儿已是匆匆赶出来,关切道:“小姐,您要去哪里奴婢陪您去。” “不用了,你跟暗影留在这里,无论怎样,必得保得老太太平安无恙。” 楚凝秋深深看了冬儿一眼,也不知冬儿是否领会到楚凝秋的意思,却也没有坚持跟随,只目送楚凝秋随暗鹰离开。 暗影看了冬儿一眼,宽慰道:“别担心,主子会没事的。” 冬儿朝暗影笑笑,一字一顿道:“我知道。” 且说楚凝秋这边,或许是心照不宣,她几乎没有思索什么,就从茅草屋不远处的小道一路往山上走,可没走几步,就从一旁的小路折进草丛中,只见她并没有急着往林子里走的意思,只对暗鹰道:“你不必跟着本郡主,且在暗处守着,不到万不得已不必出来。” 暗鹰身为暗常司最顶级的暗卫,素日里甚少出现在人前,是以除了楼墨渊身边少数几个极信得过的人,并没有几个外人见过他的真面目,这会儿若为了保护她暴露在人前,着实没有必要。 当然,楚凝秋之所以这么做还有别的目的,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背后之人到现在都没有露出真面目,最直截了当的法子就是用自己做引子引得对方出手。 这样好的机会,就算有些风险也足够让对方铤而走险,所以绝不会错过,若身边有暗鹰这样的高手,这出戏还真有些演不下去。 “郡主的意思是……”暗鹰跟在楼墨渊身边这么多年自然不是傻的,立刻就明白了楚凝秋的意思,但他似乎早有预料,是以并没有出言阻拦,只是恭敬道:“郡主只需尽力而为,切不可以身犯险。” “有些险境早晚都要过,逃避是没用的。”楚凝秋唇角微勾,心里那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却越发清晰可见。 但她却并没有多害怕,甚至还有些第一层窗户纸就要被掀开的期待感,毕竟在这个时候,解决掉一个幕后黑手,往后就轻松一分。 “是,属下遵命。”暗鹰郑重应下,在犹豫了片刻后,又鬼使神差般地补充道:“郡主,主子他……他不会让郡主您有事的。” 不知为何,在这一刻,暗鹰看着楚凝秋棱角分明的侧颜,仿佛看到了自家那位风华绝代的主子,这两个人分明长的一点都不像,可临事时的反应却是如出一辙。 其实以楚凝秋的聪慧,完全能想到楼墨渊这时候把她唤出来,无论出于何种目的,都无可避免地是要把她置于危险之中,若换了寻常女子,不仅会胆怯害怕,只怕还要怨恨楼墨渊牵连自己。 可眼前的女子却波澜不惊,仿佛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 就凭这一点,他就担得起楼墨渊的看重。 楚凝秋微微颔首,“本郡主明白。” 谁都不愿意置身险境,楚凝秋自然也不例外,若从私人情感上来说,她自然有怨怼楼墨渊的理由,但她从来都不是沉溺于所谓儿女私情的人,眼下她跟楼墨渊目标一致,只要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事情解决掉,就没有任何不妥。 而且,虽然祁老太太适才跟她说了许多,但总觉得对方刻意隐藏了很关键的信息,若是能再逼上一把,也未可知。 这会儿功夫,暗鹰已经依着楚凝秋的吩咐隐到了暗处,在确定周围暂时没有危险,楚凝秋也不再耽搁,很快重新回到大路,按着之前的计划往前走。 只是她的腿看起来有些不对劲,走起路来有些摇摇晃晃的,一边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一边愤愤地抱怨道:“这穷乡僻壤的破地方,随便喝两口茶都要闹肚子,楼墨渊这个王八蛋,早不消失晚不消失,偏偏在这个时候不见踪影。” 楚凝秋看起来走的随意,实则始终警惕着周边的动静,然而就这样往前走了五六百米, 眼瞅着前面的林子越来越深,却并没有察觉到四周有任何人跟踪的痕迹,更别说出手对她不利了。 楚凝秋及时自我批评,难道……自己的言行举止太夸张了,让对方心生警惕,不敢动手了? 可是机不可失,如果这会儿不动手,只怕也没有再动手的机会了。 楚凝秋从来都不是死板的人,既然意识到问题,当即就改变策略,只见她似乎走的恼了,一边转身往回走,一边低声抱怨道:“楼墨渊,你愿意去哪里去哪里,你不出来,姑奶奶我还懒得找了呢!” 第204章 表哥 第二百零四章 只要楚凝秋出了树林,想要在那么多侍卫眼皮底下把人抓住,难度无疑增加了许多,所以对方一定会在她离开之前动手。 果然,楚凝秋才往外走了几步,就隐隐察觉到脚下郁郁葱葱的草丛中似有轻微的沙沙作响声,还没等有所反应,颈后已经挨了一掌,紧接着两眼一黑失去知觉。 当然,楚凝秋既然早有准备,就不会真让自己意识全无,已是在对方动手之前就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些许力道,只装出一副不省人事的模样。 正如楚凝秋所料,对方既有更重要的目的,必不会在这里耽搁时间,那人也是武功了得的主儿,小心把她扛在肩上,在树林中一阵穿梭,直过了好一会儿功夫,楚凝秋的世界才从天旋地转中平静下来,似是被搁到了一张柔软的床榻上。 哎,幸亏她用的午膳已经消化的差不多了,否则再这样颠簸下去,她就算想继续装下去,胃也要翻江倒海了。 这边,还没等楚凝秋从颠簸中缓过来,一道沉稳的男声就先一步传入耳中,“可有被旁人瞧见?” “没有。”那暗卫立刻道:“少主放心,属下一直记得您的吩咐,必不会让小姐的名节受损,至于其他那几个想打小姐主意的人,已经被属下解决掉了。” 额? 这么说,打她主意的人还不止一波,会不会闹了什么乌龙? 这位所谓的少主又是谁? “很好。”在楚凝秋疑惑的时候,那位少主已是再次道:“你先下去,今日之事不许跟任何人提及。” “是,属下告退。” 这话之后,周遭彻底安静了下来,楚凝秋只觉得一道锐利的目光渐渐朝自己压迫而来,那人似乎是在打量自己,但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那人便道:“行了,起来。” 就算伪装的再好,人是真的处在昏迷之中还是有意识的,但凡高手,完全可以从呼吸分辨出来,由此也可以见得这位少主的武功远在适才那位暗卫之上。 既然已经被人识破,楚凝秋也没有再装下去的必要,索性爽快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少主好眼力。” 说话的功夫,楚凝秋也看清楚了眼前的男子,看起来也不过是个才及弱冠的少年,身姿挺拔,面容清隽,眸中带着淡淡的浅笑,既有大族公子的儒雅,又很有几分江湖中人随意洒脱的出尘气质。 看到这人,楚凝秋脑海中只闪过四个字:不魅不妖。 总之,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跟‘劫匪’两个字联系到一起。 “郡主过奖了。”那人并没有因为楚凝秋的话而露出任何羞愧之色,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甚至主动道:“郡主聪慧,不如猜猜本少主请您过来的目的,如何?”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颠簸了这么久,楚凝秋只觉得口干舌燥,见对方并没有上茶的意思,索性自己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喝下,方才慢悠悠继续道:“一个利字,足以让人铤而走险做任何事,不过尊驾在这个时候还能顾全本郡主的名节,想来总该是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 否则,好不容易得了手,还不得直接把她扔到什么暗馆去。 见楚凝秋这个俘虏完全没有被绑架了的自觉,那男子忍不住轻笑一声,待亲手为其再斟了一杯茶后,方才继续道:“正如郡主所言,世人总是利字当先,就算有什么深仇大恨,只要有足够的好处,也是可以抵消了的。” 楚凝秋虽然面上波澜不惊,但心里一直都在猜测这男子的身份,见对方顾左右而言他,只得自顾自开门见山道:“尊驾想要从本郡主这里得到什么,不妨直说。” 虽然这人看起来像是江湖人士,但能在京城附近,楼墨渊眼皮底下培植出势力,要说在京城中没有人脉资源,楚凝秋断然不信。 “郡主果然是爽快人。”那男子眸中多了几分欣赏之色,只见他也学着楚凝秋的模样轻轻抿了口茶,之后才继续道:“所谓百闻不如一见,本少主就知道祖父的外甥女不可能是个一无是处的草包。” 祖父? 楚凝秋眉心微动,难不成眼前这个男子就是旬老谷主早前收养的那位旁系孤儿,也就是如今的旬氏家主旬延逍? 想想,老太君之前有跟她说过旬延逍过些时候会进京来省亲,可既是亲眷关系,他光明正大地去魏国公府见自己就是了,何必要用这些不入流的微末功夫,把她给劫持到这里来? 是个正常人都做不出这种事? 旬延逍见楚凝秋一脸不解地看着他,就差在脑门上写上‘你有病’四个大字,倒也没恼,只幽幽道:“表妹可知道许多事情是没有办法放到台面上去的,否则也不会有人费这么多功夫把你引出城来。” 这样的称呼,显然比之前更亲近了些,楚凝秋对旬延逍也并没有多少敌意,便也顺势改了称呼,反问道:“表哥,你莫不是要告诉我,这城外的瘴气病源是你故意散播出去的。” 不是楚凝秋相信旬延逍,而是相信旬老谷主的为人和眼光,所谓‘医者父母心’,他必不会让一个心狠手辣的人来接任自己的家主之位。 “自然不是。”旬延逍见楚凝秋的神色,就知道她并没有怀疑自己的意思,便也立刻摇头否决道:“这……表妹就要问问你的司主大人了。” 额? 楼墨渊什么时候成她的了? 楚凝秋正纳闷自己跟楼墨渊的隐秘关系是怎么被远在千里之外的旬延逍给发现的,但转念一想,皇帝的赐婚旨意已经下了,哪里还有什么秘密可言,这会儿旬延逍不知道才奇怪。 “咳咳……”意识到旬延逍的字面意思跟自己心里的想法或许并不是一回事,楚凝秋清了清嗓子,神色自如地反问道:“表哥想说什么,不妨直言。” 第205章 灵殊草 第二百零五章 难不成楼墨渊跟药王谷之间还有什么恩怨纠葛? 不对啊,若当真如此,早在楼墨渊跟自己刚认识的时候,就该有所表现才是。 见楚凝秋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旬延逍轻轻转着手上的茶杯,挑眉道:“这京城之中波谲云诡,暗常司更是众矢之的,明枪暗箭不断,表妹难道真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给楼墨渊当垫背的?” 楚凝秋微微挑眉,直白道:“表哥是想做回菩萨,把我这个可怜人从苦海里拯救出来?” 旬延逍虽然没有明说,但楚凝秋却一下子就明白了对方这是要让她离开京城,随他去药王谷的意思。 其实旬延逍会有这样的心思完全能理解,楚凝秋虽然是旬老谷主唯一的血脉,但到底是别人家的人,如今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的眼睛盯在药王谷的宝藏上,旬延逍如今成了旬氏的掌家之主,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本该属于自家的东西落到别人手里去。 可他虽然靠着旬老谷主的支持坐上家主之位,又以雷霆手段迅速控制住了局面,但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时刻都有被旁人拉下马的危险,若真到了那一日,怕是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权衡之下,能够娶楚凝秋为妻是最好的法子,所以无论如何,旬延逍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当然,为了不至于给外人留下口实,这件事必须是楚凝秋自己心甘情愿答应的,不能传出任何他逼迫楚凝秋就范的流言,自然要维护楚凝秋的名节。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表妹自然也该好好为自己打算才是。”旬延逍并不意外于楚凝秋的反应,只缓了口气继续道:“表妹若还有所犹豫,不妨跟司主大人商量一下,他应该很愿意用你来换那两株……灵殊草。” 听到这话,楚凝秋狠是怔了一下,几乎是脱口而出道:“你当真找到了灵殊草?” 灵殊草这三个字对楚凝秋来说并不陌生,灵殊草是西南大山里独有的一种灵药,据说以灵殊草入药可解世间奇毒,然而灵殊草十分罕见,可遇而不可求,且以新鲜为最佳,想当年旬氏嫁入魏国公府时嫁妆里也仅仅只有一株,每次楚天昱出征,旬氏就会让他把灵殊草带上以防外一。 然而那株灵殊草到底也没能救的了楚天昱的性命,至于是灵殊草存放时间太久药效大减,还是楚天昱的伤势太过严重就不得而知了。 老谷主在世时才只有两株灵殊草,旬延逍接任家主之位不过一年时间,就弄到了两株灵殊草,若非能力过人,就是运气实在好。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若真有了这两株灵殊草,想要解楼墨渊体内的毒就会容易很多。 还真是极有诱惑力的条件。 “真的假不了,本少主千里迢迢来到这京师重地,总不会是来跟表妹你讲笑话的?”旬延逍深深看楚凝秋一眼,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稍稍缓了片刻,又道:“表妹总不会觉得在楼墨渊心里,你跟他的婚约,会比他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自然不会。” 楚凝秋莞尔一笑,才要继续说话,却是一道熟悉的冰冷声音先一步在耳畔响起,“哦?” 什么叫‘自然不会’,这丫头对自己就那么没有信心,还是说若以后真遇到性命攸关的时候,她也会理所当然地舍弃自己? 额? 楚凝秋跟楼墨渊打了这么久的交道,只看对方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就知他是动了怒,可自己适才所言完全是正常人的思维,哪里有什么不对? 不对,楼墨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是被旬延逍用灵殊草的名义给‘请’了来? 楚凝秋想吐槽楼墨渊还是那么喜欢偷听壁角,但考虑到旬延逍在,便也只能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莞尔笑道:“适才臣女跟旬少主的话,想必您已经听到了,所谓亲上加亲,若臣女能嫁回旬家,也是好事一桩。” “……” 这丫头连这种话都敢说,是他表现的脾气太好了? 楼墨渊并没有立刻回话,只越发不善地看了楚凝秋一眼,但这样凌厉的目光很快转到旬延逍身上,“旬少主这主意的确不错,可惜……你实在不了解本座的性子。” 听到这话,楚凝秋深以为然地默默点了点头。 这世上除了皇帝,还没有哪个人敢这样肆无忌惮地跟楼墨渊谈条件,哪怕有那么一两个不长眼的,如今也都在地底下团聚了。 旬延逍以为手里有了个筹码就万事大吉了? 哎,还是太年轻了。 “怎么会呢?”旬延逍能在旬氏一族为数众多的后生中被旬老谷主选为继承人,又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族内大小矛盾统统压制住,自然不会打无准备的仗,面对楼墨渊几乎称得上愤怒的反应,虽然眼眸中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畏惧,却在最短的时间内平息下来,缓缓反问道:“司主大人美誉传天下,自是一等一的正人君子,最起码不会做出什么巧取豪夺之事,不是么?” 正人君子? 楚凝秋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看来这个旬延逍最大的本事不是药理,而是睁眼说瞎话,还说的这么脸不红气不喘。 “是么?”楼墨渊越过楚凝秋,自顾自在椅子上坐了,“药王谷和京城相距甚远,也难怪旬少谷主会打听错了消息,本座最擅长的就是巧取豪夺,知趣的还好,若遇上那不知趣的……连性命也是留不住的。” 若旬延逍眼下人在药王谷也罢了,西南山多林密,一时半会儿也不一定能奈何得了他,可眼下他势单力孤地出现在自己的地盘上,还想用灵殊草来跟他谈条件,简直就是个笑话。 “……” 这世上从来都不缺厚颜无耻之人,但能无耻的这般理直气壮且毫不掩饰的,楼墨渊只怕还是第一个,旬延逍就算有所准备,也忍不住被狠狠噎了一下。 第206章 条件 第二百零六章 “司主大人若这般没诚意,可就没意思了。”旬延逍毕竟是手段了得之人,虽然被楼墨渊噎了回去,但到底很快回过神来,似笑非笑道:“可惜灵殊草并不在在下手里,就算司主大人有巧取豪夺的心思,也注定是要失望的。” 旬延逍就算消息再不灵通,也该知道楼墨渊根本就不是讲规矩的人,既然早就做好了打算,那灵殊草自然早早就放到了旁人寻不到的地方。 “是么?”楼墨渊不以为意地转了转手上的翡翠扳指,“旬少主应该知道,只有活人才有资格提条件。” 楼墨渊那张脸实在太过完美无暇,不过微微勾唇,眸中那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就足够摄人心魄,但也不过是一瞬,那笑意就如置于数九寒天的水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却下来,剩下的只有彻骨的寒意。 看那架势,楚凝秋只觉得旬延逍就要看不到下一刻的太阳,但她并非沉不住气的人,并没有急着出言,只学着楼墨渊的动作,低眸把玩着自己腕上的镯子。 楚凝秋这般态度,摆明了没有打算替这位娘家人跟楼墨渊讨交情的意思,见状,楼墨渊心里那股莫名其妙的邪火消下去了不少。 楼墨渊和楚凝秋一左一右坐在主位上,而旬延逍却在站着,莫名有一种反客为主的怪异感觉,旬延逍只觉得事情似乎完全没有朝着自己预设的方向发展,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冷声道:“司主大人是想杀了在下灭口?” “表哥千里迢迢到这京城来,自然是有足够的诚意,若当真有来无回,岂不辜负了外祖父对您的一番培养?”楚凝秋看了楼墨渊一眼,见对方并没有阻止的意思,知道时机已经成熟,便也继续道:“表哥才坐上家主之位,所做的一切无非就是想彻底稳住药王谷的势力罢了,你自以为娶了我就能一劳永逸,却不知是大错特错。” 其实楚凝秋这话并非危言耸听,因为旬氏一族虽为传承百年的江湖大族,在西南一带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但想要跟深得皇帝宠信的楼墨渊对抗,无异于痴人说梦。 如果楼墨渊看重自己,就算眼下迫于形势同意取消婚约,也会怀恨在心,待灵殊草到手后,势必是要把人抢回来的,若楼墨渊只是把自己当个玩物,这个过节就会算在他们俩人身上,到时候药王谷必会受到重创,甚至极有可能跟当年的祁氏那般,一朝灰飞烟灭。 听到楚凝秋的话,旬延逍并没有一口否决,只是在快速看了楼墨渊一眼后,挑眉反问道:“表妹似乎有什么高见?” 其实,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旬延逍并非想不到,只是他也寻不到更好的法子,只能铤而走险,而且他很清楚楼墨渊的症状,以对方如今的情况,想要使用灵殊草治疗就必须要先清除内力,就算侥幸能够清除体内的毒素,没个三年两载也是不可能缓过元气的,这么长时间,足够他另做打算了。 “高见谈不上,只是跟表哥的法子比起来,稍微妥当些。”楚凝秋虽然不知道旬延逍是用了什么法子把楼墨渊‘请’到这里来的,却很确定楼墨渊并没有对旬延逍下手的打算,否则绝不可能到这会儿还相安无事,便也不再有什么顾虑,直接从袖中掏出那块羊脂玉牌递到旬延逍面前,反问道:“表哥可认得这个?” 既然是旬氏一族的重要信物,那么这羊脂玉牌上面的族徽就算不是旬氏族徽,也一定有着特殊含义,楚凝秋对旬氏一族了解不多,与其千里迢迢派暗常司的暗卫去查,不如直接交给旬延逍去办,反而更直接利落些。 从把羊脂玉牌递过去那一刻起,楚凝秋就一直在仔细注意着旬延逍的一举一动,果不其然,在看清那玉牌上的徽记时,旬延逍面上闪过一丝明显的不敢置信,他下意识地握紧了玉牌,几乎冲口而出道:“这玉牌怎么会在你手里?” 见旬延逍这般言语举动,楚凝秋就知道对方是认得这块玉牌的,不仅如此,这东西还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这一点楚凝秋早有准备,是以并未表现出任何异常,只淡淡道:“表哥这话问的就奇怪了,这羊脂玉牌原本就是外祖母留给母亲的,在我手里有什么奇怪的?” “都这个时候了,表妹还想着诓骗我?”旬延逍并没有恼怒的意思,只是毫不留情地反驳道:“祖父过世前亲手把一块一模一样的玉牌交给我,他老人家说这东西原是姑母的定亲信物,因亲事不成又连生不祥之事,再见天日恐有灾厄,命我亲手砸了它。” 旬老谷主向来为人正直,旬延逍受其教导多年,自然最明白不过,更何况‘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根本没有必要在临终时诓骗自己,所以毫无疑问,说谎的定是楚凝秋。 至于楼墨渊,楚凝秋并没有来得及跟其解释前因后果,是以并没有出言,仿佛这一切跟自己无关。 这一点,旬延逍的答案倒是跟祁老太太完全一致,楚凝秋并没有怀疑什么,只挑眉反问道:“有外祖父亲眼瞧着,无论表哥情不情愿,想必那玉牌也是砸碎了的,但从那之后,你心里也存了个疑影儿,想要弄明白这玉牌到底藏了什么讳莫如深的秘密。” 如果旬延逍没有别的心思,适才见到这块羊脂玉牌时,断然不会是那副意外中透着震惊的表情。 彼此都是聪明人,旬延逍深深看了楚凝秋一眼,又垂眸看了看手里握着的羊脂玉牌,待再次抬眸时,眸中却多了几分探究和怀疑,“你肯?” “既然外祖父说了这东西不祥,我不赶紧把这烫手山芋扔出去,难不成还要等着栽祸之事找上门来?”楚凝秋看着旬延逍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这个条件,表哥可还满意?” 第207章 被动 第二百零七章 要说楚凝秋之前拿出这块羊脂玉牌只是为了试探,那这会儿就是已经确定这东西对旬延逍至关重要。 当然,这玉牌对楚凝秋同样重要,她这样做并不是真要把东西拱手让出,而是因为跟药王谷有关的事,让对方去查更为方便,到时候自己派去的人只要盯紧他的一举一动守株待兔,就可以有所收获。 何乐而不为呢? 楚凝秋说话的时候,楼墨渊始终没有开口,想来也是赞成的,旬延逍还在犹豫的空隙,楼墨渊却似已经等的不耐烦,只见他缓缓站起身来,慢悠悠道:“看来旬少主并不是个聪明人,还真是让本座失望。” 几乎就在楼墨渊话音落下的瞬间,门外传来一阵缠斗声,能跟随旬氏从药王谷来京城的,自是一等一的心腹,按说身手也不会差,但外面的缠斗却没有持续多久,很显然楼墨渊早有准备,暗常司的人已经早早埋伏在侧,只等楼墨渊一声示下,就将对方彻底一网打尽。 听到这样的缠斗声,就算是傻子也明白外面发生了什么,旬延逍神色大震,一时也顾不上更多,抽出身上的软剑就要挟持住楼墨渊。 当然,若论武功,几个旬延逍加起来也未必是楼墨渊的对手,但适才楼墨渊已经在无意间闻了药王谷独有的密香,内力被暂时困住,也正是这个原因,人才被他给弄到这里来。 然而旬延逍预想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因为楼墨渊丝毫不见慌张,甚至连闪躲的意思都没有,只轻轻挥了挥衣袖,就把旬延逍灌注在那柄软剑上的力道卸了个干干净净,不仅如此,还变被动为主动,反将对方给挟持住。 “你……”旬延逍是旬老谷主的亲传关门弟子,更是诸多弟子中的佼佼者,相比于正受制于人的自己,他更在意的显然是药的威力,咬牙道:“你没中毒?” 怎么会,那药粉他做过许多次试验,根本不可能有误。 “旬少主这么轻易就自我怀疑,可不是什么好事。”说话的功夫,楼墨渊已经点了旬延逍的大穴,像扔东西一样把对方扔到椅子上坐了,这才一边嫌弃地用丝帕擦了擦手,一边慢悠悠道:“那香的确是好东西,简直无孔不入,就算本座已经着意防范,还是中了毒,可毒既然能中就能解,这么简单的道理,旬少主难道不明白么?” “……” 楚凝秋默默看着这一切,只觉得‘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若她是旬延逍,啥也别说了,干脆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正如楚凝秋所想,旬延逍听到楼墨渊的话,原本白皙清隽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终黑如锅底,好一会儿才不敢置信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你竟有解此毒的法子?” 这怎么可能,别说楼墨渊并非医者,就算是经验丰富的医者,也要斟酌上许久才能尝试着来解,没有一两个时辰根本不可能奏效。 “这点雕虫小技有什么难的?”楼墨渊似笑非笑地看了旬延逍一眼,显然并没有给她答疑解惑的意思,只随手把桌上的羊脂玉牌拿起来把玩一番,之后随手一抛,那玉牌就像有了生命力一样,轻飘飘就落到楚凝秋手里。 楚凝秋接下玉牌,就知道旬延逍这次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依着楼墨渊的性子,不等他自己把身上的穴道解开,人是不可能出的去,便也顺势先把玉牌收进袖子里,慢悠悠道:“这里安静,修身养性是最好不过的,表哥就好好想想哪里出了岔子,若真想通了,也不枉费司主大人一片苦心。” 说罢便站起身来,敛了敛袖子先一步往门外去了。 这会儿功夫,那些个身染疟疾的百姓大概也到了,她要趁着天黑关城门之前把事情处置妥当,可没空再跟旬延逍虚耗了。 楼墨渊原以为楚凝秋会开口替荀延逍求情,见其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心里更畅快了些,只回眸瞥了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暗鹰一眼,暗鹰会意,立刻恭敬道:“主子放心,属下定会照顾好旬少主的。” 暗鹰最了解楼墨渊的心思,若这旬延逍是个知趣的,吃了这次亏自然不会再有什么越矩的举动,若不知死活,一个旬氏家主的身份也保不住他。 要知道旬氏一族想要旬延逍性命的大有人在,无论出了什么事,总怪不到旁人头上就是了。 “甚好。” 楼墨渊眸光微动,并没有再看旬延逍一眼,便也出门去了。 旬延逍心里恨意翻涌,但更多的则是困惑不解,他怎么都想不明白,楼墨渊和楚凝秋这两人原本都是在他算计之中的,就算他的要求不能全然得到满足,也总该是占了上风的,可这才短短一炷香时间,这俩人就轻轻松松全身而退,自己反而成了被控制的那一个。 是他轻敌了,当真追悔莫及! “旬少主也不必白费工夫,主子的穴道您解不了。”暗鹰将旬延逍眸中的复杂神色看在眼里,难得好心提醒了一句,“外面那十几个人已经全部被解决掉了,若您要动了什么旁的心思……” 后面的话暗鹰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意思却不言而喻。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旬延逍才落了下乘,在没有想清楚自己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之前,自然不可能轻举妄动,但他也并没有搭理暗鹰的意思,只扭了扭他尚且能动的脖子,把头转到另一侧去了。 且不说旬延逍正在费尽心思琢磨着要怎样才能恢复自由,这边,从屋里走出来的楚凝秋抬眸四下打量了一番。 这院子的格局显然是城外农庄,虽然没有多么宽敞气派却收拾的干净整洁,显然不是临时寻来的,可这京城周围但凡是药王谷的产业,当年皆添置给了旬氏为陪嫁,如此一来,应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旬延逍跟这京城中的什么人早已有了联系。 第208章 回城 第二百零八章 想到这些,楚凝秋脑海中下意识地闪过洛云深那张脸,算起来,对方趁着为楚清悠治病的缘由进到京城,也有差不多一个月了,虽然因着原主母亲旬氏的缘故,从未有任何对自己不利的举动,但背地里必定有所谋划。 或许想把旬延逍从家主之位上拉下来的人当中,就有他一个。 楼墨渊从身后越到楚凝秋面前,通身的威压如同一阵强烈的飓风从四面八方奇袭而来,“在发什么愣,莫不是真想嫁到药王谷去?” 这倒也没什么难的,大不了他多费点儿功夫把药王谷给收了就是。 只看楼墨渊的神情,楚凝秋就猜到了他心里在想着什么,其实这样的想法虽然狂妄了些,却也并不算多难。 任凭他什么延续百年千年的世家大族,还不是要靠着人丁才能繁衍,只要把族里的人全部给杀了,其他的自然手到擒来。 “药王谷耗费了臣女外祖父一辈子的心血,如何能说没就没了?”楚凝秋抬眸看了楼墨渊一眼,直接说穿他的心思,之后才慢慢笑了,“所谓嫁人,不过是找个人庇佑罢了,我本就是旬氏嫡支唯一的血脉,何必要旁人庇佑?” 如果旬延逍是个聪明的也罢了,若当真成了敌人,这旬氏家主的位子必须要牢牢握在自己手里,任何人也别想痴心妄想! “你倒盘算的长远。”从第一次见到楚凝秋,楼墨渊就知道她绝不是什么恪守三从四德的贤淑女子,眼下听到这样的话自然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只见他轻嗤一声,突然抬眸勾了勾楚凝秋的下巴,“你这是早早就盘算着要如何全身而退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丫头虽然在自己面前表现的温顺乖巧,实际上却从未有一刻真正想要留在他身边,也不知她究竟只是更向往自由,还是只为了摆脱自己的束缚。 “怎么会呢?”楚凝秋没有多解释什么,只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题,待把祁老太太和羊脂玉牌的事简单说了一下,方才继续问道:“可是有线索了?” 楼墨渊知道楚凝秋问的是那群故意散播疟疾之人的下落,一边往外走一边云淡风轻道:“他们自认为走的无影无踪,这会儿指不定怎么偷着乐呢,本座就发发慈悲,且让他们得意几天。” 听到这话,楚凝秋就知道楼墨渊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也不再过问什么,只是她突然想起一事,便也顺便反问道:“司主大人,你可知祁氏当年是为何覆灭的?” 算起来这也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旧事了,若自己派人去查,还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功夫,若楼墨渊早有答案自然更好,如若不然,让暗常司的人去查总要比自己便利许多。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先辈做下的孽最终被偿还在子孙身上,也算不得什么。”楼墨渊突然停下脚步,但他并没有回头,只突然放缓了声音,甚至还有几分惆怅之意,“你莫不是真以为祁氏的覆灭,是那对羊脂玉牌的缘故?” “自然不是。”楚凝秋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旋即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还真是形象的很。” 说话的功夫,楼墨渊和楚凝秋已经走出了农庄,早有暗常司的暗卫驾着马车停在门口,见两人出来,连忙掀开车帘迎两人上了马车。 楚凝秋这副身子本就虚弱,虽然调理了这么多日子,但要彻底恢复到正常人的体魄总归还需要些时日,上了马车后就闭目养神,可是走了许久还不见马车停下,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掀开车帘看了看,果然不是回大山那边村子的路。 见楚凝秋满脸疑惑地看着自己,楼墨渊并没有说话,只微微挑了挑眉,见状,楚凝秋就知道对方没有给自己解释的意思,但她也不是傻子,只稍稍一想就明白了过来,“你这是要让他们认为我们真的失踪了?” 起码是暂时失踪了,若这时候回去,就起不到任何作用了。 可是这样的法子总归撑不了多久,她之前已经在城外失踪了一次,总不能再让京兆府尹往魏国公府跑一趟,否则老太君第一个受不住。 “旬延逍不会只带这么几个人来。” 论起狠厉果决,心思缜密,旬延逍并不在多少人之下,否则也不可能用了几个月时间就稳住了药王谷的局面,这样的人,就算对他那药粉再有信心,也断然不会孤注一掷,他要让出足够的时间让对方去琢磨对策,若能直接去京城找人搬救兵,就更好不过了。 所以,有些时候适当地培养培养对手,是完全有必要的。 “事情是他自己挑起来的,要如何平,也只能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楚凝秋没有再多说什么,只觉得旬延逍第一次出远门就跟楼墨渊对上,这运气……实在是有些过分悲催了。 也好,左右城外疟疾的蔓延情况她已经掌握的差不多了,正好趁着这个功夫让医馆多备些药,至于楼墨渊,大概也是要入宫向皇帝禀明情况的。 想起皇帝,楚凝秋眉宇间不由多了几分凝重,之前楼墨渊每次从宫里回来,身体就会有不同程度的不适,若当真是蛊虫和毒素之间互为排斥,皇帝也必然是会遭到反噬的,也不知道对方的身体还能撑上多久。 皇帝也不是什么好人,死不死的楚凝秋并不在意,可是他若当真有个三长两短,眼下的局面只会越发混乱。 楼墨渊还以为楚凝秋在为疟疾之事烦忧,稍稍停顿片刻又继续道:“在想什么?” “没什么。”楚凝秋并没有瞒着楼墨渊的必要,而是直截了当地反问道:“司主大人,你觉得皇上什么时候驾崩才是最合适的?” “……” 这天底下想让皇帝死的人不计其数,但这样神态平静,语气波澜不惊地问出口来的,怕也只有楚凝秋一个。 第209章 办法 第二百零九章 楼墨渊到底已经习惯了楚凝秋的不按常理出牌,很快便神色如常地轻咳一声,“怎么,你有想法?” “左右这皇位又轮不到我头上,我能有什么想法。”楚凝秋深深看了楼墨渊一眼,“司主大人可别告诉我,你从来没想过这事。” 显然,因为皇帝体内的蛊虫跟楼墨渊体内的毒素有着相吸相斥的紧密关联,所以,这两人某种程度上共生共存的关系,在把他体内的毒彻底清除之前,皇帝无论如何都是不能死的。 但不能让他死是一回事,想不想让他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是么?”不知为何,楼墨渊的语气骤然冷了下来,那双幽深的眼眸紧紧盯着楚凝秋的眼睛,仿如一处深不可测的黑洞,随时都要把人卷入其中,“你知道本座最厌恶别人来探究本座的心思。” 要说楼墨渊这人也着实喜怒无常了些,上一秒面上还春风和煦,下一秒就完全变成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好在楚凝秋对他这种时不时抽风的做派已经见惯不怪,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淡淡道:“许多事不是你不想就不存在的,难不成司主大人很想时不时冒出来一拨人来刺杀你?” “……” 楼墨渊再次被楚凝秋噎住,然而楚凝秋似乎并不想给他反应的机会,只自顾自继续道:“如果所料不差,想必太子殿下正在东宫里急得团团转,可还需要再给他添点麻烦?” 京城里的幕后黑手不过就那么几个,眼下形势所迫,百里无极这太子之位无时无刻不被百里无衍盯着,除此之外,还有个虽然受了贬斥,但实力依旧强大的桓王在不远处虎视眈眈,于情于理他都不能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对楼墨渊下手。 可那暗卫身上的印记却是实打实存在的,根本无从辩驳,无端被扣了口黑锅身上,他自然要想尽办法自证清白。 驾车的暗卫速度极快,楚凝秋说话的功夫,马车已经到了城门口,也算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到城内,不必等人吩咐,便直接往魏国公府去了。 正如楚凝秋所言,此时的东宫正殿里一片死寂,宫人们早早就被打发了出去,只有百里无极的心腹小全子守在殿内,眼睁睁瞅着百里无极把殿内两个名贵的瓷瓶砸了个粉碎。 “主子,当心隔墙有耳啊!”见百里无极又抓起另一个瓷瓶要摔,小全子连忙跪在他面前阻拦道:“虽然这是在咱们自己宫里,但谁也不知道这些宫人中会混进哪里来的探子,若让别人寻了由头来生事,岂不是遂了他们的心意!” “怕什么,让他们去告密,本宫倒要看看谁有那么大的胆子!”百里无极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劝,不仅如此反而还更加暴躁,“你且去查,但凡这两日出过东宫的,一律重打五十大板,打完了再好好审问!” “主子放心,奴才会安排妥当。”虽然知道照此去做,必定要牵连无辜之人去送死,可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小全子也不敢在百里无极的气头上去给别人求情,只好言安慰道:“暗常司的人既把那刺客的尸身给送了来,就说明楼墨渊并未认为此事当真是您所为,否则不是直接找您报了私仇,就是闹到皇上面前让皇上主持公道,又怎么可能这般轻轻揭过?” 睚眦必报才是楼墨渊的性子,而且以他现如今的身份,根本就用不着顾忌百里无极这个所谓的储君。 “谁跟你说此事揭过了?”百里无极虽然是个愚钝的,却也不至于蠢的连这其中的意思都弄不明白,只见他没好气地瞪了小全子一眼,冷冷道:“那具尸体你也看见了,的的确确是东宫里的近卫,不是暗常司随意栽赃,更不是外面混进来的!” 一想着身边有这样的叛徒,百里无极就气的浑身发颤,庆幸的是这叛徒是被派出去刺杀楼墨渊,而不是处心积虑地想要杀了自己,否则很容易就被他钻了空子! “这些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也在东宫侍奉了五六年,谁知道竟如此狼子野心!”这种人有一个就有第二个,谁也保不齐以后还会出什么事,便立刻道:“主子也该回禀了皇后娘娘,把这东宫里的侍卫彻查一番,但凡有半分可疑,就要立刻赶出去,以绝后患!” 对于这一点,百里无极自然没有什么异议,毕竟他也不想什么时候在睡梦中就被身边的侍卫偷偷潜进来杀掉,不过有了适才的发泄,他的头脑已经清晰了许多,当即吩咐道:“让人把那具尸体抬上,随本宫去见父皇。” 额? 小全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主子,这于礼不合,万一皇上怪罪下来……” 开玩笑,抬具尸体凑到皇帝跟前这么不吉利的事,若皇帝怪罪下来,还不得治个惊扰圣驾的罪名? “就是因为父皇会怪罪,才一定要去。”百里无极难得聪明了一回,知道眼下‘坦白从宽’才是最好的法子。 “是!” 主子执意如此,小全子一个奴才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得答应一声,退下去吩咐人手去了。 这会儿已是晚膳时分,休息了大半日,皇帝的精神好了许多,宫里的消息向来灵通,皇帝这会儿已经知道城外村庄发生大规模疟疾,也知道楼墨渊和楚凝秋已经出城去看,自然也没有什么担忧,只淡淡道:“楼墨渊倒是比朕还上心。” 小炎子是皇帝的贴身内监,自然明白皇帝这话并没有表扬楼墨渊的意思,便愤愤不平地回应道:“司主大人奉旨监国,替皇上分忧也是理所当然,只是这没有任何回禀就私自处置,却是有乾纲独断之嫌了。” 小炎子的话正是皇帝的意思,皇帝沉吟片刻,正想说什么,就听到小内监进来回禀道:“皇上,太子殿下……在外求见。” 第210章 干系 第二百一十章 “让他进来,正好陪朕用晚膳。” 皇帝虽然不知道百里无极为什么要这个时候过来,但这么多年来,他思念先皇后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就算已不知道有多少真心在其中,却也足够把自己给感动到,是以从皇后那边回来后,他心里对百里无极的态度就更缓和了些,会有如此言语并不奇怪。 “是。”小内监答应一声,连忙去了。 这会儿大殿内已经掌了灯,暗黄色的灯光将百里无极脸上的愧疚神色映照的格外明显,他走到大殿中央敛衣跪了下来,几句话就把前因后果交代清楚,随后一字一顿道:“儿臣失察,连东宫里混入了旁人的细作也未能得知,若非今日差点惹出祸事,只怕还要继续被蒙在鼓里,儿臣自知愚昧又是个资质差的,实在难以担当储君之位,这才招来祸患,求父皇废了儿臣太子之位,给儿臣留一条性命!” 百里无极不是傻子,知道眼下以退为进才是最好的方式,若真是他自己暗中去查,就算查到事情跟百里无衍或是其他什么人有关,若对方早有准备,只怕也会处到被动地位,倒不如直接由皇帝做主,如此,他就跟皇帝站到了同一战线上,算计他,也就变成了对皇帝所立储君的不满。 他倒要看看那幕后黑手如何逃得过! 不得不说,百里无极这招算计的的确极准,皇帝听了这话,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冷冷道:“竟有这种事,小炎子,立刻宣王锰来见朕!” 王锰是禁军统领,皇宫里所有的侍卫调度都是由他来负责的,出了这种事,自然是首当其冲逃不掉干系。 楼墨渊留着还有大用,就算没用的时候也断然轮不到别人拿来利用,算计到自己最看重的儿子身上! “父皇,儿臣……”百里无极似是心有余悸,怯怯地看了皇帝一眼,“父皇,儿臣让人把那刺客的尸身抬过来了,只是人已经死了,怕是也查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只要做了,必然会留下痕迹。”这会儿晚膳已经传进来了,用银盖子盖住一一摆放到桌子上,皇帝缓了口气,朝百里无极招手道:“起来,先用晚膳,这件事朕自有计较,你不必管了。” 但凡宫廷侍卫,都是受过层层选拔才能进宫的,就算没有什么太过尊贵的出身,也绝非寻常人可比,能让他冒险去做这种有去无回的事,无非就是‘威逼利诱’两条,如何会没有蛛丝马迹? “是。”百里无极依言起身,有些犹豫道:“父皇,儿臣这太子之位……” “太子之位关系到国本,朕自有计较,何时轮到你来置喙了?” 皇帝不悦地瞥了百里无极一眼,显然不想再提这件事,百里无极也不是真想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自然也见好就收,乖觉地坐到皇帝身边用膳,一时之间倒也父慈子孝。 正如楚凝秋想的那般,这京城里的幕后黑手就那么几个,这会儿,原本想着坐收渔翁之利的百里无衍听到百里无极竟然把刺客的尸体带到了勤政殿,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你可看清楚了?” 楼墨渊是什么身手,百里无衍最清楚不过,所以从他把刺客派出去那一刻,就没想着人能活着回来,却没想到楼墨渊会如此狡诈,连这样细微的痕迹都没有放过。 “是,没错。”百里无衍身边的心腹侍卫陈钺肯定地点了点头,随后才继续道:“太子向来是个没有主见的,属下还以为他会跑去凤栖宫找皇后娘娘商议,可没想到他竟然变聪明了,直接就求到了陛下那里。” “百里无极能有什么脑子,看来不知道背后受了什么人的指点。”百里无衍虽然不胜其烦,但他向来不是冲动的人,也还算压得住情绪,稍稍斟酌一下,抬眸向陈钺反问道:“后面的事情都处理干净了么?” “主子放心,这根线是一早就埋下的,一应接触也都是由安插在百里无极身边的人负责,怎么查也跟咱们扯不上任何关系。”陈钺面上并没有任何担忧之色,只继续回禀道:“只是这件事怕是要得罪了楼墨渊,他这个人向来睚眦必报,说不定要做出什么对咱们不利的事。” “咱们跟楼墨渊的过节又何止这一条?”百里无衍虽然忌惮楼墨渊的势力,却也早已做好了跟对方对上的打算,只见他起身在屋里走了一圈,似笑非笑道:“眼下一静不如一动,咱们什么都不要做,只需静观其变就好了。” 所谓破绽,许多时候都是慌不择路的时候自己给暴露出来的,只要他们心里稳得住,那就谁也奈何不得。 “是,属下明白。”陈铖自然明白百里无衍的意思,但还是有些忧虑道:“主子,万一皇上召您进宫问话,您总不能一味地只喊冤,也要有别的对策才是。” “放心,本王自有分寸。”百里无衍并没有给陈铖解释什么,只转了话题道:“今日,楚凝秋跟楼墨渊一起出城的?” “是,而且关系还挺亲密。”陈铖看了看百里无衍的神情,方才继续道:“旬延逍那边迟迟没有消息传来,想必是没从楼墨渊身上讨到什么好处。” 这些年来,百里无衍看似淡薄无为,实际上不仅一直暗中关注着朝堂上的一举一动,同时也关注着江湖上的风吹草动,旬延逍作为药王谷新一任的家主,想要不引起他的注意都不行。 百里无衍丝毫没有要把旬延逍从险境中拯救出来的意思,只是有些不屑地轻嗤一声,“不自量力。” 且让他自救,若连这点保住自己的法子都没有,也就没有必要留了。 陈钺明白百里无衍的意思,便也没再多问,只道:“主子放心,属下会时刻注意城外的动静,若有什么风吹草动,必然是瞒不过咱们的。” 第211章 过府 第二百一十一章 “嗯。”百里无衍想了想,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又道:“王锰那边无论有什么动静,都不可乱了阵脚,他不敢胡乱说什么。” 这话百里无衍说的极为肯定,在他看来,只要是人就有弱点,想要让其乖乖听话,就要恩威并施,王锰一方面有把柄落在他手里,一方面又从他这里得到了丰厚的好处,别说皇帝只是有所怀疑,就算证据确凿,需要他舍了性命为自己顶罪,他也断然没有别的选择。 “是。” 陈铖垂首答应着,心里却忍不住升起一阵惧怕,这位主子看起来温和谦恭,对谁都是一副客气有礼的模样,实际上却最是个冷漠凉薄的,他不信任任何人,在他看来,这世上的人只分两种,有用的和没用的,有用的自要想法子拿捏在手里为自己所用,一但没用就立刻舍弃,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若真到了那一步,自己的下场绝不会比任何人好上半分。 陈铖心里想着事,人也不由自主地愣了愣,百里无衍见状,微微挑眉道:“怎么了?” “没什么。”陈铖赶紧收回思绪,对百里无衍搪塞道:“属下只是在想,楼墨渊跟楚凝秋的关系,似乎没有咱们想象中那么差劲。” 在外人看来,这场所谓的指婚就是闹剧,楚凝秋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已经很坚强了,可眼下瞧着,她跟楼墨渊的关系很和谐,起码看上去很和谐,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有利则聚,他们两人的眼睛都盯在旬氏的宝藏上,就算还有什么别的矛盾,跟这个比起来,其他事根本不值一提。” 百里无衍之所以早早用计拿住了旬延逍,为的也是这个,没什么难理解的。 只是没能如愿让楚凝秋为自己所用,情况的确被动了许多,看来还要另外想法子才行。 “主子说的是。”百里无衍最善于看穿人的心事,见他并没有怀疑自己,陈铖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只继续道:“洛云深那边最近倒是没有什么动静,这期间他去见过楚凝秋两次,有没有可能会被她拉拢?” 陈铖并没有见过旬氏,自然不知道洛云深是因为楚凝秋相貌跟旬氏相似才让洛云深有好感,还以为他是信不过百里无衍的承诺,想要从楚凝秋那边另寻什么别的出路。 “想拉拢洛云深没那么容易。”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这一连串的事接连砸过来,百里无衍心里不可能没有任何波动,只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你且下去,让本王一个人静静。” “是。” 这次陈铖没有再多说什么,立刻躬身告辞。 房门关上,百里无衍的目光定定地望着陈铖离开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且说这边,楼墨渊把楚凝秋送回魏国公府后,并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慢悠悠地随楚凝秋一道下了马车。 楚凝秋忍不住加重语气,“司主大人。” 虽然她们今日一起出城的场面有不少人看见,但那到底是白天,这会儿大晚上的,这家伙能不能稍稍考虑一下她的名声? 好,她在乎的并不是名声,而是实在不想让老太君担心,更不想让楚天朔和李氏再动什么旁的心思。 “放心。”楼墨渊并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只似笑非笑道:“在你出嫁前,本座不会把楚天朔给砍了的。” 楼墨渊这话说的并不大声,但守门的家丁看到马车迎过来时,却正正好好落入耳中,只觉得膝盖一软,差一点踉跄着跪下去。 “大……大小姐……” 这……这算秘密么,他不小心听到了,会不会被杀人灭口? 楚凝秋无语,只道:“司主大人前来拜访,还不快去向国公爷禀报。” 听到这话,那家丁如临大赦,一溜烟往府里跑了,生怕稍稍晚了一时半刻,自己的小命就保不住了。 说话的功夫,两人已经进了府,楚凝秋打了个哈欠,懒懒道:“臣女今天累了,就不陪司主大人去见叔父了,您随下人往正厅去见叔父就是了。” 适才是她想差了,楼墨渊从不是个无的放矢之人,这会儿进魏国公府来,必然是有别的事要来楚天朔这里探究一二,这种场合她若是在,反而多有不便,不如先回去准备好晚膳,左右这家伙是不可能饿着肚子离开的。 见楚凝秋总算后知后觉地领会到了自己的意思,楼墨渊有些嫌弃地瞥了她一眼,径自往主院去了。 此时,坐在书房里的楚天朔正面色阴沉地盯着桌子上信纸,几乎要把那张薄薄的宣纸盯出一个洞来。 那封信是他午后进书房的时候看到的,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人放进来的,信上的内容,则是他之前跟桓王有关关联的证据。 楚天朔虽然明面上是百里无极的人,但像他这样的老狐狸,是绝不可能在一棵树上吊死的,之前跟桓王洵就有着不少隐晦的关联,眼下百里洵登临大位的可能几乎微乎其微,百里无衍这边又形势未名,就算还有别的想法,也要等形势明朗些再做打算,所以只按兵不动。 很显然,必是有人早早就掌握了这些把柄,却一直秘而不发,只等到时机成熟就拿出来,与其说是用来要挟自己,不如说是想以此为把柄让自己为其所用。 这手段还真是高明得很! 楚天朔向来以左右逢源自诩,没想到竟然阴沟里翻船着了别人的道,连府里什么时候出了旁人的奸细都不知道,越想越气,终于忍不住狠狠一掌拍到桌上,“混账!” 他定要把这个吃里扒外的混账给找出来! 可怜的守门家丁才从被楼墨渊惊吓的忐忑中缓过来些,这会儿才进了主院,就听到书房方向传来楚天朔的怒喝声,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只能求助于守在院门两侧的内院小厮,“常林,国公爷……司主大人求见国公爷,人已经往这边来了……” 第212章 主动权 第二百一十二章 楚天朔正在气头上,谁也不想去触这个霉头,然而无论楼墨渊来的多不是时候,该回禀也总要回禀,被唤做常林的小厮不悦地瞪了守门小厮一眼,走到书房前扣了扣门,硬着头皮道:“国公爷,门房回禀说暗常司司主楼墨渊来了。” 楼墨渊? 楚天朔心里警铃大作,难不成这封信是暗常司的人送过来的,楼墨渊这会儿就是特意过来对自己威逼利诱的? 想到这些,楚天朔脸上的神色更难看了,楼墨渊可不是什么好应付的主儿,这些年两人虽然没有什么明面上的冲突,却也矛盾不断,若就此被人拿住了把柄,以后就要永远屈居人下,再也不可能有出头之日了。 想归想,但人已经过来了,逃避是没有用的,只能走一路看一步,是以立刻整理衣衫起身道:“请司主大人去正厅奉茶,本国公这就过去。” “是。” 常林答应一声,忙转身吩咐人去安排,待楚天朔来到正厅的时候,楼墨渊已经坐在厅里喝茶,虽然在朝堂上时常会碰到,但私下里楚天朔还是第一次跟楼墨渊单独见面,所谓‘做贼心虚’,人还未到近前,一颗心就悬了起来,只用力掩饰了下去,含笑道:“不知司主大人突然造访,本国公有失远迎了。” 楚天朔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心里紧张归紧张,态度上却是不卑不亢,既体现出对楼墨渊的尊重,也未谄媚逢迎,失了国公气度。 “很快就要成一家人了,魏国公是本座的长辈,何必如此客气。”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楼墨渊却丝毫没有尊重长辈的意思,别说行礼,就连起身都没有,只坐在椅子上幽幽抿着茶。 “司主大人客气了。”楼墨渊在皇帝面前都是不拘礼数的,楚天朔自然也没有什么好生气,只径自走到主位坐下,反问道:“司主大人这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急事要与本国公商议?” 楚天朔才说这话的时候,楼墨渊还以为他是想要提及楚凝秋的婚事,依着他对楚天朔的了解,楚天朔虽然半点也不希望楚凝秋嫁给自己,让他失了对那笔宝藏的控制,可眼下这件事却又有两说,一笔写不出两个‘楚’,无论楚凝秋在国公府过的怎么样,都跟楚天朔有着扯不开的关系,楼墨渊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但楼墨渊向来观人于微,虽然楚天朔已经极力在保持镇定,但他还是在对方眼眸中发现一闪而过的紧张,却不知是为了什么。 “急不急的往往也难说的很,比如有些事对本座来说无关紧要,但对国公爷而言,却是关乎到身家性命的大事。”既是不明就里,楼墨渊自然也不会轻举妄动,只似笑非笑地瞥了楚天朔一眼:“国公爷说是么?” 所谓听话听音,眼下楚天朔正被那封凭空出现的信搞的心神不宁,见楼墨渊虽然并没有提及那封信,但话里话外却一直有所暗示,不由更紧张了些,连语气都带着似有似无的飘忽,“司主大人所言甚是。” 要说之前楼墨渊只是有所怀疑,那么眼下就是肯定楚天朔有鬼。 看来人勤快些总是没有错的,这不,还有意外收获。 这样想着,楼墨渊越发沉住气,只见他放下茶盏,抬眸看了看四周,淡淡道:“魏国公觉得这样说话合适么?” “司主大人说的是。”被楼墨渊这么一提醒,楚天朔连忙向常林使了个眼色,常林会意,立刻把厅里的下人都带了出去,在这之后才继续道:“司主大人既然说了都是一家人,我也就厚颜托大了,想着一家人总不该说两家话才是。” 虽然有了那所谓的证据,但楼墨渊既然没有直接捅到皇帝面前,自然不是因为他多么有善心,而是要有所用,既然如此,一切自然是留有余地的。 楼墨渊并不知道楚天朔是为了什么做贼心虚,自然也没有办法主动说什么,只道:“早知道国公爷是个明白人,自该明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的道理。” 其实楼墨渊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什么有营养的话,但落在楚天朔耳朵里,却是对方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在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是以再不敢有任何犹豫,甚至主动站起身来:“司主大人说的是,但有些事实属无奈,并非出于本心,这其中的无奈,想必您也是能够理解的。” “身不由己么,总是有的。”楼墨渊并没有否定楚天朔的话,却也同样没有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只挑眉道:“这几日京外突发瘴气,许多百姓都病倒了,想必国公爷也知晓此事了?” 楼墨渊这话自然是试探的意思,他想要知道这所谓的秘密是否跟旬延逍有关,若真如此,之后的事反而好办多了。 这个话题转的实在太突兀了些,楚天朔完全不明就里,加之完全不明白楼墨渊说这话是何用意,只能一边斟酌着一边谨慎回应道:“是,皇上向来爱民如子,想必明日就能下旨让户部筹备一应药品食物,若司主大人想要户部提前拨款,只怕要先进宫找皇上商议才可以。” 楚天朔虽然承袭了国公爵位,却也一直兼任着户部尚书一职务,眼下会想到楼墨渊是为了灾情之事要跟他商量,也在情理之中。 见楚天朔这般言语,楼墨渊心里已是确定他并没有暗中勾结旬延逍要把楚凝秋给嫁到药王谷去,便很快改变死路,把怀疑的对象转移到百里无衍身上。 且不说楼墨渊这边要如何让楚天朔这个老狐狸开口,另一边,楚凝秋已是回到了静馨院,因为冬儿和暗影还留在郊外并未跟着回来,便由如意和如佩侍奉着换了外衫,又立刻准备热水沐浴。 毕竟瘴气是可以通过叮咬传染的,若不小心带了什么蚊虫回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第213章 盛赞 第二百一十三章 整个身子浸泡在热水里,楚凝秋只觉得精神也舒缓了许多,只由着如玉替她按摩着肩颈,如佩则依着吩咐去。 “小姐看起来很疲惫,可是城外的情况很不好?”如玉一边用玫瑰精油帮楚凝秋打理头发,一边犹豫着道:“小姐……其实奴婢心里有个疑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扭捏了?”楚凝秋知道如玉并不是个毛躁性子,这会儿定是有什么要紧话说,只从其手边取过玫瑰精油自己往头发上擦着,随口道:“可是觉得本小姐多管闲事了?” “医者仁心,小姐最是仁厚善良,奴婢怎会不知。”如玉冲楚凝秋笑了笑,旋即再次凝眉道:“奴婢只是在想,这场病症来的古怪,想必没有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他们一定也算准了小姐不会见死不救,保不齐还要有什么招数对小姐不利,不过……若真有人主使,他们为何只想到了瘴气,若是闹出瘟疫那样的大症候,岂不是更容易达到目的么?” 瘴气虽然也是很危险的传染病,不及时治疗随时会死人,但无论症候还是传播速度都远不能跟天花之类的烈性传染病相提并论。 更何况把多个瘴气感染者给带到京城来要耗费不少功夫,远没有弄些天花脓液来的简单方便。 如玉说完,见楚凝秋并没有立刻回应,有些不安地继续道:“小姐,您会不会觉得奴婢太过狠毒了?” 这样的想法的确不对,但却不能没有这个怀疑。 “权力斗争向来是你死我活,只要能够保住自己的利益,无论多狠毒的招数都没人会拒绝。”楚凝秋微微摇了摇头,唇角嚼了一丝似有似无的苦笑,“他们之所以这样做,并不是因为不够狠,恰恰相反,是足够狠。” 额? 听到楚凝秋的话,如玉显然更糊涂了,连眼睛都比平日瞪大了半圈。 楚凝秋随手拿了条毛巾把头发裹住,含笑道:“回去好好琢磨琢磨,若能想明白,本小姐重重有赏。” 没能立刻解答了困惑,如玉虽然有些失落,却也明白这是楚凝秋有意锻炼自己,便也乖觉地答应下来,专心侍奉楚凝秋出浴更衣。 换好衣服在铜镜前坐定,楚凝秋只觉得精神好了许多,不知不觉就想到之前从坟墓中带回来那一对镯子以及玉凝之前给她的那一对发簪,总觉得这么多东西不是平白无故出现的,内里必定有什么隐晦的关联。 可是,这关联到底是什么? 又或者,只有一个物件儿是有用的,其他几个都是故意抛出来的障眼法,故意来迷惑旁人的? 楚凝秋只觉得真相或许就在眼前了。 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沉得住气,楚凝秋自认为不是冲动的人,只转了话题问道:“本小姐出去这段时间,娴月阁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没有。”如玉摇了摇头,解释道:“二小姐和她身边的人都没有出过门,倒是世子爷傍晚时分去给二夫人请了安,很快就回去了。” 楚凝秋微微颔首,想着楚清悠那边有楚翊泓盯着,应该不至于再出什么乱子,便也不想再过问太多,只嘱咐道:“如玉,明日,你随本小姐进宫,宫里人情复杂,若有人向你过问什么,敷衍过去就好。” 虽然如玉是老太君身边调,教出来的,素日行事也极为稳重,但到底从未进过宫,该嘱咐的话自然不能少。 “小姐放心,奴婢晓得轻重。”如玉郑重应下,之后又有些担忧道:“城外到底不安全,冬儿姐姐和暗影明日能回来么?” “自然。”楚凝秋莞尔一笑,“折腾一下午还真有些饿了,你去瞧瞧晚膳好了没。” 算着时辰,楼墨渊总该从楚天朔那边出来了,只不知什么缘故耽搁了这么久,人再不来,他就先吃了。 “是。” 如玉答应一声连忙出去了,在那之后,楚凝秋并没有小憩,而是再次把那块羊脂玉牌拿在手上仔细端详。 这东西到底有什么不妥? 或许自己不该一味等待,而是要想办法让知晓实情的人自己主动站出来。 其实在用人方面,楚凝秋和百里无衍的想法一样,无非就是‘威逼和利诱’两个条件,但这只限于寻常人,对于洛云深这样心思缜密又冷情冷性的人来说,若做的太过,只能适得其反,若是…… 楚凝秋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连如玉和如佩端了饭菜进来也只是摆了摆手让对方退下,等再回过神来,一抬眸却发现楼墨渊已经坐在桌前,拿起筷子准备吃饭。 对楼墨渊的性子,楚凝秋早已经习惯,也没有说什么,只赶紧拿起筷子吃饭,若是晚了,只怕要跟之前一样,只能吃盘底了。 楚凝秋向来无辣不欢,每个菜都放足了辣椒,麻辣锅子里炖着的猪蹄更是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发出诱人的香气,楚凝秋索性放下筷子,只上手抓了猪蹄来啃。 “早知道你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楼墨渊瞥了楚凝秋一眼,虽然语气里满是嫌弃,眸中却带了几分似有似无的笑意。 “食不言,寝不语。”楚凝秋回给楼墨渊一个大家闺秀的端庄笑容,待把一锅猪蹄吃了个七七八八,方才用丝帕擦了擦嘴角的油渍,抬眸道:“算着时辰,旬延逍应该已经逃出去了?” “或许。”跟楚凝秋的随性无拘不同,楼墨渊仪态极好,一言一行宛如行云流水,他搁下筷子,端着桌上事先准备好的茶水漱了口,这才敛了神色道:“你外祖父眼光极好。” 话虽没有明说,但意思却很清楚,哪怕旬延逍并不是他的对手,楼墨渊对他的评价依旧很高。 楚凝秋一边收拾着面前的茶盏,一边慢悠悠道:“外祖父的眼光向来是极好的,这一点,只看洛云深就知道了,可惜……” 人的性情转变往往只在一念之间,若非当年那场变故,也不至于是眼下这份光景。 第214章 好处 第二百一十四章 “开弓没有回头箭,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无论是为了什么。”楼墨渊并没有半分为洛云深惋惜或是同情的意思,只转了话题道:“这国公府里的事,要先处理干净了。” 洛云深那边楼墨渊之所以迟迟未有动作,并非是对其听之任之,而是早有应对之策,眼下还不是动手的时候。 可楚天朔不同,所谓‘攻心为上’,适才在跟楚天朔的交谈中,楼墨渊已经大概清楚了百里无衍想要拉拢对方为己所用的意思,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那封信里的所谓的把柄只是一个警告,但百里无衍也绝对不是一个无的放矢的人,想必真正的证据要等到楚天朔有心归附他之后再拿出来。 “能让我那位二叔真正害怕的,自然是关系到身家性命的大事,比如……我父亲当年的死因。”楚凝秋的手指在桌子上有节奏地敲着,仿佛她此刻的心情,“司主大人,当年北境之事,暗常司想必也是查到些东西的。” 听到楚凝秋这话,楼墨渊并没有否定,只是淡淡道:“当年的事很复杂,并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 楚天昱为人十分正直,不仅在整个京城有口皆碑,更是皇帝的至交好友,且是唯一一个敢于犯上进谏,直言皇帝过失的人,当年对皇帝一手扶植楼墨渊为自己排除异己的行为更是极不赞成,对楼墨渊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所以,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虽然不至于势同水火那么严重却也绝不算愉快,别说事情真相本就朴树迷离,就算楼墨渊知道楚天昱的死有蹊跷,也断然没有为他出头的道理。 “我知道。”楚凝秋抬眸看了楼墨渊一眼,她的语气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反复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父亲必须死,至于是怎么死的,又有谁会在意呢?” 楚凝秋并不是偏执的人,以皇帝对自己异于常人的温和友善,以及破例晋升郡主的恩赏,就知道他对楚天昱的感情极深,但人是很复杂的动物,特别是登临高位的男人,他已经习惯了所有人的顺从讨好,也并不会因为所谓的良知而避免排除异己,久而久之,自然厌烦了总是违拗自己心意的楚天昱,同时又担心他兵权在握,功高震主。 这样的人死了,对刻薄多疑的皇帝而言,更多的不是惋惜,而是松了口气? “你倒想的明白。” 证据或许是有,以前也的确是事不关己,但楼墨渊直到现在都没有跟楚凝秋提及什么,想必是没有楚天朔加害楚天昱的确凿证据。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暗常司势力强大,势力遍布各处,能查到些蛛丝马迹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但百里无衍只是一个久居京城且手中没有任何势力的皇子,竟也能跟暗常司查到的消息差不多,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他身边所掌握的江湖势力绝不止旬延逍一个。 远的不说,之前那个靠着墨阳陈氏起家的荣涣大概也是他的人。 而他所做的一切,为的不仅是登临大位,而是在登临大位之前就把眼下朝局之上的所有势力全部减除,这里面包括皇帝和楼墨渊,也包括玉皇后和百里无极的势力,至于楚天朔……也断然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待一切尘埃落地后,一个残害兄长的罪名就足以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所有人都说楼墨渊是天底下最凉薄无情之人,每年惨死在他手里的人不计其数,却不知真正狠厉狡诈,无所不用其极的,却是那个笑起来人畜无害的翩翩佳公子。 楼墨渊或许没想到楚凝秋会说出这番话来,或许在考虑别的事,总之一时默默没有回话,楚凝秋便继续道:“适才如玉问我,城外的疫病既然是有人刻意为之,可为何要选择瘴气这种不温不火的病症,用天花那种烈性瘟疫岂不是更好?” 这其中的道理如玉一时半会儿自是想不明白,但楼墨渊却完全了然,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轻嗤一声,“这倒奇了,本座还没听说过哪个新君想要把都城变成鬼城。” 这一点,楚凝秋深以为然,在这个并没有人研发出来天花疫苗的年代,一旦感染天花基本就是死路一条,而且这病症传染性极强,一旦发作起来可是不会挑人的,到时候京城大乱,且不说自己会不会感染,一番动,乱却是免不了的。 百里无衍眼下还在保存实力的阶段,在京城里的人脉相对单薄,到时候既没有办法给谁扣罪名,这赈灾的活计也必然是要让百里无极那边的人钻了空子得好处。 折腾一半天,啥也落不着,图什么呢? 而眼下这件事,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就算那些个从岭南过来的‘罪魁祸首’被顺藤摸瓜给寻了出来,最终必定也会跟那刺客一样牵扯到百里无极身上,他可听说最近岭南闹了灾荒,而现如今的岭南属官,是太子一脉的人。 “好处不够多罢了,否则别说一座鬼城,就是十座八座也不在话下。”楚凝秋淡淡一笑, “人性如此,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上一世,跟她一样被从亲生父母身边拐走的孩子不知道有多少,若不是她天资实在聪颖,有更大的用处,想来也会早早被安排去做那些烂污事,最后连死在哪里都不知道。 然而旁观者清,在楚凝秋看来,百里无衍是太想打压百里无极,失之急切了。 当然,他自己也未必不知道,只是黎明前的黑暗是最难捱的,谁到了那一步,也忍不住什么都不做? 楼墨渊看着眼前的楚凝秋,之前压在心底的疑惑再次泛了起来,不过是个刚及笄的少女,就算这国公府里不安稳,所学会的也不过是些内宅妇人的争斗手段,可她仿佛进过这世间最肮脏黑暗的地方,对这触目惊心的残酷权力争斗,竟没有半点震惊唏嘘。 第215章 亲自审问 第二百一十五章 见楼墨渊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楚凝秋莞尔一笑,再次道:“逐利的本性而已,实在不足为奇,你放心,这国公府里的事我会处理好。” 楚天朔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想要拿捏住不是什么难事,至于外面的事,有楼墨渊在,暂时也用不着她去思虑什么。 只是眼下局势多变,皇帝是万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出意外的,如此,想要以最快的速度解掉楼墨渊体内的毒,只能靠旬延逍手里的灵殊草了。 …… 楚凝秋跟楼墨渊对坐而谈的时候,在侍卫房值守的禁军统领王锰也接到皇帝的口头传唤,他原本就跟百里无衍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就算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快败露,但到底也有些思想准备,是以并未多问什么,直接跟随前来传口谕的小内监往勤政殿去了。 依着规矩,这个时辰宫里已经宵禁了,除了楼墨渊和当夜侍寝的嫔妃,其他任何人都不得进入勤政殿,是以在向皇帝请安后,王锰故意面露疑惑道:“皇上,您这时候宣微臣过来,可是宫里的戍卫有什么不妥?” 这会儿,皇帝已经用完了晚膳,他放下手里的筷子,一边就着宫人的侍奉漱口净手,一边冷冷瞥了王锰一眼,“你这禁军统领当的越发好了。” “微臣有罪。”对于皇帝的斥责,王锰乖觉地立刻跪下来请罪,随后才颇有些委屈道:“微臣不知哪里出了问题,还请皇上明示。” 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所谓人心复杂,禁军侍卫足足有两万余人,出几个心怀不轨的也在情理之中,所以王锰所请的只是失察之罪,至于其他的,一概不认便罢了。 “你倒说的轻巧。”皇帝凌冽的目光冷冷扫到王锰背上,待小炎子替自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通,方才继续道:“你倒说说,这人是怎么挑的?” 听到这话,王锰猛得抬起头来,但又很快低了下去,“皇上,这人的确是微臣选拔上来的侍卫,但一切皆是按照规矩来的,并未有任何越矩之处,请您明鉴!” 在此之后,大殿中陷入了长久的寂静,这件事原本就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皇帝宣王锰过来的主要目的,也只是为了敲打他一番,来个杀鸡儆猴,是以最终只是以失察之罪命人将其杖责二十军棍,并暂时撤了他大统领的职位,以儆效尤。 皇上盛怒之下做出这样的处置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王锰自然不敢反驳什么,然而就在侍卫依着皇帝的意思要把人拖下去行刑时,却有小内监进来回禀道:“皇上,司主大人来了。” 寻常时候,楼墨渊是无需回禀就能直接入内的,但眼下百里无极和王锰都在里面,却也不能不顾及规矩,小内监就进来回禀了。 “快让他进来。” 听到楼墨渊的名字,皇帝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异样,待再次抬眸,人已经来到近前,楼墨渊才在楚凝秋那里用了晚膳,精神原本好得很,但眼下却跟在镇国公府时判若两人,怎么瞧怎么有几分憔悴模样,完全就是受了惊吓,还有些惊魂未定。 当然,就连三岁小孩都知道楼墨渊这种从死人堆里走出来的,别说一个刺客,就是百八十个刺客加到一起也不能让他受什么惊吓,可问题是明明知道这家伙完全就是装出来的,偏偏却不能说破。 这几个人里面,属百里无极耐性最差,只见他唇角勾起一丝怪异的弧度,只连忙用力掩饰了下去。 “爱卿受了惊吓,该好好在府里歇着才是。”皇帝看着楼墨渊,神色严肃地薄责道:“爱卿为国劳心劳心,却有人在背后如此胆大妄为,朕一定会查个水落水出,给你个交代!” 听到皇帝的话,百里无极立刻出言解释道:“司主大人,此事当真不是本宫所为,本宫……” “太子殿下宅心仁厚,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 楼墨渊并不认为百里无极没有杀自己的心思,但想法也仅仅只是想法而已,起码在登临大位之前,他不敢把这样的想法付诸实践。 要知道朝局是需要平衡的,任何失之急切的冒进行为,都会让朝局失衡,造成无法挽回的严重后果。 “不过是一点小事罢了,怎好劳烦皇上亲自处置。”楼墨渊在皇帝下手的椅子上坐了,这才慢悠悠继续道:“其实小小刺客伤了微臣倒不要紧,只是……若哪天伤到了皇上,可就百死莫赎了。” 许多时候,男人也是很相信第六感的,虽然并没有什么有力证据,但百里无极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件事跟王锰脱不了干系,立刻应和道:“司主大人说的是,宫廷之内无小事,父皇身边的人可要万分仔细,断不能再出这种人。” “这是自然。”楼墨渊的眼神有意无意地在王锰身上打了个转,最终定格到皇帝身上,“若皇上信得过臣,这件事就交由臣来处理,臣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向来只有他把别人当棋子的份儿,还从没有人敢拿他做筏子,既然百里无衍存心找不痛快,楼墨渊自然会让他更不痛快。 暗常司查案的手段本就了得,楼墨渊又是受害人,眼下提出这样的要求完全合情合理,皇帝想了想,微微颔首道:“既然爱卿不怕辛苦,就由你全权做主,定要查有实据,朕不希望放过谁,也不希望污蔑了谁。” “皇上所言甚是。”楼墨渊目的达到,也懒得再敷衍什么,很恰到好处地打了个哈欠道:“时候不早了,皇上早些歇息,臣先告退了。” 皇帝自然允准,“也好,朕也乏了。” 听到这话,百里无极亦行礼告辞,跟楼墨渊一起出了勤政殿,至于王锰,在皇帝和楼墨渊说完话的时候,就已经先一步被侍卫拉下去施行杖责,在这之后,再由人把他送去暗常司,由楼墨渊亲自审问,至于会审到什么程度,暂时就不得而知了。 第216章 黄雀在后 第二百一十六章 夜晚凉风习习,倒是把白日里的闷热吹散了不少,百里无极想着皇后上午交给自己那枚金丝楠木印章,他原是出宫就往暗常司去的,可惜等他到的时候楼墨渊已经出门往医馆去了,眼下便主动道:“司主大人请留步。” 听到百里无极的话,楼墨渊在勤政殿前的台阶上站定,抚了抚袖口上微不可查的灰尘,也不回头,只是似笑非笑道:“太子殿下还有什么事?” 宫里耳目众多,怎么也不能就这样站在黑乎乎的大殿外说话,百里无极硬着头皮道:“今天本宫曾去暗常司拜访司主大人,不巧司主大人不在这才未成,司主大人可愿去东宫坐坐?” “虽然本座困的厉害,但……”楼墨渊淡然回眸,“太子殿下难得有如此雅兴,本座又怎能推拒,自是恭敬不如从命。” 楼墨渊虽然从未做什么对百里无极不利的事,但这些年来冷眼旁观,他对楼墨渊的畏惧也着实不是假的,见对方答应下来,一时也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更紧张了,只道:“司主大人请。” 且说国公府这边,虽然忙碌了一天很是困倦,但楚凝秋心里想着那羊脂玉牌的事,却是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辗转几次索性也不再强迫自己,从床上坐起来,重新掌了灯,从衣柜底部拖出一个红木箱子来。 那红木箱子很沉,楚凝秋用了吃奶的力气才拖出两寸有余,索性就在原地把箱子打开,这里面都是旬氏陪嫁来的书,自旬氏去世后就只有落灰的份儿,虽然她来到这里后,将有用的医书都整理出来时不时翻阅,但她依稀记得下层有些书是她从来没有注意过的,或许能从中找到些关于那羊脂玉牌的线索也未可知。 这样想着,楚凝秋把箱子上层的医书统统翻了出来,可惜一直翻到最后一层,除了书页的纸张明显更黄了些,虫眼更多了些,根本没什么不同。 难道是她想错了? 可那东西既然是旬家的,旬如栩又是旬家独女,总不至于当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连一丝旬家的踪迹都找不到。 楚凝秋左思右想,总觉得自己要找的答案就在这些书籍里,是以不死心地又找寻了一遍,这一次翻的比之前更仔细些,但跟之前一样,完全没有任何不妥。 但这一次,楚凝秋的目光不仅在书,还落到箱子上,这箱子制作十分精巧,她试探着往四边轻轻敲着,很快发现箱子底部有一处是中空的。 这处中空的地方是做箱子的时候就设计好的了,而并非后续做出来的,所以并没有任何破绽而言,若非楚凝秋瞧的仔细,也断然发现不了。 既然已经察觉到有问题,自然要打开看个究竟,可是环顾四周,屋子里并没有能撬开箱底的东西,没办法,楚凝秋只能打开门把在厅内守夜的如玉叫醒,吩咐道:“如玉,去取个锤子来。” 锤子? 如玉才迷迷糊糊睡着,乍然听到楚凝秋的话,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对方再次吩咐了一句,方才一骨碌站起来,忙不迭就要往外走。 “算了,别去了。” 楚凝秋突然意识到这么晚大张旗鼓去找外院做粗活的家丁找锤子,必然会引人怀疑,只怕明天一早李氏那边就能得到消息。 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听到楚凝秋的话,如玉才迈出去的一只脚立刻收了回来,这会儿她已经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疑惑道:“小姐,这么晚了,您要锤子做什么?” “没什么。”想着箱子就在那里又不会跑了,楚凝秋意识到自己有些太急切了,缓下情绪道:“睡,明日再说。” “哦。”如玉实在想不明白刚刚还心急如焚的自家小姐为何突然就平静了下来,还在满脸疑惑的时候,楚凝秋已经回到内间去了。 不死心地再次在房间里左右寻摸了一圈,实在没发现什么趁手的工具,楚凝秋也只能再次躺回床上,只是这一次,她心里踏实了许多,很快就睡着了。 太子和权臣大晚上凑到一起,怎么看怎么都有私相授受的嫌疑,但楼墨渊似乎并不在意,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坐着自己专属的,规格比百里无极还要高的轿撵往东宫去了。 一看这阵仗,百里无极心里直发虚,生怕好不容易才在皇帝面前培养出来的信任就这么被付之东流。 不过……转念一想,百里无极又放下心来,楼墨渊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给自己惹祸上身,或许就要这样大大方方的,反而不会被怀疑。 就在百里无极反复纠结的时候,东宫已经到了,百里无极也只能打起精神,神态自若地迎楼墨渊进去。 …… 虽然已经是入夜时分,但除了楚凝秋,大概也没有几个人能安稳入睡,还在郊外的旬延逍更是如此,正如之前所言,虽然有暗鹰等人守着,但以旬延逍的能力绝不会坐以待毙,待两个时辰后,穴道已经悄然解开,但他不是冲动的人,并没有急着跟暗鹰硬碰硬,而是暗暗动用了事先藏在肚脐中的软筋散。 要说这旬延逍也是个狠人,这样的药就算他控制的再好,存放在身体里也是对自身有所伤损的,但他明知如此,却还要这么做。 旬延逍他离开农庄后并没有立刻发信号给自己在京郊的其他心腹,而是趁着夜色掩护,悄悄往京城方向去了。 旬延逍轻功了得,又用软筋散为自己争取了不少时间,是以一路上并没有被人追上来,很顺利地翻越城墙进了京城。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见前面的人影从城墙上一闪而过,一个身着黑色夜行衣的娃娃脸侧头向一旁的暗鹰道:“首领,咱们为什么不跟上去?” 就这城墙,根本没什么难度嘛,他们难道就翻不得了? “就你聪明。”暗鹰一巴掌直接拍在娃娃脸脑袋上,没好气道:“主子怎么安排自有他的道理,你以为他逃的了?” 第217章 一同进宫 第二百一十七章 暗常司可不是只有他们几个人,京城更是他们的地界,旬延逍别说会轻功,就算长了翅膀也逃不到哪里去,他们眼下最重要的任务是盯好城外的动静。 否则若真中了别人声东击西的计,那才是耽误了大事。 或许谁都想不到,旬延逍悄无声息地潜入京城后,并没有去找百里无衍,而是在一阵左转右转后,最终去到了洛云深在京城的宅子。 进京之初,洛云深原本住在客栈,但他也不是缺银钱的主儿,既然知道一时半会儿无法动身离开,索性直接寻了个热闹的地方买了处宽敞的三进院落,他向来有夜里看医书的习惯,这个时候自然还没睡,他向来敏锐,听到外面的动静心生警觉,下一刻袖子里的银针已经掷了出去。 洛云深内力深厚,就算旬延逍事先有所准备,也不过是将将避过,缓了口气方才躬身请安道:“师伯的武功又进益了许多。” 没错,旬延逍和洛云深相识多年,因着身世的缘故,旬延逍自小在药王谷备受欺凌,若不是有洛云深出手相救,十五六年前就死了,但这事本就是意外,是以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后来洛云深虽然因为旬如栩要嫁给楚天昱的事跟药王谷彻底闹翻,却也一直在暗中相助与旬延逍,也正是因为洛云深的提点,旬延逍又是个资质极佳又性子沉稳的,这才越了那么多身世好的后生,博了旬老谷主的青眼。 这几年,洛云深跟旬延逍多有书信往来,虽然彼此算不得生疏,却也实实在在有七八年没有见面,听到这话方才明白,一边示意旬延逍坐下,一边淡淡道:“你执意孤行,结果如何?” 洛云深背着欺师灭祖的名声,人品着实让人不敢恭维,但却绝没有人敢小看他的智谋,谁能想到,连新一任的药王谷谷主,都是他处心积虑安排的人? “师伯此言差矣。”旬延逍能有今天,洛云深功不可没,在他面前,旬延逍丝毫没有骄矜之色,只如实道:“若不直接这么做,又怎么能试探出京城这潭水的深浅。” 百里无衍自认为靠着自己的法子拿捏住了旬延逍,却不知旬延逍是故意递把柄给他抓,之后更是将计就计,主动把自己搅进旋涡里来而已。 用他自己的话说:人,谁又是谁的棋子,不过聪明过了头,看谁都像傻子罢了。 “那你可试探出什么了?” 旬延逍如今虽是药王谷少主,但在洛云深看来,也不过是个才做出点成绩,就有些忘乎所以的晚辈,见其不仅没有反省的意思,反而理直气壮,语气不由更严厉了些,“你可知道一旦被楼墨渊盯上,就彻底处于被动,你在京城的一举一动,都休想再逃过他的眼睛。” 在京城这段时间,洛云深不是没想过有所动作,但谨慎起见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行动,就是想要彻底消耗掉楼墨渊的耐心,可旬延逍不仅初来乍到就兵行险招去‘虎口拔牙’,还自认为已经逃出升天,甚至还在这样关键的时候把自己也给暴露了,简直蠢不可及! “师伯又错了,我从来就没想逃。”在洛云深面前,旬延逍并不想隐瞒什么,只直言道:“师伯可知,那些跟在我身边的护卫根本就不是药王谷的人,而是百里无衍派来监视我的,如今借了楼墨渊的手把他们除掉,皆大欢喜。” 洛云深的顾虑自是有道理的,旬延逍也并非想不明白,但他却不能认同对方的想法,他很清楚,所有一切的本质都是互惠共赢,百里无衍如此,楼墨渊亦是如此,等着脓包自己消下去要猴年马月,与其慢慢消磨别人同时也消磨自己,倒不如直接挑破,哪怕会付出一些代价,但同时也彻底免去了后顾之忧。 所以这次看似是他在暴露自己,实际上却是直接把百里无衍给暴露了出去,至于百里无衍要如何跟楼墨渊对上,那就不是他关心的了。 旬延逍三番几次反驳洛云深的话,洛云深怎么会不明白他另有打算,便也不急着再跟他争辩,只挑眉反问道:“说,你现在准备如何?” 私心里来说,洛云深的确不喜欢楼墨渊,但相比于楼墨渊这个真小人,他显然更不喜欢百里无衍那种伪君子,若真能借楼墨渊的手给百里无衍一个警告再好不过。 “自然是早日让楚凝秋心甘情愿地嫁入药王谷。”烛光昏暗,旬延逍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提及楚凝秋时,洛云深眸中的复杂神情,只自顾自继续道:“逍儿知道此事有利也有弊,但从长远计却是势在必行,只是要如何才能做的更稳妥些,还要请师伯示下。” 人总是很难摆脱原生的阴影,就算旬延逍如今成为家主,但低微的出身却始终如噩梦般萦绕在他的潜意识中,所以就算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只为了自己的子女能有一个名正言顺的高贵身份,眼下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值得的。 物伤其类,洛云深也是这么过来的,自然比谁都明白旬延逍的心思,可人都是有私心的,明白归明白,但一想到楚凝秋那张跟旬如栩十分相似的容颜,他就很不愿意看着她嫁给任何人。 更何况还要亲自去为对方筹划,实在是…… 夜缓缓而过,洛云深到底是如何决定的旁人暂时无从知晓,且说国公府这边,为着要进宫去向玉皇后请安,如玉早早就把还在熟睡中的楚凝秋叫醒,待穿戴好之后,才凑在其耳边道:“小姐,老太君身边的刘嬷嬷一早亲自来传话,说今日让二小姐随您一同进宫,二小姐那边应该也已经在梳洗更衣了。” 额? 疑惑归疑惑,但楚凝秋知道老太君做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道理,是以并没有多问什么,只点头道:“知道了。若二小姐过来,让她稍等片刻就是。” 第218章 好事 第二百一十八章 “是。”如玉一边替楚凝秋梳妆,一边小声道:“算着日子,再过八,九天就是二小姐进东宫的日子了,皇后娘娘有什么话完全可以等那时候再说,何必现在见她呢?” 这一点楚凝秋自然也是有疑惑的,但此事是不是皇后所安排的暂时还不得而知,多一个人在,倒给了皇后些掣肘,总不能在面上做出太过分的事。 “既是祖母都答应的,也无妨。” 其实谨慎起见,楚凝秋应该去老太君那里请个安,问清楚这其中的缘由,但眼下时辰已然来不及,左右知道老太君不会害自己就可以了。 “二小姐能有什么好心思,反正奴婢看到她就浑身不舒服。”嘴里嘟囔了一句,如玉忽又想起正事,压低了声音道:“小姐,之前奴婢们察觉到院子里的粗使丫鬟洛儿不对劲,一直暗中留意着,果然见她今儿个一大早,趁着进屋给小姐倒夜香的功夫,往桌子上的琉璃花尊下塞了一封信,奴婢在她离开后悄悄给取出来了。” 如玉很想当时就把人拿下,但楚凝秋事先嘱咐过不得打草惊蛇,便也只能假装看不到,悄悄回禀了楚凝秋再做打算。 额? 也不知道是那洛儿太机灵,还是百里无极在百里无衍几人的轮番夹击下,智商总算有了些进步,竟然能想到这么个地方,还真是‘大隐隐于市’呢。 楚凝秋从如玉手上把那封薄薄的信接了过来,因着信封上并没有任何字迹,一时也判断不出是不是百里无极亲笔所写,却也并不着急打开,只把信收进袖子里,淡淡道:“你们只当什么都不知道,晚些时候寻个由头把洛儿那丫头提为二等丫鬟,让她时常有机会进厅里伺候。” 不就是想动手脚么,她就给对方个更便利的机会,可不要让她太失望才好。 “是,奴婢知道了。”如玉点头应承下来,正想着再说什么,就见如佩从外面进来回禀道:“小姐,二小姐来了。” “知道了。”楚凝秋从妆匣里拿出一对蓝宝石流苏步摇戴在发髻上,起身往外间去了。 楚凝秋出去的时候,楚清悠已经进到厅里坐下了,楚清悠最是个争强好胜的主儿,以往每逢进宫请安,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生怕被谁给比下去,可今天却一反常态,只穿了一身再寻常不过的淡蓝色撒花纱裙,就连发髻上都没有任何珠宝首饰,只用几朵跟纱裙同款的绢花点缀。 更奇怪的是,楚清悠见到楚凝秋时,面上并没有任何不悦,就连以往眸中常有的三分不屑之意也都消失的干干净净,只微笑着行礼道:“大姐姐早。” 想到昨日楚清悠还模仿着自己的字迹去给百里无极送信,企图损毁自己的名节,今日就没事人一般在自己面前扮柔弱,楚凝秋心里就一阵冷笑,但她的忍耐力总不能还比不过楚清悠,便也含笑道:“二妹妹来的好早,可有用过早膳,如果没有,我让如玉备两个食盒,一会儿在马车上吃。” “不劳大姐姐费心,妹妹已经用过了。”楚清悠的态度要多谦卑就有多谦卑,甚至还十分贴心地嘱咐道:“眼下时间还早,大姐姐不妨先用些燕窝粥,在马车上颠簸着吃东西伤胃。” 说话的时候,如佩已经端了早膳进来,楚凝秋似乎听了楚清悠的劝,端着如玉盛出来的燕窝粥喝了几口,抬眸道:“走。” 楚清悠的目光快速往楚凝秋身上打量一圈,乖巧应承道:“是。” 说话的功夫,姐妹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静馨院,楚清悠原本是想跟楚凝秋乘坐一辆马车的,但被楚凝秋婉拒了,只能去坐了自己的马车,跟在楚凝秋那辆象征着郡主身份的马车后面。 进了马车,如玉就凝紧了眉头看着楚凝秋,忧心忡忡道:“小姐,您之前说过‘事反常态必有妖’,二小姐今天对您这态度,简直太不正常了。” “或许是有什么好事。”楚凝秋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她并没有继续把心思放在楚清悠身上,只从袖中把早上那封信取出来打开。 正如楚凝秋所料,百里无极这封信虽然不长,但通篇都在安慰楚凝秋,让她再忍耐几日,自己一定会劝皇帝收回将其指婚给楼墨渊的旨意,并且保证一定会风风光光地迎娶楚凝秋入东宫为正妃。 这封信虽然没有什么上文,但字里行间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任谁看了都会理所当然地认为是楚凝秋不守妇道,不甘心嫁给楼墨渊那样的人但又畏惧对方的势力不敢反对,这才偷偷摸摸找百里无极求救。 证据就在眼前,楚凝秋想要反驳都不行,到时候惹怒了楼墨渊,除了依附百里无极,剩下的也就只有死路一条。 当然,若百里无极知道楚凝秋和楼墨渊之间的关系不仅不是自己想象的那般生疏,反而无坚不摧,不知道会不会为这个自作多情的计谋而抬手扇自己几巴掌。 如玉虽然不认识多少字,但从楚凝秋的神色上就能看出来绝不是什么好事,当即道:“小姐,夜长梦多,咱们回府后还是赶紧把洛儿给抓起来细细审问,若不小心疏漏了什么可就麻烦了。” 她算是看出来了,百里无极就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小人,但凡跟他沾上关系绝没有好事,从这一点看,他跟楚清悠还真是绝配,一定要牢牢锁死,别再祸害别人了。 “放心,本小姐自有分寸。”楚凝秋把折好的信重新塞回袖子里,抬眸时脸上的神色已经完全恢复平静,只淡淡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太子殿下这么看得起我,倒是却之不恭了。” 额? 如玉一时摸不清楚凝秋到底是何想法,微微愣了一下,旋即有些担忧道:“可是小姐说过您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第219章 刁难 第二百一十九章 “兵来将挡,一味地怕事是逃不掉的。”楚凝秋掀开马车车帘,看着朱雀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原也不过是想透透气,却在无意中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玉凝。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楚凝秋很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其实本朝民风并没有太过严苛,世家小姐甚至是已经嫁了人的贵夫人偶尔来大街上逛逛时兴铺子,也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奇怪的是玉凝身上穿的并不是寻常小姐服饰,而是一套很不起眼的粗布麻衣,似乎是怕引人注意,头也始终低垂着,若不是楚凝秋极相信自己的眼力,只怕也会怀疑是一时眼花。 为了不让对方有所察觉,楚凝秋几乎下意识地迅速放下车帘,如玉也随着楚凝秋在瞧大街上的热闹,她并没有看到玉凝,见楚凝秋突然有此动作,有些疑惑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 楚凝秋原本就因为那只簪子的缘故对玉凝的身份多有怀疑,眼下更是肯定她绝非看上去那般柔弱可欺,但到底是敌是友,暂时还无法确定。 所以眼下只能按兵不动。 在这样的思索中,马车很快就到了宫门口,因是一早就定下了的召见,已有凤栖宫的宫人领着轿撵在门口等着,见楚凝秋扶着如玉的手从马车里出来,领头的小宫女走上前来恭敬道:“奴婢秋荷给郡主请安,皇后娘娘已经在候着您了。” “有劳秋荷姑娘了。” 说话的时候,楚清悠也已经下了马车,早在下车的时候,楚凝秋就发现只有一乘轿撵在候着,也就是说皇后很可能根本就不知道楚清悠也要来。 且说眼前,这位叫秋荷的小宫女在凤栖宫里虽然不像秦嬷嬷那般有体面,但从穿衣打扮上也不难看出很受皇后倚重,自然明白皇后不待见楚清悠,脸色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只不咸不淡地看着对方道:“二小姐怎么这会儿进宫来了,如果奴婢没有记错的话,皇后娘娘可没有宣召您呢。” “……” 一个宫人敢这么跟国公府小姐说话,要说这背后没有皇后的意思是绝对不可能的,楚清悠脸上泛起阵阵尴尬,他倒也不是个傻子,知道皇后身边的人得罪不得,并没有跟那个宫女吵嚷什么,只站在楚凝秋身侧,垂眸扯了扯她的衣袖,“大姐姐。” 这下楚凝秋还真就是好奇了,也不知道今天进宫到底有什么天大的好处,竟能让对自己恨之入骨的楚清悠做低伏小到这种地步? 想归想,但眼下明显不是满足好奇心的时候,所谓‘一笔写不出两个楚’,楚清悠没脸,楚凝秋这个做长姐的自然也不能独善其身,只含笑向那小宫女道:“秋荷姑娘有所不知,是本郡主一个人路上无趣,这才让二妹妹陪着一道进宫拜见皇后娘娘的,若姑娘觉得再去宣一乘轿撵不方便,本郡主和二妹妹步行去凤栖宫也罢了。” 秋荷敢不把楚清悠放在眼里,却怎么都不敢得罪不仅被皇帝皇后看重,还是楼墨渊未婚妻的楚凝秋,当即陪笑道:“郡主言重了,奴婢绝没有半分对二小姐不敬的意思,只是皇后娘娘只吩咐了奴婢来接郡主,若奴婢未经禀报就接了二小姐去凤栖宫,若娘娘怪罪下来,奴婢实在担待不起。” 左右也不是自己的事,见小宫女主动把魏国公府的面子给圆上了,楚凝秋自然也没必要表现出生气,只心平气和地笑笑,“姑娘所言极是,既然如此,就劳烦姑娘先去向皇后娘娘回禀一声,本郡主和二妹妹在这里等您的消息就是了。” “郡主是贵客,怎好让您等着?”也不知道这小宫女在皇后身边听了多少厌弃楚清悠的话,眼下说起话来丝毫不客气,“请郡主乘上轿撵随奴婢去凤栖宫,奴婢得了皇后娘娘懿旨,自然会再带人来接二小姐的。” 言外之意很明显,楚清悠能不能进宫还要看皇后的意思,在这之前,她只能在宫门口等着。 “……” 楚清悠知道自己这样突然要进宫注定不会顺利,却也是认为老太君和楚凝秋会与她为难,没成想大江大河都过去了,竟在这小小宫女面前吃了排头,就算她再能忍,脸色也不由难看了起来,然而这一次楚凝秋却并没有替她打圆场的意思,只淡淡道:“既然如此,就依姑娘的意思。” 如玉也是个机灵的,见楚凝秋这么说,立刻扶着她上了轿撵。 “起轿。” 秋荷丝毫不顾及楚清悠气的快要呕出血来的难看神色,向抬轿撵的内监们吩咐一声,头也不回地往宫里走了。 眼瞅着轿撵渐渐走远,橙儿怯怯地看了楚清悠一眼,小心翼翼道:“小姐,奴婢扶您去马车里等?” 自昨天楚清悠让她去送给百里无极那封信被楚翊泓中途截走后,橙儿一晚上都是在忐忑不安中度过的,生怕楚清悠察觉到不对劲,会把她给生吞活剥了。 楚清悠正在气头上,本能地就想抬手甩她两个耳光,但考虑到眼下是在宫门口,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总要顾及自己的名声,到底强忍住动手的冲动,只冷冷瞪了橙儿一眼,“不用了,本小姐就站在这里等。” 见楚清悠的眼神像要杀人一样,橙儿本能地往后缩了缩身子,再不敢说一个字。 且说这边,待轿撵穿过后宫门御花园来到长街上时,跟在轿撵旁的秋荷突然抬眸看向楚凝秋,微微含笑道:“郡主当真良善,若奴婢有个处心积虑要置自己于死地的妹妹,必会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让她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宫里的人向来小心谨慎,有什么话能说一句绝不会说第二句,秋荷这般突兀地跟自己提起楚清悠的事,楚凝秋倒是意外的很,微微侧眸道:“姑娘这话说的没错,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第220章 得知 第二百二十章 似乎没想到楚凝秋会这么大大方方地应承下来,秋荷微微愣了一下,用有些义愤填膺的语气一字一顿道:“郡主莫要怪奴婢多事,奴婢就是瞧不惯某些人自以为是的做作模样,还以为谁都要让着她呢。” 如果她是楚清悠,就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一有点风吹草动就牛皮糖似地贴上来,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 凤栖宫的宫女说话都这么大胆的么? 还是说皇后对楚清悠的厌恶已经明显到让她宫里的下人寻着机会不贬低讽刺对方几句,都要被怀疑忠心的地步? 楚凝秋想了想,总觉得这两种都不大可能,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个秋荷名义上是皇后的宫人,实际上却有着别的主子。 难不成是楼墨渊的人? 这个想法虽然大胆了些,却也并非毫无道理,毕竟论起安排眼线的能力,‘专业出身’的特务头子楼墨渊,还能比不上‘业余选手’皇帝皇后? 这样的想法在脑海中闪过也不过是一瞬,楚凝秋面上依旧挂着和煦的笑容,缓缓道:“怎么会,本郡主最喜欢姑娘这样心直口快的人,不过话说回来,姑娘可知道皇后娘娘今日宣本郡主进宫所为何事?” 既是要试探,就要试探的彻底,若秋荷真肯说,就说明她当真不是皇后的人,而是向着自己的。 “皇后娘娘一向将郡主视为亲女,有体己话要跟郡主说也在情理之中。”秋荷深深看了楚凝秋一眼,楚凝秋明白她的意思,身子扶着轿撵上的扶手有意无意地往右边侧了侧,趁着两人靠近的功夫,秋荷快速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皇后娘娘怀疑郡主的身份,郡主还需有个心理准备才好。” 竟然是这么回事。 从成为楚凝秋到现在,她虽然极力低调,但到底还是有太多异于寻常之处,一向多疑的皇后会有所怀疑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只是没想到皇后会选择在这个时候一探究竟。 只是不知道皇后想用什么办法让她‘现出原形’呢,难不成是传说中的照妖镜? 楚凝秋本就不是假冒的,自然没什么好害怕,只淡淡一笑,“多谢姑娘。” 说话的功夫,凤栖宫的宫门已经近在眼前了,然而就在楚凝秋想着要怎么把这件事给闹出更大动静才合理的时候,身穿内监总管服饰的小炎子扬着浮尘从不远处匆匆而来,还没到轿撵前就似松了口气,“郡主在就好了,可叫奴才好找。” 小炎子是皇帝身边的内侍,在一定程度上他就代表着皇帝的意思,见他这般言语,楚凝秋立刻吩咐轿撵停下,含笑道:“公公,可是皇上有什么旨意?” “正是呢。”小炎子点点头,只见他神色凝重地叹了口气,之后才向楚凝秋解释道:“皇上早起身子便有些不适,那些个太医都是寻常看惯了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不正巧听说郡主进了宫,还请郡主去勤政殿瞧瞧。” 额? 楚凝秋原本就想寻个机会给皇帝仔细诊个脉,以确定对方体内的蛊虫到底是什么情况,如今这个机会送上门上,正合她的心意,但面上还是有些惶恐地推拒道:“承蒙皇上看重,只是……本郡主不过是闲来无事翻了几本医书罢了,如何比的上太医们的医术好,若耽搁了皇上的病情,岂非罪该万死。” “郡主的医术京城人尽皆知,您又何必谦虚呢。”小炎子躬身向楚凝秋说了一句,又笑盈盈地抬眸向秋荷道:“皇上那边还等着郡主呢,烦请姑娘向皇后娘娘回禀一声,就说晚些时候咱家再去向娘娘请罪。” 小炎子是皇帝身边的红人,秋荷哪里敢得罪,当即道:“公公言重了,奴婢这就回去禀告娘娘,娘娘定然是要去勤政殿探望皇上的。” 秋荷说罢便快步往凤栖宫去了,楚凝秋则索性下了轿撵,随小炎子快步往勤政殿走去,路上,见小炎子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楚凝秋侧头看了对方一眼,似笑非笑道:“公公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千万不要告诉她皇帝性命垂危就快要驾崩了,那可就太悲催了。 见自己的心思被楚凝秋说破,小炎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旋即压低了声音道:“郡主,皇上并不是什么大症候,只是昨夜梦魇想起了陈年旧事,一时情绪郁结……” 宫里的人向来说话只说三分,虽然只有隐晦的几句话,却足够楚凝秋明白皇帝必是梦到了楚天昱,这才想到了自己。 只是她很好奇皇帝和楚天昱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感情纠葛,又或者说皇帝到底做了什么亏心事,才会一想起楚天昱就情绪郁结到生病? 难道说楚天昱是被皇帝故意害死的? 这样的想法只闪过一瞬,立刻就被楚凝秋给否定了,皇帝就算再忌惮楚天昱,也不会拿边境的安危去冒险,这万一有个什么差错,江山就要直接改朝换代了。 见楚凝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小炎子装模作样地抬手在自己嘴上打了一下,尖着嗓子道:“都怪奴才多言,郡主可千万别怪罪奴才才是。” 所谓‘伴君如伴虎’,能在皇帝身边陪伴多年还平安无事的,小炎子自有他的过人之处,他很清楚为着爱屋及乌的缘故,皇帝对楚凝秋的情感格外不同,偶尔在一些小事上向她示个好,惠而不费。 “公公一片好意,本郡主自然是明白的。”楚凝秋感激地看了小炎子一眼,突然转了话题,意有所指地问道:“公公常日在宫中走动,最近有没有听到过什么传言?” 如果她所料不差,这宫里是藏不住秘密的,皇后怀疑她身世的事无论藏的有多严密,多多少少都会透露出一些,起码如小炎子这般耳目灵通的大内监,怎么都不会什么都不知道。 第221章 实话 第二百二十一章 听到这话,小炎子下意识地就要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可对上楚凝秋微微含笑的晶亮眼眸,却觉得在眼前这个少女面前说谎是极愚蠢的选择,立刻从善如流地改口道:“不过是些个奴才乱嚼舌根子罢了,郡主实在不必放在心上。” “公公果然是聪明人。”楚凝秋似笑非笑地看了小炎子一眼,“常言道无风不起浪,这事既跟本郡主有关,若本郡主出面解释,只怕不仅不能让谣言平息,反而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可若指望着谣言不攻自破,又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功夫了……” 之前她一直疑惑楚清悠为何偏偏要在这个时候进宫来,这会儿突然意识到她或许就是不知从何处知晓了皇后对自己的身份有所怀疑,这才上赶着前来帮忙‘作证’,从而彻底置自己于死地。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郡主思虑的极是。” 宫里都是人精,小炎子明白楚凝秋这是要他在皇帝面前提及此事,到时候由皇帝来下旨查问,既能名正言顺地保住自己的名声清白,又能趁机给皇后一个教训,让她以后少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来。 “多谢公公,本郡主改日必有重谢。”说话的功夫,勤政殿已在眼前,楚凝秋便也不再多言,只缓步往台阶上走。 见两人过来,早有那机灵的小内监先一步进到殿里禀报,待楚凝秋走到殿门前时,小内监正好出来,恭敬道:“郡主,皇上请您进去。” “多谢公公。” 不知是否是皇帝精力不济的缘故,楚凝秋只觉得这殿内的熏香味比以往都要浓些,冷不防呛的都要喘不过气来,待稍稍屏住呼吸才好了些,忙走到大殿中央敛衣行礼道:“臣女给皇上请安。” “起来。” 正如小炎子所言,皇帝神色中透着一股明显的倦怠疲惫,可见这噩梦缠身的滋味实在难受的紧,待楚凝秋起身后,皇帝打起精神向她招了招手,“到朕面前来。” “是。”楚凝秋依言往前走了几步,关切道:“皇上成日忙于政务,也该好好保重龙体,天下百姓还要仰仗您呢。” 虽然只是很寻常的恭维话,但楚凝秋眸中一片真诚,甚至还蒙着淡淡的雾气,怎么看都像是对皇帝的不适感同身受,皇帝心下不由动容,言语也温和了许多,“好孩子,难为你了。” “臣女很好,并没有什么为难之处。”既已这般,楚凝秋索性继续以退为进,有些忐忑不安道:“皇上,臣女医术浅薄,您真的放心让臣女为您诊治么?” 眼下她是楼墨渊的未婚妻,皇帝对楼墨渊有多忌惮,对她就有多少防备,所以必须要先打消掉皇帝的顾虑,只有皇帝信任她,对她有足够的愧疚和疼惜,之后在得知自己无缘无故被人诬陷并非真正的楚凝秋时,才会更加愤怒。 楚清悠想着向皇后邀功? 她就让对方亲眼见识一下弃子的下场! “只是小病症而已,有什么不放心的。”皇帝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倒也没立刻让楚凝秋诊脉,而是仿佛随口般问道:“说起来墨渊也总是三病两痛的,听说你也为他诊治过?” 皇帝这话明摆着是在向楚凝秋试探楼墨渊的情况,楼墨渊体内的蛊毒既是皇帝所下,皇帝自然是清楚状况的,若楚凝秋什么都不说,只轻描淡写地揭了过去,皇帝必然会怀疑自己早已跟楼墨渊沆瀣一气,不仅不会放心让她诊脉,甚至还极有可能动杀心以绝后患。 楚凝秋怎么都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稍稍斟酌了片刻,面上则是一副为难的模样,“皇上,司主大人的病情……” 楚凝秋一副欲言又止,仿佛极为难的模样,皇帝不由挑眉道:“怎么了,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司主大人的病……”楚凝秋咬了咬牙,仿佛鼓起了全部的勇气,“司主大人脉搏虚滑无力,身体底子极差,若非内力深厚还可强撑着,只怕已经是油尽灯枯之兆,臣女觉得不像是病,而是体内有蛊虫的缘故……” 楼墨渊中的是蛊毒而并非蛊虫,只有她跟楼墨渊身边少数几个心腹知道,是绝没有可能透露出去的,在这之前所有人都认为是蛊虫,这样跟皇帝说,皇帝不仅不会怀疑,还会认为自己胆子小,是个什么话都藏不住的。 说话的时候,楚凝秋一直有在暗中观察皇帝的神色,果然,在她把话说完后,皇帝眸中的戒备肉眼可见地散去了许多,却也并未故意做出十分震惊的模样,只淡淡反问道:“何以肯定是蛊虫的缘故?” 虽然蛊虫也是有细微脉搏的,但当年为了更好地控制楼墨渊,他选用的蛊虫是休眠期最长烈性最强的那一种,极为罕见难得,这种蛊虫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在最短时间内跟人体合二为一,别说寻常大夫,就是宫里一些资历尚且的太医都诊断不出来。 楚凝秋连这都能诊断出来,足以说明医术足够精湛。 这样想着,皇帝突然有几分后悔,虽然当初给楼墨渊和楚凝秋指婚是有着其他考量的,但眼下看来这步棋还是走错了,万一楚凝秋真有那本事把楼墨渊给治好了,那自己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帝王向来多疑,不用说楚凝秋也猜到皇帝在想什么,眼下既已实话实说表了‘忠心’,接下来自是该示弱的,只见她微微点头,“回皇上的话,就算再厉害的蛊虫只要在人体里求存,也是会留下痕迹的,臣女可以肯定,只是……这蛊虫厉害的很,又完全不知底细,臣女无能,实在不知从何下手才好,实在无用。” “你年纪还轻,能有这等医术已是很难得了。”皇帝一直有在关注着楚凝秋的情绪变化,自认为楚凝秋并没有诓骗自己的胆子,便也放下心来,温和道:“且来给朕诊诊脉。” “是。” 楚凝秋乖觉地答应一声,因着没有带药箱的缘故,便取出袖子里的丝帕搭在皇帝腕上。 第222章 折回 第二百二十二章 皇帝的脉搏比楼墨渊还要虚弱些,楚凝秋本就猜到皇帝体内养着驱动蛊毒的母蛊,正如适才所言,再厉害的蛊虫只要还活着,就一定会在脉搏上留下痕迹,可眼下任凭楚凝秋诊脉诊的再仔细,也愣是没有发现半分蛊虫活动的痕迹。 若不是楚凝秋对自己的医术有足够的信心,这会儿只怕已经要怀疑之前的推测是不是想岔了。 不……还有一种可能。 其实也不怪楚凝秋后知后觉,实在是这种可能性太可怕了些,因为如果蛊虫当真存在于人体之中,又诊不出脉搏,多半是蛊虫已经融进了心脉中。 若真如此,蛊虫怕是已经开始侵袭皇帝的心脏,若不能尽快把蛊虫逼出体内,用不上一年半载,皇帝就会因心脉枯竭而亡。 那么问题来了,是皇帝眼下并不知情,还是他明知道会对自己的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却依然为了能牵制住楼墨渊,而不顾自己的安危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九百九的法子? 若是后者,那就太疯狂了。 这样的想法太过骇人,就算楚凝秋心理素质还算不错,也是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并没有立刻说什么,而是敛衣跪了下来,垂眸道:“皇上,臣女……臣女所言只怕是会对您有所冒犯,还请皇上恕罪。” 皇帝的身子是什么情况,自己心里还是有数的,见状,自然也明白楚凝秋诊出了其中关窍,只道:“朕不想听你说朕的病症有多么凶险,你且说有什么法子可以控制即可。” “……” 听了这话,楚凝秋越发确定皇帝对蛊虫会对自己身子造成的影响很清楚,而且这些年来已经承受了许多痛苦折磨。 的确是个狠人。 楚凝秋默默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但开口时言语间却丝毫没有提到蛊虫之事,只是担忧道:“皇上脉象虚浮,是需要好好调理的,否则一旦身体继续亏空,只怕……药石无灵。” 楚凝秋这话可谓十分大胆了,基本上就是在警告皇帝若再这样下去,他很快就要直接被葬入皇陵了,一旁的小炎子听得心惊胆战,还不等皇帝开口已是噗通跪下来替楚凝秋求情:“皇上,郡主是受了惊吓神思混乱,这才胡言乱语的,并非有意冒犯圣驾……” “朕又没问你,你来聒噪什么。”皇帝虽然身子饱受蛊虫摧残,但脑子却还没糊涂,立刻敏锐地捕捉到了小炎子话里的重点,待把目光转到楚凝秋身上时,眉心多了几分疑惑,“丫头,你因何事受了惊吓?” 皇帝自己身子都差到这个地步了,不先顾着调理诊治,反而先询问楚凝秋的事,楚凝秋一时竟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反正日日受蛊虫折磨的又不是自己,皇帝不急楚凝秋自然也不急,只垂眸道:“多谢皇上关心,臣女……臣女无事。” 对于楚凝秋之前的‘知无不言’,皇帝对她已经没有太多怀疑了,这会儿心里有疑惑,自然是要问个清楚,是以把目光转到小炎子身上:“你说。” “是。”小炎子在楚凝秋旁边跪了下来,解释道:“奴才最近在宫里听到些流言……说郡主是有人冒充的,并不是真正的楚大小姐。” 小炎子对知进退又从来都不颐指气使的楚凝秋很有好感,又很清楚皇帝绝没有真置对方于死地的意思,这个时候卖对方个人情,不过是顺水推舟的事罢了。 这样的话,皇帝还是第一次听到,虽然他也对楚凝秋突然之间有了一手这样好的医术心存疑惑,但他之前从未见过楚凝秋,更没有皇后那般视楚凝秋为大敌的警惕,是以当即蹙眉道:“这种混话是从哪里听来的,宫里竟这般没有规矩了么?” “奴才身为大内总管内监,却没能约束好宫人,实在罪该万死。”小炎子稍稍停顿一下,又补充道:“皇后娘娘统领六宫,或许娘娘也是听到了流言,这才想着宣郡主进宫问个清楚。” 小炎子当然知道谣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但如果就这样大咧咧地把皇后给供出来,不仅把皇后得罪死了,还会引起皇帝的怀疑,倒不如把主动权交给皇帝。 到时候无论查不查的出来什么,总不是他的责任就是了。 “皇上,流言止于智者。”楚凝秋心里暗赞小炎子果然是个好助攻,适时扯出一个无奈的苦笑,“这些年来京城之中关于臣女的流言蜚语层出不穷,再难听的话也都听过了,眼下这些也着实算不得什么,还是给您诊治调理身子要紧。” 对于楚凝秋相貌丑陋粗鄙不堪的传言,皇帝也是听说过的,再看眼前的楚凝秋跟传言中完全判若两人的模样,心里难免也多了几分揣测。 难道真是自己疏忽了? 皇帝虽然对皇后没有多少感情,却很清楚这样的事让皇后去查是最合适的,当然,皇后本就是动了这个心思的,若当真想瞒着自己对楚凝秋做什么,最终又事情败露,到时候也怨不得皇帝斥责了。 “话虽如此,却也不可一味委屈求全。”说话的功夫,皇帝已是定了主意,缓缓道:“既是皇后宣你进宫的,你且去凤栖宫给皇后请个安再回来,若当真是为着这个受了委屈,朕自会替你做主。” “……” 楚凝秋楞然,为什么她从这话里听出了皇后要被皇帝套路了的意思? “是,臣女谨遵皇上旨意。”楚凝秋没有多说什么,只乖巧地向皇帝行了个礼,便退下往殿外去了。 算着时辰,皇后这会儿早已得知了皇帝身体不适的消息,这会儿没准已经在来勤政殿的路上,这要是半路遇到了,也不知道是要往凤栖宫去还是折返回勤政殿。 至于之前被晾在宫门口的楚清悠,这会儿应该也已经跟皇后见上面了,也不知道她是如何给皇后献计献策的,别说,还真有些期待了呢。 第223章 初现 第二百二十三章 脑子里想着一会儿该如何应对,人已经走出了勤政殿,虽然之前为了赶时间,楚凝秋是随小炎子一路疾行过来的,但抬轿撵的几个小内监并没有回去凤栖宫,而是一路跟来了勤政殿。 小炎子亲自扶楚凝秋上轿撵,意味深长道:“郡主当心脚下。” 楚凝秋当然明白小炎子什么意思,便也含笑点头道:“多谢公公提点。” 适才如玉一直守在殿外,并不知道皇帝跟楚凝秋说了什么,想要问什么又担心人多耳杂被谁的人听了去,只得强忍住心里的紧张向楚凝秋道:“小姐,适才司主大人来过了,知道皇上跟您在说话就没有进去,这会儿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楼墨渊也进宫了? 楚凝秋并不知道昨夜楼墨渊跟百里无极都聊了什么,但以楼墨渊的身份,进宫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应该不是特意来给她解围的。 “司主大人帮皇上处理政务自是忙碌,若有什么吩咐自会派人来告知我们的。”楚凝秋并未多说什么,这会儿功夫轿撵已经走到了长街上,但让她好奇的是这一路并没有遇到皇后。 难道是楚清悠那里还有什么有价值的惊天秘密,以至于拖住了皇后的脚步? 正所谓‘既来之,则安之’,楚凝秋定了定神,把脑海中纷乱的想法全都压了出去,只准备见机行事。 凤栖宫很快到了,守门的小内监见着楚凝秋并没有进去通传,只恭敬道:“郡主请进。” 楚凝秋微微点头,在如玉的侍奉下进了凤栖宫,凤栖宫是后宫中最宽敞的殿宇,如今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却还没有到用冰的地步,皇后就让人把正殿的门窗统统打开纳凉,更显得整个大殿宽敞明亮。 远远瞧的并不真切,直到走近了,楚凝秋才发现殿里坐着的不仅有她意料之中的楚清悠,还有所谓‘不知道去了哪里’的楼墨渊,以及几个宫装打扮的貌美女子,想来是皇帝的妃子。 这是确定能揭穿了自己的身份,特意找这么多人来作证么? 看着这种堪比三堂会审的场面,楚凝秋心里冷笑不止,待不动神色地看了楼墨渊一眼后,上前给皇后请安道:“臣女来迟了,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郡主为皇上分忧就是为本宫分忧,自该重赏,哪里有什么罪过?”皇后微微一笑,站在其下手的秋荷立刻上前把楚凝秋扶了起来。 “多谢皇后娘娘。” 楚凝秋屈膝福了一福,之后才在楼墨渊下首的位置坐了,人才坐下,原本在慢悠悠拨动着茶盏的楼墨渊,突然抬起头来,“皇后娘娘说有很要紧的事需要臣知道,不知到底所为何事?” 果然是为了这个。 楚凝秋实在不知道皇后的智商是突然强行下线了,还是手上有了足够能证明自己是个冒牌货的证据,别说这一切根本就无从查起,就算真有迹可循,她就不怕自己这个冒牌国公嫡女就是楼墨渊特意安排过来的? 若真如此,事情闹的越大就越不可收拾,最后必定是讨不到好处的。 “本来只是些捕风捉影的传言,但兹事体大,本宫若不细细查问只一味强行弹压,实在难以服众。”虽然这些年时常相见,但皇后心里对楼墨渊的警惕和畏惧并不比对皇帝少,是以目光下意识地避开楼墨渊,只落在楚清悠身上,“楚二小姐,你把适才跟本宫说的话,再 跟郡主说一遍!” 果然楚清悠就是为了这个事进宫的,也难怪她会在自己面前表现的如此乖巧顺从,原是想着这下能彻底扳倒自己,这才忍辱负重? 楚凝秋早有准备,面上自然波澜不惊,只是还没等楚清悠说话,坐在她对面的宫装女子已是一边转动着手腕上的玉镯,一边似笑非笑道:“做人呀,低调安分才是长久之计,否则疑点多了,早晚都是要露出马脚的,郡主您说是么?” 说话的是皇帝新封的陈贵人,她虽然只是一个家世寻常的普通宫女,却很是个机灵的,不仅想方设法得了皇帝的宠幸,还在承宠之后立刻巴结上了皇后这棵大树,她既依仗着皇后的提携才能在宫里站稳脚跟,就必须要付出代价,好比这时候,就算她再畏惧着楼墨渊的威势,也不敢不在这个时候主动煽风点火。 楚凝秋对皇后自是要恭敬守礼,却绝不会任由一个小小的贵人在自己面前阴阳怪气,是以只淡淡道:“陈贵人既然知道这个道理,就更该谨言慎行才是,否则哪天失言惹怒了皇上,别说就要到手的嫔位,就连宫女都没得做了。” 陈贵人这些日子在皇帝面前很有几分宠爱,正是风光无限的时候,所以怎么都没想到楚凝秋会当着众人的面把自己当宫女的往事如此生硬直白地说出来,脸色当即阴沉了下来,“郡主你……” 她下意识地就想‘口吐芬芳’,但到底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硬生生把后半句话给咽了下去,只恨恨地瞪了楚凝秋一眼,转而道:“本贵人的事就不劳烦郡主操心了,郡主还是管好自己!” 虽然陈贵人说这话时是低着头的,但却很明显地感觉到一丝凌厉的目光如芒刺般落到自己身上,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把头埋的更低了。 该死的,她只是帮皇后打个辅助,也是皇后信誓旦旦地说楼墨渊只是在利用楚凝秋,并没有任何情分,可眼下看来似乎并不是这么回事。 但愿今天能把楚凝秋的假身份给彻底坐实了,她可不想为了几句话让楼墨渊这个睚眦必报的家伙给记恨上。 “那就多谢陈贵人提点了。”楚凝秋察觉到陈贵人对楼墨渊的胆怯反应,也懒得理会这种没有金刚钻却要揽瓷器活的愚蠢女人,只把目光转到另一个一心作死的蠢货楚清悠身上,淡淡道:“妹妹要跟本郡主说什么呢?” 第224章 没吃 第二百二十四章 楚凝秋刻意以身份自矜,就已经说明从现在这一刻起,她就已经彻底不会再把楚清悠当成亲人。 其实楚凝秋已经有些后悔,是她太过心慈手软,楚清悠这样的祸害就该早早一棍子打死,而不是碍着国公府的名声以及楚翊泓的面子,而对她多番容情。 “大姐姐这是在跟妹妹摆架子么?”楚清悠既能在这个时候被皇后当成马前卒,自然也是胸有成竹的,是以楚凝秋如今的反应在他看来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只回了一个有些轻蔑的笑容:“不过也是,你处心积虑地混进国公府来冒充大姐姐,为的就是荣华富贵,自然要处处骄矜。” 之前就算传的再热闹,也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流言,如今楚清悠当着皇后的面直白地说出来,就等于把这层窗户纸给彻底捅破了,楚凝秋早有心理准备,面上自然也没有什么震惊之色,倒是皇后装模作样地冷了脸道:“你说的言之凿凿,又说已经查实了证据,恳请本宫出面主理,眼下人已经来了,你的证据也该拿出来了。” 都说无利不起早,皇帝已经答允过楚清悠只要此事办的好了,就在她嫁入东宫那日赐下封号,虽然不能为正妃,但有了这个封号,她就是妾室中的第一人,其他侧妃庶妃再无可能越过她去。 “是。”楚清悠起身向皇后行了个礼,方才继续道:“皇后娘娘,臣女跟大姐姐虽非一母所出,却是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可是自从一个多月前,大姐姐突然像变了个人,简直就是六亲不认,臣女实在疑惑,只能暗中去查,这一查果然发现了蹊跷。” 兹事体大,楚清悠说话的时候难免会下意识地注意周围人的反应,然而无论楼墨渊还是楚凝秋,都是一副淡然不惊的模样,让她心里莫名涌起一阵心虚,但一想起自己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能让楚凝秋彻底翻不了身,那一闪而过的心虚又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用比之前更大了一个分贝的声音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就算能改变得了容貌,有些东西也是断然改变不了的。” 皇后担心楼墨渊耐心有限,楚凝秋话音才落就道:“你且说清楚些。” “体质。”楚清悠冷冷瞥了楚凝秋一眼,眸中的得意怎么都藏不住,“大姐姐自幼对芝麻过敏,只要不小心触碰到一点点就会全身起红疹,没有三四天无法消下去,可今天早上,她明明吃了一块加有芝麻粉的玫瑰酥饼,却直到现在都好好的,这就足以说明她根本不是大姐姐,而是假冒的,一定是他害死了大姐姐!” 说完这话,楚清悠还不忘快速扫了楼墨渊一眼,见楼墨渊神色平静,甚至还有些饶有兴致看戏的意思,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另一边,皇后亦是同样的想法,她之前只是推断此事楼墨渊并未参与其中,楼墨渊既然收下了那枚印章,就说明还是愿意跟她合作的,大不了等处置了楚凝秋这个‘冒牌货’之后,再对其多加安抚就是了。 但楚凝秋的想法却正好跟这两人相反,虽然她并没有认为自己在楼墨渊心里有多么独一无二的地位,但这样明晃晃的打脸他如果能忍,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至于玫瑰酥饼? 所谓百密一疏,因着原主身边旬氏留下的心腹下人这几年已经被李氏清理了个干净,如今在自己身边侍奉的冬儿原先只不过是粗使丫鬟,她又素来不喜芝麻,从来都没有食用过,是以并没有人注意到原主对什么食物过敏的事。 “是么?”楚凝秋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关窍,她并不去理会楚清悠,只把目光转到皇后身上,不紧不慢道:“皇后娘娘,楚二小姐想方设法在臣女院子里安插眼线,甚至还一度冒充臣女的字迹给太子殿下送信,臣女念其到底是自家姐妹,少不得息事宁人都忍了下来,可眼下看来,却是养狼为患了。” 由于楚翊泓的吩咐,橙儿一直把信被截获的事瞒着楚清悠,这会儿听到楚凝秋突然提及,几乎下意识地打了个冷战,因为橙儿站在楚清悠身后,楚清悠并没有察觉到,但这一幕却被坐在上首的皇后看在眼里,眸色微微沉了沉。 不知为何,她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不过也没有关系,实在不成,就把这蠢货当炮灰舍出去算了。 “……” 李氏的确在静馨院安插了几个卧底,但都是才去不了两天就被楚凝秋想着法子把人给清了出去,好不容易才留下了一个,还以为是蒙混过关了,却不成想一切都在楚凝秋的掌控之中,放长线钓大鱼罢了。 楚清悠最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性子,这事虽然是真的,自己却并没有留下任何把柄,稍稍愣了一会儿就又恢复了适才那般盛气凌人的态度,似笑非笑道:“郡主还真是会说笑,你怎么不说整个国公府的人都是盯着你的眼线,你若没做亏心事,又怎么会觉得谁都在跟你过不去?” 呵呵,还真是好一番强词夺理。 楚凝秋听笑了,然而还没有等她再开口,却是陈贵人先一步道:“这些原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郡主还是先解释一下您对芝麻过敏的事,您可别告诉皇后娘娘是您医术超卓,连自己的体质都能轻轻松松给改了。” 这一点,陈贵人自认为是无可辩驳的,因为人从娘胎里带来的体质根本就是无法改变的,如果有人能证明楚凝秋多年来都芝麻过敏,眼下却什么事都没有了,怎么都是说不过去的。 “陈贵人说笑了,怎么可能呢?”楚凝秋深深看了对方一眼,旋即把目光转到皇后身上,一字一顿道:“皇后娘娘,臣女之所以没有过敏发作,是因为……臣女根本就没有吃那几块所谓的玫瑰酥饼。” 第225章 用处 第二百二十五章 额? 此言一出,在场除了楼墨渊之外的所有人都是一派震惊之色,当然,最震惊的还是楚清悠,当即道:“不可能!” 她明明亲眼看见楚凝秋吃了两块玫瑰酥饼,怎么可能根本就没动! 楚凝秋并没有理会暴躁狰狞的楚清悠,只似笑非笑地看向皇后道:“皇后娘娘,在从勤政殿过来的时候,皇上嘱咐过臣女千万不可受了委屈,万事自有他替臣女做主,既然此事已经闹将起来,还是着人请皇上过来,若臣女真有罪,也该由皇上来处罚。” 在皇后面前,楚凝秋一直都是温婉谦卑的,眼下这样强势的态度还是第一次见,皇后微微愣了愣,淡淡笑道:“皇上身子不适,郡主何必要在这个时候惊动圣驾,若有什么误会,即刻解开就是了。” “这怎么会是误会,应该说是蓄意栽赃才是。”楚凝秋似乎真被激怒了,并没有买皇后的账,而是依旧态度强硬道:“臣女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闺阁少女,却在这京城中饱受流言蜚语的侵害,一度连门都不敢出,这些事是谁在背后里做的,皇后娘娘总该能猜到些,可见一味地忍让只会让作恶之人变本加厉,既然皇上愿意为臣女做主,臣女也只能惊动圣驾了。” 今天楚清悠这个祸害自然是要彻底除去,但皇后也绝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皇后最善于察言观色,见楚凝秋这般强硬,就知道她定然事先听到了风声,已经在皇帝那里哭诉过了,可想着自己手里那几个实实在在的砝码,若真让楚凝秋三言两语就给唬了过去,岂不是白忙活这一场? “其实又何必这么麻烦。”楼墨渊突然抬眸道:“凡事都讲究个证据,只要查清楚了再回禀皇上,让皇上圣裁就是了。” 楼墨渊在这个时候突然开口,定是有其用意的,皇后一时也没有什么理由反对,只应承道:“郡主对芝麻过敏一事,可是千真万确?” 楚凝秋脑海中对于原主的记忆还是有的,自然知道楚清悠所言非虚,便也点点头道:“回皇后娘娘的话,的确如此。” 听到这话,还未等皇后开口,她身边的林嬷嬷已是先一步道:“主子,其实想要证明郡主的清白也没有那么难,既然郡主说之前并未吃过那掺进了芝麻的玫瑰酥饼,只要……只要让郡主吃一点芝麻酥,瞧瞧身上的反应不就成了?” “嬷嬷这话说的好生轻巧。”虽然知道在皇后面前贸然出言是大不敬之罪,但听了这么多,如玉实在是难以难受,几乎冲口而出道:“奴婢记得二小姐是对螃蟹过敏的,难道奴婢说怀疑二小姐是假冒的,二小姐就可以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吃上两只螃蟹以证清白么?” 用这样根本算不得什么凭据的话来质疑楚凝秋的身份,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就算楚凝秋最终只能自证清白,也决不能这样轻易地就答应下来。 “原来郡主就是这么调,教奴婢的,在皇后娘娘面前都这般没有规矩。”楚清悠本就有些恼羞成怒了,这会儿被如玉如此针对,心里的怒火自然找到了发泄的机会,“本小姐行端立正,自没有什么不敢的,可不像某些人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不择手段。” 额? 如果楚凝秋没有记错的话,楚清悠对螃蟹的过敏症状可比自己对芝麻还要严重,不小心误食一点就会上吐下泻,浑身痛痒难忍没个天下不来床,曾经就是因为有个小厨房的下人不小心将蟹粉混到了点心里让楚清悠误事,李氏一怒之下直接让人给拖出去杖毙了。 为了把自己拉下马,楚清悠还真是肯下血本。 “那就再好不过的。”楚凝秋自然也没有什么不敢的,只淡淡道:“既然如此,还请皇后娘娘吩咐宫人去准备东西。” 皇后既然定了主意,必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若她不答应也必然还有后手,既然总要解决,还不如用最简单的法子。 见楚凝秋态度这般坦然,皇后心里越发有些疑惑,但事情已经到了这种程度,无论怎样都是要往前走的,只淡淡含笑道:“既然郡主同意,那就这么办。” “是。” 林嬷嬷答应一声,对下手的小宫女使了个眼色,小宫女立刻躬身下去了,可才走出几步,就听到殿外传来一声尖锐的声音,“皇上驾到!” 皇上竟然主动来了? 楚凝秋下意识地看了楼墨渊一眼,想着要不是这家伙早在暗中算好了一切,就是小炎子在皇帝耳边说了什么。 脑海中的思绪还没转完,皇帝已经走了进来,众人皆站起身来向皇帝行礼。 “都起来。”皇帝淡淡点了点头,人则越过皇后,自然而然地去扶了楼墨渊一把,“原来爱卿在这里,倒是让朕好找。” 皇帝在外人面前,对楼墨渊向来是格外宠信的,楚凝秋并不觉得有任何意外,皇后想来也是见惯了的,虽然描绘精致的面上闪过一丝不悦,但也很快掩饰了下去,只有些歉疚道:“都是臣妾的不是,耽误皇上和司主大人谈论政务了。” “皇上可是有什么要事找臣商议?”待皇帝在上首坐下,楼墨渊方才笑盈盈继续道:“早上有人来报,京外的瘴气已经稍有遏制,算起来,这都是郡主的功劳,皇上该好好赏赐郡主才是。” “这是自然。”皇帝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楼墨渊的话,之后又把目光转向皇后:都难打道:“朕听闻最近宫中流言如沸,皇后作为后宫之主,可要好好整顿规矩了。” “皇上说的是。” 皇帝这话已是明显偏帮着楚凝秋的意思了,当然,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特意往凤栖宫来这一趟,当然,皇后知道皇帝绝不是什么有情有义之人,这样做的缘故只是楚凝秋对他还有用,而且用处更大罢了。 第226章 同意 第二百二十六章 见皇帝明摆着偏帮楚凝秋,却从进殿到现在都没有正眼瞧自己一眼,楚清悠更是恨的咬牙切齿,但一想到今天就能让楚凝秋再也翻不了身,就按捺下来,只待皇后发作。 皇后疑心楚凝秋良久,就算皇帝再有袒护的意思,只要证据确凿,那就是欺君之罪,必死无疑。 宫里自然不缺这些许吃食,皇后跟皇帝说话的功夫,小宫女已经从小厨房捧了准备好的蟹腿和芝麻酥进来,屈膝道:“回禀皇上皇后,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搁着。” 皇后微微点了点头,待将之前商议的办法简单给皇帝说了,不等皇帝开口,楚凝秋已是在众人的注目下站起身来,拿起一块芝麻酥吃了下去。 原主的过敏之症虽然有些棘手,却也不至于要了性命那般严重,过后用药调理好就是,可若依仗着皇帝那点虚无缥缈的看重强势把这关给过了,也势必会引起皇帝的怀疑,后患无穷。 既能把楚清悠彻底踩死,又能让皇帝对自己更多几分愧疚怜惜,就算付出些代价也是值得的。 不必说,楼墨渊也明白楚凝秋的打算,仿佛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世上捕风捉影之事层出不穷,轻飘飘几句话说出去,苦主往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才能洗清冤屈,可造谣生事之人却总能全身而退,也不知是何道理。” 楼墨渊这话显然是意有所指的,因为就算皇帝从未提及过,也该知道这些年因着太后对他的冷淡疏离,外界关于其身世的传言一直不绝于耳,若有朝一日真跟楚凝秋如今这般被逼迫自证清白,又该如何自处? 楚凝秋深以为然地在心里给楼墨渊点了个赞,人都是自私的,只有涉及到自己的核心利益才会感同身受,当然,这其中有没有威胁的成分就不知道了。 “谁说造谣之人不用付出代价?”果然,皇帝听了楼墨渊的话,脸色更阴沉了些,冷冷道:“宫里有宫里的规矩,若当真子虚乌有,朕必定严惩不贷!” “臣女多谢皇上。”这会儿楚凝秋已经神色平静地吃下了三块芝麻酥,过敏发作起来极快,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楚凝秋已经感觉到身上有些发痒,随后手腕处就发起几个红色的小疹子,甚至连额头上亦出现几处依稀可见的红点。 这也就说明楚凝秋的确是对芝麻过敏,并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太医来。”这些日子,皇后思来想去越发笃定楚凝秋就是假冒的,然而正如楚清悠所言,人的体质是不容易改变的,看着眼下这一幕,就算再不甘心,也不好表现的太过明显。 “这不可能!”要说对楚凝秋的恨意,楚清悠自是比皇后要强烈多了,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人也忍不住从座位上蹿了起来,口中继续呢喃道:“皇上,皇后娘娘,她向来诡计多端,又精通医术,定是用了什么不可告人的法子才伪装出过敏的样子!” 虽然是气急败坏之下的胡言乱语,但楚清悠说的也不无道理,皇后之所以吩咐人去请太医,为的也是这个缘故。 “一派胡言!”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皇后面上却是一副大义凌然的模样,冷斥道:“楚二小姐,本宫见你说的信誓旦旦,才想着把事情放到台面上来解释清楚,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你若是没有旁的证据,就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了!” “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女自是有旁的证据。”楚清悠敛衣跪了下来,语气中早已带着你死我活的狠绝,“臣女已经带了一个证人来,就在宫门口的马车里,请皇后娘娘允许臣女把人带进来。” 楚清悠既是事先跟皇后通了气,手里自然不可能只有一张牌,但到底是在皇帝面前,皇后怎么也不能表现出太过偏听偏信的意思,索性顺势把话题转到皇帝身上,“皇上,您意下如何?” 楚清悠针对楚凝秋的事,皇帝也是有所耳闻的,虽然对对方这种不识好歹的行为很是嗤之以鼻,但楚天朔如今在朝堂之上也是有一席之地的,若要处置他的女儿,必然也要有充分的理由,便也学着皇后的法子,抬眸向楚凝秋道:“郡主意下如何?” 这一点,楚凝秋倒是跟皇帝的想法一致,立刻起身道:“臣女身正不怕影子斜,一切全凭皇上做主就是。” 既然楚凝秋这个当事人都同意了,皇帝便也微微颔首向小炎子道:“你亲自去把人给带进凤栖宫来。” “是。” 小炎子答应一声连忙去了,因着皇帝自始至终都没有让楚清悠起身,楚清悠只能继续跪在大殿中央,倒是楚凝秋重新坐了下来,但因着吃了芝麻的缘故,她身上时不时传来一阵瘙痒,这想挠又不能挠的感觉,还真是太难受了。 别的不说,就为着这个,她也绝不能让皇后讨到任何好处! 既然已经不惜损伤身体来铤而走险了,自然要让这场戏达到最好的效果,所以楚凝秋虽然只有三分痒,却表现出来了足足五分,再加上脸上手上起出来的红疹,看起来越发触目惊心。 好在太医很快到了,因是皇后身边的人去请的,请来的自是皇后平日里的心腹林太医,林太医对楚凝秋自是不陌生,上前仔细诊了脉后,飞快看了皇后一眼,方才躬身回禀道:“皇上,皇后娘娘,郡主是过敏之症引起的痒痛,只要用上几服对症的药就会好了。” 这么说着,但林太医却并没有开药的意思,因为楚凝秋的医术完全在自己之上,这点小症候自己完全应付的来。 当然,皇后的目的林太医也是清楚的,可惜楚凝秋的病症明摆着就是过敏,并没有半点可疑之处,他如果胡说八道不仅帮不了皇后的忙,反而还会惹火上身,小命不保。 第227章 气数已尽 第二百二十七章 皇后原本还指望着能瞧出什么蹊跷,听到林太医这话,心里骤然凉了半截,难不成真的是她想岔了,楚凝秋根本就没有任何问题? 然而这样的想法很快就被她给否决了,因为越是眼前这样的情况,就越是说明楚凝秋心智聪慧远过于常人,这跟之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姑娘完全判若两人,难不成…… 皇后突然大胆地想到另一个可能,难道那幕后之人思虑如此周全,以至于连过敏源这样的小细节都想到了,找了个连体质都跟楚凝秋一模一样的替代品? 这样的可能性实在太过微乎其微,以至于皇后自己想来都觉得不敢置信。 不知皇帝也想再证实一下楚凝秋的身份,还是为了不给皇后和楚清悠再留下什么反驳的机会,索性道:“所谓医者不自医,既是过敏之症,你去开了药煎好让郡主服下。” “是。”听到这话,林太医如临大赦般地答应一声,在这之后又嘱咐道:“郡主切不可再食用跟芝麻有关的任何东西,否则过敏之症会越来越严重的。” 楚凝秋的医术远在林太医之上,这样的嘱咐完全就是多此一举,楚凝秋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还是感激地点了点头,“有劳太医提醒。” 不知是觉得接下来要出场的那位证人,还是被林太医的话哑口无言,楚清悠很难得地没有再继续聒噪,倒是楚凝秋不紧不慢地来了一句,“楚二小姐是不是忘了什么?” 虽然这人留着还有那么一丁点用处,不能让她现在就死了,但这过敏之症的痛苦,总要让她十倍百倍饱尝才是,否则岂不是太便宜了? 楚凝秋既已吃了芝麻酥,楚清悠就断然没有不吃蟹肉的道理,就算再不愿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拿盘子里剥好的蟹腿肉,然而就在她才吃了一块蟹肉的时候,却是楼墨渊淡淡开口道:“皇上,若楚二小姐真过敏的厉害,岂不是要耽误一会儿的问话?” “哦?”皇帝似乎没想到楼墨渊会在这个时候出言为楚清悠‘解围’,只饶有兴趣地侧眸道:“爱卿的意思是,这就作罢了?” “自然是不能的,只是……单吃蟹肉太过乏味,臣想着,不如请楚二小姐吃点不一样的东西?”楼墨渊说话的功夫,跟在他身后的小德子已是会意地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天青色小瓷瓶,皮笑肉不笑地呈到楚清悠面前,“楚二小姐,这是咱们暗常司研究出来的新鲜玩意儿,对您最适合不过了。” 额? 暗常司里能有什么好东西,楚清悠只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身子下意识地往椅子里缩了缩:“这是什么?” “楚二小姐不必紧张,这可不是什么毒药,只是一点能让蟹肉更好吃的酱料罢了。”这样说了一句,小德子又似笑非笑地补充道:“这酱料味道极好,保证楚二小姐吃了就算有过敏反应,也绝对不会如往常那般难受,可是……如果您本身就对蟹肉不过敏,那就会适得其反了。” 楚清悠就算再蠢也不会轻易相信楼墨渊会有这么好心,可若她不肯吃,似乎就是变相坐实了自己心里有鬼,是故意来陷害楚凝秋的,是以只能硬着头皮把那小瓷瓶给接了过来。 且不说楚清悠在凤栖宫这边已是进退两难的局面,国公府中,因着楚清悠是背着李氏直接去求的老太君,直到人进了皇宫,在楚翊泓院子里看望儿子的李氏才得知楚清悠进宫的消息,李氏也不是傻子,懂得‘事反常态必有妖’的道理,当下警惕道:“不是说皇后身边的人一早来请的么,为何还要求得老太君允许?” 浸淫内宅多年,虽然最近这一个月来处处都被楚凝秋压一头,但之前那么多年却还是稳稳当当的,是以李氏对危险有种近乎本能的直觉,可以肯定宫里等着楚清悠的绝不是什么好事。 “主子,奴婢也不是很清楚。”秦嬷嬷满是皱纹的眉头几乎要皱成菊,花,她看着李氏,有些懊恼道:“奴婢已经查问过二小姐阁院里的人了,都说什么也不知道,至于那个来报信的人,早就……不见踪迹了。” 也就是说万一东窗事发,也根本没有证据能证明是是皇后宣楚清悠进的宫,而不是她自己有意扯谎,皇后的宫女让其在宫门外等了好一会儿,直到禀告过后才把人迎了进去就是最好的证明。 “糊涂!”李氏低喝一声,见秦嬷嬷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些不耐烦地继续道:“说,还有什么!”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是她承受不住的! 不过,最让李氏疑惑的是,楚翊泓这次回来之后一直都对楚清悠颇有不满,这次竟然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一言不发,还以为他在思考什么对策,挑眉反问道:“泓儿,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这个儿子足智多谋,有他在,事情或许还有转机也未可知。 但让李氏失望的是,楚翊泓并没有半分要搭救楚清悠的意思,只淡淡摇头,一字一顿道:“母亲,楚清悠气数尽了。” 以他对楚凝秋的了解,昨日能看在自己的面子上饶过楚清悠已是最后的底线,可楚清悠不仅不知悔改,还要变本加厉地再次置楚凝秋于死地,楚凝秋断然不可能再给她任何作妖的机会。 而想让楚清悠这种人不作妖,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死! “……” 李氏怎么都没想到楚翊泓会说出这番话来,一时之间竟怔在那里,趁着李氏愣神的时候,楚翊泓继续道:“‘女不教,母之过’,母亲最好不要再做什么糊涂事,否则就更加不能善了了。” 从一开始到现在,楚翊泓最在意的始终都是整个魏国公府的兴衰,别说眼前已是死局,就算还有缓和的余地,为着长远计,他也绝不可能把楚清悠这个祸害给捞出来,让她时不时作妖,给国公府带来灭顶之灾。 第228章 漏网之鱼 第二百二十八章 “泓儿,你这话什么意思,悠儿可是你的亲妹妹!” 李氏知道自己的儿子看似温润如玉,实际上骨子里就是个冷漠到底的典型封建士大夫,但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如此决绝地袖手旁观,甚至还要威胁自己不得插手干预。 这样想着,李氏只觉得脊背发凉,要是哪日自己也犯下大错,楚翊泓是不是也要大义灭亲,连自己这个亲生母亲也不要了? “母亲此言差矣。”楚翊泓并没有客气,只见他披着外衣站起身来,冷冷道:“正因为她是我的亲妹妹,我才冒着被楚凝秋记恨的风险一次次救她,可惜她不仅不领情,还要继续被人利用,如此这般,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其实正因为楚翊泓凡事皆以家族利益为重,所以对所有事情都看的格外清晰,这一次是在宫里,惊动了皇帝皇后的,以楚凝秋的应变能力以及楼墨渊明里暗里的帮助,她是绝对不会有危险的,如今外面的瘴气还没有得到有效控制,正是需要楚凝秋多多出力的时候,就算为了这个,皇帝也会严惩楚清悠,他们本就不占理,又失了主动权,要如何去救楚清悠? 不被她牵连到一起受罚就不错了。 其实李氏何尝不知道楚翊泓说的是事实,可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又养在膝下宠爱了这么多年,怎么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楚清悠去死,秦嬷嬷自然明白自家主子在想什么,但从她昨日半路截了楚清悠要送出去的信就可以看出,她也对不识时务的楚清悠厌恶透了。 当然,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 想到这里,她看了李氏一眼,平静道:“主子,二小姐悄悄把王嬷嬷带进宫了。” 王妈妈? 这人是旬氏当年从药王谷带来的陪嫁丫鬟,很受旬氏信任,可但凡是人都是有弱点的,李氏暗中爱慕楚天昱已久,在暗中观察旬氏身边的人时,很快就察觉到这个王嬷嬷跟自己一样,也暗暗爱慕者楚天昱。 其实陪嫁丫头给男主人做通房丫鬟本是寻常事,那王嬷嬷左等右盼,终于等到旬氏怀有身孕,原以为就要得偿所愿,却没想到楚天昱一心只在爱妻身上,任凭王嬷嬷打扮的如何精致漂亮,也根本就没有收房的打算。 女人总是愿意为难女人的,明明是楚天昱看不上自己,但那王嬷嬷不去记恨楚天昱,反而在李氏有意无意的挑唆下,却把一切都怪罪在旬氏善妒不肯容人上,在这样的怨恨情绪下,人自然很快就被李氏收买,帮她在旬氏的安胎药里做了不少手脚。 因着旬氏本就出身于药王谷,身边的丫鬟婆子也有不少是懂得药理的,李氏并不敢用那些很明显就能察觉出来的烈性药,只是用了些微末功夫,也因着如此,旬氏生楚凝秋的时候受了不少罪,而且之后都不能再生育了。 其实按着之前的打算,在旬氏去世后,王嬷嬷是该被杀人灭口的,但旬氏所传的宝藏还没有下落,王嬷嬷是唯一一个能为她所用的知情,人,这才把人悄悄安置在庄子里,希望来日能派上用场,却不成想…… “混账东西!” 李氏只觉得脊背阵阵发寒,楚清悠这个时候带王嬷嬷进宫,无疑是想要让她通过一些细节指证楚凝秋是假冒的,如果能成功则万事大吉,否则不仅手里这最后一张牌要彻底折了,楚凝秋还会想尽办法撬开对方的嘴,万一吐露出当年的事情,自己岂不是也要完了? ‘儿女都是债’,李氏第一次体会到这句话的深刻含义,也顾不得再想什么,只深深吸了一口气,“备马车,本夫人要立刻进宫!” 希望还能赶得及在楚清悠把王嬷嬷带到楚凝秋面前时把人拦下来,否则就算是想独善其身,也是不可能的了! 看着李氏惊慌失措的模样,楚翊泓不用想也知道这其中的关节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复杂,他并没有要阻拦李氏的意思,只是加重了语气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个道理母亲总该明白。” 无论李氏想做什么,都该清楚楚清悠就是一筐好果子中那个最烂的,如果再不摘出去,就是灭顶之灾。 其实如果楚翊泓知道王嬷嬷是什么人,就知道自己这句话实在说的有些多余了,因为根本不必等到以后,只要王嬷嬷入了楚凝秋的眼,李氏就已经要遭受灭顶之灾了,根本不用等到以后。 这一次,李氏没有说什么,只是回头深深看了楚翊泓一眼,随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事情紧急,秦嬷嬷自然片刻也不敢耽搁,等李氏走到门口的时候,马车已经备好了,李氏一声令下,全速往皇宫去了。 只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待李氏终于赶到皇宫的时候,王嬷嬷已经被小炎子带到了凤栖宫中,这个时候,楚清悠已经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吃了七八块蟹腿肉,不知道是不是吃了那小瓷瓶里的酱料的缘故,她并没有任何不良反应,好似自己从不曾对螃蟹过敏一样。 “回禀皇上,皇后娘娘,奴才把人带来了。”小炎子打了个千儿向帝后请安后,又向那王嬷嬷道:“还不快向皇上和娘娘请安。” 不知是本就被楚清悠给威胁了,还是路上听小炎子说了什么的缘故,王嬷嬷一直低垂着头,仿佛很紧张的模样,跪到地上给皇帝皇后请安后,人更紧张了,只差把头给埋到地底下了。 楚凝秋脑海中是有原主的记忆的,虽然从未见过王嬷嬷,但看着这身影就觉得熟悉的很,淡淡开口道:“你抬起头来。” “是。” 王嬷嬷诺诺地抬起头来,只看了一眼,楚凝秋脑海中就浮现出之前她陪在旬氏身边的场景,当即蹙眉道:“王嬷嬷?” 旬氏去世后没过多少日子,她身边的人就被李氏给处理干净了,没想到竟然还有一只漏网之鱼? 第229章 如假包换 第二百二十九章 听到楚凝秋唤王嬷嬷的名字,楚清悠飞快看了皇后一眼,眸中带着掩饰不住的诧异,因为楚凝秋是一个多月前才表现出古怪的,而那个时候,王嬷嬷早已经被打发去庄子上了,如果她真是假扮的,根本没有可能见过王嬷嬷。 而且王嬷嬷对于外人而言是被处置了的,就算有人要动手脚,也绝对不会把精力放到一个已经死了的奴婢身上。 “奴婢……奴婢拜见大小姐……” 楚凝秋猜的没错,王嬷嬷今日来这里原是得了楚清悠的承诺,只要她能帮自己证明楚凝秋是个假冒的,就可以把她放出庄子,再给她一大笔钱逍遥快活去,但路上小炎子有意无意地提到楚凝秋吃了芝麻酥引起过敏,这会儿正在由太医诊治,话里话外也是在警告她不要乱战队,否则性命不保。 王嬷嬷是从小看着楚凝秋长大的,很明白既然有了过敏反应,十之八,九就是自家小主子,暗暗后悔自己被楚清悠坑了,可这会儿已经是骑虎难下,满脑子都想着要怎么保住自己的脑袋,怎么能不紧张? 果然是她。 李氏果然是留了后手的,只不知道这么快就把底牌给暴露了,是李氏的主意,还是楚清悠瞒着自己亲娘出的昏招。 “这几年母亲身边的人都被处置掉了,没想到王嬷嬷福气这么好,竟能平安无恙地活到今天。”楚凝秋稍稍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缘故,她似是太气氛了,也不顾得皇帝皇后就在眼前,毫不客气地冷笑道:“王嬷嬷这么多年不见踪迹,不知是被二婶还是楚二小姐给藏了起来,只为了今天进宫来指认本郡主是冒牌货?” 对于内宅之事,皇帝不清楚,皇后却是很清楚其中关窍,见楚凝秋如此直白地把这些上不得台面的隐晦事说了出来,神色忍不住变了变,才想说什么,皇帝显然已经坐的有些不耐烦,冷冷的目光扫到王嬷嬷身上:“郡主说的可是真的,若你有证据就赶紧说出来,但凡有任何虚言,立刻拖下去杖毙!” 王嬷嬷原本就在担心自己的小命儿,听到皇帝如此疾言厉色,更是吓的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好在她就自己一个人,也没有什么家人握着楚清悠手里,为着保命几经纠结之下,还是选择实话实说,“回皇上……皇后娘娘……,二小姐一早告诉奴婢大小姐是被人假冒的,需要奴婢进宫来帮忙作证,奴婢原是国公夫人的旧仆,自然……自然是要来的。” 既是原来旬氏身边的奴婢,说话自然是有说服力的,皇帝继续问道:“你有什么证据直接说出来。” “是。”王嬷嬷哪里敢反驳什么,待偷偷看了楚凝秋一眼后,抿了抿唇道:“回皇上的话,大小姐……大小姐看起来跟奴婢印象中的模样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大小姐五岁那年不小心磕碰了头,磕的很严重,头上留了一道疤痕……” 额? 楚凝秋仔细回忆了一下,脑海中的确浮现出一段模糊的回忆,头皮上的伤处隐晦,又过了那么长时间,若真有人要假扮楚清悠,除非把头发全部都剃掉,否则怎么都是发现不了的。 若是这样想,楚清悠还真算是有备而来,只要楚凝秋是个假冒的,就绝对跑不了。 只可惜她遇到的是自己,又被偏执的恨意冲昏了头脑,注定只能是个失败者。 “皇上,此事既然查了自然是要查到底的,臣女愿意自证清白。”楚凝秋起身站了起来,向皇后福了一福,“御前失仪恐失了规矩,还要借皇后娘娘的内殿一用。” “这是自然。”皇后微微点头,不等她下命令,身边的刘嬷嬷已恭敬道:“郡主,请随奴婢来。” “有劳嬷嬷。” 说话的功夫,楚凝秋已经带着如玉进了内殿,待把发髻上的钗环首饰都卸掉了之后,如瀑般的青丝倾泻而下。 “郡主,奴婢得罪了。”刘嬷嬷从铜镜中看了楚凝秋一眼,随后依着王嬷嬷指出来的位置,用梳子仔细挑起楚凝秋的头发,果然看到头皮上有一处月牙形的疤痕,虽然过了十余年,那疤痕依旧清晰,可见当年磕的那一下的确很严重。 连这样微小的细节都对上了,刘嬷嬷眸中闪过一丝不敢置信,但在事实面前,却也由不得她多说什么,只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似有似无的笑容,“让郡主受委屈了,都是奴婢的不是。” 皇后娘娘这番功夫,算是白费了。 “自然不关嬷嬷的事。”楚凝秋深深看了刘嬷嬷一眼,不紧不慢道:“梳妆的事由本郡主的侍女来做就是,就不必劳烦嬷嬷了。” “是。” 刘嬷嬷乖觉地退下,许是先向皇帝皇后回禀去了,如玉一边替楚凝秋把发髻梳好,又将卸掉了的钗环一一戴上,见四下无人,方才附在其耳边小声道:“小姐,那个王嬷嬷想必早早就背叛了夫人,成了二夫人的走狗,这样的人绝不能轻饶,趁着皇上在场,干脆就逼着她把二夫人做过的那些事都说出来,一了百了!” 楚凝秋自然明白如玉的意思,可这事说起来容易,想要达到目的却不是那么容易的,或许,要把人送到暗常司里才能解决。 “放心,我晓得轻重。”楚凝秋拿起桌上最后一只簪子插在发间,确定没有任何疏漏之处,方才起身道:“走,别让皇上皇后久等了。” 待楚凝秋重新回到正殿,刘嬷嬷已经把情况禀明,是以还不等楚凝秋请安,皇帝已是先一步抬手让人起来,口中道:“丫头,你受委屈了。” “皇上身体不适,还亲自前来为臣女主持公道,臣女感恩不尽。”楚凝秋敛衣跪下,郑重其事地给皇帝磕了个头,随后一字一顿道:“臣女不希望再有这样的流言蜚语来污了皇上的清听,还请皇上还臣女一个公道。” 第230章 一路走好 第二百三十一章 眼见着楚凝秋的身影已经走远,李氏尤未能从气愤中回过神来,陪在她身边的秦嬷嬷加重力道在其手腕处握了握,提醒道:“夫人,咱们已经失了先机,可不能再一步错步步错了。” 李氏很快回过神来,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放心,本夫人没那么脆弱。” 泓儿说的对,楚清悠就是个祸害,就算这一次把她给救出来,以后早晚也是要把她们给拖累死的,倒不如就此来个了断。 至于跟楚凝秋之间的仇,她早晚都是要报回来的,不必急于一时! 秦嬷嬷跟在李氏身边几十年,从对方一个表情就能看出来她所思所想,其实从楚翊泓适才说出那番话时,秦嬷嬷就有了心理准备,但这会儿真到了取舍的时候,更多的则是兔死狐悲的凄凉感,就连语气也有些紧张,“主子,您真的要放弃二小姐么,她毕竟是您的……亲生女儿……” 亲生? 李氏气极反笑,她生不出那样的蠢货! 这样想着,李氏眸中的决绝之意更甚,只冷冷道:“听好了,这一切都是二小姐的主意,跟本夫人没有任何关系,还有……二小姐是个冒牌货,是冒充国公府二小姐的!” 虽然这样的说法未免有些差强人意,但眼下楚清悠刚用这个理由怀疑过楚凝秋的身份被戳破,自己的亲堂妹何以会这样狠毒? 唯一的解释就是楚清悠才是那个假冒的! 既然李氏已经打定了主意,秦嬷嬷一个下人还能怎么样,只点头道:“主子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哪怕有一天,自己也要被李氏舍弃,那也是她的命数,怨不得任何人。 这样说着,人已经到了凤栖宫外,凤栖宫内,皇帝正坐在上首冷冷看着跪在地上的皇后和楚清悠,他不是个可以任人随意糊弄的人,如何猜不出这一切都是皇后和楚清悠动的手脚? 当然,如果真能证明出楚凝秋是冒牌货也好,倒省得他再去做什么,可如今折腾了一大圈却一无所获,只能有两个字来形容,那就是蠢不可及! “皇上息怒!”这个时候,皇后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帮楚清悠说什么好话的,只一字一顿道:“皇上,宫中流言如沸,臣妾作为后宫之主自然是要澄清谣言以正视听的,但这会儿楚二小姐告诉臣妾郡主是假冒的,哭着让臣妾为她死去的大姐姐做主,臣妾见她说的信誓旦旦又有理有据,这才想着此事或许另有隐情也未可知……” 皇后为后宫之主,只要出师有名,做任何事情都绝没有错误可言,所以这件事最多也就是个失察之过,根本谈不上故意针对楚凝秋,那就更谈不上有意利用楚清悠了。 至于情分,她跟皇帝之间原本也没有任何情分可言,再多冷淡一些又有何妨,总不能为了保楚凝秋,一气之下废了她的皇后之位? 到底多年夫妻,皇帝之所以生皇后的气,更多的是因为皇后的愚蠢让自己失了颜面,但对于楚清悠却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了,毕竟楚清悠原本就跟百里无极做出那等没有规矩的事,在皇帝面前早就没了好印象,这会儿发作起来更没有任何颜面可留,只冷冷道:“楚二小姐,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其实这些小事根本就不必皇帝亲自处理,就算要过问,直接处置了就行,但皇帝心里多少还是有个疑影的,想着或许能问出什么新线索来。 哎,事事多疑,总是累人的。 “臣女……臣女……”楚清悠能屡屡被人当枪使,自然也不是什么有脑子的,这会儿接连败北,哪里还能有什么新线索,但这样放弃却又不甘心,只越发发了狠地咬牙切齿道:“皇上,臣女敢以身家性命担保,楚凝秋绝对是有问题的,她绝对不是之前的楚凝秋!” 一个世家贵女这样无凭无据地攀咬自己的堂姐,跟疯妇没有任何两样,皇帝一看就知道楚清悠是没有任何价值了,目光更加冷漠,“事到如今还丝毫不知悔改,魏国公夫妇当真是教女有方,小炎子,去传朕旨意……” 皇帝还在斟酌着要如何处置才是最好的,话音未落,就见一个小宫女从外面进来禀告道:“回禀皇上皇后娘娘,魏国公夫人在外求见。” 额?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这做女儿到底是个蠢货,倒不知母亲又要想什么法子来弥补了今日之过? 皇帝微微挑眉道:“让她进来。” “是。”小宫女答应一声连忙出去了,没过多久,神色沉重的李氏就出现在皇帝眼前,她似乎很是愧疚不安,一直都没有抬起头,只垂眸敛衣跪下道:“臣妇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 楚清悠原本正在惶恐不安,她知道皇后是不会出手救自己这颗弃子的,正想着如何才能不被送去暗常司,如今见了李氏,简直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不管不顾地膝行到李氏面前,紧紧抓着她的衣袍道:“母亲,那楚凝秋身上处处都是问题,根本就是疑点重重,怎么可能没有问题,您快跟皇上说!” “住口!”李氏冷冷瞪了楚清悠一眼,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真要这么舍弃了心里哪里能不痛,可若不舍,却是后患无穷,李氏暗暗咬了咬牙,再次开口时,已是更加决绝,“臣妇有罪,还请皇上责罚!” 听到这话,皇帝还以为李氏要认的是教女无方之过,然而还没等皇帝出言,李氏已是先一步继续道:“郡主到底不是臣妇的亲生女儿,她的身份是否可疑臣妇不敢随意妄言,但是……楚清悠的身份却实在可疑!” “……” 此言一出,殿中几人都颇为意外,尤其是楚清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只差咬破了嘴唇,才确定适才的话并非幻听,整个人几近癫狂,“母亲……你在说什么……” 第231章 真正的可疑者 第二百三十一章 眼见着楚凝秋的身影已经走远,李氏尤未能从气愤中回过神来,陪在她身边的秦嬷嬷加重力道在其手腕处握了握,提醒道:“夫人,咱们已经失了先机,可不能再一步错步步错了。” 李氏很快回过神来,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放心,本夫人没那么脆弱。” 泓儿说的对,楚清悠就是个祸害,就算这一次把她给救出来,以后早晚也是要把她们给拖累死的,倒不如就此来个了断。 至于跟楚凝秋之间的仇,她早晚都是要报回来的,不必急于一时! 秦嬷嬷跟在李氏身边几十年,从对方一个表情就能看出来她所思所想,其实从楚翊泓适才说出那番话时,秦嬷嬷就有了心理准备,但这会儿真到了取舍的时候,更多的则是兔死狐悲的凄凉感,就连语气也有些紧张,“主子,您真的要放弃二小姐么,她毕竟是您的……亲生女儿……” 亲生? 李氏气极反笑,她生不出那样的蠢货! 这样想着,李氏眸中的决绝之意更甚,只冷冷道:“听好了,这一切都是二小姐的主意,跟本夫人没有任何关系,还有……二小姐是个冒牌货,是冒充国公府二小姐的!” 虽然这样的说法未免有些差强人意,但眼下楚清悠刚用这个理由怀疑过楚凝秋的身份被戳破,自己的亲堂妹何以会这样狠毒? 唯一的解释就是楚清悠才是那个假冒的! 既然李氏已经打定了主意,秦嬷嬷一个下人还能怎么样,只点头道:“主子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哪怕有一天,自己也要被李氏舍弃,那也是她的命数,怨不得任何人。 这样说着,人已经到了凤栖宫外,凤栖宫内,皇帝正坐在上首冷冷看着跪在地上的皇后和楚清悠,他不是个可以任人随意糊弄的人,如何猜不出这一切都是皇后和楚清悠动的手脚? 当然,如果真能证明出楚凝秋是冒牌货也好,倒省得他再去做什么,可如今折腾了一大圈却一无所获,只能有两个字来形容,那就是蠢不可及! “皇上息怒!”这个时候,皇后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帮楚清悠说什么好话的,只一字一顿道:“皇上,宫中流言如沸,臣妾作为后宫之主自然是要澄清谣言以正视听的,但这会儿楚二小姐告诉臣妾郡主是假冒的,哭着让臣妾为她死去的大姐姐做主,臣妾见她说的信誓旦旦又有理有据,这才想着此事或许另有隐情也未可知……” 皇后为后宫之主,只要出师有名,做任何事情都绝没有错误可言,所以这件事最多也就是个失察之过,根本谈不上故意针对楚凝秋,那就更谈不上有意利用楚清悠了。 至于情分,她跟皇帝之间原本也没有任何情分可言,再多冷淡一些又有何妨,总不能为了保楚凝秋,一气之下废了她的皇后之位? 到底多年夫妻,皇帝之所以生皇后的气,更多的是因为皇后的愚蠢让自己失了颜面,但对于楚清悠却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了,毕竟楚清悠原本就跟百里无极做出那等没有规矩的事,在皇帝面前早就没了好印象,这会儿发作起来更没有任何颜面可留,只冷冷道:“楚二小姐,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其实这些小事根本就不必皇帝亲自处理,就算要过问,直接处置了就行,但皇帝心里多少还是有个疑影的,想着或许能问出什么新线索来。 哎,事事多疑,总是累人的。 “臣女……臣女……”楚清悠能屡屡被人当枪使,自然也不是什么有脑子的,这会儿接连败北,哪里还能有什么新线索,但这样放弃却又不甘心,只越发发了狠地咬牙切齿道:“皇上,臣女敢以身家性命担保,楚凝秋绝对是有问题的,她绝对不是之前的楚凝秋!” 一个世家贵女这样无凭无据地攀咬自己的堂姐,跟疯妇没有任何两样,皇帝一看就知道楚清悠是没有任何价值了,目光更加冷漠,“事到如今还丝毫不知悔改,魏国公夫妇当真是教女有方,小炎子,去传朕旨意……” 皇帝还在斟酌着要如何处置才是最好的,话音未落,就见一个小宫女从外面进来禀告道:“回禀皇上皇后娘娘,魏国公夫人在外求见。” 额?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这做女儿到底是个蠢货,倒不知母亲又要想什么法子来弥补了今日之过? 皇帝微微挑眉道:“让她进来。” “是。”小宫女答应一声连忙出去了,没过多久,神色沉重的李氏就出现在皇帝眼前,她似乎很是愧疚不安,一直都没有抬起头,只垂眸敛衣跪下道:“臣妇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 楚清悠原本正在惶恐不安,她知道皇后是不会出手救自己这颗弃子的,正想着如何才能不被送去暗常司,如今见了李氏,简直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不管不顾地膝行到李氏面前,紧紧抓着她的衣袍道:“母亲,那楚凝秋身上处处都是问题,根本就是疑点重重,怎么可能没有问题,您快跟皇上说!” “住口!”李氏冷冷瞪了楚清悠一眼,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真要这么舍弃了心里哪里能不痛,可若不舍,却是后患无穷,李氏暗暗咬了咬牙,再次开口时,已是更加决绝,“臣妇有罪,还请皇上责罚!” 听到这话,皇帝还以为李氏要认的是教女无方之过,然而还没等皇帝出言,李氏已是先一步继续道:“郡主到底不是臣妇的亲生女儿,她的身份是否可疑臣妇不敢随意妄言,但是……楚清悠的身份却实在可疑!” “……” 此言一出,殿中几人都颇为意外,尤其是楚清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只差咬破了嘴唇,才确定适才的话并非幻听,整个人几近癫狂,“母亲……你在说什么……” 第232章 神秘 第二百三十二章 虽然李氏心里万般不舍,但既然已经决定要将楚清悠这块‘腐肉’彻底从自己身上给剔下去,自然也不会再有任何犹豫,所以她并没有理会三观被震碎了一地的楚清悠,只咬了咬牙继续道:“回皇上,臣妇没能及时查知自己的女儿被别人鱼目混珠,是臣妇的罪过,还请皇上恕罪。” 皇帝心思深沉,知道此言一出,楚清悠到底是真是假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一个冒牌的国公嫡女已经不能再让魏国公府受到牵连,皇帝就算再想牵连问罪,那也只能是个失察之过,不可能是再严重的了。 “母亲你在说什么!” 楚清悠几乎撑不住要呕出一口血来,诚然这件事是她在没有告知李氏的情况下擅自做主把王嬷嬷从庄子上给提来的,如今事情败露李氏会生气也在意料之中,但何以会到这般六亲不认的地步! 当真是疯魔了! 这一次,李氏没有急着回应,倒是已经有所准备的秦嬷嬷立刻道:“回禀皇上皇后娘娘,因着二小姐的行事作风与之前判若两人,甚至完全不顾名声跟太子殿下……我们家主子早些日子就察觉到不对,让奴婢仔细去查,果然发现眼前这位……根本就不是我们家二小姐!!” 秦嬷嬷是李氏的心腹,无论说什么都代表了李氏的意思,要说楚清悠之前还心存有一丝幻想,那么听到这会儿却是全然都明白了。 她真的要被自己的亲生母亲舍弃了,何其可笑! 楚清悠本就不是什么顾念母女之情的主儿,之前种种无非就是想要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利益罢了,既然眼下已经完全没有这个可能,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再顾忌什么,只冷冷嗤笑一声:“怎么,如今到了这种地步,母亲还以为能够撇清自己么?” 对于这一切的峰回路转,皇帝稍稍惊愕之余很快如常平静道:“夫人既然说了这话,想必是有凭证的,那就一一说清楚。” “是。” 且不说凤栖宫里,李氏为了把自己从这场风波中洗出去有多卖力,这边,楚凝秋在御花园闲逛了一圈后,很快就要到了御药房,如玉想了一路,见楚凝秋再没有提及凤栖宫之事的意思,到底还是忍不住追问道:“小姐,您真的想保住二夫人么?” 要她看来,楚清悠自是个该死的,但李氏更是罪该万死,若能这一下把两人都给解决掉,岂不是痛快? 听到这话,楚凝秋微微摇头道:“凡事总是要考虑周全,若操之过急那就只能适得其反。” 除掉楚清悠原就在所有人意料之中,根本不会有什么人来保她,且只有她死了,才不会把皇后的所作所为彻底供出来,但李氏却是不同的,且不说李氏娘家的势力盘根错节,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连根拔起的,就说之前那些年她跟旬氏之间的种种秘密,也要一一探听清楚。 更别说,若真在这个时候就要了她的性命,势必也会让楚翊泓心生恨意。 楚翊泓是未来魏国公府的指望,还得靠他来撑住祖父祖母打拼下来的这份家业,为了这个,也不能做的太绝。 “的确是这么个道理,但是……”如玉抿了抿唇,看楚凝秋一眼,“奴婢觉得就二夫人那种人,是绝对不会念及小姐的好,以后若有机会,一定还会对小姐不利的。” ‘落水狗’就是要一棒子打死,否则等他从泥淖中,出来,还是要咬人的。 “本小姐只是不想取她的性命,却从没有说过还能让她有喘,息之机。”楚凝秋侧眸看如玉一眼,慢慢笑了,“楚翊泓是个明白人,应该知道如何才能保住自己母亲的性命。” 她很肯定,今天李氏能够进宫来大义灭亲,便是楚翊泓给出的主意,否则就靠她那点子糊涂心思? 主仆二人说话的功夫,御药房已经到了,然而就在楚凝秋抬步要往前走的时候,里面一个眼生的小内监已是先一步迎了出来,恭敬打了个千儿道:“郡主,请随奴婢来。” 左右她在这宫里最大的敌人就是皇后,而皇后并没有一手遮天的能力,是以楚凝秋虽然有所防备,却并没有拒绝,只微微颔首,随在那人身后往里去了。 御药房集尽天底下最好的药材,占地宽阔自非旁的地方可比,楚凝秋一路穿过几处偏殿,这才来到正殿后面的内殿,这处内殿无论规格还是私密程度,都绝非前面那些个宫室所能比拟,想来里面放着的定是最为贵重的药材。 一路走到内殿门口,小内监停下脚步,躬了躬身笑盈盈地道:“奴才就送郡主到这里了,郡主请进去就是。” 额? 这样言行举止实在太过蹊跷了些,难不成还真有人想在宫里对自己动手? 楚凝秋想了想,倒绝得这样的可能实在微乎其微,但还是微微挑眉道:“公公怎么也不说说到底是谁要见本郡主,否则万一失了规矩,那是算你失职还是算本郡主不懂规矩呢?” “郡主怎么会有错,自然是奴才的不是。”小太监虽然年纪不大,但行事作风完全是一副老油条模样,不动声色地又把话给转了回来,“贵人已经在里面等着了,郡主一见就知。” 说话的时候,手还不动声色地往楚凝秋身侧挡了挡,意思自然是不让如玉跟着进去。 “主子……”如玉自然是不肯的,一双手紧紧抓住楚凝秋的袖子。 “这丫头总是一惊一乍的,让公公见笑了。”楚凝秋既然能跟过来,就说明并未惧怕什么,只深深看了如玉一眼,“你跟这位公公守在外面,也好跟人家学学什么叫成熟稳重。” 左右皇帝知道她往这边来了,若真有事,谁又能全身而退呢? “主子……” 如玉还想说什么,已是被楚凝秋面无表情地给瞪了回去,只能紧张地松开握着楚凝秋的手。 第233章 先入为主 第二百三十三章 在这之后,楚凝秋抬步进了已由小内监打开了门的内殿,正如楚凝秋想象中那般,这内殿里存放了许多珍惜药材,摆在货架上那几株放在锦盒里的山参外面赫然写着六百年年份。 其实说起来,六百年年份的人参或许并不算稀有,因为按着理论上人参的生长年份来算,千年人参也算不得稀奇,但楚凝秋却很清楚,真正的草本植物的生长年限能到四五百年已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稀罕物,这六百年人参,少不得也是有‘水分’的,然而却已是极品中的极品,难得一见。 这样想着,楚凝秋微微摇了摇头,重新把锦盒合上。 “瞧郡主的神情,似乎对这株野山参不是很满意?”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缓缓传入楚凝秋耳中,待她回过头来,又继续道:“这样的佳品都入不了郡主的眼,那可再没有什么好的了。” 早在听到话音的时候,楚凝秋就已经转过身来,见身后的人果然是百里无衍,也不觉得有什么意外,只似笑非笑道:“二殿下平日里也喜欢这样悄无声息地站到别人身后么,这习惯可不太好,没的还让人以为您惯喜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 “几日不见,郡主还是那么爱说笑。” 依着惯例,皇子成年后就会开牙建府,搬到宫外去住,但依着惯例,百里无衍每日都可以进宫来给自己的母妃请安,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一桩接着一桩,在这般接连失手之下,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便也没多说什么,却在离开的时候得知包括皇帝在内的许多人都去了凤栖宫,来指认楚凝秋是假冒的。 这样的好戏自然是不能不看的,但不请自去难免会有些突兀,便也就留了下来听着凤栖宫那边的动静,过了没多久,见楚凝秋安然无恙地从凤栖宫出来往御药房这边来,这才顺势安排了人过来。 在这里见楚凝秋,神不知鬼不觉。 “二殿下。”楚凝秋脸上笑意不减,甚至还往前走了几步,不疾不徐道:“殿下把臣女请到这里,是想把这些人参灵芝血燕都送给臣女么?” 若真是如此,她还真要好好感谢一下百里无衍了。 “郡主是旬老谷主唯一的后人,怎会把这区区一点药材放在眼里。”百里无衍倒希望自己能在这个皇宫里处处做得了主,可就眼下来看,这一切还都是奢望,便也只能转了话题,“更何况,对郡主来说,眼下最需要的并不是这些,而是那株……灵殊草?” 楚凝秋虽然已经猜到了荀延逍会跟百里无衍有所关联,但眼下骤然听到对方提及到灵殊草,还是稍稍愣了一下,莞尔道:“怎么,难道二殿下知道灵殊草要从哪里才能寻来?” “这样困难的事,本王还真是有心无力。”百里无衍摊了摊手,似乎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见楚凝秋并没有阻止他‘表演’的意思,又继续道:“不过,本王倒是能给郡主指个去处,或许……能有意外收获也未可知。” 哦? 难不成旬延逍对百里无衍的信任已经到了这种程度,连灵殊草这么重要的东西存放处都跟他说了? 不,楚凝秋越想越觉得这完全不是寻延逍的风格,至于是百里无衍和旬延逍合起伙儿来套路她,还是百里无衍自己的主意想空手套白狼式地跟自己来做什么交易,暂时就无从知晓了。 “二殿下是要告诉臣女旬延逍已经逃出来了让臣女派人去找么,其实哪里用的着那么麻烦,想来过不了多久,他就会主动找上门来的。”既然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也就没有必要再遮掩什么了,楚凝秋索性更加直白地开门见山道:“不过……二殿下当真不觉得自己这一步走的太急了么,其实太子殿下并没有什么大的建树,只要您多在皇上跟前晃上几圈,再让您安插在东宫里的人时不时挑拨上几句,他自然会按捺不住性子自己动手,可眼下您玩这招祸水东引……不仅没能得逞,反而引得皇上不悦,还等于是在给太子殿下提了个醒,在此之后,他定会谨慎更谨慎,您可没什么机会了呢。” 旬延逍既然是以娶她为最终目的的,无论她同不同意,最终都是要能过得了国公府这一关才行,更何况以他的本事,做任何事都在暗常司的人严密监控下,若真能在他们地盘上逃出升天那可真是贻笑大方了。 至于百里无极,只要他明白自己不再行差踏错,就是对百里无衍最大的反击,从此便能消停许多。 当然,悟不悟得到,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旬延逍逃走不假,但逃走后并没有来找百里无衍也是真,只是送了封飞鸽传书过来,百里无衍之前很有信心能把这个人握在手里,但眼下却又有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至于眼前的楚凝秋,就更是如此,险些让他把冒着风险来跟她见面的原因都给忘了。 这样想着,百里无衍微微停顿了一下,一边庆幸还好没被她套到话去,一边迅速理了理思绪,方才继续开口道:“郡主连这都知道,看来您跟楼司主的关系当真不一般。” 倒也不是说其他人就完全没有机会知道,而是知道之后绝没有可能再活着。 “二殿下说笑了,您可知道这件事并非是司主大人跟臣女透露的,而是皇上说的。”左右她适才见过皇帝,皇帝跟她说什么都不奇怪,而这样隐晦之事,就算借百里无衍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当面去向皇帝过问,也就任由她随意胡说了。 额? 听到这话,百里无衍第一反应当然是不信的,然而看楚凝秋说的信誓旦旦,心下也忍不住开始犯了嘀咕,毕竟若皇帝当真有了这样的心思,他以后的处境就会更加危险。 难道父皇当真对百里无极如此信任,半点怀疑都没有么? 第234章 达成 第二百三十四章 其实说实话,并非百里无衍不想计划着真,刀真,枪地杀进皇宫里篡位谋反,来个一了百了,实在是他手里能够差遣的兵力少的可能,连百里洵都尚且不如,根本不可能完成这样疯狂的目标。 所以,最起码从目前来看,他到底能不能有机会当上这个皇帝,很大程度上都是由皇帝的喜恶所决定的,如果皇帝给他辩驳的机会还好说,若当真一句也不过问,只默默记下这笔账,以后只怕是要更加被动了。 这边,楚凝秋人把百里无衍的神态举止看在眼里,不由暗暗感叹人之所以会暴露出蛛丝马迹,很多时候并不是因为他不够聪明,恰恰相反,是因为太过在意。 因着在意,那一瞬间的神情往往是骗不了人的,正如眼下百里无衍的反应,他甚至连寻楚凝秋过来这里的初衷都给忘了。 楚凝秋对着一切很是了然,面上却丝毫没有催促或者不悦的意思,左右皇帝一时半会儿是不可以死掉的,朝堂之上为了避免一家独大的局面,也是需要平衡的,所以他们如今要做的是分别削弱百里无极和百里无衍的势力,却并不需要将哪个一棍子给打死。 见楚凝秋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沉浸到自己情绪中的百里无衍很快警醒过来,他很清楚这会儿若是反问什么,那就是对皇帝的质疑,无疑于落了个把柄在楚凝秋手里,到时候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变故来,不过他也不算蠢,自然而然地把这个话题给揭了过去,淡淡含笑道:“郡主甚得父皇喜爱,自然什么都是知道的,看来本王以后还要多多仰仗郡主提携才是。” 对于百里无衍这番明显意有所指,甚至还带着些讽刺的话,楚凝秋并没有恼怒的意思,她倒也没有立刻回绝,只是淡淡道:“二殿下跟皇上父子连心,自然是最明白皇上心意的,哪里需要臣女一个外人来多说什么,只是……皇上身子不适,若殿下能多多侍奉于膝前,皇上一定会很欣慰的。” 所谓虎毒不食子,人就算再冷漠阴狠,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对自己的亲生儿子总归也是下不了狠手的,否则昨日之事就该严查,而不是没有任何风浪地按捺了下来。 百里无极成心安插个眼线在她身边作妖,她如果不扶持一下百里无衍来给对方添点堵,那就不是他楚凝秋了,如此一来,倒还真有点互相牵制的意思了。 楚凝秋这也算不得什么新奇招数,但却胜在既挑不出错处又实实在在的有用,百里无衍直有一种拳头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心里很是郁闷却偏偏又说不出什么,暗暗缓了口气才继续道:“郡主果然思虑周全,以父皇对郡主的宠爱,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要给你加封公主了,又或者……郡主还有别的什么想法?” 楼墨渊虽然权柄在握,但除非明目张胆地谋反,否则永远都不可能有体面的身份,楚凝秋不愿嫁给百里无极,又明确拒绝了自己的求亲,想必更是看不上旬延逍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她有着更大的心思。 眼下楚凝秋跟楼墨渊的关系显然非同寻常,这些年楼墨渊跟内监无异的传扬在京城中已是无人不知,对于这样的人,百里无衍自然不会认为楚凝秋会对楼墨渊产生感情,所以在他看来,最有可能的就是楚凝秋跟楼墨渊谈妥了某种合作协议。 比说说……让楚凝秋博得皇上的好感成为宠妃,只要楚凝秋能够顺利生下皇子,楼墨渊就会扶持这个皇子做皇帝,到时候楚凝秋成为太后垂帘听政,楼墨渊则不仅能够避免掉被新帝‘清洗’的下场,还能够继续享受着堪比摄政王的待遇,大权在握。 百里无衍越想就越是觉得楼墨渊和楚凝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只觉得脊背发寒,可就算如此,眼下的他也没有跟这两人翻脸的实力,只压住了眸中的恨意,缓缓道:“郡主,因着昨日的误会,想必不止父皇,就连司主大人那边也甚为不悦,若真为此生出什么不愉快来,倒是不值得了。” “司主大人的心思臣女如何能得知呢,只是大人向来尊重殿下,想来也是不会有什么不悦的。”若楚凝秋知道这短短一会儿功夫,百里无衍就脑补了这么一场大戏,只怕恨不得立刻就给他颁个最佳编剧奖,然而她这会儿并不知道,是以并没有多余的话,在隐晦地替楼墨渊表达出态度后,又继续道:“当然,臣女今日从未见过二殿下,自然也没有跟二殿下说过任何关于皇上和司主大人的事。” 既然要卖给对方一个面子,自然就要让对方彻底放心,同时,也不给自己惹出节外生枝的麻烦。 “郡主冰雪聪明,说话办事果然滴水不漏。”原本百里无衍就是想着能让楚凝秋为自己在楼墨渊那边示个好,让对方不要因为这次的事对自己下手,眼下既已达成目的,心里悬着的大石头也算落了地,稍稍斟酌后又继续道:“本王欠郡主一个人情,改日定有厚礼相谢。” 当然,对于百里无衍这种人来说,每一次示弱都是暂时的,至于以后,他总有羽翼丰满那一日,今日这般屈辱,自会好好讨回来! “若二殿下没有别的事要吩咐,臣女就先行告辞了。”楚凝秋径自往殿门处走去,然而就在快要走到大殿门口的时候,却突然停下脚步,她并没有回眸,只一字一顿道:“二殿下是聪明人,自然明白任何时候民心稳固都是最重要的,否则就算端坐于高位,也是断然坐不稳当的。” 看着百里无衍还没有完全到丧心病狂的地步,为着长远计,楚凝秋还愿意再最后提醒对方一次,但话里话外的意思也很明显,若百里无衍再用老百姓做筏子,她绝对不会再放过他! 第235章 寻找 第二百三十五章 彼此都是聪明人,百里无衍自然明白楚凝秋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直到楚凝秋的身影走出殿外,他还一直盯着对方走过的地方发呆,似是在仔细思考着什么。 这样的情绪持续了许久,百里无衍紧紧攥在一起的拳头才缓缓松开,他似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浊气,疾步往外去了。 察觉出什么又如何,虽然那件事的确是他在背后出谋划策,但执行之人却不是他,楼墨渊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别想把事情算到他头上。 待百里无衍出去的时候,楚凝秋已经走得不见踪影,只有之前带路那个小内监还守在外面,见百里无衍出去,微微欠身道:“主子,郡主往西院去了,可需要吩咐人盯着。” 盯? “你不被她盯去就算好的了。”百里无衍看了那小内监一眼,淡淡道:“从今日开始,你就不要在御药房伺候了,本王自会给你安排个合适的去处。” 他做事向来谨慎,虽然并不认为楚凝秋会有‘秋后算账’的打算,却也不能留下任何把柄,免得以后再生出什么变故来。 听得这话,那小内监立刻垂眸道:“是。” 且不说百里无衍要如何安置这个已经没了用处的小内监,这边,楚凝秋已经带着如玉来到御药房西院,若她没有记错的话,老医正给楼墨渊和皇帝用的药就是从这里取的,除了他们两人,其他人不得擅用,就连皇后也不例外。 所以,要说这两人的病症之间有什么特殊关联,从这些常用的药材记录中或许也可以反推出来一些蛛丝马迹。 既是皇帝所用的药材,自是慎之又慎,是以西院看守的小内监人数足足比前院多了一倍,好在楚凝秋是奉皇帝旨意前来配药的,管事太监不敢有丝毫怠慢,一边恭恭敬敬请了楚凝秋进去,一边陪笑道:“郡主需要什么药材跟奴才说一声,奴才着人替您找出来就是,您又何必劳动大驾亲自动手呢?” “给皇上用的药,自然是要挑最好的,本郡主得皇上垂爱,自然要用心侍奉以报皇恩。”楚凝秋面上一派感恩戴德之色,之后方才把目光转回到管事内监身上,有意无意地反问道:“公公说对么?” “郡主所言甚是。”管事内监哪里敢反驳什么,只越发谨慎地跟在楚凝秋身后,楚凝秋在高耸的药柜前端详了一圈,方才回身道:“如玉,你随这位公公去把这几个月来皇上和司主大人所服用药物的药单取过来,本郡主要瞧瞧。” 并非楚凝秋信不过老医正,而是皇宫这个地方实在是防不胜防,老医正就这么一个人且年事已高,就算再小心谨慎,也难保没有遗漏的时候,而眼下就是查漏补缺的最好关口。 能在宫里存活下来还能有一定地位的,哪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那管事内监一听这话就知道楚凝秋是不想让他待在这里的意思,立刻点头道:“郡主稍等,奴才这就去取。” “是。” 如玉看了楚凝秋一眼,也乖巧地转身随那管事内监出去了,待药房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后,楚凝秋利落地转了个身,往药柜另一侧走去,之前她就仔细观察过,这些药柜都是顶着房梁建成的,另一侧又紧挨着后墙,即便外面还有眼线盯着,也瞧不见里面的动静。 当然,楚凝秋倒也没有想在药材里动手脚的意思,恰恰相反,她是要查有没有人在药材里动手脚,因为药物不同于旁的东西,哪怕只有一点点不妥,也会对人的身体造成影响,甚至起到南辕北辙的效果。 虽然没有随身携带楼墨渊的药方,但依着记忆,楚凝秋还是很清楚地找到了其中几味药,不得不说,这几种药材对于控制蛊虫来说的确是很有用的,用起来也没有什么不妥,哪怕楼墨渊体内并没有蛊虫,而是受了蛊毒的侵噬,也能够起到一定缓和作用,也难怪老医正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察觉出异样。 难不成真是自己想多了,药材上并没有人动手脚? 楚凝秋做事极认真,一旦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警惕心下意识地就少了几分,所以等她反应过来自己身后有人时,已经是半刻钟之后的事了。 对于危险,楚凝秋有一种近乎于本能的防范意识,是以她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一边若无其事地查看着药材,直到有十足的把握时,才把袖子里备着的小巧银刀猛得往身后某个地方掷去。 虽然没有太多内力加持,但楚凝秋手上的力道丝毫不弱,手起刀落,根本不给人任何躲闪的机会,然而让她失望的是,对方的反应速度远在自己之上,是以银刀不仅没有刺到人,反而被人稳稳抓在手里。 “还是那么狠。” 楼墨渊熟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玩味般的笑意,这丫头出手前也不知道看上一眼,真是越来越莽撞了。 “能悄无声息躲在臣女背后的,能是什么好人。”楚凝秋倒没想着楼墨渊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御药房,抬眸看了对方一眼后,微微凝眉道:“王嬷嬷那边可不要把人弄死了,留着还有用处的。” 她相信李氏不是傻子,绝不会无缘无故地把王嬷嬷这个‘定时炸弹’留到现在,眼下李氏的谋算已经被她的猪队友楚清悠给敲了个粉碎,想来她这个队友还是靠得住的。 所以,吐露出实情是一回事,旁的用场又是另一回事,说不好还能关乎到那块羊脂玉牌的秘密。 听到这话,楼墨渊并没有立刻回应,但那不悦的神色,只差把‘你看我像傻子么’写在脸上了。 被楼墨渊这么一盯,楚凝秋也觉得自己这句嘱咐有些多余,索性自然而然地转了话题,再次问道:“司主大人这个时候到御药房来,不会是特意来寻我的?” 宫里向来没有秘密,楼墨渊会知道她的行踪半点都不奇怪。 第236章 暧昧 第二百三十六章 “是不是又如何?”楼墨渊似乎并没有回答楚凝秋问话的意思,只盯着她手上拿着的药草问道:“可是发现什么不妥了?” “没有。”内殿里侧到处都是药柜,走廊只能容一个人来回走动,为了不让外面的人有所察觉,当楚凝秋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的时候,她跟楼墨渊已是以一个十分暧,昧的姿势面对面挤在一起。 “……” 楚凝秋很不习惯于这样的亲密,几乎下意识地就要闪躲,然而却是退无可退,甚至还因为慌乱中磕到了药柜抽屉上的把守,下意识地往前弹了一下,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楼墨渊怀里。 楼墨渊十分熟稔地懒腰抱住楚凝秋,垂眸似笑非笑道:“这种投怀送抱的法子着实拙劣了些,若下次再有这样的想法,倒不如直截了当些。” “……” 什么叫手法拙劣,她根本完全没有那个意思好么! 楚凝秋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但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查找出这些常用药材中的破绽,那管事内监虽然被她给支走了,但过不了多大一会儿就会回来,留给她的时间着实不多。 这样想着,楚凝秋深深吸了口气,尽力压住想要揍人的冲动,抬眸向楼墨渊道:“司主大人若没有别的事,还请行个方便,除非你还想继续承受蛊毒发病的痛苦。” 这个药性子猛烈,每发作一次,痛苦都要比上一次更多几分,这也就是楼墨渊身体底子好,若换个身子虚弱的,就算不被毒死,也被每次发作起来的痛苦给折磨死了。 “这些东西都是摆在眼皮底下的,如何能瞧得出破绽。”楼墨渊想来也是为了找哪味药来的,如此回了楚凝秋一句,不等对方开口便继续道:“一会儿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切不可轻举妄动。” 楼墨渊这话说的很是严肃,也是这会儿,楚凝秋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身上穿的并不是寻常时候穿着的锦衣华服,而是一件寻常可见的素色锦袍,想来是为了掩人耳目而故意为之。 只是进个御药房而已,以楼墨渊的身份想必也没有人敢阻拦他,又何必这般大费周折呢? “你到底要做什么?”楚凝秋再次追问了一句。 楼墨渊并没有隐瞒的意思,回答的干脆利落,“找灵殊草。” 另外,还要把这御药房里的内应给全部揪出来。 当然,这样的事楼墨渊只要安排手底下的暗卫来做就可以了,但他早就得了小德子的禀告,知道百里无衍悄悄来了御药房要见楚凝秋,自然就亲自过来了。 适才楚凝秋和百里无衍那番对话已经一字不落地被楼墨渊听了个真切,还好百里无衍没有再动要娶楚凝秋的心思,也没有做出任何失了规矩的举动,否则这会儿还能不能完好无损地从那后殿走出来,都是未知数了。 “你的意思……灵殊草藏在御药房?” 这话说出口,楚凝秋也觉得很有这个可能,所谓‘大隐隐于市’,灵殊草既然是旬延逍手里最大的砝码,自然是随着他带到京城来的,但楼墨渊的性子他很清楚,若真放在自己身边,到时候威胁协商不成,反而让对方直接给抢了去,那可真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既然要放在别处,就要寻一处既安全,又不容易被人想到的地方,能够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哪里又比得过御药房? 见楚凝秋一副很是赞同的模样,楼墨渊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语气中更多了几分玩味的意思:“怎么,觉得旬延逍很聪明?” “再聪明的点子,还不是被你给识破了?”楚凝秋微微摇了摇头,似是感慨道:“旬延逍输在你手上,不算丢人。” 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但愿旬延逍能比他想象中更聪明些,最起码懂得‘鸡蛋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否则可真是做梦都要哭醒了。 “他也配跟我斗?”楼墨渊有些不屑地轻嗤一声,继续道:“你知道那东西是何模样,想想最容易藏在哪里。” 眼下还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最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东西给拿走,否则必要节外生枝,这也是楼墨渊并没有大摇大摆来这里的缘故。 “灵殊草最好要新鲜的才好,若是风干碾碎了的,药力就要大减,想来旬延逍不会多此一举。”如此说了一句,楚凝秋又抬眸看向四周,这周围的药柜里放的都是处理好的药材,若是凭空多出一株还在生长着的植物,实在太过显眼。 所以,怎么都不可能,除非…… 就在楚凝秋抬眸看向楼墨渊要说话的时候,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不必说,自是之前那个管事内监跟如玉一起捧着记录回来了。 “郡主?”管事内监环顾四周,没看到楚凝秋的踪影,一边唤着她的名字一边往里面去寻。 这个时候,怎么都不能让人看见她跟楼墨渊在一起‘纠缠不清’的样子,否则传出去,好不容易消停的流言又要换上新的版本继续流传。 “本郡主取些药材,你在那里等着就是。” 说话的功夫,楚凝秋看了楼墨渊一眼,意思再明显不过,然而楼墨渊好似根本就不明白她的意思,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楚凝秋咬牙切齿:“司主大人。” 这家伙是生怕她的名声太好,故意来给她添堵是不是? 楼墨渊丝毫不以为意,甚至附在楚凝秋耳边轻飘飘道:“这不是正好么,省得再有那不长眼的打你的主意。” 他们之间的关系原本就亲密无间,也只有他们。 “小姐您在哪里,奴婢来帮您。”不远处再次传来如玉的声音。 “不用了……” 楚凝秋话音未落,却见楼墨渊似是发了什么疯,骤然低头紧紧吻住楚凝秋的唇。 “……” 楚凝秋怎么也没想到楼墨渊会突然来这么一出,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第237章 对付 第二百三十七章 见楚凝秋说话说到一半没了声音,如玉有些担忧地继续道:“小姐,您怎么了?” 如玉最是个懂规矩的,因着楚凝秋之前的吩咐,并没有立刻上前,但楚凝秋若再没有回应,却是一定要过来查看的,以免楚凝秋受了什么伤。 楚凝秋心急如焚,然而楼墨渊却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情急之下,楚凝秋也顾不得其他,抬脚就要往楼墨渊脚背上去踩,然而楼墨渊的反应速度哪里是她一个内力浅薄的女子可比的,还没等落脚,已经被对方躲了去,自己一脚结结实实踹到硬邦邦的金砖上。 “……” 楚凝秋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眼前这个不分场合占自己便宜的无耻之人,恨不得问候他祖宗十八代。 虽然首战吃了瘪,但楚凝秋现在看楼墨渊哪哪儿都不顺眼,怎会这么轻易就算了,脚收回来的瞬间,手里的银针就扎了过去。 当然,楚凝秋并不想要楼墨渊的性命,是以并没有攻击要害部位,最多也就让他三两天开不了口而已。 楼墨渊并没有想到楚凝秋不仅出手利落,还巧妙地用了声东击西的法子,是以虽然避开了却并没有完全避开,还是被扎了一针。 毕竟已经占了便宜,这会儿在楚凝秋面前落了下乘,楼墨渊似乎并没有表现出不悦的意思,然而就在这时,楚凝秋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突然在楼墨渊嘴角处咬了一口,这一口是用了力道的,血液的腥甜味道顿时在唇齿间弥漫开来,楚凝秋抿了抿唇,露出一丝似有似无的浅笑。 没有谁能占了她的便宜还全身而退,楼墨渊也不例外。 “小姐?” 这会儿,如玉已经循着声音找了过来,待她出现在眼前时,周围已经没了楼墨渊的踪迹,只剩下楚凝秋一个人若有所思地用丝绢擦了擦嘴角。 为什么楼墨渊的血带着那么一点点甜,该不会那家伙年纪轻轻体内就糖分超标了? 如玉还是第一次见楚凝秋脸上有这般神情,很是愣了一下,往前走了几步又催促道:“小姐,您怎么了?” “没什么。”楚凝秋连忙把思绪从适才的事情中抽离出来,待要抬起脚往外走,才迈出一步,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靠,早知道就不用力那么猛了,人没踩着,这会儿疼的可是自己。 楚凝秋的反应把如玉吓了一跳,忙上前把人扶住,这会儿凑的近了,更是察觉到对方唇角有一丝丝没有擦干净的血迹,惊愕道:“小姐,您受伤了?” 这样说着,如玉下意识地往四周看了看,这里除了小姐也没有旁人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事。”楚凝秋自然不会跟如玉说实话,好在脚只是用力过猛有些抻着了并没有伤筋动骨,便也如常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向如玉道:“让你们拿的册子可拿过来了?” “是,都在这里了。”如玉点点头,扶着楚凝秋往殿里另一侧的椅子上坐了,果然见桌子上摆了厚厚几摞册子,那册子的厚度目测比她当年大学期间用过的所有课本加在一起还要厚。 皇帝一年功夫吃这么多药? 所谓‘是药三分毒’,这样把药当饭吃,没病也给吃出病来了,怪不得皇室贵族享受着全天下最优越的医疗条件,又锦衣玉食的,平均寿命却并没有比平民百姓多上几岁。 楚凝秋在心里吐槽了一句,随手从最上面拿出一本册子来翻了几页,其实皇帝只要还活着就行,至于是能活蹦乱跳的还是躺在勤政殿里奄奄一息,都没有特别大的影响,所以,她的重点并不在于帮皇帝调整药方,而在于查出这御药房里的药材到底是如何被动手脚的。 当然,眼下又多了一个更重要的目的,那就是寻找灵殊草的下落。 想到这里,楚凝秋不由好奇旬延逍的下落,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本事摆脱暗常司的监视? 见楚凝秋又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管事内监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开口询问道:“郡主,其他的册子奴才都放在外面了,是现在搬进来,还是一会儿……再搬?” 竟然还有! 楚凝秋只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想着如今既有灵殊草的下落,首要任务还是要把灵殊草找出来,是以只淡淡道:“先放着,,待本郡主看完这些再做打算。” “是,奴才知道了。” 管事内监答应一声后,并没有立刻退下去,而是笑盈盈地看着楚凝秋,见状,楚凝秋微微挑眉道:“公公还有什么问题,不妨直说。” “其实倒也没什么,只是……”管事内监脸上笑意不减,只扯了扯嘴角继续道:“郡主也知道御药房是什么地方,平日里是不允许有人在这里长时间逗留的,您……” 管事内监的话也在楚凝秋意料之中,若不是有皇帝的意思,只怕她这会儿连门都进不来,听到这话后莞尔一笑道:“公公不必担心,晚些时候本郡主自会去向皇上说明情况,若有什么事,本郡主自会一力承担。” “其实……”管事内监小心翼翼地看了楚凝秋一眼,“其实奴才并不是信不过郡主,只是郡主您若是在这里待的时间长了,若以后这些药品有什么问题,您总归是要担上嫌隙的。” 若真有人趁着这个机会动什么手脚,楚凝秋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公公的好意,本郡主自是明白的。”楚凝秋随手放下手里的册子,十分感念地看了管事内监一眼,“本郡主自有分寸,公公放心就是。” 在宫里生存,自是要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内给人卖个好处,既然楚凝秋知道分寸,管事内监便也再没什么要担忧的,只恭敬道:“既然如此,郡主慢慢看就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奴才去做。” 但愿楚凝秋不要直接把他给打发出去,否则之后的事还真不好交代了。 第238章 细致入微 第二百三十八章 好在楚凝秋并没有要把人打发走的意思,甚至在低头翻看了一会儿册子后,突然抬眸道:“公公在御药房当差也有些念头了?” 以旬延逍身份根本不可能混进宫来,但灵殊草关系重大,旬延逍绝不可能交给百里无衍的人来存放,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在这宫里是有眼线的,至于是如何安排进来的,那就无从得知了。 楚凝秋一个外臣,自是无法把这御药房的人一个个查问清楚,若让楼墨渊的人来做,少不得是要打草惊蛇的,所以,能不动声色地寻到疑点再加以利用,真相……就呼之欲出了。 管事内监似乎没想到楚凝秋会突然问这个问题,稍稍愣了愣方才露出一个谦恭的笑容,“回郡主的话,奴才自八岁进宫起就被分配到了御药房,算起来也有近二十年了。” “原来如此。”楚凝秋点了点头,又问道:“所谓熟能生巧,这么多年,想必公公对这御药房里各种药材都了如指掌了?” “这些都是奴才分内之事,自该尽心尽力。”管事内监知道楚凝秋不会无缘无故问起这些,定是有其目的的,索性直接问道:“郡主可是有什么药材需要奴才帮忙去找?” 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毕竟楚凝秋是为皇上调理身子的,至于其他的,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楚凝秋还是有几分眼力的,通过适才几句简短的交谈,就推断出这管事内监虽然圆滑老道,却是个没有任何根基后台的,正因如此,她才会有此一问。 “公公不必紧张,本郡主只是随便问问罢了。”楚凝秋在药材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这会儿功夫已经大致看完了两本册子,只见她一边用细细的狼毫笔把几味她要一一比对的药材给勾了出来,一边慢悠悠道:“在这宫里想要大权在握屡屡升迁,没有后台是决计不成的,但想要活的踏实安稳,却恰恰相反,毕竟富贵险中求,万一后台倒了,或是做什么事出差错被添了炮灰,别说荣华富贵,就连性命也没了。” “……” 管事内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个年近三十的‘老油条’,竟如同透明人一般被楚凝秋三两句话就说了个透彻,不过好在他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虽然心里已是惊涛骇浪,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只深深做了个揖,“郡主说的是,奴才自知才疏学浅,哪里敢奢望攀附贵人,只本本分分做好手里的事也罢了。” “公公果然是个聪明人。”楚凝秋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见那管事内监并没有主动说什么的意思,便也继续道:“公公自己自然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但家里人的病症迟迟不见好,想来也是很苦恼的?” 额? 适才楚凝秋说这些话,管事内监虽然有些惊愕却也不算完全意外,毕竟这些年想要收买他为自己所用的人也不在少数,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到他的家人,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孤儿,早在进宫那年就没有一个亲人了。 自己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才让楚凝秋察觉出了不对劲? 看到管事内监脸上掩都掩饰不住的惊愕之色,楚凝秋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既然心里已经有了底,再说起话来,反而更加心平气和,只莞尔笑道:“公公不必害怕,本郡主没有派人跟踪过你,更不曾想对你的家人不利,只是想提醒一下公公……这头风恶疾,可不是只凭几味夏枯草,当归,黄岑就能治好的。” 听到这话,管事内监猛得抬起头,几乎下意识脱口而出道:“郡主如何知道?” 这次不等楚凝秋开口,站在一旁的如玉已是先一步指了指管事内监的手道:“公公闻闻自己手上的药味就知道了。” 皇帝虽然身子不适,但究其原因是为体内的蛊虫所害,并不曾有偏头痛的症状,楼墨渊更是不曾有,而这御药房西院里的药物只有这两人才有资格用,但管事内监手上偏偏就有其他药材的味道,还偏偏都是治疗偏头痛所用的,楚凝秋若连这都察觉不出来,这么多年的医岂不是白学了? 一听是这么回事,管事内监几乎本能地松了口气,但在这之后又立刻提起了精神追问道:“郡主……郡主您可是有治疗头风的好法子?” 管事公公的父母的确在他进宫那年就相继离世了,但还有一个比她小两岁的妹妹,当年也是为了不让妹妹被卖地主家做童养媳,这才舍弃了自己的子孙根进宫做了内监,后来也正是靠着他进宫得到的五十两银子,才把妹妹养大,可惜妹妹在生产的时候落下了头风的症候,只能靠吃药调理。 他在宫里一向明哲保身,虽然跟太医院的几个太医也算有几分交情,但却从来不敢把这事透露出去,只是在外面让人开了方子过来,自己再偷偷从御药房里取药回去。 否则万一病没治好,反而让人盯上了妹妹一家,那就得不偿失了。 可惜正如楚凝秋所言,头风是很顽固的病症,且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严重,这些日子他妹妹经常一整个晚上都睡不了一个时辰的好觉,再这样下去,人就算不死也要疯掉了。 “病症不同,治疗方法自然也是不同的,公公这问题,本郡主总要见到病人之后才能回答。”楚凝秋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只等着管事内监的回话,毕竟是他的亲人,要不要治疗由他做主。 果然,听到楚凝秋的话,管事内监沉默了许久,如玉想要催促,却被楚凝秋以眼神给制止住了,只能咬了咬嘴唇继续等着。 且不说管事内监尚站在那里斟酌为难,凤栖宫这边,李氏在冰凉的金砖上跪的膝盖都疼了,但也只能咬牙继续跪着道:“皇上,且不说适才这些身体上的疑点,就说品性,臣妇的女儿也绝不是这样的,所以……眼前的楚清悠根本就不是国公府的二小姐,而是假冒的!” 第239章 身死 第二百三十九章 皇上似是疲惫极了,又或者在斟酌李氏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是以并没有立刻有所回应,倒是已经起身站在一旁的皇后开口道:“魏国公夫人,这话可不能乱说。” 虽然她也很想把楚清悠这个弃子给扔了,但眼下却不好逼的太急,省得楚清悠直接来个鱼死网破,到时候情况只会更棘手。 李氏是什么人,既然已经决定彻底除掉楚清悠这个祸患,言语之间自然不会留下任何破绽,是以抬眸跟皇后四目相对,一字一顿道:“皇后娘娘,臣妇敢以身家性命担保,眼前这个女子绝不是臣妇的女儿,而是旁处假冒进来的细作,而且她的目标明摆着就是太子殿下,否则也不会处心积虑地做出那种有损声誉的事来!” 皇帝再对楚凝秋与旁人不同,到底也不是亲生的,但百里无极却是他寄予厚望的儿子,若此事牵扯到百里无极身上,皇帝无疑会更加重视。 “皇上,臣女就是堂堂正正的魏国公府二小姐,绝不是假冒的,皇上明察!”既然李氏已经丝毫不念及骨肉亲情,楚清悠自然也不必再有什么顾虑,她用满是恨意地眼眸死死盯着李氏,脸上的笑容已经因为受了刺激而变得癫狂起来:“二夫人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敢认,到底是害怕我牵累了国公府的前程,还是因为担心王嬷嬷把你做的丑事说出去,而害怕了?” 丑事? 但凡深宅大院,又有哪个是干净的,对于这些内里的乌糟事,皇帝并没有任何兴趣,然而这才仅仅只是个开始,因为楚清悠接下来的话很快引起了他的主意,“你不会真以为你对大伯父的心思这么多年没有别人知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李氏的六亲不认气成了失心疯,说到这里,她竟然疯狂地大笑起来,这一笑竟有些止不住。 听楚清悠提到楚天昱,皇帝身上的疲惫冷漠几乎瞬间消散不见,只见他蹭的一下从坐位上站了起来,直直盯着楚清悠,“你说什么?” 楚清悠只是想戳李氏的软肋,着实没想到皇帝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在她愣神的功夫,皇帝竟然再次追问道:“你……” 这一次,不等皇上把话说完,楚清悠脸上的笑容却突然敛了住,人也不受控制地倒地抽,搐起来,紧接着口吐白沫。 见状,李氏心里总算踏实了下来,外人只知道楚清悠对螃蟹过敏,却极少有人知道楚清悠自小就有哮喘之症,是以在来之前她就在指甲里加了足够的诱发哮喘的粉末,这会儿近距离接触,自然是要发作的。 这哮喘之症发作的极快,还没等皇帝命人把太医找来,人已经完全没了气息。 这样的变故实在是太突然了,殿内的几人都怔住了,当然最气愤的还是皇帝,只见他冷冷盯着李氏,眉心紧蹙,“魏国公夫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皇上的话,臣妇……也不知道。”李氏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人却诚惶诚恐地跪下道:“原是国公府的家事,却在宫里闹出这么大的变故,臣妇这治家不严的罪过是免不了的,还请皇上责罚,至于其他的完全是子虚乌有的,还请皇帝明鉴。” 人已经死了,再追问什么也问不出什么了,皇帝面色阴沉地站起身来,冷冷道:“皇后,这里就交给你来处理了。” 皇后虽然没看上‘狗咬狗’的大戏有些失望,但楚凝秋这样死掉是最好的选择,便也顺从地应承道:“皇上放心,臣妾会处置妥当的。” “朕只一句话,这样的事以后再不可发生了。” 事实如何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件事必须要有个让各方都能平衡的了结,而楚清悠只能是被舍弃的那一个。 楚清悠已经死了,皇后就算知道这其中少不了李氏动的手脚,却也没有再追究的意义,待吩咐人把楚清悠的尸体送回国公府后,便也让李氏退下了。 秦嬷嬷很清楚李氏虽然毫不犹豫地舍弃了楚清悠,但这会儿心里只怕也承受着极大的痛苦,所以才出了凤栖宫,就附在其耳边放缓了语气道:“主子,眼下还不是伤心的时候,王嬷嬷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还不知道。” 虽然楚清悠已经没有再泄露任何消息的可能,但王嬷嬷人已经进了暗常司,若在楼墨渊面前什么都招了,楼墨渊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对付魏国公府的机会。 幸好王嬷嬷不知道楚天昱是怎么死的,否则以皇帝对楚天昱的看重,只怕要立刻命人把她给千刀万剐了。 “怕什么,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楚凝秋是个聪明人,只要楚清悠被处置了,眼下她就不会继续追究下去,至于以后,楚凝秋会想办法,难道她就束手无策了么? “是,奴婢明白了。”秦嬷嬷点了点头,扶着李氏往宫门口去了,然而还未走到宫门口,就被一个小太监拦住了去路,那小内监应该早早就等在了那里,见李氏过来,似笑非笑地行了个礼:“魏国公夫人,司主大人有请。” 李氏心里本就极不安稳,这会儿骤然听到这话,只觉得脊背发寒,脸上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颇有些生硬道:“本夫人府上还有些急事需要处理,还望公公向司主大人回禀一声,晚些时候本夫人再去暗常司拜访。” 那小内监似乎预料到李氏会有这般回答,回给李氏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奴才只是传达司主大人的意思,国公夫人若有什么不便,还请您当面跟司主大人解释。” 听到这话,李氏就知道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地,却也明白奈何不得,只能硬着头皮道:“既然如此,就请公公带路。” 小内监似乎很是满意李氏的识趣,脸上的笑意也真切了两分,侧身道:“夫人请,轿子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第240章 按捺 第二百四十章 “好。” 见李氏答应下来,秦嬷嬷正准备扶着她往宫外走,却被小内监不动声色地拦了下来,皮笑肉不笑道:“司主大人只请了二夫人。” 额? 李氏很是愣了一下,但转念一想却又觉得这是好事,便也抬眸看了秦嬷嬷一眼:“你且先回府去。” 秦嬷嬷跟李氏的想法很一致,楼墨渊最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如果他真想对李氏不利,绝不会留下自己这个活口,如今肯放自己回去,反倒说明他并没有置李氏于死地的心思。 这样想着,秦嬷嬷趁势放开李氏的手,恭敬答应道:“是。” 她的确应该立刻回府把宫的事禀告给世子爷知道,也好让世子爷再出面去楚凝秋那边求个情才是。 暗常司虽然在宫外,但也没有多少路程,不过小半个时辰轿子就停了下来,因为没有人侍奉,李氏自己主动掀开轿帘。 此时已是夏日,人已经换上了单薄的衣衫,但李氏才下轿子就觉得冷意渗人,暗常司依旧跟往常一样大门敞开,空气中的血腥味甚至比往常还要更浓烈些。 虽然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李氏还是觉得双脚像是灌了铅似的,直到那小内监催促了两遍,才暗暗深吸一口气,抬步往里去了。 一路顺着小内监的引领往里走,整个暗常司寂静的可怕,连绣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都清晰可见,仿佛整个世界都停滞了下来,一步一步踏入死亡的深渊。 这样的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很难收回,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无论前面等待她的是什么,都要硬着头皮往下走,只盼着这条路永远都走不到尽头才好。 然而再长的路也总有尽头,在李氏的忐忑不安中,人已经到了正殿,这会儿楼墨渊已经从宫里回来了,正斜倚在贵妃榻上就着侍女的手优哉游哉吃着葡萄,另有几个侍女为其按摩捶腿,很是舒服惬意。 看到楼墨渊这个样子,李氏心里不仅没有半刻放松,反而更加紧张,她是正一品国公夫人,在身份上并不比楼墨渊矮,是以并未行礼,只用还算平静的语气主动开口道:“司主大人公务繁忙,倒是本夫人来的不是时候了。” 以楼墨渊的内力,李氏还在百米之外就能察觉到动静,可眼下却似才发现李氏的存在,懒懒抬眸道:“夫人当真是好演技,本座没能亲眼瞧见夫人的表演,当真是可惜了。” 听到楼墨渊这话,李氏就知道对方虽然人不在凤栖宫,但凤栖宫里发生的一切已经尽数传到其耳中,更加无比庆幸自己快刀斩乱麻的决定,面上却是淡淡笑道:“为着本夫人的失察闹出这么大的麻烦,不仅连累了郡主的名声,还差点把司主大人牵扯其中,实在是歉疚的很。” 那王嬷嬷虽然知道不少她跟旬氏之间的事,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可查,楼墨渊跟楚天朔有所不和又是众所周知的事,这个时候只要她的态度,任何其他指责都可以完全推到楚清悠身上。 死人么,总是比活着的人用处大的多。 “夫人的失察之处,当不止这一条?” 王嬷嬷可不是什么硬骨头,打从一只脚迈进暗常司,人就吓破了胆,还没等刑具摆到面前,已经竹筒倒豆子似地把她自己知道的交代了个清清楚楚。 且不说楼墨渊到底要跟李氏说些什么,这边,楚清悠这个假冒的国公府二小姐在凤栖宫毒发身亡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御药房,楚凝秋是打定主意不会放过楚清悠的,听到这话自然也没有什么惋惜的,只是淡淡道:“李氏倒是个狠绝的,你且瞧着,这笔账她总是要算到我身上的。” “二小姐如今的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如玉轻嗤一声,冷冷道:“小姐待她已经足够仁慈了,若真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早活不到今日了。” 这也算给了她们一个警醒,对于包藏祸心的敌人,一棍子打死才是最好的法子,否则所有的不忍都是变相的纵容,最终都要变成落到自己身上的刀子,后患无穷。 “这样死了,对她来算也算便宜。” “楚清悠是死了,可二夫人还在。”如玉想着楚凝秋刚刚说的话,心里就更多了几分不安,小声道:“小姐既然知道她早晚是要对您不利的,何不趁着这个机会求皇上责罚料理了她,奴婢可听那个来报信的小内监说,二小姐死之前提到了二夫人跟先国公爷之间的事,皇上立时脸色就变了,但也不知怎的,竟然在二小姐死了之后没有追查下去。” 宫里是藏不住秘密的,无论那小内监是受了何人指使过来报信,总要把话完完整整都讲明白了,如玉知道的这么细致并不奇怪。 “皇上从来就不是冲动的性子,知道这个时候息事宁人才是最好的选择。”这一点,楚凝秋很清楚,以李氏的谨慎性子,哪怕偶然从蛛丝马迹中察觉出李氏对楚天昱的感情有些不同寻常,也绝不会知道她有份害死楚天昱。 退一万步来讲,李氏活着还有用处,如果现在查出楚天昱的死因摆到明面上,不把人给处死了怎么都说不过去,倒不如暂时先按捺下来,左右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为了大局着想姑且再拖个一时半刻也算不得什么。 至于楼墨渊那边,想来也是这个意思。 “奴婢明白小姐自有小姐的打算,可想来想去还是气不过,当真是作恶的享富贵又寿延。” 倒不是如玉不相信楚凝秋的自保能力,但‘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万一一个不小心着了对方的算计,能不能像今日这般全身而退就不好说了。 楚凝秋不意外如玉的态度,倒意外她能把自己随口说过的《窦娥冤》桥段给记住,不由含笑赞道:“你这丫头倒是越来越长进了。” 第241章 急于一时 第二百四十一章 “小姐聪慧博学,奴婢这个大丫鬟若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岂不是要丢了小姐的颜面?”如玉笑盈盈回了一句,又好似突然想到什么,神色有些凝重道:“小姐,您说二夫人当真舍得就这么把自己的亲女儿给杀了么,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她可听说有一种很神奇的假死药,能让人在吃下去之后的几个时辰内看起来心跳脉息全无,如今楚清悠的尸体已被皇后派人送回了魏国公府,李氏完全有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楚清悠给放走。 听到这话,楚凝秋连想都没想,就无比笃定地摇了摇头,“不会的。” 知女莫若母,李氏很清楚以楚清悠的性子,就算一时心软放她一条生路,今日之事也足够她恨上一辈子,必会想方设法报复回来,若她真想给自己埋这么大一颗定时炸弹,根本就没必要铤而走险在凤栖宫来这么一出。 这次虽然没能听到楚凝秋的解释,但她既然说的这么有信心,如玉也没有再追问什么,只转了话题道:“奴婢依着您的吩咐把那些个药柜里的抽屉挨个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至于那管事内监,已经在楚凝秋答应亲自上门去为他妹妹诊治头风后,就被打发了出去,没有了旁人盯着,如玉找起东西来自然没有什么顾忌,恨不得把抽屉缝都翻了。 “若能这么轻易就寻到踪迹,也不必费这么多功夫了。”原本为的就是‘打草惊蛇’,楚家祖坟上又没有冒青烟,楚凝秋当然不会奢望这一会儿功夫就能手到擒来,倒是桌子上的册子已经看了个大半,她想了想,并没有继续把桌子上剩下的册子看完,而是伸了个懒腰道:“算着时辰,皇上应该回勤政殿了,咱们也该过去了。” 灵殊草一时半会儿显然是找不到的,必须要有足够的理由,以后才能再有机会进这御药房来。 皇帝,不就是那个理由么? 所以……就让她故弄一次玄虚。 “是,小姐。”如玉答应一声,手脚麻利地把看完的册子码放整齐,待触到那些被做了明显标记的册子时,手指突然稍稍停顿了一下,“小姐,咱们这样是不是太明目张胆了?” 这到底是皇帝的医案,皇帝疑心重,被怀疑总是免不了的,但能少怀疑一点总是好的。 “无妨。”她要的就是这个。 说话的功夫,楚凝秋已是站起身来,径自往外去了。 “郡主这就要走了么?”等在外面的管事内监见楚凝秋出来,下意识地迎了上来。 为了能够治好自己妹妹的病,他铤而走险愿意为楚凝秋做事,但总得知道要做的是什么才能踏实些,否则心里总是忐忑的。 “公公放心,本郡主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兑现承诺的。”楚凝秋面上嚼着淡淡的笑容,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径自带着如玉离开了。 且说皇后这边,虽然自己暂时算是从这场闹剧中全身而退了,但她的脸色依旧阴沉的可怕,因为她很相信自己的直觉,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告诉她,楚凝秋就是有问题的,偏偏她剑走偏锋用了让对方最无从招架的法子,却还是功败垂成。 而且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失了这次机会,她可能再也无法名正言顺地把楚凝秋怎么样。 “主子,郡主出了凤栖宫就去了御药房,奴婢担心被她发现,就没让咱们的人跟的太紧,她在御药房待了很久,这会儿才往勤政殿去了。”刘嬷嬷看了皇后一眼,见对方并没有打断自己的意思,方才继续道:“主子,您说皇上对当年的事到底知道多少?” 李氏跟楚天昱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感情纠葛,刘嬷嬷一点也没有兴趣知道,可如果皇帝把这一切看的很重,楚凝秋又抓住这个机会在皇帝面前追问可就不妙了。 毕竟当年楚天昱死的事,皇后多多少少也有参与其中的份儿,若真在这个时候追查下去,万一有半分不妥,都会让皇后在宫里的处境更加危险。 “都是陈年旧事了,知道又能如何?”皇后能在没有皇帝宠爱的情况下稳坐中宫这么多年,即便这次失了手,其心思手段也绝非寻常人可及,她似乎是在斟酌什么,好一会儿紧紧攥着的手才渐渐松开,蹙眉道:“你仔细想想,当真觉得这个楚凝秋毫无问题么?” “奴婢看的清清楚楚,郡主头皮上的确有一块疤痕,绝不会有错的。”因是反复确定过的,刘嬷嬷这会儿说起来也格外肯定,在这之后又继续道:“除非那王嬷嬷说的是假话,但她应该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更何况还有之前的芝麻过敏,芝麻并不是很常见的过敏原,若找替身的时候连这样的细节都面面俱到,这难度未免也太大了些。 “越是看起来没问题,就越是有问题。”皇后虽然没有证据,却无论如何都不相信楚凝秋的身份没有被动了手脚,她斟酌再三,最终把手里把玩着的簪子狠狠掷到金丝楠木桌子,一字一顿道:“多派几个人盯着她,没有本宫的命令不可轻举妄动。” “奴婢明白。”刘嬷嬷虽然不赞成这样的做法,但皇后的命令却不能不听,只是有些担忧地提醒道:“主子,郡主并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次的梁子既然已经结下了,她就不会善罢甘休,若皇上真要站到她那边,咱们以后岂不是要更被动了?” 还有一句更重要的,只看楼墨渊的态度,就知道楚凝秋在他心里是有一席之地的,保不齐已有暗常司的暗卫在其左右,若真如此,他们派去的人不仅起不到什么作用,反而是授人以柄,后患无穷。 “本宫这个时候倒了,对她没有任何好处。”皇后想了想,到底还是道:“不必急于一时,且先过了这阵子再挑人过去就是了。” 第242章 疑惑 第二百四十二章 见皇后总算不至于被气的昏了头,刘嬷嬷在心里很是松了一口气,想了想又道:“主子,楚清悠没了,太子侧妃的位子就空了出来,您之前不是一直属意玉凝小姐为侧妃么,是不是该打算起来了?” 被刘嬷嬷这么一提,皇后也想起这茬儿,颔首道:“侧妃而已,也不是什么难事,明日,你去承恩公府传本宫的旨意,让哥哥准备着。” 玉凝虽然只是皇后娘家一个不受宠的嫡小姐,但正因为不受宠才更容易拿捏,既能处处听自己的话,还能维系着皇后跟玉氏一族的关系,左右百里无极的正妃必须要娶一个对登临大位有助力的世家贵女,若真娶了那位娇宠跋扈的二小姐玉沁为侧妃,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要把东宫给闹个鸡飞狗跳。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着。”刘嬷嬷答应一声,正准备去库房挑选明日去玉家要带的礼物,又被皇后叫住,“先着人去把太子唤来。” “是。” 刘嬷嬷答应一声,确定没有别的事,这才悄悄退下了。 且说楚凝秋,这会儿人已经到了勤政殿,却没有见到皇帝,倒是小炎子守在殿外,见她过来远远迎了上来,主动道:“郡主,皇上在跟二殿下说话,您若没有急事,不如先去偏殿稍坐片刻?” 对此,楚凝秋自然没有什么异议,一边顺着小炎子的引领往偏殿去,一边含笑道:“有劳公公了,今日若不是公公辛苦周全,本郡主也不能这么快洗脱,掉冤屈,这份大恩大德,本郡主没齿难忘。” 小炎子虽然跟楚凝秋只有几面之缘,但他向来最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对楚凝秋的为人已经有几分了解,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仿佛无意间小声道:“二殿下仁孝,最是关心皇上的病情,自然是要想方设法把天下最好的药材都奉到皇上面前来。” 说到‘天下最好’时,小炎子的语气下意识地稍稍停顿了片刻,楚凝秋立刻心领神会,这天底下的药材,哪里能比的过药王谷? 百里无衍这是在为旬延逍铺路了,当然,最终的目的是为自己铺路。 楚凝秋含笑看了小炎子一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底下最好的药材,自然是皇上的。” 其实楚凝秋一直很好奇,百里无衍到底是哪里来的信心会觉得自己能把旬延逍那种桀骜不驯又狠厉决绝的人彻底收服住? 这话若让楼墨渊听到,必然会回给楚凝秋一个不屑的轻笑,哪里是百里无衍过度自信,根本就是迫于无奈,因为他根本没有更好的选择。 思绪不断从脑海中闪过,楚凝秋的关注点又回到了灵殊草上,或许……她还有一个法子可以用。 说话的功夫,人已经到了偏殿,小炎子到底是皇上身边的近侍,不能一直留在这里,待嘱咐着小宫女奉了茶水点心就出去了,楚凝秋脑子里想着灵殊草的事,又在琢磨着百里无衍和旬延逍下一步要做什么,想着想着,竟然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左右也没有旁人在场,如玉索性也由着楚凝秋睡,想着待小炎子过来传旨请她去正殿面圣的时候再叫醒也不迟,却不成想还没睡上一刻钟,偏殿的门竟咯吱一声被人打开,抬眸一看,竟然是皇帝亲自过来了。 “小姐……小姐!”如玉手忙脚乱地去拽楚凝秋的袖子,然而楚凝秋睡的迷迷糊糊,这会儿突然被拽醒,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只微微蹙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道明黄色的身影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近。 不知为何,在皇帝走过来的瞬间,楚凝秋恍惚间竟然有种走过来的人是楚天昱的错觉,别说请安,就连不能直视皇帝的规矩都忘了。 虽然皇帝对楚凝秋向来态度温和,但君心难测,已经错了规矩怎能错上加错,如玉也顾不上什么尊卑之分,在身后用力扯了扯楚凝秋的胳膊,楚凝秋这才如梦初醒,连忙屈膝道:“臣女失仪,请皇上恕罪。” 早在前几日从老太君那里得知皇帝的身世没那么简单时,再加上太后对老太君这种完全不寻常的恨意,楚凝秋就曾想过皇帝是不是跟老魏国公有些关系,眼下这个想法更是瞬间放大了好几倍。 若真如此……那可就太狗血了。 皇帝并不知道楚凝秋脑海中正翻起惊涛骇浪,他抬手虚扶了一把,又以眼神示意小炎子把楚凝秋扶起来,语气中更是满满的关切之意:“你今日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本该回去好好休息,却还要来回奔波为朕配药,着实辛苦了。” 正如小炎子所言,百里无衍适才提到药王谷,可跟药王谷有关的不只有旬延逍一个,楚凝秋更是老谷主唯一的嫡亲血脉,无论想要从药王谷下手去查什么,都是绕不开楚凝秋的。 楚凝秋心想,皇帝对自己是这个态度,应该是采纳了百里无衍的建议,要接受旬延逍进献来的药品,或许还会允许旬延逍进宫见驾。 无论这背后的打算到底是什么,就目前而言,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坏处,楚凝秋便也假装不知,只诚惶诚恐道:“皇上看重臣女,臣女粉身碎骨难报万一,若连这点小事都做不了,定要日夜不安,哪里还休息的好。” 楚凝秋这样的回答让皇帝很是满意,脸上的笑意更多了些,他并没有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只温言道:“听说你仔细翻看了御药房的配药记录,可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虽然皇帝对于药饮膳食的把控格外严格,却也不敢保证没有疏漏的时候,想要听听楚凝秋的想法也在意料之中。 “回皇上的话,御药房的公公们做事仔细,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只是……”楚凝秋抬眸看皇帝一眼,见对方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并没有回正殿的意思,方才继续道:“是药三分毒,臣女想着与其吃那些苦药,倒不如给皇上拟几味药膳。” 第243章 借力 第二百四十三章 “如此甚好。”对于楚凝秋的提议,皇帝自然不会反对,只仿佛无意般问了一句,“朕记得御药房后殿里有两株五六百年的野山参,晚些时候让人取来赏给你,老太君年岁大了,用来补身最好。” 额? 只要楚凝秋不是傻子,就知道皇上赏赐野山参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在借此提醒她,之前她跟百里无衍在御药房后殿见面的事,对方已经了如指掌。 当然,知道见面是一回事,听没听到谈话内容又是另一回事了,楚凝秋既不是自己寻过去的,也没有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这会儿自然没什么心虚的,只欣然接受了皇帝的好意,再次行礼道:“臣女替祖母谢过皇上。” 话虽如此,但她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了一句:在这个没有监控的时代,想要掌握这么多人的动向,实在是太不容易了,还是科技时代好,一应监听监控设备俱全,别说说了什么话,就连夜里房内折腾了几次,折腾了多久都一清二楚。 见楚凝秋应对的如此坦然,甚至恨不得连野山参旁边的灵芝也一起要走,皇帝心里的戒备顿时少了许多,却也并没有完全表现出来,只反问道:“瞧你这样子,似乎是有话要跟朕说?” “是。”想要一切都恰到好处,半真半假是最好的法子,所以楚凝秋并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情绪,只神色有些凝重地看了皇帝一眼,又慌忙垂下眸去,“臣女所言只怕要冒犯皇上,皇上恕了臣女的罪,臣女才敢说。” 皇帝是最清楚自己身体情况的,听到这话就知道楚凝秋诊脉的时候没能确定的猜测如今已经从那些药册上找到了答案,只见他朝小炎子使了个眼色,小炎子会意,立刻向跟来偏殿侍奉的内监宫女摆了摆手,连带着如玉也被叫了出去,一时之间,偏殿里只剩下楚凝秋和皇帝两人。 骤然安静下来,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先说话,只在等对方先开口,沉吟片刻,到底还是皇帝幽幽道:“你且说,不许有半句虚言。” “是。”楚凝秋心里早就想好了说辞,这会儿自然也不紧张,只道:“臣女斗胆,皇上用的药都是性子猛烈的,想来是为了压制体内的……蛊虫。” 之前楚凝秋并没有诊出皇帝体内的蛊虫,皇帝心里本就有些半信半疑,这会儿见她主动说了出来,心里的怀疑才算有所消散,道:“所以呢?” 其实皇帝之所以如此坦言,一则他体内有蛊虫的事对楼墨渊来说并不算什么秘密,不必担心楚凝秋会对楼墨渊‘泄露天机’,二则这些日子蛊虫的活跃度比以往要高许多,他承受的痛苦亦在成倍增加,若再没有更好的办法来压制蛊虫,以后所要承受的痛苦更多。 听皇帝说话的语气,楚凝秋就知道自己这步兵行险招的棋没有走错,她的手指不停搅着手上的丝帕,像是紧张极了,好一会儿,连皇上都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方才咬了咬唇道:“皇上,蛊虫对身体的损耗极大,虽然臣女不知您将它留在体内是何缘故,但为了您的龙体着想,必须要早早将其逼出,否则……损伤再难挽救。” 说完这话,楚凝秋已是敛衣跪了下来,颇有种任凭皇帝发落的意思,也是,她说的虽然是实话,但自古忠言逆耳,历朝历代因为说了大实话而被不愿面对现实的皇帝一怒之下砍了的,也不在少数。 所以么,虽然知道皇帝为了自己的性命也不能真杀了自己,但早早表现出怕死的态度还是很有必要的。 皇帝并没有立刻让楚凝秋起身,毕竟他如今还不确定眼前这个少女跟楼墨渊那看上去不同寻常的关系,是因为自己赐了婚无可奈何的缘故,还是当真有感情的因素在里面。 毕竟跟利益有关的东西都能靠着更大的利益去换,只有感情这种东西,是多少利益都换不回来的。 心里考量着这些,但不知不觉间,皇帝眼前却是再次浮现出楚天昱那张熟悉的脸,他对楚天昱的感情有多复杂,着实不是其他人能够理解的,是以当记忆中明媚少年郎那张脸跟眼前跪着的小女孩重合到一起时,皇上心里的恍惚不安更多了些,终究在暗暗舒了一口气后,淡淡道:“起来,以后在朕面前不必动不动就跪。” 你以为我想跟自己可怜的膝盖过不去? 楚凝秋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只是一直垂着头皇帝看不见罢了,待她起身才要回话时, 却是皇帝再次开口道:“你有办法把朕体内的蛊虫逼出来?” 虽然皇帝很清楚,这蛊虫是无论如何都是要继续留着且不能有任何差池,但逼不逼出来是一回事,有没有本事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楚凝秋本以为皇帝要问出别的什么话来,心里正忐忑不安,一听是这么回事,也稍稍松弛了些,恭敬道:“世间万物相生相克,蛊虫虽然难缠,但也有喜恶和短处,只要好生加以利用,自是可以引出来的,只是……臣女如今还没有万全的把握,若有灵殊草在手,或许可以更顺畅些。” 百里无衍既然已经在皇帝面前提到了旬延逍,她自然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再出上一把力。 左右那灵殊草也不止一棵,真要让皇帝帮着自己去找来,倒是省得一分功夫了。 当然,也让旬延逍知道本该付出一份代价就能成的事,眼下却要付出三倍甚至更多的代价,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灵殊草?” 皇帝轻轻念呢喃了一句,面上却看不出到底听说过还是没有,只道:“这件事朕会考虑的,你且先回去,待京外瘴气的事安稳了,朕再好好赏赐你。” “是,臣女告退。”这样说着,楚凝秋抬眸看了皇帝一眼,主动道:“臣女定会守口如瓶,不会多说一个字。” 第244章 意外 第二百四十四章 这种事向来都是默认的,楚凝秋这样直愣愣地说出来倒让皇帝不好意思再去怀疑她什么,只微微颔首道:“朕知道你是个有分寸的。” 有分寸么? 或许。 对此,楚凝秋不予置否,但她清楚地察觉到皇帝的目光始终停驻在自己身上,哪怕自己已经走出了偏殿,那道目光也始终存在,仿佛鬼影般挥之不散。 楚凝秋微微凝眉,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刚迈出门槛的脚忍不住踉跄了一下,亏得等在外面的如玉眼疾手快地扶了一下,关切道:“小姐,您没事?” “没事。” 楚凝秋知道就算皇帝对自己再有什么想法,既然没有直白地说出来,就说明还没有下定决心,而他很快就要自顾不暇了,绝没有机会心想事成就是了。 为着皇帝吩咐了楚凝秋随时可以进宫往御药房去配药,离宫前,小炎子特地把一块进出宫门的腰牌递到她手里,意有所指道:“皇上的赏赐,郡主可要收好了。” “劳烦公公回禀皇上一声,臣女什么时候再进宫来自会先行请旨,这玉牌实在不敢收。” 许多事允与不允,皆在皇帝一念之间,她要真敢拿着这么个牌子就把皇宫当家门似地不时往里闯,那可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既然没什么实际用处,自然也就没必要收,反而会给人留下个懂分寸的印象。 至于别的意思,她只当不知罢了。 听到楚凝秋的话,小炎子稍稍愣了一下,但也没有勉强,只乖觉地把玉牌收起来,含笑道:“郡主的意思,奴才明白了。” “那就有劳公公了。” 这样说了一句,楚凝秋没有再多停留,就着如玉的侍奉上了撵轿,这次没有任何人从中阻挡,,她很顺利地出了皇宫,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小姐。”见楚凝秋并没有在车上小憩的意思,如玉索性也主动找了话题来聊,“小炎子是皇上身边的人,又有心示好,小姐为何要说日后定有重谢,而不是今日就赏了他?” 口头上的承诺充满了变数,又如何比得了到手的银子来的实在,如玉身上是备着银票的,楚凝秋要拿来赏人,不过是顺手的事。 “皇上身边的人,岂是几张银票就能打发了的?”楚凝秋微微摇了摇头,面上一片了然,“他要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如玉下意识问道。 楚凝秋没有回答如玉的问题,倒是在习惯性掀开窗帘往外看的时候,再次想起了进宫之前在朱雀大街上看到乔装打扮的玉凝一事,想了想吩咐道:“先去医馆瞧瞧。” 以楚凝秋对楼墨渊的了解,就算没有任何人透口风,她也猜到这会儿李氏已经被请去了暗常司,既然那边的事还没了,她回府也要先应付楚翊泓甚至是楚天朔的询问安慰,反而浪费功夫。 李氏惹出来的事,必须她自己去解决地干干净净,她楚凝秋不会去担半分干系。 “是。”如玉自然不会拦着楚凝秋的行程,只是说起医馆,难免想到了从医馆跟出去至今还留在宫外的冬儿和暗影,忍不住问道:“小姐,您还要再往城外去么?” 瘴气虽然也是棘手的病症,但既然已经有所控制,楚凝秋也就没必要以身犯险了。 “自然是要去的。”楚凝秋想着冬儿和暗影今日也该依着自己的吩咐把祁老太太一家给带进城来,便向如玉吩咐道:“一会儿送我去了医馆,你回府跟冬儿一起把人安置妥当,有什么问题你们商量着办就是。” 其实楚凝秋之所以要把祁老太太接到国公府住着,保护她的安全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借此试探洛云深的反应。 虽然以洛云深的年岁来看,他根本就不可能认得祁老太太,但以旬老谷主对洛云深的看重程度,他所知道的加上这么多年着意调查的,远比旬延逍要多的多,若是祁老太太藏的太深,让洛云深这么多年没有找到,他一定会想方设法见老太太一面,可如果祁老太太根本就是洛云深有意埋伏下来,又故意在自己面前暴露,那为了不引起自己的怀疑,洛云深就会按兵不动。 到时候,一切自然就会见分晓了。 “小姐放心,奴婢知道了。”如玉答应一声,才想着继续说些什么,就见原本还平稳行驶着的马车突然震荡了一下,没有任何防备的主仆二人在惯性的作用下往前晃了一下,又狠狠甩到马车后壁上。 “小姐您没事?”如玉慌忙扶住楚凝秋,确定她没有伤着,这才准备打开马车门去查看外面的情况。 马车当然不会无缘无故震荡,所以,还不等如玉把车门打开,还没彻底平静下来的马车已是再次震荡起来,只听拉车的马匹长长嘶鸣一声,加速往前跑去。 这会儿马车虽然尚未行至京城最热闹的朱雀大街,但周围来往的行人也不少,马车骤然横冲直撞,人群瞬间混乱起来,尖叫声不绝于耳。 拉车的马都是训练过的,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发疯,必然是有人瞅准时机用了什么能让马儿发狂的药,是以在一阵短暂的慌乱后,楚凝秋立刻回过神来,撑着身子就要过去开马车门。 必须赶紧让马车停下来,否则这当街纵马伤人的罪名可就扣在她身上扯都扯不掉了。 “小姐,您不可以出去!” 如玉紧紧拽着楚凝秋的袖子,生怕一个不小心人就要从马车里滚出去,这要是让楚凝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受了伤,她就百死难赎了。 “好好在马车里待着!” 楚凝秋冷冷看了如玉一眼,如玉从来没见过自家主子这种冷厉的模样,下意识地缩回了手,就在这个愣神的空隙,楚凝秋已经开了马车门,等如玉反应过来再想去拦楚凝秋,楚凝秋已经利落地闪身出去了。 第245章 蹊跷 第二百四十五章 虽然马车还在狂奔,但总归是在闹市区,前面不断有人或是东西阻挡着,一来二去也卸了不少速度,这会儿车夫已经被甩下了马车,楚凝秋当机立断,用力扯住缰绳借着力道顺势跳到了马背上,用适才从车门处扯下的轿帘快速蒙到了马脑袋上。 马儿骤然被遮住了视线,一时之间彻底没了方向,速度自然也就慢了下来,楚凝秋趁机再次勒紧缰绳,把马匹彻底控制住。 总算控制住了局面,楚凝秋心里很是松了口气,待确定马儿没有再继续发狂的可能性,这才从马背上下来。 待马车停稳,如玉立刻从车厢里爬了出来,也顾不得自己被颠簸地已经散开了的发髻,只冲到楚凝秋身上:“小姐……” “我没受伤,别大呼小叫的。”楚凝秋急急打断如玉的话,蹙眉道:“去瞧瞧有多少百姓受伤。” 既然有人要算计自己,绝不会无的放矢,想来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让她这个荣安郡主当街纵马伤人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到时候别说这些日子辛苦积攒的好口碑没了,还会落得个恃宠生娇,娇纵跋扈的名声,一旦闹大了,就算京兆尹府有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事情必然也会越闹越多,最终到无法收场的地步。 所以眼下趁着事情还好办,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把事情控制在自己能掌握的范围内。 有人故意引得马匹发狂,自然也早早安排了其他人在这里装伤者,是以不等如玉出言询问,已是有人先一步气冲冲道:“如今这世家贵女真是了不得了,竟然在闹市区驾着马车横冲直撞,简直不把咱们平明百姓的性命当回事!” 虽然楚凝秋还算及时拉住了马车,但事发突然,马车已是冲出了大半条街,不少百姓受到了冲撞,正是惊魂未定的时候,虽然老百姓是万万招惹不起世家贵族的,可正所谓法不责众,见有人挑了头,当即有不少百姓随声附和道:“是啊,这是要干什么,幸亏我躲的快,否则就算不被马蹄踩死,也要被马车给碾死了!” 楚凝秋一直观察着周围的动静,目光即刻就锁定到了第一个开口的人身上,却也没有立刻有所回应,只是十分歉疚地扬声道:“本郡主的马匹骤然受惊,连累大家受了惊吓,凡是受伤或有财物损失的,主动报到如玉这边,本郡主定会双倍赔偿。” 楚凝秋态度极好,又主动提出赔偿,百姓们就算心里再有所不满也不敢再继续造次,所以只等着谁再继续不依不饶,就直接把人提走严加审问,原本目光已经锁定在那个第一个开口的人身上,但让楚凝秋诧异的是,那个人似乎对她的处理办法很是满意,不仅没有再不依不饶,反而还很满意地点了点头,立刻站到如玉身后去了。 额? 难道是自己想错了? 这样的想法才闪出脑海,就被楚凝秋给否决掉了,若非有更大的阴谋要往自己身上套,闹这么一出做什么? 至于马匹受惊吓只是意外,那就更是天方夜谭了,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意外? 不过无论怎么说,只要没有硬出头的,眼前这场风波暂且算是解决了,危险面前,百姓们的反应也算灵敏,只有三四个百姓在躲避马车的时候因为拉扯受了伤,好在并没有伤及要害,楚凝秋想了想,索性直接把人带去回春堂诊治上药,至于财物损失也由如玉来统计好,一并去回春堂领取。 自始至终,楚凝秋都有在仔细观察着这几个伤者的一举一动,为了不再节外生枝,她吩咐适才被甩出去,刚刚才追上来的车夫先把马车赶回魏国公府,自己则带着如玉,跟这几个伤者一起往不远处的回春堂去。 虽然已经失了先机,但从这一刻开始,她总该牢牢掌握住主动权才是。 回春堂离这边并不远,这会儿大掌柜的已是收到消息,带着几个伙计匆匆迎了过来,正好之前说话的中年男人腿部受了伤,这会儿正流着血,楚凝秋就让几个伙计把人给抬了回去。 “小姐,这就没事了?” 如玉也不想做个晦气的‘乌鸦嘴’,但眼前这一切实在有些太不寻常了,不寻常的让人浑身不自在,总觉得还有什么不好的事随时都会发生。 “无妨,走一步看一步。”楚凝秋跟如玉的想法一样,但越是这个时候,她就越要沉得住气。 既然有人想打她的主意,那就不会一直按兵不动,自己这会儿若是表现出什么异常,反而方便对方探知她的情绪,从而处于更加被动的位置上去。 这样想着,楚凝秋几乎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如玉还以为自己漏掉了什么话,有些疑惑地反问道:“小姐,您可是说了什么?” “没有。”楚凝秋微微摇了摇头,待侧身看了如玉一眼后,突然加大了声音,一字一顿道:“本郡主只是突然明白了暗常司为什么会对敌人斩尽杀绝,敌人么……直接连根拔起才是正途。” 额? 楚凝秋素来沉着冷静,绝不会轻易将这样带着狠戾的话宣之于口,而且似乎还生怕别人听不见,如玉很是诧异,但她也不是傻子,很快反应过来,目光淡漠地朝四周看了几眼,亦学着楚凝秋适才的态度道:“郡主说的是,省得时不时上蹿下跳,给谁添堵呢。” 说话的功夫,一行人已经到了回春堂,待把那几个受伤的百姓安置在椅子上坐下后,林掌柜走上前来向楚凝秋道:“回主子的话,都是先皮外伤,只要小心些别着了破伤风,休养一阵子就好了。” 楚凝秋微微蹙眉。 在现代社会,外伤打上一只破伤风针就可确保无虞,可在这古代,就算是不小心擦破了一点皮,稍有不慎也是会要了性命的,就这医疗条件,能活过四五十还真得算长寿了。 第246章 快说 第二百四十六章 这场意外虽然百分之百是有人在背后故意捣鬼,但伤着的这几个人其中却大多都是无辜受牵连的,楚凝秋不想误伤人命,起身过去想要亲自为他们查看一下伤口。 几个都是本分的老百姓,虽然无辜受伤有些生气,但楚凝秋不仅负担了他们所有的医药费用,还给他们赔偿了足额的压惊银子,这会儿心里不仅没了气,反而还觉得‘因祸得福’,见楚凝秋要亲自来给他们查验伤口,连道不敢。 “都好好坐着,郡主也受了大惊吓,别再让她多费口舌。”冬儿早就收到了楚凝秋递过来的眼色,这样说了一句,又微微沉了脸反问道:“你们仔细想想,适才郡主马车不受控制冲过来的时候,人群中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若是能想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郡主另有重赏。” 就算再周全的计划,在发生之前也绝对不敢保证万无一失,稳妥起见,总要留下人手在现场观察情况,这样一来,势必是会留下些蛛丝马迹的,这时候问一问,很有可能会有什么意外发现。 敌人不会无的放矢,楚凝秋自然更不会。 这几个人伤的并不重,起码还没伤到不能说话的地步,听到如玉的话,很快有人小声回应了一句:“郡主……其实……其实草民原本是可以躲开的,但就在草民往后躲的时候,背后被人用力推了一下,这才被马蹄踩了一脚,又差点被车轮碾到。” 那人既然这样推他,就是奔着让他被马踩死的目的去的,也亏得他反应灵敏,在千钧一发的时候飞快闪了个身,否则他被踩到的就不是肩膀而是脑袋,这会儿自然是死无对证了。 从这些人被从街上带来到现在,楚凝秋一直都有在留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见那人说话的时候,身子几乎本能地往旁边挪了挪,她一边动手给旁边那个伤者清理伤口,一边反问道:“那你可看到是谁推你的?” 人的眼睛没有长在后脑勺上,当时要看清是不可能的,但既然他没死,在起身后自然会第一时间往人群中查看,楚凝秋始终相信人是有本能的,他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才会在这个时候说出来。 知道楚凝秋会这样问,那人伸手指了指身侧不远处的中年男人,怯怯道:“郡主,就是……是他。” 当时就是这个人站在他旁边,他绝不会认错,当然,这个人看起来太过凶神恶煞,绝对是个不好惹的,如果不是楚凝秋看起来更聪慧睿智,瞒是瞒不住的,且又有足够的银子为诱惑,他是怎么都不敢说出来的。 “你胡说什么!”那大汉腿上的伤才清洁好正在上药,听到这样的话,顿时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了几步,“郡主你别听他胡说,我根本就没有推他,若有那个准备,我自己又怎么可能伤的这么严重!” 他还说他是被人推出来的呢,当时那么混乱的情况,谁还顾得着谁? “我……”那年轻人到底在气势上弱了几分,见对方说的底气十足,一时也怯了几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楚凝秋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并没有阻止,只接过如玉递过来的茶盏,抿了口茶才缓缓道:“你说不是你,可有证据?” 总归是第一个嚷嚷的,身上的嫌疑总是洗脱不了的,这会儿他看起来虽然不像知道太多内情的样子,但绝对不会是毫无关联。 啥证据? 那中年男人虽然也惧怕楚凝秋的身份,但人在受了冤枉的情况下,总是会多仗了几分胆子的,当下有些不服气道:“郡主,他说草民推了他,该是他拿出证据,怎么就轮到草民举证了?” “你倒还挺明白谁主张谁举证的道理。”楚凝秋被那中年男人的话逗笑了,见他到底没有做出什么更危险举动的意向,语气也轻松了些,“你叫什么名字,是靠什么过活的?” 这个男人看上去耿直又粗鲁,绝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出身,但能在自己面前应答如流且并没有多少怯场的,少不得也是见过些世面的,最有可能就是在哪个公候府邸里当差的,弄清楚这一点总不会错的。 听到楚凝秋的话,那中年男人倒是没有遮掩什么,立刻欠身道:“回郡主的话,草民张梁,家里是做采买的,专门负责往京中各个贵人府邸送菜,连您家魏国公府的菜也是……草民送的。” 额? 楚凝秋倒是没有想到对方会是这么个身份,各大府邸人员复杂,一个送菜的小人物看似无关紧要,实际上却有许多机会跟高门大户的人接触,而且这其中牵扯复杂,是最适合传递消息的伪装身份,就算真出了什么事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头绪,总不能把京城各大世家贵族的府邸挨个掀个底朝天。 “就只是送菜么?”这话一问出口,楚凝秋就意识到自己这完全是废话,便也顺势转了话题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一并说出来。” 虽然这个张梁也算是个人精,但楚凝秋见识过太多比他难缠数倍的大人物,自然一眼就瞧出来他眼眸身处的欲言又止。 见楚凝秋连自己脸上这么细微的情绪变化都看在眼里,张梁莫名有种脊背发寒的感觉,也是从这一刻起,他再也不敢把眼前这个才及笄的少女当小孩子来糊弄,想了想,咬了咬唇道:“草民不敢欺瞒郡主,只是……” 在张梁犹豫的功夫,楚凝秋突然变了神色,疾言厉色道:“犹犹豫豫做什么,赶紧说,若有半个字不尽不实,本郡主立刻让人扭了你去暗常司!” 这么多年,楼墨渊名声在外,便是朝中大臣听到了他的名字也是要抖三抖的,震慑个平头百姓绰绰有余,有这样一个现成的‘大人物’,,不好好发挥一下作用岂不是太可惜了? 第247章 承恩公府 第二百四十七章 楚凝秋这突如其来的恐吓显然是有用的,那张梁被唬了一跳,却难得地没有结巴的更厉害,反而说出完整的话来,“郡主息怒,草民适才是从承恩公府出来的,出府时,管家有意无意地跟草民提了一句‘富贵险中求’,之后又明里暗里地提到朱雀大街上每天都有热闹看,草民想着过来瞧瞧总是不会错的,这才绕路往这边走了。” 张梁很清楚,承恩公府的管事绝不会无缘无故跟自己说些不相干的话,必是有缘故的,可就算有天大的富贵,总要有命活着才能享受到,所以看到马车冲过来的时候,他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却也不敢往前凑,直到看见已有几个人被踏在马蹄下,马车的速度减了下来,这才心一横,硬着头皮往前凑了凑,所以并没有被马踩到,而是被马车轮伤到,这才伤了腿。 承恩公府? 楚凝秋进宫前才在大街上见到乔装打扮的玉凝,这会儿张梁话语间又提到了承恩公府,让她不往这方向想都难。 难道这一切,都是玉凝筹谋的? 楚凝秋并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却也无法确定,只能暂时先按捺下来,仿若无事地继续道:“仅仅只是一句无关痛痒的话,就能让你心甘情愿地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你以为本郡主是小孩子么?” 说这话的时候,楚凝秋有意无意地瞥了如玉一眼,如玉会意,悄声吩咐药方掌柜和伙计们把其他几个受伤的百姓暂时安置到别处休息,厅里只留下楚凝秋和张梁。 “郡主是觉得每个人都有问题么?”也不知道张梁哪里来的胆子,竟然很直白地来了一句,“若当真人人都有嫌疑,郡主不觉得您已经把最有嫌疑的人给放走了?” 额? 楚凝秋不明就里地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张梁指的是自己的车夫,诚然车夫的确有被李氏收买的可能,但人性向来都是趋利避害的,李氏在宫里显然落了下乘,不仅楚清悠死了,连她自己都进了慎刑司尚不知结果如何,那车夫就算得了吩咐,也总该有所犹豫,绝不会如此利落。 “郡主大概想岔了,草民并不是这个意思。”这个张梁也不知是真担心楚凝秋会把他送去暗常司,迫切地急于自保,还是原本就在这里等着她发问,见对方并没有打算他话的意思,连忙继续道:“郡主难道没有觉得其他人更可疑么?” 这般云里雾里,如玉听的有些不耐烦,不等楚凝秋出言已是先一步打算张梁的话,“你要说什么就直说,别在这里来来回,回地跟郡主兜圈子。” 在她看来,无论真相到底如何,都跟眼前这家伙脱不了干系,倒不如如小姐所言那般,直接把人拎到暗常司去得了。 “草民并不是兜圈子,只是是请郡主仔细想想。”张梁看了如玉一眼,很快把目光转到楚凝秋身上,“这会儿草民被郡主带到医馆的消息,这京城里该知道的应该都知道了,接下来要如何选择,还请郡主早些下决断。” 这话说的极有道理,毕竟这几个人并没有伤了性命,长时间待在这回春堂里是要叫人起疑心的,楚凝秋是想把这件事当成意外暂且轻轻揭过,还是立时就闹将起来查个底朝天,必须要有个主意才行。 “你倒是极清楚的。”楚凝秋不得不承认自己适才是有些低看了这个张梁,能混迹在各个世家大族之间,哪怕只是个送菜的……却也不仅仅是个送菜的。 “说,你想在本郡主这里得到什么?”楚凝秋并未急着让张梁回答,只不紧不慢地又加了一句,“不必有什么顾虑,只要你能替本郡主做事,本郡主能许的,必然会许给你。” 那张梁似乎等的就是楚凝秋这句话,见对方总算理解了自己的意图,竟然顾不得那条还受着伤的腿,竟直接屈膝跪了下来,一字一顿道:“郡主,草民贱命一条,自知无论如何都无法周全于世,只恳求郡主保住草民唯一的女儿,她是个命苦的,不该受草民牵连。” “你既有你的主子,为何不去求他?”这会儿,楚凝秋已经隐约猜到了张梁背后之人是谁,却并没有挑明,只淡淡挑眉道:“你我不过一面之缘,你怎能确定本郡主是个可靠的,只要本郡主把你这番话透露出去,你就连明天的太阳都看不到了。” 无论是谁,都不会好脾气地容得下一个叛徒,所以眼下并没有办法排除反间计的可能,除非他有着更重要的诉求,或者说是楚凝秋有着旁人不可替代的价值。 “草民虽然只是一介布衣,却也对郡主的为人有所了解,郡主医术高明又有好生之德,便是太医院里侍奉多年的太医也有所不及。”张梁抬眸看了楚凝秋一眼,复又垂下眼眸道:“草民的女儿中了慢性毒药,每日生不如死,这天底下除了郡主,草民想不出来还有第二个人有能力救她。” “医者只救可救之人,若真是病入膏肓,便是大罗神仙,也无能为力。”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的,张梁这个说法完全符合情理,待让人起身重又坐下后,楚凝秋方才继续挑眉问道:“你女儿人在哪里,总要带过来先诊了脉才能决断,现在本郡主无妨给你任何承诺。” 楚凝秋很明白一个小小的买办之女,无论如何都不能有让上头的人用毒药控制家人的地步,这个张梁绝对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至于是什么,她暂时还猜测不到,他若肯说实话自然最好不过,如若不然,楼墨渊手下的暗卫也一定有法子去查,至于其他的,就等一切都查清楚了之后再做打算。 听到楚凝秋这话,张梁似乎松了口气,但也仅仅只是一瞬,他很快咬了唇道:“贞儿她……她人在承恩公府。” 额? 竟然还有这层关系? 第248章 达成 第二百四十八章 “你这是想让本郡主替你去承恩公府要人么?”要不是还要端着郡主的身份,楚凝秋的白眼早就翻到天上去了,但转念一想,倒也觉得这张梁勇气可嘉,便也轻笑道:“你还真是太看得起本郡主了,就算本郡主有这个心,只怕也没这个脸面。” 这事倒是越来越奇怪了,桩桩件件都跟承恩公府有关,想来背后也少不了玉皇后的干系,只是张梁的女儿到底是好好的良家百姓,就算承恩公府再有着与旁人不同的尊贵,想要长久把人留在府里,名头上总也要说的过去,总不能像藏赃物一样藏着。 既然是留着起牵制作用的,必然不会随随便便配个小厮就打发了,这样来想,最有可能的就是许给家中哪个子侄做了侍妾,如此一来,这就是承恩公府的家事,她又不住海边,哪里管得了那么宽。 “以郡主如今的身份,又怎么会没有脸面。”许是女儿的病症真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楚凝秋明显感觉到张梁眸中的焦急比适才更多了些,甚至忍不住要再次跪下道:“草民不敢让郡主降贵纡尊前去承恩公府给贞儿诊治,可是贞儿被迫做了承恩公庶子的侍妾,想要出府也是千难万难,承恩公府又觉得是丑闻不愿声张,草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既是承恩公府的侍妾,就算是身世清白的良妾,也算是府里的奴才,没有府里的恩准,他是绝不可能恢复自由身的。”话说到这里,楚凝秋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见张梁并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就知道对方对此心知肚明,但也不能让他彻底绝望,只慢悠悠道:“你说你女儿中了毒,是什么症状?” 若真是日日咳血只剩一口气吊着,说什么也没用了。 “这……”张梁用力咬了咬唇,像是有些说不出口,却也知道非说不可,只咬牙道:“她前些日子无缘无故流了产,之后身上就一直不干净,府医们都束手无策,她这小产原本就蹊跷,这样流血不止药石无灵,不是被人给下了毒又是什么。” 原来是这样。 那贞儿是怎么流产的楚凝秋不得而知,但眼下这些症状听起来就是小产后身体里的垃圾没有完全排出来的缘故,只要清理干净就没有大碍了。 楚凝秋心下有了答案,在跟张梁说话时更多了几分底气,“这病症对本郡主来说倒也没有多难,但总不能大张旗鼓地往承恩公府去,少不得要一番周旋,本郡主为何要帮你?” 一听说自己女儿的绝症有治好的希望,张梁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毫不犹豫道:“草民知道这样的事会让郡主很为难,但请您相信草民,您一定会得到千万倍的回报。” 楚凝秋知道张梁是在等自己点头答应之后,才会说出自己知道的秘密,挑眉道:“你就不怕本郡主现在答应了你,转过头来就反悔?” 一个小人物而已,如果楚凝秋真想杀他,他会死的无声无息,连半分涟漪都没有。 “草民知道郡主是言而有信之人,否则也不会跟您说这些。”张梁说的极为肯定,仿佛早就把楚凝秋的为人查了个一清二楚,他忍着腿上的剧痛在地上跪的结结实实,“郡主可知道马车若没有被及时拉住,最终会落到哪里去?” 凡事总是要有由头的,引起街上的骚乱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至于另一个原因么…… 楚凝秋并不是没想到这种情况,只是街上老百姓太多,若当真不管不顾听之任之,只会撞伤更多的人,甚至会闹出人命来,无论前世还是现在,她都没有踩着无辜之人性命来达成目的的想法,哪怕这个目的至关重要。 “总不是要杀了本郡主罢了。”眼下时间宝贵,楚凝秋也没有功夫跟张梁再继续耗着,只一字一顿道:“本郡主可以尽最大的努力保住你女儿,前提是你要把你知道的所有事全部说出来,若有任何不尽不实之初,便是你亲手断送了她的性命,明白么?” 病是一定要治的,至于前前后后如何瞒住承恩公府里那么多耳目,就是张梁的事了。 这是她给张梁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对方再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或者当真是个贪得无厌的主儿,可就怪不得她翻脸不认人了。 “草民多谢郡主。”张梁向楚凝秋深深叩首行礼,行礼时牵扯到了腿上的伤口,让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之后才道:“郡主应该认得承恩公府的嫡长女玉凝小姐,这位玉凝小姐行迹十分可疑,早上草民亲眼看到她乔装成下人模样从后门悄悄出了府,草民想着这件事或多或少都是跟她有关系的。” 凡事总要挑着最要紧的说,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要弄清楚是谁要对楚凝秋做什么,至于其他的,以后自有时候回禀。 额? 楚凝秋并没有跟任何人透露过自己在朱雀大街上发现过玉凝的事,连如玉都不知道,张梁更不可能知道,要说是玉凝有意为之,她虽然很有可能知道今日皇后召自己入宫,但却怎么都无法事先判断自己到底会不会掀开马车帘往外看,更不能保证自己眼神那么好,偏偏就能看到她。 所以这一切都只能是巧合。 但张梁看到玉凝出门,也是巧合么? 不,这世上绝不会有那么多巧合,看来她必须要去见玉凝一面了。 这样的思绪从楚凝秋脑海中一一闪过,但她并没有回应什么,只抬眸道:“你继续说。” 张梁想说的,绝不仅仅只是这个。 “是。”张梁答应一声,继续道:“承恩公府里的事草民并不陌生,这位玉凝小姐一直病着,很少有精神好的时候,在府里过的并不如意,这样一位默默无闻又毫无根基的娇弱小姐,实在不该有这样翻云覆雨的本事。” 不起眼? 有些事,不就是越不起眼越方便去做么? 第249章 浮出水面 第二百四十九章 “本郡主知道了。”楚凝秋淡淡一笑,“一会儿本郡主会让掌柜的给你一百两银子,你拿着银子回承恩公府,分一半给那个向你透露消息的人,再把看到玉凝出门的事告诉他,之后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至于另一半银子……” “郡主放心,草民明白。”张梁撑着身子从地上站了起来,郑重道:“待草民疏通好了关系,再来请郡主劳动大驾为贞儿诊治。” 对此,楚凝秋没什么意见,便也点头道:“去。” “草民告退。” 在张梁离开后,楚凝秋并没有从坐上起身,而是盯着手边已经凉了半截的茶盏发呆,直到一道声音轻飘飘传入耳中,“何必要跟这样的人多费口舌,想让他做什么直接吩咐,若敢有半分犹豫,就不必留了。” “这样聪明的人直接杀了,我可舍不得。”楚凝秋不用抬眸就知道来的人是谁,是以声音上并没有半分涟漪,只反问道:“我那二婶回国公府了?” 至于楼墨渊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楚凝秋连问都没问,今天街上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他不知道自己人在回春堂才奇怪。 “不然呢,本座留她用午膳?”楼墨渊并没有继续谈及李氏的事,只在楚凝秋身边坐了,淡淡道:“你可知道自己犯了个很严重的错误?” 楚凝秋适才跟张梁说了许久的话,这会儿见楼墨渊问起,便也道:“你也觉得我不应该及时拉住马匹,该任由它继续往前跑?” “你若连这点决心都下不了,那就不要再掺和外面的事了。”楼墨渊淡淡的目光往楚凝秋身上扫了扫,见对方并没有任何闪躲避忌的意思,又道:“当然,若你没想到这一层,就另当别论。” “我当时的确没想这么多。”楚凝秋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只如常平静道:“若真发生严重踩踏,事故,牵一发动全身,也是无处推脱的,这件事左右都是讨不了好的,不过……若真是玉凝的手笔,她当真是个厉害角色。” 这些日子每每到了关键时候都少不了玉凝的影子,若非她也跟自己一样魂魄是穿越来的,那就是这个人受了旁人的控制,甚至就如皇后怀疑自己是假冒的那般,这个玉凝才是真正被人假冒的。 “所以你想让张梁去试试她?”楼墨渊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就笑了,“你就不怕他技不如人,被人直接给解决了?” “能在京城各大世家之间混饭吃,还让女儿入了承恩公府的人,怎么会是轻易能被解决的?”楚凝秋轻轻摇了摇头,竟是含笑道:“这人用处大着呢,你且瞧着就是。” 不知不觉间,楚凝秋对楼墨渊的称呼已经换成了随意的‘你’,这一点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瞧你这意思,是想跟我打赌了?” “我可没那闲情逸致。”楚凝秋很明白以楼墨渊的性子,绝不会无缘无故来找自己,突然想着后堂里还有几个受伤的百姓,凝眉道:“他们……” “我让他们都回去了。” 回去? 楚凝秋很快明白了楼墨渊的意思,诚然这些人里面还可能会有问题,但所谓放线钓鱼,总要把线放出去才能找到蛛丝马迹,是以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转了话题道:“你来找我,可是城外的事有眉目了?” 虽然经过一番仔细消杀,又把得了病症的老百姓集中隔离起来诊治,渐渐消除了传染源,这一波病情就能彻底控制住,但这件事却不能这样轻轻松松小事化了。 “眼下还有一桩更重要的事。”这样说着,楼墨渊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橙黄色折子放到桌上,楚凝秋拿起来看了一眼,不由大惊失色,“父亲……没死?” 楚天昱死了这么多年,连尸骨都烂了,如今却突然有人在西南一带发现了他的踪迹,到底是楚天昱压根儿就没死,还是有心之人要故意利用一个死人来兴风作浪? 若非事关重大,楼墨渊也不会急着在这个时候来找楚凝秋,听到这话,只淡淡回应道:“我也无法给出确定的答复,这些事还需要你自己亲自去证实。” 楚凝秋是楚天昱最重要的亲人,关于楚天昱的一切,只有楚凝秋出面才名正言顺。 一个一个秘密接踵而来,而楚凝秋已经成了解开这一切谜团最至关重要的人,无可替代。 “无论真相如何,我都要亲自去一趟。”不过片刻,楚凝秋就定了主意,抬眸看向楼墨渊道:“待我回禀了祖母后,立刻就出发。” 楼墨渊知道楚凝秋一定会亲自去把事情弄清楚,却没想到她会先跟老太君报备,挑眉道:“我以为你会瞒着她。” “祖母心智坚毅,绝非常人可比,这么重要的事瞒是瞒不住的,与其到时候再节外生枝,不如开诚布公。”楚凝秋实话实说,自然也没什么掩饰的,只是补充道:“出发之前,我要先去见一个人。” “不必去了。”楼墨渊打断楚凝秋的话,随后抬了抬手,不知隐在哪里的暗鹰顿时从天而降,手里还拎着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娇小女子。 虽然那女子始终低垂着头,但楚凝秋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站起身来向前走了几步,“玉凝?” 眼前的人除了玉凝还能有谁,玉凝似乎没有想到就这么落到了暗常司手里,不过在经历了最开始的惶恐失措后,人已经稍稍平静了下来,这会儿亦抬眸看向楚凝秋,面无表情道:“郡主,我们又见面了。” “上次宫里一别,转眼也那么多日子了。”楚凝秋以眼神示意楼墨渊暂时回避,但对方早有这个自觉,不过转眼的功夫人已经不见了踪影,见四下无人,楚凝秋上前要把玉凝给扶起来,玉凝对楚凝秋并没有排斥,就着她的手站了起来,“看来我之前没有想错,郡主跟司主大人的关系的确不一般。” 第二百五十章 没有下次 第二百五十章 “玉凝小姐冰雪聪颖,不像本郡主,一直以为你是个单纯软弱的,结果却大相径庭。”楚凝秋扶玉凝在椅子上坐了,她有意试探一下对方是不是跟自己一样是从现代穿越过来的,故意继续道:“可惜没有监控,否则这点小事又?” 说话时,楚凝秋一直有着关注着玉凝的神情,见她一脸茫然,显然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楚凝秋明白玉凝并不是穿越者。 如此,事情倒简单了。 楚凝秋才回过神,玉凝已是淡淡道:“我既然来了这里,郡主有什么话直说就行,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资格让你拐弯抹角么?” “司主大人只是把你带到本郡主面前,并没有把你带进暗常司,就说明他并没有打算置你于死地。”楚凝秋重新在椅子里坐了,“趁着现在有空,玉凝小姐是不是该给我解释一下,你这般形迹可疑,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活下去。”无论宫门口那场变故是不是故意设计的,楚凝秋都算是玉凝的救命恩人,这份情谊是不会因为立场或是什么其他问题就随意被抹杀掉,“难道郡主觉得我想活着也是错的?” “想要活下去,任何时候都不是错。”楚凝秋亲自斟了一杯茶放到玉凝面前,并没有逼迫她说什么的意思,只淡淡道:“我知道你在承恩公府日子很艰难,但我在国公府的境遇你大约也有所耳闻,我也活的很艰难,凡事冤有头债有主,我只会找那些个要置我于死地的人报仇,绝不会牵连无辜。” 在她的价值观里,牵连无辜是最无能的体现,无论出于什么缘故。 “牵连无辜?”玉凝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她突然笑了起来,明明是畅快的笑,但声音中却透着难以言喻的凄凉,直到双目猩红,泪水不受控制地顺着眼角流下,方才停了下来,恶狠狠道:“我要他们去死,统统都去死,谁能帮我做到,我就听谁的,不惜任何代价,包括我自己的性命!” 纵然楚凝秋见惯了太多仇恨杀戮,但玉凝此时此刻的神情还是让她的心颤抖了一下,并不是玉凝有多狠,而是她怯懦胆小的性格跟眼下的狰狞模样反差太大。 见楚凝秋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玉凝眸中的恨意稍稍消散了些,不等对方有所回应,已是再次反问道:“郡主对国公府的恨意难道比我少么,我可知道魏国公跟楼司主的关系并不和睦,你如果真为国公府着想,又怎么会跟他过从甚密?” “我的确恨他们,却从没有想着让魏国公府彻底倾覆,因为倾巢之下没有完卵。”眼下并不是细纠这些的时候,楚凝秋没有就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而是直截了当道:“说,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想必上次在宫里你给我的那只簪子,也是那个人吩咐你做的,甚至你在宫门口所谓的哮喘发作,就是要故意引起我的注意。” “既然她们那么想要我的性命,我何不满足她们一次?”玉凝不屑地轻嗤一声,仿佛心里积攒了多年的怨恨在这一刻齐齐涌上心头,紧紧握着桌角的手上青筋暴现,好不容易缓了口气,这才继续道:“郡主别想岔了,无论是我还是我身后的人,都从没有想过要你的性命。” “我知道。”对于这一点,楚凝秋从来就没有怀疑过,否则事情过去这么多天,绝不会现在才露出蛛丝马迹,只淡淡道:“医者可以救人,自然也可以杀人于无形,洛云深确能让你的继母和妹妹生不如死,也可以让承恩公府从此跟我和暗常司对上,可你就当真愿意做这局死棋上的棋子?” 玉凝原以为楚凝秋对她身后之人一无所知,跟她说这些话的目的也不过是想问出对方的身份,这会儿骤然听到洛云深的名字,脸上有着毫不掩饰的惊愕之色,几乎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 玉凝到底只是个心里装满了仇恨的大家闺秀,并不是像楚凝秋这般专门受过严格训练的特殊人才,那一瞬间下意识的反应是做不了假的,待她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不打自招时,已经晚了。 “原本我也不确定,只是想试探一下罢了。”楚凝秋见玉凝从椅子上蹿了起来,索性自己也站了起来,抬眸看着她道:“那只簪子是我母亲的东西,原本是一对,不知何时莫名其妙没了一支……这天底下除了洛云深,应该再没有旁人会费尽周折保存着我母亲遗物,再辗转送到我手上。” 当然,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洛云深想通过这个簪子暗示她玉凝是有古怪的,若不把楚凝秋的注意力引到玉凝身上,后面这一切也就没那么容易被发现了。 洛云深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就算为了利益跟朝中重臣有所关联,也总不该有什么深仇大恨,能让他这般处心积虑地把整个承恩公府甚至是其背后的玉皇后和太子百里无极置于死地,大概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这一家子和李氏一样,跟她母亲旬氏的死有脱不开的关系。 “原来是这样。”这会儿玉凝已经稳住了情绪,自然不会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只漠然道:“眼下事实已经很清楚了,就是承恩公,也就是我那父亲指使我用药粉让你的马受惊,为的就是在街上引起骚乱,再趁着混乱的机会让人把你给劫持走,彻底毁了你的清誉。” 这样的说法属实是牵强的,就算楚凝秋不知道这其中的前因后果也是不会相信的,更何况现在,可玉凝一门心思要把整个承恩公府拉下水,又早已不在乎自己的生死,自然不肯说出关于洛云深的任何事,楚凝秋也不能真把她扔进暗常司大刑审问,只淡淡道:“你回去,今天的事不会有旁人知道,但也绝没有下一次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放过 第二百五十一章 玉凝似乎没想到楚凝秋会这般重拿轻放,一时竟有些回不过神来,不由蹙眉道:“你肯放过我?” “你的命是洛云深救回来的,他又能帮你报仇,你是一定不会背叛他到底。”楚凝秋抬眸看着玉凝,慢慢笑了,“都是可怜人,我理解你的处境,又何必再折磨你。” 到底也不是十恶不赦的人,楚凝秋不想在这个时候赶尽杀绝。 “若不是他救了我,我早就悄无声息地化为一捧黄土了,就连埋在哪里都不知道。”玉凝语气决绝,但更多的是凄厉的绝望,终究悄无声息地落下泪来,“我知道从一开始我就只是他盯着承恩公府的棋子,可那又如何,他比那个家任何人都对我好。” 是啊,没有母亲的孩子多么可怜,明明是最最尊贵的原配嫡女,却成了人人看着碍眼的外人,连性命都无法保全。 楚凝秋暗暗叹息一声,正想开口说话,却听玉凝继续道:“我知道他是喜欢你的,提起你的名字时,他满心满眼都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你什么都不用做,只凭着一张长的像旬如栩的脸,就能得到他全部的注意,我不甘心,却毫无办法。” 楚凝秋心里咯噔一声。 果然最能让人义无反顾的从来都不是所谓的利益,而是感情,一旦为情所困,才是永远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这世上从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所以楚凝秋并不想用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来劝玉凝,只淡淡道:“如今你既知道那只簪子的来历,就该猜到承恩公府跟我母亲的去世有着脱不开的关系,待查有实证那一天,我自会让他们付出千万倍的代价,但眼下他们必须好好活着。” 不到死的时候,谁都不能死。 “你知道我有多恨他们么?”玉凝羡慕楚凝秋能够得到洛云深的关注,但她到底还没有偏执到李氏那样疯狂的地步,不至于要对楚凝秋杀之而后快,只面色狰狞道:“他们只需要一个听话的棋子摆在东宫,在我没有用的时候,就要无声无息地消失,凭什么,你告诉我凭什么!” 许是压抑了太久,情绪的大门一旦打开,就像决堤的大坝那般一泻千里,玉凝完全忘了自己是个被抓来的嫌犯,歇斯底里地嘶吼起来,形同疯癫。 楚凝秋生性理智,从未有这般癫狂的时候,但这一刻,她却莫名觉得自己懂了。 “人总是自以为是地把别人当棋子,可不到最后一刻,谁又知道谁才是那个执棋者。”楚凝秋面无表情地看着玉凝,语气却缓了几分,“你若不想嫁给太子,可以不必再回承恩公府,但这也意味着你失去了所有的利用价值,想来洛云深也是不会让你留在身边的。” 那个男人生性自私冷漠,已故的旬氏是他心里唯一的光,绝没有第二个人能够替代,就算有,那个人也绝不可能是跟旬氏完全没有相似之处的玉凝。 所谓感情,许多时候就像一张无形的网,不知不觉间让人把自己缠死在其中,而那个她为之痴狂的人,连个多余的眼神也不屑给。 她跟楼墨渊,会走到那一步么? “我知道我这辈子也走不到她心里,既然如此,能做一个对他有价值的棋子,总比让他厌恶强。” 思绪不知不觉飘远,直到玉凝冰冷的话语再次落入耳中,楚凝秋才回过神来,而对面的人似乎已没什么话跟她说,头也不回地打开门走了。 医馆外晴空万里,可楚凝秋知道,这样明媚的阳光,永远都照不到玉凝心里了。 “你就这样让她走了?”玉凝前脚才迈出医馆,楼墨渊的声音就在楚凝秋耳边响起,显然两人适才的对话已经完全落入他耳中。 “一个可怜人罢了,生路我给了她,但能不能走出来,还要看她自己。”既然楼墨渊没有出来阻止,就说明他并不反对自己的决定,是以楚凝秋并没有多解释什么,只道:“如果没猜错的话,过不了一刻钟,那张梁就该回来了,我得先结了承恩公府这趟差事,才能回国公府,之后我会以替祖母祈福的由头去京外仁寿寺吃斋念佛一月,趁此机会乔装往西北去,寻找灵殊草下落的事就交给你了。” 早日拿到灵殊草,楼墨渊体内的蛊毒就多一分被逼出的指望,只要解了这棘手的毒,压在他们头上所有的威胁和顾虑就都不存在了。 “你真以为旬延逍会把灵殊草藏在御药房里?”对此,楼墨渊显然有不同想法,但见楚凝秋用疑惑的眼光看着自己,却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只继续道:“既然要去,就光明正大地去。” 额? 这是要上赶着去给人当靶子? 楚凝秋微微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敌在暗,她在明,只有大摇大摆地出城,才能吸引各方势力的注意,而真正的她,在路上瞅准机会再来个金蝉脱壳并不是什么难事。 “我明白了。”楚凝秋点了点头,转身去把自己存放在医馆里的药箱找了出来,虽然清宫手术并没有多难,但在这个没有任何医疗器械辅助的年代,总要多一份仔细才行。 正如楚凝秋所料那般,她才把工具准备好,张梁已是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许是担心被人盯上,他警惕地往门外盯了好一会儿,确定没发现什么异常,这才缓了口气急急道:“郡主,承恩公府那边草民已经疏通好了,绝对神不知鬼不觉,断不会有任何人察觉到您的身份。” 说罢,神色紧张地抬眸看了楚凝秋一眼,那样子,生怕楚凝秋改了主意不再理会他。 “本郡主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楚凝秋向来奉行‘先君子后小人’的行为准则,在这之后又淡淡道:“你答应本郡主的自然也要做到,否则……” “郡主放心,绝没有那一日。”张梁跪下,一字一顿道:“郡主救了贞儿,草民这条命就是郡主的,就算要杀要剐也绝无二话。” 第二百五十二章 何时结束 “好。”所谓用人不疑,着意敲打一番后,楚凝秋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道:“你且等一等,本郡主换身衣服就来。” 承恩公府并不是什么铜墙铁壁的禁地,张梁又是来往熟了的,不费什么力气就把打扮成寻常伙计的楚凝秋给带进了府,张贞儿只是一个庶子的侍妾,自然没什么资格住在尊贵华丽的地方,只是居住在府邸北侧一个小小的跨院里,身边也只有两三个丫鬟伺候,张梁来了,习惯性地给几个小丫鬟手里塞了银子,那几个小丫鬟拿了银子立刻退了下去。 “郡主请。” 说话的功夫,人已经进了里屋,正如张梁所言,张贞儿的情况很不好,一个人蜷缩在床上闭目养神,这些日子持续性地流血不止,已经渐渐耗干了她的元气,如果再没有医治法子,只有死路一条。 “贞儿!贞儿!” 听到呼唤,张贞儿勉强睁开眼睛,她想要看清父亲,但眼睛却怎么都无法聚焦,好一会儿才勉强有了几分神采,用嘶哑的声音虚弱道:“父亲,您怎么来了?” “我可怜的女儿……” 张贞儿初进承恩公府时,也是很有几分恩宠的,否则也不能这么快就怀上孩子,但自小产后整个人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男人自然不愿再多看一眼,想着这些,张梁不由悲从中来,还是楚凝秋轻咳了一声,方才回过神来,拖着受伤的腿让出床边的位置,哽咽道:“贞儿,爹带了郎中来,你的病有救了。” “时间有限,别再啰嗦了。”楚凝秋摘下头上的帽子,露出满头青丝,也省得再费口舌解释自己是女儿身,只向张梁道:“到门外面守着,别让人进来。” “你……你当真有法子?” 这几个月,请了多少大夫都无计可施,张贞儿怎么也不敢相信楚凝秋一个看起来还没有自己大的女孩子能救的了自己。 “没有麻药,你要吃点苦头,但一会儿无论多疼,你都要咬牙忍住,不要被旁人察觉出动静。” 其实楚凝秋也不是不能光明正大地进承恩公府来为张贞儿诊治,但她眼下还搞不清楚这件事背后还有没有别的圈套,许多时候一静不如一动,总不会错的。 命都快没了的人,哪里还在乎忍受些许痛楚,张贞儿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随手把床上的衣服折起来塞进嘴里。 楚凝秋经验丰富,就算没有仪器辅助,也很顺利地把器械伸进张贞儿的子宫里,一次次把子宫里残余的污秽物清理干净,这张贞儿倒也是个有骨气的,整个过程竟然真的一声不吭,等楚凝秋终于停下动作时,对方身上的寝衣已经被冷汗浸湿,活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你体内的脏东西都清出来了,过几个时辰血就会止住。”楚凝秋利落地把工具给收了起来,趁着起身的功夫又继续道:“但这番伤了元气,好好养上一个月才能完全恢复。” “真的?”张贞儿似乎没想到自己这么棘手的病情,竟被楚凝秋几下功夫就给解决了,满脸都写着不可思议。 “是,好好休息。”楚凝秋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这到底是承恩公府,要想不引起旁人的注意,自然越早出去越好。 张梁虽然等在门外,却一直都关注着房间里的动静,这会儿已将楚凝秋跟张贞儿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他无比庆幸自己做了个最正确的决定,虽然此处不方便行礼,但还是感激道:“多谢郡主救命之恩。” “本郡主只是答应了你的交换条件罢了。”楚凝秋看过太多次病人家属在患者刚被治好后感恩戴德,却在病人完全病愈后变了心态,认为一切都是理所应该,是以并不把这种所谓的口头感激放在心上,更知道这里并不是说话的地方,只淡淡道:“走。” “是。” 张梁见过太多,明明是要自己去出生入死,却还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施舍模样,相比之下,还是楚凝秋这种坦荡性子让她更有好感。 张梁这颗棋子就此埋下,只等待关键时候发挥出他的作用即可,出了承恩公府,楚凝秋辗转回到回春堂,换回自己之前的衣服,正要这个时候,如玉派人回国公府传的马车也到了,一行人上了马车,往国公府去了。 这一次再没有什么意外,马车很快就到了国公府门口,楚凝秋看着大门处照例挂着醒目的红灯笼,显然没有半点办丧事的意思。 见楚凝秋脚步有所迟疑,如玉在其耳边小声道:“小姐,这会儿二小姐的尸体已经从宫里带出来了,二夫人可真够狠心的,竟然连国公府大门都没让进,直接让人给带去乱葬岗埋了。” “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认定楚清悠是假冒的,就要一条路走到底,一个冒牌货,有什么资格进国公府大门?”楚凝秋并不觉得有任何意外,只是稍稍有些感慨罢了,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抬步进府,直接往凝寿堂去了。 此时已近黄昏,刘嬷嬷正带着几个小丫鬟往厅里布晚膳,老太君显然并没有什么胃口,人还坐在暖阁的炕上没有起身。 见状,楚凝秋深深看了刘嬷嬷一眼,扬声道:“嬷嬷带她们下去,我来侍奉祖母用晚膳就好。” 刘嬷嬷往老太君的方向看了一眼,见自家主子并没有阻止的意思,方才摆手示意小丫鬟们退下,自己则走在最后,顺便把门给关上了。 “祖母。”楚凝秋快步走到老太君身边,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有些歉疚道:“秋儿知道您担心了一整天,您放心,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 就算形势所迫,她楚凝秋也绝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谁又知道下一次的危急会在哪里。”老太君拍了拍楚凝秋的手,幽幽叹息道:“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第二百五十三章 其他安排 第二百五十三章 “该了断的时候,总会有了断的。”既然决定跟老太君实话实说,楚凝秋索性也不去绕什么弯子,直接把楼墨渊拿给她看的密函递到老太君面前,老太君眼睛不好自然看不清楚,楚凝秋便简单给她解释了,道:“事关重大,无论如何秋儿都必须亲自去一趟,还请祖母允准。” 让楚凝秋有些诧异的是,听到这样的‘爆炸性’消息,老太君面上却没有多少惊愕,只是原本就没有多少神采的眼眸更黯淡了些,片刻后再次重重叹了口气:“去,正如你所言,总是要有个了断的。” “祖母放心,若父亲当真还活着,无论他如今是何身份是何境遇,秋儿都一定会保他平安。”楚凝秋站起身来向老太君深揖一礼,言辞恳切地说完这番话,复又从袖子里掏出那块并未送出的金丝楠木印章来,含笑道:“祖母,这枚印章还是交由您保管。” 宫里宫外并没有什么秘密可言,过了这么长时间,老太君定然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不等楚凝秋再解释什么,老太君已是伸手把印章接了过去,感慨道:“既然还不到时候,这东西就握在我手里。” 也只能握在她手里。 “多谢祖母。”楚凝秋很想知道这枚看起来贵重无比的金丝楠木印章到底代表了什么,但既然老太君没有主动说,她也不好过多追问,只一边伸手去扶老太君起身,一边撒娇道:“祖母,秋儿饿了一天了,您就心疼心疼秋儿,咱们边吃边聊。” “家里出了这么多事,我哪里还吃得下饭。”虽然这么说,但老太君还是在餐桌前坐了下来,她抬手拿起筷子却并没有夹菜,只在稍稍斟酌后缓缓道:“楚清悠到底是不是假冒的,咱们心里都很清楚,她到底是你祖父的血脉,如今人死了总不好在乱葬岗里等着被野狗啃食,我让刘嬷嬷找人去把她的尸骨给收殓了,算是给她最后一点体面,你会不会生祖母的气?” 楚清悠屡次三番要害楚凝秋,老太君早已对她恨之入骨,哪怕今天李氏不出手,她也绝不会留其继续兴风作浪,如今这一切,与其说是顾全楚清悠,倒不如说是顾全自己丈夫的体面。 “人死如灯灭,祖母思虑周全,秋儿怎会生气。”楚清悠活着的时候都奈何不得楚凝秋,这会儿人都没了,楚凝秋自然不会把她放在眼里,她一边给老太君夹菜,一边继续道:“祖母,眼下虽然还不能直接对外宣称要寻找父亲的下落,但秋儿也要大大方方地以郡主的排场往外去。” 老太君知道楚凝秋向来不是高调的人,绝不会无缘无故提出这样的想法,便也点头道:“此事祖母自有计较,只说我夜里梦见了你父亲,伤心忧虑病倒了,让你替我去一趟百福寺祭奠亡灵。” “原来祖母早就想好了。”楚凝秋,一字一顿道:“祖母放心,秋儿一定会保护好自己,平平安安地回来。” 当然,如果能把楚天昱给带回来就更好了。 “好,好。” 说完这话,祖孙二人很有默契地把这个沉重的话题丢开,开始招呼桌上的菜,因着楚凝秋还得收拾东西,用完晚膳就立刻回静馨院了,在她离开后,刘嬷嬷准备带人进来收拾桌子,才进门就见老太君坐在餐桌前一动不动,立刻使了个眼色让身后的丫鬟们退了下去,自己转身关了门,来到老太君身边坐了下来。 老太君和刘嬷嬷朝夕相处了几十年,虽然名为主仆,实际上的情分却比亲姐妹还要亲厚,老太君抬眸看刘嬷嬷一眼,神色凝重道:“秋儿这丫头如此聪慧,别说皇后和楚清悠对她的身份起了疑心,有时候连我也有些恍惚,不知道这样对她是好还是不好。” “可是主子从没有怀疑过眼前的郡主不是真正的郡主,不是么?”刘嬷嬷最清楚老太君的所思所想,似是为楚凝秋鸣不平,刘嬷嬷竟然冷笑道:“先国公爷当年可是叱咤整个京城的风云人物,国公夫人虽然不是天潢贵胄,却也是拔尖的世家贵女,他们的孩子若没有这样的手段,反而一味地让人作践欺凌,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刘嬷嬷这番解释合情合理,任谁听了也寻不出错漏之处,老太君原本就没有怀疑楚凝秋的身份,只是担心这样的聪慧会给她带来更大的危险。 老太君的担忧显然是有道理的,楚凝秋的确遇到了从未有过的巨大危险,险些丧命,当然这都是后话了,眼下楚凝秋已经回到了静馨院,才进院子就见冬儿急急迎了上来,拉着楚凝秋的袖子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小姐,您没事?” “傻丫头,若本小姐有事,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么。”这静馨院里还有她特意留着的眼线,是以楚凝秋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道:“回屋,本小姐要沐浴更衣。” “奴婢就知道小姐累了,洗澡水早就备下了。”冬儿欢欢喜喜地迎楚凝秋进了内间,一边侍奉她更衣,一边回禀道:“小姐,祁老太太一家都接进京城了,但她坚持不肯进国公府来,暗影……暗鹰做主把人给……带去了暗常司。” 也怪不得冬儿忐忑,暗常司那种地方任谁进了都会脊背发寒,那一家人不过是乡野之人,就算楼墨渊不对他们做什么,吓也要吓破胆了。 劳累了一整天,这会儿人泡到热腾腾的洗澡水里,楚凝秋才觉得浑身松乏了许多,只微微颔首道:“罢了,本小姐明日一早就要出远门,把他们暂时安置在暗常司,总比在国公府里随时提防李氏要好。” 她可不相信暗影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自作主张,想来定是楼墨渊事先嘱咐了什么,这样倒也省得节外生枝,至于能不能见到祁老太太,就看洛云深自己的本事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指望 第二百五十四章 这次李氏把自己的亲女儿都折进去了,必然对自己恨之入骨,她奈何不了自己,难免不把矛头对到其他人身上,祁老太太也罢了,那大山夫妇却是没有多少心思的,以李氏的心计,把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不费吹灰之力。 冬儿敏锐地抓住了楚凝秋话里的重点,诧异道:“小姐你要去做什么?” “去调查父亲的下落。”楚凝秋简单给冬儿解释了几句,不等冬儿开口,已是继续道:“此次出京危险重重,你不会武功绝不能跟随,但留在京里也并不轻松,本小姐有很重要的事需要你去做。” 虽然冬儿很想随侍在楚凝秋身边,却也明白以自己这点三脚猫的功夫,跟着出京也只会给楚凝秋增加负担,是以并没有软磨硬泡,只问道:“小姐无论您让奴婢做什么,奴婢都一定会做好,绝不让您担心。” 除此之外,她还要好好学功夫,这样以后才能时时刻刻跟在小姐身边,再不用做个拖油瓶了。 “本小姐若不放心,又怎么会把事情交给你做。”楚凝秋含笑看了冬儿一眼,却并没有立刻把事情交代下去,只道:“一会儿你跟如玉如佩一起去帮我把行礼收拾出来,不必从简,该带的都带上。” 当然,这些都是做给外人看的,真正需要带着的东西,楚凝秋自会另外收拾好,让暗影和另外两个新从暗常司调过来的暗卫来保管。 “是,奴婢知道了。”冬儿答应一声,替楚凝秋捏着肩膀的手不知不觉间加重了力道,嘴上则笑盈盈道:“小姐,奴婢想求您一件事。” “你这丫头,不就是想跟着暗常司的暗卫学武功么?”冬儿有上进心是好事,楚凝秋自然不会阻拦,只是解释道:“最近京里不大安稳,你好好在国公府里待着才是最稳妥的,有祖母在,李氏也不敢轻举妄动。” 但在外面,可就难说了。 楚凝秋从不轻敌,更不会冒进,无论何时何地,身边人的安全都是最要紧的。 冬儿虽然有些失望,却也知道楚凝秋是在为她的安全着想,当然不会再坚持什么,只是有些沮丧道:“都是奴婢无用,奴婢什么时候能像暗影一样替小姐分忧就好了。” “自然是可以的。”楚凝秋, 且说这边,李氏强撑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回到娴月阁,才进了内间,身上的力气就似完全被抽干了一般,直接瘫倒在地上,秦嬷嬷用力扶了几次都没能把人扶起来。 秦嬷嬷很明白李氏的心情,并没有再强行去扶李氏,只陪着对方坐在地板上,听着她一声声低沉的哭泣声。 “主子,您完全可以大声哭出来,既然今日死的二小姐是假冒的,那么真的二小姐早已被他们给害了,您是在为自己死不见尸的女儿哭,何错之有?”秦嬷嬷的话,李氏显然是听进去了,因为还未等话音落下,李氏已经嚎啕大哭起来。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虽然楚清悠完全是自己把自己作死的,完全不值得同情,但秦嬷嬷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圈,直过了好一会儿,待李氏的情绪稍微平静下来,才拿出丝帕替对方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小声道:“奴婢派人跟去了乱葬岗,原本想着等天黑之后悄悄去把二小姐的尸身收殓了,却发现有一帮人比奴婢到的还早,奴婢留意查了查,应该是凝寿堂那边的人。” 李氏听了这话,倒也没有多少意外,只是心里的恨意翻涌的更甚,只见她手上骤然用力,愣是把手里的丝帕给撕烂了,“是她养的那个小杂,种害死了我的女儿,这笔账我早晚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正如楚凝秋所言,虽然李氏亲手了结楚清悠的目的完全是为了满足不让对方牵累到自己的私欲,但她却完完全全把这份仇算在了楚凝秋身上。 只是有了血的教训,李氏绝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冲动行事,就算再恨,也只能打掉牙齿和血吞,在外面绝不会轻易露出半分。 心里的恨意太深,李氏连自己的嘴唇被咬破了都没有察觉,只撑着颤抖的身子挣扎起来,一字一顿道:“替本夫人梳洗更衣,本夫人要去见国公爷。” 今日之事,无论如何都要给楚天朔一个交代,至于以后,也该好好筹谋起来。 秦嬷嬷比李氏回府早些,自然对府里的风向有所了解,听到李氏的话,立刻回应道:“主子还是先好好歇息,国公爷一大早就出了府,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其实这也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最重要的是秦嬷嬷很清楚,男人,尤其是身居高位的男人,无论是对妻妾还是女儿,都没有多少感情可言,所以一旦这些人对他的身份地位产生了威胁,都会毫不犹豫地舍弃掉。 所以,楚天朔根本就不会为楚清悠的死伤心,就算有,也是故意表演出来给李氏看,让李氏心存愧疚,以至于以后可以更好地利用她。 “罢了。” 李氏本就心力交瘁,这会儿能不去应付楚天朔自是更好,秦嬷嬷见李氏的情绪稍稍平静,也放下心来,准备出去打水来伺候其洗漱,然而才走到门边,就听李氏平静的声音骤然在身后响起,“我很蠢,是么?” 这么多年李氏是骄傲惯了的,哪怕楚凝秋的到来将她原本计划好的一切都给打乱了,她也从未有一刻认为自己会输,可此时此刻,秦嬷嬷却在自家主子的语气中听出了深深的自我怀疑,甚至是……绝望。 秦嬷嬷狠狠愣了一下,待回过神来,也顾不得出去打水,只噗通一声跪到地上,紧接着膝行到李氏床榻前,重重磕了一个头,之后直起腰板,言辞恳切道:“主子是伤心糊涂了,您一路坎坷走到今日,怎么会输给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您如果现在就泄了气,可就真的没有指望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从长计议 第二百五十五章 李氏活了三十多年,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崩溃过,心里的恨意无从发泄,她竟狠狠一掌锤在床沿上,“当初我就不该顾忌什么所谓的贤良名声,应该早早让那小贱,人去给旬氏陪葬!” 那红木床最是结实,拳头下去就听到咔嚓一声,李氏竟然硬生生把自己的手骨给拍裂了。 “主子,当心手!”秦嬷嬷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冲到李氏身边,李氏却似完全感觉不到疼痛,颓丧地靠在床边,生怕一个控制不住,就会提着刀冲进静馨院,跟楚凝秋拼个你死我活。 当然,就算单打独斗,李氏也不是楚凝秋的对手,所以作死的下场,只能是作茧自缚。 “啊……嚏!” 静馨院这边,还泡在浴桶里的楚凝秋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见状,冬儿一边去捧浴巾,一边催促道:“小姐还是快些出来,万一受着了风寒可要难受了。” 其实这个年代,无论高门大户还是普通百姓都是不会经常洗澡的,因为洗澡很容易受凉感染风寒,而每年都会有无数人因为一场小小的风寒丢了性命。 “无妨。”楚凝秋接过浴巾,唇角微微上扬:“人都是经不起念叨的,许是什么人想念本小姐了也未可知。” 似乎是为了印证楚凝秋的玩笑话,话音才落,就见出去拿香粉的如玉走了进来,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小姐,适才娴月阁那边请了府医过去,奴婢打听了一下,说是二夫人的手骨折了,真是活该。” “真是老天有眼,可惜不是脖子折了。”冬儿有些失望地轻哼一声, “既然受伤了就好好养着,省得再出来折腾什么幺蛾子。”碍着楚翊泓的面子,楚凝秋暂时还不打算主动对李氏出手,便只道:“在李氏常喝的燕窝粥里面加点让人精神短的药,不用太多,让她没那个精气神出娴月阁就行。” 楚凝秋有这番安排完全是为了冬儿她们几个的安全着想,虽然府里有老太君庇佑,但老太君毕竟年事已高,总有顾及不到的时候,还是釜底抽薪,直接把李氏给困住比较好。 在楚凝秋的授意下,无论大厨房还是娴月阁的小厨房都安排了他们的眼线,放这种银针试不出来的药并不是什么难事,如玉当即点头道:“小姐放心,奴婢会去办好。” “哎,真是便宜她了。”冬儿见楚凝秋受的苦最多,对李氏的恨意自然也比旁人更多些,只见她侍奉着楚凝秋换了寝衣,突然想起什么,再次开口道:“小姐,您给匣子里的药给奴婢留下些呗,关键时刻也能派上用场。” 也怪她太笨了,要是能聪明点儿,也能跟小姐多学些延医问药的本事。 “也好。”楚凝秋当然不会拒绝,爽快道:“那些都给你留着,晚上我再配几样防身用的新药,不过用的时候要仔细些,千万不要伤了自己。” 其实除了药物还有暗器,但冬儿和如玉她们几个都没有内功,遇到危险时手忙脚乱只能适得其反,想想还是算了。 当然,如果可以,楚凝秋希望她们一辈子都用不到。 今天事情闹这么大,皇后首当其冲逃不了干系,是以楚凝秋不仅关注着国公府里的动静,更着意留神着皇后在宫里的举动,自然少不了要知道宫里的动静,好在埋下的人还算得力,没过多时就有消息传来,“小姐,皇后娘娘发了狠大力整顿后宫,今天下午查出来几个传谣的小宫女小太监,什么都没说直接让人给杖毙了。” 楚凝秋又不是第一天认识皇后,对她这样过河拆桥的狠辣手段并不觉得有多震惊,只道:“本小姐要知道的不是这个,可还打听到别的什么?” “您是说御药房那边的事么?”如玉见楚凝秋没有打断自己的意思,就知道自己猜对了,继续道:“说来也怪,无论皇上还是皇后都没有派人去御药房查问什么,仿佛根本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怎么可能。”楚凝秋微微摇了摇头,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摆手道:“你们先下去,我要休息一会儿,若是不小心睡着了,记得叫醒我。” 不知为何,听到这样的消息,楚凝秋心里反而更多了几分隐忧,想着明天上午就要出京,对于宫里的事也是鞭长莫及,就想着写一封信给楼墨渊,再简单交代几句,然而信都写完好一会儿了,却迟迟不见去暗常司安顿祁老太太一家的暗影回来,困的她直打哈欠,不知不觉中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这样迷迷糊糊睡了多久,楚凝秋隐约觉得自己落到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睁开惺忪的双眼,楼墨渊那张棱角分明却偏偏又妖艳绝伦的脸渐渐闪现在面前。 “真是冤家路窄,睡个觉都能梦到那家伙。”明明是在吐槽,但楚凝秋这会儿在睡梦中,声音比平时少了疏离更多了几分软糯,听起来更像是在撒娇。 “……” 楼墨渊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模样的楚凝秋,心里忍不住涌起几分异样的感觉,眸中不由多了几分温情,然而还未等他再多想什么,楚凝秋突然伸出手在他脸上拍了两下,嘴里不知道哼哼了一句什么,又闭上眼继续睡了。 “……” 隐在暗处的暗影差点笑出声来,但考虑到笑出来的严重后果,只能硬生生咬着嘴唇往外隐了隐,假装自己不存在。 其实受上一世的经历所影响,楚凝秋睡觉一直很警醒,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能立刻惊醒,可眼下却能睡的这样踏实,可见不知不觉间,楼墨渊在她心里的地位已远远胜过旁人,可以毫无顾忌地信任依赖。 这会儿功夫,楼墨渊已经把楚凝秋抱回床上睡好,暗影见状,犹豫片刻还是上前提醒道:“主子,属下听冬儿说,小姐还要准备些东西,要是……不把人叫醒,只怕会耽误了事。” 第二百五十六章 掌掴 第二百五十六章 楼墨渊袖子轻轻一摆,床上的帷幔已是放了下来,只余一道轻飘飘的声音,“无妨。” “……” 暗影虽然还有所犹豫,但自家主子都这么说了,她也不能再做什么,只能默默退下了。 楚凝秋倒是睡的踏实了,但娴月阁这边依旧灯火通明,李氏手上的伤处已经上了药,并用石膏固定了起来,即便行动如此不便,她还是坚持亲自为楚清悠设了牌位,又上了几炷香祭奠。 晚膳之后楚翊泓也来了娴月阁,此时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见状适时开口道:“伤筋动骨一百天,母亲手上有伤,还是尽量不要活动的好。” 李氏心里正憋着大火,这会儿看谁都不顺眼,连楚翊泓也不例外,没好气地瞪了自己儿子一眼,面色狰狞,“怎么,我连给自己的女儿上柱香都不行么?” “母亲这是什么话。”楚清悠到底是楚翊泓的亲妹妹,虽然厌恶她每每坏事,但也不至于在人已经死了之后还揪着不放,只把目光转到李氏身上,规劝道:“母亲情绪波动的太厉害,是该好好静养。” “混账!” 李氏几乎想都没想,抬手一巴掌直接往楚翊泓脸上扇了过去,这一巴掌去的又快又狠,秦嬷嬷反应过来想要阻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只得赶紧过去扶着楚翊泓,关切道:“世子爷,您怎么样了?” 楚翊泓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挨李氏的打,对方又没有控制力道,直被打的眼冒金星,李氏回过神来,一时之间也慌乱了,诺诺道:“泓儿,你……” 她真是得了失心疯么,竟然会对自己的儿子动手! “我没事。”这会儿楚翊泓已经从疼痛中缓过来,他并没有在意脸上的掌印以及被长指甲划出来的印记,只神色淡漠道:“若这一巴掌能让母亲彻底清醒过来,也算值得了。” 说罢,再没有多看李氏一眼,径自转身往外去了。 “泓儿……”李氏下意识地就要追着楚翊泓出去,却被秦嬷嬷用力扶住,好言安慰道:“主子,世子爷是您的亲生儿子,他不会责怪您的,但正如世子爷所言,您情绪如此暴躁,早晚是要惹出大祸的,若您自取灭亡,楚凝秋岂不是更要得意了?” 秦嬷嬷很清楚李氏最恨的就是楚凝秋,只有用这样的法子来刺激她,才能让她振作起来。 “你说得对,本夫人怎么都不能便宜了那个小贱,人!”李氏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样子仿佛要把自己受的所有委屈都咽到肚子里去,口中则恶狠狠道:“明天派人去告诉父亲,他的计划必须要提前,我等不了太久了!” 秦嬷嬷微微愣了愣,“主子……” 不是才说的要冷静么,怎么转眼就又成了这个样子? 秦嬷嬷觉得现在的李氏已经变得越来越偏执,已经不是几句话能规劝了的。 “怎么,本夫人现在使唤不动你了?”这些日子,秦嬷嬷三翻四次反驳李氏,虽然初衷完全是为了李氏好,但次数多了也总会让人生厌,是以意味深长地冷笑一声:“怎么,你是不是觉得我蠢不可及,这个主子应该让给你来当?” 李氏这话虽然看似是随口一说,但也恰恰说明她心里不悦已久,秦嬷嬷哪里还敢再说什么,连忙跪下,一字一顿道:“主子,奴婢跟在您身边三十多年,一直忠心耿耿,就算您再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有那样大逆不道的想法。” 听着秦嬷嬷的话,李氏迟迟没有回应,直过了好一会儿,秦嬷嬷才感觉对方那凌厉的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淡淡道:“知道就好,起来。” “奴婢多谢主子。”虽然这个时候跟尚书府过从甚密并没有什么好处,但李氏眼下过的太压抑,若强迫她不能有任何举动也是不行的,秦嬷嬷只能点头道:“奴婢明日一早就去尚书府,主子放心就是。” 见秦嬷嬷总算没有继续反驳自己,李氏心里的火气泻去了许多,语气也比刚才好了些,“静馨院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楚凝秋要出远门并不是什么秘密,秦嬷嬷当然知道,立刻把缘由说了,之后又补充道:“当年之事,咱们的人可是亲眼看到的,先国公爷断然没有任何死里逃生的可能,却不知道这样荒唐的消息是谁传出来的,为的又是什么。” 虽然李氏这个偏执暗恋狂对楚天昱是妥妥的因爱生恨,恨不得让人死的透透的,但这几年过来,她心里对楚天昱的思念不仅没有丝毫减少,反而越来越深,乍然听了这个消息,竟更希望对方真的没有死。 李氏心里这么想,却没有说出来,只咬牙道:“不管其他人为了什么,我只要楚凝秋有去无回!” 在京城多有掣肘,想要取楚凝秋的性命不是那么容易的,但在京城外就是另一番天地了,只要他们的人手足够多,一次不成还有下一次,总能成功。 总之,就算把父亲这些年培植的势力全部耗干净了,她也一定要杀了楚凝秋! 秦嬷嬷想说楚凝秋这次出京,身边少不了要有暗常司的高手保护,她们万不能轻举妄动,可想起李氏刚刚那番过激的反应,到底还是把心里话给咽了回去,垂眸道:“主子说的是。” 有了新的指望,李氏原本跌到谷底的心又活泛了起来,由着秦嬷嬷侍奉洗漱后就歇下了,在李氏入睡后,秦嬷嬷嘱咐旁人守夜,自己悄悄退了出去,才要穿过走廊回自己房间休息,却见一个人影站在院子里,看那样子,已经站了有些时候了。 秦嬷嬷唬了一跳,定睛看了看才发现是楚翊泓,连忙快步迎了上去,关切道:“世子爷您脸上的伤没事,外面这么多蚊虫,怎么站在这里?” “我睡不着,出来透透气。”楚翊泓显然是在等秦嬷嬷的,这样回了一句又道:“母亲好些了么?” 第二百五十七章 打算 第二百五十七章 见楚翊泓并没有因为刚刚那一巴掌记恨李氏,秦嬷嬷心里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当即许诺道:“世子爷放心,奴婢会尽心规劝主子的,只是……主子如今……” 秦嬷嬷的确对李氏忠心耿耿,但再亲厚的关系,本质上来说也只是主子和奴才,若李氏当真彻底厌恶了她,把她赶出国公府甚至一杯毒酒毒死她,都不是不可能的。 忠心是一回事,可若因为忠心而白白丢了性命,却是不值了。 “母亲的情况本世子都看在眼里,这些日子委屈嬷嬷了。”楚翊泓要说的当然不是这个,但在院子里说话多有不便,只委婉道:“天气太热,本世子睡不着,不知嬷嬷可否帮本世子下一碗面条来?” 秦嬷嬷应声道:“是,奴婢这就去。” 就在楚翊泓和秦嬷嬷一前一后从院子里离开时,一抹躲在树后的娇小身影亦悄然离开,在夜色的掩护下溜进正厅去了。 正厅跟李氏就寝的内间不过隔了一道薄薄的墙,李氏新丧了女儿,哪里能睡的安稳,听到外面的动静立刻警醒起来,冷声呵道:“是谁在外面,不知道本夫人睡觉的时候不许人打扰么!” “奴婢打扰了主子休息,罪该万死。”那小丫头也是个机灵的,虽然立刻跪了下来,然而语气中却没有任何害怕的意思,只故作犹豫道:“奴婢……主子的手受了伤不灵便,奴婢只是担心主子夜里醒来会需要什么东西,秦嬷嬷又被世子爷给叫了去,一时半会儿只怕回不来……” 额? 李氏虽然性子越来越暴躁偏激,却还没有愚蠢到听不出这小丫鬟话里话外的意思,当下冷斥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本夫人面前妄议世子爷,只凭这一点,本夫人就能立刻让人把你拖下去打死!” 李氏可不是什么善待下人的好主子,楚清悠更是个刻薄心狠的,动不动就打骂身边的奴才,这娴月阁的下人每隔几个月都要换上一批,这小丫鬟就是两个月前才来的,她原本就是跪着的,听到李氏的话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但还是咬牙坚持道:“主子明鉴,奴婢万万不敢妄议世子爷,只是关心主子……而已,所以任何事情都不敢对主子有所隐瞒。” 这个小丫鬟名叫云儿,原也是好人家的庶女,奈何父亲犯了事遭到贬斥,家产也都充了公,嫡母为了多换些银子,打算把她卖到妓馆,她悄悄偷听到半夜跑了这才逃过一劫,辗转到了国公府。 因着庶女的身份,她从小到大见过太多内宅里的肮脏事,很清楚这世上根本没有任何关系是牢靠的,奴才只能有一个主子,一旦有了二心就是死路一条,哪怕那个人是主子的亲儿子也不例外。 所以,她愿意赌一把,赌刻薄的李氏跟她那个刻薄的嫡母一样,哪怕对身边最亲近的下人也会疑心防备,而这样,自己就可以渐渐得到李氏的信任,在这娴月阁里站稳脚跟。 “你倒是个忠心的,把头抬起来。”李氏起身下床,慢慢走到云儿面前,盯着对方的眼睛冷冷道:“这些日子你就替本夫人盯着秦嬷嬷,若她有什么异动,立刻来向本夫人禀告,但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主意,本夫人什么都不知道,明白么?” 怀疑是一回事,但秦嬷嬷到底是李氏身边用的最久最顺手的奴才,总不能轻易就把人给处置了,总要谋定而后动。 听到这话,云儿很明白自己虽然暂时还没攀上李氏这棵‘大树’,但眼下这铤而走险的招数却是对了,立刻重重磕了个头:“主子放心,奴婢知道了。” 李氏受了太多气,三番五次被身边所有人逼迫顶撞指责,如今见云儿这般乖觉顺从,自然觉得身心舒畅,淡淡道:“下去。” 直到这会儿,云儿才算彻底松了口气,“是,奴婢告退。” 这边,秦嬷嬷提着盛面条的食盒来到楚翊泓的院子,她虽然没有察觉到有人在跟踪自己,但跟在李氏身边这么多年,对这位主子的性子很了解,言语间颇有些担忧道:“世子爷,主子如今越发多疑,若让她知道奴婢时常到您这边来,只怕也是会不高兴的。” “是本世子思虑欠妥,自明日起,本世子会吩咐人盯着母亲身边其他下人,绝不让她们起乱子。”楚翊泓当然知道自己母亲是个什么德行,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不要再让李氏生出什么幺蛾子来,只沉吟道:“明天本世子要亲自去一趟尚书府向外祖父请安,还请嬷嬷随本世子同去。” 李氏显然已经不得宠爱,且才在宫里丢了国公府的面子,楚天朔不来找她兴师问罪就不错了,绝不可能再给她任何助力,所以她只能求助于娘家。 他总要知道李尚书所谋的到底是什么,才能切中要害,说服对方不跟李氏一起糊涂下去。 额? 秦嬷嬷愣了愣,抬眸看向楚翊泓道:“世子爷,这倒是巧了,夫人适才吩咐奴婢明日去尚书府。” 虽然楚凝秋要出城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但楚翊泓并未关注着内宅的动静,这会儿还不知道,听到这话,不由微微蹙眉道:“母亲又想对大姐姐做什么?” “世子爷,您可千万不能在主子面前这样称呼楚凝秋,主子会气疯的。”秦嬷嬷很清楚楚翊泓为了国公府的未来着想,不跟楚凝秋为敌是正确的,然而无论是出于什么缘故,李氏跟楚凝秋之间的矛盾都无法化解,等待他们的只有不死不休之局。 “母亲还真是和楚清悠一样,不见棺材不掉泪。”子女不言父母是非,楚翊泓能说出这样的话,显然是对李氏失望到了极点。 而这,也更加坚定了楚翊泓要亲自去一趟尚书府的决心,若外祖父和母亲一样冥顽不灵,他就真该好好打算起来了,省得以后受他们牵连。 第二百五十八章 离京 第二百五十八章 楚翊泓是个脑子极清楚的男人,在他眼里,身边的人只分为两类,一种是对他有所助力的,一种是拖他后腿的,只要是后者,无论是谁,他都绝不会手下留情。 对于楚翊泓的话,秦嬷嬷心里很是认可,但她只是个下人,到底不能把对李氏的不满宣之于口,只委婉劝道:“世子爷稍安勿躁,主子只是一时急火攻心,待过了这几日,您跟尚书大人再好言想劝,总是能想明白的。” “但愿如此。” 楚翊泓心事重重,自然也不会再跟秦嬷嬷说什么,便直接让对方退下了,但在人走后,他却迟迟没有入睡,只躺在床上来回辗转反侧,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夜缓缓而过,楚凝秋睡的很踏实,睁开眼时已经到了平时起床的时辰,想着还有许多细碎的小事没做,忍不住扶额长叹。 她怎么就睡的那么沉! 昨晚在楼墨渊的‘威慑’下,没能及时把楚凝秋叫醒,暗影心里一直悬着,这会儿主动出来解释了前因后果,随后垂眸拱手道:“属下办事不力,还请小姐责罚。” 她是有原则的暗卫,忠诚是一回事儿,但绝不替主子背黑锅。 “又不是你的错,有什么好责罚的。”楚凝秋看着身侧空空如也的床榻,心里竟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但很快打起精神,微微摇头道:“算了,也不急在一时,把我之前准备好那些药材都带着,路上再整理也不迟。” 做戏做全套,既然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大方方出京,这一两日总是要在马车里待着的,权当打发时间了。 “是,属下这就去办。”暗影向来雷厉风行,正要转身去做事,却被楚凝秋拦了下来,问道:“祁老太太那边可安顿好了?” “一切都好。”暗影点了点头,眸中颇有赞许之色,“主子眼光极好,那祁老太太虽然看着就是个农村老妪,但却是个极镇定的性子,见了主子,她家里人都吓的腿软哆嗦了,只有她自己应答如流,主子也没有为难他们,只让他们安心在暗常司里住着。” 楼墨渊竟然还有时间亲自见祁老太太? 听到这话,楚凝秋微微颔首道:“世家大族的教养深入骨髓,即便落魄多年,也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许多时候身份可以轻易伪装,但人举手投足之间那种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修养以及随机应变的能力却不是能作假的,由此可见,这祁老太太不太可能是假的,倒是她多疑了。 想着一会儿就要出发,来不及再去见楼墨渊一面,楚凝秋只得向暗影交代道:“暗常司向来外松内紧,对这祁老太太更要如此,总之想见她的人一定要见得到。” “是。”暗影看了楚凝秋一眼,又大着胆子继续道:“小姐跟主子心意相通,哪怕小姐不说,主子也一定会这么做的。” “……” 楚凝秋一时语塞,正不知道说什么,冬儿已是进到屋里来为楚凝秋梳妆更衣,因着要出门的缘故,特意选了款式简单的寻常襦裙来穿,至于明面上要带的东西,已经完全收拾妥当,由如玉和如佩指挥着家丁往马车上装。 一大早闹出这么大动静,旁人想不知道也难,还没等楚凝秋梳妆妥当,却见如玉进来回禀道:“小姐,世子爷那边派人送了东西来,咱们可要收下?” 对于识时务的楚翊泓,楚凝秋并不反感,只见她从妆台上拿起上次玉凝送给她那只簪子戴在发髻上,从铜镜里看了如玉一眼,“收下,替我谢谢世子。” “是。”如玉答应一声,很快捧着一个沉沉的红木盒子进来,打开一瞧,竟是十根金灿灿的金条。 “……” 楚翊泓还真是个财大气粗的主儿,要让李氏知道这么多钱都送给了自己这个仇敌,不知道会不会气的把另一只手也给锤骨折了。 “穷家富路,多带着银钱总是好的。”冬儿拿过盒子端详一番,确定楚翊泓只是送了金条,并没有在旁处动手脚的可能,这才彻底放心下来,抬眸道:“小姐,这盒子太重了,不如换个轻便的包袱把金子装起来。” “可以。” “奴婢瞧着这个包袱就挺好。”冬儿从柜子里找了个包袱出来,一边整理金条一边疑惑地挑眉道:“这么厚的礼,世子爷怎么不亲自送来。” “许是不想再给本小姐那位二婶添堵。”楚凝秋并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只道:“不过一两日功夫,国公爷就会回府,到时候府里有什么动静及时通知我。” 至于如何传递消息,根本就用不着楚凝秋操心,暗常司的暗卫自然能办妥。 冬儿连忙点头应下,“是,奴婢明白了。” 收拾停当,楚凝秋想要去凝寿堂向老太君告别,但想着老人家年事已高,情绪太过激动对身体没有什么,好处,想了想还是让冬儿替自己去一趟比较好,便嘱咐道:“你跟祖母说,本小姐一定会平安回来。” “小姐放心,奴婢知道了。” 冬儿答应一声立刻去了,楚凝秋这边则简单用了早膳,不等冬儿回来就在如玉的侍奉下上了马车,一路往城外去了。 京城大街上跟往常一样热闹,有着昨日那场有些惊心的意外,楚凝秋心里始终多存了一份警惕,好在这次风平浪静,楚凝秋的马车很顺利地离开了京城。 出了城,楚凝秋整个人放松了很多,斜倚在铺了柔软小羊皮绒毯的马车上翻看着随身带着的医书,倒也十分惬意。 为了保障楚凝秋的安全,老太君特意抽调了二十个亲信侍卫随行,因为事先得了楚凝秋的吩咐,一行人并没有全速赶路,而是慢悠悠地往前走着,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去野炊。 侍卫们都在暗暗疑惑就这速度什么时候才能到目的地,但主子不急,也没有他们插嘴的份儿,也只能沉默不言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谁也不会来 第二百五十九章 楚凝秋虽然看似优哉游哉,但脑海中却一直在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正凝神思量,一道浅红色的人影如穿堂风那般闪进马车里来,速度之快,若不是人已经到了面前,楚凝秋绝对会认为自己眼花出现了幻觉。 楚凝秋下意识地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的楼墨渊,“你怎么来了?” 难怪这家伙连自己写的书信都没有拆开来看,合着早就打了这个主意,根本就用不着看。 还有……也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总喜欢穿红色衣服,难道因为杀手行业太过高危,图个吉利? “我不能来么?”楼墨渊显然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学着楚凝秋之前的样子往马车上一倚,慵懒道:“难不成这马车里有什么是我不能看到的?” “那是自然。”楚凝秋没好气地瞥了楼墨渊一眼,顺着他的话茬儿幽幽道:“长路寂寞,我正想从哪个场子里寻个小鲜肉来唱曲儿听呢,您老人家这一出现全给搅合了,真是可惜。” 小鲜肉? 唱曲儿? 这丫头还真是什么都敢想! 楼墨渊脸色一黑,但却并没有发怒,只咬了咬牙,像是恨不得在楚凝秋身上啃一口,“唱曲儿有什么好的,小鲜肉么,倒是正好炖了,想来无论红烧还是辣炒,滋味都会相当美妙。” 额? 想着人肉被端上餐桌的场景,楚凝秋就觉得一阵恶寒,连胃里都忍不住翻江倒海了起来,果然,论起恶趣味,她在楼墨渊面前永远望尘莫及。 不想再继续讨论这个除了反胃没有任何意义的话题,楚凝秋转而挑眉道:“司主大人就这么跟我远走高飞了,朝政上的事是要撂挑子么?” 这几年,皇帝虽然如常上朝,但朝政上的事几乎都是楼墨渊在旁处理,这一下子真撂了挑子,皇帝还不得直接一口老血喷出来。 “本座这般至关重要,自然是谁也替代不了的。”楼墨渊面上没有丝毫情绪波动,显然已经有了万全的打算,只轻嗤一声,“本座为了你连朝廷大事都抛下了,你难道不该有所表示?” 表示什么,又不是我要你来的。 楚凝秋在心里腹谤了一句,却也明白楼墨渊绝不是个无的放矢之人,之所以要走这一趟,必然还有别的目的,便也没有反驳,只从袖中掏出丝帕按了按眼角,“司主大人这样重视我,实在是太让人感动了,要不是哭不出来,我就哭出来了。” “演技这般拙劣,就不要卖弄了。”楼墨渊脸上满是嫌弃,然而这嫌弃怎么看怎么多了几分宠溺的味道,只继续道:“到了那边,你打算怎么做?” 茫茫人海,想要找一个不知身在何处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更何况还是一个名义上故去多年的人,若什么准备都没有,只有无功而返一个结果。 “走一步,看一步。”楚凝秋并没有,只道:“有时候一动不如一静。” 若这消息真是楚天昱散布出来的,哪怕一时半会儿没办法以真实身份示人,也总会想法子避人耳目来见她一面,反之,若楚天昱根本就没活着,故意散布这个消息的人,也总要有下一步的计划,只要他们耐住性子不动,对方必然会先露出马脚。 楚凝秋是何想法,楼墨渊当然是清楚的,但他们出来这一趟绝不仅仅只是为了楚翊泓,“就这?” “不然还有什么?”楚凝秋挑眉看向楼墨渊,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补充道:“虽然我懒得动手,但若有那不长眼的找上门来,自然也是要一并收拾了。” 越是风平浪静,就越是危机重重,无论有多少人想让她不明不白地死在外面,这第一波来找麻烦的必然是李氏的人,若她所料不差,过会儿就该动手了,绝对连下午都等不到。 哎,有这么个毫无档次的对手,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悲伤。 虽然就快要遭遇刺杀了,但那总归是之后的事,楚凝秋从马车小几中取出新酿的梨花白,倒了一杯递到楼墨渊手边,“咱俩都是别人的眼中钉,司主大人闲来无事不妨猜猜,杀谁的人会先到呢?” 楼墨渊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梨花白的清香滋味顿时在口中弥散开,他似乎很满意,又喝了一口,方才重新抬眸看向楚凝秋,“我猜,没有人来。” 就在楚凝秋和楼墨渊在马车上悠闲小酌的时候,楚翊泓亦轻车简从来到了尚书府,因着昨晚跟秦嬷嬷有所商议,秦嬷嬷不过前后脚的功夫也到了,李尚书身在中枢要职,又能常年屹立不倒,自然有其过人之处,见着多年未曾谋面的外孙,就知道对方不单单是来请安这么简单,笑容可掬地把人给请了进去,笑容可掬道:“世子爷长高了不少,人也更精神了,想来过不了多久,定为成为朝廷栋梁之材。” “有外祖父指点,泓儿就是不想成才也不行。”楚翊泓恭敬行礼后,在李尚书下手的位置上坐了,但他并没有再继续说什么,只抿着手里的茶沉默不语。 见此情状,李尚书就知道楚翊泓是有要紧的话要单独跟自己说,立刻摆手让身边的丫鬟婆子都退了下去。 待厅里只剩下李尚书和秦嬷嬷,楚翊泓微微抬了抬手,秦嬷嬷会意,将李氏这些日子的情况以及今日前来的目的一一跟李尚书说了,随后不等对方有所回应,,就乖觉地退后几步,轻手轻脚地转身打开门出去。 已经没有她什么事了。 李尚书已经五十有余,由于长期纵情声色,脸上的皮肉早已松松垮垮,横横竖竖沟壑不断,几乎皱成了鲨鱼皮,这会儿拧在一起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感,显然,李氏完全不顾后果的所作所为也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 楚翊泓将自家外祖父的情绪变化看在眼里,是以并不催促,只等着对方主动开口。 第二百六十章 坦白 第二百六十章 “你母亲言行失格,只怕也已经得罪了皇上和皇后娘娘,的确不该再节外生枝。” 李氏虽然是李尚书唯一的嫡女,但却不是他唯一的女儿,更不是最受宠爱的,自不会允许她因一己仇恨误了大事,且为长久计,自然还是以后要继承魏国公爵位的楚翊泓更值得合作和倚靠,是以立刻表态绝不会为李氏提供人手去刺杀楚凝秋,在这之后更是直截了当道:“泓儿,外祖父知道你心里有许多疑惑,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就是了。” 事到如今,他也不能一味地再把楚翊泓当成小孩子,毕竟无论明年春天楚翊泓参加完科举考试的结果如何,都能进翰林院补了职缺,而在这之前,有些事也的确需要他去做。 “不瞒祖父,泓儿的确有许多疑惑。”楚翊泓起身朝李尚书拱了拱手,也没有继续坐下,只站着道:“母亲为何这般憎恨楚凝秋,难道只是想私占大伯母的嫁妆,让二姐姐代替楚凝秋嫁进东宫这么简单么?” 当然,这样的问题楚翊泓完全可以从秦嬷嬷那里得到答案,但为了不给秦嬷嬷惹麻烦,他还是决定让李尚书来背这个锅,毕竟李氏就算再偏执,也不可能对自己的父亲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听到这话,李尚书轻轻捋了捋自己已经有些花白的胡须,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恨一个人,哪里需要什么理由。” 只要她得到了自己得不到的爱,就足够了。 更何况,旬氏的存在对李氏来说就是个过不去的坎儿,能在旬氏去世后忍了这么多年才动手害死楚凝秋,已经算是颇为能忍了。 对于自己女儿的偏执,李尚书再清楚不过,只不过这种隐晦秘密,李氏不提,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无论如何,母亲不能一错再错,因为无论国公府还是尚书书,都无法承受受她牵连的后果。”要说楚翊泓对楚凝秋有多少感情,舍不得她受一丁点伤害,那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他考虑的永远都只有利益,是以缓了口气继续道:“若楚凝秋真有什么非死不可的理由,也该谨慎筹谋一击即中,否则便是后患无穷。” 这也是楚翊泓今天到尚书府来的目的,他要弄清楚楚凝秋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这对于以后的计划至关重要。 “楚凝秋身上有太多秘密,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李尚书只看楚翊泓的眼神,就知道对方今天就是特意追根究底来的,想要敷衍搪塞过去根本不可能,只幽幽道:“她这次离京,我们的人自然要一路在暗中盯着,但不会关键时刻,绝不会轻举妄动。” 当年楚天昱到底是怎么死的,李尚书这个老狐狸最清楚不过,所以,楚天昱断断不能活着回到京城,否则便是他的死期。 “有外祖父这话,泓儿就放心了。”楚翊泓最是个礼数周全的,待起身向李尚书揖了一礼后,方才继续道:“外祖父,有一句话泓儿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尚书还以为适才自己的异常情绪被楚翊泓看出了破绽,声音中不由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何事,直说无妨。” 楚翊泓并不清楚当年之事,自然无法推断的那么详细,是以只是循着自己的思路道:“外祖父,朝局之事,并非一朝一夕之争,无论结果如何,自有陛下圣裁,咱们只需静观其变即可。” 之前因着楚清悠的缘故,李尚书自然也是站在百里无极这边的,但楚翊泓冷眼旁观,瞧着除非皇帝突然猝死,否则以百里无极的能力,是绝没有可能登临大位的,自古夺嫡之争伴随着的都是腥风血雨,哪怕真有了所谓的从龙之功,往往也没有什么好下场,这一点,他倒是跟楚凝秋的想法出奇一致:一动不如一静。 明明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甚至脸上还是稚气未脱的模样,可只是外出读了几年书的功夫,言谈举止间已是十足十的老成,恍惚间竟让李尚书有一种在跟朝中某些老谋深算的上位者交谈的错觉。 “世子所言甚是,皇家之事哪里有咱们置喙僭越的余地,为人臣子么,只忠君爱国就足够了。” 李尚书最是个圆滑的性子,在朝廷里是出了名的老好人,他一直秉承着‘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原则,就算之前偏帮着百里无极的时候,也没有将其他人给得罪死了,这会儿自然进可攻退可守。 “外祖父所言甚是。”楚翊泓笑笑,待跟李尚书四目相对时,却觉得自己这些小心思已经被对方看了个透,不由有些心虚地垂眸把目光转向别处,语气中则带了几分惭愧,“泓儿关心则乱,在外祖父勉强卖弄了,还请外祖父恕罪。” 其实楚翊泓今日到尚书府来,为的就是试探李尚书的态度,若他跟李氏一样是个糊涂的,那就该考虑如何跟他们划清界限以至于不受牵连,反之,则要好好维系,以求达到让对方为己所用的效果,眼下显然是后者,所以楚翊泓在松了口气之余,自然要好好表现出晚辈的谦卑态度来。 “只是咱们祖孙间的闲聊罢了,有什么恕不恕罪这般严重。”李尚书就算心里有所不悦,也不会真责怪楚翊泓什么,只捋着胡须笑盈盈起身道:“世子爷难得过来,不妨用了午膳再走,也把你这些年在外面的见闻说给外祖父和你那几个不争气的表兄弟听听。” 这话倒真不是谦辞,一说起自家那两个已经到了弱冠之龄,却依旧没有任何成才迹象的孙子,再看看眼前年纪虽小却已经能处处洞察先机的楚翊泓,李尚书就莫名有种‘家门不幸’的感觉,而这也让他更加坚定了扶持楚翊泓的决心。 如此,他的子孙后代虽不可能有什么大前程,但要保住眼前的荣华富贵却也没有太大问题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质问 第二百六十一章 对于李尚书的邀请,楚翊泓自然不会拒绝,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暂时落了地,他也没有了别的顾忌,午膳时跟李家几位公子畅聊在书院读书时的趣闻,倒也算得上是宾主尽欢。 楚翊泓是踏实了,但李氏这边可就没有那么痛快了,她一直焦急地等待着秦嬷嬷的回话,但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人回来,再想到昨天晚上云儿说的话,心里更加烦躁,便对着侍奉在旁的云儿吩咐道:“你去瞧瞧世子爷可在院子里,如果在,叫他来见本夫人。” 事实证明巴结是有用的,在昨日向李氏通风报信后,今儿个一早云儿已被李氏从在院外行走的二等丫鬟,提携到了屋里侍奉,虽然等级没有提升,身份却是截然不同,让几个一起当差的小姐妹羡慕不已。 “是。”云儿才得了李氏青睐,自是要拼命表现的时候,忙不迭去了,但很快折返回来,上气不接下气地禀报道:“主子,世子爷院里的小厮说……他一早就出门了。” 出门? 楚翊泓是轻车简从从后门出府的,并没有大肆声张,加之他在上次做了手术后,李氏便免了他的早晚请安,不知道人已经出了门也在情理之中。 李氏心里泛起几分酸楚,可见这儿子是真跟自己离了心,连行踪都要对自己隐瞒,却也不想在下人面前露出端倪让别人揣摩了去,只淡淡道:“可知道世子爷去了哪里?” “不知道。”云儿摇摇头,又连忙补充道:“奴婢问过院里的门房小厮,说世子爷是带着礼物出门的,奴婢斗胆猜测,或许是跟秦嬷嬷一起……去了尚书府也未可知。” 后面这句话她是在心里斟酌了的,虽然有落井下石的嫌疑,但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说了出来,毕竟想要再次挑起李氏心里的不满,趁热打铁显得尤为重要。 云儿的话,正好说中了李氏心里的想法,虽然极力控制,但面色还是忍不住阴沉下来,她稍稍斟酌了一下,冷冷道:“去准备马车,本夫人要回尚书府。” 其他任何事她都可以做出让步,但要在京外杀了楚凝秋却是板上钉钉决不能更改的,这个忙父亲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 “是,奴婢这就去。”云儿答应一声,才要往外走,却见主院的小厮匆匆进来打了个千儿道:“夫人,国公爷请您到主院去一趟。” 楚天朔竟然这个时候回来了? 私心里,李氏一点儿也不想去见自己这所谓的丈夫,但人已经回来了,无论如何都推脱不掉,只能勉强扯了扯嘴角道:“知道了,你回去告诉国公爷,本夫人这就去。” “是。” 那小厮得了回应,转身就要离开,待出门时收到云儿悄悄递过来的银子时,犹豫了一下又转身道:“国公爷脸色很不好,一会儿还请夫人稍稍留意些。” 楚清悠才不明不白地在宫里死了,成为整个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楚天朔这个当爹的能高兴的起来才有鬼,用这样无关痛痒的消息来送人情,惠而不费。 李氏向来对楚天朔身边的人客气,自然不是为了这一时半刻的,便也点头道:“知道了。” 因着手上的伤还缠着石膏绷带,李氏只穿了简单的家常衣衫,少不得由丫鬟侍奉着换了衣服才坐上轿撵往主院去。 楚天朔自从承袭了国公爵位后,尤其注重排场,身边侍奉的下人比楚天昱在的时候要足足多上一倍,主院什么时候都是人来人往的,然而此时此刻却是一片寂静,仿佛所有人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主子……” 云儿到底一次没见过楚天朔,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脾气秉性,置身于有些阴森森的主院难免有点害怕,只能更加用力地扶着李氏的胳膊。 “紧张什么。” 李氏不悦地瞪了云儿一眼,到底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甩开她的手,抬步往楚天朔寻常待着的书房去了。 书房的门并没有关严,李氏轻轻一推就开了,进到里面,迎面就见楚天朔端坐在正坐上,面无表情地瞪着她。 李氏跟楚天朔做了近二十年夫妻,对他的性子再清楚不过,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这般阴冷的眼神,直觉告诉李氏,单凭楚清悠的事绝不会把楚天朔气成这个样子,定是还发生了什么极严重的事。 李氏虽然越来越偏执疯狂,但这也仅限于针对楚凝秋,其他时候智商还是勉强在线的,是以略略稳住心神,只见她转身把门关上,方才走上前去问道:“国公爷,到底出了何事?” 李氏对楚天朔的了解分毫不差,因为对方压根一个字都没有提及楚清悠,只是继续用阴冷的目光盯着李氏,几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想必你也听说了。” 听说什么? 李氏稍稍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楚天朔话里提到的应该是楚天昱,心里猛地颤抖了一下,但面上却尽量做出平静的模样,只反问道:“若国公爷问的是关于先国公爷还活着的消息,妾身自然是听说了的。” 李氏的话本在楚天朔意料之中,自然也没什么多余的反应,只见他缓缓站起身来,目光从李氏那条受伤的胳膊一直缓缓挪到她脸上,直至四目相对,“夫人,你可有什么话要对本国公说?” 这世上从没有不漏风的墙,李氏对楚天昱的感情虽然隐藏的很深也很微妙,除了亲近的几个心腹并未让其他人察觉到什么,但那也只是以前,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也露出了蛛丝马迹,否则昨日在宫里,皇后又怎么会有那么一问。 难道楚天朔在宫里也有眼线? 这样的想法很快被李氏否决掉了,若真如此,楚天朔绝不可能只混到如今这副局面,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有人故意给他传了小道消息。 李氏又不傻,怎么可能会不打自招,只淡淡反问道:“国公爷想让妾身说什么?” 第二百六十二章 内讧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跟本国公装模作样?”楚天朔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似乎是怕再往前几步就会忍不住伸手去拧断对方的脖子,愣是逼着自己停下脚步,只是把手里的信扔到李氏面前的地上,“你自己看看!” 他本在京外处理事务,听到楚清悠出事才匆匆往回走,殊不知却在回城的路上莫名其妙收到了这样一封信。 这封信是用箭直接射到马车上的,他根本没有看清送信的人是谁,原本是没有什么可信度的,然而这信里的细节清清楚楚,根本由不得他不相信,否则就当真是自欺欺人了。 楚天朔虽然是个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人,然而资质实在有限,平日里看起来奸猾实际上却最是个怂的,李氏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再抬起头来却是一副愤愤不平又痛心疾首的模样,“国公爷从哪里看来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纯属无稽之谈!” 别说楚天昱人已经死了,就算他还活着,也并不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只要自己咬死了不承认,楚天朔还能怎么样,总不能用这样完全莫须有的罪名把她这个有着朝廷诰命的国公夫人给休了! “无稽之谈?”楚天朔冷笑一声,一双眼眸死死盯着李氏,“到底是不是无稽之谈,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他从小就活在楚天昱这个嫡长兄的光环之下,要说他生平最恨的人就是楚天昱绝不为过,若是别人也罢了,偏偏自己的妻子竟然偷偷恋着自己最恨的兄长,而且还瞒了自己这么多年,简直欺人太甚! 楚天朔整个人气的瑟瑟发抖,若不是顾忌着楚翊泓和李氏身后的势力,这会儿就不是强忍着怒气跟李氏对质,而是直接一剑抹了对方的脖子! “妾身不知道这封信是国公爷从哪里得来的,为的就是让我们互相怀疑自乱阵脚,从而坐收渔翁之利。”人在危险的时候,总能激发出本能的自我防御意识,李氏很清楚,如今她在楚翊泓面前已经没有什么说话分量,尚书府那边的助力只怕也被拦截住了,若再把楚天朔得罪死,就一切都完了,所以眼下理不直气也壮,只继续道:“楚天昱是怎么死的,国公爷心里比妾身要清楚的多,若当真如这封信里所言,妾身爱慕楚天昱多年,又怎么会为了让你坐上这国公之位,千方百计地把楚天昱置于死地!” 毕竟像她这样偏执到由爱生恨,一心一意要致人死地的还是少数,所以这番话在楚天朔面前,还是有一定说服力的。 然而楚天朔的反应却跟李氏的预料南辕北辙,他似乎早就想到李氏会有此一言,不屑地轻嗤道:“所以他根本就没有死,这一切都是你们精心设计的假象,自始至终你想要害死的只有旬氏和楚凝秋。” 不,或许还有他自己。 这样的想法涌上心头,楚天朔更加怒不可遏,可越到这个时候,心里倒是比之前更冷静了些,不等李氏再反驳什么,就继续道:“这件事本国公自会去查清楚,在这期间,你就好好待在娴月阁里,没有本国公的允许,不许踏出一步。” 若楚天昱当真还活着,李氏自然就是最有嫌疑那个,楚天昱断然不能活着回京,李氏也决不能再留,如若不然…… 他自然也有办法查个清清楚楚。 其实楚天朔之所以这般决绝,并不完全是那封信的缘故,而是这些年许多被他忽略了的疑点随着这封信的出现一点点在他眼前串联出来,想不怀疑都难。 “国公爷这是要软禁我么?”李氏也不是个任人揉圆搓扁的主儿,见楚天朔这般毫不留情,冷笑道:“若国公爷有真凭实据,别说软禁,就是即刻要妾身的性命妾身也绝无怨言,但如此不明不白,妾身恕难从命,若国公爷实在气不过,尽管去找老太君做主。” 楚天昱的死,楚天朔最是脱不了干系,除非他不要命了,否则绝不敢把这事给捅出去。 李氏话音刚落,老太君的声音就突兀地涌入耳中,“有什么事要老身做主?” 老太君怎么来了? 楚天昱和李氏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睛里看出惊恐之色,到底还是李氏先回过神来,上前陪笑道:“母亲有什么事宣国公爷和儿媳去凝寿阁就是了,怎么还亲自过来了?” 看老太君的神情,应该是刚刚才到,若她听到之前那些话,眼下把他们千刀万剐的心都有了,情绪绝不会这么平静。 话说老太君知道楚天朔回府立刻就把李氏给传了过来,还以为是为了楚清悠的死要起争执,这才赶了过来,走在院里听到书房里面的争执声就勒令不许下人回禀,没成想还是迟了一步,竟没有听到最重要的话。 李氏说话的功夫,楚天朔也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扶着老太君坐下,口中道:“儿子才在训斥您儿媳妇,若不是她治家不严,连亲生女儿什么时候被人给偷梁换柱了都不知道,否则怎么会惹出那么多祸事,若真害了秋儿,儿子以后如何有颜面去见大哥大嫂,所以必须要让她禁足反省三月,否则难平悠悠之口。” 从昨日到现在,只要一想到楚天昱还有可能活在人世,楚天朔就坐立不安,如今提起来,语气中自然而然地透出几分悲切,倒是歪打正着地多了几分真情实感。 虽然这解释合情合理,但老太君岂是这么容易被蒙骗过去的,她并没有回应楚天朔的话,只抬眸把目光转到李氏身上,“所以,你就是为这个不服气?” 李氏当然是不服气的,但在老太君面前却怎么都不能把实话说出来,更担心对方会继续追问什么,只垂眸道:“母亲,儿媳的确有错,但所谓养不教父之过,国公爷也不该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儿媳身上,儿媳觉得委屈,这才跟国公爷分辨了几句,还请母亲恕罪。” 第二百六十三章 禁足 第二百六十三章 “这件事在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你们不仅不想着如何息事宁人,还要这样没完没了地闹下去,是嫌咱们国公府的颜面丢的还不够大么!”老太君不是傻子,要说他对楚天朔没有怀疑防备是绝对不可能的,但眼下事情还没有结论,为了楚凝秋在外面的安全着想,也不能跟楚天朔撕破脸,只冷冷向李氏道:“悠儿到底是怎么死的,老身不想追究了,但你必须明白,是不想,而不是不能!” 李氏还真应该为自己感到悲哀,因为这个时候无论楚翊泓还是楚天昱,亦或者老太君,甚至她的父亲李尚书,都认为她不应该再活跃在人前,而是在自己院子里悄无声息地沉默下去。 甚至能不能活着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李氏本就心虚,在老太君一番疾言厉色的训斥下,就算心里再不服气,终究也不敢在这个时候硬拼个‘鱼不会死但网一定破’的下场,只垂眸道:“母亲说的是,儿媳知道了。” “既然知道,就回娴月阁好好待着,这府里的一切自然有人照看。”这样说了一句,老太君似乎再不愿多看李氏一眼,还是楚天朔冷冷朝她使了个眼色,李氏这才屈膝告辞。 就在转身出书房的瞬间,李氏脸上的恨意已经完全不加掩饰地显露出来,等在外面的云儿连忙迎上来搀扶李氏,见李氏神色阴沉,担心会受到惩罚,便主动解释道:“夫人,不是奴婢不为您和国公爷通风报信,实在是老夫人身边的人来的太快,直接就把奴婢给遣开了,奴婢想大声说句话都没有机会。” 李氏心里烦闷到了极点,哪里会理会云儿的解释,强忍着怒气出了主院大门后,抬起那只能活动的手给了云儿一个耳光,“废物!” 幸亏老天庇佑,没让老太君听到他们之前的谈话,万一早来那么一步,她眼下哪里还能全须全尾地出来! 一心要攀高枝的云儿总算是亲身体会到了李氏的喜怒无常,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受李氏一个人的气,总比之前动不动就让娴月阁里面比自己资历更深的奴才欺负强,只能含泪忍着,垂眸道:“主子教训的对,都是奴婢的错。” 打了云儿一巴掌,李氏心里的怒气稍稍消散了些,但就算再气,她也没忘了楚天朔适才跟她说的话,想着虽然自己被下令禁足,身边的人却没有被限制自由,冷冷吩咐道:“一会儿你不必回娴月阁,直接拿着本夫人的玉佩去尚书府,让秦嬷嬷留在尚书府别回来了。” 无论秦嬷嬷是不是对自己有了二心,眼下都不能再回国公府了,否则楚天朔必然会把她抓去逼问关于楚天昱的事,人都是血肉之躯,哪里能挨得过严刑逼供,所以留在尚书书是最好的选择,只要楚天朔还不想跟尚书府闹翻脸,就不会亲自找上门去要人。 就算他真要这么做,人在尚书府,是生是死也完全掌握在他们手里,不会让别人抢了先机去。 没了秦嬷嬷在前面挡着,她就是这娴月阁里身份最高的丫鬟了,云儿突然觉得适才打在脸上的巴掌也没有那么疼了,立刻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楚天朔和李氏在国公府里都快要闹翻天了,京城外面,‘始作俑者’楼墨渊却斜倚在马车壁上,悠哉悠哉地吃着楚凝秋带来的新鲜樱桃。 楚凝秋听到楼墨渊派暗卫给楚天朔送信的事,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莞尔道:“你不是答应李氏不追究了么,这出尔反尔的习惯可是不好呢。” 话虽如此,但这样的想法楚凝秋一早就有了,只是觉得时机尚未成熟才没有付诸行动,所以眼下楼墨渊提前把这把火点起来,她也是乐见其成的。 起码不用再担心自顾不暇的李氏,会趁着她不在府里的时候做出什么对老太君和冬儿她们几个不利的事。 左右这次回京,也该要跟她算总账,现在这点子惩罚,不过是区区利息。 “我只是说不追究,并没有说不许别人追究。”楼墨渊最是个咬文嚼字的高手,简单一句话就把楚凝秋的问题给打发了。 若李氏听到这话,只怕要忍不住吐出几口老血来,楚凝秋默默摇了摇头,心想着果然是‘不怕流氓坏,就怕流氓有文化’。 “在想什么?” 楼墨渊微微挑眉,显然从楚凝秋的表情就能看出来对方是在腹谤自己。 “这样一场大戏却不能亲眼所见,有些可惜而已。”楚凝秋边说边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百无聊赖道:“这一路上连点乐子都没有,真是无趣。” 既然今日没有人来刺杀,那就没有必要在这马车里做靶子了,该早些出去做自己的事了。 虽然老太君派出来保护楚凝秋的也是数一数二的侍卫,但跟暗常司的暗卫比起来却是差了许多,直到现在都没有察觉到楼墨渊的踪迹,但这也只是暂时的,时间再久些,必然是瞒不住的。 楼墨渊显然也没打算一直窝在马车里,待把一盘樱桃吃的见了底,幽幽道:“想找乐子还不简单,前面就是晋城了。” 从北京到晋城,坐马车要将近两天时间,可若快马加鞭,黄昏时分就能赶到,游湖赏夜景岂不妙哉? 楚凝秋本不想让老太君收到楼墨渊也随自己出京的消息,但转念一想,有了楼墨渊的保护,或许能让老太君更放心些,索性也不想再遮掩什么,只扬声向外面的车夫道:“停车。” 之所以如此,倒不是楚凝秋一心想着玩,而是她很清楚楼墨渊之所以今天晚上要赶到晋城,必然有其原因,自己当然不能成为拖后腿那一个。 一声令下,马车很快停了下来,随行的侍卫们虽然从未见过楼墨渊本人,但传闻却是听了不少,竟是当即分辨出来,几人面面相觑,怎么都不知道这位主儿是什么时候进到马车里的。 第二百六十四章 短板 第二百六十四章 见侍卫们虽然有些惊愕但也算心领神会,楚凝秋也没有多解释什么,只吩咐道:“本郡主随司主大人先一步往晋城去,你们护送着马车如常往前走,到了晋城,本郡主若有吩咐自然会找你们,如果没有,你们就径自安顿下来,切不可走漏风声,明白么?” 这…… 侍卫们再次面面相觑,随后不约而同地看向他们的首领黄铮。 黄铮三十余岁,其父是当年老太君被先帝册封公主时,宫里赐下来的护卫,一生尽职尽责,多次救老太君于危难,所谓虎父无犬子,黄铮亦是尽职尽责,当即拱手道:“郡主,您跟司主大人有别的安排先行一步属下们自然不能拦着,但请您让属下跟随左右,否则属下实在无法跟老太君交代。” 虽然有楼墨渊在,周围少不了暗常司的护卫,但总归不是自己人,黄铮实在不能放心。 楚凝秋自然是信任楼墨渊的,但黄铮态度坚决,就算她拒绝,少不得也要暗中跟在身后,便也答应了,一行几人骑着快马离开,很快就把马车甩在了后面。 为了能尽快赶路,午饭只是简单用了几口点心,总算在黄昏时分进到了晋城,晋城虽然比不上京城规模大,但热闹程度却不逞多让,此时街上已经掌了灯,酒肆饭庄到处飘散着饭菜的香味,让人食指大动。 楼墨渊的相貌实在太过引人注目,就算有心低调都不行,才在一个装修气派的酒楼前停下脚步,立刻有店小二迎了上来,笑盈盈道:“这位公子,您跟夫人是要住店么?” 夫人? 楚凝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合着她这女扮男装白折腾了呗? 当然,楚凝秋还没意识到自己完全忽略了重点,亦或者已经从心里默认了自己是楼墨渊夫人的身份,只觉得那小二敢这样大咧咧冲过来跟楼墨渊说话,实在是勇气可嘉,只含笑道:“来两间上房。” 越往西走,所要面临的凶险就越多,只怕少不得要风餐露宿,自然要趁着蠢蠢欲动的各方势力还没追上来之前好好享受一番。 “有的有的。”那店小二常年跟形形色,色的客人打交道,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眼前这两个人非富即贵,便想当然地以为是小两口吵架了,陪着笑脸道:“夫人有所不知,今天店里客人多,只剩一间上房了,但这上房极好,是在湖中央的花船上,夜里凉爽的清风从船上吹来,听着小曲赏着夜景,再来点美酒佳肴,什么烦恼都烟消云散了。” 别说,这店小二还真是个营销高手,被他这么一说,楚凝秋脑海中忍不住闪过‘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的唱词,心里不由多了几分惬意,便掏出一锭银子递到那小二手里,笑道:“照你说的安排去。” 拿了银子,店小二脸上的笑容更真诚了,忙不迭引了两人进到店里去,至于暗鹰暗影和黄铮几人则没有一同进去,楼墨渊和楚凝秋安顿下来之后,自会把周围的房间一同定下来给他们住。 这酒楼着实气派,大厅装修的富丽堂皇且极具现代气息,宛如高档会所,随着店小二的引领从前厅穿到后院,一条条挂着各式花灯,雕梁画栋的豪华游船并排停在湖边,只等客人进了包间,再由船夫将船行向湖中心观赏夜景。 待得入夜,若客人要在湖中心留宿,船夫就会划着随行的小船回到岸上,待第二天一早再将客人接回,如此,客人便可以无拘无束地行欢作乐,不必担心有任何人打扰,自然,若要谈私隐之事,也不必担心会被谁听了去。 但凡事都有两面性,若人在船上遇上什么危险,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处境,只能等死。 进了花船,楚凝秋往四周环视一圈,吩咐道:“先不必急着开船,好好弄些酒菜来就是了。” “是。”店小二并没有多问什么,领了吩咐恭恭敬敬转身出去了。 没了旁人,楚凝秋伸了个懒腰,往软塌上坐了,一双大眼睛直直落在楼墨渊身上,像一只慵懒乖巧的小猫,浑身都透着呆萌的气息。 见惯了楚凝秋浑身是刺儿的模样,这样温顺的样子实属罕见,楼墨渊心下微动,抬眸道:“怎么了?” “没什么。”楚凝秋以手支额,只微微摇头道:“司主大人向来高高在上,如今这样家常气息,实在有些不大习惯。” 以两人对彼此的了解,楼墨渊很明白楚凝秋说的不是这个,而是今日一天太过平静,这个店看似一切如常,实则同样危机四伏,打从进门起就感觉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所以,湖中心赏夜景什么的还是算了。 这些,楼墨渊自然也是察觉到了的,但他却不以为意,只淡淡道:“这么美的夜景,若不细细赏玩,岂不是太可惜了?” 他是从尸山血海中打拼出来的,从不会规避风险,甚至会任由风险无限扩大,因为对方的计划越是进展的顺利,暴露的就会越多,铲除的时候也就越彻底。 只要能够把对手连根拔起,哪怕把自己当诱饵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这会儿功夫,暗鹰暗影几个也跟了过来,黄铮在国公府众侍卫中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但跟暗卫比起来还是稍稍逊色了些,并没能很好地隐藏自己的行迹,便在船舱外给楚凝秋请了安。 楼墨渊和暗卫自不必说,楚凝秋自己也是熟悉水性的,所以,哪怕一会儿在湖中心发生什么变故,也有足够的能力应付,便向黄铮问道:“你可懂水性?” 听到楚凝秋的话,黄铮的头不由垂的更低了,小声回应道:“不……不懂。” 他长这么大,一直跟在老太君身边,也没什么需要涉水的场合,这项技能确实是短板,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暴露出来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软筋散 第二百六十五章 楚凝秋之所以有此一问,就是料到黄铮并不会游泳,听到这话自然没什么意外,只嘱咐道:“既然如此,你就留在岸上守着,若有什么意外情况,就用暗影给你的信号弹提醒我们。” 想来这一路上他们也交流了一些经验,楚凝秋并不需要为这些细枝末节操心。 黄铮自然想跟在楚凝秋身边,奈何实力不允许,怎么也不能沦为拖油瓶,只得应下:“属下遵命。” 在此之后,黄铮随暗影等人一起隐到了暗处,店小二这边,则很快张罗了香气扑鼻的各色菜肴进来,满满摆了一桌子,楚凝秋饿了大半天,取出随身携带的银筷银勺,只等在里间沐浴更衣的楼墨渊收拾妥当后一起用晚膳。 楼墨渊活的极为讲究,哪怕此时出门在外,也要保证衣不沾尘,跟他比起来,楚凝秋觉得自己才该是那粗糙的汉子。 心里默默吐槽的功夫,餐具已经摆上了桌,这些银制餐具是她特意准备的,能在路上省去不少麻烦,幸好本着有备无患的原则多准备了一套,否则还真没有楼墨渊的份儿。 肚子饿的咕咕叫,然而楼墨渊还没出来,楚凝秋也不好一个人先吃,只把那份银耳甜羹端到面前,想着先喝完汤,然而才盛了一勺汤在小碗里搅拌了两下,楚凝秋手上的银勺突然微微停顿,随即扬声将还没有退出船舱的店小二叫住,抬眸道:“这些菜是谁准备的?” 店小二突然被喊住,面上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慌乱,但在转身那一刻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只陪笑道:“回夫人的话,是本店小厨房里的大厨做的,您可是觉得不合胃口?” “那倒不是。”楚凝秋面上依旧和颜悦色,只再次拿起银勺盛了一勺汤在眼前的碗里轻轻晃了晃,随后继续向那小二问道:“这些菜是你亲自从厨房端过来的,中间可有经了旁人的手?” “并没有。”小二本能地摇了摇头,但他是人精中的人精,很明白楚凝秋不会无缘无故这么问,若把话说的太死,只怕会惹祸上身,连忙又补充道:“但……厨房人多手杂,要说装盘的时候让旁人接触过也不是不可能的,但无论大厨还是帮厨的伙计都是店里用惯了的人,绝没有身份不明的人插手。” 小二说话的时候,楚凝秋一直都在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虽然因为急着辩白有些紧张,却并没有表现出太多心虚害怕,就知道他是做惯了这种微末功夫的老手,只换了对方送进来的瓷勺把汤递了过去,“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来,这碗汤赏给你喝了。” 额? 楚凝秋盘问了这么半天,傻子都知道眼前的甜汤有问题,那店小二吓的瑟瑟发抖,腿一软就跪了下来,“夫人饶命,小的没有在汤里下毒,当真不关小的的事啊!” 他可太冤枉了,如果就这么冤死了,只怕到了阎王爷那里也只能做个糊涂鬼。 从始至终,楚凝秋都没有纠正店小二的称呼,似乎是故意为之,此刻,她只冷冷瞥了那小厮一眼:“我什么时候说过汤里有毒,你这是不打自招了?” “……” 小二的确没动过手脚,只是看到有人把一小包药粉放到了羹汤里,那人动作很快,显然是个武功高强的主儿,他如果敢声张一定会死的神不知鬼不觉,人在江湖飘,难得糊涂才是保命之道,只当什么都不知道送来就是了。 他连那下毒之人的面都没看清楚,哪里能招出来什么缘由,但楚凝秋打眼一瞧就能察觉出古怪,显然也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他也不能就这么一声不吭地替别人背了黑锅,只支支吾吾地把实话说了出来,之后一个劲儿地磕头请罪。 听到此节,站在楚凝秋身侧准备侍奉她用晚膳的暗影疑惑道:“小姐,这汤羹里是毒药?” 可是她看的真真的,小姐手里的银筷并没有变色,实在奇怪。 “那倒不是。”楚凝秋微微摇了摇头,似笑非笑道:“这世上可不止毒药能伤人性命。” 若是她没有猜错的话,这是一种类似于软筋散的药物,无色无味极难分辨,就这么吃了下去,过不了半个时辰,身上的内力就会暂时完全被封住,到那时候,无论多么英雄豪杰,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暗影在暗常司待了这么多年,对软筋散这种东西也是听说过的,但也仅限于听闻,好多年没有见过了,据说是失传了,眼下更是紧张起来,再次问道:“既是无色无味,小姐是怎么察觉出来的?” 竟有如此厉害的药,若当真不小心吃了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这银耳汤本该是清澈见底的,那药虽然无色无味,却会在不经意间影响了汤的密度,但我也只是猜测,若无事也不耗费什么。” 只是无论是谁,总是做贼心虚的,轻轻一诈,这不就诈出来了? 这样想着,楚凝秋将手中的瓷碗推到一旁,向站在一旁的小二道:“喝了。” 那小二连连哭嚎求饶,“夫人饶命!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实在不能死了啊!” “你也瞧见了,不是什么剧毒,要不了人的性命。” 这药虽然不是小二下的,但他既然当着这份差事,就有义务保障客人的生命安全,可他却明知道汤羹里被下了药也不提醒,这样冷漠又失职的行为,让他试一碗没有剧毒的汤,已经算是便宜他了。 楚凝秋已经下了命令,哪里容得那小二再说什么,暗影三两下就把汤给灌了下去,事实证明楚凝秋的猜测是正确的,那小二虽然没有什么内力,却也会几下拳脚功夫,喝了汤羹之后很快就觉得浑身无力,甚至脚下发软,连路都不能好好走了。 “果然如此。”楚凝秋眸中闪过几分冷意,她并不会解软筋散的毒,但这小二迟迟不出去只怕也是要打草惊蛇的,只把黄铮叫了出来,吩咐道:“你换上他的衣服如常出去,这会儿天已经黑了,应该不会有人察觉。” 第二百六十六章 紧随 第二百六十六章 “是。”黄铮答应一声,动作麻利地把店小二身上的外衣扒了下来,学着他的样子端着空的食盒走出船舱。 至于店小二本人,倒也没有受什么虐待,只被黄铮随手扔到一张椅子上坐着。 事情安排下去,楚凝秋似乎松了口气,也不等楼墨渊出来,就拿起筷子准备开吃,见状,暗影连忙阻拦道:“小姐稍等片刻,属下还是出去给您买些别的东西来吃。” 汤羹里有软筋散,这些菜是跟汤羹一起送来的,保不齐也会有所沾染,若不小心误食了,后果不堪设想。 “不必。” 楚凝秋显然是有把握的,只见他从干锅里夹出一只金灿灿的大虾,才剥出来放到盘子里,还没等吃,就被一双银筷抢先一步给夹走了。 能从楚凝秋盘子里夹走东西的,除了楼墨渊哪里还有别人,楚凝秋并没有觉得意外,一边继续剥虾,一边莞尔道:“司主大人,趁着这会儿有空,不妨猜猜这事是谁干的?” 楼墨渊的吃相一如既往地优雅,待一只虾吃完,方才似笑非笑道:“你心里既然已经有了答案,何必再来问本座。” 能研制出软筋散这种罕见药物的,除了药王谷,哪里还有其他地方能做到。 旬延逍还真是阴魂不散,不过想来是受了其他什么人的指使,否则也不会这么快就主动暴露出来。 “主动暴露?” 暗影有些疑惑地看着楚凝秋,难道不是小姐自己警惕,这才察觉到的么? 楚凝秋微微摇头,以旬延逍对她的了解,应该知道她这点辨识能力还是有的。 那店小二只是筋骨疲软没有力气,并没有丧失意识,早在听到楼墨渊的话之前,脸上的恐惧之色更变得更深,因为就算市井小民也知道普天之下能以‘本座’自称的,只有暗常司司主楼墨渊。 招惹楼墨渊的后果,只有死路一条。 他仗着胆子想要求饶,然而还没等开口,就被暗影一记凌厉的寒刀眼给瞪了回去,只能默默吞了吞口水。 让店小二庆幸的是,无论楼墨渊还是楚凝秋,都没有再搭理他的意思,只悠哉悠哉地把桌上的菜吃了大半才放下筷子。 暗鹰一直隐在暗处,直到这会儿才如一道鬼影般出现在船舱里,屈膝禀报道:“主子,那几个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才要接近花船突然往回撤,属下已经派人暗中跟着他们,要不要把人抓过来仔细审问,还请主子示下。” 楼墨渊拿起手边的丝帕擦了擦手,方才幽幽抬眸道:“现在不抓,难道留着过年?” “……” 暗鹰一个激灵,连话也没敢说,连忙闪身出去抓人了,楚凝秋则站起身来,从暗影带着的药箱里取出几味药捣碎研沫,又从一个小瓷瓶里倒出一小滴淡蓝色的液体,斟酌用量后,混合制成一个小小的药丸。 暗影知道楚凝秋是在调制软筋散的解药,拿起药丸向那店小二走去,店小二本就吓的直哆嗦,见状更是吓得眼都直了,带着哭腔道:“夫人饶命……只要夫人饶小的一命,小的什么都能做……” “你这人还真不知好歹,郡主这是在救你的性命。”暗影可没什么好脾气,直接掰开那小二的嘴简单粗暴地把药丸给灌了下去。 在这之后,楚凝秋又取出银针在对方身上几个要紧的穴道上扎了几下,既服了解药,又配合上针灸,那小二在要没命了的惊恐中渐渐觉得身上的乏力症状减轻了许多,脚上也有了劲儿,竟尝试撑着椅子站了起来。 直到这会儿,店小二才相信了暗影说的话,对着楚凝秋连连作揖,“小的多谢夫人救命之恩。” 见着店小二的反应,楚凝秋就知道自己的药有了效果,但这也仅仅是因着店小二只会几下拳脚功夫,并没有太多内力的缘故,大概还要再加一些药量,但到这为止就没有店小二的事了,只道:“出去,休息一夜就无碍了。” 听到这话,店小二如临大赦,也顾不上自己还没有力气的腿,硬是咬牙撑着一瘸一拐地出了船舱。 楼墨渊看了楚凝秋一眼,倒也没说什么,只向暗影吩咐道:“开船。” “是。” 暗影答应一声,不等吩咐下去,已有隐在暗处的暗卫把船划动起来,楚凝秋踱步走到窗前,打开窗户欣赏着外面的湖景,微暗的夜色下,江水在红灯楼的照映下散发着淡淡的红光,更有丝竹声隐隐从岸上传来,十分舒适惬意。 楼墨渊走上前来,不等楚凝秋有所反应,已是将人拦腰抱在怀中,闪身到了花船顶上。 花船完全比照着房屋的设计,顶部是个陡峭的斜坡,楚凝秋又没有多少内力,本能地紧紧抓住楼墨渊的腰才勉强站稳,没好气地白了对方一眼:“司主大人,难道船顶的风光更美?” “这是自然。” 楼墨渊似乎很享受楚凝秋对自己这种依赖的感觉,划船的暗卫似乎察觉到了自家主子的心思,顿时把船开的更加歪歪扭扭,楚凝秋只觉得头重脚轻,抓着楼墨渊的手更用了几分力道。 靠,这家伙就是故意的! 楚凝秋气不打一处来,直直瞪着身边这个腹黑的家伙,几乎咬牙道:“楼墨渊,现在是夏天。” 她又不是黄铮那般不懂水性的旱鸭子,大不了跳到湖里洗个凉水澡,总不能就这么被这家伙威胁了去。 “既然如此,那我就放手了。” 这样说了一句,楼墨渊作势卸了身上的力道,楚凝秋只觉得脚下一晃,几乎手脚并缠把对方抓的更紧,倒不是她改了主意又不肯跳湖了,而是敏锐地察觉到水里似乎有了些异动,想必是有什么人按捺不住想要动手。 如果所料不差,这帮人的目的应该是要把船凿沉。 连楚凝秋都能察觉到异样,楼墨渊自然早早就有了防备,不必他吩咐,就见船身再次剧烈晃动了一下,紧接着听到缠斗的声音。 第二百六十七章 不安 第二百六十七章 船上和水里都有人在缠斗,船自然比之前晃动的更厉害,楚凝秋本能地晃了晃身子来维持平衡,却被楼墨渊瞥了一眼,“怎么,想下去凑热闹?” “不必了。”楚凝秋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我觉得这里极好,连月亮都比平日里更近了呢。”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楚凝秋未必没有跟这些人较量一番的能力,但能不动手,自然还是省些力气的好。 “鬼丫头。” 能跟随楼墨渊出来的暗卫,武功自然都是一等一的,这会儿功夫不仅没有结束缠斗,反倒搏斗的更厉害,可见对方派出来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为的就是要在京城之外彻底置楼墨渊于死地。 当然,或许还有她自己。 至于人是谁派来的,楚凝秋认为无论李氏还是旬延逍都没有这个本事,而百里无极和百里无衍虽然做梦都恨不得把楼墨渊这座常年压在他们头上的‘大山’给搬开,但他们羽翼未丰,都想着能拉拢住楼墨渊为己所用来对付对方,怎么也不该在这个时候下死手。 更不会先于对方动手。 一番分析下来,幕后黑手就只剩下一个人,那就是皇帝。 虽然得出这样的结果,但楚凝秋心里还是有些疑惑,皇帝从不是沉不住气的人,想必也知道楼墨渊体内的蛊毒并没有解除,怎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把人除掉? 还是说…… 不等楚凝秋脑海中的念头转完,已有那眼尖的刺客发现了楼墨渊和楚凝秋的踪迹,尽全力摆脱了暗卫的束缚冲了上来,然而除非楼墨渊体内蛊毒发作,其他任何时候,任凭武功再高的暗卫也绝没有近他身的可能,还没等靠近,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道给顶了出去,重重落到湖面上,发出一声砰的巨响。 不必想,必是筋骨皆断而死的命数。 楚凝秋冷眼旁观,只不住地在心里感慨内功真是个奇妙的东西,能把内功练到出神入化的地步,简直就是yyds。 她要是能有楼墨渊这么好的身手,只怕连走路都是飘的。 楚凝秋眸中不知不觉流露出来的崇拜之意太明显,楼墨渊想要忽略都不行,不由有些忍俊不禁道:“本座这么优秀,你对本座有崇拜之意再正常不过,不必太过含蓄。” “……”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普信男? 楚凝秋顿时觉得适才所有的崇拜都随着楼墨渊这句自我感觉良好的话烟消云散了,只密切关注着船楼上打斗的动静,以防再有什么人突然冒出来。 她没有内力并不代表没有办法,若是再冒上来个暗卫,她一定要先发制人,不等楼墨渊出手,就先用暗器和药粉把对方给制服。 楚凝秋的想法是极好的,奈何老天爷并不打算给她表现的机会,没过多大会儿功夫,来的刺客尽数被暗卫制服,依着之前的惯例,只留下一个活口,而这个人也会是最惨的,在不招供出有价值的线索之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虽然人悉数被制服了,但到底是一等一的精锐,暗卫这边也有所损伤,不仅在缠斗过程中死了一个,活着的身上也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好在人是从水里出来的,武器上并没有抹什么毒,否则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结果。 处理伤口这种事楚凝秋最是在行,但除了暗影,楼墨渊并不许她再触碰其他暗卫,只让她把配好的药分发下去,由着暗卫们互相包扎伤口。 到底男女授受不亲,楚凝秋挨个检查一番,见并没有致命伤,便也落得清闲,只把剩下的事安排给暗影去做,至于留在岸上的黄铮,则奉命去药房采买一些新的治疗外伤的药物。 毕竟她所带的药物有限,路上要及时得到充足的补给,才能保证后续需求。 黄铮得到命令忙不迭去了,这边,楼墨渊并没有下令把死了的刺客尸体扔进湖里,而是在把花船划回岸边的时候,悉数扔到了岸上,又换了一条干净的船,跟楚凝秋一道往湖心去了。 适才是出发前就察觉到危险的,时时刻刻提着一口气,但眼下最起码今日最大的危险已经解除,对方就算知道计划落败,想要在短时间内再找这么多暗卫来刺杀也是不可能的,楚凝秋索性也不再多想什么,只一门心思欣赏着外面的湖景。 说是不想,但人的思维总是不受控制的,看着在月光照耀下波光粼粼的湖面,楚凝秋的眉心不知不觉又蹙了起来。 皇帝容不下楼墨渊并不稀奇,但这样不管不顾地下手却是从未有过的,难道他一早就知道楚天昱没死? 还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楼墨渊和楚天昱见面? 这其中必然是有关联的,可如今线索太少,她也只能靠猜测,并不能真正解决什么问题。 楼墨渊最见不得楚凝秋愁眉不展的模样,好似自己多没用,不能给她安全感似的,也忍不住微微蹙了眉。 虽然楼墨渊并没有说话,但人在生气的时候气场是截然不同的,楚凝秋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抬眸见楼墨渊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并没有生气,甚至觉得有些好笑,勾唇解释道:“我觉得父亲没死。” 楚天昱一定还活着,否则根本解释不通眼下发生的事。 看着楚凝秋这般态度,楼墨渊莫名其妙地更生气了,却也没有发火,只按着楚凝秋的肩膀让人在窗前坐了下来,冷冷道:“赏景。” “……” 楚凝秋在心里默默吐槽,还赏景呢,就您老人家这冷冰冰的态度,整个湖面都要结好几层冰了。 且不说楚凝秋有没有心思专注赏景,远在京城的皇帝却是完全没有这个心思,他一直都在等着暗卫的奏报,可是左等右等却始终没有消息传来。 时间过得越久,皇帝心里就越是不安,坐也坐不住,只能烦躁地在勤政殿内殿里来来回,回地踱步。 第二百六十八章 笑话 第二百六十八章 小炎子形影不离地跟在皇帝身边,自然明白自家主子担忧的是什么,抿了抿唇,到底还是出言宽慰道:“皇上,晋城到底远在百里之外,消息没有那么快能传过来,您用了晚膳慢慢等就是了。” “你哪里能明白。”皇帝正是烦躁的时候,哪里有什么好气,只冷冷道:“把那些东西都撤下去,朕不想吃。” 天子一怒,哪里是奴才能承受住的,小炎子不敢再多说什么,手脚麻利地张罗着小宫女把原封未动的晚膳给撤了下去,自己也退了下去。 这下,内殿彻底安静了下来,但皇帝烦躁的心情却并未因此缓和分毫,实在不怪他出此下策,实在是怎么都不能允许楼墨渊跟楚天昱相见。 正如楚凝秋猜测那般,楚天昱的确没死,倒不是当年敌人格外仁慈放了他一马,而是真真正正的九死一生,拼尽全力才得到一丝喘,息之机。 虽然捡回了一条性命,但他受了太严重的伤,在一个以砍柴为生的农家休养了足足一年才有所好转,但伤了的记忆却怎么都没能恢复,根本不记得自己的身份。 这会儿楚天昱已经死了的消息早已传遍天下,连坟头草都两米高了,本就身体不好的旬氏亦在伤心过度和李氏的算计双重影响下不治身亡,就算楚天昱恢复了记忆也不能贸然回京,否则岂不成了诈尸? 若照此发展下去,楚天昱很有可能就在山沟里了此余生了,然而皇帝也是个偏执的,因为当时带回来的尸体虽然穿着楚天昱的盔甲,但已经高度腐坏,没有亲眼见着尸体,他怎么都不相信楚天昱真死了,一直都在派人暗中找寻对方的下落。 此事开了头就没有停止过,几年来,派去找人的侍卫换了一批又一批,暗常司原本还派人盯着,但时间长了又不断有别的事,实在也没必要把精锐暗卫在这上面虚耗着,便也没有再在这上面耗费太多心思。 如此,还就真让皇帝把找到楚天昱的事给瞒了下去,这一瞒就是一年多,等楼墨渊知道,也是最近这些日子的事了。 楼墨渊很清楚皇帝之所以近乎偏执地找寻楚天昱的下落,彼此的情谊自是至关重要,但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楚天昱能帮皇帝做一件旁人都无法替代的事。 就算最终没有找到楚天昱,只怕皇帝也要找个人来李代桃僵。 当然,这其中的关节并不是旁人能完全揣测清楚的,楼墨渊也不想耗费那个心思去揣摩,索性随楚凝秋一起出来走走,待见到楚天昱,自然一切都分明了。 而这,正是皇帝所不能允许的。 他忍楼墨渊忍的够久了,绝不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因为楼墨渊再生出什么变故来。 至于楼墨渊死了之后的事,虽然有些棘手却也并非完全应对不来,所谓‘两弊相衡取其轻’,到了眼下这个地步,皇帝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这些思绪闪过脑海也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回过神来,整个内殿依旧静悄悄,根本没有半分消息传来。 时间过得越久,功败垂成的概率就越大,皇帝的心情也就越烦躁,可任凭他再烦躁,也改变不了楼墨渊还好好活着的事实。 楼墨渊才不会在意皇帝到底作何感想,这会儿他正一边品着茶一边陪楚凝秋听着外面的丝竹声,好不惬意。 “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父亲和皇上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楚凝秋手里把玩着一串碧绿通透的翡翠珠子,说话的功夫,串珠子的细绳突然断了开,珠子一颗一颗落到水里,在湖面上泛起阵阵涟漪。 那串珠子是老太君赏的,想是早些年老太君做公主时先皇赏赐下来的,是一等一的好东西,楚凝秋有些惋惜地看着自己手里攥着的绳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见状,楼墨渊笑言:“什么了不得的,没得让人以为你没见过好东西。” “东西有什么要紧的。”楚凝秋知道楼墨渊不是这么肤浅的人,回头朝他笑了笑,悠悠然道:“我只是在想,这世上总是有许多阴错阳差,到最后该留的没留住,不该留的却偏偏留住了。” “你这话应该很符合皇上眼下的心情。”楼墨渊还想着楚凝秋之前的话,是以很快把话题转了回去,挑眉反问道:“你以为呢?” 楚凝秋没想过楼墨渊会把问题抛回给自己,倒也不急,只淡淡笑道:“旁的也罢了,你只别告诉我,皇上和家父是断,袖之交就好。” 若真如此,那京城中直到今天都传为美谈的楚天昱和旬氏的爱情故事可就真是笑话了。 皇帝跟先皇后所谓的鹣鲽情深,就更是笑话了。 到底是不想听到这样荒唐的肯定答案,楚凝秋说完这话,目光就直直盯在楼墨渊身上,然而让她失望的是,楼墨渊虽然没有出言回应,但眼神却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她猜测的一切都是对的。 “……” 楚凝秋虽然是有了心理准备的,但私心里并不想承认这样荒唐的事实,手里把玩着的细绳无意识地在手指上缠了好几道,眼神却一直没有离开过楼墨渊。 她想着从蛛丝马迹中察觉出楼墨渊是在诓骗自己的,然而遗憾的是,并没有察觉出任何异样。 若楚天昱和皇帝是真爱,那旬氏算什么,她又算什么? 这个世界真是越来越魔幻了。 虽然楚凝秋脸上的笑意敛了个干干净净,但这样平静的反应已经在楼墨渊意料之外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淡淡道:“你早就应该想到的,不是么?” “也是。”楚凝秋并不是悲秋伤春的人,适才的反应不过是为原主和她的母亲不值而已,这会儿已是缓了过来,但她还是不想就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只起身道:“时候不早了,司主大人早些休息。” 无论为了什么,她都要早一点见到楚天昱。 第二百六十九章 前尘往事 第二百六十九章 听到楚凝秋的话,楼墨渊摆了摆手,立刻有暗卫划动花船往岸边走,楚凝秋知道楼墨渊想着从那个被抓的暗卫手里获取什么消息,这个时候根本不可能睡下,便也没有说什么,只转身往内间去了。 说是休息,其实谁都清楚也只能小憩片刻,待黄钲从药馆里把需要的药补给回来,她就要连夜启程赶路了,至于楼墨渊能不能跟她一起走,只看他自己的打算就好了。 船很快就划回岸边,还不等楼墨渊下船,暗鹰已是先一步上了船,屈膝跪了下去,瑟瑟道:“主子,那刺客体内本就服了毒,还不等审问几句,就毒发身亡了。” 以暗常司的手段,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在,就没有问不出来的话,皇帝早就有所准备,这些刺客无论成功与否,都不可能留下任何活口。 楼墨渊虽然也有所准备,但听到这样的结果,脸色难免还是阴沉了下来,暗鹰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一副任凭处置的模样。 不怪他疏于防范,实在是皇帝太狠毒,连一点活路都不给这些人留。 “还跪着,作死么。”楼墨渊不耐烦地扬了扬衣袖,灌注了内力的衣袖仿佛有生命力一般,轻轻松松地就把暗鹰整个人给掀到了花船外的甲板上。 当然,这是控制着力道的,否则这会儿暗鹰就不是摔在船舱外,而是跌进水里成落汤鸡了。 对于内力深厚的暗鹰来说,这点子惩罚根本无关痛痒,也知道了主子并没有因此迁怒于自己,便也放下心来,去跟手下的人吩咐接下来的计划去了。 楚凝秋并没有想到事情会了结的这么快,不过以皇帝的狠毒,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正好黄铮也把药材买了回来,索性连小憩也免了,只吩咐暗影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现在城门都关了,你能走到哪里去?”楼墨渊并不赞同楚凝秋的做法,以眼神示意暗影退下,自己则在楚凝秋对面坐了下来。 “你应该知道,咱们现在留在这里根本就是虚耗时间。”眼下楚凝秋认定楚天昱还活着,却并不知道他到底在为皇帝做什么,想着之前从其坟墓里找到的那一对由铀矿石制作而成的手镯,越发觉得他的目的就是为了替皇帝在西北一带发掘矿藏,而这也更直接关乎着药王谷那批宝藏的秘密。 当今皇帝虽然并不似历史上那些臭名昭着的昏君那般荒淫无道,却也着实算不上什么明君,眼下朝野上下之所以还能勉强维持,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有楼墨渊替他震着,再加上周围各处邻国的发展也不怎么样,暂时没有外敌侵扰罢了。 可任谁都知道,这样的情况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如今的朝廷经不起任何一点点震荡,若真让皇帝把所有的东西都捏在手里,势必会更加刚愎自用,就算他死了,皇位传给百里无极或者百里无衍其中任何一个,状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他一个女人,并没有什么夺权之心,但药王谷的宝藏是属于旬氏的,她既是旬老谷主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就决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东西落到皇帝手里。 哪怕最终要对上的是楚天昱这个原主的亲生父亲,也绝不会改变初衷。 不过想到这些,楚凝秋似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楚天昱当年对旬氏所谓的一见倾心,并不是因为感情,而是娶了旬氏才是他探取宝藏消息最便捷的法子,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旬老谷主口风如此紧,愣是连唯一的女儿都没有透露半分。 若真是如此,以楚天昱的心思,绝不可能看不出来李氏心底对自己那隐忍的感情有多强烈,可明明知道以李氏阴毒的心思是一定会对旬氏下手的,他却没有对李氏有任何警示敲打,那就无异于默认了。 所谓让世人艳羡的恩爱夫妻,内里竟是如此不堪的真相,真是可笑的很。 相比之下,她倒是更同情洛云深了,可怜了他跟旬氏青梅竹马那么多年的情分,然而青梅竹马却怎么都敌不过天降,还是个居心叵测的天降,也不知该说是造化弄人,还是旬氏自己愚蠢无能,竟连半点识人的能力都没有。 楚凝秋忍不住气笑了,待回过神,才注意到楼墨渊的目光始终没有从自己身上移开,心里不由竟多了几分烦躁。 旬氏没有识人之明,难道她就有么? 楼墨渊看似对她处处偏爱亲厚,可他跟自己一样,骨子里都是冷漠淡薄的人,难道自己真就是那个例外了? 不过这样的念头很快就被楚凝秋给抛开了,无论真心还是假意,一时半会儿她都没有办法跟楼墨渊割裂开来,但心里有了芥蒂,语气上多多少少都会表现出来,有些没好气道:“你是不是知道皇上的真实身份?” 如果先帝当真不能生育,是靠着默认太后借种生子才有的皇帝和桓王,那么这二者就都不是名正言顺的皇家子孙,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太祖皇帝除了先帝,还有一个小儿子,只是在先帝登基之后就以谋逆之罪被终生圈禁,被圈禁了的皇族能有什么好下场,没过几年,全家人都死了个干干净净,之后更是从皇室玉碟上除名,以至于眼下若没有人着意提起,都没有人想得起来太祖皇帝还有这么个儿子。 楚凝秋对此早有疑虑,这会儿会有此一问也不奇怪,楼墨渊见她不再坚持漏夜离开,便也安心了,反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 后面的话,楚凝秋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总不能说无论楼墨渊体内的蛊毒能不能解,皇帝都不会允许他活下去,要先下手为强才能博得一线生机? 毕竟关乎着的是楼墨渊的生死,人家正主自己还没着急呢,根本也不是她该考虑的问题。 第二百七十章 前尘往事 第二百七十章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楼墨渊见楚凝秋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由‘严肃脸’切换到‘八卦模式’,一时竟有些哭笑不得,只道:“求人不如求己,既然那么想知道,不妨自己来分析分析。” 又要让她来猜? 见楼墨渊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这下轮到楚凝秋哭笑不得了,但这样的态度也正好说明了自己之前的推断是对的,起码有一部分是对的,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了一会儿,楚凝秋突然抬眸道:“你说,有没有可能,那位二皇子还有后人幸存于世?” 她可是听说那位二皇子因是太祖皇帝最宠爱的妃子所生,当年比先帝更要得太祖皇帝喜爱,先帝甚至一度想要把皇位传给小儿子,奈何长幼有序,嫡庶有别,最终还是没有得到宗亲和朝臣们的支持,之后更是重病缠绵病榻,便是有心也无力了。 想那太祖皇帝当年可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难道就没有为最宠爱的小儿子留下几个可靠的暗卫? 暗卫都是誓死效忠主子的,哪怕局势再不利,齐心协力为二皇子保下一点血脉也不是什么比登天还难的事。 楼墨渊似乎没想到楚凝秋会突然把话题从先帝转到当年的二皇子身上,脸上闪过几丝明显的凝重之色,但这样的神情也不过是一闪而过,旋即有些轻蔑地冷笑道:“幸存如何,没幸存又如何,一个逆贼的后人,连蝼蚁尚且不如,活着也不过是苟且偷生而已。” “以前或许如此,但此一时彼一时。”楚凝秋脑子里想着事情,所以并没有捕捉到楼墨渊之前那抹神情,只悠悠然继续道:“若皇帝的身份当真存疑,这位苟且偷生的蝼蚁,就是太祖皇帝唯一的血脉,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主人。” 说完这话,楚凝秋忍不住撇了撇嘴,这一切虽是最好的打算,却也是她一厢情愿的猜测,除非像明朝末年那般弄出个不知道真假,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朱三太子,否则事态之后的发展,就只能看老天爷的安排了。 可是……楼墨渊的生死,也要看老天爷的安排么? 想到这里,楚凝秋的目光再次转到楼墨渊身上,却见对方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船舱门口,楚凝秋下意识地站起身来,还没等她往外走,对方似是听到了船里的动静,淡淡道:“睡,明日一早再赶路。” 楼墨渊这话完全是命令的口吻,楚凝秋知道拗不过他,也明白暗常司的暗卫必定把外面的麻烦都解决掉了,不会有任何危险,便也没有反驳,只顺从地点点头,转身往内室去了。 然而就在转身的瞬间,楚凝秋脑海中突然如电光火石般闪出一个惊天的念头,猛得转过身去看楼墨渊,却见那抹身影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人都走了,楚凝秋自然也不会再追出去问什么,一边转身往内间走,一边默默摇了摇头。 冬儿没有跟来,暗影自然要留在楚凝秋身边伺候,见她这样奇怪的神情,忍不住问道:“小姐可是有什么急事要找主子,要不要属下去请主子回来?” 楚凝秋伸手去卸发髻上的簪子,摇头道:“不必了。” 怎么可能? 她真是疯魔了,连那样的想法都能有。 楚凝秋这样说了,暗影自然也不会强求,只侍奉她歇下不提。 人是躺下了,却翻来覆去久久未能入眠,虽然适才那个想法未免有些太大胆了些,但仔细想来,却又觉得并非毫无道理。 否则皇帝为何要对楼墨渊下如此狠手,不惜损伤自己的身体也要让他受蛊虫控制,这可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要说是忌惮楼墨渊手里的权利,那当初不把他捧到这个位置不就可以了? 这其中有太多自己不知道的事,看似处处都透着古怪,但存在既合理,这其中必然有更加隐晦的缘故。 若真如此,皇帝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除掉楼墨渊,绝不是一次刺杀就能消停的。 而她要查找的宝藏真相,也会越来越难。 往后,只怕再也没有平静的日子过了。 奔波了一整天,这会儿虽然还有无数件事没有捋明白,但脑子还精神,身体已是疲累的很,不知不觉中就睡了过去。 楚凝秋睡熟后又过了许久,楼墨渊才再次返回船舱,他坐在床边,伸手抚了抚楚凝秋睡梦中恬静的脸颊,唇角浮起几丝难得的笑容。 上次有这样的笑容是什么时候?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楼墨渊在楚凝秋身边静静坐了会儿,却始终睡意全无,便又起身往外去了,算着日子,这几天楼墨渊随时可能毒发,暗鹰处理完刺客就一直守在自家主子身边,见他不说话,便主动道:“主子,郡主聪慧,已经猜到了大概,她既然问起,您为何不如实相告?” 楼墨渊挑了挑眉,淡淡道:“眼下还不是时候。” 说是前尘往事,却又与未来息息相关,他并不是有意瞒着楚凝秋什么,只是不想让她过早去承受这些,等到了合适的时候,自然会坦诚相告。 又或者,等不到那一日,他就已经没了性命,这一切自然就无从说起了。 这样想着,楼墨渊抬眸看了暗鹰一眼,暗鹰愣了一下,立刻垂眸道:“主子放心,没有您的命令,属下一定会守口如瓶,绝不向郡主透露半分。” 郡主虽然算是半个自己人,但终究还没有跟主子成亲,此事关系重大,若万一透露了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自作聪明,你怎么知道本座要说这个?”楼墨渊斜了暗鹰一眼,见他满眼都是茫然,完全不明就里,只觉得自己身边的人越来越笨,满是嫌弃道:“如果她说的都对,你可以点头。” 暗鹰怎么也没有想到刚刚还被自己视为半个外人的楚凝秋,竟然在楼墨渊心里有了如此重要的地位,立刻点头道:“是,属下明白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主动前去 第二百七十一章 夜缓缓而过,楚凝秋不是认床的人,换了地方也睡的很好,倒是楼墨渊似乎有些不适应,眼底处挂着肉眼可见的黑眼圈。 楼墨渊虽然是个大男人,却极爱惜自己的容颜,看着这黑眼圈满心不悦,却见楚凝秋莞尔一笑,调侃道:“能瞧出黑眼圈说明司主大人皮肤白皙清透,若换了个黑乎乎的,就算黑眼圈耷拉到嘴角,也是没有人会察觉的。” “……” 暗影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这年头还有这么夸人的,还真有些特别呢。 再偷偷瞥楼墨渊一眼,见这位主子的脸色的确黑了黑,却并没有生气,自顾自从镜子前走开,在楚凝秋身边坐下用早膳。 早膳是极简单的,楚凝秋几下就吃完了,之后把一个精致的小瓷瓶放在楼墨渊面前,意思不言而喻。 见楚凝秋也记着楼墨渊身上的蛊毒这几日发作,暗影跟暗鹰对视一眼,皆是松了口气。 得亏有郡主看顾着,否则若真出个什么状况,他们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暗卫们是轻松了,被他们给予厚望的楚凝秋脸上却不见半分轻松之色,甚至越发惆怅,没有谁比他更清楚眼下这些药就算再好,也只不过起个抑制作用,就好比数九寒天里架了个火炉把外面冻着的冰给化开,待火炉里的炭火燃尽了,融化掉的冰还是要继续冻上,根本就是治标不治本的。 楚凝秋这般神情,如何逃得过楼墨渊的眼睛,但他并没有说什么,两人默默吃完早晚,一起往外去了。 晋城自是不能久待,许是昨夜酒楼里被抬出去好几具刺客尸体的缘故,店里的气氛明显沉重了许多,就连酒楼前的大街上也不似寻常热闹,清清静静的。 能被这么多刺客追杀,自然不可能是寻常人物,难为酒楼老板忐忑不安了一晚上,生怕有人怪罪下来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眼瞅着楼墨渊一行人直到离开也没有来找他过问什么,悬了一晚上的心这才重新放回肚子里去。 至于那个明知羹汤里被下了毒却不发一言的店小二,昨晚就被老板给扫地出门了,但他并不敢有任何怨言,毕竟在那种情况下能保住一条性命已经是万幸了。 老板暂时没了性命之忧,然而身上的筋骨还没有松乏开,就听自家小厮提醒道:“主子,刺杀这种事要的就是你死我活,如今司主大人毫发无损地走了,您说这幕后黑手会不会很生气?” 至于楼墨渊的身份,自然是那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的店小二所透露的。 此言一出,店老板只觉得才吃进嘴里的粳米粥尽数卡在了嗓子眼里,剧烈咳嗽了几声才好了些,神色哀怨地瞪了小厮一眼。 这家伙说话也真会挑个时候,是想把自己给卡死,好继承自己的财产咋的? “小的失言,还请主子恕罪。”小厮装模作样地轻轻在自己嘴上打了一巴掌,随后才继续道:“胆敢追杀司主大人的绝非等闲之辈,主子不可不防,否则万一被迁怒……” 后面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这老板能在晋城开这样大规模的酒楼,官场上自然是有些人脉的,这会儿也警惕起来,饭都顾不上吃,只起身匆匆往外走,也不知道去找谁商议了。 且说京城这边,皇帝等了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有等到任何消息,就算不想承认自己的计划功败垂成都不行,心里的怒意再也压不住,把宫人送上来的早膳给砸了个稀巴烂。 皇帝盛怒,自然没有人敢往前凑去触这个霉头,然而凡事总有例外,在沉寂了片刻后,有小内监忐忐忑忑地进来禀告,说是百里无衍来了。 小炎子默然,心想这二皇子还真是眼力见儿‘极好’的,每次都眼巴巴往枪口上撞,也不知道是不是嫌命长。 原以为皇帝烦躁之余直接就把人给打发了,然而对方在缓了口气后语气却是出奇的平静,只淡淡道:“让二皇子进来。” 就这样进来? 小炎子看了看这满地的狼藉,奈何皇帝不发话让人收拾,他也不敢自作主张去找麻烦,只乖觉地答应一声,出门去请百里无衍了。 因着是在御前侍奉的,哪怕是皇后也要多给小炎子几分脸面,百里无衍向来宽仁待下,平日里明里暗里也没少给小炎子好处,小炎子少不得悄悄以眼神示意皇帝的心情并不好,反正这也不是什么朝廷机密,用来做人情无伤大雅,惠而不费。 勤政殿内外耳目众多,百里无衍不好出声向小炎子道谢,只同样以眼神感激地看了对方一眼,神色平静地迈进了勤政殿。 早膳才被砸了,汤汤水水和破碎的瓷器摔的到处都是,百里无衍小心避着脚下的障碍物来到皇帝面前请安,小炎子则极有眼力见儿地招呼殿里几个战战兢兢的宫女内监悄悄退了下去。 百里无衍很是个乖觉的,事实上他根本就是知道皇帝心情不好才特意赶过来的,但却并没有多嘴的意思,请安起身后就乖觉地站在旁边,并没有开口说什么。 这样识趣的态度倒让皇帝暴躁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些,终究还是主动出言道:“你就不想问问朕为什么生气?” “父皇正在气头上,若儿臣还没完没了地聒噪,岂不是更让您烦躁。”百里无衍早就想好了说辞,含笑回应了一句方才继续道:“若父皇信任儿臣,儿臣自然要尽心竭力为父皇分忧,粉身碎骨亦万死不辞。” 无论百里无衍这番说辞是真心还是假意,起码眼下落到皇帝耳中极为舒坦,便也勾了勾唇角浅笑道:“你是朕的儿子,朕岂会让你粉身碎骨?” “父皇向来对儿臣极好,儿臣心里都是明白的。”百里无衍回给皇帝一个明媚的笑容,见对方并没有露出反感的意思,方才继续道:“父皇到底在为何事忧心?” 第二百七十二章 宸亲王 第二百七十二章 楼墨渊身上那些个不为人知的忌讳,皇帝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告诉百里无衍的,但这会儿他心里横着一口恶气不吐不快,再三压抑还是没忍得住,只试探着道:“如今楼墨渊在朝堂上的势力日渐强大,连你们这些皇子都不得不避其锋芒,是么?” 楼墨渊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还不是你一手培养放纵的结果! 百里无极在心里冷笑腹谤了一句,面上却是看着皇帝的神色斟酌道:“父皇言重了,楼司主是奉父皇的旨意协助您处理朝中事务,儿臣并不是避其锋芒,而是相信父皇的眼光,尊重父皇的决定。” “……” 皇帝没想到百里无衍反应这么快,一番义正言辞的忠心之语,直接又把问题饶回到了自己这里,然而生气归生气,但对方一番回答天衣无缝,一时之间竟也找不到反驳的话,心里更堵上了。 百里无衍知道自己方才的话让皇帝不悦了,但他显然早有准备,是以并没有丝毫惧怕,只仿佛未察觉到皇帝的情绪般继续道:“楼墨渊深得父皇信任,更该谨言慎行感沐皇恩,若不仅不是如此,反而恃宠而骄,长此以往,难保不会引得朝中上下不满,反而连累父皇声誉,更连累了父皇英明。” 百里无衍这话正中皇帝下怀,脸上的神色自然也就好了些,淡淡道:“正是这话,衍儿你能有这样的想法,可见平日里对自己多有约束,朕心甚慰。” 见皇帝这么说,百里无衍就知道自己适才的话起作用了,神色不由更谦卑了些,只垂眸道:“父皇教导,儿臣时刻铭记在心,从未有一刻敢忘。” 无论百里无衍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这会儿落在皇帝耳中却是极熨帖的,脸上不由多了两分笑意,心情好了,人自然也就有了胃口,皇帝瞥了眼地上砸烂的早膳,向百里无衍道:“咱们父子好些日子没在一起用膳了,朕让他们重新送早膳进来,你陪朕用些。” 听到这话,百里无衍不由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只要父皇不嫌儿臣烦,儿臣以后日日来陪父皇用膳。” 皇室之中亲情向来淡薄,百里无衍这样既守着规矩却又不失依恋的态度,对皇帝而言,自是比只要见了他就唯唯诺诺的百里无极要好上许多,人心都是长偏的,皇帝既能为了大局考量,利用死去的先皇后二十年如一日地伪装出所谓的深情戏码以此来保着百里无极的太子之位,自然也能为了利用百里无衍去对付楼墨渊,而将天平暂时往他这边偏一偏。 小炎子是个极有眼色的,见皇帝留百里无衍在殿里说话,就麻利地吩咐底下的小宫女去另备了一份早膳来,只等皇帝吩咐一声就立刻送了进来。 父子二人分别坐下吃饭,百里无衍知道皇帝还有话要跟自己说,却并没有表现出丝毫急切,只继续闲话家常,果然在饭就要吃完的时候,皇帝突然放下手里的银勺,不紧不慢道:“衍儿,你如今已经成年,是时候该封亲王了,朕今日就让人拟了旨,就以宸字为号。” 其实想当年皇帝之所以对楼墨渊委以重任,一则是身边实在无人可用,二则也不过是走了一招高明的捧杀,利用楼墨渊代替自己去排除异己,站在满朝文武和皇亲贵胄的对立面,这样一个靶子竖在那里,自然是要被群起而攻,待利用完了自然也就让人给收拾了。 皇帝的想法是不错,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楼墨渊竟有那么厉害的手段,不过几年时间竟把朝中大臣收拾的服服帖帖,竟没有一个人敢跟他相抗衡,到了这个时候,皇帝虽然恼怒,却也并没有太多担心,毕竟楼墨渊身上的蛊虫是一早就种上去的,每个月都会毒发,且母蛊种在皇帝身上,只要楼墨渊不想加重毒发时的痛苦也不想死,就绝不敢违逆皇帝的意思。 这样的想法一直持续到前几日,皇帝也是有自己的耳目灵通的,知道了楼墨渊体内的毒这个月并没有发作,且在自己冒着伤身的危险去驱动蛊虫时,依旧还能无事人一般随着楚凝秋出城去了,这样的想法让皇帝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楼墨渊已经渐渐摆脱了自己的控制,这样的想法让皇帝寝食难安,再加上对方察觉到了楚天昱的行踪,这才要趁着对方在京外的机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人给解决了。 可惜还是事与愿违! 所以,他必须要把百里无衍给扶植起来牵制楼墨渊,当然,若是寻常时候,百里无衍的本事自是完全没有办法跟楼墨渊抗衡的,但眼下楼墨渊一心想要从楚天昱那边去找突破口,又顾着楚凝秋的安危,想来一时半会儿不能回京。 这时候不动手削权,什么时候动手? 百里无衍不是傻子,知道皇帝对自己存了什么心思,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得封亲王,要知道亲王的地位仅在太子之下,等闲皇子很难得封,更别说用‘宸’这样彰显殊宠的字眼为封号,当下又惊又喜,忙敛衣跪下,“儿臣多谢父皇恩典,日后定会尽心竭力为父皇分忧,决不懈怠。” “起来。”皇帝虚扶了百里无衍一把,似乎还要说些什么,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小炎子却是先一步进来回禀道:“皇上,太子殿下在外求见。” 百里无极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让他进来。”皇帝点了点头,又吩咐小炎子派人将百里无衍册封宸亲王的消息晓谕后宫。 百里无极才进大殿,就看到小炎子喜滋滋地要出去传旨,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父皇竟然要封老二为亲王,这不是明晃晃打他的脸么! 百里无极虽然心里恨的要死,却还不至于忘了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只恨自己不该这个时候过来,好不容易才掩饰住情绪,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恭喜二弟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 省亲 第二百二十三章 百里无衍当然不会傻到在这个时候炫耀骄纵,很是谦卑道:“多谢太子哥,臣弟自知有太多不足之处,要不是太子哥降贵纡尊处处提点着,早不知道犯了多少错,哪里还有如今的好日子呢。” 这话就是彻彻底底的恭维了,他们两兄弟并非同母所生,自幼并不在一处长大,根本就谈不上什么兄弟情分,至于长大以后,更是争权夺位的死对头,没有下死手了结对方的性命已经算仁慈了,哪里还来的帮助提点? 百里无极怎么也算是个直楞的人,否则当时也不会丝毫不顾及联姻的好处就贸然给楚凝秋写下了退婚书,眼下听到这番全无踪影的话,也不去承认,只生硬地转了话题向皇帝道:“父皇怎么突然就要册封二弟为亲王,之前竟没有吩咐礼部准备仪典,儿臣连贺礼都没来得及准备呢。” “这有什么难的。”想着能趁楼墨渊不在京城的功夫,把他的势力瓜分掉大半,皇帝心情还算不错,并没有追究百里无极语气中那淡淡的责问之意,只含笑道:“只要你这个做兄长的以后处处提携着他些,就比任何礼物还要有意义。” “父皇所言甚是。”百里无衍随声附和了一句,又恭敬道:“太子哥这会儿来找父皇,定是有要事相谈,儿臣就不打扰了,先行告辞。” 虽然他才晋了位,手里培植的力量也不少,但出身到底还是太淡薄了些,没有办法跟百里无极身后强大的外戚相抗衡,还是越谦卑越好。 当然,这也不仅仅是为了应付百里无极,皇帝心里也不喜他张扬,只要他身后有皇帝撑腰,就没有什么做不成的,又何必在意一时的荣辱。 正如百里无衍所想,皇帝对他的态度很满意,便也没有再留,只让小炎子送了他出去。 小炎子最是个人精,哪里会不明白皇帝眼下走这步棋的意思,但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他这个旁观者看来,楼墨渊既然敢在这个时候出城,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想要从他手里夺权? 怎么都有点痴人说梦的意思了。 当然,这话也就只是在心里想想,怎么都不会蠢到去触百里无衍这个新晋宸亲王的霉头,只笑容可鞠道:“恭喜宸王殿下,殿下今日回了王府就不要再出去了,晚些时候自有宣旨太监去您府里宣旨。” 应允归应允,但只要圣旨一日不下,这个亲王就不能算名正言顺。 “多谢公公提点。” 晋封之事原也在百里无衍意料之外,是以身上并没有准备银票之类的赏赐,但小炎子这样皇帝身边有脸面的人也不好毫无表示,便暗暗咬了咬牙,取下坠在腰带上那枚价值不菲的羊脂白玉玉佩递给小炎子。 皇子的贴身物件儿自是贵重无比,小炎子自是连连推辞,百里无衍也不多言,只硬塞到了小炎子手里,这才带着自己的小厮往宫外去了。 小炎子说的没错,他今日的确不能再出府了,不仅是要等着宫里的册封旨意,更是因为要见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旬延逍。 旬延逍自那日上门去跟洛云深商议后,依旧决定暂时继续归在百里无衍麾下,不为别的,只为能打着他的旗号出去做事。 所以,正如楚凝秋之前猜测那般,昨日在晋城,不仅有皇帝派去的刺客,还有旬延逍的人,而正是有了他的着意提醒,楚凝秋才能第一时间察觉出软筋散的存在。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 且不说百里无衍跟旬延逍密谈了什么,又是谁把谁当成棋子来用,勤政殿这边,待百里无衍离开后,皇帝为百里无极赐了座,并未先问他前来求见的目的,而是先一步道:“朕知道骤然给了衍儿这么大的体面,你心里会很不舒服,但成年皇子总归是要有体面的,否则别人会觉得你这个当哥哥的不能容人,平白落人口实。” 皇帝这话自是有几分道理的,但要给百里无衍体面,封个郡王的位分也就够了,何必要做的这么碍眼? 百里无极心里暗暗腹谤了一句,唯恐自己不能很好地掩饰心里的不满情绪,只垂眸道:“父皇思虑周全,儿臣受教了,儿臣虽然不才,但一定会好好听父皇的话,因为无论父皇做什么,都是为了儿子好。” 不得不说百里无极这恭维话还真是活学活用,说的恰到好处,因为这个时候他若表示出自己不仅不嫉不妒,还会竭尽全力帮助百里无衍,别说皇帝,就算三岁小孩听了也会觉得假的很,但这样说就不同了,说明他在意的不是兄弟之情,而是跟皇帝的父子之情。 这些年来,虽然皇帝对百里无极的爱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做戏刻意表演出来的,但同样的‘戏份’演了这么多年,多多少少也是会生出几分真情,这会儿听了这话,心下更有几分动容,对着百里无极的语气也更温和了些,“你能明白父皇的苦心就好,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绕了这么一大圈功夫,总算回归了正题,百里无极自己都快忘了初衷,微微愣了愣方才抬眸道:“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母后这两日身子不适,时常会想起之前跟儿臣亲母后待字闺中时的场景,儿臣看得出来母后很想回承恩公府看看,但碍于宫里的规矩总不肯提及,儿臣很想尽尽孝心,这才瞒着母后来求父皇……” 似乎是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无礼,说完这话,百里无极从座位上起身,敛衣跪了下去。 常言道‘一入宫门深似海’,哪怕贵为皇后也要一辈子待在这紫禁城里,没有特殊情况不能随意出宫,但省亲之事又有两说,给不给这份殊荣完全在皇帝一念之间,眼下儿子着意来求,皇帝也点头道:“你既有这份孝心,朕自然要成全,就让皇后出宫省亲。” 第二百七十四章 思量之处 第二百二十四章 百里无极似是没想到皇帝会答应的这么爽快,喜不自胜地磕了个头,“儿臣替母后多谢父皇恩典!” 皇后想要回承恩公府省亲自是不假,但省亲的目的却绝不是怀念所谓的姐妹之情,至于她到底有何打算,只怕连百里无极都不知道。 宫里是最没有秘密的地方,待百里无极从勤政殿回到凤栖宫的时候,皇后已经知道了百里无衍被册封亲王的消息,见百里无极脸上并没有太多不悦之色,心里倒有几分赞赏,出言宽慰道:“能让你父皇抬举他是他的本事,但就算再抬举也不过是个亲王,跟你有着君臣之别,咱们且把目光放远些,还愁没有来日么?” “母后所言甚是。”百里无极点了点头,方才把皇帝允许皇后出宫省亲的事说了,之后又问道:“父皇体恤儿臣一片孝心,把母后省亲之事全权交给儿臣负责,不知母后是想使用皇后仪仗风光回府还是轻车简从微服出府?” 这两种考量自然都是有道理的,皇后早有打算,不紧不慢道:“既是要回,就要光明正大地回,省得到时候流言蜚语不断,还以为本宫这个皇后不过是摆在宫里的空架子。” 皇后如此大张旗鼓,为的自然不是这个,百里无极心里明白,面上却没有多问什么,只乖觉道:“父皇和母后鹣鲽情深,哪里有半分不好,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再说什么酸话,也不过是嫉妒罢了,母后何必理会。” “都这个年纪了,还能受什么宠爱,只要皇上还顾着本宫的体面,不做出什么宠妾灭妻之事,本宫就知足了。”皇后到底是个女人,就算很清楚自己这辈子都得不到丈夫的爱,心底也总有那么一丝奢望,好在这样的想法并没有持续多久,皇后很快就转了话题向百里无极道:“你可明白你父皇为何突然给百里无衍封了亲王?” 正如皇后所料,百里无极根本想不到这么多,听到皇后的话忍不住愣了愣,但他学乖觉了,并没有立刻发表自己的意见,而是站起身来拱手道:“儿臣愚钝,还请母后教诲。” 对于这样的百里无极,皇后一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但嫌弃归嫌弃,该指点的地方还是要指出来,只淡淡道:“本宫且问你,如今这个时候,谁不在京城?” 对于皇帝跟楼墨渊之间的真实关系,皇后虽然从未提及过,却并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眼下有皇帝出面去打理这些事,她也乐得清闲,权当鹬蚌相争了。 左右她没有参与其中,如果皇帝能除掉楼墨渊,她自然乐见其成,若反之,左右楼墨渊的身份想要篡位是痴人说梦,总要扶持百里无极这个名正言顺的储君称帝,到了那个时候,她自会稳住时局,想法子驾驭住对方也罢了。 百里无极又不是没有耳目,自然知道楼墨渊随楚凝秋出了城,为此还在东宫发了一顿脾气,听到这话,微微蹙眉道:“母后的意思是,父皇是想扶持百里无衍来抗衡楼墨渊?” 难怪百里无极不能相信,这样的想法任谁听了都会觉得是痴人说梦,百里无衍是疯了,敢在这个时候跟楼墨渊叫板? “百里无衍或许不敢,但只要他同样不敢违逆皇上的意思,这就足够了。”皇后只觉得跟百里无极说话累得慌,也不再多解释什么,只道:“常言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哪怕百里无衍并没有这个心思,但只要楼墨渊认定了他有就足够了,明白么?” “是,儿臣明白。”百里无极起身向皇后拱手道:“事不宜迟,儿臣这就去做。” 若能借楼墨渊的手除掉百里无衍,那可绝对是好事一桩,无论能不能成功,试一下总是没错的。 百里无极只想着借刀杀人为自己铲除异己,却不想想这世上没有人愿意做别人手里的刀。 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皇帝到底是如何打算的,暂时无人得知,但百里无衍晋封亲王的消息已经通过飞鸽传书送到了楼墨渊手里,对此,楼墨渊也只是置之一笑,连话也没有说一句。 见楼墨渊这个态度,楚凝秋就知道他对于皇帝的所作所为一点都不奇怪,不由莞尔笑道:“你好歹也假装惊讶些,否则让皇上知道该多伤心。” “伤不伤心原也不是谁能控制的,哪怕九五之尊也在所难免。”楼墨渊打了个哈欠,在马车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虽然没有再说什么,但楚凝秋明显感觉到他身上的气势阴郁了许多,该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总是有法子的,只看他什么时候出手了。”楚凝秋把玩着手里那只镂空簪子,好一会儿才默默把她插回发髻上,挑开帘子看着马车外的风景。 人生跟这路上的风景一样,听别人说的也只不过是说说,到底怎么样,还是要自己看了才知道。 马车马不停蹄地往前跑着,扬起阵阵浮尘…… 楼墨渊和楚凝秋一路继续往西走,他们还有重要的事要做,只要京城里那几位的动作别太出格,暂时也没有理会的必要,至于能不能把他手里的权利夺走,那就要看百里无衍的本事了,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让对方把身后的势力都暴露出来,以便于以后能够连根拔起,一起打包给收拾了。 其实楼墨渊从不怕跟任何人对上,他已经不再是十年前的自己,那样淡薄无助任由别人宰割,如今谁要再敢不知死活地撞过来,只会成为以卵击石的那只卵,粉身碎骨。 但他的身世,终究还是…… 楚凝秋跟楼墨渊是见得久的了,但却极少见对方这般神情,她并没有考虑太多,只想着若自己每天要处理这千头万绪的事,也会不甚烦忧,便也打消了要劝上几句的念头,只安静地陪坐在一旁。 第二百七十五章 重提蛊虫 第二百二十五章 楚凝秋本是好意不想给楼墨渊添堵,但落在楼墨渊眼里,却是对方对自己漠不关心,竟是耍起了小孩子脾气,虎着脸很是不满道:“怎么,现在连跟我说几句话都懒得了?” 不想跟他说话,难道是要去跟别的什么人说? 对于楼墨渊的骤然‘发难’,楚凝秋只觉得莫名其妙,不满地瞥了对方一眼,“我问你你肯告诉我么,若不肯,又要我问什么?” 若要说些没有营养的废话,还不如省点口水闭目养神的好。 “……” 楼墨渊被楚凝秋噎的一时竟无从反驳,只是无奈地干咳了一声,正当楚凝秋以为这个话题就要不了了之的时候,却听楼墨渊突然开口道:“你就没有什么事瞒着我么?” 从第一眼见楚凝秋开始,他就觉得这个对方身上满满都是秘密,而且是那种对方不说,他就完全无从探知的秘密。 “自然是有的。”楚凝秋并没有否认,却也没有做任何解释,只勾了勾唇浅笑道:“我可没在你面前特意找存在感,不是么?” “……” 这是嫌他烦了? 这样的认知让楼墨渊越发不爽,但这会儿功夫,他心里似乎是下定了主意,神色十分平静地反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楼墨渊这样直言相问,楚凝秋一时倒真有点错楞,索性也直言道:“先前那位被全家处死的二皇子府里,还有人活着是不是?” 昨天晚上闲聊这个问题的时候,楚凝秋只是随口说说,并没有想的很清楚,但这会儿却是有些豁然开朗的感觉,很显然,她要的答案就在眼前。 若真如此,以后的种种反而好办了,她也不必再担忧以后的归属问题,当然,如果楼墨渊执意否认,她也绝不会再多追问什么。 楼墨渊看了楚凝秋一眼,很是爽快地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这就是了。 只怕那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楼墨渊自己。 或许是有了昨日的缓冲,已经让楚凝秋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总之,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之色,只是依旧神色平淡地反问道:“正因如此,皇帝才会对你下了蛊虫,是不是?” 说话的时候,马车经过一个水坑,车身用力晃动了一下,楚凝秋毫无防备,整个人直直往前踉跄了过去,往楼墨渊身上扑了个满怀。 “……” 这投怀送抱,还真是连解释都没得解释。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别的不见长进,脸皮倒是厚了起来,楚凝秋脸上泛起烧灼般的红晕,又不想被楼墨渊看到,索性整个人直接窝在了对方怀里,语气有些生硬地‘言归正传’,“是因为你跟皇帝有血缘关系,那蛊虫才起作用的?” 楼墨渊并没有戳穿楚凝秋的小心机,左右他也享受着对方对自己的依赖,索性把怀里的人抱的更紧了些,慢悠悠道:“为什么这么说?” 他从来没有跟楚凝秋说这些,但楚凝秋偏偏就什么都能猜到,也不知该诧异她太聪明,还是该惊讶于她对自己太了解。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直觉。”楚凝秋觉得自己跟楼墨渊之所以没有隔阂,就是遇事总能及时地沟通明白,不会留下什么误解,这会儿也不急着从对方这个人肉靠垫上起来,只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窝着,沉吟道:“皇上虽然对你多有戒备又恨之入骨,但总不会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所以我才想着这蛊虫八成是别人下到他身体里的,他既然无法把蛊虫从体内引出来。那就索性加以利用,顺便牵制住你。” 人是很奇怪的动物,无论痛苦还是幸福都是相对比较出来的,只要能看着厌恶憎恨的人比自己更痛苦,那自己所承受的痛苦也就瞬间觉得好多了。 “有时候我就在想,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你猜不到的。”楼墨渊摇了摇头,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意味,之后又敛了神色,幽幽道:“太过聪明可不是什么好事,如果这些话让他听到,你这条小命已经没了。” “人都是这样,喜欢聪明人,却又不喜欢比自己聪明的人。”楚凝秋从楼墨渊怀里探出脑袋来,勾了勾唇道:“如果你也有这样的想法,只能说明你认为自己是个笨的。” “……” 楼墨渊只觉得不知从何时起,他在楚凝秋面前已经完全占不到上风,之前好不容易刻意树立的威严形象也完全起不到任何作用。 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并没有人回答楼墨渊的问题,倒是他自己很快释怀,自顾自道:“我从来都不是个聪明的,就连这条命也是机缘巧合才捡了回来,这么多年来,我从未有一刻忘记过当日蛊虫发作时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 那个时候,他仅仅只是个八岁的孩子,毫无反馈之力,所以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忍。 好在,他已经不是当年的楼墨渊,他很快就不用再忍了。 因为一早就肯定楼墨渊体内的是蛊毒而不是蛊虫,这会儿听他再次提及蛊虫,未免有些疑惑,几乎下意识地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盯着楼墨渊道:“当年,你是亲眼看到蛊虫进到自己身体里了?” 若不是如此,以楼墨渊的聪慧缜密,就算不懂得医术,也绝不会这么多年都对这个结果深信不疑。 楼墨渊虽然没有任何表态,但楚凝秋已经在他的表情上得到了肯定答案,脸上的神色不由更凝重了些,若真有蛊虫进入楼墨渊的身体里,那蛊虫后来去了哪里? 总不可能是自己跑出来了? 这种想法显然是不成立的,说话的功夫,楚凝秋的手已经搭到了楼墨渊手腕上,仔仔细细诊了好一会儿,事实证明自己之前的判断并没有错,的确没有蛊虫的踪迹。 这件事倒是越发复杂了,若真有什么其他缘故,她还不敢贸然用药,否则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后果不堪设想。 第二百七十六章 打劫 第二百七十六章 “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自然也回答不了你。” 楼墨渊握了握楚凝秋的手,一字一顿道:“我信你。” 额? 能让楼墨渊信任的,这天底下总共也找不出几个人来。 楚凝秋这个后来者,在不知不居中竟成了最重要的一个。 楚凝秋抬眸跟楼墨渊四目相对,仿佛不相信这样的话是他说出来的。 对于一个饱经血雨腥风,常年站在风口浪尖上的男人来说,一句‘我信你’,远远抵过无数句‘我爱你’。 楚凝秋就这样看着楼墨渊,眼眸中的神色由震惊到探究到唏嘘,再到感动。 楼墨渊本就是深思熟虑过的,自然不怕跟楚凝秋对视。 见其这般郑重其事,反而觉得轻松了许多,勾唇调侃道:“怎么,这是要傻了?” “傻了不正合你意,左右你也不喜欢聪明人不是?” 这会儿,楚凝秋已经从方才的无所适从中回过神来,深深看了楼墨渊一眼,“你就不怕我出卖你?” 上一世,楚凝秋虽然也有一起完成数次任务的生死之交,但那也仅仅只限于完成任务的时候。 她性子冷漠,平日里几乎都是独处,不会出去维持什么人际关系,更不会主动去了解对方的秘密。 眼下,她几乎是掌握了楼墨渊的底牌,而楼墨渊却依旧对她的秘密一无所知。 这对谁来说,都是一场豪赌。 然而让楚凝秋更意外的是,楼墨渊听到这话,并没有如之前那般阴沉着脸来‘威胁’她,甚至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只淡淡道:“若真如此,我认了。” 人是他心甘情愿选的,若在苦海里沉浮了这么多年,还能有看走眼的时候,只能说明他命该如此。 认了? 什么叫认了? 楚凝秋倒真觉得她有些不懂楼墨渊了。 为情所困? 她可不觉得自己有这样的本事。 “永远都不会有那一天。” 楚凝秋并不觉得自己是在给楼墨渊承诺什么,只是遵从了自己的内心。 可前事种种已然盖棺定论,想要旧事从提必须要等一个合适的契机。 而这一切,都要等到药王谷那批宝藏有了下落后才能着手去做,不必急于一时。 虽说不急,但心里有了打算,做事就再不必束手束脚,只把真相一一查清就好了。 当然,这都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要尽快解了楼墨渊身上的蛊毒,否则一切都无从说起了。 这样想着,楚凝秋眉心微微蹙起,她必须想个法子让旬延逍尽快把灵殊草交出来。 那么,倒不如…… 电光火石间,楚凝秋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这样想着,她似乎是有些等不及了,当即坐得笔直,扬声道:“停车。” 虽然不过是转瞬功夫,但楼墨渊已经猜到了楚凝秋想要做什么,下意识地就去抓她的手。 他自己的事,还用不着让他的女人去犯险。 对于楼墨渊的反应,楚凝秋早有准备,用了个巧劲就把自己给挣脱了出来。 只见她悠闲自得地看着对方,“不是,难不成在你看来,我连个旬延逍都应付不了?” 诚然,楚凝秋和楼墨渊都是颇能引得各方注意的存在,但此事又有两说。 相比之下,那些人想置于死地的只有楼墨渊,因为楚凝秋还有更大的作用,绝不可能随意杀了。 “能不能应付都不许去。” 楼墨渊并不给楚凝秋任何分辨的余地,只冷冷道:“过不了多久他就会主动找上门来。” 他向来走一步算十步,如果连个旬延逍都摆平不了,还真就白活这么多年了。 “原来你早就有了打算。” 楚凝秋不满地白了楼墨渊一眼,倒也乐得清闲,重新倚回自己的位置去了。 药王谷不能后继无人,左右楼墨渊只要不是一气之下把旬延逍给砍了,其他的她也懒得管。 楚凝秋的态度也在楼墨渊意料之中。 她有底线,并不会对任何人格外心软,但只要对方并非十恶不赦之徒,她也愿意给他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玉凝如此,旬延逍也是如此。 至于过不了多久就能见到的楚天昱,她心里只怕会更加纠结踟蹰。 虽然后面的路步步凶险,好在眼下的争议已经告一段落,马车并没有停下来,依旧全速向前行驶着。 但很快,车子再次停了下来。 楚凝秋正在凝神想着如何再为楼墨渊调整一下药方,听到外面的动静,正想开口询问,却先对上了楼墨渊平静的眼眸。 两人早有默契,楚凝秋立刻就明白了楼墨渊的心思,便也沉默不语,只静观其变。 嘈杂声很快从外面传了进来。 说来可笑,并不是再次遭遇了什么人的刺杀袭击,而是被拦路之人讨要‘保护费’。 “……” 虽然‘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钱’这话是听的熟了的,但楚凝秋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遭到打劫。 人总是有好奇心的,所以楚凝秋的第一反应不是气愤而是,而是想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连他们的马车都敢拦。 不过这样的想法很快有了改变,因为楚凝秋意识到他们为了不过分引人注意,乘坐的并不是出京时那辆奢华马车。 这会儿坐的马车看上去就是寻常商人所乘坐的那种,一眼看上去就是有钱人,却又没有什么强硬背景的过路者,不正是打劫者的首选么? 还真是凡事都有凑巧。 因着暗鹰几人都被楼墨渊派出去执行任务去了,如今是暗鹰和黄铮在驾马车。 两人虽然身份有所不同,但同样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以他们的武功,除掉区区几个拦路者完全不在话下。 但因着提前得了楚凝秋的吩咐,谁都没有轻举妄动。 暗影只冷冷瞪着对面几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让开。” 作为暗卫,除掉挡在面前的障碍,几乎是血液里流淌着的使命,虽然人还没有动手,但手里的剑却是有些控制不住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还有蹊跷 对面几个劫匪的确被暗影身上的杀气给唬的头皮发麻,但他们背后是有人撑腰的,向来都是横着走,怎么可能轻易就被唬住? 这样的念头闪过脑海,回过神来直接恼了,语气越发横了起来。 “本来只想收你们一百两银子,眼下二百两银子一分都不能少,否则今日就别想离开!” 口气倒是不小。 “让开!” 暗影眸中的冷意更深了些。 但见马车里两位主子并没有出声,想着眼下还不是时候,只能把已经涌到喉咙口的怒气再次往下压了压。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暗影强忍着没有动手,对面几个自以为是的‘山贼’倒是先沉不住气了。 为首的‘山贼’瞧着也不过二十郎当岁,左脸上有一道淡淡的刀疤,想来这也不是第一次遇上硬茬儿。 但他显然并没有从过去的吃亏中总结出教训,嘴里挑着一根狗尾巴草,笑的很是张狂:“弟兄们,把里面的人给本少爷揪出来,得了多少东西都是咱们的!” “是么?” 楼墨渊从来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适才迟迟不发声是觉得跟这样的人说话有失,身份,若还算是个有眼色的,就保他们一条命。 可惜,有的人存心要赶着去阎王爷那里报到,拦都拦不住。 额? 楼墨渊幽魅的声音听得所有人头皮发麻,然而这一次还不等他们有所反应,就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推了出去。 他们连伤自己的人什么模样都没有看到,就已经筋骨寸断,这种力道短时间内要不了性命,却能让他们痛的生不如死。 “你们……” 那刀疤脸少爷面上发狠,正咬牙切齿地想要放几句狠话,却在话要出口的时候硬生生忍住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不要用仅剩的半条命来赌了。 暗影把对方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想着主子不愧是主子,人都没露面,就直接把这刁民给制住了。 不过这路口显然设了许久,虽然他们‘拳头硬’没有吃亏,但在这之前却不知道坑害了多少人,少不得要留了活口,回去好好查问清楚。 不过这样的事用不着暗影动手,只要留个记号,自会有后面的暗卫来处理妥当,省得拖慢了主子们的行进速度。 不过眼下才刚进了山,只怕后面还会有不少‘关卡’。 他们虽然武功高强,但毕竟人生地不熟,若要出了什么变故,也是很棘手的。 这样想着,暗影转过身来,隔着马车门向楼墨渊请示道:“主子,咱们要不要换一条路?” 楼墨渊跟楚凝秋对视一眼,淡淡道:“不必。” 常年在刀尖上行走的人,对于危险有种近乎本能的直觉,直觉告诉他,这个地方绝不仅仅只是收取买路钱这么简单,里面一定还隐藏着更大的秘密。 不进去瞧瞧,又怎么能知道? 既是楼墨渊下了命令,暗影自然听从,直接勒紧缰绳,驾着马车继续往前走。 待马车继续往前行驶,楚凝秋凝眉道:“你怀疑这山里藏了矿藏?” 矿产是归朝廷所有的稀缺资源,铜矿可以铸钱币,铁矿可以做兵器,而这两样东西,直接关系着一个国家能否继续存在下去。 若真有人动了这样的心思,便是谁也留不得了。 楼墨渊抬眸笑了笑,“你能猜到的,那就离真相很近了。” 他也不知道楚凝秋为何每次都猜的那么准,这样的默契仿佛是无声无息的,却又让人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对于楼墨渊的‘表扬’,楚凝秋不予置否,只笑笑,“若真如此,倒省得我们一番功夫了。” 把猪养肥了来宰,既省了自己的功夫,又能掩人耳目,是很多朝廷都会用的法子,这也无可厚非。 他们这个时候发现,可谓刚刚好,只是可惜了那‘养猪人’,好好一番算计就这么付诸东流了。 “你这话说的,倒像是已经成了囊中之物似的。” 楼墨渊觉得自己已经够自信的了,却不成想楚凝秋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难道不是么?” 楚凝秋莞尔一笑,眸中尽是胸有成竹之色,“我可不是什么大方的,只要发现了就是我的。” 提及此节,楚凝秋忍不住又想到了之前那副铀矿石手镯。 会不会这里就是铀矿? 这样的想法才闪过脑海就被楚凝秋否决了。 且不说这里并非正常能产出铀矿石的地方,就说距离,这里跟京城的距离并不算太远。 若是放眼出去,说是在京城眼皮子底下也不为过,若真有那么大的异常,暗常司不可能完全没有发现。 见楚凝秋微微摇头,楼墨渊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马车再次缓缓停了下来。 这么快就又有‘拦路虎’了? 楚凝秋微微挑眉,伸手打开马车门,却并没有看到前面有谁拦着,正纳闷,暗影已是回禀道:“小姐,前面路上躺着一个孩子,看样子是昏倒了。” 身为医者,听到有病人哪里还能无动于衷,楚凝秋想都没想就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果然见不远处的地面上,躺着一个差不多七八岁的小孩子。 只是衣衫褴褛发髻散乱,一时还看不出男女。 见楚凝秋下意识地就要往前去,暗影连忙上前拦着,“小姐,还是让属下去查看。” 若不是真昏倒,而是故意为之,伺机对楚凝秋不利,那可就麻烦了。 楚凝秋微微摇头,“无妨。” 楼墨渊是内力深厚之人,这么短的距离,人是真昏死过去了还是故意为之,脉息是截然不同的。 既然楼墨渊没有阻止,那就是人真的昏死了。 说话的功夫,楚凝秋已经来到近前,暗影犹不放心,神色凝重地紧紧跟在旁侧。 楚凝秋摸着那孩子的手腕诊了脉,确定没有大碍,之后才让暗影帮着把人扶了起来。 这一扶,却见对方脸上身上皆是一道道鞭伤。 刚刚结痂的旧伤和还淌着血的新伤叠加在一起,乍然看上去,颇为触目惊心。 第二百七十八章 询问 楚凝秋看了暗影一眼,吩咐道:“把人抱到马车上去。” 这…… 他们家那位主子可是有洁癖的,把个又脏又臭的小孩子放到他身边去,他不得连马车一起扔了? 见暗影犹豫纠结,楚凝秋并没有回头去看楼墨渊,而是加重了语气道:“快点。” 事从权宜,从这孩子的衣着和身上受的鞭伤来看,很有可能就应了他们适才对这山上有矿藏的猜测。 若真如此,这孩子就能直接带他们找到矿藏的位置,岂不比他们自己去找更方便? “是。” 暗影硬着头皮答应下来,跟黄铮一起把孩子扶到马车上。 果不其然,楼墨渊已经先一步从马车里出来,楚凝秋飞快瞥了他一眼,上马车给孩子清理伤口,又让黄铮找了干净衣服给他换上。 虽然衣服并不合身,却总比满身污垢血迹强得多。 折腾了小半个时辰,那孩子的眼睛始终紧紧闭着,没有半分要醒来的意思。 暗影不由疑惑道:“小姐,他可是还受了什么内伤?” “没有。” 楚凝秋微微摇了摇头,用自制的棉签往孩子干裂的唇上擦了擦,“应该是饿的。” 这么小的孩子筋骨还没有长全,但手掌上已经磨出了厚厚一层老茧,可见平日劳作强度之大。 人还没被折磨死,已经是万幸了。 说话的时候,黄铮已经按着楚凝秋的吩咐,把就地取柴烧出的热水送了过来。 楚凝秋从随身的包裹里取出两勺羊奶粉,在热水里溶开,一点一点喂到小孩子嘴里。 如此,待大半碗奶粉喂进嘴里后,那孩子才有了意识,慢慢睁开眼睛。 “你们是干什么的!” 那孩子在昏迷中也始终保持着极高的警惕,待看清自己眼前有两个陌生人时,几乎下意识地蹿了起来,整个人紧紧贴在马车壁上。 之前闭着眼睛倒不觉得,这会儿四目相对,楚凝秋才察觉到这个小男孩眼睛里,带着一股狠戾的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倒是个天生的高手苗子。 虽然透着杀气,但到底还是个几岁的孩子,怎么都不至于把楚凝秋给吓着,是以只举了举手里的碗,淡淡道:“救你命的人。” 救命? 那孩子回过神来,上下打量了一番,才发现自己在一辆马车里,身上也换上了别人的衣服。 他记得自己是瞅着侍卫轮班的功夫从矿上逃出来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见那孩子小小的眉头蹙成一团,楚凝秋只觉得好笑,只故意做出一副冷漠的态度来,“还没想起来,需要我给你提个醒么?” “……” 也不知道是真被楚凝秋提醒到了,还是吃了东西脑子好使了,那孩子很快回忆起自己体力不支昏倒在地上的场景。 就在这时,因着之前蹿起来动作过大牵扯到的伤口,发出阵阵痛意。 定睛一看,才发现伤口处已经上了药,抬眸道:“是你给我擦的药?”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暗影在一旁听着,实在是忍无可忍,恨不得直接把人给扔出去。 然而,待他要再说什么,却被楚凝秋以眼神制止住,只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这话,那孩子眸中本还有几分纠结,但很快消失不见,冷冷道:“小……三儿。” 额? 这是个什么名字? 楚凝秋怎么都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个答案,被自己的口水呛的咳嗽了几声,好容易止住咳嗽,才继续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报仇。” 跟之前一样,楚凝秋再次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 似是再次想起了自己的目的,这个名叫‘小,三儿’的孩子眸中汹涌的恨意更多了些,“我要杀了他们,给我爹和大哥二哥报仇!” “你是说,他们都被抓到这里做苦役了?” 虽然孩子并没有说的太清楚,但想要挖矿,就必须要抓壮丁做苦力。 这些被抓来的人,不仅要没日没夜地从事超负荷的劳作,而且在完成任务后,多半逃不过被主事之人杀人灭口的结局。 甚至有许多人根本活不到完成任务,就先被累死或者因逃跑被打死。 左右还有源源不断的壮丁会被抓来顶上,根本没有任何损失。 “是。” 那孩子点点头,颓然道:“我爹身体不好,没几天就死了,在这之后,大哥二哥也被抓了来,我偷偷跟了过来被人发觉了,也被关在里面做活。” 楚凝秋默然。 这样的黑矿必定戒备森严,幸亏这孩子年纪小人又机灵,这才逃了出来。 否则过不上几天,又是一捧黄土了。 见小男孩对自己渐渐没了之前那么强烈的戒备,楚凝秋又问道:“你可知道那里面是做什么的?” 听到这话,小男孩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冷冰冰反问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倒不是他不信任楚凝秋,而是太清楚知道这些秘密的人只有死路一条,他并不想让楚凝秋死。 小孩子是不会掩饰情绪的,楚凝秋很容易就从对方眼眸中领会到了这层意思。 楚凝秋心下一暖,微微含笑道:“凭你一个小孩子,想要给亲人报仇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但我可以。” 男孩太想报仇了,否则也不会不顾凶险一路跟过来。 听到这话,他眼眸豁然一亮,但在仔细打量了楚凝秋一番后,那眸光亮又瞬间黯淡了下来,摇头道:“你瞧着也没比我大几岁,又是瘦瘦弱弱的,能顶什么用。” 他虽然想报仇,却不想牵连无辜。 “小小年纪,倒学会门缝里看人了。” 楚凝秋被那男孩的神色给逗乐了,白了他一眼之后方才慢悠悠道:“双拳难敌四手,你当真以为只靠一把子蛮力就能报仇了?” 若万事都如此简单,那就不必费那么多心思了。。 小男孩被楚凝秋的话给问住了,一时不知道还怎么回答。 愣了一会儿方才反问道:“那你有什么好主意,只要能除掉那些恶人,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第二百七十九章 只带他去 “你小子倒是挺有骨气。” 楚凝秋自然不会让一个小孩子去做什么,只道:“你可还记得回去的路?” 这里山体连绵,路口怎么也得有上百个,有人带路自是比自己去找要方便得多。 “记得。” 男孩重重点了点头,之后又摇头道:“你们就这几个人,去了也是白白送死,我不会告诉你们的。” “我们又不是傻子,难不成还会上赶着去送死?” 楚凝秋挑了挑眉,抬手指了指‘被迫’在马车外面站着的楼墨渊,勾唇道:“他是朝廷的大官,说话最管用了。” 楚凝秋这话,原本是想让这孩子知道,他们是有实力跟那些幕后黑手抗衡的。 谁成想孩子听到这话,脸上的神色骤然变得狰狞可怖,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来的勇气,竟是撑着受伤的身子往马车外冲。 这样突然的行为,暗影下意识地就要去拦,然而却先一步被楚凝秋的眼神制止住了。 以楼墨渊的功力,若能被一个六七岁的孩子给伤了,那真要滑天下之大稽了。 “都是你害死了我爹和我哥哥!” 小孩子的理解力并没有那么好,只记得那些看守侍卫耀武扬威的时候说过,这矿背后的主子是朝廷大官,谁都反抗不了。 如今再听到楚凝秋这样介绍楼墨渊,自然就以为楼墨渊就是那个幕后主使。 孩子恨得咬牙切齿,然而在实力相差悬殊的情况下,就算恨破了天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楼墨渊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还不等他近身,就轻轻抬了抬袖子,以一股很强的力道,把人给掀回了马车里。 虽然已经刻意控制了力道,但那孩子还是重重摔到了马车壁上,发出砰的一声。 但他倒是有几分骨气,愣是一声都没坑。 楼墨渊眸中并没有什么怒气,只面无表情地看了对方一眼。 “记住了,没有实力的情况下,任何冲动行为都是找死。” 想当年,他也如这孩童一样,想要不顾一切地拼上性命去跟仇人同归于尽。 这样以卵击石的行为,自然是不会成功的。 而他也因为自己的冲动,被体内的蛊毒折磨了十几年,至今都没有找到解毒之法。 楚凝秋虽然不知道楼墨渊的童年到底是怎么一番凄惨的场景。 但看他此时此刻的表情,就知道一定也不比眼前这孩子好到哪里去。 不过要说性子,天分,胆识,这孩子都是难得的好苗子,若好好培养,日后必然也会有所作为。 再看这边,那孩子显然是听进了楼墨渊的话,虽然面上依旧是憎恨的表情,却并没有再轻举妄动。 “难道你以为整个朝廷上下,只有一个主事之人么?” 见这孩子并不是性子软弱之人,楚凝秋也没有再安抚他什么,只继续道:“机不可失,若因为你的拖沓,把作恶之人放走了,该当如何?” “我才没有……” 虽然楚凝秋看起来比楼墨渊温和多了,但那孩子的目光却还是转到了楼墨渊身上,一字一顿道:“我可以带路,就带他一个。” 这个人武功高强,一定可以打得过那些坏人。 只看那孩子的表情,楚凝秋就知道他在打这个主意,忍不住失笑出声。 这一下,几个人的目光都转到了她身上,楚凝秋敛了笑,一脸慵懒地朝楼墨渊摊了摊手,“看来司主大人的确人见人爱,比我受欢迎多了。” 听到这话,那孩子再次神色大震,“你真的是楼墨渊?” 亏他刚刚还以为自己找错人,报错了仇,却不想站在眼前的就是自己的仇人! 这孩子虽然年龄小,但暗常司司主楼墨渊的大名,连三岁小孩都知道,他听说过并没有什么稀奇。 但也只是一瞬,楚凝秋很快就察觉到不对劲。 难道是? 再次抬眸时,她亦在楼墨渊眸中看到了了然的神色。 不必说,该是有人打着楼墨渊的旗号作威作福。 但这么久了,暗常司的人竟然对此一无所知,可见不是他的耳目不灵通,而是对方根基很深。 不过无论是谁,最终结果都是一样:偷鸡不成蚀把米。 都这个时候了,楼墨渊哪里还能等的了,也不顾那孩子脸上的神情到底如此,只冷冷道:“带路。” 楼墨渊的声音并不大,但积威之下,绝不是一个孩子能承受的。 他也不用暗影来扶,只自己撑着身子站起来,跳下了马车。 见这孩子始终仰头逼视着自己,虽然气势不足,但架势却足足的,不由勾唇道:“用自己的眼睛去看,道听途说是不可信的。” 也不知那孩子听懂了没有,只见他一动不动地继续仰头看着楼墨渊。 好一会儿,他才收回目光,迈着艰难的步伐走到前面去了。 楼墨渊抬步跟了上去,却是再次道:“这名字不好,以后叫三宝。” 他观人与微,自是察觉到楚凝秋在听到‘小,三儿’这名字时,那要笑不笑的奇怪神情。 虽然没有琢磨出来到底是什么缘故,但改了总归错不了。 “哼。” 那孩子并没有回头,只继续往前走。 看着这一大一小离开的背影,暗影转过头,有些担忧地向楚凝秋道:“主子,司主大人就这样去,会不会打草惊蛇?” 虽然楼墨渊的武功极好,寻常人奈何不得,但那边到底是何情形没有人清楚。 若万一中了对方的奸计,或是落了什么陷阱,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咱们要在这里守着。” 说着这话,楚凝秋便吩咐黄铮把马车驶到一个不起眼的地方隐藏起来。 待一切就绪之后,又对暗影道:“给你们留在京城的人发信号,让他们把这里的事查清楚。” 之前潜着也罢了,如今已经浮到了明面上,若暗常司还不能查个水落石出,这么多年就真白混了。 “是,属下明白。” 暗卫之间有他们自己的联络方式,传个消息并不是难事。 不仅如此,还要多加派些人手过来保护主子们的安全。 第二百八十章 搅弄风雨 消息很快传了出去,暗影回来向楚凝秋禀告过了,又道:“小姐,咱们不如给主子留了记号,去外面等着。” 这会儿已经有一队暗卫跟上前去保护楼墨渊,她们留在这里只会多一重危险,倒不如远远避开了更好。 “不必。” 楚凝秋微微摇了摇头,不仅没有离开的意思,甚至在将几个瓶瓶罐罐和暗影见都没见过,更不知道该如何使用的暗器藏进袖子和发髻里。 “小姐这是要去寻主子?” 暗影猜到了楚凝秋的心思,语气不免急切了些,“前面是何情况尚不得知,您可千万去不得。” 若楚凝秋一个不小心受了伤,她可没办法跟楼墨渊交代。 “我自有分寸,不会有差错的。” 楚凝秋朝暗影笑了笑,“你也不能闲着,本小姐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交给你去办。” 听到这话,暗影不由紧张道:“小姐要奴婢做什么?” 并不是她贪生怕死不敢去执行什么危险的任务,而是听楚凝秋的意思,明显是要把她给打发出去。 她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要保证楚凝秋的安全,怎么能在这么危险的时候离开? “这件事只能你去做,别人都不成。” 时间紧急,楚凝秋并没有多给暗影解释什么,只附在她耳边嘱咐了几句。 随后面色清冷道:“必须万无一失,若你不肯听我的命令,或是心有旁骛把事情办砸了,以后也不必留在我身边了。” 楚凝秋平日里性情温和,对身边人皆是照拂有加,从未有疾言厉色的时候,如今突然沉下脸来,自是把暗影唬了一跳,垂眸道:“是,属下明白了。” 见暗影总还不算太固执,楚凝秋的语气稍稍缓和了些,“你放心,本公主不会有事的。” 打着楼墨渊的旗号作恶多端者可不是她。 要付出代价的,更不是她。 “是。” 暗影明白事关重大,没敢再耽搁,嘱咐了黄铮好好保护楚凝秋,就迅速从马车套上解下一匹马,跃马而上。 黄铮心里十分忐忑,生怕楚凝秋下一个要打发走的就是自己,暗暗发誓,就算被小姐打死也不能离开。 好在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楚凝秋将马车中的干粮带了些在身上,对黄铮道:“一会儿看本小姐眼色行事,切不可轻举妄动。” “是。” 黄铮立刻用力点了点头,生怕答应的晚些,楚凝秋会改变主意不带自己了。 纸是包不住火的,被黑幕遮住的真相无论遮了多久,都要有被揭开的一天。 且不说楼墨渊和楚凝秋这边的进度如何,京城之中,百里无衍被封为亲王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 如此,自皇后和百里无极起,无论对百里无衍晋封之事是欢喜还是厌恶,都准备了贺礼前去庆贺。 如此,原本安安静静的二皇子府顿时成为整个京城最热闹的所在,迎来送往忙碌不堪。 百里无衍则继续维持着自己的谦卑人设,无论是派人来送贺礼的还是亲自来送的,皆招待周道。 如此,人人皆对这位新晋宸王殿下赞不绝口。 虽是亲王之名,一时之间竟隐隐有种跟太子百里无极分庭抗礼的架势。 这样的事,皇帝自然是知道的,但他似乎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甚至还特意下了旨意,指了宫里的戏班子去宸王府唱两天大戏。 见皇帝如此态度,原本还在观察动静的各位朝臣贵眷,亦纷纷前来凑趣。 就连百里无极也亲自到宸王府听了一场戏,以示兄弟亲密无间,毫无嫌隙。 百里无衍在百里无极面前更是处处谦卑恭顺,不仅不见骄纵,反而比之前更谨慎,任谁也挑不出一点错处来。 如此忙碌应酬了两日,百里无衍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疲累不堪了。 总算强打着精神应酬完了最后一出戏,又将所有宾客都好好送了出去,总算才能敛了脸上的笑容。 百里无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内殿,正由丫鬟侍奉着要宽衣沐浴。 却是心腹属下宁寿匆匆迈过门槛,低声唤了一句:“殿下。” 宁寿成日跟在百里无衍,自是知道自家主子这些日子有多疲惫,若无十分要紧之事,绝不会这会儿过来。 是以百里无衍并没有不悦,只抬手示意身边的丫鬟出去,之后才蹙眉向宁寿道:“怎么了?” 宁寿脸色也是难看的很,紧张道:“殿下,铜矿那边出事了。” “什么?” 这个铜矿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发现的,小心翼翼了这么多年,一直以来都没有出过什么岔子。 别说皇帝那边,就连眼线遍布天下的暗常司都没有察觉异常。 所以,在知道楼墨渊出京的时候,他并没有太多担心。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出状况了? 其实楼墨渊今日才察觉到异常,又没有打草惊蛇,百里无衍的人就算再机敏,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有消息传来。 没错,这消息是楚凝秋故意放出来的。 为的就是引蛇出洞。 既是‘引蛇出洞’,在不知道‘蛇’是谁的时候,自然要广泛撒网。 所以,在百里无衍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百里无极和宫城之内的皇帝皇后也都收到了。 事情是百里无衍做下的,其他人收到这样的消息自是一头雾水。 当然,这其中最愤怒的当属皇帝。 铜钱关系着国家命脉,哪容旁人从中横捞一笔,且还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捞了那么久! 是可忍,孰不可忍! 虽然皇帝并没有摔东西,也没有开口怒骂,但握着湖笔的手已是瑟瑟发抖,面前批阅好的折子完全被墨迹弄脏。 小炎子跟在皇帝身边久了,自然知道皇帝这才是动了大怒。 只见他缩了缩身子往后退了两步,假装自己不存在。 毕竟这个时候,任何一个小小的举动都能引火烧身,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勤政殿里旋即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过了好一会儿,直到小炎子腿脚都站麻了,皇帝才终于开口道:“都出去,朕要安歇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应对之策 就这么轻轻松松揭过了? 小炎子一时没回过神来,但他并没有看到那密信上写了什么,所以根本不知道皇帝这般愤怒到底为何,只乖觉道:“是。” 虽然人都有好奇心,但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在皇帝跟前当差,若连这点子心思都隐藏不住,便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然而,即便如此,小炎子还是感觉到一股凌冽的目光直直刺在他后背上。 下意识地想要加快脚步离开内殿,却是皇帝的声音先一步在耳畔响了起来,“今日之事,不得让任何人知晓,听明白了么?” 皇帝最是多疑,哪怕小炎子是他的心腹也是信不过的。 那日小炎子收了百里无衍那么贵重的玉佩,他不得不防着对方为了利益通风报信。 皇帝这话,立刻把小炎子逼出了一后背的冷汗,他膝盖一软,立刻就跪了下来。 只见他连连叩首道:“皇上明鉴,奴才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绝不敢把您的情绪往外泄露半分。” 小炎子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默默想,最近皇帝越发多疑,他可要比以往更谨慎些才行。 皇帝本就是为了震慑,眼见目的达到,便也摆手道:“那就好。” 在小炎子冷汗涔涔地从内殿出来后,皇帝揉了揉太阳穴,冷声道:“出来。” 皇上手里的暗卫自然不止派出去刺杀楼墨渊那一批,这会儿亦是随时有人听命。 便见黑影里出来一个幽灵般的身影,恭敬道:“皇上请吩咐。” “把你的人散出去,瞧瞧今晚哪个府上有异动。” “是。” 暗卫首领领了命,又迅速消失在黑夜中。 皇帝虽然偏执多疑,却不是个傻子,这会儿已是明白这消息不过是‘投石问路’的石子。 既然如此,就不会只惊动了自己。 这个时候,谁有异动,就说明谁是那个幕后之人。 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把这么多钱捞为己用,下一步是要做什么? 招兵买马? 打造兵器? 再之后,只怕就是要逼供谋反了。 这样步步为营的暗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比楼墨渊这种知根知底的明敌来的更可怕。 这一夜,皇帝注定是彻夜难眠了。 同样彻夜难眠的,自然还有二皇子,不宸王殿下百里无衍。 这事是多大的罪名,就连孩子都知道,宁寿显然慌的有些乱了阵脚,咬了咬牙道:“殿下,左右还没有什么实证传入京城,牵连不到咱们,不如派人……”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只做了个杀头的动作。 既然已经暴露了,后面的铜钱根本就落不到他们手里,与其让别人白白占了便宜,不如直接炸掉一了百了。 如此,但凡经手之人都死了个干干净净,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把屎盆子往他们 头上扣。 “亏你能想出这么个馊主意来。” 百里无衍原本就因为闹了三天脑袋嗡嗡作响,这会儿更是头痛不已,眼见捏了几下不管用,脸色更难看了。 宁寿被自家主子训斥了,却也并没有感到委屈,只继续道: “依主子的意思要如何处理,咱们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坐以待毙?” 这可不是虚词,是真的会死的很惨。 “就是要什么都不做。” 额? 见宁寿一脸茫然的样子,百里无衍越发不悦地蹙眉,“你长那么大的脑袋,是用来当摆设的么?” 宁寿的确不是个聪明的,但看自家主子这般气定神闲的模样,便知百里无衍已是有了主意,往前凑了凑小声道: “主子,您这……?” “我问你,既然是有人通风报信,为什么不直接来抓人?” “……” 宁寿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瞅着百里无衍的神色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道: “主子的意思是……” 见宁寿总还不算是个油盐不进的,百里无衍心情稍稍好了些,冷冷道: “如真有证据,咱们现在已经在大牢里面了,难不成别人还没找着证据,咱们自家眼巴巴凑上去?” 这个时候,他们的一举一动已经在监视之下了。 若真要派人出去,只怕还出不来京城,就直接被抓了。 “主子说的是。” 宁寿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却又心事重重地继续道: “虽说铜矿的事一直是派别人打理的,跟主子扯不上直接关系,但铜钱的去处却是有迹可循,若是给了旁人顺藤摸瓜的机会,怕也是不好办的。” 但凡是做下了的事,就算遮掩的再好,也总归是会留下痕迹的,宁寿的担心并非多余。 “自然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百里无衍眸中冷意森森,却是渐渐没了之前的慌乱,可见心里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也亏的他早早就给自己留了后路,否则这会儿临时抱佛脚还真是抱不来。 “是。” 宁寿答应一声。 心里既已想定了主意,百里无衍便挥挥手让宁寿退下,继续传了丫鬟进来侍奉着沐浴更衣。 想法是一回事,但在尘埃落定之前,到底会是个什么结果谁都不知道。 是以梳洗妥当的百里无衍虽然疲乏的很,但躺在床上却是怎么都睡不着。 他知道皇帝提拔自己是为了让自己对付楼墨渊,但他如果真这么做了,无疑是等于把楼墨渊往百里无极的阵营里推。 到时候无论其他几人怎样,他都是最先被消灭的那一个。 可若是不遵从皇帝的意思,这才到手了的荣耀,很快就要付之东流了。 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被推上了这个两面都讨不到好的擂台上去,成为双方,甚至三方博弈的棋子。 虽然谁都不愿意做棋子,但他既是博弈的关键,便也是最能够左右战局之人。 主动权又何尝不是在自己手里? 不行,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把楼墨渊争取过来。。 但百里无衍很清楚,想要拉拢楼墨渊,绝不是靠几句花言巧语就可以的。 但只要能够成功,这铜矿就保住了一半,不至于完全鸡飞蛋打。 第二百八十二章 出宫 是了。 还有一个更切实可行的法子。 那就是来一招祸水东引,把这打着楼墨渊旗号来开矿的锅甩到皇后和百里无极母子身上。 左右那些个证据都是他早早就备下了的,如今只是迫于形势,要提前拿出来用罢了。 这样想着,百里无衍掀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命守夜的小厮去外院把宁寿找回来。 可怜宁寿才睡着就被人从被窝里拎了出来,依着百里无衍的吩咐在暗夜的掩护下出了府。 然而宁寿的目标并不是出城,而是在三转两转后,悄无声息地进了承恩公府后院。 至于是要去做什么,暂时就无从得知了。 百里无衍既然敢派人出去,自然就不怕有人跟着,所以未过多时,宫里的皇帝就得到了暗卫传回来的消息。 这样的消息显然并不在皇帝意料之中,一时便也摸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来想去,便只有百里无衍跟承恩公有所勾结这一种可能。 但承恩公府是皇后娘家,这注定了之后无论是何境遇,他们都只能跟皇后和百里无极站在一起。 除非承恩公被人给下了蛊,否则完全没有任何倒向百里无衍的可能。 这样想着,皇帝越发疑惑道:“你可跟进去瞧了,那人到底见了谁?” “属下看到他进了承恩公所住的主院,但那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属下担心打草惊蛇,就没有凑上去听。” 暗卫不敢抬头去看皇帝的脸色,缓了口气连忙继续道:“没过多久,那人就回了宸王府,再没有出来过。” 皇帝脸色更难看了。 正如嘱咐暗卫不能打草惊蛇一样,皇帝也不能直接把百里无衍或是承恩公叫到面前审问个究竟。 但也无需多问什么,只要釜底抽薪把源头解决掉,其他的慢慢处置就是。 这样想着,皇帝已是下定主意,又问道:“楼墨渊和楚凝秋到哪里了?” 如今最关键的,还是要用尽一切办法把楼墨渊给除掉。 还有,绝不能让楼墨渊捷足先登,先一步把这铜矿给控制在手里。 “一路往西去,想是早已经过了秦城地界。” 因着楚凝秋早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加之之前在晋阳行刺时损失了许多精锐,暗卫得到的消息不仅不及时,且还大错特错。 “那就好。” 皇帝这才觉得松了口气,挥手让暗卫退下,自己则想着让谁带着军队以朝廷的名义去把铜矿收回来。 然而这也是为难之处。 这派出去的人,既要跟百里无极和百里无衍两派都扯不上关系,更不能跟楼墨渊有半分沾染。 想了好一会儿,皇帝脑海中总算浮现出一个合适的人选。 一个任谁也想不到的人选。 可皇帝不知道,正是这个自以为是的想法,让他的计划不仅彻底落空,且还付出了十分惨痛的代价。 且说凤栖宫这边,皇后自然也是得到了消息的。 但她为人向来谨慎,对于这一头雾水的事更多存了几分疑心,是以并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第二天一大早,百里无极过来接她回国公府省亲时,说起自己也收到了同样的消息,这才神色凝重起来。 皇后和百里无极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有消息自然是不会彼此隐瞒的。 旁的也就算了,这样跟他们毫无关系的消息,何至于费心费力地传两遍? “母后的疑惑,也是儿臣的疑惑。” 百里无极虽然不是什么绝顶聪明的主儿,但辗转反侧了一晚上,总算也理出了点头绪来。 见皇后没有打断自己的意思,又继续道:“私开铜矿非同小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做出这么大的事,非百里无衍莫属。”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百里无极特意加重了语气。 其实若论起在朝野上下的势力,楼墨渊远在百里无衍之上。 但这样的罪名扣到楼墨渊身上毫无用处,毕竟就算楼墨渊权势再大,也没有跟自己争皇位的资格。 所以,能,也只能落在百里无衍身上。 百里无极的意思,皇后自是最明白不过,但这件事显然并不简单,是以只淡淡道:“不忙,咱们且静观其变,到时候自会有对策。” 越是重要的事,就越是要有一击即中的把握。 在这之前,必须要耐得住性子才行。 听到这话,百里无极就知道皇后心里有了主意,垂眸道:“是,儿臣明白了。” 因着皇后要风风光光回府省亲,内务府早早准备好了皇后仪仗,以及要赏赐给国公府众人的礼物,一早就让人给送了来。 虽然内务府份例的赏赐已经足够丰厚,但凤栖宫中,皇后自己依旧另外准备了一份,如此,便在外院里摆了个满满当当。 好一会儿,待皇后和百里无极一起用完早膳,又重新回到内殿,由侍女们依着规矩盛装打扮,之后方才在众人的簇拥下出了凤栖宫。 皇后能出宫省亲是殊荣,按着规矩,应该先去勤政殿向皇帝谢恩,之后方能出发。 然而皇帝心里正烦躁着,早早派小炎子传下话来免了谢恩,皇后也乐得省一趟虚与委蛇,便也愉快应承下来,只上了马车,在百里无极的陪同下往承恩公府去了。 承恩公府跟皇宫离的并不远,原本不过大半个时辰就到了,然而一通繁文缛节折腾下来,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皇后的马车才总算拐进了国公府面前的巷子里。 皇后掀了掀马车帘子向外望去。 虽然二十余年已过,,但眼前的巷子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并没有半分差别,愈加让人觉得时光匆匆,老之将至。 想到此处,皇后脑海中不合时宜地闪过了先皇后,也就是自己嫡姐那张脸。 一入宫门深似海。 那样年轻貌美的少女,终究是很快消失在了那片红墙黄瓦中。 她的死怨不得任何人,因为就算没有自己,也不会有别人,不过是适者生存罢了。 而更可笑的是,直到死那一刻,她都以为自己的丈夫是爱着自己的。 第二百八十三章 暗潮涌动 所谓的感情,在男人心里可以不值一提,凭什么就要女人奉若神明,甚至心甘情愿付出一生的代价? 不过一个蠢女人罢了。 皇后唇角微勾,不屑地摇了摇头。 只不知是在怜悯自己愚蠢的姐姐,还是在默默告诫自己别走了她的老路。 但无论是何种想法,这些情绪中都掺杂了一丝显而易见的恨意,若让旁人看见,还以为皇后是回娘家来报仇的。 这会儿功夫,承恩公府正门已经到了。 因着事先早有安排,府中众人在承恩公的带领下早早站在门前迎候,还未等皇后车驾停下,已是跪了一地,齐齐向皇后请安。 皇后就着林嬷嬷的搀扶从马车里出来,俯视着地上跪着的这群人,面前不由浮现出自己当年离开承恩公府时的场景。 那个时候的她…… 皇后心里百感交集,脸上却依旧挂着惯有的和煦笑容。 但让所有人意外的是,她并没有立刻让自己兄长起来,而是垂眸道:“一别数年,哥哥身体可还好?” 承恩公也是年过四旬的人了,守着规矩在府门口站了一个多时辰,这会儿再跪,整个腿都是抖的。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敢表现出任何不满,只能咬着牙道:“承蒙皇后娘娘关心,臣一切都好。” “如此甚好。” 原以为待承恩公答完话就能起来,可皇后显然是见了家里人太过激动,以至于很快又把目光转到了承恩公夫人陆氏和两个侄子身上。 如此这般一一过问下来,少不得又要耗费好些功夫。 之后才仿佛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轻笑道:“瞧本宫真是欢喜糊涂了,竟让你们还拘着礼,快些起来。” 这样的下马威,自是有口难言的,承恩公何等乖觉,再次恭恭敬敬磕了个头,言辞恳切道: “微臣及家人恨不能日日向皇后娘娘请安,如今多时未见,便是再跪上几个时辰也甘之如饴。” 在这之后,陆氏亦随声附和道:“老爷说的是,请皇后娘娘再受臣妾大礼。” “好了,都起来。” 皇后躬了躬身,亲自扶起承恩公,林嬷嬷也在收到自家主子的眼神示意后,客客气气地扶了陆氏起来。 如此,一家人和和气气地进了承恩公府,待在主院落座后,一家人再次向皇后行了礼,之后才按位次一一坐下。 之前在外面还没注意,这会儿一一细看,皇后才发现玉凝并不在其中,微微挑眉道:“玉凝那丫头怎么没有出来?” 听到皇后提及玉凝,尚不等承恩公出言,二小姐玉沁已是沉不住性子,抢先一步道: “皇后姑母有所不知,大姐姐这几日一直病着,自知不能在姑母省亲这么重要的日子里添晦气,便留在自己院子里养病了。” 自那日跟楚凝秋一番谈话后,回到府里的玉凝就彻底闭门不出。 并不是不知道如何回答楚凝秋的问题,而是过不了自己心里这关。 或许,女子总是这样傻的,即便很清楚自己所爱之人心有所属,分不出半点位置给自己,但却还存了一丝侥幸,希望会有奇迹发生。 然而奇迹终究没有发生。 洛云深再也没有出现过。 “哦?” 皇后并没有怪罪玉沁的多言,只是幽幽把目光转到陆氏身上,似笑非笑道:“怎么病的这样巧,不是什么大症候?” 皇后自然不是真的关心玉凝,这太子侧妃的人选是她自然更好,如若不是,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但若有人对自己的命令阳奉阴违,那却是断然容不得的。 皇后的语气虽然听不出任何愤怒,但只一个眼神,就逼的陆氏头皮发麻。 然而这次的事的确不是她动的手脚,回过神来便也坦然道: “回皇后娘娘的话,起初只是伤风,只是凝儿身子弱,想要养好总要些时日。” 虽然这病来的未免突然了些,但玉凝的身子原本就不好,陆氏派府医来看过确是病了,便索性眼不见为净,让她待在自己阁院里。 因着皇后之前的交代,承恩公府上下明里暗里都不敢再对玉凝下什么黑手。 但若是她自己身子不争气,偏生在这个时候病的起不来床,那就怨不得她了? 皇后只要跟百里无极没什么深仇大恨,就断然不会把一个病的就剩半口气的女人娶进东宫给百里无极为侧妃。 既然皇后出于多方考量,只给他们陆家留了个侧妃之位,那这侧妃之位也必须要是自己女儿的! 毕竟任谁都知道,皇后之所以要给百里无极选高门贵女为太子妃,不过是要拉拢势力巩固太子之位。 待百里无极登上大位后,挣脱了这些束缚,皇后之位自然还是要回到自家人身上。 眼前这位皇后娘娘,当初不就是个不起眼的庶女么? “原来如此。” 皇后有意借机再敲打陆氏一番,便也顺势道:“罢了,一会儿本宫亲自去瞧瞧凝儿。” “是。” 陆氏顺从地答应一声,待跟自己丈夫对视一眼后,又含笑道: “皇后娘娘出阁之前所住的院子一直都好好打点着,娘娘可先去更衣歇息,过一会儿再去看凝儿也不迟。” 这就是十足十的场面话了。 皇后之前在娘家时不过是个庶女,是因为后来要送进宫去巩固先皇后的地位,才将她的名字记在嫡母名下,成了名义上的嫡女。 这样的出身,哪里会有什么好院子住? 对此,皇后自然也是心知肚明的,只见她微微点了点头,却并没有急着起身。 而是淡淡向承恩公道:“本宫还有些话要跟哥哥说,哥哥随本宫一同过去。” 承恩公抬眸看皇后一眼,很快在对方的逼视下垂下眼眸,恭敬道:“微臣但凭皇后娘娘吩咐。” 对于这个名义上的哥哥,皇后并没有多少感情。 见对方在自己面前谨小慎微的模样,扬眉吐气之余,更多了几分不屑,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扶着林嬷嬷的手起身往厅外走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昔年之事 待皇后换下沉重的钗环礼服,另着了轻便些的衣服出来,就只有承恩公玉唯中一个人候在外厅里了。 皇后向林嬷嬷使了个眼色,林嬷嬷会意,将周围侍奉着的宫女内监都给带了下去,只留皇后兄妹二人单独说话。 没了外人在场,玉唯中也不似之前那般唯唯诺诺,只见他自顾自在椅子上坐了,似笑非笑道:“那么多年过去了,皇后娘娘对我的恨意还是有增无减。” “不然呢?” 玉唯中能卸下伪装,皇后自也不必再做出端庄大度的模样,眸中更是冷意森森,“难不成本宫还要感谢你让本宫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 当年先皇后在孕中多有不适,兼之不能侍寝,玉家为了巩固皇帝的地位,这才把当今皇后送入宫为妃。 虽然当时的皇后只是以莹妃的身份入宫,但玉家也给准备了不少嫁妆,其中不乏燕窝人参之类的滋补之物。 然而那一匣子金丝血燕还没吃上多久,皇后就觉得身子不适,在来月信的时候更是流血不止,后经太医诊断,那些燕窝竟是被红花泡过的。 在太医的精心调理下,皇后的月信渐渐恢复正常,但身子却因此受到重创难以受孕。 哪怕皇后想尽办法勉强受孕,却都无一例外地在两三个月的时候流产了,根本保不住。 一来二去,皇后也放弃了自己生养孩子的打算,只对外宣称要一心一意替过世的姐姐抚养百里无极。 皇后如此贤德,朝廷内外自是赞誉有加,传为佳话。 但只有皇后自己知道,就算有再多的美名,受再多的人称颂,也永远弥补不了自己内心深处那份无子的遗憾。 无子之事,是皇后心里扎的最深的一根刺,玉唯中如何不知,但他并未有任何心虚之色,只沉声道:“我已经跟你说过无数次了,那事并不是我做下的!” 那时候先皇后虽然已经怀有身孕,但是男是女尚未可知。 若当今皇后也能生下皇子,对玉氏一族来说自是更有助益,如何会下那样的黑手? “东西是你们准备的,除了你们还能有谁?” 皇后显然并不相信玉唯中的话,冷冷嗤笑一声,“就算不是你,也是齐氏所为,你是齐氏的儿子,这笔账照样要算在你头上。” 皇后口中的齐氏,便是先皇后和玉唯中的母亲,她的嫡母。 记忆中,这位嫡母可是没少亏待自己。 若不是她自己的女儿不争气,进宫三年肚子才有了动静,怀着孕时又身子各种不适,随时有滑胎的风险,老承恩公也不会想着再送一个女儿进宫。 那等待她的,大概只是随便配个破落户嫁了,或者为了巩固家族地位,随便塞给哪个王公贵族做侍妾。 所以,她既有了上位的机会,又怎么可能一辈子甘心屈居在齐氏的女儿之下,永远被别人看不起? 所以,先皇后死的一点也不冤枉。 要怪,只能怪她有齐氏那样一位刻薄狠毒的母亲,早早把福气都折损殆尽,想要长命百岁也是不可能的!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后娘娘执意这般认为,我这做臣子的还能反驳什么不成。” 正如皇后知道自己的燕窝里被下了红花,玉唯中也很清楚先皇后和自己母亲的死,都跟眼前这位皇后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但人都已经死那么久了,再来纠结这些也是毫无用处。 玉家的未来还需要皇后和百里无极来扶持,是以玉唯中就算再恨,也不敢,也不可能宣之于口。 只见他轻咳一声,转了话题道:“娘娘此番专程回府省亲,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吩咐?” 皇后虽然沉浸在终生不得生育的痛苦中,但这件事早在十多年前就已成了定局,再痛也已经变得麻木了。 只见皇后深吸一口气,重新打起精神来,抬眸道:“本宫让你盯着百里无衍那边的动静,最近可是有什么消息?” 她来来回,回仔细思量过了,那铜矿既不是他们动的手脚,就极有可能是百里无衍做下的。 如今需要的是证据,只要能够找到证据,这根钉子就算彻底拔出了。 可事情古怪就古怪在,之前三天两头就有百里无衍的消息传给她知晓。 虽然不是什么要紧事,却总还有动静,如今却是连消息也没有了。 “皇后娘娘这话,莫不是以为臣暗度陈仓,跟宸王殿下凑到一起去了?” 玉唯中不是傻子,自然能听出弦外之音,与其来来回,回虚与委蛇,倒不如直接开门见山。 “你自是不能。” 玉皇后随手拨动着面前的茶盏,却没有端起来品尝的意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许久,她把渐渐放凉的茶,缓缓泼到地上。 无论茶还是酒,只要往地上倒,那就是祭奠死人的意思。 皇后故意做这么一出,到底是为了祭奠自己早逝的生母,还是有别的意思? “都说人走茶凉,本宫倒觉得不尽然。” 其实不必玉唯中再猜测什么,因为皇后已是用淡漠的语气继续道: “若如姐姐那般有用处的,哪怕故去了二十年,还是时常被皇上跟本宫提及,若是没有用处的……哪怕活着,也如这杯茶一样,说被泼了,就被泼了。” 皇后这话的意思再直白不过,玉唯中虽然明白这是实情,脸上的神色却也不怎么好看。 “皇后娘娘所言甚是。” 玉唯中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微微点头道:“百里无衍是个什么样的人,娘娘想必也很清楚,我们派去的人没有那么容易就获取他的信任。” 不被对方来个反间计,让他们处于被动局面就不错了。 皇后敏锐地听出了玉唯中话里的弦外之音,蹙眉追问道:“有话就直说。” 百里无衍身边有宁寿这样的高手,承恩公府也不是吃素的,自然察觉到了昨夜有人瞧瞧潜进府里。 只是他们迟了一步,来不及抓个现行,自然也只能按下不提,一切从长计议。 第二百八十五章 蹊跷 皇后虽然明白这件事跟百里无衍脱不了干系,却没想到对方竟然大胆到设了圈套让自己来背锅。 果然算计人这种事,要的就是步步为营,少算一步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要反过来被被人算计着了。 皇后到底不是毛躁气盛的人,不过片刻功夫就冷静下来,向玉唯中道:“你就这么让那人走了?” 自然是不能的,若真如此,玉唯中也不会这时候说出来,巴巴讨皇后一通责骂。 待听得玉唯中已经派人跟着宁寿出了城,皇后脸上的神色稍稍好了些。 她想了想,冷冷道:“这人不能留,寻个机会直接除掉就可以了,之后该怎么做,不用本宫教你了?” 百里无衍能想到栽赃嫁祸,难道他们就不能了? “娘娘放心,臣会办妥的。” 这样回了一句,玉唯中突然又想到了玉凝,稍稍停顿一下,又继续道: “娘娘,臣认为玉凝不适合进东宫,不如还是作罢。” 他自己的女儿,自己最清楚不过,玉凝虽然看上去谨小慎微,但能在玉氏手底下活这么多年,绝不可能一点手段都没有。 女儿有手段原是好事,不至于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室里存活下来。 但玉唯中隐隐有种直觉,玉凝的心思不是向着他们的,若是如此,真要去了百里无极身边就是祸患。 这样的祸患,能彻底从根源上来杜绝,就是最好不过的。 当然,这样的想法也是陆氏长年累月以来,潜移默化的结果。 “玉凝不合适,难道玉沁就合适了?” 皇后似乎看透了玉唯中的心思,并不给他再次出言的机会。 只见神色淡漠地做了总结: “玉凝这丫头是一定要进东宫的,不仅如此,本宫还会许给她一个更好的前程,你如果连这一点都想不明白,这玉家的事,也早早换了别人来打理。” 虽然玉唯中是玉家唯一的嫡长孙,但家里庶出及叔伯旁支的儿子还是有几个的。 这些人哪一个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家主之位,只要皇后愿意扶持一把,换人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玉唯中恍然大悟。 皇后既对自己的母亲齐氏恨入骨髓,又怎么会真心喜欢齐氏留下的子孙,他越是宠爱哪个女儿,皇后就越是不会顺了他的心思。 甚至于皇后之所以看重玉凝,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她不是玉唯中看重的孩子。 如此,就算玉凝以后当真成了皇后,凭着她跟玉家这些人的恩怨,也不可能完全向着玉氏一族。 既有利用又能时时敲打,比之一味地顺从和被娘家牵着鼻子走,这无疑更是皇后希望看到的。 玉唯中心里虽然不愿,但以他如今的能力,是绝没有可能跟皇后相抗衡的,只能垂眸道:“既然皇后娘娘已经定了主意,臣自当遵从。” “这并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要赶在楚凝秋之前找到楚天昱的下落。” 说话的功夫,皇后从袖子里取出一枚印章来放在桌子上,淡淡道:“有了这个,你行事会方便些。” 皇后之前让百里无极送去给楼墨渊示好那枚金丝楠木印章,不过是早些年为了以防万一,这才照葫芦画瓢刻出来的。 眼前这枚才是实打实的真品。 至于这印章对楚天昱的意义,皇后也不甚清楚,只知道至关重要。 楚天昱当年费尽心思把旬氏娶到手,为的就是那批宝藏的下落。 这么多年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这何尝不是最好的掩人耳目方式,说不定这会儿他已经把宝藏拿到手了。 “臣派出去的人已经全力在找了。” 玉唯中并没有立刻去拿过那枚印章,只继续道:“楼墨渊跟楚凝秋一同出京,必然也是冲着宝藏去的,咱们的人不是他的对手,眼下只能小心行事。” “不到最后一刻,要论输赢还为时过早。” 皇后明显存了让楼墨渊和百里无衍两相争斗的意思,更要在这个时候往上多添一把火,待一一嘱咐了玉唯中之后要做的事,方才一字一顿道:“你可听明白了?” “娘娘放心,臣明白。” 这件事容不得半分闪失,否则玉氏所有人的前程都会被一并段送掉。 “那就好。” 玉皇后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抬手端了端茶盏,示意玉唯中退下。 她和玉唯中的关系已经够差劲了,必须掌握好其中的分寸,既能敲打住对方,又不会让对方狗急跳墙,彻底生了背叛的心思。 “臣告退。” 玉唯中也不想再待在这里,朝皇后行了一礼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见玉唯中离开,林嬷嬷很快走了进来。 为保谨慎,她一直守在门口,自然也将皇后兄妹的谈话听了些,这会儿忍不住有些忧心忡忡道:“娘娘,您适才对承恩公说的话,是不是太重了些。” 旁的倒也罢了,玉唯中把家主之位看的比性命还重,若真以为皇后动了让旁人取而代之的心思,不敢保不生出旁的心思来。 “他不敢。” 皇后既然敢敲打玉唯中,就不怕她在自己背后搞什么伎俩,倒是玉凝那边…… 想到这里,皇后的心微微沉了沉,起身道:“走,去玉凝那边瞧瞧。” “是。” 且不说皇后准备跟玉凝说些什么,这边,楚凝秋已是带着黄铮顺着楼墨渊离开的方向,一路往山里去。 这里的山路虽然看着还算平坦,但也仅仅只是那一条大路,越往山里走,路就越是狭窄陡峭,甚至要手脚并用才能继续往前走。 “小姐,小心脚下。” 黄铮小心翼翼地跟在楚凝秋后面,见其脚下极稳,这才稍稍放心了些,只疑惑道:“小姐,属下仔细看过了,这些路似乎并非原本就这么窄,而是被人工毁坏了的。” 也不怪黄铮奇怪,因为无论是铜矿铁矿还是其他什么,只要有开采,就一定要源源不断地向外运输。 路都没了,东西还怎么运? 这实在是太不符合常理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另辟蹊径 楚凝秋微微摇头,“没什么奇怪的。” 路好走了,容易进去的同时也容易出来。 就算看的再紧,也总有疏漏的时候,若不小心让人逃了出来,就这样的荆棘小路,也是跑不远的。 至于运送东西,他们总有旁的法子就是了。 黄铮显然有些不明就里,正想再说什么,却发现眼前这条荆棘小路也到了尽头,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处峭壁。 低头看看峭壁下的悬崖,虽然不至于深不见底,但摔死人也是绰绰有余了。 好在这峭壁还不算太光滑笔直,尚有几处高低错位,虽比寻常攀岩难度稍微大了些,却也难不住楚凝秋。 虽然为了方便赶路,楚凝秋在出发前就换了轻便的衣服,上下打量自己一番,又将袖口给扎紧了些,免得不小心被碎石刮住。 做好这些,不过片刻功夫,楚凝秋抬头道:“走。” “小姐……” 黄铮下意识就要阻拦,然而还不等他开口,楚凝秋已经扣着山崖壁上的凹凸处走出好几步了。 阻拦不及,黄铮想了想,只能退而求其次,尝试着提醒道: “小姐,属下的轻功虽然比不上暗常司的暗卫,却也还算用得上,不如……让属下带您快些通过这处悬崖。” 咳咳,黄铮的语气之所以有所停顿,并不是对自己的轻功不够有信心。 而是眼前莫名其妙闪过楼墨渊那张脸。 他还是护着小姐慢慢爬山崖,慢点就慢点,总比让楼墨渊秋后算账好得多。 黄铮正在为自己的口误瑟瑟发抖,楚凝秋却是豁然开朗,当下道:“好。” 她也是脑子短路了,放着会轻功的属下不用,非要在这里被迫体验原始攀岩。 难怪才这么会儿功夫,楼墨渊就走的不见人影了。 “小姐,这……还是……” 黄铮肠子都快悔青了。 “还愣着做什么。” 话一出口,楚凝秋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黄铮的为难之处,轻咳道:“本小姐稍微有点内力,你只要抓住本小姐的肩膀就可以了。” 如此,既能尽量避免肢体接触,也可以加快行进速度。 看来没有暗影在身边的确不妥,以后她该寻个机会再跟楼墨渊要一个暗卫,这样尴尬的事就不会再发生了。 “是。” 黄铮依着楚凝秋之言,两人很快穿过这处峭壁。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转过这道弯,前面还有一处更陡峭的峭壁在等着他们。 “……” 楚凝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或许……想要找到黑矿的位置并不需要如此‘玩命’,只是那孩子逃出来之后,为了不被发觉,特意选了这条危险系数最高,却不会被人发觉的路。 失算啊。 已经走了这么一大会儿功夫了,再折回去也是白费功夫,楚凝秋简单斟酌一番,决定继续向前。 从那孩子身上的伤来推断,他就算有再顽强的意志力,也跑不了太久。 如果所料不差,目的地应该就在前面不远处。 似乎是为了印证楚凝秋的猜测,他们又往前走了不足百米,就隐约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脚步声。 为了不至于打草惊蛇,楚凝秋以眼神示意黄铮不要再继续往前走。 两人只维持着攀岩的姿势附在峭壁旁侧,若非着意搜查,绝没有人能发现。 楚凝秋的判断并没有错,没过多久,原本隐约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清晰 紧接着,两个男人的对话便传入耳中,“一个乳臭未干的小萝卜头能掀出什么风浪,这般劳师动众的,连带着咱们也跟着倒霉。” “谁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另一个男人唾了口口水在地上,恶狠狠道:“老子被管事的抽了好几鞭子,等找着这小杂,种,看我不剥了他的皮!” 楚凝秋微微挑眉。 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人出来找那孩子么? 楼墨渊可是比她先走了好一会儿,是还没有找到地方,还是偷偷潜了进去,暂时没惊动人? 这个想法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外面两个男人已经骂骂咧咧地走远了,楚凝秋向前攀了几步,总算再次回到安全的地面上。 地方是开阔了,然而四周却没有太多遮挡物,很容易暴露了自己。 楚凝秋想了想,向黄铮道:“贴着旁边的草丛走,若有人过来,立刻躲起来,不得跟他们发生冲突。” 以她跟黄铮两人的身手,想要解决几个只有蛮力的看守,几乎不用耗费什么力气。 但他们现在还搞不清楚前面是什么状况,少不得要暂时按捺住。 “是。” 黄铮自然明白楚凝秋的意思,一边往前走一边斟酌道:“小姐,咱们何不除掉两人,换上他们的衣服再往前走。” 这些个打手不过是恶势力的走狗罢了,平日里死在他们手里的可怜百姓不知凡几,死几次也不足惜。 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楚凝秋正要答应,但不知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摇头道:“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不过…… 若真依那孩子的说法,这处黑矿是以楼墨渊的名义开的,那这些看守之人想来也是这样认为的。 那么无论是楼墨渊还是她,都不应该是他们的敌人才对。 不过话虽如此,但谨慎总是没错的,楚凝秋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顺着路继续往前走。 许是这一带本就偏僻,并不是逃跑的常规路线,除了适才那两个走远了的男人,路上并没有再遇到旁人。 如此顺利,两人很快就走到了这条小路的尽头。 小道前面是一处两岔路口,楚凝秋低头观察了一下泥土路上留下的痕迹,最终选了那条没有脚印痕迹的路。 “小姐,咱们这是……” 黄铮能在一众侍卫中脱颖而出,博得老太君的信任,自认为并不是个蠢笨的。 然而跟在楚凝秋身边短短几天功夫,却觉得越发猜不透这位主子在想什么。 楚凝秋向来不是说教派,她有意让黄铮多历练些,便也没有多解释什么,只含笑道:“走,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探知 “是。” 黄铮识趣地没有再多问,只谨慎地跟在楚凝秋身后,以防有什么危险。 事实证明黄铮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这一路竟是出奇的畅通无阻,且循着这条路很快到了一条大路。 定睛瞧了瞧,不远处有个明显被开凿过的山洞,想来正是黑矿的入口处。 黄铮见楚凝秋停了脚步,小声问道:“小姐,不如您先在隐蔽处候着,由属下进去探一探虚实。” “不急,先瞧瞧有没有人出来。” 眼下,楚凝秋虽然还没发现楼墨渊的踪迹,却很肯定这黑矿有至少两处入口。 所谓‘擒贼先擒王’,现下连领头之人到底在哪里都不知道,这样冒冒失失闯进去根本没有什么用处。 “是。” 黄铮明白楚凝秋心里已有决断,便也不再多言,两人迅速跑到洞口旁侧的草丛里躲了起来。 好在并没有躲上多久,就听到洞口处有动静传来,从脚步声来判断,过来的人不在少数,怎么也有十个八个。 随着人越走越近,脚步声也越发沉重,其中还掺杂着凌厉的鞭子声,“动作都麻利些,若耽误了时辰,看大爷我不扒了你们的皮!” “是……” 随着鞭子一声声落下,人群中响起阵阵有气无力的闷吭,甚至还有叮叮当当的锁链声传入耳中。 楚凝秋心下正有些疑惑,已是有人推着木制的手推车走了出来。 推车子的人只穿了一层薄薄的单衣,枯瘦如柴的后背上被鞭子抽出一道道醒目的鞭痕。 许是为了防止人逃跑,手上竟然还带着沉重的铁链。 或是是还有一丝人性,见那孩子年纪太小没给戴上锁链,否则那孩子也没有命逃出去。 若是如此,他们如今已经出了山,这一趟怕是也错过了。 “都走快些,皮又痒了!” 这会儿功夫,已有监工再次挥着鞭子催促起来。 楚凝秋面色猩红,显然已是忍无可忍。 但他们如果在这里动手,山洞里一定还有不少人要冲出来,虽然顺便料理几个三脚猫功夫的看守不算费事,但缠斗起来总归节外生枝。 是以以眼神示意黄铮稍安勿躁。 这些个被抓来做苦工的男人常日里吃不饱穿不暖,即便看守的鞭子挥的再厉害也走不快只一步步艰难地往前挪动着。 黄铮自然明白楚凝秋的意思,两人只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待得这一行人终于走到前面一处拐角处,方才动手把两个看守打昏在地。 黄铮到底是老太君身边的得力暗卫,出手又快又狠,唯一一个清醒的看守亦被他的短剑逼在了喉咙处。 只见他冷冷道:“别作声,否则马上送你上路。” 这些个看守平日里对着劳工是嚣张惯了的,但也不过是窝里横,看着明晃晃的刀子,吓得差点尿了裤子。 他定了定神,身体下意识地往后闪了闪,连连道:“好汉放心,我保证半句话也不说。” “让你不要喊,不是让你什么都不说。” 黄铮最看不惯这种欺软怕硬的小人,恨不得直接用短剑划了他的脖子,只缓了口气道:“这是要把东西运到哪里去?” “这……” 那看守显然有所犹豫,但在性命面前,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只诺诺道:“这位好汉……东西只是运送到山下的路口,到时候自有人过来接,咱们这样子,也走不远不是……” 这些劳工手上是戴着锁链的,的确走不远。 不过停顿的功夫,楚凝秋倒是看清了推车里的东西,黑乎乎的。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不是铜也不是铁,竟然是银矿石…… 倒是她低估了这黑矿。 这样的银矿石显然是不能用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要运去别的地方提炼深加工,做成银元宝。 这黑矿当真持续了几年之久,可想而知这背后的主子捞取了多少钱财。 若当真是百里无衍,他可真哭的一手好穷,扮猪吃老虎这么多年,竟把所有人都诓骗了。 这样想着,楚凝秋心里更是一阵恼怒,再次问道:“你们每天除了采石运石,还做什么,一会儿那边的人可有什么要问的?” 提炼银子是个技术活,那边的位置必然要更隐秘些。 “没有什么要问,只把东西给他们就行了。” 见楚凝秋的神色有些不悦,那看守担心黄铮会威胁了他的小命,连连补充道: “他们那边在哪里我也不知道,我们的人是不允许过去的,否则万一被发现,就是死路一条。” 难怪能瞒那么久,做事倒还挺谨慎的。 楚凝秋倒是很庆幸她们没有打草惊蛇,否则后面的隐秘之处,怕是无从探知了。 这一次,不等楚凝秋说话,黄铮已是先一步道:“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也就是说留着你没有任何用处了。” “不不不……” 那看守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绞尽脑汁得想着能有什么办法保自己一命。 脑子转的快了,倒还真让他给想出了法子,立刻道:“您想知道什么,您就换上看守的衣服随我一起过去,见了那边的人,我替您问问……” 说着,目光往地上那两个被打昏的人身上看了看,意思不言而喻。 这些人日常都是见惯了的,若一下子全换了生面孔,必然是会引起旁人的怀疑。 若非如此,根本就不会留下这个活口。 听到这话,黄铮看了楚凝秋一眼,见她并没有反对的意思,这才麻利地点了那大汉的穴道,自己则快速脱了地上那看守的衣服穿上。 人则被他再次补了一掌,确定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来,然后放心地掀进山沟里去了。 一切停当,一行人继续往前走,黄铮的身量跟那两个看守差不多,看起来竟也毫不违和。加之路上并没有遇见什么人,倒也一切妥当。 至于楚凝秋,由于身量太小,换上另一个看守的衣服反而会因为太过违和,引起别人的注意。 索性只借着他们的遮掩在后头走,一时倒也相安无事。 第二百八十八章 再议 且不说楚凝秋这边顺藤摸瓜能否找到更有价值的线索,承恩公府这边,生着病的玉凝已在地上跪了一炷香时间了。 地砖又冷又硬,玉凝身子本就虚弱,这会儿早已跪的膝盖发麻,但她却没有半分示弱的意思,依旧咬牙强撑跪的笔直。 哪怕额头上的汗珠不停地往下淌,也没有晃动一下,更别说求饶了。 皇后坐在椅子上徐徐喝着茶,直到玉凝就快要坚持不下去时,方才冷冷道:“怎么,可是想明白要如何回本宫的话了?” 玉凝整个人都要跪虚脱了,眼前甚至出现一道道重影。 但她并没有改变主意,依旧咬牙道:“皇后娘娘,凝儿没有说谎,当真是凝儿自己不想进东宫,跟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这些天她反反复复思量着楚凝秋之前说过的话。 虽然洛云深一心一意都在旬氏身上,但旬氏到底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不能真跟她争抢什么。 所以,哪怕一辈子都只能没名没分地跟在洛云深身边,她也不想嫁给百里无极,继续成为皇后手里的棋子。 因为皇后绝不可能为了替她报仇,彻底断了承恩公府的生路,这个血海深仇,只能她自己来报。 皇后多疑,玉凝越说的信誓旦旦,皇后就越发觉得这件事必有古怪。 可眼下玉凝病的如此厉害,就算想要即刻嫁给百里无极也是不可能的,不如暂时把人稳住,也好知道她到底意欲何为。 皇后斟酌片刻,只冷冷道: “既是你自己的意思,本宫自然不会勉强你什么,但在这承恩公府里也不利于养病,你随本宫去凤栖宫住些时日,想来皇上也不会反对。” “……” 玉凝着实没想到皇后会对自己如此重视。 但皇后话已出口,就绝没有她反驳的余地,只虚弱道:“凝儿多谢姑母关心。” “起来。” 听到皇后这话,林嬷嬷立刻上前把玉凝扶了起来。 只见她笑盈盈劝慰道:“皇后娘娘对小姐是爱之深责之切,若换了旁人,娘娘还不肯教导呢,小姐不要生气才好。” 玉凝摇了摇头,微微含笑道:“嬷嬷言重了,若无姑姑照拂,凝儿就算想在这里跪着,怕也早就没有命跪了。” “……” 林嬷嬷在话向来只说两三分的宫里待惯了,乍然听了这般实话,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却也明白玉凝说的是事实。 是以只含笑道:“小姐明白娘娘的苦心就好,但娘娘再怎么维护小姐,终究还是要小姐自己争气,否则这受人欺压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其实林嬷嬷很想不明白,玉凝为什么要拒绝进东宫。 若真断了这条路,以陆氏的性子,最多给她寻一个平常书生嫁了。 甚至还有可能把他塞给五六十岁的公候做续弦,日子只会过的更加凄惨。 “嬷嬷教训的是。” 玉凝自然不能跟林嬷嬷说实话,好在她并不是装病而是真的病了,就算强撑着也根本站不了多久。 林嬷嬷自然也不能再说什么,只让玉凝身边的丫鬟侍奉她去床上休息。 直到躺在床上,玉凝才觉得堵在自己心口的闷气稍稍有些疏解,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见状,玉凝的贴身丫鬟云儿心疼地眼泪直流,哽咽道:“小姐,您这又是何苦,若皇后娘娘真动了怒,您的境遇只会更糟。” 她日夜陪在玉凝身边,自然明白玉凝整颗心都在洛云深身上。 但洛云深生性凉薄,若小姐没了用处,他是绝不可能出手来救小姐的。 “都这样了,还能糟到什么程度。” 玉凝微微摇了摇头,唇角勾出一丝淡漠的冷笑, “皇后多疑,本小姐越是拒绝的厉害,她就越会觉得是陆氏动的手脚,甚至连玉唯中都脱不了干系。” 虽然玉凝的确不想嫁给百里无极,但也绝不能让陆氏好过,若能借皇后的手把人给敲打一番,自是再好不过。 “皇后再如何不喜老爷夫人,也不过是多训斥几句罢了,根本撼动不了他们什么,小姐这般折腾自己的身子,实在是不值。” “他们之间的嫌隙本就不浅,每多一层,玉沁的前程就越少一分指望。” 玉沁是陆氏最大的指望,虽然她已经‘投桃报李’,用洛云深给的药让玉沁永远断了延绵子嗣的指望,但这还远远不够。 玉凝的恨,云儿再清楚不过,只忧心忡忡道:“小姐一旦随皇后娘娘进宫,之后的事就更由不得自己了。” 玉凝倒没有多担心,只似笑非笑道:“放心,皇后很快就会改变主意的。” 额? 云儿不得其解,刚要说什么,却见另一个小丫鬟锦儿从外面进来。 确定没有旁人会偷听到,方才匆匆来到床边,小声向玉凝道:“小姐,洛神医知道您这几日病着,让他身边的小厮送了药来,奴婢收下了。” 玉凝原以为洛云深不会管自己的死活,乍然听了这话,哪怕明白对方定然还是对自己存了指望,而并非爱慕之情,心里到底还是瞬间活络起来,急急追问道:“他可有说什么?” 之前的事办砸了,洛云深必定十分恼怒,这会儿过来,说不定有什么旁的交代。 锦儿摇摇头,“没什么别的,只让小姐养好身子。” “知道了。” 玉凝似是松了口气,但眼眸中的光亮却也顿时黯淡下来。 她只询问道:“他是如何来的,今日府里这么多人,可有被瞧见?” 有没有一种可能,洛云深知道皇后今日要回府省亲,特意寻这个时候派人过来? 锦儿摇摇头,“小姐放心,东西是从后角门送进来的,所有人都在前院忙碌,无暇顾及其他。” 这种事她不是第一次做。 就算被人发现了,也不过是她这个做奴婢的担心主子的身子,想着法子在外面求大夫开了药,没有谁能指证什么。 “知道了。” 玉凝并没有让锦儿下去煎药,只淡淡道:“你们先下去,本小姐休息会儿。” 第二百八十九章 请教 “是,奴婢告退。” 遣走了两个丫鬟,玉凝看着洛云深送来的药,无声无息地落下泪来。 眼泪一滴滴落在包着草药的纸上,不知不觉中就把纸给打湿了。 直到这会儿,玉凝才发现纸上印出淡淡的磨痕,似是有字迹。 见状,玉凝忙擦了眼泪,把绑在药包上的草绳解开,翻开一看,包装纸内侧果然写着几句简短的话:稍安勿躁,静待来日。 洛云深的字迹,玉凝是认得的,也明白对方有此一言,就是并没有责怪她办事不力,而且还会寻机会把自己救出去。 他心里是有自己的,哪怕只有小小一席之地。 若真如此,她死而无憾。 想到此处,玉凝才止住的泪水再次忍不住流了下来,她起身将药包里的药材倒在绢帕里,又把包装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收了起来。 她要好起来,就算为了洛云深,也不能再这样自暴自弃下去。 玉凝的想法转变旁人自是无从得知,这边,被洛云深派去承恩公府送药的小徒弟已是回去了。 待告知洛云深事情已经办妥后,小徒弟又有些不解道:“师父,徒儿不明白您为什么要今天给玉家大小姐送药去?” 洛云深正翻看着一本医书,他并没有立刻回应徒弟的话,而是一页一页继续往后翻着,直到一本书看到底,方才抬眸瞥了对方一眼,淡淡道:“想明白了么?” 洛云深生性冷漠,在一帮徒弟中威势甚重,小徒弟被师父罚站,心里已经紧张地连汗毛都竖起来了。 哪里知道师父还要考自己,一脸茫然地看着洛云深,“师父……” “连这点事都想不明白,也不知道天天顶着那么大个脑袋是干什么用的。”洛云深站起身来,从小徒弟身边往隔间走去,只余一句话从身后缓缓飘来,“去门外站着继续想,想不明白晚饭就别吃了。” “是。” 小徒弟颤颤抖抖地应了下来,确定走远后,方才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只恨不能从脑袋里拍出答案来。 在隔间里的旬延逍自是将这一切都听的清清楚楚,随洛云深坐下来下棋的时候,不由轻笑道:“师伯何必跟小鸿子置气,他若真能猜中您的心思,那才真是奇怪了。” 听到旬延逍的话,洛云深不予置否地摇了摇头,待把手里的黑子落下,方才反问道:“他想不明白,那你呢?” “师伯这是又要来考我了?” 旬延逍微微勾唇,许是在一起待久了的缘故,他这一笑,竟莫名跟洛云深有几分相似。 见洛云深沉默不语,显然是在等自己的答案,旬延逍也不掩饰,只道:“楚凝秋那般聪慧,既看破了玉凝的所作所为,只需稍稍一想就能明白其中的关窍,如此,她还愿意放玉凝一马,说明无论是对玉凝还是对您,都是留有余地的,并不想除之而后快。” 这一点,洛云深在第一次见到楚凝秋的时候就知道。 他跟药王谷之间的恩怨天下皆知,楚凝秋作为旬如栩的女儿,照理来说,应该对他恨之入骨才是。 但让他意外的是,自两人第一次见面起,楚凝秋对他就没有什么敌意,始终以礼相待,也正因如此,才越发勾起了他对旬如栩的思念,再想做什么,也束手束脚地不忍下手。 这样的想法从洛云深脑海中闪过也不过是一瞬,他继续落子,缓缓道:“我们跟她原本就不是你死我活的局面,只不过是要寻得那批宝藏的下落,若能双赢,只是无不可。” 旬延逍神色冷淡,“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若真寻到了宝藏,楚凝秋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她会愿意跟咱们来分享?” 若不是有这重思虑,他又怎么会执意要娶楚凝秋为妻,甚至在被楼墨渊横插一脚后,不惜以灵殊草为交换条件。 可眼下看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很难从楼墨渊那里把楚凝秋给抢过来。 那么等待着他们的,说不定就真的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了。 洛云深抬眸看了旬延逍一眼,“只有药王谷稳定了,西南才能稳定,如今能让药王谷稳定的只有你,这一点楚凝秋再清楚不过。” 楼墨渊同样如此,所以旬延逍可以敲打,却不可以直接杀了了事。 若非是这个缘故,他不认为旬延逍还有性命,坐在这里跟自己下棋。 听到这话,旬延逍难免有些疑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果楚凝秋不能嫁回药王谷,她做什么要顾及西南能不能稳定?” 然而彼此都是聪明人,虽然一时想不通,但话一出口再对上对方的眼神,却是猛然意识到了其中关窍,脱口而出道:“师伯的意思,难不成楼墨渊他……” 若是依着楚凝秋之前跟百里无极的婚约,所谓的为长远计还合情合理。 但以楼墨渊的身份,就算手握重权有博一博大位的心思,却也不能名正言顺。 且不说成不成还是两说,就算真成了,这大位又能坐多久? 又是个传不了子嗣的身子,拼来了大位早晚也要便宜了旁人,又何必劳心伤神地费这般周折。 “事在人为,要名正言顺,自然有名正言顺的法子。”洛云深唇角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倒回几年,又有谁能想到这药王谷谷主的位子能落到你身上?” 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连性命都朝不保夕,更别说荣华富贵了。 可许多事,偏偏就是常人无法预料的。 旬延逍到底还年轻,论起手腕自是不若,但就心思来说,比着一手扶植自己起来的洛云深还是差了好大一截。 他垂眸思虑片刻,到底还是没有想出什么。 再想起适才被洛云深罚在门外思考问题的小师弟,只觉得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只见他站起身来,向洛云深深深揖了一礼,语气中不由多了两分撒娇的意味,“师伯,您就别卖关子了,我可不想跟小鸿子一起到门外罚站去。” 第二百九十章 此一时彼一时 洛云深既然已经把话题引到了这上面,自没有瞒着旬延逍的意思。 只见他把玩着手里的棋子,不疾不徐道:“你当真以为楼墨渊的身份如此简单?” 这么多年,洛云深虽然人在江湖之中,但江湖跟朝局原本就息息相关。 他那时候正在气头上,处处跟药王谷过不去,想要攀上别的关系左右逢源,少不得也要多关注些。 便是从那时候就起了疑心的。 凡事若有古怪,必有迹可寻,为了查清楚此事,洛云深也算费了不少银钱和功夫。 虽然直到现在也没有什么确切证据,但靠着这些日子又掌握到的新线索,已经足够让洛云深推测出楼墨渊真正的身份。 如此,一切的一切,就都能解释清楚了。 旬延逍到底还年轻,又长在天高皇帝远的西南,对当年之事一无所知。 哪怕这会儿洛云深着意提点了几句,也并没有完全明白其中关窍。 但他到底也是聪明人,往自己认为合理的方向想了想,斟酌道:“师伯,难道楼墨渊已经完全把皇上控制在手里了?” 虽说一直以来,楼墨渊都是一人之下的荣耀,但明眼人都知道,他只不过是皇帝手里的剑。 皇帝能把他捧起来,就能把他踩下去。 可此一时彼一时,若当真世事反转,以后要面对的局面就截然不同了。 “就算眼下不是,也是早晚的事。”洛云深脸上的神色稍稍变了变,却并没有再多解释什么,只道:“楼墨渊,不能做敌人。” 这些年,旬如栩的仇,他未有一刻忘记过。 若不是楚天昱有目的地接近旬如栩,旬如栩也不会不管不顾地嫁来京城,被人算计了一辈子,落得个郁郁而终的下场。 自始至终,他最大的敌人都是楚天昱。 之前他以为楚天昱死了,这笔帐自是要算在皇帝身上。 可如果楚天昱没有死,他就是首先要付出代价那一个! “师伯思虑的是,但百里无衍如今风头渐盛,也是不好开罪的。” 旬延逍看了洛云深一眼,见对方并没有打断他话的意思,方才继续道:“之前在晋城,咱们也算卖了楼墨渊一个面子,以楚凝秋的心思,必然是能猜出来的。” 洛云深微微摇头,实事求是道:“百里无衍别说只是封了亲王,就算即刻坐到皇位上去,也不是楼墨渊的对手。” 从始至终,他都只是跟百里无衍合作,,而并非是他的下人供他驱使,如今随着立场的不同有所转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楚凝秋既特意派了暗影往京城里传消息,自不会漏了洛云深这里。 此刻,洛云深已经隐隐猜到了那铜矿之事是百里无衍所为,摩挲着手里的棋子道:“他也是运气不好,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发现,这么多年的经营算是白费了。” 这一点,洛云深深以为然。 因为他很明白但凡成大事者,皆是七分修为三分运气,只要运气不肯光顾,哪怕耗费再多的心思也是徒劳枉然。 这番话倒是在旬延逍意料之中,只挑眉道:“师伯的意思,是要以不变应万变?” “正是。”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怎样的苦心筹谋都是枉然。 百里无衍明摆着不是楼墨渊的对手,楼墨渊的野心也绝非一人之下那么简单。 但他是想暂时扶持百里无极,还是直接起事,一时却是没有把握的,这个时候自是静观其变最重要。 至于玉凝,能去百里无极身边替自己盯着,自是最好不过,但他很明白若当真如此,玉凝的一生就彻底葬送进去。 虽然从一开始对玉凝就只是利用,但到底还是没忍心。 “师伯放心,我自有分寸。” 虽是这样想,但旬延逍心里却是极度不甘心的,毕竟那是药王谷的宝藏,若他能娶了楚凝秋,才是真正的肥水不留外人田。 这一切尚未真正无望,他怎么就能先放弃了?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旬延逍也明白眼下根本没有任何胜算,说出来也毫无用处,只能把后半句话化为深深的欲言又止。 “那就好。” 洛云深微微颔首,又继续道:“你在京城待了这么久,也是时候离开了,把手里那株灵殊草也带上。” 另外一株既然在宫里一切稳妥,想必一时半刻也不会有人找得到,放着也罢了。 听洛云深这么说,旬延逍就知道对方的意思并不是让他回药王谷,而是追随着楚凝秋,甚至要比她更早找到楚天昱的下落。 “是。” 旬延逍答应下来,左右楚凝秋跟楼墨渊有的也不过是个婚约而已,之前跟太子的婚约尚可作罢,如今也不一定是什么板上钉钉的事。 这样的想法闪过脑海,旬延逍几乎下意识地抬眸看了洛云深一眼。 楚凝秋跟旬氏容貌相似,性子却截然不同,没有其母的单纯柔弱,却多了坚毅聪慧,更是洛云深所喜爱的。 若他也动了这样的心思,可就不好办了。 不过洛云深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注意到旬延逍的情绪变化,只任由他行礼离开了。 洛云深和旬延逍的谈话暂时告一段落,承恩公府中,皇后亦没能如愿带玉凝进宫。 因为府医说玉凝患的是时疾需要静养,不宜挪动。 皇后心里虽然有许多打算,却也不敢冒着可能会让皇上染病的风险把人带回去。 对玉唯中和陆氏嘱咐敲打了一番,便让玉凝等身子养好之后再进宫小住。 玉唯中本就不愿玉凝进宫,见女儿很是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并没有仗着受皇后看重而有任何骄矜,心里也算有所安慰,嘱咐了玉凝好好养病便回书房了。 毕竟皇后只是交代了要做的事,却没有交代该如何去做,他需步步为营,不能,也出不得半点差错。 无论背地里多么暗涛汹涌,明面上京城依旧是风平浪静的模样,甚至比之前还要平静些。 相比之下,楚凝秋的处境就要凶险的多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 命如草芥 这会儿,扮成监工的黄铮已经跟另一个监工一起看着推车的劳工,顺着小路把银矿石运到了另一处山洞前。 两个山洞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远,为着防止那监工一会儿见了人就大喊大叫,楚凝秋从身上的小瓷瓶里拿了一颗药丸强行让其服下。 在这之后,方才淡淡冷哼道:“这可是噬心蛊,你若胆敢胡言乱语,五脏六腑就会被蛊虫噬咬干净,连个尸骨都留不下。” “……” 那监工虽然是素日里横惯了的,但也不过是长了点挥鞭子的力气,听到噬心蛊三个字,吓的腿都软了,哆哆嗦嗦地摇头,“不敢,小的不敢……小的什么都不说……” “算你识趣。” 因着自己的出现实在太古怪了些,楚凝秋便挑眉问道:“这里除了干活的劳工和你们这群狗腿子,还有没有什么人会过来?” 那监工一心惦记着自己的小命,哪里敢有半分隐瞒,立刻点头如捣蒜,“有有有,每隔十天半个月,陈大人就会派人来查看进度,若制好的银钱需要运出去的时候,他就会亲自来……” “哪个陈大人?” 楚凝秋没怎么接触过朝廷上的事,连京城的官员名字都没有弄清楚,自然更弄不清楚这地界儿到底有没有个姓陈的官员。 “小的身份低微,当真不知道那么多。” 似乎是怕楚凝秋得不到满意答案,一怒之下不给自己解药,那监工又急急补充道: “但听他的口音并不是当地人,应该是京城那边派出来的,咱们可不敢去沾惹。” 这么远的地方,若没有心腹之人盯着任谁也不能放心。 是以楚凝秋并没觉得意外,只继续问道:“你可记得清楚那人的长相?” 京城人多眼杂,百里无衍在皇后和百里无极的不懈打压下,哪怕收敛锋芒挣扎求存,总归没有太深的根基,根本不可能有能力瞒住九门的耳目,把这么多扎眼的银子都弄回京城里去。 所以想要知道这些银子都去了哪里,这个陈大人无疑是关键存在。 那监工抬眸看了楚凝秋一眼,又连忙埋下头去,“只是远远见过几次,记得大概模样。” “再好好想想,回头把能想起来的都一五一十告诉我。” 既是楚凝秋下的命令,哪里有反驳的余地,那监工连连道:“是。” “行了,一会儿你就说我是那陈大人派过来的人。” 该问的已经问完了,楚凝秋也不再耽误时间,顺手把小瓷瓶收回袖中,抬眸见那监工还愣愣地站在原地,挑眉道:“还不走,想再吃一颗噬心蛊?” 楚凝秋说的一本正经,连黄铮都被骗了过去,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不过是她给楼墨渊新配的解药,专门医治蛊毒。 看来无论什么,只要是从医者口中说出来的,就足够有震慑力。 “不不不……” 楚凝秋声音不大,语气也并不狰狞,但那监工就莫名信了她的话,连忙迈着软绵绵地腿一步一瘸地往前走,生怕晚一会儿小命就保不住了。 在监工尚沉浸在被噬心蛊吞噬五脏六腑的恐惧中时,另一处山洞已经很快到了。 其实不需要说什么,只看防务守备,就知道这一处山洞比之前那一处要重要的多。 门外不仅足足有四个看守在来回转悠,还在洞口处修了一道落了锁的大铁门,就算有什么人真要动心思,也得耗费些功夫才行。 许是‘水涨船高’的缘故,这里的看守明显要比之前的更骄矜些,见人过来,不耐烦地训斥道:“都是干什么吃的,这般磨磨蹭蹭,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哪能哪能。” 那监工下意识地回头看了楚凝秋一眼,勉强定了定神,方才陪笑道: “王哥教训的是,这不,陈大人那边派了人来查看进度,这才给耽误了。” “不是前几天才看过么?” 监工觉得奇怪小声嘀咕了几句,再抬头去看楚凝秋,疑惑道:“一向不都是方大人么,怎么换了人?” 虽然穿了轻便的男装,但楚凝秋的身量到底矮了些,不过她脸上那些之前被李氏害出来的黑斑还未完全消失,上山前为了更显粗糙也没有用脂粉修饰,倒也并非细皮嫩肉。 如此,楚凝秋面无表情地反问道:“怎么,陈大人有什么安排,还要先来告诉你一声么?” 那监工上下打量了楚凝秋几眼,见楚凝秋气度不凡,神色举止间亦端足了尊贵之气,很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架势。 想了想,到底也不敢多说什么,忙赔了笑脸道:“小的哪敢过问大人的事,只是这矿里黑灯瞎火,又闷热难耐,有些担心大人罢了。” 见状,楚凝秋就知道暂时稳住了,越发拔高了语调: “既没有什么不妥的,就赶紧进去,回头还得去向大人禀告,万一耽误了大人的事,你们的脑袋加起来也不够砍的。” 楚凝秋本是随口威胁他们一句,但却歪打正着地说中了。 因为前几日那位方大人来时,提起过要他们加紧进度提高产出,若是为此来多催促几分,也在情理之中。 这样想着,心里还剩下的几分疑虑也消散了不少,恭敬道:“大人说的是,小的这就开门带您进去。” 说着,那监工不等楚凝秋回应就去开门了,岂料门才打开,还不等让外面的人进去,里面已是先一步传来动静。 楚凝秋正疑惑的时候,就见里面抬出两具尸体。 那抬尸体的人许是这种事做的多了,连个席子都没卷,就像扔垃圾般扔了出来。 不仅如此,嘴上骂骂咧咧道:“一群没用的东西,连点暑热都挨不住。” 楚凝秋原以为是尸体,但这会儿离的近了,定睛瞧了瞧才察觉到其中一个人脸上仍有痛苦之色,似是还没有咽气。 虽然从在山下捡到那个受伤的孩子时,楚凝秋就知道这里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地方。 但就这样看着奄奄一息,还没断气的人就要被舍弃了,心里还是被狠狠刺痛了一下。 第二百九十二章 摸底 “这不是还没死么?” 楚凝秋知道说这话定会有节外生枝的麻烦,但如果她不开口,这人定会直接被扔到山崖下去。 到底是一条性命,她做不到熟视无睹。 “只剩下一口气,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那监工看了楚凝秋一眼,眸中才消散的警惕心又提了起来。 也实在不怪监工会有所警惕,连他们都不会把这些劳工的生死当回事,更别说上头的人了。 对此,楚凝秋自是早早就想好了说辞,淡淡道:“陈大人吩咐了,如今外面风声越来越紧,想要再找新人来顶替可没那么容易,自是能多留一个算一个。” 这番话有理有据,那监工一时也寻不出什么不妥,抬脚往躺着的劳工身上踹了一下。 这一踹,果然见人微微挪了挪,的确是没有咽气,只蹙眉道:“依大人之见,该如何处理?” 这么偏僻的地方,要请大夫是不可能的,连他们自己生病了也只有扛着的份儿,更别说其他人了。 所谓‘望闻问切’,说话的功夫,楚凝秋已是简单端详了一番。 想着大概是长期劳累又中了暑气这才引起了昏厥,若为其施针治疗,少不得更要引起那几人的怀疑。 所以也只是淡淡道:“把人抬到阴凉通风的地方,给喂点水和吃的,想来也就没有大碍了。” 楚凝秋话音刚落,之前被喂下药丸的监工已是立刻附和道:“是是是,大人说的没错。” 左右不是什么费功夫的事,那监工也无谓跟楚凝秋去争辩什么,立刻把人给挪开了,之后才打开一扇铁门,待那几个劳工把小车上的铁矿石推进去,方才请了楚凝秋进去。 不怪那些个劳工要中暑晕倒,楚凝秋才进山洞,就被一阵热浪冲的喘不过气来,好容易缓了缓气息,方才蹙眉道:“这里就没有个通风的地方么。” 那监工道:“有倒是有,但如今正是热的时候,一旦做起活来,也是不顶什么用处的。” 那些个劳工最是命不值钱,左右死了一批很快就会有一批新的被送进来。 也不是没有那不知死活的闹将起来,多抽几鞭子也就老实了,哪里会有人管他们受不受苦。 听到这话,楚凝秋并没有多说什么,只继续往前走,这一下,她很快就知道为什么了,前面不远处架着一座高高的铁炉,旁边有劳工正在不停地往里添加着银矿石。 这样闷热的天气,楚凝秋才进来片刻就觉得后背汗湿了一片,这些常日里守着熔炉的劳工会中暑没了性命,也没什么奇怪了。 “这几日矿里被盯上了,陈大人的意思,是要安静上几日,做完这批活,可以先停一停。” 其实倒也不是没有简单直白的法子能够快速解决问题,但为了各方面权益考量,自然还是眼下这迂回的法子更保险些。 虽然还不知道楼墨渊到底去了哪里,但以对方的能力,只要拖上个一日两日,定能把这批银子的去向查个清楚。 到那时候,这些劳工的性命自然也就保住了。 百里无衍为人谨慎,并没有一味地贪得无厌,每次运出去一批银子后,就会格外警惕些,待过几日风平浪静后再开工。 是以楚凝秋这番话,监工们前些日子也是听到过的,并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只应承道:“大人说的是,小的知道了。” 趁着说话的功夫,楚凝秋快速将眼前的山洞打量了一番,这山洞并不大,也并没有精心布过什么局,乍然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紧要的。 然而楚凝秋的嗅觉比寻常人要敏感许多,很快就从闷热的空气中嗅出一丝火药的味道。 百里无衍果然是做足了准备的,这里的看守定是一早就得到了吩咐,如果有人要强行攻入,便会引燃里面的炸药将山洞炸掉,绝不能便宜了旁人。 楚凝秋心里已然有了打算,却并没有宣之于口,只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扔给那监工,淡淡道:“你们差事当的不错,陈大人都是知道的,这几日更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绝不能把任何闲杂人等给放进来。” 这监工平日里虽然也是得过赏赐的,但都是一些碎银子,待看清楚凝秋给的是一百两大额银票时,激动的眼睛直冒光,态度更是比之前好了许多,“是是是,大人放心,小的一定把这里里外外都看的严严实实,绝没有任何人敢闹出什么幺蛾子。” “……” 这一幕直让那个服了蛊虫丸的监工目瞪口呆。 明明都是一样的监工,为什么自己要被塞毒药,而别人却能得到银钱赏赐? 他不一定要被威逼,也是可以被利诱的啊! 然而这样的想法也只能是在心里默默吐槽而已,楚凝秋并不打算在这个闷热的山洞里再待下去,又仔细打量了一圈,确定没有任何疏漏之处,就转身往外面走了。 出了山洞,楚凝秋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活了过来,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却下意识地往四周瞥了瞥。 那监工才收了银子,正是心情大好的时候,心思自然也活络的很,当下陪笑道:“大人放心,那个人死不了,回头小的让人给他做些好吃的便是了。” “你能有这份慈悲之心自然是好的。” 楚凝秋自然明白这是银子的面子,微微颔首道:“好好当差,往后自少不了你的好处。” “是。” 既然已经初步打探到了虚实,楚凝秋也不再多逗留,只以还要去采矿处查看一番,就离开了。 回去推的是空车,几个劳工明显轻松了许多,只那服药的监工哭丧着脸,才走过山路的拐角处,就迫不及待地哀求道:“这位爷,您要小的做的,小的都做完了,求您把解药给小的!” “放心,该给你的时候自然就给了。” 威慑的确有用,但之后少不得还需要他来做事,楚凝秋也没吝啬,同样抽出一张百两银票递给他,“拿去。” 第二百九十三章 古怪 这监工虽然对之前那个得赏赐的人羡慕嫉妒恨了好一会儿,却压根没想到自己还能得赏钱。 这下两眼直冒精光,连身体里被喂了蛊虫的恐惧也减少了许多。 只陪笑道:“多谢公子赏赐,只是无功不受禄,公子可是还有什么事需要小的去做?” “你倒是个乖觉的。” 跟机灵人说话,总是更省心些,楚凝秋唇角不由含了淡淡的笑意,“也没有旁的,你只要想办法对所有人瞒过本公子的身份就行,到时候解药自然也是会给你的。” 他能做到,也必须要做到。 “公子是陈大人派来的,无论做什么都是陈大人的意思。” 这监工如今命都掐在楚凝秋手里,又得了好处,自然知道话应该怎么说,在这之后又跪下道: “小的自知罪孽深重,但弱肉强食本是生存法则,小的若不这么做,也活不到今天了,还请公子能饶恕小人的罪过,保小人一条性命。” 他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监工,却也是有几分见识的。 楚凝秋轻轻松松就能拿出足够普通人家生活十余年的二百两银子赏人,又对药理如此精通,这通身的气派,怎么看也比那陈大人来头大。 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但这会儿投靠她,总不会错的。 楚凝秋默然。 虽然这人的确做了不少为虎作伥之事,但他说的也不无道理,自己一时之间竟无从反驳。 正如他所言,不做监工,或许就要做没日没夜挖矿的劳工了。 楚凝秋微微挑眉,“我不会无缘无故把杀人当嗜好,却也不会对作恶之人一再宽纵,你这条命能不能留的下,只看你从现在开始的所做所为了。” “是,小人明白。” 楚凝秋还有别的事要做,并不能一直在这里逗留,想了想又道:“好好回忆一下那陈大人的样子,另外,把你知道的这周围的地形情况也全部交代清楚。” 说罢,抬眸看了黄铮一眼。 黄铮会意,知道楚凝秋这是要自己留下把这边的情况都掌握清楚,点头答应下来,却又不放心道:“小……公子要去哪里?” 楚凝秋身边不能没人保护。 “放心,不会有事的。” 过去这么久,楼墨渊那边想必也已经妥当,说不定很快就来寻自己了。 之后的事,总要两人商议了,才能做进一步打算。 “说曹操曹操到”,楚凝秋脑海中的念头还没闪完,就听不远的山崖处传来一阵风吹草动。 直觉告诉她有人来了,且不是敌人。 果然,不过片刻功夫,暗鹰已经如阵风般飘然出现在楚凝秋面前,也顾不上行礼,只急急道:“小姐在这里就好,主子毒性发作,情况很糟……” 什么! 适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毒性发作了? 楚凝秋心里焦急的很,却也明白眼下不是废话的时候,只拧眉道:“还愣着做什么,快些带我过去。”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楼墨渊这次的毒发作的很奇怪,似乎是有什么外力作用。 又或者,他们根本就是被人刻意引到这里来的。 若真如此,私自开矿的百里无衍是那只蝉,她跟楼墨渊就是螳螂,而最后那只黄雀,才是最终的受益者。 这……可能么? 这座山虽然又高又深,但两人是差不多同一时间出发的,就算方向有所不同,距离也不会相隔太远。 有暗鹰的轻功加持,楚凝秋很快就见到了已经陷入昏迷的楼墨渊,三个暗卫守在他身边,密切注意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你……你能救他是么?” 那个叫小,三儿的孩子紧紧守在他身边,一脸担忧地问着楚凝秋,显然对这个才认识没多久的陌生人很有几分好感。 “放心,死不了。” 为着蛊毒发作无常,楚凝秋早就配制好了新的药,这会儿也算派上了用场,直接喂楼墨渊吃下去一颗。 在这之后,见楚凝秋开始为楼墨渊诊脉,暗鹰守在一旁补充道:“小姐,主子已经动不了内力了。” “命都要没了,动不了内力有什么奇怪的。” 楚凝秋眉头紧拧,仔仔细细给楼墨渊诊了脉,发现对方脉象虚浮,似乎不仅仅是蛊毒发作之状,一时半会儿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实在是处处透着古怪。 这样想着,楚凝秋只觉得之前那种本能的直觉再次涌上心头。 难道这蛊毒是可以受外界力量催化的,催化剂又是什么? 不过万幸的是楚凝秋虽然一时半会儿解不了这蛊毒,但有了那颗药丸,楼墨渊并无性命之忧,便也安下心来,吩咐道:“把人带回马车上。” “是。” 暗鹰早有此意,只是不知道楼墨渊的身体是何状况不敢贸然动手,才一直让人守在原地未动。 然而还不等暗鹰几人有所行动,却见楼墨渊缓缓睁开了眼睛。 到底是内力深厚之人,虽然体内气血翻涌的厉害,甚至还吐了一口血,但楼墨渊眸色依然清明,可见只是身子昏迷了,意识始终都是清醒的。 看着眼前这家伙,楚凝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被骗了。 这蛊毒在楼墨渊体内十几二十年了,虽然不能说是已经达到了和谐共生的地步,但何时发作,要如何发作,他心里多多少也是有数的。 怎么会让自己在这荒郊野岭里,就这么毫无任何招架之力地昏了过去。 这边思绪还没转完,却是楼墨渊坐了起来,挑眉道:“在想什么?” “还能想什么?” 楚凝秋没好气地轻哼一声,慢悠悠道:“自然是某些人又自作聪明,失算了呗。” 想要故意出点岔子引人主动出手,偏偏却什么人都没有引来。 也不是,总还是有她这个笨蛋信以为真了。 但话虽这么说,楼墨渊体内的蛊毒,却不能再一味地用蛮力压制。 所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过度用药只会适得其反,人的身体本来就是一个精妙的整体,自然同样也是这个道理。 第二百九十四章 拜师 “是不是失算,现在所言还为时尚早。” 楼墨渊深深看了楚凝秋一眼,人已经站了起来,仿佛刚刚那个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你没事了?” 那孩子显然没反应过来,有些疑惑地仰头去看楼墨渊。 奈何他的个子实在太矮了些,又往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才看清楼墨渊的脸。 楼墨渊适才毒性发作时有多痛苦,他都看在眼里的,小小的身躯一直护在对方身前。 虽然不见得顶什么用,可若真有危险,他却真会往上冲。 看到这一幕,楚凝秋有些想笑。 楼墨渊那能让‘小儿止啼’的名声可不是白来的,不仅周身气场强大,且有一种从刀光剑影中挣扎出来的凌厉气势。 可这个叫三儿的孩子却怎么都不怕他,甚至还有几分亲近。 或许也算是一种奇怪的缘分。 “你希望我有事?” 楼墨渊低头看了三儿一眼,想起之前他说起自己名字时楚凝秋那个奇怪的表情,想了想道:“从今往后你就跟着我了,改名叫来福。” “……” 楚凝秋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这家伙还真是起的一手好名字。 跟楚凝秋的反应不同,那孩子似乎很喜欢这个名字,郑重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之后又道:“我要跟你学武功,就跟他们几个一样厉害。” 虽然孩子还小,却也明白靠谁都是没有用的,只有自身真正强大起来,才能永远不受别人欺负。 这一点,眼前这个男人可以做到。 虽然手底下有不少人,但楼墨渊还从来没有收过徒弟。 对这个孩子也看的过眼,便也似笑非笑道:“那你可要做好吃苦受罪的准备了,本座可不会因为你年龄小就手下留情。” “我才不需要谁手下留情。” 来福年纪虽小,却是个性子刚毅的,否则也不敢冒着生命危险从那‘龙潭虎穴’里逃出来,说气话来也格外有气势。 甚至让人不能把他当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孩子来对待。 楚凝秋冷言瞧着,似乎明白了楼墨渊为什么会对他另眼相看。 或许许多年前,楼墨渊也如这个孩子一样,在夹缝中为自己挣扎出一条生路。 只是跟楼墨渊相比,这孩子又更幸运些,起码他未来的路上只有荆棘困难,却不会有波谲云诡的深渊。 这样想着,楚凝秋也忍不住道:“只会武功可是不行的,想不想连医术也一并学了?” 或许,顺便收个徒弟也是好事一桩。 适才楼墨渊毒发时的痛苦模样还历历在目,来福想着自己和楼墨渊的命都是楚凝秋救回来的,就知道她的医术很好,便也点头道:“只要你肯教,我就会好好学,以后把他身上的毒给全部解了。” “……” 楼墨渊脸色一黑。 要等这小子学成了气候,自己才能彻底脱离苦海,那他这日子还有没有盼头了? 也不知道他是好心想帮自己,还是巴不得自己多受几年苦。 这边,楚凝秋也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但童言无忌,两人谁也不会真跟一个几岁的孩子去计较什么,只道:“那你可要好好学了,没得别让你师父受太久的罪。” 虽然答应留下这个孩子,但乍然听到‘师父’两个字,楼墨渊还是有些不适应地蹙了蹙眉,“谁要做他师父?” “既是要教就好好教,这天底下还有比你更合适的么?” 楚凝秋很清楚楼墨渊若没有这个意思,适才就不会答应,便单方面拍板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跪下向师父磕头行礼。”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或许这样也会是另一种圆满。 来福也是个机灵的,见楼墨渊没有出言反对,立刻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用稚嫩的声音一字一顿道:“徒儿拜见师父,从今以后定会誓死保护师父。” 至于父母兄弟的仇,他相信很快就能有个了结,如果不能,就等他长大以后再来报! “起来。” 楼墨渊虽然还是有些不适应,却也算是应下了,以眼神示意暗鹰先把来福带走。 来福也是个懂规矩的孩子,再次恭恭敬敬向楼墨渊和楚凝秋行了礼,这才退了下去。 既然已经醒了,自然不需要别人来把他搬回马车里去,楚凝秋见楼墨渊似乎并没有立刻要回去的意思,抬眸看向他道:“可是有什么发现?” 这荒郊野岭的根本看不出有什么路可走,也不知道楼墨渊一行是怎么到这里的。 若没有任何发现,实在没什么需要逗留的。 楼墨渊并没有立刻回答楚凝秋的话,他的目光始终注视着前方,反问道:“你那边是不是发现银矿了?” “……” 楚凝秋觉得楼墨渊简直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连谁也没有提一句的事都能猜到,不由轻笑道:“早知道你是个算命的,我就不去走这一趟了。” “我只是猜测。” 也不知道是不想打击楚凝秋的积极性,还是的确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楼墨渊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继续道:“可有发现什么?” “若没有岂不是白去了。” 楚凝秋并没有卖关子的意思,看了楼墨渊一眼继续道: “我已经让黄铮在那里守着了,若是能顺藤摸瓜找到这个陈大人自然是好,否则只能守株待兔了。” 想要‘人赃俱获’,必须要有上得了台面的证人才行,这个陈大人就是关键所在。 楼墨渊显然想的更多些,只淡淡道:“若他不来,你难道要一直在这里耗着?” 他们此次出京的目标是去找寻楚天昱的下落,如今正事毫无头绪,可不能在这里干耗太久。 这话直接换来身边人的一个白眼,“你既有了主意直接说就是了,何必要来考我?” 楚凝秋也知道他们在京城外多待一天,就多一份危险。 可是既然已经决定要陪楼墨渊去走那条险之又险的路,以后危险就是常态,早些适应这样的生活节奏,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第二百九十五章 反常 “引蛇出洞。” 楼墨渊看楚凝秋一眼,“我们可以走了,剩下的事留给他们去做就可以了。” 就算百里无衍亲自来了,也不值得他亲自来料理,更何况还只是些他手底下的小啰啰。 如今在山里晃悠一圈,给对方造成一个自己要亲自追查的假象已经可以了。 楚凝秋明白楼墨渊的意思,却怎么都不能放心,想了想还是斟酌道:“再等等,否则若真出了什么差错再回来补救也是麻烦。” 楼墨渊轻笑一声,“出不出差错,也不在这一时,至于那个所谓的陈大人……” 人虽然在供百里无衍驱使,却不一定是百里无衍的人,若他们当真一不做二不休把人给处置了,或许反而会横生枝节。 朝堂上的人际关系总是表面上波澜不惊,实际上却是暗潮汹涌,一个不小心就被被别人给算计进去。 楚凝秋想想也明白了,只是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可惜我那二百两银票了。” 还有那个眼巴巴等着从自己这里拿解药的监工,若是再也找不到自己,也不知道会不会成日沉浸在蛊虫发作的阴影中,活活把自己给吓死。 “这有什么好可惜的,以后自有用处呢。” 似乎是觉得时机终于成熟了,楼墨渊抬眸看了看四周,最终把目光落到楚凝秋身上,“走,即刻出发。” “好。” 楼墨渊和楚凝秋之间总有种不必言说的默契,两人并排往前走着,楚凝秋随口问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有个兵器库,对么?” “这你都能猜到,看来我以后还真是得多防备你了。” 楼墨渊并非防备楚凝秋,是以这些话也不过是用玩味的口吻说出来。 楚凝秋自然也不会觉得对方真要防备自己什么,只轻笑道:“那你要防备的地方可多得去了。” 其实这又有什么难猜的。 银子的确有许多用处,但想要登临大位,却只有收买人心和打造兵器是最重要的,而跟银矿伴生的锡矿和铁矿,都是做兵器的好材料。 这两处矿藏一起开发使用,既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所谓‘灯下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万一暴露,寻常只会暴露其中一个,另一个有极大的可能会保的下来。 当然,遇到楼墨渊和楚凝秋这样处处思虑周全的,只能算他们的运气格外不好。 说话的功夫,两人已经从凹凸不平的山沟处回到了平坦的小路上,而楼墨渊依旧是那句淡淡的话,“不必咱们动手,瞧着就是了。” “让黄铮随暗部的人留下来,就当是历练了。” 黄铮虽然是老太君的人,但既然派到她身边来,想来以后都是要跟着她了。 所以他必须要快速成长起来,怎么也不能让暗常司的暗卫比下去,否则跟在她身边早晚是要丢了性命的。 “你的人,自然是你说了算。” 楼墨渊还想再说什么,然而话没出口,突然长臂一伸把楚凝秋带入怀中,迅速原地旋转了几圈,楚凝秋只觉得一只只暗箭擦着自己的头发丝而过,但凡楼墨渊反应再慢一点,人现在已经一命呜呼了。 对方似乎很清楚这种行为只能一击即中,并没有恋战的打算,甚至连多放一次暗针的打算都没有。 可楼墨渊身边向来是少不了暗卫的,以往这种情况,之后总会有或长或短的缠斗声。 哪怕留不下活口,尸体总是能见上几个的,但这次却一反常态地什么动静都没有。 楼墨渊见楚凝秋并没有心有余悸,反而是有些奇怪又茫然地看着自己。 “……” 想着自己刚刚还说楚凝秋什么都能猜得到需要防备着,对方这会儿就一副脑子短路的呆萌模样,楼墨渊就一阵无语,轻咳道:“你难道不知道有个东西叫做机关?” “……” 楚凝秋并非想不到,而是压根就没有往那方面去想,被楼墨渊这么一提醒,方才后知后觉地恍然大悟,几乎下意识地往地上看,“我踩到机关了?” 这山路上不是石头就是石头,他也没觉得脚下哪里不对劲呀。 “难得有你想不明白的事。” 楼墨渊倒不想给楚凝秋解释了,理了理衣袖,颇有些傲娇道:“自己想,想不出来晚饭就别吃了。” “……” 她怎么总觉得这话这么耳熟呢? 经历这番风波,楚凝秋走起路来小心了许多,生怕什么时候再踩到机关,楼墨渊把这一幕看在眼里,有些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径自往前走了。 “走那么快做什么。” 楚凝秋虽然反应不弱,也有足够的东西防身,却也应付不了如暴雨梨花针一般的暗器,适才若不是楼墨渊反应快,这会儿她指不定已经被乱箭射成筛子了。 “是你走的太慢了。” 好,的确是这么回事。 “你刚刚要跟我说什么?” 楚凝秋明白楼墨渊这家伙就是故意想要让自己求着他,求是不可能的,但随便寻个话题还是可以的。 “忘了。” “……” 且不说楼墨渊和楚凝秋还在山路上徘徊着,此时此刻京城之中,却是又不安宁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真被玉凝给传染了,皇后省亲回宫后当夜就发起了高热,虽然症候不重,在太医们的悉心照料下第二天早上就退了烧。 但到底是中宫,还是引起了不少轰动,宫里的嫔妃都轮流来侍疾,百里无极和百里无衍两兄弟少不得也要前来请安问候,送了好些补品来。 皇后到底是皇子们的嫡母,往常时候,皇后虽然并不喜欢百里无衍,但面上却是分毫不露,总能嘘寒问暖地说些不痛不痒的话。 但今日却是一反常态,只淡淡应承了几句,就让林嬷嬷替自己把人给送了出去。 林嬷嬷虽然觉得自家主子的所作所为有所不妥,却也不敢当着外人的面质疑什么,在把百里无衍送走回来后方才道:“主子何必如此,这要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您容不下宸王殿下。” 第二百九十六章 拒见 “别人怎么想都不要紧,关键是皇上怎么想。” 皇后身上的高热虽然退了,但人还很虚弱,这会儿已经穿了中衣在床上躺着,见林嬷嬷捧了盏银耳羹过来,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胃口。 林嬷嬷劝道:“主子才喝了那苦药,总要吃点东西才能有精神。” “这个时候,本宫病着自有病着的好处。” 许是倚着不舒服,皇后又拿了个枕头靠在身后,才觉得自在了些,慢悠悠道: “百里无衍没有得皇上看重的时候,本宫对他好些是理所应当的,没得让人诟病,可眼下皇上抬举他,本宫再表现的过于热忱,难保皇上不会怀疑本宫对他存了拉拢的心思,何必要惹这个麻烦。” 做了这么多年夫妻,皇帝是个什么性子皇后再清楚不过,这个时候,无论背地里怎么样,明里对百里无衍冷漠着些,总是没错的。 听皇后这么一说,林嬷嬷也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只见她随手把瓷盏放到床头的小几上,有些担忧道:“那咱们就什么都不做么,万一宸王再有什么异动,岂不是错失了先机?” “异动?” 皇后像是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忍不住轻嗤一声,“他现在什么都不动或许还能保住一条性命,一旦再有什么出格的地方,不必本宫出手,皇上和楼墨渊都不会饶过他。” 当然,皇后这话是旁观者清的乐观猜测。 实际上,身陷其中的人,哪怕再清醒地知道自己眼下的处境易静不易动,也不会忍得住什么都不做。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肯,那些跟随着他想要谋个好前程的人,也断然不肯。 否则又怎么会有骑虎难下这个词儿? 所以,百里无衍必然是最先断送前程那一个。 至于百里无极…… 皇后也不知道自己能有几分把握,把他送到那个至高无上的龙椅上去。 为今之计,也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话是这么说,可皇上和楼墨渊都是聪明人,怎么都是不肯先动手的。” 林嬷嬷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眸中闪过一丝掩饰不住的恐惧之色,好在她是低着头的,并没有让皇后察觉出什么异样。 或许,也是时候为自己打算一番了。 皇后并不知道跟随自己多年的贴身侍婢还有别的心思,眼下棘手的事接踵而来,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应付。 然而更棘手的事很快又传了来,皇帝不知怎的也突然病倒了。 当然,这‘突然’只是外人看起来的,皇后很清楚皇帝的身体是什么情况。 这些年来,那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已经一点点把皇帝身体的底子给消耗了大半,若是能一直无病无灾,那才叫奇怪。 虽然夫妻之间已经没有什么感情可言,但外头的面子总还要顾及,更何况皇后也很想知道皇帝病到什么程度。 是以立刻向林嬷嬷吩咐道:“让人进来替本宫梳洗更衣,本宫去勤政殿瞧瞧。” 见状,林嬷嬷忙劝道:“娘娘身体还没好利索,这会儿去了也做不了什么,还是让太子殿下去皇上跟前侍奉着。” “他能顶什么事。” 说话的功夫,皇后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语气淡漠道:“本宫总要亲自去看一眼,心里才能有数。” 皇帝的身子内里是坏了的,若只是小病小灾也罢了,真是到了病入膏肓的程度,楼墨渊又不在京城,这就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她埋在太医院里蛰伏了这么多年的人,旁的不敢说,让一个病入膏肓的皇帝自然而然地驾崩,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林嬷嬷跟在皇后身边这么多年,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做了什么打算。 她也不敢再多劝什么,忙传宫女进来伺候皇后穿戴整齐,乘了撵轿往勤政殿去了。 正如皇后所想,皇帝的身体情况的确不容乐观,甚至还咳出了血,但到底也没有到昏迷的地步,太医给用了针灸,又给开了药,已经好了许多。 听小炎子回禀皇后来了,皇帝唇角勾出一丝淡漠的冷笑,有些不耐烦道:“她消息倒快,让她回去,就说朕不想见人。” “是,奴才这就去。” 小炎子很清楚皇帝这是怀疑皇后一直派人盯着勤政殿这边的动静,这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得到消息赶了过来。 这可犯了皇帝的大忌,若不是皇帝眼下精神有些不济,只怕不仅仅是拒而不见就能打发的了。 小炎子心里这样想着,然而还没等他走出大殿,已是被皇帝从身后叫住,“皇后不是也病了么?” “是,不过应该病的不重。” 小炎子一时猜不透皇帝为何会突然问这么一句,只简单回应了一句,就默默站在一旁等着皇帝进一步的吩咐。 “嘱咐御膳房炖了药膳给皇后送去,让她好好养着,没事不必过来给朕请安。” “是。” 小炎子来到殿外,将皇帝的意思跟皇后说了。 见皇后脸色稍稍有些不欲,又笑盈盈道:“皇上体恤皇后娘娘的身子,不忍让您前来侍疾,皇后娘娘还是先把自己的身子养好,再来给皇上请安罢了。” “也好。” 皇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脸上很快浮现出寻常惯有的端庄笑容。 只见她嘱咐道:“皇上朝政繁忙,总是不顾惜自己的身子,炎公公还是要时常在皇上身边提醒着才行。” 听到这话,小炎子连忙躬身道:“皇后娘娘放心,这是奴才的本分。” “那本宫就先走了。” 皇后说完这话,目光有意无意地往内殿方向瞥了一眼,之后才扶着林嬷嬷的手,转身上了轿撵。 的确是她操之过急了。 可就算皇上没有生病,她作为妻子,时不时前来请安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皇上怀疑归怀疑,却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只是…… 不知道是不是直觉,皇后总觉得自己的想法并没有错,甚至要立刻着手筹谋起来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恩重 毕竟在这动不动就来场腥风血雨的皇家,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要防着,更别说夫妻之间了。 这边,目送皇后的轿撵离开后,小炎子立刻转身回到殿内。 然而不知是不是适才不想让皇后听到自己的咳嗽声,憋的太久了,这会儿咳的很凶,小炎子不必走到近前看,就知道锦帕上必然已经咳出血了。 “皇上!” 小炎子神色大变,连忙上前去扶住皇帝,急急道:“奴才这就把太医唤来给您诊治。” 为着皇帝身体违和,太医院已经派了太医在勤政殿外的配殿轮番值守,只要喊一声很快就能进来。 “不必了。” 这些年,皇帝对自己的病症再清楚不过,知道症结不在此处,灌下去多少苦药都没用。 但无论如何,总还有一点是能让他欣慰的,那就是他身上的痛苦多一分,因着那蛊虫的作用,楼墨渊身上的痛苦就会更重一分。 这或许就是反噬所带来的代价。 “皇上,其实您若想处置楼墨渊,有许多办法,这又是何苦……” 其实在小炎子看来,皇帝从一开始就错了。 因为这个世界上除了死人,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既然忌惮,就该早早处死,何必要在意所谓折磨带来的快,感。 这不,终究还是要埋下祸患的。 “许多事不是你能明白的。” 其实小炎子都能想到的,皇帝又如何不知,只是在那个时候,他根本没有办法毫无顾忌地杀掉楼墨渊。 哪怕到了现在,他终于横下心不顾一切地要把人给杀了,也是要付出极大代价的。 然而这根卡在他喉间的小刺,终究还是长成了大刺。 小炎子知道想要在皇帝身边保住性命,言语之间的分寸就变得尤为重要,他适才所提及的话,只能提那么一句,若再多言便是犯了忌讳,便也乖觉地不再提这个话茬儿,只关切道:“皇上去内殿歇歇,今日奏折不多,晚些时候总是无碍的。” 以前楼墨渊在的时候,许多批阅奏折的事都是他代劳的,只有少数大事才用得着皇帝亲自过目。 如今楼墨渊出了京城,这桩桩件件的事都挤到了皇帝的案头上,哪怕数量不多,也是不胜其烦。 皇帝既然想扶持百里无衍来对付楼墨渊,就不能半途而废,想了想索性道:“去把宸王叫来,就说要他给朕念奏折,再代朕批复。” “皇上这……” 这活交给楼墨渊来做,可以说是无上殊宠,众人虽然会嫉妒嫉恨,却并不至于多想什么,毕竟皇帝怎么都是不可能传位给一个外人的。 但这人换成百里无衍可就不同了。 无论皇帝有没有这个心思,外人都难免要猜测他是不是对百里无极这个太子心存不满,才会越过他,去让百里无衍来做这些。 见小炎子没有即刻去传话,皇上倒也没有发怒,只淡淡道:“怎么,你对朕的旨意有意见?” “皇上说笑了,您就是借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 其实适才话一出口,小炎子就后悔了,说白了这事跟自己毫无干系,若是惹得皇帝怀疑他跟谁有勾结,这脑袋只怕要立刻搬家。 小炎子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见皇帝并未再说话,便知道有惊无险,连忙乖觉地起身,语气颤抖道:“奴才这就去传旨。” 所谓‘伴君如伴虎’,他既在外人面前享受着旁人无可比拟的尊贵,这些惊吓危险也是应该承受的。 罢了。 且说百里无衍这边,一大早眼巴巴进宫去给皇后探病,却得了个冷脸回来,虽然也能想明白其中缘故,但到底还是不爽快的。 心情正是沉郁的时候,却听得心腹属下前来禀报,说旬延逍一早来请了辞,说药王谷那边有事需要亲自回去处理,这会儿人已经出京了。 对于旬延逍那边,他这些年可是没少费心思拉拢,可人虽然算是拢到了,却始终也没能发挥什么作用。 甚至原以为能以灵殊草为交换,在楼墨渊那边占得的主动权也成了空话,完全等于白来了这一趟。 瞧着如今的意思,更是想要摆脱自己的控制了。 心腹侍卫见百里无衍眉心紧蹙,眸中闪烁着就要喷涌而出的怒火,就知道他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试探着道:“主子,要不要派人盯着旬延逍,这会儿功夫,他也走不远。” 如果旬延逍真回药王谷也罢了,若他还有旁的心思…… 他们的人要跟楼墨渊的暗常司对上,自是没有什么胜算的,但想要解决掉旬延逍,却也不见得有多难。 听到这话,百里无衍有些不耐烦道:“既然知道要盯着,为何要等到现在?” 也难怪他会烦躁,想想这些日子以来自己的处境,除了封了个根本也没什么用处的亲王,其他的处处不顺。 若银矿的财路再断了…… 一想起银矿,百里无衍的心情又烦躁起来,他现在谁都信不过,只恨自己不能亲自去查看一下情况,哪怕再多上两分胜算,他也有跟楼墨渊抗衡的资本。 “是。” 那属下不敢多言什么,拱手行了个礼就退了出去,然而没过片刻又折返了回来,欢喜地向百里无衍禀报道:“主子,皇上身边的炎公公来了。” 这会儿小炎子还没有宣皇帝口谕,那属下自然也不知道皇帝是要抬举百里无衍,但能跟在百里无衍身边的,自是有几分察言观色的本事。 只看小炎子笑盈盈的脸色,就知道宫里传下来的必不是什么坏事。 百里无衍没想到小炎子会在这个时候过来,难免有些诧异,但还是起身道:“请炎公公去正厅稍坐。” 对这位皇帝身边的近侍,他向来礼遇有加,想要从其口中问出点什么话,也不是不可能的。 那侍卫答应道:“是,属下这就去。” 因是口谕而不是圣旨,并不需要摆香案换朝服等一系列繁琐的礼节,那侍卫出去没多久,百里无衍也紧跟着到了正厅。 第二百九十八章 恐惧 虽然管家已经让丫鬟奉了茶请小炎子坐下等着,但小炎子是极有分寸的人,怎么也不会在亲王府里摆架子,少不得婉言谢过。 好在百里无衍很快就到了,小炎子行了礼,笑盈盈道:“奴才代传皇上旨意,请宸王殿下进宫协助皇上批阅奏折。” “……” 跟小炎子之前的震惊一样,百里无衍也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旨意,脸上的楞愕几乎掩饰不住,不过这样的神态也不过是一瞬,待回过神来,已是一副担忧关切的模样,“父皇病症如何,可有请太医随侍?” 权利之事总是有诸般忌讳的,若这个时候询问皇帝为何突然如此器重自己,又或者放出谦卑的姿态来推辞,反而容易落人口实。 但孝悌之道却是天经地义,身为儿子,关心父亲的身体状况谁也寻不出任何错处来。 “皇上心系朝政,总是无法安心养病,若宸王殿下能为皇上分忧,皇上的身体自然会好起来的。” 小炎子的话说的滴水不漏,在这之后又道:“宸王殿下这就随奴才进宫去,别让皇上等急了。” “好。”百里无衍面上有微不可查的疑惑,却是笑意如常道:“还请公公稍等,本王更衣后就来。” 宸王府就在皇城根下,不过大半个时辰功夫,百里无衍就出现在勤政殿中。 虽然知道皇帝病了,但在见到对方那一刻,百里无衍还是狠狠吃了一惊,因为皇帝面色苍白的厉害,连一丝血色都瞧不出来。 说句大不敬的话,竟是有几分油尽灯枯之相。 这样想着,百里无衍眼角没来由地就湿润了起来,只见他上前几步跪在皇帝面前,“父皇,朝政虽要紧,您也该好好保重身子,整个国家都要您撑着。” 百里无衍这番话三分真七分假,但这种无意中流露出来的亲情无疑是皇帝此时此刻最需要的。 皇帝心里舒坦了,对这个儿子自然也更看重了些,温言道:“起来,让他们把桌子搬到这边来。” “多谢父皇。” 百里无衍依言站了起来,却并没有指使小太监前来搬放满了奏折的桌子,只垂眸道:“父皇,太子哥身为储君,替您分担朝政上的事名正言顺,但儿臣……儿臣万万不敢僭越,还请父皇明察。” 这件事若是传出去,定会引得言官议论,到时候那些明里暗里依附了百里无极的御史,保不齐就要参奏自己一本,与其到时候再去应付那些无谓的麻烦,不如现在就点出来,若皇帝执意如此,到时候那些御史们再胡言乱语,可就是跟皇帝过不去了。 “只是替朕念几份奏折而已,又不是要你自己拿主意批复。” 皇帝完全不以为意,招手示意小内监搬桌子,见百里无衍还是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不由轻笑道:“平时也不见你如此扭捏,怎么,是朕封这个亲王让你觉得有压力了?” 听到这话,百里无衍更惶恐了,作势又要跪下来,口中道:“晋封亲王是天大的恩典,儿臣对父皇感恩戴德,怎敢如此想。” “行了行了,传你来是替朕分忧的,又不是给朕添堵。” 皇帝似乎有些不耐烦,见奏折已经搬到床前来,径自往左侧指了指:“开始。” 一般呈送到勤政殿的奏折会按轻重缓急整理起来,放在最左侧的就是最重要的事,自然要最先处理。 推辞几句,百里无衍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自然不会再冒着惹怒皇帝的风险继续僵持,便也顺从地答应道:“是。” 近几年来,在楼墨渊的铁腕手段下,朝中一切平稳,在那几件至关重要的大事尚未浮出水面前,也不会有什么大乱子。 百里无衍拿起奏折读着,待皇帝给了回应再一一批复,最后加盖上印章,整个过程也算有条不紊。 不知不觉中,皇帝显然听到累了,斜倚在床上闭目养神,抬眸见最左侧的奏折看了大半,索性摆手道:“也没有什么要紧事,你且斟酌着批复就可以了,不必回朕。” “父皇……” 百里无衍摸不准皇帝是真打算对自己委以重任,还是试探他有没有存不安分的心思,下意识地就要出言拒绝,然而皇帝却并不想给他拒绝的机会,侧头睡了过去。 如此,百里无衍无论心里是何想法,都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处理奏折。 原本以为只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随意看几眼就算完事,但不知是整理奏折的小内监疏漏了的缘故,还是谁故意为之,就在一桌子奏折就要见底的时候,百里无衍展开奏折的手却是突然微微颤抖了起来。 怎么会…… 宫里从来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就在百里无衍为眼前的奏折陷入恐惧纠结时,他被皇帝召进勤政殿帮忙处理政务的消息也传到了百里无极耳中。 为着皇后生病的缘故,百里无极一早就进宫探病又亲自侍奉了汤药,一番折腾下来已是疲累不堪,回到东宫之后睡了个回笼觉,才觉得精神好些,就听到这样的消息,顿时一阵怒火涌上心头,端着宫人刚送进来的茶狠狠砸到地上。 父皇给了百里无衍仅次于太子的亲王尊贵还不够,还要这般抬举他,这样的举动无疑是在打他这个东宫储君的脸! 亲信内监见状,立刻跪下来劝道:“殿下息怒,您可不能闹起来,传出去可不得了。” 他们有耳目灵通,能第一时间知道勤政殿里的事,皇帝能派来东宫的耳目只会更多,若让皇帝知道百里无极对自己心怀怨怼,百里无极之后的处境只会更糟。 百里无极正在气头上,更别说他本身就不是什么沉得住气的人,当即横眉怒道:“谁要传出去,是你么,本宫倒没看出来你这么快就想给自己换个主子。” “奴才对殿下忠心耿耿,哪怕没了这条命,也不会做背叛殿下的事。”那小内监知道百里无极说的是气话,也没有多害怕,只担忧道:“殿下,眼下咱们该怎么办?” 第二百九十九章 不是不行 他既是百里无极的心腹内监,自然知道百里无极才让底下的人将发现晋城附近有私矿的事,写了奏折回禀皇帝。 百里无极不是傻子,知道私矿这种耗资巨大且需完全掩人耳目的事,不是寻常人能做的来的。 如今楼墨渊人在京城外,而他偏偏在这个时候收到了这样的消息。 若是皇帝做的,左右奏折是皇帝自己在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若是百里无衍所为,皇帝看了必然怒不可遏,若要派人彻查,能派的也就只有他。 到时候要如何查,查出的结果是什么,完全由得他做主。 可谁能想到,皇帝竟然让百里无衍去替自己批阅奏折,毫无疑问,他会比皇帝更早看到那份奏折,若是…… 百里无极心烦意乱,但到底还不至于乱了阵脚,有些不耐烦道:“还能怎么办,等着就是了,难不成百里无衍还敢直接把奏折给揣走了?” 其实旁的倒没什么,就算百里无衍想要对付那个上奏折的人,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左右他手里也不缺棋子。 只是若他想到了法子,在皇帝面前先入为主有了一番说辞,这番说辞他又不知道,却是不好办了。 小内监知道自己这会儿无论说什么,都会遭来百里无极一顿骂,索性沉默不言,但这样的反应让百里无极更加暴躁,蹙眉道:“怎么不说话了?” “奴才……” 小内监抬眸看了百里无衍一眼,又缩了缩脑袋道:“主子不妨……也去勤政殿向皇上请安……” 这会儿过去,没准儿还能赶得上。 “父皇连母后都不肯见,又怎么会愿意见本宫?” 以往,百里无极遇到任何事情首先想到的都是去跟皇后商量,可眼下皇后病着,他去的太频繁也不是什么好事。 如此反复思量后,百里无极开口道:“备马车,本宫去一趟至臻古玩店。” 百里无极想要在朝中站稳脚跟,仅仅凭一个储君的名号是不成的。 而皇帝多疑,向来忌惮皇子跟朝中大臣来往,百里无极自然不会明目张胆地去触犯皇帝的忌讳。 但这却并不代表他会乖乖的什么都不做,这至臻古玩店就是他们私下里见面的地方。 “是。” 小内监答应一声,匆匆转身出去了。 且不说百里无极急着去跟谁商议什么,勤政殿里,百里无衍也渐渐从最初的慌乱中回过神来,他并没有惊动皇帝,而是趁四下无人的时候偷偷把奏折藏到袖子里。 所以……百里无极还是低估了百里无衍的胆量。 好在除了这件事之外,再没有其他棘手之事,御案上的奏折很快就被处理完了,百里无衍暗暗松了口气,但并没有立刻叫醒皇帝,只是坐在椅子里静静候着皇帝醒来。 皇帝这一觉睡了许久,等他起身的时候,已经是午膳时候了,许是休息好了的缘故,皇帝的精神好了许多,伸了个懒腰,由着百里无衍和小炎子一起帮他更衣。 “忙了一上午,累了。” 皇帝朝百里无衍笑笑,“正好陪朕一道用午膳。” “儿臣难得有机会在父皇跟前尽尽孝心,哪怕父皇不留膳,也是不肯走的。” 百里无衍看着皇帝的眼神中满是孺慕之情,但很快又转为隐隐的担忧, “父皇若愿意见儿臣,儿臣可以时时刻刻侍奉在您身边,只是批阅奏章这种事,您可千万不要再让儿臣来做了,儿臣直到现在都觉得提心吊胆。” 无论百里无衍这话出于真心还是假意,这种谨慎收敛的态度,皇帝还是很满意的,便也微微含笑道:“朕知道你是个有分寸的,若人人都能跟你一样有分寸,朕就省心多了。” 皇帝这话显然意有所指,但究竟指的是谁,百里无衍一时半会儿也猜不到。 是以只能保持着惯有的谦卑态度,温和回应道:“普天之下都是父皇的臣子,身为臣子,理应为君上分忧,若不仅没能如此,反而惹得君上烦忧,那就是天大的罪过了。” 对此,皇帝自是赞赏有加,捋了捋胡须点头道:“你能这么想再好不过。” 百里无衍见皇帝的神情,就知道自己这番话说到了对方心里去,越发谦卑道: “圣人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凡事要有规矩才能得长远,无论对父皇还是对太子哥,儿臣都会守着为臣的本分,绝不会有半分僭越。” 听百里无衍主动提及百里无极,皇帝眉心微动,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却是淡淡道: “太子虽为储君,但你们到底是亲兄弟,若早早被君臣之别左右,难免要伤了兄弟之间的情分,也不值当。” 其实在皇帝看来,无论百里无极还是百里无衍都是他的亲生儿子,只要不出什么大乱子,让谁继承大位都没什么两样。 只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凭着百里无极的手段,即便有皇后帮助,明显是抗衡不住楼墨渊的,哪怕连暂时拖延住对方的脚步都做不到。 对比之下,还是百里无衍更合适些。 本来就是动了心思的,又见对方如此懂分寸,心里的天平自然会再次往他身上偏。 但这都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楼墨渊在京中的势力,必须要不动声色地慢慢铲除。 “……” 百里无衍怎么都没想到皇帝会说出这番话来,面上虽然波澜不惊,但心里却已是起了惊涛骇浪。 他不是傻子,如何听不懂这话里的意思,皇帝分明是在暗示他,百里无极即便成了太子,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既然都是亲兄弟,他又如何做不成这太子之位? 虽然一早就有了夺嫡之心,但这都是见不得光的心思,他也从来都明白,因着皇帝对先皇后的爱,是绝不可能让百里无极之外的人成为太子。 可眼下,皇帝却等于亲口否认了这个决定。 而这也代表着,他即便不用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也完全有可能成为名正言顺的储君,只要……牢牢抓住皇帝的心。 第三百章 目的 这样的想法在百里无衍脑海中闪过只是一瞬,其实早在暗中参与夺嫡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面前只有两条路可走。 或是成功登临大位,或是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连全尸都留不得。 所以,他必须成功。 或许是觉得原本昏暗的未来之路更多了几分光明,百里无衍不仅没有半分骄傲自得,反而更加沉得住气,谦卑垂眸道:“儿臣不敢这么想。” 皇帝眸光微闪,看向百里无衍的目光中多了几分隐隐的探究,但也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道:“好了,坐下用膳。” “是。” 百里无衍依言坐下,不动声色地寻了轻松的话题来聊,一顿午膳用的也算温馨惬意。 午膳后,百里无衍又侍奉着皇帝服了药,方才从勤政殿退了出去。 百里无衍出宫后并没有立刻回到自己的宸王府,而是骑着马在街上左转右转后,来到了京城西面一处不算起眼的府邸前。 京城高官显贵云集,宅邸自是一处比一处豪华,相比之下,这处府邸实在小了些,甚至连个守门的家丁都没有。 百里无衍下了马,亲自上前敲了门。 这阵敲门声似乎没有被人听到,百里无衍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来开门,只能再次敲门,好在这次总算有了回应。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人,她虽然不认得百里无衍,却也有些见识,一看对方身上的衣料就知道来人非富即贵,客气道:“您找谁?” “请问王侍郎在么?” “您是来找老爷的?”那中年妇人摇摇头,“老爷两个时辰前出门去了,没说什么时候能回来,要不……您留个名帖,等老爷回来后,让他去拜访您。” 百里无衍没想到大老远过来会扑了个空,但自己本来就是个不速之客,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只摇头道:“不必了。” 他能出现在这里,已是给对方提了个醒儿,如果对方是个聪明的,自然能找到自己。 如果不是,那一切也就到此为止了。 且不说百里无衍故意走这一趟到底是为了什么,京城外,楚凝秋和楼墨渊走的那条山路上并没有再出现新的机关暗器,两人很快回到了马车上,重新套了两匹马继续赶路。 至于黄铮那边,自有暗常司的暗卫来跟他一起处理后面的事。 忙碌了一上午,楚凝秋这会儿难免有些疲惫,原是想着在马车里稍稍休息一下,但脑海中这么多事情掺杂到一起,她就是想睡也睡不着,只能抬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按摩着自己的太阳穴。 “不要想那么多。” 楼墨渊轻轻揽了揽楚凝秋的肩膀,让她躺在自己腿上,替她按摩着头上的穴位,不一会儿,就感觉到一阵温暖的热流如同电流般涌进体内。 楚凝秋微微一愣,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内力? 还真是个好东西。 有了内力加成,楚凝秋只觉得不仅头脑清醒了许多,就连这几日奔波带来的劳碌感也减轻了许多,不知是不是太舒服了的缘故,竟脱口而出道:“内力会有用完的时候么?” “……” 楼墨渊怎么也没想到楚凝秋会问出这么个问题来,一时也有些愣住了,反问道:“你觉得呢?” 这丫头以为是吃饭喝水呢,还有吃完喝完的时候? “我要知道又怎么会问你。” 楚凝秋似乎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很傻的问题,只转了话题道:“我要多久才能练出内力?” “就凭你自己,怕是没什么指望了。” 说话的功夫,楼墨渊指尖的内力源源不断输入到楚凝秋体内,但语气却是淡淡的,“怎么,知道自己武功差,想要奋起直追了?” “不行么?” 如果今天楼墨渊没有出手相救,暗影又没有跟在身边,她极有可能躲不开那些机关暗器。 糊里糊涂死在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山里,当真是想想都觉得憋屈。 “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待这次回到京城后再考虑。” 楼墨渊从来没有限制楚凝秋学武功的意思,但私心里,他并不希望对方继续在刀光剑影中生活。 “也罢了。” 其实虽然自己还没有开始修炼内功,,但有楼墨渊不时给自己输送的内力,她整个身子比之前轻快了许多,只是怎么都有种不劳而获的感觉…… 既是不再困倦难受,楚凝秋自然而然地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看向楼墨渊道:“你当真放心么?” 或许是她想多了,总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诚然这事必然是百里无衍所为,但到底是打着楼墨渊的旗号,其中的真真假假外人很难去分辨清楚。 若皇帝存了扶持百里无衍的心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说是奉了自己的旨意行事,名正言顺地把所有矿藏收归囊中,而不再追究他的过错,那就不好办了。 所以现在还有很重要的一步,就是要把这两个矿里死了许多劳工的消息散布出去,这么多条人命可不是闹着玩的,皇帝就算想要遮掩下去,怕是也没那么好办了。 “你能想到的,我难道就想不到?” 楼墨渊似乎觉得楚凝秋小看了自己,有些不满地轻哼一声,“这事,他们谁说了都不算。” 若没有完全的把握,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放心离开? “行行行,就算我瞎操心了。” 楚凝秋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也不再去看楼墨渊,只转身把放在马车夹层里的一个小匣子取了出来。 这个小匣子是她特意带出来的,里面放着的药都跟治疗蛊毒蛊虫有关,但还有几味药一直没有找到。 好在这次是往西走,说不定要走远一些到西域地界,这些个蛊毒蛊虫原是从那边传来的,到了本土,自然有法子去寻到那些只在医术上见过的奇药。 不过想到药物,楚凝秋脑海中忍不住闪过洛云深那张桀骜不驯的脸。 他在京城待了这么久,却始终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到底是存了什么目的? 第三百零一章 另外的打算 这一次,楼墨渊并没有问楚凝秋在想什么,而是直截了当道:“从一开始,洛云深的目的就是要杀掉皇帝,当然……还有你。” “我?”楚凝秋满脸不解,“我跟他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他为什么要跟我过不去?” 还有,这家伙是在自己脑子里安了监控器么,她一个字都没提及,就能想到洛云深? “因为你是楚天昱的女儿,以洛云深的性子,绝不会允许仇人的女儿活下来。”楼墨渊能说出这话,可见早早就注意到了洛云深,且对他有过调查,稍稍停顿一下,又继续道:“不过这应该只是在见到你之前,现在他应该不会再想杀你了。” 楚凝秋这张脸像极了旬如栩,洛云深爱屋及乌,心里自然会有所触动。 兼之楚凝秋在学医上极有天分,算是兼具了洛云深和旬如栩的优点,他的情绪有所变化,也在情理之中。 “那我是不是还要好好谢谢他了。”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执念,楚凝秋觉得自己并没有资格去指责洛云深什么,只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辈子,到底是母亲亏欠了她。” “怎么,你想替你母亲去补偿他?” “怎么可能,这又不是等量代换的事。”楚凝秋白了楼墨渊一眼,淡淡道:“我只是在想,他有这个心思是好事。”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一点倒是可以等量代换。 在这条路上,自然是越多越好。 “那要等找到楚天昱再说,毕竟他最恨的是楚天昱。”楼墨渊看着楚凝秋的目光有些讳莫如深,“这一点,你要有心理准备。” 楚天昱若真死了也罢了,如果还活着,洛云深必然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了他,这一点他毫不怀疑,且谁都拦不住。 当然,他也不想拦着。 “我知道。” 楚凝秋自然明白楼墨渊是什么意思,这种上辈人的恩恩怨怨,她并不是没有尽力化解的法子,却跟楼墨渊一样,并不想拦着。 冤有头债有主,若楚天昱当初真是为了药王谷的宝藏才处心积虑地接近旬氏,以至于让旬氏在这深宅大院中消磨一生,洛云深找他报仇是天经地义的。 虽然楚凝秋很清楚她跟楼墨渊推断出的这些十有八,九就是当年的真相,但私心里还是希望是自己想错了,否则…… 楼墨渊不想让楚凝秋再去纠结这些,淡淡道:“休息会儿,往后应该没有这么清闲的时候了。” 额? 楚凝秋知道楼墨渊此次出京城来,不仅仅是为了随自己去找楚天昱的,挑眉道:“还要做什么?” 楼墨渊显然并没有给楚凝秋解释的意思,已是先一步倚在车壁上闭目养身,“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不说就不说,又没有人会勉强你。” 楚凝秋不满地瞥了楼墨渊一眼,她知道对方并没有那么快就睡着,只再次问道:“你这次毒发,皇上那里也会有所感应是不是?” 这也是她最想不通的事。 明明楼墨渊体内并没有母蛊或者子蛊,又是靠什么跟皇帝体内的蛊虫有所感应的? 听到这话,楼墨渊微微点头道:“是。” 楚凝秋又问道:“那么反过来,皇上如果身子不适,你会不会有所感应?” 楼墨渊摇头,“不会。” 楚凝秋哭笑不得,“正着推测成立,反着推就不行了,这是什么道理?” 若不是在这个年代,楚凝秋一定会觉得皇帝在楼墨渊身上,植入了什么芯片一类的追踪器。 “这个问题老医正也曾经问过我,否则这么多年也不会一直按着治疗蛊虫的方子给我服药。” 楼墨渊抬眸看了楚凝秋一眼,神色中多了些难以言说的痛楚,但很快如常道:“这也没什么影响,而且就算不服药,我也不会死了,最多只是难受的生不如死罢了。” 生不如死。 这四个字从楼墨渊嘴里说出来,仿佛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但楚凝秋知道,这些年如噩梦般的经历,已在他心底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楼墨渊当然看得出来楚凝秋的情绪波动,但他对卖惨这种事显然没有什么兴趣,不等她开口已是再次道:“知道又如何,他以前奈何不了我,如今更加奈何不了我。” 皇帝开始只是想培植一枚好用的棋子,要楼墨渊在她手里屈辱地活着,一辈子供他驱使。如此,他在外人面前越是风光得意,在自己面前卑微受折磨的样子,就越是让他更加得意。 若换了一个人,在这样常年累月的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下,人的意志早就垮了,可楼墨渊心智坚毅远胜于常人,这才一步一步挣扎着有了今天的地位。 “无论掩埋多久的真相,终归都是要浮出水面的。” 楚凝秋冷冷一笑,“眼下你人不在京城,皇上必定会想方设法削弱你的权利,等咱们再回去的时候,朝中格局只怕会有所变动。” 皇帝一时半会儿除不掉楼墨渊,但要动一动几个朝中官员的位子,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他想做什么去做就是了,又没人会拦着。” 楼墨渊不以为意地勾了勾唇,显然对此早有准备,并没有任何担忧。 “也不知道我那位二叔会做什么,想来也不会安分。” 对于楚天朔这个不太聪明的老狐狸,楚凝秋是渐渐没了耐心的,总觉得他要翻出什么风浪来。 但一时之间也不至于要把人给处置掉,若能在这个时候远远地把人给打发出去,就是最好的选择。 楚凝秋对楚天朔是这样的想法,楼墨渊亦是这么打算的,微微点头道:“这有什么难的,过不了几日,楚天朔就非出京不可了。” 额? 楚凝秋微微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西境又要起事了?” 放眼如今朝中,能够带兵出征的将领不多,若遇战事,楚天朔无疑是比较合适的人选,再有楼墨渊在明里暗里推波助澜一番,他在京城自然就待不久了。 第三百零二章 推波助澜 不过话说回来,自从七年前楚天昱大军在西境作战后,虽然因为各种原因导致结果并不尽如人意,但好在察觉的及时,朝廷立刻派兵增援。 以至于虽然付出的代价要比预料中惨重了许多,但到底是以绝对的优势,碾压住了对方的嚣张气焰,如此,这几年来西境一带也算安稳,并没有捅出什么大篓子。 然而安稳并不代表着他们肯这样一直地安分下去。 毕竟跟中原这片广博梁阔的大好江山比起来,无论西境还是北境,都是偏安一隅的贫瘠之地,无论资源还是文明程度,都不可同言而语。 家门口的肥肉,只要牙齿够尖够锋利,谁不想咬下来几口? 见楚凝秋俨然明白了其中关窍,楼墨渊也不必再多解释什么,只淡淡道:“夏季是他们那边粮草最充裕的时候,选择在这个时候闹出乱子,最合适不过。” 若到了冬天一片冰天雪地,哪怕他们的骑兵还能耐着严寒掏出刀剑,战马牛羊也是要被冻死个七七八八。 “他们打算的倒是长远,只怕还想着多虏劫些东西回去过冬呢。” 楚凝秋轻嗤一声,然而眼角余光瞥见楼墨渊异样的神情,又突然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 只怕西境那边的掌事之人不安分是真的,但这么快就表露出痕迹,引得朝廷的主意,这其中也少不了楼墨渊的手笔。 就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见楚凝秋一脸了然地直摇头,楼墨渊不由微微挑眉:“怎么了,你有意见?” “我能有什么意见,左右脓包都是要挑开的,既然早挑晚挑都要挑,自然还是在最有利的时机挑最好。” 楚凝秋并没有抬眸去看楼墨渊的神情,只一边查看着手里的药,一边继续道:“只是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习惯……不太好。” “……” 看热闹不嫌事大是不是好习惯暂且不说,但正如楼墨渊所预料的那般,西境不安稳的事很快就传到了京城。 皇帝的身体才稍稍好了些,一个楼墨渊已经够他焦头乱额的了,这会儿看到边关传回来的奏报,更是怒不可遏。 恨不得一把火,把那些处处给自己添堵的人统统都给烧了。 然而这样的想法,也仅仅只是想想而已,皇帝很快就冷静下来,诚然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刻传密诏把楼墨渊给召回京城,但这样无疑意味着自己要向楼墨渊服软,只会助长楼墨渊的气焰,让以后的事变得更加棘手。 这把‘双刃剑’不到万不得已自然是使不得的,皇帝反复斟酌一番,便如楼墨渊所想那般,向小炎子道:“去宣魏国公进宫见朕。” 小炎子能在皇帝身边伺候,自然要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 听到这话后,立刻回应道:“皇上,魏国公这个时辰应该在京外大营处理公务,奴婢依着规矩不能出京,您只怕要派侍卫去京郊大营通传呢。” 自从上次楚清悠的事在宫里闹了一大通乱子后,皇帝怀疑这后面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心思,虽然没有再追究什么连带责任,但对楚天昱的态度却变得冷淡了许多。 楚天昱是聪明人,不会察觉不出来,却也明白这个时候盲目主动解释,只会越描越黑,倒不如沉积些时日,静静等事情过去,皇帝没有查出什么旁的,疑心自然也就消了。 是以越发勤勉,这些日子一直待在京外大营,连国公府都很少回去。 当然,不想看见李氏,也是其中一个原因,毕竟京郊大营虽然在外,却也不缺女人伺候,总比回家跟李氏相看两厌的好。 被小炎子这么一提醒,皇帝也想了起来,斟酌后淡淡道:“那就明日上午再宣,到时候你记得提醒朕一声。” 这个时候已经是午后了,就算把人找回来,宫门也下了钥,总也没有破例留门的道理。 “是,奴才记住了。” 小炎子答应一声,正要下去,却见皇帝面色微微有些纠结,显然还有什么话要说,便也极有眼色地停下脚步,主动问了一句,“皇上可还有别的吩咐?” “没有。”皇帝最不喜欢别人窥探自己的心意,平日里也罢了,眼下正是敏感的时候,语气不由带了几分温怒,“朕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旁的无需多言。” 皇帝最是喜怒无常,小炎子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眼下皇帝只是训斥,没有责罚他已是天大的颜面,背上顿时被激出一层冷汗,瑟瑟道:“是,奴才知道了。” “下去。” “是。” 小炎子不敢再多言半句,甚至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然而就在一只脚就要跨出门槛的时候,突然又被皇帝在身后叫住,淡淡道:“去宣宸王进宫来见朕。”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日那番话的缘故,皇帝只觉得自己似乎越发依赖百里无衍这个儿子,有什么事都喜欢跟他商量。 “是,奴才这就去。” 小炎子没想到皇帝这个时候传的不是太子,而是百里无衍,心里暗暗斟酌对方心里是不是已经动了立储的心思。 然而他刚受了训斥,哪怕有这个想法个不敢表露出半分,把心提在嗓子眼上,小心翼翼出去了。 直到勤政殿大门慢慢合上,小炎子才觉得自己的脑袋算是保住了。 为了避嫌,他并没有亲自去,只是遣了手下的小内监去宸王府传皇帝口谕,自己则回房间休息去了。 小炎子要避嫌,百里无衍也要避嫌,是以自那日在京城转了一圈回府后,便再没有出过门,只一个人待在书房里,没有人知道他在做些什么。 听有小内监来传皇帝的口谕,百里无衍倒是没有如上次那般震惊,只淡淡一笑,“有劳公公辛苦一趟,本王这就进宫去。” “宸王殿下客气了。”小内监掂了掂手里分量十足的银子,心里乐开了花,不由出言提醒道:“殿下,皇上心情似乎不太好,您回话的时候……尽量小心些。” 第三百零三章 真假 这种话无关紧要,却又能顺水推舟送个人情,惠而不费。 听话听音,百里无衍神色微变,越发压低了声音问道:“父皇因何事不悦,还请公公明示。” 所谓做贼心虚,百里无衍自从昨日偷偷把那封奏折拿出来之后,就一直忐忑不安。 虽然在自己亲自上门寻人未果后,王侍郎也曾在黄昏时分来宸王府拜访,且在告罪后,当着百里无衍的面烧了那封奏折,但他的心依旧没有踏实的时候。 总担心是不是百里无极故意织了个更大的网,等着他自己往里跳。 “不是奴才不肯告诉殿下,而是奴才当时不在殿内伺候,真的不知道。” 小内监知道百里无衍会追问,自然早早就想到了怎么回话,只继续道:“奴才是瞧炎公公脸色极差,像是遭了严厉训斥的模样,这才有此猜测。” 小炎子是皇帝身边的红人,绝不会无缘无故被训斥到脸色发白瑟瑟发抖,若说没有发生什么极糟糕的事,是不可能的。 百里无衍看那小内监的神色不似作假,便也没再追问什么,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和煦笑容:“有劳公公提醒,本王知道了。” 这般说着,百里无衍没再耽误功夫,收拾妥当就出发往皇宫去,然而才进宫门,还没有到勤政殿,就见小炎子远远朝自己迎了过来。 之前皇帝传召哪怕再急也从没有接连派人来通传的习惯,百里无衍下意识加快了脚步,还未到近前就主动道:“炎公公,可是父皇等急了?” “没有。” 小炎子心里虽然也对皇帝的吩咐有些不明就里,却并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只客气地朝百里无衍笑笑,“宸王殿下误会了,皇上……皇上临时身子有些不爽,宸王殿下就不必前去请安了。” 额? 这是还没见面,就要把自己给遣走? 百里无衍心里更加不安,下意识地想要问点什么,小炎子却是先一步行了个礼,恭敬道:“皇上那边还有事需要奴才去照应着,奴才就先回去了。” 说罢,不等百里无衍同意,就转头离开了。 “……” 百里无衍很清楚小炎子之所以如此,就是不想自己追问什么。 而除了小炎子,也不会再有其他人能知道什么,虽然满心疑惑,但也只能转身出宫。 且不说百里无衍的疑惑一直持续到晚上也没能捋顺出个头绪来,这边,楚天朔已经从自己的渠道得知了西境不太平,很可能要用兵的事。 虽说是在京郊练兵,但楚天朔又不会一直待在军营里,这会儿正在一个下属的庄子里宴饮作乐。 当然,这样的宴饮是不会大张旗鼓的,只由下属私下安排,几个伺候在旁捏肩捶腿的歌姬也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个个温婉美丽,妩媚动人。 事关重大,见楚天朔的面色稍稍沉了沉,那属下极有眼色地把几个美娇娘都遣了下去。 之后方才有些忧心道:“国公爷,眼下京城的局势渐渐有些不太平,咱们是不急着站队,但若是这个时候被派出京城,可就极有可能失去主动权了。” “你说这些,本国公何尝不知。” 楚天朔又不是傻子,如何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可一旦战事起来,若他要执意留在京城也没什么难的,只要借个什么生病受伤的由头就可以了。 可这样一来,手里的兵权势必要交出来,可若想把兵权牢牢抓在手里,就势必要领兵出征,那京城这一切,就无法控制了。 听到这话,那下属急急追问道:“那如今怎么办?” “这会儿想什么都是多余的。” 楚天朔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待仔细斟酌一番后,淡淡道: “若不出意外,皇上明日就应该要召本国公进宫去商议,待本国公瞧瞧皇上的意思再做打算。” 他绝不会这么轻易出京,如果不是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势必要劝皇帝以和为贵,尽量拖延些时日,起码等大局稳定些再说。 “国公爷说的是。” 那下属答应一声,还要再说什么,就听楚天朔先一步继续道:“海参将,本国公交给你那个人可调, 教妥当了?” 这些日子,楚天朔反复斟酌,那日在宫里,楚清悠孤注一掷地向楚凝秋发难,最终把自己给赔了进去,当时李氏为了自保,狠下心除掉了自己的亲生女儿,给出的理由就是楚清悠被人假冒顶替了,真的楚清悠或许已经被害死了,或者就被拐送到了旁处。 他现在势单力薄,楚凝秋是万万指望不上的,所以,楚清悠这个女儿可以死,但这颗棋子却不能就此废掉,必须要找个得力之人取而代之。 物有相同,人有相似,更何况还有易容术这等巧妙的法子,只要费心去寻总是有办法的,是以没过多久,人就被寻了来。 这名女子虽然出身于江南的烟花场所,却是个清倌人,老鸨为了能卖个好价钱事先做足了噱头,这才引得了楚天朔这边的注意,花重金买了下来。 楚天朔看了,的确跟楚清悠有七八分相似,再着意调,教一番,想要以假乱真完全不在话下。 毕竟谁也不知道之前的楚清悠,是什么时候被偷梁换柱的。 “国公爷放心,已经调,教妥当了。” 说这话时,海参将眼眸中闪过几分掩饰不住的精光,但也只是短短一瞬,很快转身出去,吩咐外面守着的丫鬟去把人给带过来。 海参将在京郊的庄子虽然不大,但来来回,回也少不得要费些功夫,趁着人还没有带来,海参将返回房间,向楚天朔道:“国公爷是想依着之前的婚约,让莺儿顶替二小姐嫁给太子为侧妃么,太子未必这么好说话。” 关于楚清悠的流言,京城已经传的沸沸扬扬,海参将早有耳闻。 所以,无论眼前的楚清悠到底是真是假,对百里无极而言,都已经算是耗尽了所有的耐心,绝不可能再想跟她扯上任何关系。 第三百零四章 回府 这样简单的道理,连海参将都明白,楚天朔又如何会不知道。 他的神色微微变了变,也不知道是对楚清悠的失望,还是对海参将说话太直白的不满,却也并没有发作,只淡淡道: “我瞧着这些日子皇上对宸王的加恩明显更重了些,百里无极的太子之位能不能保住,也在皇上一念之间。” 皇帝在宫里哪怕只是轻轻咳嗽一声,落到宫外这些人的耳朵里就会像打雷一样。 宫外有这种猜测的不仅仅只有楚天朔一个,可这种大事在没有尘埃落定之前,是完全做不得数的。 这回轮到海参将变脸色了,他微微愣了愣,几乎脱口而出道:“国公爷,您难道想倒戈宸王?” 倒戈? 这是个什么词儿? 楚天朔面无表情地瞥了海参将一眼,海参将也意识到自己一时激动竟把实话给说了出来,连忙转了话题: “国公爷的意思,是要让二小姐嫁给宸王?” “先瞧着,若能如此,自然最好不过。” 百里无极那边如果识好歹,他未必要把事情做绝。 毕竟这些年虽然没有明确表示过立场,但所有人都默认他是支持百里无极的,如果这个时候突然换了战线,少不得要被人诟病。 倒戈嘛……毕竟不是什么好事。 可无论是谁,都必须要能保证他的长远利益,否则……他都会毫不留情。 海参将不是傻子,自然明白楚天朔的意思。 他跟随楚天朔这么多年,早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命数,正犹豫着要不要说什么,突然听到外面的动静。 想是人已经带来了,便把后面的话给咽了回去,转身去开门。 这女子正值妙龄,虽然跟楚清悠有七八分相似,但眼角眉梢间丝毫没有楚清悠的刻薄算计之色,取而代之的则是温柔妩媚。 只见她屈膝福了一福,“奴婢柔儿给国公爷请安,给海参将请安。” 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教,柔儿已经基本熟悉了京中世家贵族小姐该有的礼仪,一颦一笑恰到好处。 乍然看上去跟楚清悠极为神似,言行举止又比楚清悠更加讨喜,必然能够达到比楚清悠本人更好的效果。 楚天朔越看越满意,眸中便也带了几分笑意, “起来,海参将应该跟你说了,再过几日,本国公寻个合适的时机,就把你带回国公府,你要提前适应国公府二小姐的身份,不要自称奴婢了。” “是。”柔儿是个聪明的,立刻改口道:“女儿多谢父亲教导,必不会辜负父亲的期望。” 除了美貌,从烟花柳巷中,出来的柔儿,在如何侍奉男人的功夫上,也是被人刻意调,教过的。 无论正妃还是侧妃,只要能长久吸引住男人的注意力,就一定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楚天朔就是想看看柔儿如今的状况适不适合接入京城,既然已经有了答案,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微微颔首,“这就好,你先下去。” “是,女儿告退了。” 柔儿再次屈膝朝楚天朔行了一礼,在抬眸的瞬间,目光有意无意地看了海参将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在柔儿离开后,海参将见楚天朔并没有再跟他多说什么的意思,便也起身道:“国公爷若没有别的吩咐,属下也先告辞了。” “嗯。” 楚天朔慵懒地答应了一声,海参将会意,出门后默默将之前离开的美娇娘叫回来好生伺候着。 一夜温柔乡,考虑到皇帝今日有可能找人来宣自己进宫议论西境战局的事,楚天朔一大早起来就让下人备了马车,启程回京。 当然,柔儿也在海参将的安排下坐进了马车,随楚天朔一起进入魏国公府。 虽然马车里多了一个蒙着轻纱的女子,但楚天朔堂堂国公爷,身边多个女人侍奉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下人只遵从吩咐把柔儿带去楚天朔指定的院子休息。 至于楚天朔,则直奔凝寿院去给老太君请安。 虽然派了足够多的侍卫随行保护,但老太君这些日子还是日夜不安,自然也没心思理会楚天朔要做什么,母子俩随意聊了几句,老太君便道: “你去瞧瞧李氏,她这些日子一直把自己关在娴月阁里,心里想必也是烦躁的。” 虽然只是闲聊,但老太君说到最后一句时明显加重了语气,言外之意很明显。 李氏烦不烦躁她一点也不关心,但对方要是在琢磨着什么新的算计,那她断断容不得。 彼此都是聪明人,楚天朔自然明白老太君的意思,自是立刻答应下来。 随后脸上浮起几分愧疚的笑容,“儿子这些日子不在府上,府上的一切都得靠母亲费心照应,实在不孝极了。” “母子之间,何必说这些生分的话。” 见楚天朔始终态度谦卑,并没有跟李氏一样总想着处处惹事,老太君的态度稍稍好了些,但他并不认为楚天朔是特意来道歉的,只主动道:“你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母亲。” 楚天朔既然已经把柔儿带回了国公府,就没有必要再遮掩什么,只如实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随后不等老太君开口,就继续道:“母亲,儿子此举也是为了咱们国公府的将来,否则这番说辞在皇上那里总归是个疑影儿,万一日后被有心人翻出来,只怕会有不少麻烦。” 楚天朔是老太君一手带大的,这么多年下来,如何不清楚他的心思,冷冷道:“难道这般李代桃僵,就不会被人发觉么?” “母亲放心,儿子已经安排好了。” 楚天朔就知道老太君不是这么好打发的,但这种事必须要得到她的首肯,才能进行下一步,瞒是瞒不过去的。 是以不等老太君拒绝,已是将事先准备好的说辞说了出来,之后又试探着道:“母亲,这女孩子跟清悠着实相似,儿子第一眼见了,恍惚间还真以为她就是清悠,不如儿子把她带过来给母亲见见。” 第三百零五章 误会 “不必了。” 老太君对此兴致寥寥,摆手道:“你是这魏国公府的主子,自己做主就是,只一点,凡事以国公府的利益为重。” 她能做的都做了,若最终还是不能替亡夫保住这魏国公府的基业,那也只能等来日到了九泉之下,再向老国公爷请罪了。 这一点,楚天朔早有心理准备,老太君能默认他把冒牌的楚清悠带回府里已经不错了,是以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起身道:“母亲的教诲儿子绝不敢忘,儿子先行告退。” 老太君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去。” 这些日子,老太君一直都在服用楚凝秋准备的药,眼疾已经好了许多,她目送着楚天朔离开的背影,发出一声淡淡的冷笑。 刘嬷嬷跟在老太君身边这么多年,只从表情就能看出对方在想什么,轻声道:“主子,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一个谎言用另一个谎言来弥补,早晚也要有东窗事发那一天。” “你说的,我何尝不知?” 老太君抬眸看刘嬷嬷一眼,淡淡道:“他这般先斩后奏,摆明了就没打算征求我的意见,我就算反对,又能有什么用?” 说白了,与其说楚天朔是来征求她意见的,不如说是来知会她一声,让她共同来承担风险的。 若真有东窗事发那一天,就是连她都同意似的,绝对逃不了干系就是。 刘嬷嬷倒是没想过这些,听到老太君的话脸色都变了,神色难免有些紧张,“那主子岂不是要受国公爷的牵连……” “牵连?” 老太君似笑非笑地摩挲着手里的菩提手串,“他跟老身说什么了?” 额? 刘嬷嬷愣了愣,慢慢笑了。 是的,谁都没有听到楚天朔跟老太君说了什么,她们难道就不能是受了楚天朔的蒙骗,以为这个冒牌货就是真正的楚清悠? 至于其他的,走一步算一步就是了。 “不说这个了。” 老太君显然并没想在楚天朔身上耗费太多心思,只转了话题道:“秋儿那边可有消息传过来?” 他派出侍卫的时候,就吩咐过要及时往京城传消息。 “还没有。” 刘嬷嬷摇了摇头,怕老太君担心又连忙补充道:“主子不必担忧,大小姐那般聪慧,绝不会有事的,更何况楼墨渊也跟了去,暗常司那么多人,总能保大小姐周全。” “楼墨渊……” 老太君口中呢喃了一句,好一会儿才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微微叹息道:“那孩子,也是可惜了。” 且不说老太君这边在想什么,楚天朔出了凝寿阁,直接往李氏的娴月阁去了。 虽然由于最近接二连三的事,楚天朔对这个发妻已经没了什么感情,但这件事必须要知会她一声才能做成,少不得要来说一句。 这国公府里是没有什么秘密的,在楚天朔才进大门那一刻,李氏就知道他从外面带了个女人回来。 这些年楚天朔纳的妾数都数步过来,李氏的心不在他那里,自然也懒得计较这些,只是一碗汤药灌下去,不让她们生下庶出子女,以防之后威胁到自己子女的地位。 但最近李氏经历了这么多磋磨,又亲手把楚清悠送上了绝路,夜里时常梦魇。 人精神不好,脾气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李氏火冒三丈,把才吃了几口的早膳砸了个精光,立刻让秦嬷嬷带了人往那安顿柔儿的院子里去,要把人扭来娴月阁问话。 虽然秦嬷嬷觉得这种莽撞行为并不可取,但她因为之前的事已经让李氏心里有了芥蒂,若再出言劝说,只怕要彻底把李氏给惹恼了,只能硬着头皮带着几个丫鬟婆子去了。 可怜柔儿才进阁院,还没有安顿下,就被秦嬷嬷给带来了娴月阁。 不过柔儿一直蒙着面纱,秦嬷嬷见了一眼只觉得似曾相识,却并没有察觉出异样。 直到进了娴月阁,面纱被李氏粗暴地给扯了下来,主仆二人这才面面相觑,惊讶地话都说不出来了。 不过沉默只是暂时的,李氏很快反应过来,狠狠一巴掌挥在柔儿脸上,怒骂道:“贱,人!” 当然,这句‘贱,人’,与其说是李氏骂柔儿的,不如说是骂楚天朔的。 他要找女人也罢了,还要找个跟自己亲女儿几乎一模一样的女人,这是要恶心谁! 李氏正是怒火中烧的时候,区区一巴掌如何能解的了气,正要挥手再打柔儿几下,楚天朔已是从门外走了进来,他怎么也没想着会看到这一幕,蹙眉冷斥道:“住手,你这是在做什么!” 说话的功夫,楚天朔已经快步跨过门槛走进来,亲自躬身把柔儿扶了起来。 “……” 李氏气的肺都要炸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国公夫人,当家主母的规矩礼仪,冲上前来一把扯开楚天朔扶着柔儿的手,咬牙切齿地冷笑道:“我做什么,我还想问国公爷你想做什么!” 除非她死,否则绝不会允许这个女人进国公府的大门! 楚天朔一看李氏的言行举止,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可他总要顾着国公府的颜面,总不能当着柔儿的面跟李氏起争执,只温和地向柔儿道:“让你受委屈了,本国公先让人送你回去,晚些时候再去看你。” 楚天朔到底是国公府的主子,说这话时,已有适才被安排在柔儿身边伺候的丫鬟,上前扶了柔儿出去。 李氏适才的反应已经完全失态,这会儿若再追上去纠缠,伤害的是自己的体面,只能拼命忍了下来。 见李氏总还没算不管不顾,楚天朔心里的火气稍稍缓和了些,抬眸冷冷看了秦嬷嬷一眼,“本国公和夫人有话要说,把所有人都带出去,没有本国公的吩咐不得过来。” “是。” 闹到这份上,楚天朔还肯顾全李氏的颜面已是不易。 秦嬷嬷心里松了口气,暗暗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让她不要跟楚天朔硬来,这才忐忑不安地带着满屋子的丫鬟出去了。 第三百零六章 不容反驳 这么多年,李氏从未看得起楚天朔,如今这样的鄙夷更多了几分。 她也不起身,只坐在椅子上冷冷看着这个所谓的丈夫, “国公爷若是想让我同意纳那个小贱,人入府为妾,就不必说了,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说这话时,李氏是很有几分底气的,以楚天朔如今的权势,翅膀还没硬到能跟尚书府闹翻的地步,而且,老太君也不会同意的。 要说在这之前,楚天朔对李氏还剩下几丝结发夫妻的情分,那么在这个时候,就是消耗地半分都不剩了。 他径自坐到李氏对面,冷冷道:“在你眼里,本国公就是这样的人么?” 若不是顾及着李氏到底生了楚翊泓这个还算争气的世子,只怕他已经下了狠心,神不知鬼不觉地让李氏‘病逝’了。 李氏对楚天朔可没什么期待,无不讽刺地补了一句, “国公爷该不会告诉我,这小贱,人是你哪个属下强行塞过来的,你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妇人之见,当真蠢不可及,难怪楚凝秋一个丫头片子都能拿处处拿捏住你,而你却丝毫没有反手之力。” 楚天朔冷笑一声,看向李氏的目光中满是鄙夷,甚至连之前解释的话都不想说,只是冷冷通知道: “柔儿就是我们失踪的女儿楚清悠,本国公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把她给找回来,从今天开始,她就是国公府的二小姐,任何人都不能苛待她。” “……” 李氏被楚天朔毫不掩饰地羞辱一番,本就气血上涌,她怎么都没想到楚天朔要说的竟然是这番话,忍不住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对方。 “你以为我愿意费这般周折?” 楚天朔看着李氏的目光越发鄙夷,更加毫不顾忌地讽刺道: “若不是你教养出来的女儿在宫里惹出这等祸事,本国公又何至于出此下策,你若不想再惹出什么乱子,就好好待柔儿,否则别管本国公不客气。” 许是实在忍无可忍了,楚天朔这句话说的极快,说完后更是连看都没看李氏一眼,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相信李氏这点分寸还是有的,否则,无论还有什么犹豫顾忌,这国公府的主母也该换人坐了。 秦嬷嬷虽然被楚天朔一并遣了出去,但她担心李氏控制不住脾气再跟楚天朔起争执一直守在院外。 见楚天朔离开后,立刻进了正厅,然而看到的却不是李氏狂躁愤怒的场景,而是见对方坐在椅子里抹泪。 这下,秦嬷嬷还真不明就里了,有些慌乱地上前劝道:“主子,国公爷正在气头上,难免有些口不择言,您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虽然在李氏看来楚清悠完全就是自寻死路,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但这些日子心里一直都没有放下过,乍然听楚天朔提及楚清悠,甚至还找了个替身来,一时触动情绪也是在所难免的。 李氏并不想在秦嬷嬷面前表现的太过脆弱,很快就止了眼泪,淡淡道:“那小贱,人住在哪个院子里?” “回主子的话,国公爷亲自安排她住在了玲珑院。” 秦嬷嬷还以为李氏又要去找柔儿的麻烦,才要劝她不要在楚天朔的气头上火上浇油,却听对方继续道:“去把之前宫里赏下来那两匹浮光锦找出来,再把库房里那套全套的翡翠头面取出来,你亲自给她送过去。” “……” 这些都是李氏积年攒下的好东西,自己都舍不得拿出来用,这会儿竟然要拿去送人,着实让秦嬷嬷吃了一惊。 但秦嬷嬷也不是个傻子,很快就反应过来,“主子,国公爷的意思难道不是纳这个女子为妾室,而是让她……” 虽然对她们这些知道内情的人来说,这样的做法着实是有些荒谬了,但能让李氏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态度有如此转变的,也就只有这个可能了。 虽然秦嬷嬷后半句话没有说完,但李氏很清楚对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淡淡道:“你过去不必着急回来,该说什么问什么,你自己知道分寸。” 既然要取楚清悠而代之,只是样貌相似是远远不够的,其中还有许多细节上的事要统一口径,否则以后根本没办法跟外人解释。 “是,奴婢明白。” 秦嬷嬷答应一声,想了想又有些犹豫道:“夫人,您真同意国公爷这么做么,这可是有风险的,万一被楚凝秋察觉到了什么……” 秦嬷嬷不提楚凝秋还好,一提起她,李氏骤然又想到了适才楚天朔满是讽刺的目光。 从来都是她瞧不上楚天朔,楚凝秋那个小贱,人竟然成了楚天朔讽刺自己的理由,她绝不能什么都不做,继续坐以待毙! 这样想着,李氏心里越发有了斗志,冷嗤道: “这件事原本就是在皇上面前过了明路的,而且本夫人只说悠儿是被人假冒的,又没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假冒的,既然如此,这国公府里的事不知情,也没什么奇怪的。” 李氏这话也算合情合理,秦嬷嬷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答应道:“主子放心,奴婢会办好的,只是……既然是清悠小姐回来了,您是不是该亲自过去瞧瞧,而不是只派奴婢过去?” 虽然这国公府里的事也不见得会传到外面去,但做戏做全套,既然决定要认回楚清悠,自然要做的天衣无缝。 “晚些时候,本夫人自会亲自过去。” 李氏心情烦躁,自然也不愿再跟秦嬷嬷多说什么,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且不说秦嬷嬷正依着李氏的吩咐,去库房里找要送给柔儿的东西去了,楚天朔这边,在从娴月阁出来后,立刻往柔儿所居的玲珑院去了。 李氏那一巴掌用了十足十的力气,柔儿整个左脸都肿了起来。 她虽然只是个风尘女子,但老鸨指着她赚银子,平日里也是金尊玉贵地养着,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可偏偏又反抗不得,只能委屈地默默掉眼泪。 第三百零七章 飙戏 柔儿的贴身侍女影儿是从京外海参将的庄子里带来的,为保万全,她并不知道这其中的真相,只当柔儿真是国公府失散多年的女儿,劝慰道:“小姐别伤心,夫人不知真相,一时有所误会也是有的,待国公爷跟夫人解释清楚,夫人自然会明白的。” 虽然影儿是这么安慰柔儿的,但自己心里却同样纳闷的很,按理来说,就算母女之间多年未见,彼此之间也总该有些亲切感,总不该是这般剑拔弩张的场景,若不是国公爷及时赶到,只怕那凶神恶煞的夫人就要让人把小姐的脸给划花了。 “我没事。” 柔儿用丝帕拭了拭眼角的泪痕,微微摇头道:“我自幼失散在外,如浮萍般四处漂泊,若不是父亲找到我,我现在还在青楼楚馆中倚门卖笑,如今能够回到家里,得父亲垂爱,已经心满意足了。” 楚天朔并没有让人通传,是以才走到门口就听到这话,柔儿本就是人见人爱的美人,如今这般梨花带雨又乖巧懂事的模样,更是惹得他怜惜不已,心里从李氏那边闷着的气也顺了许多,唇角不知不觉中带了几分笑意,“悠儿能这么想,为父很欣慰。” 有这几天的过渡,柔儿早就适应了楚清悠的新身份,立刻起身给楚天朔请了安,柔声道:“父亲放心,悠儿一定会好好孝敬夫……母亲和祖母,跟世子弟弟和睦相处,绝不会让父亲左右为难。” “老太君和泓儿那边,晚些时候本国公自会带你去见,至于夫人……本国公已经跟她说清楚了,她思女心切,一时有些转圜不过来也是有的,晚些时候她自会过来看你。” 这样的结果,原也在柔儿意料之中,然而假的真不了,就算李氏迫于各种原因表面上接纳了她,她在这国公府里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毕竟磋磨人的法子有许多,旁的不说,只一个身体不适需要女儿近身侍疾,就能把她给磋磨死。 只希望魏国公能够早日拿定主意,把她嫁给太子或者宸王,也好早日逃出这‘娘家’的苦海。 这样的想法在柔儿心里闪过,也不过是瞬间功夫,面上却是越发乖觉地点了点头,“父亲放心,女儿一定会好好孝敬母亲,绝不敢有任何违逆。” “那就好。” 楚天朔原想着少不得要安抚柔儿一番,见对方这般懂事,自然乐得省一番功夫,含笑道:“那你就好好歇着,一应用度我都会让人送过来,缺什么少什么,只管让丫鬟去找管家拿。” 柔儿含笑应下,“是,女儿知道了。” 楚天朔才离开,还没等柔儿缓口气,秦嬷嬷已经带着几个小丫鬟进了玲珑院,除了李氏之前吩咐的浮光锦和头面,还有许多生活用品,满满当当摆了一堆。 柔儿自诩也是见过世面的,但看着眼前这些东西,心里还是忍不住狠狠惊叹了一番,到底是国公府,哪怕随手赏出来的东西,也异常贵重,绝非寻常可比。 人哪怕再会伪装,在瞬间流露出来的情绪也是骗不了人的,秦嬷嬷把柔儿的反应看在眼里,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径自跪了下来,郑重其事地行了个大礼,语气中甚至还带了似有似无的哽咽,“老奴给小姐请安,这么多年,小姐您终于回来了……” 这一点,秦嬷嬷在来的路上就考虑过了,既然楚天朔打定主意要将错就错认回一个女儿,自有他的道理,而这也很简单,无非就是想利用这个女儿来继续之前的联姻攀附计划。 既然要认下,不管人后如何,人前总是要把戏做足了,这样李氏才不会被人所诟病。 秦嬷嬷这意料之外的举动,立刻让柔儿从之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紧张地弯腰去扶秦嬷嬷,有些不自然地讷讷道:“嬷嬷快快请起,我……我可不敢当。” 到底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丫头片子,想来以后也不难拿捏,这样想着,秦嬷嬷心里越发有了底气,面上却是越发谦卑起来,“二小姐是国公府的主子,受奴婢多少礼都是应该的,奴婢恨不得把这些年来欠二小姐的礼统统都给行了,这些年,无论夫人还是老奴,无时无刻都在盼着您回来……” 柔儿觉得自己已经很会逢场作戏了,没想到在秦嬷嬷面前还是显而易见地落了下风,不过也还算稳得住,还没说话,眼泪已经先落了下来。 见状,秦嬷嬷还以为柔儿想起之前李氏扇她巴掌的事觉得委屈,,连忙劝慰道:“小姐,夫人听国公爷说了原委之后,恨不得立刻冲过来见您,然而情绪太过激动竟是昏厥了过去,待夫人情绪好些,自会来看您。” “母亲……母亲怎么样了?” 听到这话,柔儿哭的越发厉害,这一哭,就似怎么都止不住似的,好一会儿才渐渐平静下来,哽咽着向秦嬷嬷道: “我……我六岁的时候发了一场烧,一觉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但这些年每每发高热的时候都会做梦,梦见母亲在守护着我……” 柔儿的话半真半假,她的确是六岁被卖进秦楼楚馆的,这么多年连自己亲娘什么模样都不记得了,这会儿触动情肠,自然真情流露。 “小姐这些年在外面受苦了。” 秦嬷嬷没想到柔儿接戏能力这么强,只能顺着她的话继续往下说,“如今您回了国公府,一切苦难都过去了,往后无论国公爷还是夫人,都会好好疼您的。” “嬷嬷说的是。” 有了眼前这一出,场面上的事也算过得去了,柔儿渐渐收回思绪,向秦嬷嬷道:“嬷嬷,母亲身体如何,需不需要我前去侍奉……” 李氏这个时候绝不想看到柔儿,秦嬷嬷心里有数,只笑盈盈敷衍道:“夫人只是高兴过度,没什么大碍,小姐才回府只管好好休息,往后您能在夫人面前侍奉的日子还多着呢。” 第三百零八章 秘密 “嬷嬷说的是。” 柔儿恨不得这辈子都见不到李氏才好,自然顺水推舟地应下秦嬷嬷的话。 之后两个根本就不熟的人更是闲聊了好一会儿,秦嬷嬷才把一应礼品,以及跟端着礼品的丫鬟都留了下来,一个人告辞离开。 柔儿待秦嬷嬷很是亲昵,坚持亲自把人送到玲珑院门口,直到秦嬷嬷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胡同尽头,才转身回到院子里。 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瞥了瞥院子里站着的丫头,对着楚天朔特意派过来的管家嬷嬷客气道:“王嬷嬷,本小姐才回家,还不清楚这国公府里的规矩,这些丫鬟小厮就交给您来调派,规矩也由您来教。” 见柔儿格外给自己体面,态度也是极好的,王嬷嬷脸上的笑容越发亲切,福了福身子道:“二小姐放心,老奴定会把这玲珑院上下打点的妥妥当当,绝不让您烦心。” 这管家嬷嬷是府里大管家的老婆,在国公府里一众下人中,也是有头有脸的,平日里只在楚天朔所居的主院当差,这会儿把她派过来,可见楚天朔对楚清悠这个重新归家的女儿有多重视。 “那就有劳嬷嬷了。” 柔儿没有再多说什么,只由贴身丫鬟侍奉着回屋休息去了。 柔儿紧张,她的贴身丫鬟影儿只会更紧张,直到进屋回到了内室,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只见她心有余悸道:“小姐,这国公府的规矩可真大,幸亏有国公爷护着您,否则咱们可是要被生吞活剥了。” 此时柔儿旁边并没有别的人,自然也不需要伪装什么,冷着脸道:“原以为在青楼楚馆里天天做戏已经很累了,但跟这些达官贵人比起来,还真是不值一提了。” 见柔儿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影儿连忙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待趴在窗边瞧了瞧,确定外面没有人,才小声劝道:“小姐您可别这么说,小心隔墙有耳。” 想要在这国公府里站稳脚跟,言行谨慎自是重中之重,柔儿意识到自己的言行有些急躁,便也逼着自己平静下来,赞赏地看了影儿一眼,“以后无论是在国公府,还是本小姐被国公爷嫁去了别的府邸,其他人我都信不过,只有咱们主仆二人相依为命了。” 作为签了死契的影儿来说,早在自己被派到柔儿身边那一刻起,她的命就跟主子连在了一起。 是以用力点了点头,一字一顿道:“小姐放心,奴婢一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好好盯着您的饮食起居,绝不给旁人做手脚的机会。” 柔儿摇摇头,“双拳难敌四手,咱们只有两双眼睛,如何盯得过来这么多人。” 楚天朔既然苦心孤诣地寻了她来,在没有发挥出她的价值之前,就绝不会让她有事。 若当真有人要对她不利,楚天朔第一个不干,何必她去操心什么。 影儿想想也是,如今她们人都在人家手心里握着了,再多的防备也是徒劳,便也稍稍放松了些警惕,只再次小声道:“小姐,海参将他……他对您……若是国公爷当真要把您送给太子殿下或是宸王殿下,会不会……惹出祸端?” 海参将向来嗜好美色,早些时候便对美誉传遍京城的楚清悠垂涎三尺,只是身份太过低微,楚清悠连眼角余光都不会瞥他一眼,这份垂涎自然也就仅仅只能是垂涎了。 人长期得不到一个东西,心里潜移默化中就会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执念,是以柔儿被楚天朔安排在海参将农庄里当天,晚上喝了酒的海参将就闯入柔儿的房间强要了她。 所以,如今的柔儿已非完璧之身,若要嫁给天潢贵胄,哪怕只是侧妃庶妃,若不事先想好万无一失的法子,也是断然过不了关。 想起那噩梦般的一夜,柔儿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一张柔媚的小脸变得狰狞可怖。 见状,影儿连忙跪下磕头,口中道:“奴婢失言,小姐若生气就狠狠打奴婢几下,千万别气伤了自己的身子。” “你说的都是实话,也都是为我好,我要怪你什么。” 这会儿功夫,柔儿已从盛怒中渐渐平息下来,弯腰扶起影儿,淡淡道:“放心,本小姐自有法子,但这件事再不能有别人知道,否则你我都死无葬身之地。” 海参将毁了她的清白,她不是没有想过把这件事揭发出来,让楚天朔重重处置海参将。 但她虽然生气愤怒,却并没有彻底被仇恨冲昏头脑,是以这样的念头才闪过脑海就默默否决掉了。 她对楚天朔来说,唯一的用处就是用来假扮楚清悠。 若楚天朔知道她非完璧之身派不上用场了,就算会斥责海参将一顿,最终的结果也只是随手把她赏赐给海参将做个小妾。 她鱼死网破扯了海参将下水,若真成了海参将的小妾,哪里还会有好日子过。 所以这条路是万万走不得的,只能硬着头皮瞒下来,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听到这话,影儿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奴婢晓得轻重,绝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这就好。” 柔儿虽然情绪稳定了下来,但想起那万般屈辱的一夜,心里亦如杂草般烦乱不堪,淡淡道:“我累了,你先下去。” “是。” 影儿知道自己提及那日的事已让柔儿心里悲愤万分,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温言道:“奴婢去小厨房准备些好吃的,等小姐醒来吃。” “好。” 就在影儿退出内室去小厨房的时候,楚天朔也回到了主院。 依着他的猜测,皇帝这个时辰早就该派人来传他进宫了,然而他想岔了,此时传旨的侍卫已经到了城外大营。 只是没成想扑了个空,之后才慌忙折返回京往国公府来,已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楚天朔原以为自己想岔了,正准备去做点别的事,才一出门就跟传旨的人碰了个正着,片刻也没有耽误,直接策马往皇宫方向去了。 第三百零九章 赐名 国公府离京城并不远,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到了宫门口。 楚天朔自是不能骑马入宫的,而寻常外臣入宫,也没有轿撵可坐,楚天朔正准备步行入宫,远远却见几个小内监抬了轿撵过来。 看到楚天朔之后,恭敬道:“国公爷请上轿撵,皇上已经恭候您多时了。” 对此,楚天朔自是喜出望外,但他并不是脑子糊涂的,知道这样有失规矩。 是以待跪地叩谢皇上恩典后,道:“楚天朔身为人臣不敢乘轿,步行去崇政殿即可。” 这样说了一句,楚天朔也不等小内监回话,只径自往前去了。 虽然知道皇帝是要跟他商议西境出兵的事,但对楚天朔来说,最关心的却是楚天昱的生死,如果楚天昱当真活着回来,他这个承袭爵位的魏国公算什么?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绝不能让楚天昱活着回来。 当然,楚天朔之所以迟迟没有出手,是因为他很清楚,这世上最恨楚天昱的是洛云深。 如今洛云深既然还稳稳当当地待在京城中,就说明此时还并没有确切消息证明楚天昱还活着,他自然也没必要急着轻举妄动。 至于皇帝…… 无论他是何种想法,眼下这个时候,都别想轻轻松松地把他打发到前线去! 思绪飞转间,人已经到了勤政殿外,许是皇帝已经等的着急了,守在门外的小炎子一直在往外看,远远见楚天朔进来,已是迎了过来。 匆匆行了一礼后,松了口气道:“国公爷快进去,皇上等候多时了。” 瞧着小炎子看自己的神情,楚天朔就知道自己拒绝了轿撵这个做法是正确的,也含笑道:“有劳公公在此久候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守着勤政殿大门的小内监已经很有眼色地把门打开了。 楚天朔进到殿内,飞快抬眸间,就见皇上正坐在御案前凝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天朔心里稍稍有了计较,人已是立刻跪了下去,“臣给皇上请安。” “起来。” 皇帝抬眸看了楚天朔一眼,却不直接赐座,任由对方站在大厅中央。 过了片刻方才继续道:“你这几日不是都在京外大营练兵么,怎么突然回府了?” 皇帝自有他的耳目灵通,这会儿已经得到了回禀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楚天朔也没打算瞒什么,只如实道: “回皇上的话,自从上次惊闻小女中了奸计被人偷龙转凤,微臣日夜不安,想着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把人给找回来,总算天遂人愿,几经周折后终于找到了小女,就把人给带回府了。” 事情总有轻重缓急,是以这些日子以来,皇帝多半的心思都放在楼墨渊身上,并未着重留意楚天朔的行踪。 自然并不知晓他背地里做的这些功夫,脸上不由闪过几分惊愕之色,微微蹙眉道:“你是说,楚清悠找到了?” 之前李氏说楚清悠是假冒的,皇帝虽然没有追究,但心里很清楚这完全就是无稽之谈,甚至直觉告诉他,楚清悠说的是真的。 所以,哪怕所有的证据都证明楚凝秋的身份并没有任何疑点,他还是派人查了好些日子,结果自然是无功而返。 “是。” 楚天朔知道皇帝不是这么好糊弄的,自己必须要有足够的底气,才能让对方多信上几分,是以抬眸看了皇帝一眼,斩钉截铁道: “事关血脉亲情,微臣不敢有任何马虎,仔细查问了许多,确定这个女孩就是微臣的女儿楚清悠。” 现在这个时代,想要证明血缘关系最直接有效的法子就是滴血认亲。 楚天朔自然早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他还没在滴血验亲水里做手脚时,两人的血已经轻轻松松融到了一起。 楚天朔并不懂得所谓的生物学知识,是以惊讶之后,只把这一切都归结于缘分使然。 “这是你的家务事,既然你自己觉得没有问题,朕自然也没有异议。” 皇帝不是傻子,自然明白楚天朔千方百计要保住一个女儿,所算计的到底是什么。 然而眼下正是需要他为朝廷征战出力的时候,便也乐见其成,只淡淡笑道: “回头朕会让皇后送些赏赐去国公府,改日……让国公夫人带着她进宫向皇后请安。” 虽然之前的楚清悠惹出一堆祸事,又是个既愚蠢又不安分的,但如今她已经以假千金的身份死了,这些事自然都不存在了。 只要楚天朔的眼光过得去,带回来这个新的女儿能上的了大雅之堂,他倒也不介意顺水推舟,继续赏他这个做皇亲国戚的脸面。 彼此都是聪明人,听到皇帝这话,楚天朔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心里越发得意自己做了个最正确的决定,再次跪下道:“微臣替小女多谢皇上恩典。” “起来。” 皇帝想了想,再次道:“既然是归家,再用之前的名字也是不便,索性改个新名字,也算重新开始。” 额? 楚天朔微微愣了愣,很快回过神来,态度诚恳地朝皇帝拱了拱手:“微臣斗胆请皇上为小女赐名,希望小女能沾沾皇上的福气,从此平安顺遂。” 皇帝本是随口一说,听到楚天朔这样的要求,自然也不会拒绝,稍稍想了想,开口道:“既然她跟楚凝秋是姐妹,便也从了这个凝字,就叫楚凝悠!” 骤然听皇帝提及出京多日的楚凝秋,楚天朔心里显然有些堵得慌。 无论楚凝秋的本意是想调查清楚当年的真相,还是存了一丝希望,想把还活在人世的楚天昱给找回来,还是纯粹为了找寻药王谷那批宝藏的下落,对他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 然而他现在却只能静观其变,除此之外,什么办法也没有。 虽然对楚凝秋百般不满,但楚天朔还不至于为了女儿名字这种无关紧要之事去反驳皇帝什么。 只再次敛衣跪下,语气中满是欢喜和感激:“微臣替小女多谢皇上恩典!” 第三百一十章 应承 “起来。” 对楚天昱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皇帝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厌恶的,只是许多事少不得还用得着他,总要笼络着些。 之前讲了这么多无关痛痒的话,皇上已经有些不耐烦,很快回归主题道:“最近西境有些不安稳,你可听说了?” 楚天朔自然听说了,可若在皇帝面前点头应承,少不得有窥探军情的嫌疑。 是以并没有正面回答,只肃声道:“皇上,这几年西北边境虽然没有大规模战争,但彼此的摩擦却从未停止过,好在皇上天纵英明,早就选好了得力战将来驻守,想来也闹不出大乱子来。” “话虽如此,但若西戎和北狄暗中有所勾结,也不得不早做准备,否则一旦成势,必会后患无穷。” 说到这里,皇帝的眼神中有显而易见的愤怒。 也不知道是在怒西戎北狄在自己要集中所有力量解决楼墨渊的时候惹出事端,还是怒楚天朔没有体察圣意,竟没有主动请缨带兵出征。 然而楚天朔完全没有体察圣意的意思,听到这话,只垂眸道:“皇上说的是。” “……” 见楚天朔完全没有接茬儿的意思,皇帝的耐心显然快耗到了极限,语气也比之前更冷了几分:“你可有什么打算?” 楚天朔既然早知道皇帝今天宣他进宫所为何事,自然早早就做好了应对的打算,立刻回禀道: “皇上,这几年来朝中一切稳妥,并没有大的天灾人祸,国库自是比前几年充盈许多,若要在西北部用兵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 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楚天朔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稍稍停顿了一下。 皇帝追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 楚天朔想说的实话似乎是极难听的,在皇帝的追问下,也没敢立刻宣之于口。 又犹豫了好一会儿,眼瞧着皇帝要发作了,这才咬咬牙,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道: “皇上,如今朝廷庶务都握在暗常司楼墨渊手里,想要动兵,必然要保证武器粮草充沛,这么一大笔银子,楼司主那边会不会……” 楚天朔每多说一个字,皇帝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如果谁养了一只鹰,却被鹰给啄瞎了眼,必定能体会皇帝此时此刻的心情。 “照你说的,朕决定的事,还要楼墨渊同意了?” 皇帝说这话时声音虽大,可越是如此,越更显得少了几分底气。 楚天朔心下了然,但皇帝虽然一时半会儿奈何不了楼墨渊,想要处置他却还是不费什么力气的。 是以并不敢表露出分毫,只惨兮兮地再次敛衣跪了下去,诺诺道:“微臣失言,还请皇上恕罪。” 气归气,皇帝也不至于昏懦到半句实话都听不得,是以虽然没让楚天朔起身,却也没有责罚他的意思,只冷冷道: “粮草的事自有朕来做主,你且说若朕让你带兵出征,你能否顺利打赢这场仗?” 当然,边境摩擦并不一定非要以战争的方式来解决,和谈也是一种解决方式,但这只能稳得住一时,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 皇帝并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时候才能彻底解决掉楼墨渊这个祸患,这时候以战争的名义将他手里的权和钱都削弱掉一部分,对以后来说,自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提及领兵出战,无论皇帝还是楚天朔都难免会想起当年楚天昱带兵出征时的场景,那时候他只需要在背后搞些小动作,如今却是要亲自带兵出征。 所谓天道轮回,这一次的,绝不容有失。 “战场上形势瞬息万变,微臣很清楚自己并非卫霍之才,哪怕万事俱备,也不敢说有十足的把握。” 楚天朔心里悬着口气,见皇帝并没有要把他扔出去的意思,方才一字一顿道:“既是皇上吩咐,臣定当尽心竭力,绝不敢有负皇上所托。” 楚天朔没有其他的路可走,只能顶着压力答应下来。 但他相信,就算真要派兵出征,这一时三刻也是绝对不成的,他总有时间把京城这边已经安排下去的事,一件件去做成了。 “有你这话,朕就安心了。” 皇帝微微颔首,他似乎有些累了,并不想再跟楚天朔多说什么,只淡淡道:“边境处的局势朕自会派人好好盯着,你且回去写道折子,把这次出兵可能会遇到的情况都写出来,写好了给朕呈上来。” “是,微臣遵旨。” 见皇帝面露倦色,楚天朔再次行了一礼,躬身退出了勤政殿。 在楚天朔退出勤政殿之后,皇帝重重叹了口气,所谓攘外必先安内,西北局势再乱也不可能瞬间威胁到朝堂根基,但楼墨渊却是不同的,如果不把人给彻底解决掉,他只会越发寝食难安。 从勤政殿出来,楚天朔暗暗吐出一口浊气。 其实楚天朔很清楚,无论皇帝多么想要让自己替他去冲锋陷阵,都不可能真正倚重于他,反而会比平日更多几分防范。 以免他拥兵自重,做出什么更加不可收拾的事来。 原以为皇帝会用楚天昱之前战败之事来敲打他,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皇帝竟全然没提。 这下让他更摸不清对方到底在想什么了。 不过无论皇帝到底在想什么,面子上的事都要做,是以楚天朔才离宫,就派人去凤栖宫把楚天朔又认回一个女儿的事跟皇后说了,让皇后准备赏赐送到魏国公府。 皇后尚在病中,听闻这个消息很是吃惊,却也没表现出什么,只待勤政殿传旨的人离开后,方才阴沉了脸冷笑道:“蠢货。” 也不知是楚天朔还是李氏的主意,竟想了这么个馊主意来。 林嬷嬷在皇后的示意下扶她回床上坐着,面上有些疑惑道:“主子觉得这个主意不好么,在奴婢看来,魏国公府是想继续攀着太子殿下,这才出此下策,倒也没什么奇怪的。” 毕竟,只要楚天朔一口认定楚凝悠是他的女儿就行了,到底是不是并没有那么重要。 第三百一十一章 打算 “谎言一旦开了头,总会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上一次皇帝没有深究已经给足了楚天朔颜面。” 这样说了一句,皇后脸上的笑容越发讽刺,“原本已经是死无对证,时间久了皇上就算想追究也无从究起,可他偏偏又要一头扎进来。” 当真是不知所谓。 “人在得意的时候,只会想尽办法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哪里能想得到这么多。” 林嬷嬷端了杯茶给皇后润了润喉,之后才继续道: “既然皇上都不在意,主子又何必想这么多,若这位二小姐以后嫁给太子殿下,您只要把她拿捏住了,还怕她会向着楚天朔和李氏这对假父母么?” “话虽如此,但你又如何知道楚天朔一定会把女儿嫁给太子?” 皇后看林嬷嬷一眼,有些心烦意乱地摇头道:“罢了,你且按着皇上的意思去库房选些东西,亲自送到国公府去,也替本宫瞧瞧这个二小姐资质如何。” 有了之前的教训,楚天朔应该不会再选个性子轻薄的蠢货,若真是个可用的,早早拉拢也未尝不可。 “是,奴婢知道了。” 林嬷嬷答应下来,想了想又道:“主子,皇上能召见魏国公,想来身子已经好了许多,您不便亲自去勤政殿问安,也该送些东西过去问候一下。” “勤政殿什么没有,哪里用得着本宫送。” 皇后这几日越发烦闷,左右外面的事一桩接着一桩,皇帝正是烦闷的时候,她也懒得在这个时候去敷衍,只嘱咐道: “你且留意着勤政殿的动静,有什么事及时来告知本宫就好。” 其实说句大不敬的话,如果可以,她倒希望皇帝早早驾崩算了,一了百了。 “主子放心,奴婢晓得轻重。” 林嬷嬷答应一声,见皇后脸上依旧有些沉郁,又问道:“主子可是在想着楚凝秋那边的事?” 皇后瞥了林嬷嬷一眼,“想又有什么用,终究也是鞭长莫及。” 这些日子,皇后越来越有一种无力感,甚至于,现在都没有那么排斥百里无衍了。 毕竟只要是皇帝的子嗣继承皇位,无论是哪一个,她都是名正言顺的母后皇太后。 但楼墨渊就不同了,如果真让楼墨渊当了皇帝,她就真的连葬身之地都没有了。 林嬷嬷跟在皇后身边久了,自然知道她在担忧什么,劝慰道:“如今天下安稳并非乱世,想要改弦更张哪有那么容易,楼墨渊就算有这个想法,也断然没有实现的可能。” 古往今来权臣无数,但除了少数一两个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其他的也不过是权倾朝野而已,根本没有再上一步的可能,楼墨渊自然也不会例外。 林嬷嬷说的这些,皇后何尝不知,但恰恰相反的是,越是知道,她心里就越是不安。 好在皇后并没有在这个没有结果的事上纠结下去,因为她想起了另一件事,抬眸反问道:“承恩公府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么?” “暂时还没有。”林嬷嬷看了皇后一眼,摇头道:“国舅爷说眼下还没有头绪,少不得得多耗费些时日才行。” “没用的东西。” 提及承恩公府里的人,皇后就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脸色越发冷了下来, “告诉他抓紧时间去办,若等楼墨渊再有下一步行动,我们就一起做粘板上的鱼肉!” 听到这话,林嬷嬷自是立刻应承下来,“是,奴婢知道了。” 且不说皇后在凤栖宫里动了气,这边,楚凝秋正无比诧异地看着楼墨渊,“你说楚天朔找了个烟花女子代替楚清悠?” 这样的昏招,也亏得楚天朔能想出来,也不知道李氏有没有被气到吐血。 想着李氏被气的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楚凝秋脸上不由多了几分笑意,在此之后又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追问道: “那女子不会是你派去的?” “你以为我是大罗神仙,什么都能料得到。”楼墨渊轻笑一声,“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他一心要作妖,我也不能拦着不是?” “那是自然。” 楚凝秋莞尔一笑,幽幽道:“要说楚天朔这手脚动的也算是时候,咱们那位皇帝还指望他领兵去平定西境之乱,自然也不会揪着这些小事不放。” 不过……虽然女人不是楼墨渊送去楚天朔身边的,但西境的动,乱却一定是他挑起来的。 “脓包早晚都是要挑破的,自然要挑个最合适的时机。”楼墨渊对上楚凝秋了然的神色,正色道:“往后路上会越来越危险,要处处警醒着。” “早就习惯了,反正从来到这个地方开始,我就没过上一天安生日子。” 楚凝秋下意识地吐槽了一句,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又转了话题道:“蠢蠢欲动也罢了,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有机会向中原迈出半步。” 史上这样的战乱已经够多了,每一次都是腥风血雨,血流成河,甚至有几次华夏文明几近颠覆。 若因一时之利,引发难以弥补的后果,他们就是民族的罪人了。 “怎么可能?” 楼墨渊似乎没想到楚凝秋会说出这番话来,也没顾得上仔细琢磨她前面那半句话的破绽,只面无表情地挑眉道:“你觉得他们有这样的机会?” 连西戎和北狄的首领都不敢有这种想法,也亏得这丫头想得出来。 其实这话才出口,楚凝秋就有些后悔了,以楼墨渊高傲的性子,不把他们直接并入中原版图就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如何能给他们这种可乘之机。 “我……” 那一瞬间,她心里突然有些愧疚,然而想要道歉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便也默契地揭过不提,只掀开马车帘看了看窗外,仿若无疑道: “前面就是秦城了,我们这是要进城么?”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楼墨渊神色这般凝重,少不得是要跟西戎国的人有一番密谈。 这样重要的事赶早不赶晚,总不该在路上耽搁。 第三百一十二章 古玩店 无论多么无法解释,但不可否认的是,在许多事上,楼墨渊跟楚凝秋之间已经有了难以言说的默契。 见楚凝秋这般神色,楼墨渊慢慢笑了,“谁说跟西戎人谈,就一定要在西戎地界上?” 这么毫无个性可言的事,像是他楼墨渊做出来的? 的确……不是。 楚凝秋很清楚以楼墨渊的性子,无论是跟谁谈,要如何谈,他都一定是掌握着主动权那一方。 就算危机四伏,也总能杀出一条平安无虞的血路来,实在不需要她额外操心什么。 “罢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楚凝秋说完这话,见楼墨渊面上神色如常,仿佛并没有因为适才的话生气。 却也没有再多解释什么,只如之前那般继续闭目养神。 楚凝秋没有倦意,甚至还觉得自己的精神比之前清明了许多,便再次掀开马车帘,欣赏着窗外的景色。 如今已是初夏,到处一片郁郁葱葱,此时临近黄昏,泛着金色光芒的夕阳洒落在楚凝秋带着淡淡笑意的脸上,显得格外好看。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想到这句话,楚凝秋脑海中不由闪过皇帝那张阴沉不定的脸。 他如今定是心乱如麻? 凡事有因就有果,这一切早在他把楼墨渊留在身边百般折辱时就已经注定了。 楼墨渊忍了太久,等了太久,是时候该有个了结了。 楚凝秋凝神思索的功夫,马车已经渐渐驶近了城门口,未过多时,就顺利进了城。 许是一早就得了吩咐,驾车的暗卫并没有停下来过问楼墨渊的意思,也没有在闹市中的客栈区停留,只径自往城西去了。 因着京城东富西贵南贫北贱的规矩,其他城市大多也是这样的布局,楚凝秋隐隐明白了什么,难道是…… 且不说楚凝秋想到了什么,京城这边,楚天朔从皇宫出来后并没有直接回国公府,而是进了朱雀大街里一间古玩店。 这间古玩店开了许多年,不时就有好东西从外面送进来,京中达官贵人虽然都是见过世面的,但难免也会图个新鲜,生意很是不错。 楚天朔虽然是个武将,但有楚天昱这个文武双全的兄长珠玉在前,总也不能太让人轻看了去,是以素日里跟习惯于舞文弄墨的文臣多有往来,也算是这家古玩店的常客。 是以才进门就有店小二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点头哈腰道:“许久未见国公爷,国公爷越发英武了。” “你倒是会说话。” 楚天朔不是个吝啬的,随手从袖中取出一张小额银票扔给那店小二,似笑非笑道:“本国公这么多日子没来,可有什么新鲜玩意儿给本国公瞧瞧?” “自然是有的。” 这种古玩店自然不是寻常百姓能来的,店小二往来跑腿,自是少不了各种赏赐,见楚天朔出手大方,脸上的笑意更真诚了几分, “国公爷请随小的去后院包间里细瞧,已经有贵客在那里等着了呢。” 楚天朔往这古玩店来,自不是闲来无事瞧新鲜的,听店小二这么一说,越发肯定了之前的猜测,也不多问,只淡淡道:“走,若真是好的,本国公另有重赏。” “多谢国公爷!”店小二很是乖觉,点头哈腰地在前面为楚天朔引路。 这间古玩店看起来只是一个小小的四合院,在一众气派高大的四合院当中并不起眼,然而往里面走,却另有一番天地,顺着鹅卵石扑起来的小路左拐右拐,没过多久就看到一处装修别致的小屋。 到了小屋门前,店小二识趣地没有继续往里走,而是停了下来,垂眸向楚天朔道:“国公爷,小的身份低微,没有资格踏足此处,国公爷请进。” “本国公知道了,你且退下。” 见楚天朔微微点头,店小二答了声是,恭敬地转身离开。 虽然知道等在里面的人是谁,可直到这会儿,楚天朔心里也没能下定决心,但来都来了,这时候想转身离开显然也是不可能的,只理了理衣袖,径自上了台阶。 这小屋虽然不大,却布置的格外雅致,里面一应摆设虽不及皇宫贵族那般气派,却也皆非凡品。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百里无衍正坐在上首的位置。 百里无衍一贯是个低调的,即便之前是要进宫见皇帝的,也并没有特意换上象征着皇子身份的蟒袍,只是随意着一身浅蓝色冰蚕丝锦袍,就连头上所戴的发冠也只是寻常白玉。 数年韬光养晦下来,他身上本就多了几分书卷气,如今这般低调简约,越发显得温润如玉,仿佛不是天潢贵胄,而是寻常书香世家的公子。 楚天朔的目光迅速从百里无衍身上扫过,下一刻已是躬身行礼,口中道: “微臣给宸王殿下请安,因这些时日一直在京郊练兵,未曾亲自过府贺殿下得封亲王大喜,还请殿下恕罪。” 难怪皇帝这些日子对百里无衍格外优渥,人在心烦意乱的时候,总是希望身边的人更能让自己舒心,比着时不时盛气凌人的百里无极,自然是眼前如涓涓细流般的百里无衍更能让人舒心些。 “国公爷是在为朝廷办差,一时不得空也是有的,本王若连这都不能体谅,当真对不起父皇这番抬举了。” 百里无衍放下手里的画卷,亲自上前虚扶了楚天朔一把。 对此,楚天朔自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殿下盛情,老臣如何敢当。” 楚天朔正值盛年,却在这个时候以老臣自称,显然是有自矜身份的意思,百里无衍自然听得明白,脸上依旧挂着和煦的笑意,“国公爷何必跟本王客气。” 他倒也不卖关子,待示意楚天朔坐下后,并未寒暄什么,只开门见山道: “昨日父皇原是宣本王进宫的,然而还没等本王见到父皇,又突然被遣出宫来,只等今日召见国公爷议事,可见在父皇心里,是更加倚重国公爷您的。” 第三百一十三章 银票 “宸王殿下误会了。” 既然已经托大自称‘老臣’了,楚天朔便也没有再矫情地在百里无衍面前故作谦卑,只坐在座位上躬了躬身子,继续道:“如今西北边境不稳,老臣忝居武将之位,自该多为皇上分忧,殿下金尊玉贵,自是不能带兵出征的。” 皇帝并没有严令不许跟任何人提及此事,这会儿给百里无衍透个口风想来也没有什么大碍。 左右百里无衍也不会缺心眼地到处去跟旁人说。 “西北边境?” 百里无衍不是傻子,自然立刻就捕捉到了楚天朔话语中的重点。 这一点确是他没想到的,难怪父皇这几日情绪越发古怪,怕是正举棋不定,不知道是该先不遗余力地铲除楼墨渊,还是先把外面虎视眈眈的敌人给清理干净。 又或者,这两件事原本就是一件事。 “是。” 楚天朔今日既然来了,就是对百里无衍存了示好之心,自然也不需要掩饰什么,只沉吟道:“虽然如今只是蠢蠢欲动,但宸王殿下应该明白,若真能等闲视之,皇上绝不会这般重视。” 这一点,跟百里无衍的想法不谋而合。 楼墨渊…… 若楼墨渊当真有反叛之心,他们确有把握应对么? 想到这些,百里无衍心里对皇帝的怨恨就更多了几分,若不是皇帝放着自己的儿子不用,非要对楼墨渊一个外人委以重任,何至于让他的势力膨胀到如今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当真是自食恶果! 在百里无衍看来,这一切都无法解释,然而世间万物存在即是合理,只能说这其中的恩怨纠葛不是他能明白的就是了。 “国公爷可是要亲自带兵出征?”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然喜怒形于色,百里无衍轻轻抿了口茶,待再次抬眸时已是恢复了平日的淡然,只恰到好处地余下了难以掩饰的关切, “本王相信国公爷有卫霍之才,只是如今局势多变,您一旦离开京城,再回来的时候是什么光景可就不知道了,毕竟……” 见百里无衍言语间有所迟疑,楚天朔先一步开口道:“王爷但说无妨。” 百里无衍微微摇头,“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今日看到国公爷,难免想到了先魏国公楚天昱当年之事,一时有些心惊罢了。” 楚天朔本以为皇帝会提及楚天昱,却没想到是在百里无衍口中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虽然有些意外,却也不至于变了神色,只淡淡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世上本就没有常胜将军,若本国公也有马革裹尸那一日,只希望不要像大哥那般死的不明不白,总要拼尽全力跟对方同归于尽。” “国公爷凌云大志,本王实在佩服。” 百里无衍在座位上朝楚天朔躬了躬身子,面上显然更多了几分敬重, “国公爷为国为民尽心竭力,本王没有带兵之才,只能在一些小事上略尽绵力,还请国公爷不要拒绝本王的好意。” 这样说着,百里无衍将手边的画卷卷起来,起身递到楚天朔面前。 楚天朔对古玩字画之类的东西并不在行,是以虽然进门的时候匆匆瞥了一眼,却也没有瞧出这幅画有什么过人之处。 但看百里无衍的神色,这里面必然有其他意思,想了想,便也没有推辞,只起身接了过来,感激道:“既是宸王殿下抬爱,老臣却之不恭了。” 见楚天朔痛快地接受了自己的礼物,百里无衍愈发肯定对方并没有为了百里无极,而拒自己于千里之外的意思,也算放下心来,含笑道:“国公爷何必跟本王如此客气。” 百里无衍并不是急于求成的人,今日过来只是为了试探楚天朔的态度,既然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不必再多说什么。 楚天朔自然也不会做出过分巴结百里无衍的举动,两人又又聊了几句,百里无衍就先一步离开了。 在这之后,楚天朔亦悄无声息地从古玩店的后门离开了,如此一番周折下来,待返回国公府时已过了午后。 楚天朔显然有些疲惫,连小厨房准备的午膳也没用几口,便让所有人都退了下去,之后从锦盒中取出百里无衍送的那幅画来看。 上上下下看了好一会儿,奈何这就是一副寻常山水画,就算看出个洞来也不可能再有什么旁的关窍,实在没什么特别之处。 难道是他想多了? 这种想法才闪过脑海就被楚天朔给否决了,百里无衍绝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到底…… 楚天朔又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最终把目光落到画轴上,试探着动了动,果然发现画轴里暗藏玄机。 待把两侧的画轴都拆开来,里面落出一叠卷曲着的银票,一张一张看过去,竟有足足二十万两。 纵然楚天朔早就知道百里无衍对自己有拉拢之心,却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然出手这般阔绰。 这么多银子,百里无衍到底是如何得来的? 楚天朔猛然想起前些日子外面的传言,看来那个私矿十有八,九就是百里无衍控制的,若真如此,这么多年下来,他手里的银子远远不止此数了。 这天底下没人跟钱过不去,有了这几十万两银子的支撑,就算楼墨渊想要在军费上使什么手段,自己也不至于处处被他掣肘了。 这样想着,楚天朔心里越发畅快,也越发认为自己寻了个楚清悠的替代品来是正确的,只要他提一提,百里无衍绝不会拒绝。 心下得意,就连身上的疲惫都消散了许多,楚天朔重新把画轴卷好,正想着让小厨房再做几个小菜过来,就听主院管事在外面敲门道:“国公爷,世子爷前来向您请安。” 额? 楚天朔这些日子一直在外面,回来之后只顾着安置柔儿,并没有来得及见儿子一面,听到这话,便也扬声道:“让世子进来。” “是。”管事恭敬地答应一声,转身朝身后道:“世子爷请进。” 第三百一十四章 自请出征 话音落下不久,一身浅紫色锦袍的楚翊泓就出现在书房里。 这会儿,楚天朔已经把百里无衍送的画卷收了起来,就连眼眸中的兴奋得意也敛了个干干净净,见儿子要跪下行礼,抬了抬手道:“泓儿,你身子还没休养好,坐下说话。” “多谢父亲体恤,孩儿休息了几日,伤口已经愈合好了。” 楚翊泓坚持跪地向楚天朔磕头行礼,之后才起身道:“父亲连日在京外劳碌辛苦,孩儿忝居世子之位,却不能为父亲分忧解劳,心里实在愧疚难安。” “你才十五岁,这几年潜心修学大有长进,为父已然很欣慰了。” 楚天朔虽然越来越不待见李氏,但对这个唯一的嫡子还是很看重的,见他力求上进,心下自是欣慰,含笑道:“学问自是重要,武学上也不能放松,待你身子痊愈之后,为父要好好考教你的武功。” “是。” 楚翊泓欠了欠身,恭敬道:“儿子自幼蒙受大伯父悉心教导,知道学问武功皆有所成,未来才能担负起国公府的兴衰。” 听到这话,楚天朔心里难免有几分不自在,这么多年来,他始终活在楚天昱的光环之下,就连自己的亲生儿子,最钦佩的人也不是自己,而是楚天昱那个大伯。 这样的阴影直到现在都挥之不去。 虽然楚天朔心里有所不悦,但到底不好在儿子面前失了做长辈的气度,稍稍缓了口气,淡淡道:“泓儿,你今日过来,不仅仅是为了给为父请安?” “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父亲。” 见楚天朔猜出自己的心思,楚翊泓也不再绕弯子,只再次敛衣跪下:“父亲,外面的事儿子都听说了,儿子想随您一道征战沙场。” “你听谁说的?” 眼下西北边境虽然不稳,却也远远没有闹到满城皆知的地步。 连百里无衍都是听他说了才知道,楚翊泓这些日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如何得知? 这个把消息透露给楚翊泓的人,又想做什么? 见楚天朔的神色肉眼可见地凌厉了起来,楚翊泓微微有些心惊,但也仅仅只是一瞬,很快如常微微笑道: “儿子听下人说父亲寻到了离家多年的二姐姐,就备了份薄礼去玲珑院探望姐姐,二姐姐提及父亲要远征,心里担忧的很,少不得跟儿子提了几句,还请父亲不要怪罪。” “原来如此。” 一听是这么回事,楚天朔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淡淡道:“战场刀剑无眼,你年龄尚小,以后历练的机会多的是,不必急于一时。”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楚翊泓的声音铿锵有力,一字一顿道: “父亲,儿子出身将门,自出生起就肩负着与旁人不同的使命,当年冠军侯霍去病跟随舅父卫青出征时,也不过十几岁,儿子虽无冠军侯之才,却不能输了勇气。” “……” 果然是楚天昱教导出来的孩子,连说话的语气都跟他一模一样。 这一刻,楚天朔觉得自己似乎从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儿子,越发心烦意乱,冷冷道:“你且先回去,这件事待本国公考虑好了再议。” 跟楚天朔从未了解过楚翊泓不同,楚翊泓对自己这位父亲却是颇有些了解,便也没有再坚持,只起身道:“儿臣告辞。” “去。” 见儿子很懂得分寸,楚天朔自也不必多说什么,只嘱咐道:“你二姐姐才回国公府,难免有些生疏,你让下人多关照些也是理所当然,但平日里还是要以学业为主,不必总亲自到玲珑院去。” 虽然眼下柔儿和楚翊泓已是名义上的姐弟,但到底没有血缘关系,他可不想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来。 听到这话,楚翊泓微微愣了愣,但很快就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垂眸道:“是,儿子明白了。” “回去。” 其实楚翊泓很想问问楚天昱是否真有可能还活着,但看着父亲有些阴沉的神色,终究还是忍了下来,把后半句话化成了深深的欲言又止。 至于那个寻回来的楚清悠,他也亲眼见过了,的确是个举止得宜的,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拦着。 暂且静观其变! 楚翊泓的心腹小厮陈三一直等在外面,见自家主子一副若有所思的凝重模样,还以为他跟楚天朔发生了争执,忙劝道: “世子爷不要沮丧,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国公爷对世子爷寄予厚望,严厉些也是有的。” 楚翊泓自然不会把自己这些思虑去跟一个小厮说,只温言道:“本世子明白,你且随我去凝寿阁向祖母请安。” 一直以来,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祖母,都是国公府里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容不得半分怠慢。 “是。” 陈三答应一声,连忙跟在楚翊泓身后走了。 且不说楚翊泓正暗暗想着法子,要将这国公府里的一切都抓在自己手里,数百里之外,楼墨渊和楚凝秋的马车亦在城里转了一圈后,于日落前在一处宅院前停了下来。 马车才停,外面已传来暗鹰的声音,“主子,地方到了,请您和郡主下车。” 听到这话,尚在闭目养神的楼墨渊缓缓睁开眼,只见他眼眸清明,并无半分迷离之色,可见并未睡着。 楚凝秋了然地看了楼墨渊一眼,提起裙摆先一步开门下了马车。 眼前的宅子看起来很是气派,然而马车停在偏门,是以并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府邸。 似乎并不知道会有女眷与楼墨渊同行,门前只有一个看起来极为富态的中年男子带着两个随从在此相迎,看到楚凝秋出来,不由愣了一下。 楚凝秋一时也猜不出那人的身份,只觉得应该是来往于中原和西戎国之间传递消息的商人,便也没有出言,只微微颔首示意。 那人既能周旋于各色达官贵人之间,眼力和反应能力自非常人可及,稍稍一想便反应过来,立刻深揖一礼,“草民给郡主请安。” 第三百一十五章 赞松太子 “起来。” 楚凝秋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人的身份,但她从来不是傲慢之人,微微颔首算是回了半礼,之后又挑眉道:“不过初见,你怎知本郡主的身份?” 那男人极是圆滑,笑容可掬地拱手道:“能跟司主大人同乘一辆马车,普天之下除了郡主您,哪里还会有第二个人?” 他虽然人不在京中,但却时常跟京中之人打交道,自然要时刻关注着京城的风吹草动,想要不留意到楚凝秋都不行。 正如他所想,这位小郡主相貌极美,气质甚佳,一举一动皆是尊贵之态。 脸上那些并未着意遮掩的淡淡黑斑也是瑕不掩瑜,根本不值一提,难怪会独独得了楼墨渊的青眼。 据说这位小郡主医术超绝有起死回生之力,也不知是真是假。 说话的功夫,楼墨渊亦缓缓下了马车,那人立刻上前行礼,语气更比适才对楚凝秋恭敬了许多,“司主大人请进,主子已经在正厅恭候多时了。” 主子? 楚凝秋心念一转,已是有了猜测。 楼墨渊如今在朝中的地位仅次于皇帝,除了皇族之人,等闲臣子绝不会在他面前如此托大。 百里无极几个在京城里烦的焦头乱额,自不会出现在这里,如此,等在宅子里的,只可能是西戎或者北狄的皇族之人。 “嗯。” 见楼墨渊微微颔首,那人忙招手传了轿撵过来,楼墨渊却丝毫没有上轿撵的意思,只是抚着额头做出一副虚弱状, “本座坐了这么久的马车,现在头疼乏力的很,实在不能再受颠簸了。” “……” 楚凝秋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以这家伙的轻功,这会儿功夫都能直接飞到主院去了,偏偏要跟老太太似地迈着小碎步往前挪,也不知道想做什么。 难道只是要给屋子里等着的那位一个下马威? 无论是为了什么,楼墨渊既然要装虚弱,楚凝秋自要无条件配合,甚至顺势在其身边用力扶了一把,口中道:“司主大人慢着些,您这几日都没休息好,走快了只怕也是要头晕眼花的。” “……” 这次轮到楼墨渊翻白眼了。 他只是表现的稍稍不舒服而已,怎么看楚凝秋这小题大做的架势,倒好像他用不了多久就要归天了似的? 这样想着,楼墨渊故作不悦地轻咳一声,“郡主,男女授受不亲。” “我都跟司主大人您共乘一辆马车了,哪怕全身都是嘴也说不清楚,何必还要矫情这些。” 楚凝秋似笑非笑地看楼墨渊一眼,手上的力道更重了些,“司主大人小心台阶,摔倒可不好了。” 那胖乎乎的中年男子在旁边看在楼墨渊和楚凝秋一唱一和,脸上的笑容几乎就要挂不住了。 看来传言并不可信,起码这位小郡主绝不可能像传言中那般温柔随和,恰恰相反,她跟楼墨渊完全是一个性子的。 楼墨渊对她很有几分感情的,绝非如他们之前所想那般,是为了药王谷的宝藏而刻意接近。 他要跟主子说一声,绝不可以轻敌了。 楚凝秋虽然一直在跟楼墨渊说话,但眼角余光却一直有在注意着那中年男子的反应,见对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含笑道:“这位先生神色有些疲惫,可是身子也不舒服?” “劳烦郡主关心,草民一切都好。” 中年男子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喜怒形于色,忙敛了神色,他也不敢催促,只乖觉地放慢脚步,在前面给楼墨渊和楚凝秋引路。 楼墨渊的速度实在太慢了些,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才总算看到了主院的门。 主院里的人显然也在这漫长的等待中渐渐耗尽了耐心,人已负手站在院外。 虽然看不到面容,但从衣着发饰上看,应是西戎人无疑。 楚凝秋不动声色地看了楼墨渊一眼,见其面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便也没有作声,只继续往前走。 这会儿功夫,人已经渐渐到了近前,那人听到动静转过身来,却也自矜身份,并没有迎上前来,只静静等在原地。 虽然彼此之间还有些距离,却也足够楚凝秋看清对方的模样,那男子大约二十五六岁模样。 五官棱角清晰,跟白皙细腻的中原贵族男子比起来,看起来略粗犷了些,少了几分文质彬彬的气质,更多了几分豪迈。 更重要的是一双眼睛明亮中透着几分凌厉,仿佛凌于天空的雄鹰,随时都会冲下来,将自己觊觎的猎物收于囊中。 总之,是个极大胆,也是个极有野心的人。 思绪飞转间,人已经走的更近了些,那人一直拿捏着分寸,似乎连每一步都算好了,在两人距离十步之内时,适时上前两步,唇角勾起一缕亲近的笑容:“楼司主,别来无恙。” “赞松太子风采依旧。” 楼墨渊回给对方一个同样的笑容,之后又仿佛有些歉疚道:“本座身子不适,倒让赞松太子久等了。” “司主大人太客气了。” 如此说了一句,赞松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楚凝秋身上,含笑道:“这位想必就是荣安郡主,久仰。” 楚凝秋大大方方回了一礼,“赞松太子有礼了。” 自从接受了自己穿越而来的现实,楚凝秋就开始了解朝廷内外的一切,对这位赞松太子并不陌生。 西戎老皇帝年轻时亲自率兵四处征战,以铁血手腕统一了西戎各部,也算得上是一代枭雄。 然而红颜易逝英雄老,再如何强悍,也已是年过六旬的老人,因着子嗣众多,早年间各位皇子之间内斗惨烈,竟是两败俱伤的局面,老皇帝烦不胜烦,索性将那些儿子都处置了,将赞松这个小儿子扶上了太子之位。 赞松极有手腕,得了‘渔翁之利’后,很快就将西戎朝中上下打点的妥妥当当。 这几个月来,老皇帝不时抱病,赞松虽为太子,却已是西戎政权的实际掌权人。 也亏得他有这个胆子,敢亲自到夏朝的地盘来跟楼墨渊见面。 第三百一十六章 分头行事 楼墨渊见赞松的目光停留在楚凝秋身上,脸色微微一沉,“赞松太子是打算站在这里说话么?” 楼墨渊脸上的不悦实在太直白,就算赞松想忽视都不行,只挑眉轻笑道:“茶已经备下了,司主大人和郡主请去厅里坐。” 话是这么说,但楼墨渊显然并没有让楚凝秋一同进屋的意思,只抬了抬手,淡淡道:“郡主一路奔波也累了,还请赞松太子让丫鬟带郡主去客房休息。” “……” 楚凝秋并不认为楼墨渊是有什么要紧事要避着自己跟赞松密谋,他只是单纯地不想让自己跟赞松有更多见面的机会罢了。 心里暗笑这家伙越来越小气,面上却是笑容和煦道:“多谢司主大人美意,只是一路颠簸的疲惫劲儿已经过了,这会儿精神倒是好了许多,听说这城里的夜市极热闹,这个时候出去逛逛正好。” 无论他们所谈的是什么,赞松都注定赚不到便宜去,左右楚凝秋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自然也没兴趣在在里听。 之前在晋城被偷袭的事历历在目,楼墨渊下意识地就要阻拦,然而跟楚凝秋四目相对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点头答应下来,只是似笑非笑地嘱咐道:“人生地不熟的,可要看好路。” “那是自然。” 楚凝秋淡淡一笑,又朝赞松颔首示意,转身走了。 左右就算暗影不在,也会有别的暗卫跟着她,楼墨渊随时都能知道自己的行踪。 楚凝秋并不担心自己会有什么危险,她只是想知道谁会趁着楼墨渊不在的时候打自己的主意。 赞松太子见楼墨渊下意识地凝视着楚凝秋离开的背影,不由含笑道: “在本宫的记忆中,司主大人可不是个为情所困的人,这总不该是你们中原人所说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楼墨渊对楚凝秋的重视的确不似作假,可他这个人行事向来不按常理出牌。 越看不出问题,赞松就越怀疑对方是故意做给自己看的,会心生警惕也实属正常。 楼墨渊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唇角的笑意不知不觉中更多了些,口中亦发出一声轻轻的呢喃,像是在问赞松,又像是在问自己,“为情所困?” 他本是雌雄莫辨的绝世美貌,这般笑起来更是足以让三春失色,连素来见惯了美貌的赞松太子都忍不住看的楞了神。 都说人的美貌有蛊惑人心的力量,他之前一直都是不信的,眼下却是明白此话绝非虚言。 不过他曾听说过,楼墨渊向来最厌恶别人盯着自己看。 若动了怒,轻则双目失明,重则丢掉性命。 骤然心惊,几乎是强逼着自己回过神来,垂眸道:“是本宫失礼了,还请司主大人见谅。” “什么了不得的事呢?” 楼墨渊深深看了赞松太子一眼,看的对方心里直发毛才慢慢收回神色,径自往正厅去了。 赞松太子千里迢迢来找楼墨渊密谋什么,楚凝秋暂时还不得而知。 从主院一路出来,之前引他们进主院的中年男子已是跟了出来,礼数周全地陪笑道: “郡主身份贵重,如何能一个人单独出去,小人已为您安排了轿子,另外派了几个丫鬟小厮供您差遣。” 他不是傻子,知道这位小郡主身上牵扯着太多隐晦的东西。 她人可以出事,但绝不能在自己手上出事,否则自己这条命少不得要提前交代了。 骤然派了这么多下人围在她身边,可以说是侍奉,也可以说是监视。 中年男人早就做好了被楚凝秋拒绝的打算,甚至连之后的说辞都想好了。 然而他所预料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楚凝秋很好脾气地接受了他的好意,淡淡笑道:“那就有劳先生了。” “……” 中年男人微微愣了愣,好在他反应并不慢,然而才要开口,就听楚凝秋继续道:“本郡主失礼了,还未请教先生名讳。” 听到这话,那中年男子更是吃了一惊,连忙拱手垂眸道: “小人刘林身份卑微,哪里担得请教二字,郡主实在折煞小人了。” “能在赞松太子身边侍奉,哪里会是等闲之辈,刘先生过谦了。” 楚凝秋似乎有意要跟刘林搞好关系,脸上的笑容比刚才更多了两分,一边往外走一边仿佛不经意间问道: “不知刘先生可有空闲来做本郡主的向导?” 无论这个人的真实身份是什么,都绝不能小觑,楚凝秋从不轻敌,自然是要找机会把一些自己想知道的事探问一番。 楚凝秋的每一句话都在刘林意料之外,但这个时候,他显然没有拒绝的理由,稍稍一想就拱手答应下来,“小人承蒙郡主赏识,受宠若惊。” “刘先生果然是爽快人。” 楚凝秋也不再多说什么,由着刘林临时拨来的丫鬟侍奉着坐上了轿子。 刘林则乘坐了另一顶轿子跟在楚凝秋的轿子后面,一道往城中心的繁华喧闹处去了。 且不说楚凝秋到底想做什么,京城这边,林嬷嬷很是雷厉风行,没过多久就带着皇后的赏赐来到了魏国公府。 天家赏赐非同小可,虽然东西是给已经改了名的二小姐楚凝悠的,但脸面却是给整个魏国公府的。 是以除了身份贵重的老太君,楚天朔和李氏连同楚翊泓这个世子,都要仔细梳妆打扮,陪同楚凝悠去主院跪谢皇后。 李氏心里的怒气才稍稍顺了些,自然不愿抛头露面,却也知道推脱不得,只能勉强打起精神,任由秦嬷嬷替自己收拾妥当。 柔儿才收了李氏送来的东西,已经见识了世家贵族府邸中的气派,却没想到宫里这么快就有赏赐下来,一时之间又激动又紧张,连手心里都出了汗。 “小姐不必紧张,您既入了这国公府,这只不过是个开始罢了,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影儿安慰了楚凝悠几句,对镜看了看对方的妆容并无不妥之处,方才继续道:“咱们快些出去,可不能让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等着。” 第三百一十七章 退让 “你说的是。” 有白得的荣华富贵在前头等着,虽然进国公府只有一天,但柔儿已经完全适应了楚凝悠这个名字,她对着镜子微微一笑,起身道:“走。” “是。” 影儿答应一声,扶着楚凝悠的手缓缓出了玲珑院,在丫鬟的引领下往主院去了。 在到主院门口时,正好碰到坐着轿子过来的李氏,虽然知道李氏并不会再掌掴于她,但对这个国公夫人,她心里终究还是发憷的,早早就停下脚步退到旁侧,行礼道:“女儿给母亲请安。” 李氏的火气已是平静下来,但这仅仅只是表面,心底依旧翻涌着不平的恨意,哪怕极力克制,终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只冷冷道:“起来。” 母亲,这小贱蹄子喊的倒是顺溜,若不是留着她还有用,她早就…… 自己的女儿没了,竟要让别人的女儿取而代之,这一切都是楚凝秋那个小贱,人造成的,虽然父亲一口否决了派人在沿途刺杀楚凝秋的提议,但她绝不会就此罢手! “多谢母亲。” 楚凝悠不是傻子,自然能感觉出李氏对自己的敌意,但她并没有资格表现出什么不满,只仿若不见地关切道:“听林嬷嬷说母亲身子不适,这会儿可好些了?” “怎么,你很盼着本夫人身子不适么?” 李氏看楚凝悠横竖不顺眼,自然听她说什么都觉得刺耳,这里又没有外人在,也不用给她什么脸面。 “母亲怎么会这么想?” 楚凝悠在风月场所待了那么多年,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连之前挨了掌掴都能一声不吭地忍下来,几句无关痛痒的讽刺更不会放到心上。 只见她抬眸看李氏一眼,又有些惶恐地锤下眼眸, “女儿这些年来被迫流落在外,日日思念母亲,如果可以,女儿愿折寿十年来换母亲平安康泰……” 似乎是触动了情肠,说到最后,楚凝悠的语气中明显多了几分哽咽。 那样的真情切意,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楚凝悠是因为受了李氏的斥责而委屈,而是对自己这些年没能侍奉在母亲身边的愧疚。 “夫人……” 秦嬷嬷不着痕迹地轻轻扯了扯李氏的袖子。 李氏不是傻子,明白这里人多眼杂,若让旁人看到起了疑心,只会把自己置于更不利的境地。 “落轿。” 李氏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心里的怒气扶着秦嬷嬷的手从轿撵上下来,亲自牵过楚凝悠的手,缓了语气道: “好孩子,你的孝心母亲如何不知,这往后的时日还长着呢,咱们母女有的是时间多多相处,快随母亲去接皇后娘娘的赏赐。” 楚凝悠很清楚李氏就算再不满,也不敢在这个时候继续为难自己,乖巧地点了点头,“是,女儿什么都听母亲的。” “那就走。” 这般说着,母女两人携手往主院去了,楚天朔已经等在那里,见李氏总算还知道分寸,起码在外人面前看着很有慈母模样,心里也更踏实了些。 人既已到齐,自是齐齐跪下行礼接赏不提,皇后出手很是阔绰,赏下的东西虽然不多,但每一件都是御用珍品。 宫里的人向来只说三分话,皇后这般厚赏就说明她已经认可了楚天朔的做法。 起码并不会彻底反对将之前楚清悠跟百里无极的婚约延续下去。 若是如此,总不算最差的结果。 这样想着,李氏暂时压下心里的思绪,笑盈盈向林嬷嬷迎了过去, “区区家事,竟得皇后娘娘如此厚赏,本夫人当真过意不去,劳烦嬷嬷替国公府上下多谢皇后娘娘恩典。” 彼此都是明白人,说话的功夫,李氏腕上事先准备好的翡翠镯子,已经不动声色地到了林嬷嬷手腕上。 “夫人客气了,奴婢定会转达。” 林嬷嬷出宫来传旨代表的是皇后的脸面,得些银票赏赐是寻常事,但像李氏这般出手阔绰的倒也不太多。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林嬷嬷虽然忠心于皇后,却也总会多给些面子,便含笑道: “皇后娘娘虽然尚在病中,却十分牵挂夫人和二小姐,待娘娘病愈后,就请夫人和二小姐进宫小聚。” 李氏是万般不想带这个便宜女儿进宫的,但这种话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来的,只越发含了笑意: “本夫人听说皇后娘娘身染微恙,日夜牵挂个不停,只是若贸然进宫请安,势必会打扰娘娘养病,也只能作罢了。” 林嬷嬷屈膝福了一福,“国公夫人有心了,皇后娘娘知道了定会感动不已。” 楚天朔尚有公务在身,行完礼就带着随从出府公干了,李氏拉着林嬷嬷说了一堆没营养的话,亲自把人送到大门口,方才慢慢敛了脸上的笑意。 楚凝悠虽然没有说话的份儿,却一直默默跟在李氏身后,自然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 正在楚凝悠犹豫着要不要主动开口的时候,就见对方冷冷的目光朝自己扫了过来。 “母亲……” 楚凝悠暗暗定了定神,柔声道:“女儿粗鄙,不敢随意使用皇后娘娘赏赐的东西,不知……能不能厚颜烦请母亲代女儿保管着。” 李氏当了这么多年的国公夫人,见过的好东西数不胜数,自然不会在意这几件赏赐。 但她这个做母亲的,必然要给楚凝悠一个下马威,是以只冷冷道:“你以前的确粗鄙,可如今却是国公府尊贵的二小姐,别平白失了身份,丢了国公府的面子。” “是。”楚凝悠恭恭敬敬地屈膝行了个大礼,又乖巧又谦卑,“女儿谨记母亲教诲。” 楚凝秋越是这样做低伏小,就越会显得李氏这个做长辈的刻薄,这对于一个才找回女儿的母亲来说,实在有些反常了。 李氏稍稍斟酌,也不想再落了什么把柄,让楚天朔来找自己的麻烦,只冷冷瞥了楚凝悠一眼, “晚上本夫人会吩咐小厨房多备几道菜,你且随本夫人去娴月阁用晚膳。” 第三百一十八章 两头 虽然李氏这份示好显然还有别的打算,但楚凝悠必须要跟李氏搞好关系,哪怕受再多的委屈也没有办法。 是以只能受宠若惊地答应下来,又道: “女儿也有几道拿手菜想俸于母亲尝尝,还请母亲允许女儿去小厨房准备。” 李氏也不愿一直瞅着楚凝悠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自是眼不见心不烦,似笑非笑道:“难得你有这份心,去。” “是。” 楚凝秋礼数周全地告辞离开,带着影儿回了玲珑院后,立刻让下人按着自己的吩咐去准备食材。 处置妥当后,方才趁着食材还没送到的空隙,暂时回房间歇息。 这会儿功夫,皇后赏下的东西已经被人尽数送了过来。 影儿小心翼翼地把东西往桌子上摆开,见楚凝悠进来兴高采烈道: “小姐,您瞧这对丹阳蝶舞含珠步摇多精致,戴在您发髻上一定好看。” “宫里的东西自然是一等一的。” 楚凝悠虽然也很喜欢这对簪子,但到底比影儿能沉得住气些,拿在手里把玩片刻就好好放回盒子里,淡淡笑道:“都收起来,不得拿出来招摇。” 这些日子以来,真的楚清悠是怎么死的她已经打听清楚了。 真正金尊玉贵的国公府千金跋扈狂妄尚且性命不保,更别说她这个冒牌货。 李氏虽然碍于体面没有把这些东西据为己有,可若自己觉得得了势,敢戴着皇后的赏赐在她面前招摇,那无疑是自寻死路了。 听到这些缘由,影儿也觉得甚有道理,忙点头道:“小姐远见,奴婢明白了。” 左右楚凝悠已经到了嫁龄,无论许给哪位贵人,总之都不会在这国公府待太久,这些时日还是忍得的。 “当日在参将府,本小姐之所以选你来近身侍奉,就是觉得你跟我性情相投。” 楚凝悠很清楚这个国公府里的人都是信不得的,拉着影儿的手推心置腹道: “如今我能倚重的只有你了,只要咱们主仆齐心协力,无论以后去了哪里都能站稳脚跟。” 她眼下虽然受了别人的摆布,却绝不会让自己永远只能是个棋子。 这个国公府对她若有用,她自会让他长长久久存在下去,如若不能,待她羽翼丰满后,必会毫不留情地将其彻底拔除! 听到这话,影儿立刻跪下,一字一顿道:“小姐放心,奴婢定会好好护着您。” 影儿虽然之前是奴婢,如今也是奴婢,但楚凝悠性子和善,一直对她极好。 是以如今的处境比之前在参将府好了许多,自然明白之后的生死祸福,都系在楚凝悠一个人身上。 “快起来。” “是。” 影儿就着楚凝悠的搀扶站起身来,之后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颇有些担忧道: “小姐,奴婢听说这国公府的大小姐,也就是荣安郡主向来跟二小姐不合,二小姐的死就是因为陷害郡主不成,反而把自己给搭了进去,若等郡主回来,会不会对咱们不利?” 既有‘爱屋及乌’,自然也有‘恨屋及乌’。 荣安郡主的身份比李氏还要尊贵,又是那位尚未谋面老太君的亲孙女,若真要为难她们,她们根本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不会的。” 虽然楚凝悠并未见过楚凝秋,但对这位新晋郡主的传言还是多少听到了一些,在她看来,楚清悠完全就是在找死,只要她不作死,楚凝秋断然不会找自己的麻烦。 影儿显然还有些担忧,但见楚凝悠完全不以为意,悬着的心也踏实了许多,点点头道:“那就好,只要小姐没事,怎么都是好的。” “无论怎样,这都是以后的事。” 楚凝悠并不觉得楚凝秋会对自己赶尽杀绝,淡淡笑道:“没准还没等她回来,本小姐已经不在这国公府了。” 对于楚凝秋之前在这国公府里的遭遇,她虽然知道的线索有限,但今日见了尖酸刻薄的李氏,也能多少猜测出来一些。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只要她不偏帮着李氏做什么坏事,对方就不至于来对她做什么。 “也是。” 影儿歪着脑袋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只转而道:“小姐要的菜应该很快就从大厨房送过来了,奴婢帮您帮一身轻便的衣服出去。” 虽然她很清楚李氏对楚凝悠戒心很重,就算楚凝悠做出再多的山珍海味,怕是也不会吃上半口。 但这种场面上的功夫却也不得不做,怎么都要辛苦这一趟了。 楚凝悠正有此意,将杯中的茶喝尽后起身道:“好。” 虽然风月场所最重要的是容貌和才艺,但亲自下厨这种能在恰到好处的时候取悦男人的手艺,自然也是不可或缺的。 是以楚凝悠的厨艺并不差,在厨房忙活了一个多时辰,就做出了七八道色香味俱全的江南小菜。 在楚凝悠的吩咐下,影儿带着几个小丫鬟把菜分别装入食盒,四道随她一道带去娴月阁,另外四道则由院里的掌事嬷嬷带着影儿,送去凝寿阁给老太君。 对于楚凝悠的吩咐,影儿自是无不应承,但还是有些疑惑道: “小姐身为晚辈,孝敬老太君的确是应该的,但您只是送了几个菜肴,人却没有露面,这……是不是不太合适?” “若老太君想见我,国公爷一早就带我过去了。” 楚凝悠解下腰间系着的围裙,微微摇头道: “既然没有,就说明她老人家暂时并没有想见本小姐的意思,本小姐若贸然前去,岂不是让老太君为难?” “原来是这样。” 影儿豁然开朗,想了想又问道:“若老太君那边的人问起来,奴婢需要说什么?” 楚凝悠再次摇头,“什么也不必多说。” 老太君身份尊贵,绝不是蠢笨之人,她不想在老太君面前耍什么心机,也不必着意讨好什么。 只有这样不卑不亢的态度,才有可能赢得对方的好感。 “是。” 待影儿离开后,楚凝悠亦让几个丫鬟带上其他食盒,出门往娴月阁去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向导 娴月阁这边,李氏小厨房备下的丰盛晚膳已经上了桌,分别用银罩子罩了,只待楚凝悠过来才一一掀开,发出扑鼻的香味。 也不知道是新得了什么好消息,还是被谁宽慰过了,李氏的脸色显然比白天好了许多,不等楚凝悠跪下请安,已是抬手道:“罢了,坐。” “多谢母亲。” 虽不知李氏为何变了态度,但这总归是好事,楚凝悠暗暗松了口气,在李氏身边的凳子上坐下。 才要让丫鬟把食盒拿上来,却见秦嬷嬷迈了门槛进来,屈膝回禀道: “主子,国公爷外出公干还未回府,世子爷说要把前些日子生病落下的功课补回来,晚膳就在书房单独用,请您和二小姐不必记挂。” 对于不想让楚翊泓和楚凝悠有太多接触这件事,无论李氏还是秦嬷嬷,都跟楚天朔的想法不谋而合。 “也好。” 李氏微微点了点头,先起了筷,见状,楚凝悠忙让小丫鬟把自己做的菜端上来。 原以为李氏看都不会看一眼,却不想对方竟意外地给面子,每道菜都尝了尝。 这下,楚凝悠越发摸不准李氏的用意,一餐饭吃的更加忐忑,生怕对方骤然发难。 娴月阁这边,李氏和楚凝悠各怀心思地用着晚膳,另一边,楚凝悠准备的菜也送到了凝寿阁。 老太君年岁渐长,胃口自然也差了些,晚膳向来用不了几口,守门的小厮前去禀告后,没过多久,就见刘嬷嬷迎了出来。 只见她笑盈盈向影儿道:“让姑娘久等了,请姑娘替老太君多谢二小姐美意。” “是。” 虽然楚凝悠并没有额外吩咐过什么,但影儿见刘嬷嬷态度和善,想了想还是贸然加了一句, “嬷嬷,小姐流落在外多年没能时时在老太君跟前尽孝,心里十分不安,若老太君何时得闲,还请允许小姐前来请安。” 刘嬷嬷见影儿虽然是乡野小地方来的,言行举止却极有规矩,心里便明白这位尚未谋面的二小姐应该也不是娇纵跋扈之人。 是以脸上的笑意更多了些: “老太君也念着二小姐呢,只是这两日旧疾发作身子实在不适,待身子好些,自会请二小姐来共叙天伦。” 影儿性子单纯,一心为自家小姐着想,听到这样的话,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忙屈膝道:“奴婢替小姐多谢嬷嬷。” “姑娘客气了。” 如此闲聊了几句,刘嬷嬷便转身往厅里去了,老太君方才用了几个荠菜馅的小馄饨,正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踱步消食。 见刘嬷嬷进来,似笑非笑道:“她倒是个聪明的。” 楚凝悠毕竟很清楚自己的身份,若贸然前来请安被拒绝,以后再想找机会过来就不容易了。 但老太君身份贵重,又是万万轻慢不得的,如此先派人送了晚膳来示好,若是被拒绝,只当自己送的迟了也不损伤颜面。 若是收下,自然就明白老太君对她并不抵触,以后再次过来,也就有了由头。 “主子说的是。” 刘嬷嬷认同地点了点头,一边把放到桌上的食盒一一打开给老太君过目,一边询问道:“主子您要见二小姐么?” 虽然事情做的还算漂亮,但到底资质如何,还是要见了面才能有所分辨。 若这位二小姐真是个聪明人,与其握在楚天朔和李氏手里,总不如握在自己手里更安心。 老太君还没有定下心来,抬眸看刘嬷嬷一眼,淡淡道:“再过几日。” 虽然黄铮已传了消息过来,说楚凝秋有暗常司的保护一切稳妥,但老太君这颗心依旧悬的厉害。 也不知道是担心她会遭遇危险,还是无法想象她找到楚天昱时的情形是何。 “是。” 刘嬷嬷很清楚老太君在担忧什么,见其始终愁眉不展,忙劝慰道: “您也不必过于忧心,到底是亲父女,就算是最差的结果,也总不会伤了彼此的性命就是。” “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老太君凝神许久,最终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低声呢喃道:“绣儿,我是不是该拦着秋丫头,不许她出京才好?” 刘嬷嬷在老太君身边伺候了一辈子,说起话来自然没有那么多顾忌,亦叹了口气,摇头道:“郡主冰雪聪明,主子就算拦了,又能拦几天呢?” 许多事藏到今时今日,已是慢慢浮出水面,楚凝秋跟这一切都息息相关,绝不会放过任何能追查出真相的机会。 “当年的事……” 老太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已然浑浊的眼眸中更多了几分凄凉之色,她闭了闭眼,眼角已是多了两行泪痕,“绣儿,终究是我错了。” 刘嬷嬷下意识地想要出言相劝,却也知道劝不得,只能将已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给咽了下去,只默默在老太君身边守着。 老太君悔不当初的事到底是什么,暂时无人得知,秦城这边,楚凝秋的轿子已是到了最热闹的市中心,在一座三层楼高的气派酒楼面前停了下来。 轿子才落定,已有小丫鬟主动把轿帘掀开,恭敬道:“小姐请下轿。” 刘林虽然胖了些,却是个极灵活的胖子,小丫鬟跟楚凝秋说话的功夫,人已经来到近前,压低了声音道: “郡主身份尊贵,为了防止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请允许郡主允许奴才们暂时以小姐唤之。” “刘先生思虑周全,如此甚好。” 楚凝秋朝刘林笑笑,抬眸看了一眼面前金灿灿的招牌,微微摇头道:“这里看着富丽堂皇,却没有什么热闹好瞧,本小姐想去别处走走。” 她出来这趟有着自己的目的,自不能随着刘林的安排去。 “是。” 刘林并没有阻拦,只使了个眼色让轿夫把轿子抬去边上候着,自己则抬步跟了上去。 见楚凝秋一路东瞅瞅西看看,倒像真是个爱凑热闹的,忙陪笑道: “奴才虽不是秦城人,但也是寻常来惯了的,若小姐不嫌弃,就由奴才来为您做向导。” 第三百二十章 见人 “那就有劳刘先生了。” 楚凝秋坦然接受了刘林的好意,却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优哉游哉地继续往前走。 刘林倒也是个沉得住气的,并没有再出言,只默默跟在楚凝秋身后。 如今是初夏,白日里已有些炎热,倒是这个时候热气散去,又有阵阵凉风吹过,在路上走走,正是最舒服的时候。 楚凝秋虽然是有目的出来的,但这会儿却觉得惬意许多,脸上甚至还多了几分笑容。 虽然是第一次来秦城,但楚凝秋的方向感向来极好,一路顺着大路从长街上往南走,不一会儿就渐渐走出了闹市区。 “……” 刘林虽然还算沉得住气,但这么一大圈子饶下去,心里也越发没了底,纠结一番还是出言道:“小姐,前面人少,也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咱们还是往回走。” 若说繁华,秦城自是不能跟京城,或是江南那些富饶的大都市相提并论,但却是西北地区最大的枢纽城市,人员往来极为纷杂,他们西戎的人能够在这个时候过来,北狄人自然也可以混进城里。 若是他们打上楚凝秋的主意,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来,怕是没那么好交代了。 听到刘林的话,楚凝秋只是莞尔一笑,并没有给对方解释的意思,“刘先生不必担忧,本小姐只是想见一个人而已。” 什么人? 刘林虽然担忧,但他只是赞松太子的人,在楚凝秋这里说话并没有什么力度,想了想,终究是把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见刘林很是个识时务的,楚凝秋便也没有把对方打发走,只让他继续跟在自己身边,至于那几个丫鬟家丁则被留在闹市街角。 对于楚凝秋的命令,这些人自然不敢有违,只是在人走远后,其中一人悄悄往后走了,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这些,楚凝秋暂时不知,他继续往前走了几步,眼见街上的灯光渐渐暗了下去,唇角微微勾起,转眸含笑向刘林道: “刘先生是不是觉得本小姐性子古怪?” 如今人不在闹市区,四周没有旁人,刘林自然而然地恢复了之前的称呼,满脸堆笑道:“郡主说笑了,但凡世间大才总是跟凡俗之人有所不同,郡主不愿凑热闹又有什么奇怪呢。” “刘先生说的是。” 楚凝秋进城的时候瞧的仔细,知道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就会到湖边。 说话的功夫,果然看着不远处的江边亮着几盏灯。 楚凝秋凝了凝神,正想沿路往那边走,突然眼眸一动,淡淡道:“表哥既然来了,又何必躲躲藏藏呢?” 正如楼墨渊所料那般,旬延逍那日在京城跟洛云深商议后,就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京城。 既然上次在晋城时,他能在皇帝派来的暗卫要刺杀自己前给自己报信,就说明药王谷的人一直都在盯着自己的动向。 算着旬延逍出京的时辰,今日找过来正是时候。 旬延逍原本并不打算这么早现身,这会儿骤然听到楚凝秋的话,却知再也掩藏不得,下一刻已如影子般飘飘然来到近前。 “秋儿,别来无恙啊。” 虽然距离上次见面不过隔了数日,但旬延逍却不再是之前那副看起来就傲气逼人的模样,脸上的笑容更温和了些。 想是比他们早到了些时辰,一身淡蓝色锦袍纤尘不染,脸上也丝毫不见疲态,可见是梳洗歇息过了。 旬延逍的相貌虽然无法跟楼墨渊相提并论,却也卓尔不凡,胜过万千凡俗中人。 刘林看了看眼前的旬延逍,又看了看一派云淡风轻的楚凝秋,脑海中竟不合时宜地闪过楼墨渊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适才赞松太子只是多看了荣安郡主一眼,楼墨渊就恨不得直接把他扔出百里之外去。 若让楼墨渊知道荣安郡主之所以来主街上闲逛,是为了跟一个男人私会,岂不是…… 还有……他知道了荣安郡主的秘密,会不会被灭口? 这样想着,刘林很有眼色地拱手道:“郡主跟这位公子久别重逢想必有话要说,请容奴才先行回避。” “又不要讨论什么国家大事,没什么需要回避的。” 楚凝秋并不知道刘林心里的情绪变化,当然,就算知道也毫不在意,她之所以把这人带上,只是因为他是赞松太子的耳目。 需要他把自己跟旬延逍见面的消息,带给赞松太子。 这一切其实是有些说不通的,但楚凝秋偏偏就这么做了。 “是。” 刘林答应一声,但依旧识趣地退后数步,只当自己是个透明人。 楚凝秋并未回头查看刘林的去向,只将目光转到旬延逍身上,似笑非笑道: “看来药王谷如今清闲的很,表哥在外漂泊了这么些时日,也不急着回去瞧瞧。” 旬延逍既跟洛云深同气连声,在京城这些日子就该知道,自己身上根本查不到关于那批宝藏的线索。 倒是药王谷那边,没准会有新的发现。 “谷中事务自有专人打理着,表妹不必担忧。” 旬延逍能当上这药王谷谷主,手段能力自非寻常人可比。 虽然如今药王谷里的确是有些明争暗斗的风波,但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他自不会跟楚凝秋多说什么,只微微挑眉道: “药王谷总归是表妹的外祖家,表妹既已出了京城,不妨顺路前去药王谷一游?” “自然是要去的。” 楚凝秋莞尔一笑,幽幽反问道:“表哥千里迢迢跟踪着我到这秦城来,不仅仅是为了请我回药王谷省亲?” “都是一家人,我只是担忧表妹你的安危,怎么能算是跟踪?” 旬延逍很清楚以楚凝秋的内力,根本不可能在他才到身边时就察觉到异样,身边定是有高手给她传递了消息。 既如此,自没有轻举妄动的可能,是以只随着楚凝秋的脚步原路返回,往闹市区那边走去。 楚凝秋抬眸看旬延逍一眼,慢慢笑了,“这样说来,我倒是该好好谢谢表哥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协议 “那就不必了。” 既然已经找了来,旬延逍也没有绕弯子的意思,直截了当道: “表妹应该知道,药王谷跟暗常司之间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并不算什么敌人。” “表哥所言极是。” 楚凝秋何等聪慧,哪里能不懂旬延逍此言是要跟楼墨渊示好的意思,这一点本就在她意料之中,自然也没有什么意外,只微微含笑道: “表哥想通了,要把灵殊草交出来?” “有表妹这个神医在侧,哪怕没有灵殊草,楼墨渊也是死不了的,不是么?” 旬延逍唇角含着淡淡的笑意,很快便转了话题道:“那笔宝藏本就是药王谷留下的,来日若是找到了,也理应归药王谷所有。” 听到这话,楚凝秋突然有点想笑。 旬延逍绕了这么一大圈,总算想明白了? 无论这批宝藏最终要怎么分,总要先能找得到再说。 以旬延逍自己的能力,想要找到宝藏无疑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既如此,跟楼墨渊合作便是最好的选择。 这个决定是洛云深出的。 旬延逍是高傲的人,对于洛云深这个决定,自是万般不甘心,但这些日子在路上反而想清楚了。 药王谷就算再称霸一方,总归也仅仅只是个江湖帮派,可以在朝中寻找依仗,但终其一生都没有登临大位的可能,现如今皇帝身子越来越差,如日薄西山的夕阳撑不了多少时候。 就实力而言,跟楼墨渊合作,总比依附于势力更弱的百里无衍保险的多。 有的人能在刀光剑影的凶险环境下活下来,靠的何尝不是这份审时度势的能力? 对此,楚凝秋并不觉得意外,只淡淡道: “表哥能想明白这些自是极好,但这些话你完全可以直接跟司主大人说,怎么要秋儿来传达呢?” “若是如此,表妹又何必特意在外面等我?” 楚凝秋出现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完全在对方意料之中。 如此,自也庆幸自己听了洛云深的劝说,没有铤而走险再去筹谋别的,只见他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的水晶瓶子,淡淡道: “东西既然已经送到了,我也不会在这秦城逗留。” 他不是傻子,如何看不出楼墨渊和楚凝秋已是同气连枝之势,无需再多言什么。 至于楼墨渊跟赞松之间要谋划什么,他不想,也没有兴趣知道。 但楚天昱是死是活却格外重要,他必须要在楚凝秋之前找到对方的下落,无论是生是死。 “既然如此,那就多谢表哥了。” 虽然她已经有了别的方案,也派暗卫先一步去西戎雪山处寻找药材,但有了这株灵殊草显然要少费不少功夫。 无论旬延逍存了什么心思,楚凝秋都会承对方这份情。 旬延逍深深看了楚凝秋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但在转身的那一刻,似乎又觉得不得不说,淡淡道:“师伯说了,楚天昱的命谁都留不住。” 他跟楼墨渊没有深仇大恨,跟楚凝秋更是如此,并不希望她跟洛云深为了楚天昱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他似乎不想听到楚凝秋的回答,说完这话便身形一闪,消失的无影无踪。 楚凝秋的目光重新回到手中的灵殊草上。 医者的直觉总是敏锐的,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手里这株灵殊草有些不同,却也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便也不再多想,抬步往闹市区那边走。 刘林虽然离远了些,却时刻注意着这边的动静,见楚凝秋已经往回走,忙跟了上去,陪笑道: “郡主可是饿了,您若嫌天升楼太喧闹,奴才知道一家清淡雅致的素菜馆,您可以去尝尝。” 素菜? 楚凝秋欣然接受了刘林的好意,道:“既是好的,那就带路。” 刘林似乎没想到楚凝秋会答应的这么痛快,抿了抿唇到底还是陪笑道: “郡主料事如神,竟能事先预知一切,奴婢着实佩服。” 刘林是个聪明的,知道这会儿若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显得虚伪,楚凝秋明白他的心思,轻笑道:“刘先生不也料到本郡主……想吃几口清淡的素菜么?” 刘林见楚凝秋并没有警告敲打自己几句的意思,几乎下意识地垂眸道:“郡主说的是。” 这样说着,心下对这位看似和颜悦色的小郡主更多了几分忌惮,再不敢多出一言,生怕不小心被楚凝秋套出什么话来。 对于刘林的言行举止,楚凝秋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让他奇怪的是北狄的人迟迟没有出现。 这么沉得住气,可不像北边武人的作风。 事反常态必有妖,楚凝秋虽然神色平静地回到了闹市区,但心里那根弦却是绷的更紧了些。 闹市区并不大,楚凝秋凝神沉思的功夫,刘林已是出言道:“郡主,听雨斋到了。” 额? 楚凝秋闻言停下脚步,抬眸见自己已经站在一座并不起眼的小院落前。 院落小巧低调,就连灯光都比光彩夺目的天升楼要内敛许多,黑色匾额上书‘听雨斋’几个大字,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名家之手,是低调的奢华。 这店的主人,只怕不是寻常人。 想来刘林是来惯了的,守在门里的小厮欢天喜地地迎了出来,点头哈腰地请了两人进去。 既是清新雅致的地方,客人自是比不得热闹的地方多,店小二引楚凝秋在二楼一处很宽敞的隔断包间里坐了,又命人先奉上了茶点和开胃小菜。 楚凝秋的目光往桌上扫过,含笑道:“刘先生推荐的店,果然是极好的。” 素食酒楼无论在现代还是如今这个朝代,都不是什么稀罕事。 但似乎是为了满足客人喜欢吃肉的心思,总是想尽法子把各种素菜做成肉制品的模样,倒像是不得已才吃了素。 然而这个店的东家显然没有这个意思,几道小菜做的精致清淡,乍然看上去,如同艺术品一般。 “郡主谬赞。” 刘林抬眸看楚凝秋一眼,意味深长道:“有人特意为郡主准备了一道好菜,郡主可要尝尝?” 第三百二十二章 北狄皇帝 哦? 她一直都在等北狄人露出踪迹,难不成这个刘林并不是赞松太子的人,而是专门给西戎和北狄传递消息的商人? 若真如此,做情报买卖做到了暗常司头上,还真是勇气可嘉。 这样想着,楚凝秋轻轻放下手里的茶杯,含笑道: “既是刘先生的心意,自然是要尝,只不过……这送菜过来的人应该更重要?” 刘林并不是第一次见识到楚凝秋的聪慧,是以并没有想瞒着,只陪笑道:“郡主慧眼如炬,奴才怎敢欺瞒。” 让刘林安心的是,楚凝秋似乎也并没有觉得自己受了什么算计,只神色平淡道:“既然如此,那就上来。” “是。” 刘林答应一声,抬手拍了两下,很快就有一个跟赞松太子年龄不相上下的男子走了进来。 在他身后,跟着一个端着托盘的侍从。 虽然在这个没有照片的年代,仅凭一张脸根本不可能判断出来者的身份,但从侍从托盘上端着的极具北狄特色鲜果奶酪羹来看,确是北狄人无疑。 楚凝秋抬眸在那人身上打量一番,对方倒也算是入乡随俗之人,不卑不亢地朝楚凝秋行了个中原贵族世家的礼仪,“郡主万福。” 因着对方行的是平礼,若无刻意托大的可能,就说明对方在北狄的身份亦不低于一品郡主之下。 既是如此,楚凝秋亦起身还了一礼,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尊驾对本郡主的行踪了如指掌,本郡主却连尊驾是谁都不知道,当真是耳不聪目不明啊。” 北狄皇帝年纪尚轻,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当然到底是真纨绔,还是在尚未掌握大权之前伪装出来的,就不得而知了。 环顾如今北狄朝堂之上,有能力也有动机出现在这里的,无非就那么两个派别的人。 一是皇帝娘家弟弟,已被封为异姓康王的洛真家族家主洛新,另一个则是皇帝的叔叔勤亲王特步扎。 “郡主说笑了。” 对方显然没想到楚凝秋会如此直截了当地表达出自己的不满,微微愣了愣方才含笑道:“郡主出京寻父的消息并不算什么秘密,勤王兄虽不知郡主何时会到达秦城,只能提前派小王在此等候,这样的笨办法,在公主面前只有献丑的份儿,不是么?” 原来是勤亲王的人。 楚凝秋心下默然。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那位国舅王爷洛新也断然不会放过这个跟楼墨渊搭上话的机会,一定也早早派人来等着了。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 至于这二位为何不亲自来? 并不是他们托大故意在楼墨渊面前摆架子,而是北狄朝内发生了重要的事,必须要亲自盯着。 想着之前楼墨渊跟自己说过的话,楚凝秋微微挑眉,似笑非笑道: “听闻贵国皇上因着落水染上风寒,已经昏迷好几日了,不知如今可好些了?” “……” 听楚凝秋这么一说,那男子就知道楚凝秋绝非如她所言那般什么都懵然不知,脸上的神色显然僵了僵,回过神来才道: “承蒙郡主挂念,小王出京多日,并不知道京中消息,不过皇上吉人自有天相,想来已经无碍了。” 当真无碍么? 或许听到了这人的话,远在数百里之外,已昏迷数日的北狄皇帝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在其昏迷这些日子,小皇帝的生母北狄太后几乎日日以泪洗面,见儿子骤然睁大了眼睛,顿时喜不自胜地大喊道: “皇帝醒了!快去告诉康王!” 皇太后是洛真家族嫡女,在丈夫去世后所能依靠的只有娘家兄长,自然不敢有片刻耽搁。 “是!” 许是没想到就剩下一口气的皇帝还能醒过来,小侍女愣愣地往床上看了一眼,确定自己没有看花眼,这才回过神来,一溜烟跑了。 小皇帝似乎是病的太久人都傻了,只是瞪大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激动地就差跳起来的母亲。 脑海中只不停地转着刚刚听到的两个字:康王? 小皇帝总算没彻底病成傻子,脑子转了转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是了。 自己快死了又没有留下子嗣,待新君登基,洛真家族这满门的荣华富贵自然就不复存在了。 所以,虽然知道眼下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想必这康王还是做好了谋反的准备,打算奋力一搏。 这会儿寸步不离地守在宫里,并不奇怪。 只是一个异姓王造反谈何容易,他不是应该暗中去联络楼墨渊么? 脑海中的念头还没转完,一个留着长长胡须的中年男子已经走进内殿。 这人进来也不抬头,而是噗通往地上一跪,痛哭流涕道:“皇上,您总算醒了,若您有个三长两短,微臣可怎么活啊!” 正是适才北狄太后口中的康王洛新。 小皇帝虽然贪玩却不傻,看着这一幕微微皱了皱眉。 舅舅这戏是不是有些过了? 不过洛真演技虽然浮夸了些,但小皇帝很清楚自己这次落水的事应该不是对方所为。 洛真家族就算再显贵,也不过是个外戚,就算想让自己这个皇帝去死,也得等他有了带有洛真家族血脉的子嗣再说。 否则掌权便是名不正言不顺,实在没必要这般着急。 “哭什么哭,朕这不是还没死么!”小皇帝没好气地呵斥了一句,冷着脸道:“舅舅,你是不是存心要给朕添晦气?” “微臣不敢。” 洛真真不愧是个好演员,演技收放自如,只见他用宽大的袖子胡乱抹了抹眼泪,待再次抬起头来,已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 “微臣是知道皇上醒过来一时太过激动,还请皇上恕罪!” 当然激动。 既不用冒着只有一半胜算的风险来篡夺皇位,又能继续手握权势,这脸上的笑容自然是发自内心的。 要说楚凝秋对这位北狄小皇帝的猜测不能算全对,也不能算不对。 他没有那么聪慧,却也没有那么傻,起码在被人害得落水之前,很巧妙地平衡了朝中两大权臣之间的关系。 第三百二十三章 北狄皇室 和洛新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稍稍年轻些的男子。 正是那使者之前跟楚凝秋提及到的,北狄小皇帝的叔叔勤亲王特步扎。 北狄先帝虽然是个仁厚的贤明之君,但在子嗣上却尤为艰难。 眼见年过三十还未有所出,就将其幼弟特步扎接到宫中教养,虽然没有受过册封,但人人都明白他就是未来储君的不二人选。 谁成想天意无常,就在特步扎要被正式册封为储君的前一个月,已近三十高龄的太后竟一朝有孕,顺利生下了一个儿子。 眼瞅着就要到手的皇位化为泡影,洛新怎能甘心? 这谋逆之心,只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小皇帝原本想着让这两方多制衡些时日,在自己暗中将心腹培植起来之后,再分别剪除他们的羽翼,以防让眼前的局势失去平衡。 见北狄皇帝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却是实打实的好好活着,特步扎眸中有一闪而过的恨意,很快如常跪下行礼, “皇上吉人自有天相,见您大好,臣就放心了。” 小皇帝心里冷笑。 放心? 是失望? 自他登基起,洛新和特步扎为了把他养废,每日只哄着他吃喝玩乐,朝政大权便顺理成章地落到了洛新和特步扎手中。 连宫中御林军和京城中巡防营的掌控权都分别交给了这两人来打理,这两人仗着皇帝信任,在朝中广结党羽,培植羽翼,渐成分庭抗礼之势。 虽然面上还勉为其难地维持着和睦,实际上已经势同水火。 左边是豺狼,右边是虎豹,皇帝没有实权,就等于将军没了剑,老虎没了牙,可不是彻底被架空? 难怪会落得个溺水身亡的下场。 小皇帝觉得自己当皇帝当到这份儿上,还真是‘捂着鼻子闭着嘴’,憋屈! 其实小皇帝知道特步扎和洛新都有意要跟楼墨渊合作来巩固自己的势力,但楼墨渊并非易与之人,想要跟他合作,必须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既然无论如何都要做,他相信楼墨渊是个聪明人,一定会选择跟自己这个当皇帝的合作。 小皇帝按捺住心里的打算,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怒目一横骂道: “让小林子那狗奴才把那日荷花池里藏着的美人给朕带过来,若敢夸大其词,看朕不剥了他的皮!” 虽然昏君的骂名很不好听,然而眼下他一无实权,二无心腹,只能继续维持废物败家子人设,再想法子跟楼墨渊取得联络。 否则若让这两人任何一个起了疑心,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听到这话,洛新和特步扎低垂的眼眸中,不约而同地露出不屑的冷笑。 命都差点没了,还想着美人,果然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 有了小皇帝的命令,一个妙龄女子很快被带了上来。 一张清纯的小脸,眼角眉梢间却透着一股勾魂摄魄般的妩媚,加上火辣的身材……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尤物。 “这种货色,也称得上美人?”小皇帝为了能发泄心里的怒火,只能违心说话,直接抄起茶盏摔到地上, “把这胆敢诓骗朕的奴才拖下去杖毙了!”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也只能对不住了。 在处置那女人的时候,小皇帝直用眼角余光注意着特步扎的反应,他虽然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然而伏在地上的手却有意无意间抠着地上的金砖,可见做贼心虚。 “皇叔怎么还跪着,快起来!” 小皇帝心里有了计较,抬手扶起特步扎,饶有兴致地问道:“皇叔,您上次说刚从中原得了几个精巧的玩意儿,可是给朕带进宫来了?” 这蠢货,果然还是只知道玩! 特步扎原本正因没能如愿把小皇帝弄死而恼怒,见小皇帝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又觉得让他多活几天也没什么。 这样想着,心里也算松了口气,连忙回应道:“既是皇上有命,臣回府后就给皇上送进宫来。” 洛新和特步扎既是势同水火,自然不会放过任何打压异己的机会。 见小皇帝并没有要追究这位皇叔错处的意思,似笑非笑地提醒道: “皇上,这宫中的御林军是归勤王殿下管束的,却连您落水都不能及时相救,勤王……总要给个说法?” “舅舅这是什么意思?” 小皇帝面上故作茫然,却是实实在在地补了一刀,“皇叔向来对朕疼爱有加,怎么会做出加害朕这等丧心病狂之事?” 特步扎是心术不正,更跟这次的事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可如果这会儿下令处置他,且不说他党羽众多,一个不小心不仅处置不了他,还会让其狗急跳墙。 就算得手,朝中上下也再也没有人能够跟洛真家族相抗衡,到时候洛新一人独大,局面只会比现在更糟糕。 所以,眼下这个平衡,万万不能打破。 对于洛新的发难,特步扎早就在意料之中,与其抵赖,不如以退为进,是以立刻跪了下来,言辞恳切道: “皇上在宫里出事,臣责无旁贷,请皇上处罚。” “处罚?” 小皇帝似乎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下意识地看向洛新, “舅舅,是御林军护驾不利,关皇叔什么事,把那几个玩忽职守的给处置了就好。” 听到这话,洛新再次道:“勤王殿下治军不严本就有过,若不处罚,岂不是人人都敢对皇上疏忽怠慢?” 洛新虽然还不到四十,但浸淫朝局多年,很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样子。 “舅舅说的也有道理。” 到底是被压制了这么多年,见他冷下脸来,小皇帝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但到底还是很快平静了下来。 他似是不敢跟洛新辩驳,索性把问题给推了回去,“舅舅,您以为该如何处罚皇叔才好呢?” 洛新见小皇帝松口,立刻道:“勤王殿下掌管军务日夜辛苦,一时顾不过来也是有的,不如索性将御林军的节制权交出来。” 交出来,给你? 洛新这算盘打的还真是好。 第三百二十四章 相互制衡 “是该罚。”北狄小皇帝凝眉想了想,突然笑了,“就罚皇叔给朕选几个姿色上佳的美人来,若跟刚才那货色似的不能让朕满意,必定严惩不贷!” “……” 见是这么个不疼不痒的责罚,特步托心里很是松了口气,面上却诚惶诚恐道: 微臣多谢皇上不责之恩,日后必定更加谨慎。” 罚也罚了,再多说什么也是无用,洛真心里气不顺,语气更是不好,“朝中事务积压了许多,该如何处理,还请皇上示下。” “朕身子还没好,哪有闲功夫管那些。” 北狄小皇帝大手一挥,不耐烦道:“舅舅和皇叔看着处理就行,若有什么搞不定的,就商量着来,总之不要来烦朕就行。” 都以为他是个贪玩好色的草包蠢货,那他就蠢给他们看! 这两人皆视对方为大敌,谁都想大权独揽,要真商量,不打起来才怪。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就是要让这两人斗的比之前更狠,自己才好腾出手去做别的。 至于如何联络到楼墨渊,他自会暗中好好想法子。 堂堂一个皇帝,却要靠跟楼墨渊一个外族人合作,才能坐稳这个皇位,实在是太憋屈了! 不过这样的憋屈都是暂时的,早晚有一天,他要让这些敢轻视自己的人,统统付出代价! 果然,洛真和特步托的脸色都更难看了。 “皇上,朝廷之事事关重大,微臣不敢擅专,还要请皇上示下才是。” “舅舅忠心谨慎,朕心里都明白。” 北狄小皇帝笑盈盈看了洛真一眼,“此次朕大难不死甚是欢喜,就晋封舅舅为超一品亲王,统掌军务。” “……” 洛真因是外姓的缘故,虽然特旨加赏,却也不过封了正一品亲王,如今加赏了超一品,就跟特步托平起平坐了。 眼下,北狄小皇帝虽然没有听从洛真的话来处罚特步托,却给他提高了身份。 如此,既不会让特步托因为受了处罚心存怨恨狗急跳墙,也让洛真明白自己适才让他责罚特步托的话说的没错。 以后会更加铆足了劲儿去寻特步托的错处。 这其中的分量,洛真这种老油条自是立刻就能思量清楚了的。 但这样高明的法子,北狄小皇帝一个昏君败家子怎么能想的出来? 洛真心下疑惑,但见北狄小皇帝只是玩玩乐乐的样子,确定他只是跟往常那般随性而为罢了。 心里的担忧也彻底消散,欢欢喜喜地跪下道:“微臣多谢皇上恩典!” 再看特步托,他的袖口微微晃动了一下,想来敛在袖子里的双手已经紧紧攥在一起,气的要吐血了。 北狄小皇帝用眼角余光把这两人的微表情看在眼里,忍住发笑的冲动,摆手道:“朕要休息了,舅舅和皇叔都先退下!” “是!” 两人不动声色地瞪了对方一眼,一前一后出了大厅。 虽然没能如愿让特步托受罚,但自己新得了封赏还是稳压对方一头的,出了大殿,洛真便忍不住向特步托炫耀道: “既是皇上抬举,本王自然要大摆宴席好好庆祝一番,到时候,还请勤亲王来府中相庆。” 看洛真那洋洋自得的模样,哪里是邀请,明明就是炫耀。 往日特步托还能用身份压洛真一头,如今两人地位不相上下,洛真更年长些,身份比特步托要高上一头,这般言语虽然托大了些,却也寻不出错来。 就要到手的皇位丢了,还被一个外姓人,特步托一口老血只差没吐出来,强忍着挤出一丝笑容:“既是康王相邀,本王自是要去的。” 且让他得意几天,早晚有一天,自己要连本带利全部讨回来! 洛真和特步托离开不久,就有小宫女进来回禀道:“皇上,林小姐在外求见。” 林小姐? 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这皇后之位自然是要让自己娘家人坐上,特步托自然也不让步,推举了自己身边的近臣,宁国公之嫡女。 两方僵持不下,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双方僵持不下,只得各退一步,另择了不参与任何党争的林家嫡女林清韫为未来皇后。 据说这林小姐不仅相貌甚佳,颇通诗书,且十分乐善好施,无论品貌才学都是北狄这些大多连字都不认得的贵女之中的翘楚。 这样好的女子,却要配个昏君,实在是暴殄天物。 所以无论是谁提起这门婚事,都为林清韫惋惜。 这样想着,北狄小皇帝心里也多了几分期待,点头道:“让她进来!” 话音落下不久,就见一道倩影施施然而来,眼前的女子不过十五六岁,身量纤纤,端庄大方,更难得的是眼角眉梢间有一股浩然正气。 可见传言果然不虚,跟那种只靠脸狐媚男人的妖艳贱,货截然不同。 北狄小皇帝心里十分满意,忍不住轻吟道:“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 听到这话,林清韫直接愣住了。 这个不学无术,天天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昏君败家子,怎么能吟出这种风雅的诗词来? 北狄小皇帝这话是出于本能,见林清韫面露惊愕,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继续维持昏君人设,摇头叹道: “就是身材太纤瘦了,要是丰腴些就更有一番风味了。” 听到北狄皇帝这话,林清韫才有的一点好感,顿时消失的干干净净,果然还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不过比之殉葬,眼下的结局已是好了许多,林清韫缓了口气,想着此行的目的,索性开门见山道: “皇上,您之前顺风水水没受过什么挫折,这次差点没了性命,也该有所顿悟了。” 北狄小皇帝微微挑眉,只当不明白她的话,反问道:“顿悟什么?” “您成日游手好闲,导致朝政荒废民不聊生,惹怒了上天,才会有此示警。” 林清韫咬了咬唇,颇有几分舍命死谏的意味,“若皇上不能改过自新,勤政爱民,下次,绝没有这么幸运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新的打算 这丫头胆子倒大,若成了皇后,必定是个不错的贤内助。 北狄小皇帝心里赞赏,面上却佯装怒道:“大胆,你这是在诅咒朕早晚要死是么!” 林清韫敛衣跪下,虽然跪的笔直,却没有一丝卑微感,只继续不卑不亢道:“臣女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希望皇上能收敛一己之私欲,以北狄百姓为念。” 明明还是个小丫头,却有这么大的心胸格局, 可她哪里能懂得自己被几方挟制,一个不小心就要丢了性命的苦楚。 北狄小皇帝一个激动,差点拍手叫好,但想到自己现如今的人设,只能口不应心地不屑道:“朕既是北狄皇帝,就是这北狄天下的主人,谁敢有异议,朕就砍了谁的脑袋!” 这样的话他之前也是说惯了的,这会儿虽然心态有变,但说起来也毫无压力。 其实北狄以军武立国,早些年来在北境也是所向披靡的,只是这些年内耗消磨下来,已经不复当年盛世。 否则也不至于连对付个洛真和特步扎,都要偷偷向楼墨渊求援。 不过……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消息传出去,眼前这个跟朝政无关的女子不是正合适么? “皇上如今的确是这北狄之主,但以后还是不是,就不好说了。” 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林清韫咬咬牙彻底豁出去了, “你可知道,如今中原王朝的势力越来越强大,若皇上还如现在这般不思进取,这江山只怕很快就要易主了!” 林清韫说这番话,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眼下跪的笔直,只等着北狄小皇帝下令把她拖出去杀了。 “你拼死直谏,留下千古美名,朕却要被后世子孙谩骂,这么不划算的买卖,朕为何要做?”北狄小皇帝摆了摆手,似笑非笑道:“朕累了,你先回去!” 这一会儿功夫,他已经把适才的想法给否决掉了。 虽然这个林清韫看上去还不错,林家也一向不涉党争,但谁又知道他们背地里会有什么心思。 这个时候为着稳妥起见,他除了自己,谁都不能相信。 见林清韫犹豫着还想说什么,北狄小皇帝微微眯了眯眼,调侃道:“还不走,等着陪朕睡觉?” “……” 这昏君,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沈清韫瞬间涨红了脸,头也不回地跑出去了。 见沈清韫出去,北狄小皇帝脸上轻佻的神色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凝重。 林清韫说的不错,如今关外滑族实力大增,气势日盛,已有举兵南下之势。 而朝却早已过了鼎盛时期,又因北狄小皇帝的昏庸,洛真和特步托内斗不止,一味结党营私。 如今国库空虚,武不思战,若再这样下去,过不了几年,他就真要成为亡国之君了。 绝不能这样下去,要想办法尽快扭转局势! 这样想着,北狄小皇帝扬声道:“小唐子!” 小唐子是北狄小皇帝的近身内监,自五岁起就在他身边伺候,算是他最亲近的人。 “皇上,奴才在!” 小唐子眼睛又红又肿,不必说,定是这两天见自己要死哭的太厉害了,连声音都是嘶哑的,“皇上您总算醒了,您可不能再出事了!” “行了,朕这不是还没死么!” 北狄小皇帝心里有些感动,随口笑道:“你小子就这么怕朕死?”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小唐子哭的更伤心了,“皇上您可千万要长命百岁,奴才还没活够,不想年纪轻轻就陪葬啊……” “……” 感情什么的,果然都是狗屁。 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才,这小唐子也是个不伶俐的,连个慌也不会说。 北狄小皇帝又仔细回忆了一下小唐子这些年的言行,应该不是什么奸细。 “滚!”北狄小皇帝抬腿虚踢了小唐子一脚,“滚去找几个美人来侍奉朕沐浴。” “是,奴才这就去!” 随着小唐子一声令下,进来了十几个宫女,整整齐齐站了两排,放眼望去,个个身材劲爆,风姿绰约。 难怪古往今来皇帝平均寿命都只有三十几岁,就这频率,这数量,可不是要早早精尽人亡了? 节制啊,节制才是养生之道。 沐浴完,小唐子依着之前的规矩问道:“皇上,不知您今夜想要哪几位美人侍寝呢?” 几位? 要这么大尺度么? 北狄小皇帝哪里有心思折腾这些,只得故技重施:“一个个的都是庸俗之物,也配伺候朕,都滚出去!” 美女什么的以后有的是机会享用,想想怎么把权利夺回来才是正事。 洗了澡,又享受了一番人类高质量按摩,北狄小皇帝晚上睡的格外踏实,却在睡的最香的时候被人叫醒。 “皇上,寅时已到,您该起身上朝了。” 寅时,才四点就要起床? 他之前天天就知道玩,已经被洛真和特步扎给养废了,已经许久没上过朝了。 “不去。” 开玩笑,哪个昏君会准时上早朝? 好在他现在作为北狄这块土地上权利最大的‘地主’,有自由选择继续不上朝的权利,北狄小皇帝不耐烦地把脸埋进被子里,继续睡。 左右跟之前做的那些个荒唐事相比,赖床只是小毛病,根本不值一提。 这一觉就睡到了日上三竿,才睁眼,皇太后就过来了。 跟昨日的哀戚憔悴相比,他这位白得的母后精神明显好了许多,“母后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水晶虾饺,快尝尝。” “多谢母后。” 看着这王太后,北狄小皇帝心里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 她的确是个有福气的女人,得先帝一世宠爱,甚至一度为她虚设六宫,可正是因为没有受过宫斗的洗礼。 虽然活了大半辈子,性子依旧单纯善良,耳根子又软,对儿子一味只知道宠溺。 慈母多败儿,果然不错。 用早膳前,宫人照例端了漱口茶过来,北狄小皇帝端过茶抿了一口,皱心微微蹙起,直接把茶往地上的金砖上一摔,“什么破茶都敢端来给朕喝,不要命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 协调 这茶是有问题的。 不知道是不是人在濒死之中的时候会激发起身体中不一样的潜能 北狄小皇帝在冷水中挣扎求生之后,反而激起了身体里潜在的本能,嗅觉比之前好了许多。之前他身边跟有医女侍奉,闲暇无聊时随手查看过几味药,其他记得不甚清楚,味道却印象极深。 如果所料不差的话,这茶里的不是毒药,而是催情药。 这种催情药药效不烈却长久,每日混在漱口茶中,只需要无意中沾上那么一星半点,就能有作用,且不易被察觉。 难怪他年纪轻轻就像个种,马似的到处留情,原本觉得男人天性就是好色的,没什么奇怪,如今细细想来,却是受了这药物的控制。 北狄小皇帝今年不过十五岁,正是长身子骨的时候,如果这会儿纵欲过度,很有可能伤了根本,一辈子都不能有孩子。 历史上那些个纵情声色却始终没有子嗣的皇帝,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特步托这是做了两手准备,能害死北狄小皇帝更好。 如果不能,也能让北狄小皇帝早早无后而终,江山早晚还是要落到他手里的。 见北狄小皇帝微微楞愕,皇太后奇怪道:“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太闷了!” 皇太后性子单纯,毫无对敌斗争经验,这种事告诉她非但没有助益,反而会打草惊蛇,是以北狄小皇帝只懒懒道: “母后你要是没有别的事,朕要出去找乐子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外走,然而才走几步,似是忽然想到什么,转身向小唐子道: “传令下去,舅舅的贺宴朕要亲自前去庆祝,要他们寻些新鲜好玩的准备着!” 为着洛真被看重的事,特步托心里不知道有多憋屈,必会在贺宴上动些心思手脚。 他去了,这场好戏一定更热闹,倒是期待的很呢。 只有他俩针锋相对的更厉害,才无暇分心注意自己这边的情况,自己才能尽快派人去跟楼墨渊取得联络。 可是若不用那个林小姐,还能用谁呢? 皇帝向来没有去臣子府里道贺的规矩,但北狄小皇帝想一出是一出,做出什么决定也不奇怪。 是以小唐子立刻点头道:“奴才这就去!” 北狄小皇帝身边并么有带太多跟班,这宫里看似所有人都对他毕恭毕敬,但除了小唐子,说不定哪个就是眼线。 人在感知到自己所处的环境危险时,智商无意中就会比平时高上许多。 在走出殿外时,北狄小皇帝的目光不经意间瞥到了两个守门的内监身上。 那两人看似低眉顺眼,却时不时都在注意着自己的行踪,绝不是什么好人。 这样想着,北狄小皇帝装作故意没有看到面前的台阶,身子踉跄着往外摔了过去,那两个小内监慌慌张张过来扶,但为时已晚。 “狗奴才,连个眼色都没有,要你们有什么用!” 北狄小皇帝立刻发作,怒喝一声,“来人,把这俩狗奴才扔到辛者库做苦役去!” 这次没能顺利除了自己,特步托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如今当务之急是要亲自选几个人来勤政殿伺候,否则怕是连睡觉都不能安生。 如今形势危急,他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把朝堂上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处置好了! 且不说北狄小皇帝这边到底是何打算,秦城这边,楚凝秋还坐在座位上慢悠悠地喝着茶。 她似乎并不把那位北狄亲王的话放在身上,只慢悠悠道: “成王殿下说笑了,您要见的既是司主大人,怎么会来找本郡主呢?” 难不成在外人看来,她的本事已经大到这种程度,连楼墨渊的主都能做了? 这位北狄成亲王既然能被特步扎委以重任,自然也并非等闲之辈,听到楚凝秋的话,简单解释道: “临行前勤王兄有所嘱咐,让小王先来拜见郡主。” 这么多年来,能得楼墨渊另眼相看的除了楚凝秋再没有旁人,这其中的分量,北狄人自然掂量的清楚。 “勤王殿下还真是抬举本郡主了。” 楚凝秋并没有做出一副戒备重重的模样,笑盈盈用汤勺舀了对方带来的鲜果奶酪羹来吃。 似乎觉得甚合胃口,很快一盏羹就见了底,之后方才意犹未尽地抬眸道: “本郡主不过是个富贵闲人,实在没什么用处,否则也不至于连寻找父亲下落这种小事都做不了,而要寻求司主大人的帮忙。” 似是没想到楚凝秋这般直白,连出京的目的都坦然相告,那成亲王很是愣了一下。 才要继续说什么,却听刘林先一步笑盈盈出言道: “郡主和王爷既有话说,奴才在这里也不合适,先去外面等着了。” “刘先生既然跟本郡主和王爷都有交情,又何必把自己当外人呢?” 楚凝秋摆明了不想跟这王爷说什么要紧事,自是没必要把刘林给打发出去,反而好脾气地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坐,吃饭就是要人多才热闹。” 左右这些人也不敢做什么对他不利的事。 至于跟北狄的合作? 楼墨渊虽然之前并没有跟她讨论过这其中的细节,但从之前透出来的口风来看,楼墨渊跟自己的意见是一致的。 是要跟北狄的小皇帝合作,而不是跟这两方争斗中的任何一方多有往来。 既如此,她自然也就没有必要跟特步扎派来的人多说什么。 听到这话,刘林就知道自己这番安排算是碰了软钉子,但也不至于太表现出来,只神色如常道:“奴才承蒙郡主赏脸,恭敬不如从命了。” 刘林能有这样的表现,显然也是个人物,少不得以后还有什么能用得到他的地方,楚凝秋脸上的笑容越发温和,“本郡主和成王殿下对这里都不熟,就由刘先生来点菜。” “是。” 刘林的目光快速在那北狄人脸上扫了一眼,见对方面色微微有些阴沉,便也陪笑道:“成王殿下第一次到秦城来,对中原还不熟悉,不如多待上几日。” 第三百二十七章 计策 他很清楚对方在楚凝秋这边碰了软钉子,在楼墨渊那里必然也是讨不了好的。 但眼下还远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既然楼墨渊还在,只要条件给的更丰厚些,想要有转机也不是不可能的。 毕竟这世间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那北狄人本也不敢把楚凝秋怎么样,若这会儿一走了之,不仅没有见到楼墨渊的机会,甚至还会把人给得罪死了,便也明白刘林这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见楚凝秋也没有下逐客令的意思,自是要应承下来,“刘先生说的是,只是……不知郡主和司主大人准备何日启程,小王也好改日再来拜会?” 倒还是个锲而不舍的。 楚凝秋放下手里的汤匙,才想要说什么,一道熟悉的声音幽幽传入耳中,“所谓择日不如撞日,成王殿下既然来了,又何必要改天呢?” 听到这话,楚凝秋唇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家伙还真是神通广大,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也不知那个赞松太子吃了瘪之后是个什么心情,想必有趣的紧。 许是这个成王没有明目张胆地盯着楚凝秋看,也可能是适才在赞松那里捞到的好处着实多了些,总之楼墨渊对他的态度显然比赞松太子好了许多。 只见他径自在楚凝秋身侧的位子上坐下,随手拿过她面前的茶水喝了,似笑非笑道: “明明成王殿下压根儿就没在本座面前露过面,却说是求见本座如何艰难,实在是好没有道理。” 楼墨渊虽然语气一派温和,但他这么多年从腥风血雨中走过来,身上的气场足以让人胆战心惊。 成王在北狄朝廷上虽然也算是个排的上号的人物,却绝不敢轻慢半分,起身拱手道:“是小王礼数有失,还请司主大人宽谅。” “罢了。” 楼墨渊心情极好,拿着手里的茶杯把玩了片刻,方才将眸光转回到成王身上,好脾气地主动问道:“小王爷怎的这般拘谨,可是本座太凶了?” “……” 楚凝秋才喝进嘴里的茶差点喷出来,哀怨地看了楼墨渊一眼。 您老人家不是太凶了,而是太温和了,跟这么多年营造出来的人设完全背道而驰好嘛! 有道是‘事反常态必有妖’,楼墨渊这般态度,这成王的心不悬起来才怪。 再看四周,心悬起来的并非只有成王一个,因为早在楼墨渊出现的时候,刘林就已经悄无声息地起身退了下去,仿佛自己从未出现过。 相比于刘林的悄无声息,楚凝秋无疑更有存在感,根本不可能悄无声息地离开。 正准备站起身来,却被楼墨渊不动声色地给拽了回去。 额? 楚凝秋暗暗吐槽:跟西戎赞松太子比起来,这位北狄成王殿下实在是太没有牌面了。 既然楼墨渊不想让她走,楚凝秋也不可能执意离开。 但她并不发一言,只安稳坐在座位上品茶,便当自己只带了嘴巴,并没有带眼睛和耳朵来。 楚凝秋不说话,楼墨渊也没有再说话,但他们俩可以什么都不说,成王却不行。 所以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他只能硬着头皮开口:“司主大人,小王这次奉勤王殿下之命来见您,自是……” 成王这话还没说完,已被楼墨渊慢悠悠打断道: “成王殿下既然来了,就回去给勤王殿下带个话,本座……绝不会答应康王殿下的条件就是了。” 楼墨渊口中的康王,正是洛真。 “……” 所谓‘听话听音’,成王很明白楼墨渊的意思是绝不会帮着洛真来跟特步扎为敌。 但同时,也绝不会跟特步扎一起来把洛真给踩下去。 成王是得了死命令来这一趟的,可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遭了拒绝。 若真这般回北狄去,且不说要遭训斥,就连勤王的地位都很难保全,更何况他自己。 “司主大人可是有什么顾虑?” 成王虽然对楼墨渊有所畏惧,但心里却很瞧不上这位并非皇族血脉却执掌重权的权臣,这会儿说话的语气已是微微有些急躁, “司主大人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只要彼此合作无间,勤王殿下自会投桃报李。” 见成王并没有识趣走人的意思,楼墨渊脸上的笑容如同靠在熔炉边上的雪花那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了个干干净净,淡淡道: “怎么,成王没听懂本座的话?” “……” 成王只是想尽己所能地再为勤王争取一番,却没想到楼墨渊的脸色变得这样快。 若再不走,这条性命只怕也是岌岌可危了。 跟性命比起来,其他事总还有再次转圜的机会,成王思虑片刻,起身道:“小王先告辞了。” 刘林虽然人已经去了外面,却时刻关注着包厢里的动静,听到这话立刻闪了出来,恭敬地请了成王出去。 这单买卖无功而返,怕是尾款银子也拿不到了……哎。 刘林哭唧唧,成王郁结难解,但造成这一切的楼墨渊心情却是好的很,甚至还比平时多吃了几口菜。 楚凝秋始终一言不发,待楼墨渊把饭吃完方才慢悠悠道:“你这是想要扶持北狄小皇帝了?” 楼墨渊并没有应和楚凝秋的话,只反问道:“难道不好么?” “好,司主大人做的决定怎么会不好呢。” 若北狄小皇帝是个能扶起来的,这的确是上策。 可他们从未跟这个小皇帝打过交道,若当真如传言所说,就是废物一个,这番心思岂不是要白费了。 就算楚凝秋不说,楼墨渊也知道她心里思虑的是什么。 只见他放下筷子,随手将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纸条递到楚凝秋面前。 楚凝秋知道这是影部从北狄新传来的消息,打开纸条看了一眼,蹙眉道:“北狄小皇帝差点溺水而亡?” 虽然暗常司震慑于天下的是暗部的暗杀机构,但影部的力量却丝毫不逊色于暗部。 这个消息,就算成王这个北狄人,只怕也还未曾得知。 第三百二十八章 确定活着 不对…… 以特步扎的性子,要么不下手,若下手就一定会彻底做绝。 又怎么可能给北狄小皇帝劫后余生的机会? 这样想着,楚凝秋猛得抬起头来看向楼墨渊,几乎脱口而出道:“是你救了他?” 除此之外,她想不出第二种可能了。 “连这也要想半天。” 楼墨渊摇晃着手里的茶杯,不以为意地勾唇笑了笑,“怎么,这不是很有趣么?” “如此说来,你很看好那个北狄小皇帝?” 楚凝秋很清楚楼墨渊无论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有他的道理,但北狄到底是外族。 虽然这些年北狄和中原王朝相安无事,并没有发生什么大规模战争。 但这恰恰是因为小皇帝登基后,洛新和特步扎两大权臣彼此争斗内耗导致的。 一旦朝局稳定下来,北狄国力渐渐恢复后,好战的性子自然也会被慢慢激发出来,之后的一切就完全不可控制了。 她不想有生之年,看到边境大战,血流成河的凄惨场景。 楼墨渊定定看了楚凝秋片刻,一字一顿道:“许多时候,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对于楼墨渊这句无厘头的话,楚凝秋微微愣了一会儿,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若是北狄小皇帝死了,让洛新和特步扎其中一个坐上了皇位,以这两人刚愎自用的性子,那才是永无宁日。 与其把这个隐患留到将来,倒不如来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到时候北狄小皇帝要靠着楼墨渊才能存活下去,也不敢随意造次。 这样想着,楚凝秋含笑道:“你留在这里,就是要等北狄小皇帝的人来传信?” 虽然这件事对身边耳目重重的北狄小皇帝来说难了些,但这应该是楼墨渊给他的一道考验。 如果北狄小皇帝是个连这点事都解决不了的废物,所谓的合作也就没有意义了。 “是,也不全是。” 楼墨渊自顾自吃了几口菜,蹙眉道:“太难吃了,换个地方。” “都什么时候了……” 哪怕楚凝秋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也不得不被楼墨渊拽着换了个色香味俱全的荤菜酒楼继续用晚膳。 进了酒楼包间,直到点好菜,四下依旧没有刘林的影子,楚凝秋不由问道:“这个刘林到底是谁的人?” 无论什么原因,楚凝秋都不觉得楼墨渊能容一个多方‘情报贩子’在自己面前晃荡。 “跟美食比起来,这种细枝末节重要么?” 楼墨渊随手夹了一只香辣虾放到楚凝秋面前的盘子里,似有不满地挑眉道: “除了这个,你就不好奇点别的?” 楚凝秋自顾自剥着楼墨渊夹过来的虾,似笑非笑道:“听这话,司主大人是打算实话实说了?” 虽然不知道他跟赞松太子都谈了什么,但少不得是跟楚天昱的下落有关。 因为只有先找到了楚天昱,之后的事才算正式开始。 他们如今虽然算是占了先机,但皇帝这二十几年也不是白做的,万一他还留了后手,他们要面临的处境必定要更糟。 见楚凝秋手里的虾剥好了,楼墨渊理所当然地拿过来吃了,之后才不紧不慢道:“楚天昱的确还活着。” 额? 要说在这之前一切都只是猜测,从这一刻起,已是千真万确。 这些日子以来,楚凝秋虽然已经适应了原主的身份,但对楚天昱这个父亲到底也没有多深的感情。 这会儿,倒还真说不出来是希望他活着,还是让他安安静静做个死人比较好。 这样的想法只是一瞬,楚凝秋很快回过神来,“是赞松太子告诉你的?” “没有。”楼墨渊轻哼一声,“他只是想……从本座这里租几个暗卫去杀楚天朔罢了。” “……” 楼墨渊说的云淡风轻,听到这话的楚凝秋却差点把才喝进嘴里的茶给喷出来。 暗常司的暗卫,竟然能对外‘出租’? 这还真让她开了眼。 “不是你说的么,谁会跟银子过不去?” 楼墨渊没想到楚凝秋反应这么大,但楚凝秋极少在他面前露出这般呆萌模样,一时忍俊不禁,唇角的笑意不由更深了几分, “你就不想知道楚天昱身在何处?” 楚凝秋见楼墨渊的目光转到面前的青瓷盘上,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翻了个白眼道: “你还不如直接说,想要我把这盘香辣虾都给剥了。” “想要知道最新消息,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楼墨渊心安理得地吃着楚凝秋剥好的虾仁,语气平淡道: “令尊大人如今是西耿皇室的座上宾,你这会儿过去,说不定也能混个公主当当。” “还有这好事?” 楚凝秋挑眉看着楼墨渊,显然并不觉得他说这条件有什么吸引力,只似笑非笑道: “难不成西耿皇帝跟咱们这位皇上一样,偏偏要处心积虑地给自己培养出一个对手来?” “……” 若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敢这样跟楼墨渊说话,只怕下一秒人就要被打飞出去。 可眼前的楚凝秋不仅没有半点说错话的自觉,她甚至不等楼墨渊回应,就饶有兴趣地继续问道: “你该不会就是因为要算计我父亲才把我支出来,单独跟赞松太子密谈的?” 这可没什么好保密的。 无论出现什么缘故,她都不可能站在楚天昱那一边。 “是啊。” 楼墨渊微微颔首,算是应了楚凝秋的话,之后才挑眉道:“想知道我们谈了什么?” “别别别,你可千万别告诉我。” 楚凝秋一副自己刚刚只是失言,才问出这种话的模样,只集中注意力招呼桌子上的菜。 楼墨渊问出这话又不是为了试探楚凝秋,只是想逗逗她罢了,又怎么会因为她的拒绝把到嘴边的话给咽回去。 是以只稍稍停顿片刻就慢悠悠道:“楚天昱手里的宝藏地图是假的。” “这也算稀奇事?” 楚凝秋是个‘讲义气’的,只见她随手把剥好的虾放到楼墨渊面前,这才仿佛看傻子似地看了他一眼,“若是真的,岂不是早就找到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去北狄 “真的也不一定能找到。”楼墨渊回给楚凝秋一个同款看傻子的眼神,却也并没有多解释什么,只转了话题道: “眼下看来你母亲活着的时候,并非对楚天昱这个丈夫完全信任,能找到那张地图的,应该只有你了。” 旬如栩虽然心思单纯,却不是个傻的,对于枕边人的心思到底在不在自己身上,总还是有几分察觉的。 只是许多时候宁愿自己骗自己,也不愿揭开那层包裹着残酷真相的窗户纸罢了。 “母亲去世的时候,我还只是个几岁的孩子,又如何知道这些?” 楚凝秋拿过湿帕把手上的油渍擦干净,幽幽叹道:“李氏早就把母亲的嫁妆翻了个底朝天,若真有线索早就找到了。” 若真能在楚凝秋身上动心思,李氏也不至于一心要置她于死地。 其实这一点并不难猜,楚凝秋虽然从未见过旬如栩,但天下慈母心肠大多是一样的。 如果她是旬如栩,宁愿把这个秘密带到坟墓里去,也不愿因此把自己唯一的女儿卷进这场腥风血雨中,成为下一个贪心欲念对的牺牲品。 “许多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楼墨渊眸色更幽暗了些,沉吟片刻后,才要开口,就听楚凝秋先一步道:“你不必有所顾虑,我没有那么脆弱。” 之前的原主是什么性子她并不清楚,但如今的自己,绝不会为了任何人的私利,而有任何让步。 江湖厮杀,朝局纷争,既是因药王谷这批宝藏而起,自然该由她这个唯一的旬氏血脉而结束。 楼墨渊微微挑眉,“你想怎么做?” “我已经让旬延逍给洛云深传信了。”楚凝秋侧眸看楼墨渊一眼,“咱们一时半会儿去不到西耿,就由洛云深先去会会他。” 他们之间的恩怨太深,。就由他们自己去解决,且先让他们彼此过过招,自己心里也好有个数。 “你怎么知道一时半会儿去不了西耿?” 他的心思为何总能让楚凝秋先一步猜出来? 真是越来越无趣了。 “若非如此,你怎么会先见西耿的赞松太子,而不是北狄的成王殿下?” 楚凝秋仿佛并没有察觉到楼墨渊脸上的不满,只慢悠悠喝了口西瓜汁, “北狄小皇帝被控制多年,体内少不了也有余毒,司主大人既然想要扶持那小皇帝,总不能才扶两天就让他死了?” 女人的直觉很多时候就是准的没道理,有那么一瞬间,楚凝秋甚至觉得那北狄小皇帝患的是跟楼墨渊一样的症状,只要她能治好了楼墨渊,其他的自然也就不用担心了。 “是,你说的对。” 楼墨渊白了楚凝秋一眼,语气中透着毫不掩饰的无奈,“多吃点,省得路上饿。” “……” 总不会是要今天晚上就要揪着他翻城墙出城? 虽然楼墨渊还没有说话,但只从他的表情中,楚凝秋就可以看出来自己又猜对了。 她这是什么运气,偏偏遇到这种怨种‘队友’? 这个时候去北狄草原吹吹风的确不错,然而想到那些个在风中飞舞的蚊子…… 吃饭什么的也没那么重要,还是先备上些驱虫药比较好。 这一点,楼墨渊显然早有准备,是以并没有给楚凝秋逛药店的机会,从酒楼出来就直奔城外去。 才到城外,就有暗卫驾了马车在外面等候,可见楼墨渊早在进城前就做好了打算,并不是一时兴起。 楚凝秋并不觉得北狄小皇帝的病症会比楼墨渊还要棘手,是以并没有太多担忧,在马车里坐定后只问道: “京中可再有消息传来?” 楚凝秋还真的挺好奇楚天朔会把这个新寻来的女儿,嫁给百里无极还是百里无衍? 又或者,一步到位直接送进宫里做嫔妃。 “还没有。” 正如楚凝秋能猜出楼墨渊的心思一样,楚凝秋心里这点小小的好奇心,自然也瞒不过楼墨渊,只见他微微挑眉,“你有什么想法?” 连让西耿北狄在边境挑起纷争来把楚天朔引出京城这种事都能做成,这点嫁娶上的小事更没什么难度。 若楚凝秋实在看着碍眼,让那楚凝悠无声无息地消失也罢了。 只看楼墨渊淡漠的神色,楚凝秋就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忍不住轻笑一声,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魏国公府的门第,怎么能这样白白浪费了?” 门第? 所谓听话听音,楼墨渊敏锐地抓住楚凝秋话中的重点,微微蹙眉道: “你的意思……是想让那个楚凝悠嫁到北狄去?” 虽然彼此之间这奇怪的默契已经到了让人叹为观止的地步,但好在两人都已经习惯了,楚凝秋自不会有什么惊讶,只含笑反问道:“你觉得如何?” 如果楚凝悠知道自己一个草根出身的风尘女子,不仅阴错阳差地顺利进了国公府,还很快就要成为北狄下一任皇后。 如此既能彻底远离中原的纷争,让自己那些不堪的过去彻底不为人知,又能保住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只怕做梦都要松上一口气。 楼墨渊微微沉吟片刻,显然有所犹豫。 因为他知道北狄小皇帝已经选定了皇后,若真要这么做,只怕还要另费一番筹谋。 楚凝秋只是有这样的想法,并不是非要如此不可,见状立刻道:“我只是随意说说。” 楼墨渊自然明白楚凝秋不会强求此事,但不可否认这的确是个好主意,是以并没有立刻回应,只继续凝神思考着什么。 这又不是什么急事,楚凝秋自不会愣愣地等答案,只疲惫地打了个哈欠,躺在柔软的小羊皮毯子上睡了。 夜缓缓而过,既然北狄小皇帝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性命之忧,楼墨渊倒也不急着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北狄都城。 两人一路上慢悠悠地欣赏着沿途的风景,倒比从京城来往秦城时要更惬意了许多。 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楚天昱的下落已经确定的情况下,至于其他的,且先让洛云深去会会他再说。 第三百三十章 各种法子 且不说楼墨渊和楚凝秋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那不知道还能活几天的北狄小皇帝,这边,她让人传给洛云深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京城。 洛云深端坐在书桌前,昏暗的烛光时不时在他脸上掠过。 明明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却莫名让人觉得心惊胆战,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被吞噬了去,跟身后那无尽的黑夜化为一体。 “……” 小徒弟默默吞了吞口水,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还是硬生生给咽了下去。 他在洛云深侍奉在洛云深身边久了,很清楚洛云深只有在想到楚天昱和皇帝,这两个害死旬如栩的罪魁祸首时,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既然明白,自然不敢在这个时候去触霉头。 又过了许久,只等这屋子里的阴冷气息稍稍消散了些,小徒弟才仗着胆子凑上前问道:“师父,可是皇帝要有什么动作?” 楼墨渊和楚凝秋离京后,洛云深一直都在关注着他们的动向。 原本之前发现晋城附近那个私矿时,就该有所发作,到现在还按兵不动,已经很奇怪了。 “他倒是想。” 洛云深冷笑一声,“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气数就要尽了。” 虽然是在自己家里,但这样诅咒皇帝无疑也是大不敬,小徒弟吓的变了神色,却也不敢出言相劝,只道:“这样岂不是正好,倒省得师父自己出手了。” “要我亲自动手,他还不配。” 这会儿功夫,洛云深已是下定了决心,只见他把手中那张小小的字条扔进燃着的烛台里。 “师父,您……” 洛云深抬手阻止小徒弟继续说下去,待纸条上的字彻底化成灰烬,方才缓缓起身:“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出京。” 他原以为这消息是旬延逍传来的,却没想到是楚凝秋。 楚凝秋天资聪颖,既然能有此举,想必是已经对当年的事有了个大概的猜测,起码没想要护着楚天昱。 这一点,洛云深十分欣慰,同时对楚凝秋的好感又加深了一层。 或许…… “是。” 小徒弟答应一声,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间。 这一夜洛云深睡没睡好不得而知,但第二天早上,他却比平时任何时候起的都早,只等开了城门,就坐上马车离开京城。 他跟楚天昱的账,这次必须要算清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洛云深此番前去西耿的目的除了要亲手杀了楚天昱之外,自然少不了也是为了寻找那批宝藏的下落。 虽然这些年他跟药王谷闹翻,江湖上也都以为他们之间是水火不容的局面。 但就算是再闹上了天,那也是他们自家人的家务事,旁人休想染指分毫,更别想占到便宜。 有些人手,这个时候也该动起来了。 洛云深虽然在江湖上根基不算浅,但在达官显贵云集的京城中,显然是不够资格像楼墨渊那般引得各方注意的。 是以足足过去了一上午,百里无衍才收到洛云深离开京城的消息。 “废物!” 百里无衍气不打一处来,手中的茶盏几乎不受控制地砸了出去,“知道去哪里了么!” 这话一说出口,百里无衍只觉得更生气了,因为问也是白问,连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知道去了哪里? 然而这次,他却是猜错了。 因为前来报信的人很快就回应道:“殿下,据属下查实,洛云深应该是往西耿去了。” 其实……也不用查实,是洛云深根本就没有打算隐瞒自己的行踪,甚至可以说是主动透露出去的。 “西耿?” 想到之前楚天朔提及的北境之乱,百里无衍眉心蹙的更紧了。 因为楼墨渊和楚凝秋也是一路往西去了,在这之后就没了踪迹,仿佛凭空蒸发了一般。 紧接着旬延逍出京。 这会儿连洛云深也去了。 要说这其中没有什么联系鬼都不信,可偏偏他现在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清楚。 “是。” 那属下悄悄抬眸看百里无衍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小声道: “殿下,人人都想找药王谷那批宝藏,洛云深这会儿往西耿去,应该也是跟此事有关。” “本王还不知道跟此事有关?” 百里无衍原本情绪就不好,再听到这种没营养的话只觉得更加暴躁。 但暴躁归暴躁,却不能什么都不做。 眼下他所能争取到的最大助力,无疑就是楚天朔,只要楚天朔能够带兵出征,他就有了足够博弈的筹码。 可是要如何才能让楚天朔那个老狐狸,心甘情愿地为自己所用? 好在烦躁归烦躁,却并不至于让百里无衍彻底乱了阵脚,在反复思索后,终于想到一个主意。 事不宜迟,百里无衍没有任何耽搁,大步流星地朝外面走去,边走便命令道:“备马车,本王要进宫。” 这个主意只靠他自己是不成的,必须要由皇帝做主。 他相信皇帝必然不会拒绝。 “是。” 下人动作极快,待百里无衍走到王府大门时,马车已经候在那里了,百里无衍快速上了马车,一路往皇宫去了。 虽然上次那场吐血的病症好了许多,但皇帝的身子早已经虚亏的厉害。 这些日子各种劳心劳神,事情却依旧一件件积压下来,更是烦躁的厉害,一上午处置了两个伺候不周的奴才。 这不,还没等批完今天的奏折,就草草用了几口早膳,往内殿歇午觉去了。 既然皇帝歇下了,自不会因为百里无衍前来请安就去把人叫醒,小炎子只恭敬道: “皇上只怕还要些时候才能醒,宸王殿下在偏殿枯坐着也是无趣,不如先去凤栖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虽然皇后对百里无衍并不亲近,但到底是中宫嫡母。 百里无衍这个皇子摆出尊敬嫡母的姿态来,怎么都不是坏事。 只看小炎子的神色,百里无衍就知道皇帝今日的情绪好不到哪里去。 这一路上,他也渐渐平静下来,明白就算要拿捏楚天朔也不在这一时三刻,便也接受了小炎子的提议,转身往凤栖宫去了。 第三百三十一章 合作 许是忧虑过甚的缘故,皇后自上次生病后就没有好全,这些日子一直休养调理着,连六宫嫔妃的晨昏定省都免了。 皇后既要闭门静养,自也不会见百里无衍,守门的小内监照例进去回禀,才要回绝,却见林嬷嬷走了出来。 只见林嬷嬷朝百里无衍福了一福,“奴婢给宸王殿下请安,皇后娘娘请您进殿。” 从林嬷嬷出现那一刻,百里无衍就知道皇后是愿意见自己的,脸上也含了和煦的笑意,“有劳嬷嬷。” “殿下客气了。”林嬷嬷谦卑地欠了欠身,笑盈盈把百里无衍给请了进去。 到了正殿,皇后已经穿戴整齐在正位上坐定,瞧着气色还不错的样子。 但百里无衍只一眼就看出皇后盛装华服下的气色不济,心下了然,却并未表现出异样,只恭敬行礼道:“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 “快起来,赐座。” 如今的形势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有了微妙的变化,皇后身在权力斗争的旋涡中,自然比谁都看的清楚。 这个时候拉拢百里无衍在身边,自是多了一重保障。 这个道理对皇后如此,对百里无衍亦是如此,否则也不会眼巴巴过来一趟。 彼此都是聪明人,自然也不必绕什么弯子,待在位子上坐定后,百里无衍主动开口道: “儿臣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母后。” “哦?” 既然百里无衍不卖关子,皇后自然也没有多寒暄什么,只微微挑了挑眉: “你是想问,皇上如今有没有下定决心要置楼墨渊于死地?” “父皇自是下定了决心的,只是如今环顾朝堂上下,还有谁能跟楼墨渊相抗衡?” 虽然身为皇帝的儿子,想要承认自己和自己的父亲对一个臣子束手无策,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但在这个时候,更需要的是看清现实。 皇后看了百里无衍一眼,似乎已在极力隐忍,但还是忍不住冷哼道:“还不是皇上一意孤行,自以为是出的好招数。” 原是要扶植一个没有根基的卑贱之人,进而来抗衡官场上那些根基深厚的老狐狸,让他们不再成为自己的掣肘。 毕竟想要拔除根基深厚的世家大族,要比拔除一个只能倚靠自己的‘狗腿子’要轻松的多。 然而凡事过犹不及,竟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局面。 对于皇后的话,百里无衍自是无比认同,但之女不言父母是非,更何况还是身在天家,无论如何都不能随声附和,只是接口道: “父皇是错了,但这个错不能再继续下去,只能由我们一起去解决掉。”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无论百里无极和百里无衍斗的如何你死我活,那都是他们百里氏皇族自己的事。 绝不能让楼墨渊一个外人得了这个便宜。 当然,百里无衍之所以坐在这里跟皇后谈,也是因为到了这个时候,无论他们之间的哪一个,都死了对楼墨渊的招揽之心。 必要合力将人给解决掉。 “这话倒是不错。” 通过这件事,皇后更加意识到百里无衍要比百里无极强上许多,心下闪过几分迟疑,但很快消散不见,只反问道:“你可有什么法子?” “若是没有,如何敢在这个时候来叨扰母后。” 百里无衍的目光下意识地往四周巡视一圈,见皇后早有准备,除了林嬷嬷之外的其他人都被清了出去。 如此,百里无衍也不再有顾忌,只含笑道: “母后这些年应该培植了不少人手,儿臣自然也是如此,若我们同心协力,怎么也该能跟楼墨渊一较高下。” 还是那句话,在实力相差悬殊的情况下,再多的阴谋诡计都是徒劳,所以在京城内,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可能除掉楼墨渊。 但就算楼墨渊的手伸的再长,也不可能在西耿和北狄有着周全的防备。 暗卫能以一敌百,却不可能以一敌千。 皇后也不是傻子,稍稍一想就明白了百里无衍的意思,“你想让本宫促成楚天朔带兵出征之事?” 其实谁都知道,这个时候让楚天朔往西北去,对皇帝的计划并没有任何好处。 因为楚天朔绝不会允许自己好不容易坐稳的魏国公之位,再出现任何变故,势必要不顾一切除掉楚天昱。 楚天朔,洛云深,楼墨渊,还有皇后和百里无衍。 若楚天昱知道自己已经成了这么多人的眼中钉,不知道会不会后悔这么早就主动把自己的行踪暴露出来。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既然皇后已经直言不讳,百里无衍自然也没有必要绕弯子,而是含笑反问道:“母后觉得这不是个好办法?” “办法自然是好。” 皇后微微颔首,却没有急着继续往下说,显然是在等百里无衍的话。 可百里无衍似乎并没有明白皇后的意思,反而愈加做出洗耳恭听状。 “……” 皇后默然。 这一刻,她突然有些怀念百里无极。 笨么……总有笨的好处。 好在这样的僵持并没有持续多久,最终还是由皇后打破寂静,再次开口问道: “以目前的情况,本宫并没有把握说服皇上,你可有别的法子?” “边陲安定就是最好的法子。”百里无衍深深看皇后一眼,意味深长道:“楚天朔不得不走。” 而且要以最快的速度出发,再耽搁下去,等楼墨渊回了京城,一切都晚了。 皇后家族在朝廷经营多年,要说跟西耿和北狄朝堂上的权贵没有什么暗中往来,百里无衍绝对不信。 人都是趋利的。 旁的不说,在边境上弄出点大动静来,总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 皇后当然明白百里无衍的意思,这种事虽然是暗中做,但只要做了,就少不得要留下什么痕迹。 这风险,如何能让她一个人扛着? 这样想着,皇后看向百里无衍的目光更多了几分探究,“本宫的人手可以由你来调配。” 既然是要合作,就没有人能够轻松自在地置身事外。 第三百三十二章 墨 这样微妙的利害关系,百里无衍自是再清楚不过。 只见他垂眸微微沉吟,就在皇后以为他要想法子推拒的时候,对方却是起身道: “既然母后信得过儿臣,儿臣当仁不让,只是……” 听到这话,皇后很给面子地配合了一句,“只是什么?”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些人若听了儿臣的调配,难免会有不周全的地方,还望母后不要见怪。” 既然皇后肯松口,他们这条利益联盟就要锁的死死的,旁的不说,绝不会再让这些人有机会倒向百里无极。 也亏得百里无极是个蠢的,这才平白给了他跟皇后合作的机会。 皇后是聪明人,如何不明白百里无衍话里的意思,但她既然打定主意要‘两条腿’走路,自然想要了退路。 是以神色并未有什么异常,只似笑非笑道:“这个自然,难不成你还能害本宫?” 能不能是一回事,成不成又是另一回事。 她有足够的把握拿捏住百里无衍。 “母后说笑了,儿臣哪里敢存这样的心思。” 百里无衍回给皇后一个恭敬谦卑的笑容,正想再说什么,却见之前进到内殿的林嬷嬷,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侧。 这般悄无声息,着实把百里无衍给唬了一跳,但不等他表现出什么异样,林嬷嬷已将一个小小的锦盒呈到他面前。 百里无衍打开锦盒看了一眼,并不是什么名贵物件儿,而是一块看起来极普通的墨块。 这…… “潜心坊的墨块天下闻名,自前朝起就是无可替代的皇家贡品。” 皇后挑眉看百里无衍一眼,“你父皇日日批阅奏折,这缕墨香早已渗透进了勤政殿的里里外外。” 皇家规矩森严,想要在皇帝的饮食用度上动手脚比登天还难。 但这些丝毫不引人注意的东西,许多时候往往会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母后的意思……” “本宫只知道这块墨是楚天昱从旬如栩嫁妆里拿出来的。” 皇后先一步打断百里无衍的话,淡淡道:“至于能不能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就靠你自己了。” 似乎能跟百里无衍说的只有这么多,话音刚落,皇后已缓缓站起身来。 见林嬷嬷快步上前搀扶皇后,百里无衍亦很识趣地起身告辞。 从勤政殿出来,百里无衍脑子里依旧是一团雾水。 潜心坊在京郊小镇经营多年,虽然享誉盛名,却低调地像一粒尘埃,仿佛跟一切是是非非都完全扯不上关系。 所谓‘大隐隐于市’,莫非这个潜心坊跟药王谷也是有关联的? 若真能找到些蛛丝马迹,或许就是破解那批宝藏秘密的关键。 不过无论如何,百里无衍都决定亲自到潜心坊去一趟,只要仔仔细细找那老东家盘问一番,必能有所收获。 然而…… 第二天一大早,当乔装打扮的百里无衍来到潜心坊外时,眼前却完全是意料之外的光景…… 此时潜心坊外大门敞开,外面陆陆续续聚了不少人,围着一张家丁才贴出来的告示议论纷纷。 “潜心坊招伙计,身高相貌籍贯都不限,只要对做墨感兴趣就可以参选。” 听到这话,有旁观者一语点破玄机,“什么伙计,我看就是想挑个上门女婿。” “可不是。”旁边另一个人也来凑热闹,“老家主死了,李遇乐不找个靠山,还不得被那些个叔伯兄弟生吞活剥了。” “谁剥了谁还不一定呢!”说话的人连连摇头,“这些年,你见谁能在李遇乐手里讨到便宜?” “胳膊拧不过大腿,李遇乐再厉害也是个女孩子,成不了气候!” “那可不一定,不信打赌!” “赌就赌,谁怕谁呀!” “等等。”百里无衍在旁边听了一会儿,面色阴沉地打断了百姓们的讨论,“你们说李景盛死了?” “是啊,前天夜里猝死的。” “……” 怎么就这么巧? 皇后才把这样一个线索交到他手里,还没来得及问什么,人就死了? 到底是意外,还是有人比皇后快了一步,有意为之? 这李景盛的女儿,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继续打听一番,李景盛的女儿李遇乐自幼性子火爆,伶牙俐齿,是十里八村有名的霸王花。 正如皇后所言,李氏一族世代以制墨为生,名下墨坊潜心坊所出的墨美名传遍天下。 李景盛更是推陈出新,将李家墨的制作工艺推向极致,否则也不可能得到给皇家做贡品的资格。 李景盛为人谦和,既有拓业之能又有守业之才,美中不足就是膝下淡薄,在唯一的儿子早夭后,时近不惑之年才又得了李遇乐一个女儿。 李遇乐虽然来的晚些,天资却极好,无论哪道工序皆是一点就通,哪怕锤墨锤的手都起了血泡,也一声不吭地扛着,比那些干不了几下活就叫苦受累的堂兄堂弟强多了。 随着李遇乐渐渐长大,李景盛也渐渐陷入纠结。 是为长远计,让天资出众的女儿继承墨坊? 还是守着祖宗规矩,把衣钵传给资质平平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弟弟李景隆? 这不,还没等李景盛把这个难题纠结明白,就心悸猝死了。 李景盛一句话没留下,这继承人的位置更是悬了起来。 李遇乐继承先父遗志,一心要把李家墨发扬光大,绝不能眼睁睁把家业交到二叔李景隆那个败家子手里。 李景隆虽然干啥啥不行,却是个见到银子就两眼放光的主儿,眼见就要走上人生巅峰,过上大把捞银子的好日子,自是要不遗余力地把李遇乐从家主之位上赶下来。 一个背景硬,一个手艺强。 一个明正,一个言顺。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 百里无衍关心的是,若李景盛真的知道关于药王谷宝藏的秘密,是会告诉李遇乐还是李景隆? 又或者就是为了保住这个秘密,才在这个时候突然‘猝死’。 见百里无衍凝眉深思,身边的侍从小声提醒道:“主子?” 第三百三十三章 另一个主角 被属下这么一提醒,百里无衍也回过神来,淡淡道:“咱们进去瞧瞧。” 就这样……进去? 属下看百里无衍一眼,诺诺道:“这潜心坊的大小姐和二爷正在争家主之位,咱们怎么进去?” 当然,若百里无衍亮出真实身份,谁也不敢拦着,如若不然,眼下显然不是合适的时候。 百里无衍会这么说,显然已有打算,只见他从袖中取出从凤栖宫拿回来那块墨,递到属下手里,淡淡道: “让人把这个拿给李遇乐,她自会明白。” “是。” 属下显然不明就里,却也不敢多问什么,连忙按着百里无衍的吩咐去了。 这边,李遇乐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百里无衍给盯上了,对于李景隆的野心,她也丝毫不在意,只跟寻常一样,在墨坊里来回巡视。 李遇乐身材纤长,五官更是难得的精致,哪怕只是薄施粉黛也难掩美貌。 然而那双漂亮的眼睛却不似寻常闺秀那般或单纯温柔或俏皮妩媚,而是锐利通透的,仿佛一眼就能看到人心里去。 因为还在孝期,李遇乐穿了一身浅黑色麻衣,发髻间亦只用几个简约的银制簪环装饰,越发衬地人干净利落,颇有当家掌权者的超卓风姿。 她一路走着,很快就听到叮叮当当锤墨坯的声音。 一两李墨一两金,一块小小的潜心坊墨,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却要经过足足几十道工序才可制成,哪道环节出了差错,都会影响到最终成品的质量。 锤墨胚,正是其中很重要的一环。 李遇乐停下脚步,看着堂兄弟们锤出来的墨胚七扭八歪的不成个样子,恨不得把人拎到板子上锤一顿。 恨铁不成钢啊! 两个堂兄弟被李遇乐看的心虚,齐齐垂头,“姐姐……” “我给大黄腿上绑个锤子,都比你们锤的好。” 李遇乐实在不想承认这几个货跟她有血缘关系,耐着性子道: “力道要正,下手要稳,落锤的位置要来回变动,轻重相济,这样锤出来的墨块纹理才能均匀。” 堂兄弟似乎不得要领,挠着脑袋小声嘀咕:“我看都是这样的,放进模子里也没有什么区别。” “怎么会没有区别?” 李遇乐从其中一人手里取过墨锤,手起锤落,一下下锤在面前的墨坯上。 说来也是神奇,原本被锤的七扭八歪的墨坯到了李遇乐手里,就像瞬间有了生命力一样,没几下就渐渐成了形。 “姐姐,我……我们知道错了,一定改正。” 旁的工序也就罢了,连锤墨这种男人天生占优势的力气活儿,都要被李遇乐一个丫头片子给比下去。 两个堂弟自觉丢了李家男人的脸,头埋的更低了。 李遇乐见这几人虽然能力不咋地,但最起码的羞耻心还没泯灭,暗暗觉得上天还没有灭他们李家的意思,语气缓和了些, “以后凡事多琢墨琢墨,别总想着找理由搪塞,知道了么?” 众人连连点头称是,李遇乐欣慰之余还想再传授些锤墨胚的动作要领,却见贴身丫鬟清儿快步跑进墨坊,喘着粗气道: “小姐……二老爷把族长和族中长老都请了过来,这会儿开了祠堂,要您即刻过去。” “他还真是一天都不肯消停。” 李遇乐脸上更多了几分冷意,把墨锤交还给堂兄,嘱咐他按着自己教过的法子继续锤墨,转身出了门。 祠堂在大宅最东头,掩在一片四季葱翠的松竹林中,颇有几分曲径通幽的感觉,是李家宅院群里最庄严肃穆的存在,只有年节礼仪和有大事商议的时候才会开放。 这会儿,但凡在族中有点资历的长辈都被请到了,满满当当一屋子人,一个个或含忧带怒,或面无表情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祠堂本就是幽森清冷的地方,因着这般诡异的气氛,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冷了几分,比着外面五月天的阳光明媚,更似置身于数九寒天中。 若不是李遇乐身上的气场足够强大,只怕连跨进门槛的勇气都没有。 坐在上首位置的李景隆,俨然一副当家做主的模样,不悦道:“李遇乐,你架子越来越大了,让这么多长辈等着你。” 李景隆虽是李景盛的亲弟弟,两人却差了不少岁数,对方如今尚不足而立之年,因着在兄长的庇佑下日子过的极舒适,丝毫不见老态,乍然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模样,他长得并不难看,身姿也算挺拔,只是眼角眉梢间尽是藏不住的欲望,好好的人,无端让人生出几分厌倦来。 “我要照看墨坊,教几位堂兄弟本事,自然比不得二叔您……成日清闲。”李遇乐面无表情地在众人身上扫视一圈,明知故问,“二叔这么大阵仗,是要做什么?” 这位二叔干啥啥不行,作妖第一名,奈何作妖也是需要脑子的,奈何他总是机关算计,最终却做的漏洞百出。 这也罢了,偏偏连最基本的自知之明都没有,屡败屡战,越挫越勇,李遇乐又不能真一棍子把他给打死,当真不胜其烦。 “装什么糊涂,门口的告示是你贴的!” 李景盛站起身来,开口就是兴师问罪的态度,“咱们潜心坊传承多年,从没有招外族人当伙计的规矩,你这么做,是想把我们家几辈人的心血都拱手送给旁人么!” “这可不合规矩。” “谁说不是呢!” “乐儿,你到底想做什么!” “……” 李景隆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宗亲们对李遇乐群起而攻之,越发觉得自己赢尽了人心,越发戏精附体,“招伙计也罢了,等你以后嫁了人,这潜心坊的金字招牌岂不是要随你改了姓,可怜我大哥一辈子呕心沥血,结果就这么付诸东流……”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年代,祖传的手艺宁可传给儿媳都不会传给女儿,为的就是不让自家多年攒下的基业拱手于外人。 一个女人想掌家,门都没有! 第三百三十四章 四起 “我这辈子都不会嫁人。” 李遇乐没兴趣在这里欣赏李景隆拙劣的表演,只见她从袖中拿出一块墨放到桌上,简单粗暴地直奔主题: “墨坊靠本事吃饭,这文彩鸳鸯墨是我做出来的,二叔若是不服,也可回去做一块,如果做的比我好,家主之位我自会让贤。” 其实李遇乐之所以一定要坐上这个家主之位,不仅仅是为了要保住潜心坊的金字招牌,更因为那个随时都有可能会爆出来的秘密。 若真把这一切都交给李景隆,等待他们李家的,大概只有死路一条了。 “你……” 李景隆这么多年只顾着吃喝玩乐,恨不得连墨坊的大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哪里做的出什么好墨,只强撑着道:“你怎能如此跟长辈说话!” 他虽然想夺掌家之权,却只能施以舆论压力,逼李遇乐心甘情愿让位。 毕竟制做潜心墨的秘方只有李遇乐一个人知道,若是用强,对方来个鱼死网破,他不仅讨不到任何好处,还要落得个鸡飞蛋打的下场。 “难道二叔觉得只靠辈分就能做出好墨来?” 李遇乐神色淡漠地在人群中扫视一圈,语气倒是出奇的平静, “各位长辈,谁做的墨最好,这家主之位我就让给谁坐,否则就都消停些毕竟影响了墨坊的生意,对谁都没有好处。” “……” 一众尊长面面相觑,很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潜心坊是家族墨坊,他们都是有股份的,只有潜心坊一如既往地做出好墨,保住天下第一墨坊的金字招牌,才能一直有银子拿。 若是砸了招牌,就连一个铜板都见不着了。 两弊相衡取其轻,比着不愿意让李遇乐一介女流当家做主,还是跟着李景隆喝西北风……风险更大些。 “你若一辈子不成家,那墨坊岂不是依旧后继无人?”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再多的阴谋诡计都是徒劳,李景盛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由威逼改为道德绑架: “你若真为了潜心坊的将来打算,就该把秘方传授给侄子们,让大家一起进步。” “你考不上状元,是因为买不到四书五经么?” 李遇乐微微挑了挑眉,心胸坦荡道:“我从未藏什么秘方,是他们学艺不精。” 李氏一族这些年来人才凋零,几个还算勤快的天资上也差了许多,若没有李景盛撑着,只怕二三十年前就已经没落凋零了。 想要长久保住潜心坊天下第一墨的金字招牌,从外面选拔人才是唯一的出路,如真人人顶用,她吃饱了撑的出此下策? “放着自己家里的人不用,外面就能找到好的了?”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李遇乐淡淡一笑,“二叔自己不行,难道对两个儿子也这么没信心,觉得随便来个外人就能把他们比下去?” 虽然对李景隆来说,在李遇乐面前吃瘪已是人生常态,但还是忍不住气的脸红脖子粗,“你……” “墨坊还忙着,我先走了。”李景隆越生气,李遇乐就越无视他,临走前还不忘再在他心上扎一刀,“等二叔做出好墨,再喊我不迟。” “……” 李景隆看着李遇乐远去的背影,恨不得天上劈下个雷正好落到她头上,好好替自己出这口恶气! 让李景隆失望的是,天上并没有响什么雷,但李遇乐才从祠堂离开不久,就见丫鬟迎面追上来。 小丫鬟将百里无衍送进来那个锦盒递到李遇乐手里,解释道:“小姐,听门房的人说,是一位公子送进来给您的。” “公子?” 李遇乐眉心微挑,待打开盒子看清里面那块墨时,脸上更是瞬间阴沉一片。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小姐……” 片刻功夫,李遇乐已经回过神来,抬眸向小丫鬟吩咐道:“去请那位公子进来。” “是。” 丫鬟答应一声,忙不迭去了。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李氏这边各有各的忧愁,可对百里之外的楚家来说,却是天大的喜讯。 “什么!你让我去李家当上门女婿!” 楚怀渊被自家大哥,楚家家主楚怀谨从被窝里揪出来,迷迷糊糊听到这个消息,当即就炸毛了。 他们楚家好歹也是名门望族,虽然没有拿到天下第一墨的金字招牌,好歹也混了个稳定的千年老二,什么时候困难到连儿子都养不起了么! “只是学徒。” 楚怀谨满眼希冀,一本正经地给自家弟弟画饼, “只要你能把那李家大小姐李遇乐迷惑住,从她那里套到潜心坊文彩鸳鸯墨的秘方,就是咱们楚家第一大功臣!” 楚怀渊是江城出了名的纨绔子弟,自幼文不成武不就,除了这张足以颠倒众生的脸还勉强能看,其他地方简直一无是处。 其实不是楚怀渊没有才华,而是他……故意的。 说起来这还是楚老爷子造的孽,当年楚怀渊的母亲在生她的时候落了病根,没过多久,楚老爷子就张罗着纳妾,从此宠爱小妾,夫妻情薄。 楚怀渊为母亲鸣不平,这辈子最大的理想抱负就是气死老爹,老爹讨厌什么他就做什么。 最后,楚老爷子是死了,小妾也被赶出了家门,但后遗症就是“江城第一纨绔”的美誉牢牢扣在楚怀渊身上。 好不容易立起来的人设哪能说塌就塌,楚怀渊索性纨绔到底,省得心怀叵测之人用家主之位,来离间他和哥哥的感情。 不明真相的楚怀谨为了让弟弟摘下败家子的帽子,不知想了多少法子。 偏偏楚怀渊这家伙皮实的很,打几鞭子不痛不痒,训斥的话更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完全不当回事,让他一度怀疑自己造了什么孽才摊上这么个弟弟。 如今看来,却是养弟千日,用弟一时,要派上大用场了! “什么学徒,就是上门女婿!” 楚怀渊虽然讨厌自家老爹,却也没讨厌到连姓氏都不要了,不满抗,议道: “大哥,你说过咱们跟李家势不两立,这才几天,就想让我去认仇作父?” 第三百三十五章 另一家子 楚家和李家,你那可是有‘世仇’的。 百年前,两家同时以墨起家。 因当时的皇帝雅好诗文,便下令从全国各地挑选好墨敬献进宫。 皇帝一一试用后,认为李家所出的文彩鸳鸯墨质地最佳,为天下第一墨,楚家墨稍次,屈居第二。 自此,李家墨闻名于天下,楚家墨却开始了千年老二的悲催生涯,每次铆足了劲儿要求进步,可次次都以失败告终。 凭什么,凭什么! 这句话在楚家一辈一辈传下来,恨不得连棺材板都刻上‘不服’两个大字。 “你懂什么。” 楚怀渊尚不足而立之年,但因父亲早亡,自十七岁就开始掌家,很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只见他一如既往地用眼神恐吓弟弟,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不打入李家内部,怎么把秘方偷出来?” 楚怀谨自记事起就随父亲钻研制墨之法,小半辈子的心血都花在这上面,可无论怎么做,总是差一点。 仿佛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有了,那百分之一的灵感却迟迟不肯光临。 屈居人下这口恶气足足憋屈了上百年,如今一雪前耻的机会就摆在眼前,必须牢牢抓住了! “那李遇乐可是个出了名的河东狮,落她手里我还不得脱层皮!” 楚怀渊从大哥手里抢过被子继续窝着,嬉皮笑脸道: “大哥,要不你去把她拿下,我觉得你俩挺般配的!” 都是墨痴,都脾气暴躁,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 楚怀谨气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我要盯着墨坊的生意,哪有那工夫!” 楚怀渊就跟身上哪块骨头没长好似的,整个人软软瘫在椅子上,更多了几分慵懒之态,“你要忙生意,我还要忙着去玩呢,更没工夫。” 这千年老二不是挺好的么?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就跟他似的,永远有大哥保护,总比在最前面冲锋陷阵,天天防着明枪暗箭好的多。 那潜心坊看似风光无限,实际上所面临的处境有多凶险,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楚怀谨因着嫡长子的身份,自幼被父亲带在身边严格教导,一言一行皆是最符合礼仪规范的世家教养,看着眼前这一幕,好不容易封印住的怒火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这不争气的家伙到底随了谁? 人在急怒的时候,什么规矩体统都不如揍人解气,楚怀谨拎起旁边的鸡毛掸子就往弟弟身上招呼,“你去不去!” “不去,就不去!” “士可杀不可辱!”楚怀渊扯着嗓子朝自家大哥吼道:“楚怀谨,说好的长兄如父呢,你这么对我,小心娘半夜从棺材板里爬出来跟你算账!” “你还有脸提娘!” 楚怀谨揍了弟弟几下,心里的怒火有了发泄,理智也渐渐恢复,由威逼改为利诱, “只要你能从李家把秘方偷出来,我保证从今往后把你当活菩萨供起来,后半辈子你就只管吃喝玩乐,再不用做任何事了。” 终究还是要他自己心甘情愿,否则就算把人押了去也没用,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容不得半点闪失。 楚怀渊不为所动,“我现在也不用做事。” “如果你不去,从今往后别想从家里拿到一个铜板。”楚怀谨拿出最后的杀手锏进行经济制裁,“我说到做到,一,二……” “别别别……”楚怀渊太了解楚怀谨了,深知大哥只要露出这种神色,就是动了真怒,再跟他较劲下去绝没有好果子吃,只道:“大哥,你就这么想要那秘方?” 这几年,大哥一个人支撑着诺大的家族,所承受的巨大压力他都知道,但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来自于他对‘天下第一墨’的执念。 他适才连番拒绝,不是懒,而是很不赞同偷秘方这种行为,又不能明说,只好耍赖推辞,可瞧着大哥的样子,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罢了,若真有东窗事发那一天,这偷秘方的名声,自己一个人扛着就是了。 “当然是真的。”楚怀谨并不了解弟弟的所思所想,见他语气有所松动,还以为自己的经济制裁起了作用,继续道:“只要你找到秘方,让我御心坊从此扬眉吐气,你就是咱们家的大功臣,想花多少银子都行。” 诚然楚氏一族子弟众多,能派去李家卧底的不止楚怀渊一个,但楚怀谨最是个防备心重的,除了血脉至亲,其他人一个也信不过。 “这可是你说的。”楚怀渊也不想跟大哥解释自己的苦心,如往常般将计就计:“口说无凭,立字为据。” “行。” 此事迫在眉睫,楚怀谨自然无所不应,当即让下人取了纸笔来写下字据。 “白纸黑字,你这辈子都抵赖不了的。”楚怀渊把字据折了起来,拍着胸,脯道:“不就是一张秘方么,绝对给你拿到手!” 只是少不得又要牺牲色相,使用美男计了。 谁让他长得这么好看呢,真是好伤脑筋。 弟弟有豪情壮志是好事,但楚怀谨还是不放心地嘱咐道:“李遇乐性子刚硬,连李家那些长辈都拿她没办法,你要小心些,千万不能暴露了身份。” “放心,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咱们楚家能不能一雪前耻,全看你了。”楚怀谨很是松了口气,欣慰地拍了拍楚怀渊的肩膀,“此事宜早不宜迟,行囊已经收拾好了,即刻启程。” “即刻启程?” 好歹等他把这觉睡完呢! “天黑之前赶到李家。”楚怀渊从袖中掏出一个信封放到桌上,“这是你现在的身份证明和路引,从今天开始你就是陈渊,别说漏了。” 这也是楚怀谨深思熟虑过的,若只改了名字,这个楚姓还是太容易被怀疑,做戏做全套,索性改成他们母亲的姓氏罢了。 “……” 大哥也太不讲武德了,他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么? 不过话说回来,那李遇乐所遭遇的艰难处境,只怕远远不是一个‘上门女婿’就能解决的。 第三百三十六章 错综复杂 然而李遇乐随着小丫鬟来大门口寻百里无衍时,却连个影子都没见到,也不知道人到哪里去了。 不过这人既把锦盒送过来,自是有目的的,倒也不急于一时。 这样想着,李遇乐并没有慌乱,只把锦盒放入袖中,转身回墨坊去了。 正如之前旁人议论那般,李遇乐在家主大战如火如荼之际选学徒,明摆着就是要挑上门女婿。 虽然李遇乐‘河东狮’的名头响,但潜心坊未来东家的诱惑力更强,两厢对比之下,还是有不少人报名,满满当当站了一院子。 反正哪怕最终选不上,能在潜心坊这个天下第一墨坊镀镀金,以后在旁处开个墨坊骗骗不懂行的,也足够吹嘘噱头了。 李遇乐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挑了几个完全不懂墨的,又挑了几个极有经验的,完全看不出到底是何标准,仿佛只是依着心情来。 很快,一院子人就筛去了大半,只剩下十几个人了。 大浪淘沙,但这些淘出来的,质量显然也有些差强人意,李遇乐微微蹙眉,“就这些?” 管家点点头,正要答是,却听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还有我,还有我!” 话说楚怀谨为了避免暴露身份,愣是让家丁在城外就把楚怀渊扔下马车。 可怜楚怀渊在速度超标的马车上被颠了个七荤八素,又跑了这么远的路,整个人都要散架了,踏进门槛就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这一幕若让楚怀谨看到,估计又得浪费一个鸡毛掸子,但李遇乐却不会在乎这些细节,她上下打量楚怀渊一番,“你也想做墨?” 就这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模样,一根墨锤就能压翻,这家伙是不是对做墨有什么误解? “我也不知道。” 楚怀渊是有些故弄玄虚的本事在身上的,只见他一骨碌从地上站了起来,凑到李遇乐耳边神秘兮兮道: “不瞒大小姐说,今日我进城前找算命先生算了一卦,算命先生说让我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什么时候看到招工的什么时候停下来,保证我一辈子吃喝不愁,你说神奇不?” 李遇乐观人于微,这会儿已是上上下下把楚怀渊打量了一圈,见这人通身气派十足,虽然手上故意抹的黑了些,指甲里也染了不少污垢。 但一个大男人的手比女人还要柔软,手心更是一个老茧都没有,绝不是常年劳作之人。 这样的人,怎么也不至于要找墨坊这样的苦差事。 莫不是二叔派来的奸细? 若真如此,他可算聪明了一回,懂得一明一暗,双管齐下了。 “这理由太拙劣了。”李遇乐看破说破,却并没有把人扫地出门的意思,只淡淡道:“换个新的。” “……” 大小姐果然没让他们失望,每次都不按套路出牌。 楚怀渊更是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但他适应能力极强,很快便抹着眼泪哽咽道: “大小姐有所不知,我自幼父母双亡,被兄长抚养长大,兄长娶了嫂子,嫂子嫌弃我是个拖油瓶,硬是把我从家里给赶了出来,你如果不收下我,我就只能流落街头,跟狗争食了……” 无论怎样都要入选,要是还没迈进李家门槛就被赶了回去,大哥一定会打断他的腿! “汪!汪!汪!” 李遇乐还没说什么,跟在她身后的狼狗大黄已是朝楚怀渊吠叫起来。 想抢他的狗粮吃,门都没有! 识时务者为俊杰,楚怀渊不敢跟狗斗,连连摆手,语气虔诚,“开玩笑……开玩笑……” 虽然这个理由也是胡扯的,但跟之前那个更扯的比起来,倒显得有几分真实可信了,李遇乐心里已有打算,挑眉道:“你当真想留下来?” 李遇乐眸中满是疑惑探究,换了旁人早就心虚地把目光转到别处了,可楚怀渊偏偏是个做贼不心虚的主儿,反而有几分嘚瑟地笑笑,“大小姐,你就看在我长得好看的份上,让我留下来,天天对着美男,心情也好不是?” “……” 这家伙是买不起镜子么? 也不知道二叔从哪儿寻的这极品。 “之前做过墨么?”李遇乐再次问道。 “没有。”楚怀渊诚实地摇摇头,理直气壮地跟李遇乐对视,虽然眼前这张脸面无表情中还透着几分隐隐的‘杀气’,但他却莫名觉得顺眼的很,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道:“其实……我就是想做个上门女婿。” “……” 其实这话也没错。 李遇乐的确是江诚远近闻名的美人,但比美貌更甚的是她的脾气。 前者让人神往,后者又让人退避三舍,以至于提亲的人才迈进门槛就被吓了出去,老家主活着的时候,为了这个女儿的婚事不知愁白了多少头发。 仔细想想,这么多年敢当面说想娶她的,眼前这家伙竟是第一个。 “既然如此……那就留下。” 无论什么来路,留在眼皮底下都是最省心的,省得一计不成,他再去想别的幺蛾子。 听到这话,几个落选的学徒不由不忿道:“他什么都不会,凭什么留下?” “什么都不会才好调,教。”李遇乐稍稍停顿一下,索性顺着楚怀渊的话道:“主要是长的好看。” “……” 真是世风日下,连应聘个墨坊伙计都要看脸了。 李遇乐猜的不错,李景隆的确在学徒里安插了自己的人手,是以从应征的伙计进了主院开始,就一直坐立不安地等消息,可左等右等,好不容易等到报信的人回来,兴高采烈道:“二老爷,罗青留下了。” “好好好!”李景隆手里把玩着两个小小的金锭,不无得意道:“我就知道这孩子准能行!” 其实早在老家主给李遇乐张罗婚事的时候,李景隆就耗费功夫把他妻子娘家的侄子罗青给找了来。 罗青天分极好,人也踏实稳重,完全是李遇乐喜欢的类型,只要他入了李遇乐的眼,还愁那制墨秘方不会落到自己手里? 有了秘方当上家主,那就是源源不断的金银…… “老爷神机妙算,小的佩服。”李二含笑奉承了一句,在这之后又忧心忡忡道:“只是除了罗青之外,大小姐还留下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子,瞧着不是咱们江城人。” 第三百三十七章 暂无踪迹 “什么意思?”李景隆觉得手里的金元宝受到了威胁,下意识地攥紧了些,“会不会是其他人派来的?” 这李家的人一个个看上去挺安分的,但家主之位的诱惑在前头摆着,保不齐就有人动了旁的心思。 一个李遇乐就够焦头乱额的了,休想再来个人跟他抢钱! “应该不能。”李二想也没想就摇头道:“那小子看上去就是个小混混,估计是想靠着那张脸混个墨坊家主当当,落到李遇乐手里,有他哭爹喊娘的时候!” “原来是这样。”李景隆眼睛滴溜一转,很快就有了主意,“想办法跟他套套近乎,看看能不能拉拢到咱们这边来。” 李二连连点头,“是,还是老爷想的周到。” 李景隆虽然恨不得变成貔貅这辈子只进不出,却也知道要马儿跑就要给马儿吃草的道理,一脸肉疼地从桌上的金花摆件上摘了两朵扔给李二,“好好办事,少不了你的好处!” 李二得了赏赐,越发喜笑颜开,“多谢老爷!多谢老爷!” 楚怀渊并不知道自己这么快就被盯上了,这会儿他跟其他几个入选的伙计一起,被安排住在了墨坊后面的厢房里。 其他伙计大多是穷苦人家出来的,住大通铺也没什么,可楚怀渊打娘胎里出来过的就是养尊处优的生活,哪里遭过这个罪,才一进门就被满屋的脚臭汗臭味儿给熏了出来。 开玩笑,他这未来的上门女婿怎么也不该是这个待遇! 楚怀渊转身就往外走,一路打听着来了李遇乐的院子,正巧碰到李遇乐从练油坊回来,忙追上来控诉道:“李遇乐,那厢房又闷又热,哪里是人住的地方,你就是这么苛待爱慕者的么!” 李遇乐知道楚怀渊大概率会主动来吸引自己的注意,却没想来的这么快,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不然呢,让你搬进主院来住?” 这家伙是来应聘学徒的,还是来当老爷的? “这……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还没成亲。”楚怀渊给点阳光就灿烂,自己顺着杆子往上爬,“不过这也是迟早的事,我这就去搬东西!” “……” 李遇乐默默看了看自家的墙,严重怀疑楚怀渊从哪里拆了两块砖,直接砌到自己脸上去了。 等楚怀渊抱着被褥,在其他伙计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傲娇得意地来到主院时,却不见李遇乐的踪影,只在院子里看到几块不知道从哪里拼凑出来的木板。 以及……大黄满是敌意的犬吠。 看那架势,就快忍不住要上前咬了。 楚怀渊被大黄的气势震慑到,也不敢做什么大幅度动作,一路小碎步挪到正屋前哐哐拍门,“李遇乐,你……什么意思?” “我已经让你住进主院了,你还要怎样?”李遇乐打开厅门,扔了一瓶风油精出来,似笑非笑道:“别动什么不该动的心思,否则让大黄教你做人。” “喂……” “我要睡了,再吵闹的,打出去。” “汪!汪!汪!”大黄架势十足,随时准备执行李遇乐的命令。 五月份,天气已经有些热了,楚怀渊跟大黄大眼对小眼地瞪了好一会儿,似是觉得眼前的人不足为虑,大黄渐渐放下戒心,躺下来睡着了。 楚怀渊熬睡了狗,算是松了口气,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主屋的烛火。 哼,这世上比他能熬夜的还没生出来呢,无论是人还是狗! 似乎是为了配合楚怀渊的豪情壮志,没过多久屋子里的烛火就熄了,楚怀渊铆足了劲儿,只等李遇乐睡熟就悄悄进屋把秘方偷出来,跟大哥交差了事。 为了不把大黄惊醒,楚怀渊只能一步一步悄悄往前挪动,这些年跟父亲和大哥斗智斗勇,这样的招数早就驾轻就熟,竟真如愿挪到了房门口。 然而就在这时,才熄灭没多久的烛火又亮了起来。 楚怀渊下意识屏住呼吸,难道自己被发现了? 然而并没有什么动静,从门缝里往里瞧了瞧,隐约瞧见一抹倩影坐在妆台前,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默默垂泪。 楚怀渊心下微颤。 女人就是女人,无论在外面表现的多坚强,背地里都会哭鼻子。 不过……她手里拿着的,莫不就是那张传说中的文彩鸳鸯墨秘方? 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一定很宝贝这张方子,到时候被自己偷走,会不会太过分了? 可是不偷,大哥天天想着做出‘天下第一墨’却屡试屡败,早晚是要走火入魔的。 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 还没等楚怀渊把这个难题纠结明白,突然觉得背后似有一阵寒风刮过,才要转头看看怎么回事,脖颈就重重挨了一下,两眼一抹黑地倒在地上。 李遇乐听到动静过来开了门,就见清儿指着被自己一掌拍晕过去的楚怀渊,气哼哼道: “小姐,奴婢就知道这家伙图谋不轨,要不要现在就把他扔出去!” “你以为我不知道他趴在门口偷看?”李遇乐无奈地看清儿一眼,“想要搞清楚他到底要做什么,总要做了才能知道,否则没了他,还会有别人。” 楚怀渊来的古怪不假,可他若真是探子,在尚未得逞之前,应该跟罗青一样处处低调才对,怎么也不该大摇大摆地往自己身边凑,这不明摆着招人怀疑么? 所以她才想给对方机会,也好借此来探探虚实。 结果…… 清儿知道自己坏了事,有些愧疚地搓手指,“小姐,奴婢不知道……” “怪我没跟你说清楚。”李遇乐倒也不至于生气,只道:“给他个下马威也好,省得他越发肆无忌惮。” “小姐,那现在怎么办?” 清儿最恨对李遇乐图谋不轨的人,只恨不能再踹两脚。 李遇乐抬眸看了看天上高悬的月亮,唇角勾起一抹浅笑:“他喜欢贴壁角,睡在这里正合适。” 夜缓缓而过,第二天早上,楚怀渊是被狗叫声吵醒的,一睁眼,就看到大黄那双怒气冲冲,杀气腾腾的大眼睛。 第三百三十八章 两相磨合 “汪!汪!汪!” 大黄明显在为自己昨晚的失职愧疚,仿佛在说:“胆大包天的色狼,让你偷窥小姐!” “误会误会,你误会了……” 强人手下无弱狗,大黄战斗力爆表,可怜楚怀渊还没睡醒,就被大黄追着在院里狂奔了好几圈,若不是李遇乐从小,三令五申教导它不许咬人,楚怀渊这会儿估计要脱几层皮。 人斗不过狗也斗不过,楚怀渊哀怨地大喊一声,“李遇乐,你管不管你家狗!” 门应声而开,收拾妥当的李遇乐出现在楚怀渊视线中,人前,她又变回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看不出任何哭过的痕迹。 楚怀渊不傻,很清楚自己昨晚是被人给打晕的,原以为李遇乐会追究自己偷壁角的事,没想到对方丝毫没有过问的意思,只淡淡道:“吃饭去。” 楚怀渊要继续留在李家,总不能一直睡在院子里,趁着吃早饭的功夫跟李遇乐抗,议:“养狗还得搭个窝呢,你是不是该好好给我安排个住处?” 李遇乐自顾自喝了口白米粥,抬眸道:“跟大黄抢食不行,还要跟它抢窝?” “……” 楚怀渊差点被嘴里的米粥呛死,咳了好几声才缓过气来,一脸哀怨地瞪着李遇乐。 李遇乐这些日子都是在李景隆和李家各位长辈的威胁中过来,这种毫无威胁的眼神根本没什么杀伤力,只淡淡道:“要么走人,要么老老实实干活,我李遇乐脾气不好……不是谣传。” 这人处处不按套路出牌,显然没被社会捶打过,她不介意教教他什么叫江湖险恶。 “你脾气不好,我脾气还不好呢!”楚怀渊瞥李遇乐一眼,信誓旦旦道:“你瞧着,我绝对能做出更好的墨,把你给比下去!” 很久没被人挑衅过专业实力了,李遇乐不怒反笑,“行,我拭目以待。” “哼,到时候输了可别哭。” 其实,无论是进门时的高调张扬,还是昨晚的偷听壁角,都是楚怀渊故意做出来的,为的就是让李遇乐觉得他形迹可疑,留在身边看着才稳妥。 正如李遇乐在祠堂里对李景隆说那番话,考不上状元的人不是因为买不起四书五经,而是没有读明白其中真谛,所以楚怀渊并没有跟其他人一样认为秘方是最重要的,恰恰相反,他认为最重要的是细枝末节。 而这些细枝末节,只有跟李遇乐接触的多了,才有机会搞明白。 李遇乐,早晚让你知道小爷的厉害! 楚怀渊心里豪情万丈,仿佛看到未来某日李遇乐被自己‘吊打’时的颓败模样,只觉得眼前的清粥小菜也不那么难下咽了,不知不觉多喝了两碗粥。 吃过早饭,包括楚怀渊在内的十几个伙计跟在李遇乐身后,在大宅前院左拐右拐,最终在一间小小的石屋面前停了下来。 石屋不大,只有一个小小的天窗透进几丝光亮,墙边的木头架子上依次扣着几十只瓷碗,乍然看上去像某种古老的神秘仪式。 楚怀渊虽然从小就是个纨绔子弟,但到底出身制墨世家,对这样的场面并不陌生,但身边一个完全零基础的小伙计可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乍然看上去只觉得汗毛倒竖,抓着楚怀渊的袖子小声问道:“这是做什么?” 这李家墨该不会是靠着……巫蛊之术拿第一的? “连这都不知道。”楚怀渊瞥了那伙计一眼,实在不明白李遇乐哪根筋搭错了选这么个啥都不懂的人进来,一脸傲娇地解释道:“炼烟,烟灰是做墨的基本材料。” “哦。”小伙计也是个好学的,点点头继续追问道:“那为何这两边的摆设看上去不太一样?” “墨分为松烟墨和油烟墨,松烟墨主要以松木为燃料,油烟墨却是以松油为燃料烧出来的,油烟墨墨色黑且有光泽,能够彰显出墨色浓淡的细致变化,比较适合山水画,松烟墨墨色黑而无光,但日久弥新,多用于书写。”这些基本的理论功夫还是难不倒楚怀渊的,说完这些,他故意咳嗽一声,加大了分贝道:“不难,都是些没技术含量的功夫。” 李遇乐抬眸触上楚怀渊挑衅的眼神,不仅不生气,反而更加气定神闲地朝他招招手,“过来。” 说话的功夫,她随手揭开一只覆盖在燃烧松油的瓷碗,又取过剪刀将烧黑的油芯一一剪掉,焕发出新的光亮,最后把碗壁内侧熏上的黑烟轻轻扫入准备好的容器中。 楚怀渊对墨的认知,仅仅只停留在理论层面,并没有真正亲手提炼过烟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一顿操作,眸光最终落在碗底那一抹弹指既没的烟灰上,神色微微变了变,“一次就弄这么一点?” 他去过自家存放烟灰的库房,都是一屋子一屋子存的满满当当,难道都是这么来的? “不然呢?”李遇乐眼眸微闪,谦虚求教道:“又或者,你有什么好主意?” 通过昨日初见时那番观察,李遇乐很确定楚怀渊是没做过墨的,但对方适才那番侃侃而谈,又绝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人能说出来的,可此时此刻不知烟灰提取费力的神情,又完全不似作假。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那还不简单。”楚怀渊好为人师,大方地给李遇乐提供解决方法,“你多烧制几个大瓷碗,再在碗底下多加些松木松油,一次可不就能多烧些烟灰出来么。” 真笨。 “……” 李遇乐看着楚怀渊那张明显在求表扬的脸,突然觉得人太自信,也不是什么好事。 “怎么,不行?” 楚怀渊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合理的。 “当然不行。”李遇乐把手里盛着墨灰的瓷盏塞到楚怀渊手里,淡淡道:“至于为什么,你自己想,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出来。” “……” “好好想。”李遇乐拍拍楚怀渊的肩膀以示鼓励,随后转头向其他人道:“走。” 第三百三十九章 所谓线索 楚怀渊强烈抗,议,“他们为何不用想?” 李遇乐已经走出几步远,只一道轻飘飘的声音飘过来:“是你自己要求的。” 在行家面前指指点点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很快,炼烟房里无处不在的烟灰就在楚怀渊的白色衣服上附着了一层,楚怀渊嫌弃地用手去拍,然而烟灰细腻,不仅没能拍掉,反而就着纹理晕染的更厉害,好好的衣服没一会儿就变得黑一块白一块。 这还不算,不知不觉中,他鼻尖上也渐渐沾上了墨烟,烟灰吸附力极强,他抬手去抹,更是适得其反。 待李遇乐再次回来时,就见楚怀渊脸上多了几道长长的胡须,配上脸上气急败坏的表情,活像个炸了毛的橘猫。 见李遇乐唇角勾起几分笑意,楚怀渊气急败坏地炸毛,“看什么看,没见过美男?” “想明白了么?” 李遇乐原也没指着不着调的楚怀渊能在这里好好收集烟灰,依次打开覆在松油上的瓷碗,用软刷扫出烟灰,再仔细把燃尽的灯芯一一剪掉,新的灯芯很快燃起明亮的火焰。 “慢死了。” 楚怀渊有样学样,拿起手边的瓷盏,准备往碗里扫灰。 “放下。” 烟灰要烧的恰到好处,火候过大过小都直接影响质量,这其中的区别全靠经验,肉眼很难分辨。 那个碗里的烟灰明显不够火候,让楚怀渊这样胡乱操作一番,显然已经不能用了。 “到底为什么?”没有想到答案的楚怀渊继续追问。 “自己想。” “李遇乐,你明显就是嫉妒我的才华,故意找茬儿!” 李遇乐随手指了指瓷碗里那些已经报废的烟灰,语气上扬,“就这?” “……” 似乎的确差强人意了些。 “这只是个开始,我还不熟练而已。”做墨环节千千万,卡在一个环节上是学不到精髓的,楚怀渊主动请缨:“不是还有别的环节么,或许我做别的有天赋呢!” “行。” 李遇乐很好说话地把楚怀渊带去了别的环节,让他学着其他伙计的样子,拿起墨锤反复捶打面前的墨胚。 每一个学做墨的人,首先要经历的就是这个环节,不为别的,只为考验意志力。 吃不了苦的早早淘汰,于人于己都是好事。 楚怀渊虽然是个正值壮年的男人,但这么多年从没干过体力活,才锤了几下胳膊就累的抬不起头来,有气无力道:“还要锤多久?” “轻胶十万杵,好的墨块要经过多遍反复捶打才能成形,少一下都不行。” 十万下? 楚怀渊只觉得眼前一抹黑,连说话都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李遇乐,你是故意的!” 李遇乐在一旁锤着墨块,头也不抬,“比女人力气小不丢人,但要不敢承认,就丢人了。” 其实以她的身份,这种力气活根本用不着亲力亲为,但这么多年来,每一个做墨的环节她都抽出时间亲力亲为,以此来提醒自己不忘初心。 不忘初心,是多么难的事。 看着李遇乐一下一下不知疲倦地锤着墨,楚怀渊觉得自己身上也莫名多了几分力气。 不就是锤墨么,他绝不认输! 有好胜心是好的,只是后遗症略重。 楚怀渊从没做过这么高强度的体力劳动,当时倒不觉得什么,睡了一觉,胳膊疼的抬都抬不起来了。 浑身酸痛,偏偏想睡个懒觉也成了奢望,天刚蒙蒙亮就被李遇乐喊了起来。 “吵死了,老子还要再睡会儿!” 他楚二公子就没在午时之前起过床。 “再不起,我喊大黄了。”李遇乐不紧不慢地俯视着睡在地上耍赖的人,“三,二,……” 楚怀渊从小受惯了自家大哥的血脉压制,最怕别人连名带姓叫自己,外加数到三,在最后一个数字还没出口时,条件反射似地跳了起来,一脸哀怨地瞪着李遇乐,“这么早,李遇乐,你要急着去投胎么!” 这个女人就不知道睡懒觉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乐趣么! “起来吃饭。” 陆怀渊倒是想吃饭,奈何胳膊根本不停使唤,颤颤抖抖地拿起筷子,夹了几下也没能把咸菜夹起来,见李遇乐瞥自己一眼,不满道:“看什么看,我可不是装的。” 废话,昨天锤了那么长时间的墨,胳膊能抬起来才怪。 李遇乐也是从那时候过来的,知道怎样做才能最快缓解状况,放下筷子道:“手伸过来。” 楚怀渊一脸警惕,“你要做……啊啊啊……” 有按摩是好事,但楚怀渊总觉得这按摩,多多少少都带着点私人恩怨在里面。 三天时间转瞬即过,十几个留下来的应征者已经有将近一半主动退出,剩下的人也大多在言语上有所抱怨,李遇乐将那些人从名单上一一剔除,留下的也不过六七个了。 清儿在一旁瞧着,忍不住抿嘴道:“小姐,奴婢看最该走的就是陈渊那家伙。” 李遇乐摇摇头,“他明显是有目的的,不留下来又怎么知道他想做什么。” 其实清儿得了命令,这几天一直在暗处盯着楚怀渊的一举一动,疑惑道:“小姐,二老爷那边的人的确去跟陈渊套近乎了,但那小子傲娇的很,似乎并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思。” 额? 她一直以为楚怀渊是李景隆派来的,现在看来或许不是这么回事。 除了二叔,还会有谁? 或许真是她多心了? 这样的想法很快就被否决了,事反常态必有妖,这楚怀渊身上必有古怪。 “其实也不一定。”清儿想了想,突然眼眸一亮,“小姐,或许……那小子真对您一见钟情呢,毕竟您不动粗的时候,还是蛮招人喜欢的。” “汪!汪!” 大黄适时叫了两声,以示同意。 “……” 这夸奖,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呢? 见李遇乐的目光像两道闪电一样锤在自己身上,大黄战术性呜咽几声,表示自己适才只是没睡醒,清儿则做了个鬼脸脚底抹油,“小姐,墨坊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第三百四十章 答允 李遇乐对这一人一狗的反应很满意,亦暂时把对楚怀渊的怀疑抛出脑海,往炼烟房去了。 刚到门口,楚怀渊就迎了上来,献宝似地把手里的瓷碗捧到自己面前, “这是我才收集到的松烟,是不是好多了?” 昨日他虽然离开了炼烟房,却并没有忘记思考李遇乐留下的问题,这会儿便答道: “做墨需要的是燃料不完全燃烧状态下产生的烟灰,若换了大容器,与空气接触的面积势必要大许多,燃料完全燃烧,烟灰的火候就大了,是不是?” “没错。” 李遇乐看着瓷碗里的烟灰,灰质细腻,颜色不深不浅,刚刚好。 其实收集烟灰远远不似看上去那么简单,她当年做了许多次才悟到这其中的关窍,没想到这家伙随便做做就明白了。 还真是个有天赋的。 楚怀渊被李遇乐喜怒难辨的眼神看的浑身发毛,还以为对方怪自己擅自到炼烟房来,竟跟大黄似地战略性后退两步,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这屋子又没锁门,我进来干活怎么了?” “做的不错。” 额? 活了二十年,楚怀渊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表扬自己,一时愣愣的有些不适应,但很快脸上又露出那副傲娇嘚瑟的笑容, “小爷会的多着呢,这才哪儿到哪儿。” 说起来也怪,之前在自己家时,每次被大哥拉去墨坊就跟上刑一样,连看都不想看一眼,如今没人逼着了,却莫名对这脏乎乎的东西提起几分兴趣来。 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楚怀渊的来路自是可疑,但对李遇乐来说,最可疑的是明明已经出现,却又平白消失不见的百里无衍。 诚然他一定会再次出现,可自己冥冥之中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且不说百里无衍为何突然消失不见,远在千里之遥的西北,楼墨渊和楚凝秋在经过六七天的长途跋涉后,终于到达了北狄都城。 说是都城,但北狄地处严寒,人口稀少,多数老百姓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很少能在一个地方长久居住。 是以京城并不大,甚至于才进了城,就可以远远看到皇城,仿佛一切只在咫尺之间。 本着入乡随俗的原则,楚凝秋觉得应该早早换上北狄人的衣服才方便行事。 这样的提议,自是被楼墨渊直接拒绝,楚凝秋也不勉强,只让暗影去给自己买了一套当地衣饰来,倒真像是来游玩的了。 然而才进了客栈,还没等楚凝秋出门去逛,已经有人找了过来,恭恭敬敬地给楼墨渊递上了一封北狄皇帝的手写信。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之前‘提着脑袋’在北狄小皇帝面前死谏的林清韫。 显然北狄小皇帝犹豫了许多,身边的确没有可用之人,最终还是把这个重担交给了这位正直忠勇的林家大小姐。 “哦?” 对于林清韫的到来,楼墨渊其实并不意外,却故意做出一副诧异的模样,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 “林小姐还真是耳聪目明。” 林清韫的确是个有胆识的,楚凝秋分明在她的眼神中看到了几分惧意。 但下一刻却见她生生把这种惧意给逼了回去,不卑不亢道: “既是要跟楼司主合作,小女子若太过蠢笨,岂不是有累司主大人盛名?” “……” 楚凝秋在心里默默给林清韫竖了竖大拇指。 一个女子能有这份胆识,足以配得上天下任何男人,但愿这北狄小皇帝是个可堪造就的,不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至于那个尚未谋面的堂妹楚凝悠……能不能在这北狄皇宫里活下去,就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许是留意到了楚凝秋友善的目光,林清韫亦侧身屈膝福了一福,口中道:“郡主万福。”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对于这位近几个月来在中原声名远播的小郡主,林清韫自然也有自己一番想象。 然而‘闻名不如见面’,眼前的楚凝秋倒是比想象中更胜一筹。 楚凝秋起身还了一个平礼,浅笑道:“林小姐客气了。” 虽然在楼墨渊的计划中,是要把楚凝悠嫁到这北境来的。 但眼下林清韫已是北狄内定的皇后,楚凝秋自然也要以礼相待。 两人说话的功夫,楼墨渊已经看完了手里的信。 他原本的意思就是要扶持正统,北狄小皇帝能有这种不任人宰割的志气,自是再好不过,是以淡淡道: “请林小姐转告皇上,本座要亲自见他一面,方能有所决断。” 林清韫虽然面上还算淡定,但从她忍不住微微颤抖的指尖,可以看出她此时的紧张。 毕竟北狄小皇帝如今还处在‘装疯卖傻’状态,如果楼墨渊拒绝合作,这事又让那两位权臣中的任何一个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听到这话,林清韫悬着的心总算稍稍放了下来,点头道:“小女自会转达。” 其实她很清楚,虽然这里是北狄地盘,但以楼墨渊的武功,想要去这北狄皇宫里走一趟,根本不费什么力气。 之所以走这么一个过场,为的只是重视,以及对于此次合作的诚意。 “只是……” 在回应了楼墨渊一句后,林清韫再次把目光转到楚凝秋身上,下一刻,竟是屈膝行了个大礼。 她倒也没有绕什么圈子,开门见山道: “小女听闻郡主医术超绝,这几年来皇上身子十分虚弱,小女厚颜请郡主为皇上诊治一二。” 下慢性毒药这种事,无论在哪个地方的宫廷里都不是什么新鲜事,她想让自己不多心都不能。 北狄小皇帝既是楼墨渊选定的人,楚凝秋自不会眼睁睁看着他还没成事就死掉,既然本就有此意,自然应承下来,含笑道: “林小姐对皇上情深义重,着实让本郡主感动。” 要说刚刚林清韫只是稍稍踏实,在听到楚凝秋这番话后,才算真正松了口气。 皇帝若能顺利掌控住朝中的权利,又能调理好身体,那才是真正的万事大吉,至于以后的处境,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实言 “多谢郡主。” 林清韫再次向楚凝秋行了一礼,脸上涌起几分歉疚之意:“如今宫中耳目众多,只能委屈郡主以侍女的身份随我进宫。” 虽然楼墨渊进宫的法子多得是,但多一个人总是更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楚凝秋还是由她带进宫比较稳妥。 “这也没什么。” 楚凝秋飞快跟楼墨渊对视一眼,温言道:“既要医病,便是宜早不宜迟,左右本郡主得闲,就随林小姐走一趟。” 楚凝秋的意思很明显,要去就立刻去,断不给林清韫拖延的机会。 而且看楼墨渊的意思,是要楚凝秋见过北狄小皇帝之后,他才会出面。 林清韫是聪慧之人,领会到这其中的意思后,立刻道:“如此,就有劳郡主了。” 其实并非楚凝秋觉得北狄小皇帝的病症已经到了分秒必争的地步,而是提前得知今日是洛新被封超一品亲王的日子。 异姓王能有册封超一品亲王的殊荣,这在北狄历史上都是绝无仅有的事。 洛真家族为显尊贵,给包括特步扎在内的所有亲贵朝臣都发了请帖,如今正在府中大肆庆贺。 趁这个时候去见北狄小皇帝,最合适不过。 北狄皇城并不大,为了掩人耳目,林清韫是乔装打扮过来的,在跟楚凝秋一同出门后,马车故意在大街上转了几圈,这才停到林府后门处。 随后,换乘了象征着林府身份的马车往宫里去。 自把那封亲笔信交给林清韫后,北狄小皇帝就有些坐立不安,倒不是他没有用人不疑的良好品质,实在是摸不准楼墨渊的喜怒。 可他没有别的办法,无论如何都得铤而走险。 见自家主子闷闷不乐,连平日里最喜欢的美人都提不起兴趣看上一眼,陪在北狄小皇帝身边的小唐子疑惑道: “皇上,您到底哪里不舒服,奴才还是宣个太医来给您看看!” 皇帝惯爱热闹,原本今日要亲自去洛新殿下府中庆贺,却因身子不适临时推掉了,小唐子实在不能放心。 好在这样的忐忑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楚凝秋很快就会出现在他面前。 因着楚凝秋如今的身份是林清韫的侍女,是以一路都是低着头的,可即便如此,她也很快将这北狄皇宫的地形记得一清二楚。 倒不是楚凝秋记忆力有多好,实在是这北狄皇宫又小又没什么精致,别说跟京城的皇宫比,就连魏国公府都比不了。 可也是他们,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骑兵,任何人都不敢轻视他们分毫。 脑海中的思绪才转完,却见林清韫的脚步比之前更慢了些,抬眸,面前就是一座看起来还算气派的宫殿。 能在皇帝身边侍奉的人自然都是机灵的,不等林清韫说话,守在门口的小内监已是匆匆迎了上来。 想来林清韫素日为人不错,小太监客客气气地行了一礼,提醒道: “林小姐,皇上今日身子不适,您回话的时候可要仔细些,不要惹怒皇上。” 小内监这样说也算事出有因,因为这短短几日功夫,因着皇帝发脾气,这寝宫上下伺候的人几乎都被责罚了个遍。 更有甚者直接被拉下去打死了。 林清韫微微点头,“有劳公公提醒,本小姐知道了。” 林清韫是个通透的,早在北狄小皇帝把那封信交给她的时候,她就知道对方并非如常人所见那般纨绔不争。 如此,所谓的脾气不好责罚宫人,也不过是剔除身边眼线的手段罢了。 这会儿功夫,进殿报信的内监已经折返回来,恭恭敬敬地把林清韫请了进去,楚凝秋亦跟在林清韫身后进了内殿。 听得林清韫来了,小唐子已经很有眼色地把殿里侍奉的奴才都给遣了下去。 待目光落到楚凝秋身上时,林清韫已是先一步开口道:“她是本小姐的人,本小姐少不得她侍奉在侧。” 林清韫这么说,小唐子自然不好反驳,下意识地将目光看向北狄小皇帝,见自家主子没有异议,便也识趣地退了下去。 所谓‘男女授受不亲’,北狄小皇帝跟林清韫虽然已经定下了婚约,可这般单独见面也是不合礼数的。 但小皇帝这些年做过的荒唐事掰着头发丝都数不过来,也没人会在乎多一件少一件了。 小皇帝显然并没有察觉到楚凝秋的存在,只懒懒地抬眸瞅了林清韫一眼,“朕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气了,还需要丫鬟贴身伺候。” 然而话音刚落,北狄小皇帝就意识到自己错了,因为楚凝秋把头抬了起头。 “你……是?” 楚凝秋的相貌气度,跟林清韫这般北狄难得一见的世家贵女站在一起,都硬生生把对方给比了下去。 只要眼睛不瞎,就能立刻判断出她根本就不可能是丫鬟。 楚凝秋既然进来这北狄皇宫,就没有打算掩饰自己的身份,上前两步行了一礼,“荣安郡主楚凝秋给皇上请安。” “原来是荣安郡主,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北狄小皇帝既然派林清韫去跟楼墨渊联络,这会儿见到楚凝秋自然也不会有太多惊讶。 为着北狄的形象,甚至站起来理了理身上躺皱了的衣服,似笑非笑道:“楼司主能让郡主来见朕,想来是愿意跟朕合作了?” 额? 看来全世界都知道她跟楼墨渊宛如一人了。 “皇上既有大志,司主大人自是十分欣赏。” 楚凝秋并不打算越界去管楼墨渊的事,只自然而然地转了话题道:“皇上这几日是否深思倦怠,浑身乏力却又时不时狂躁不安?” “……” 楚凝秋精通医术,北狄小皇帝也有所耳闻。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只是远远看一眼,对方就能准确地说出自己的症状,忍不住笑了,“怎么,郡主该不会要告诉朕,朕大限将至,没几天可活了?” 北狄小皇帝不过随口戏言一句,却见楚凝秋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皇上圣明,的确如此。” 第三百四十二章 毒素 北狄小皇帝原本只是随口说说,却没想到楚凝秋竟会如此回应,不由大惊失色道:“你说什么?” “皇上不是很了解自己的病症么?” 楚凝秋并不能在宫中久留,自也不会跟北狄小皇帝绕什么圈子,只开门见山道:“皇上若信得过我,可否由我来诊诊脉?” 北狄小皇帝明白楚凝秋的意思,却并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只似笑非笑地挑眉道:“郡主是觉得朕身边的太医都是吃干饭的?” 听了这话,楚凝秋倒也不恼,脸上甚至还多了两分笑意,“您身边的太医医术如何我不知道,但这心思么……想来是没用到您身上的。” 这皇宫里的太医若有用,怎么可能任由他的病症发展到如今这般地步? 只怕这还是洛新多番周全下来的,依着特步扎的性子,这会儿早就改朝换代了。 “……” 楚凝秋这番话让北狄小皇帝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愣神的功夫,人已经走到近前来,主动把胳膊伸了出来,瞥了楚凝秋一眼道:“郡主这些年,应该活的挺不容易?” “皇上是想问我说话这么直,怎么还没被打死?” 楚凝秋回给北狄小皇帝一个同样的眼神,伸手在其脉搏上搭了几下,神色肉眼可见地凝重起来。 虽然在诊脉之前,楚凝秋就对北狄小皇帝的病情有了大致的判断,却怎么都没想到他的病症竟跟楼墨渊如此相似。 难不成这两个人的蛊毒……是同一个人下的? 那会是谁? 诊脉过程中,林清韫一直紧紧关注着楚凝秋的一举一动,见状,急急追问道:“郡主,皇上怎么样了?” 楚凝秋没有理会林清韫,只面无表情地扯过北狄小皇帝的另一只手,又过了好一会儿才松开。 虽然事关自身,但北狄小皇帝的反应倒是比林清韫还平静些,只淡淡道:“瞧郡主的神情,朕一时半会儿应该还死不了。” “哦?” 楚凝秋没想到北狄小皇帝竟如此淡定,倒格外高看了他一眼,“皇上就对本郡主这么有信心?” “郡主既然能来见朕,就说明对自己的医术有信心,若朕就这么死了,你的招牌岂不是砸了?” 北狄小皇帝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自己手腕上瞥了一眼,很快转回到楚凝秋身上, “既然朕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也不必急着治疗,还请郡主回去告诉楼司主,正事要紧。” 如果这北狄朝堂继续被洛新和特步扎把控着,他就算身体再健康,还不是一样要死? 若说之前只是猜测,那这会儿楚凝秋几乎可以确定,北狄小皇帝跟楼墨渊是被同一个人下的毒。 这两人年龄差了足足十岁,可楼墨渊被下毒的时候不过五六岁,那个时候北狄小皇帝还没有出生,怎么可能同时被下毒? 可若不是差不多的时候,这两人体内的毒素深浅,又为何会这般别无二致? “皇上的话,我一定会带到,但不是现在。” 这样说着,楚凝秋从袖中掏出银针,抬眸道:“我总不能让司主大人白跑一趟。” 楼墨渊是绝不会骗自己的,而从北狄小皇帝的反应来看,他似乎也并没有承受楼墨渊那么大的痛苦。 那就说明北狄小皇帝体内的毒素是被稀释过的,但没有这么大的痛苦,并不代表他的病症更轻。 正相反,正因如此,他的毒反而比楼墨渊更深,也更难解。 只有用银针把毒素给逼出来,才能有进一步的决断。 北狄小皇帝平日里听惯了阿谀奉承,倒是难得遇到楚凝秋这般说话耿直的主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直接说若朕不接受你的施针,就没办法活着见到楼墨渊不就行了。” “皇上也可以这么理解。” 楚凝秋并不在意北狄小皇帝说什么,只有些突兀地转了话题,“这些年,皇上可听说太后娘娘有身体不适的时候?” 她适才忽略了一个可能,那就是北狄小皇帝体内的毒,很有可能是从母胎里带出来的。 而这又有两种可能。 其一,太后这些年也饱受病毒折磨;其二,北狄小皇帝的生母另有其人,根本就不是当今北狄太后所生。 其实只要把北狄太后请过来诊诊脉就能有答案,但这样的做法极有可能打草惊蛇,所以才有此一问。 话题转的太突然,北狄小皇帝微微愣了愣,方才摇头道:“母后身体一向康健,极少延医问药。” 难道母后有什么不对? 楚凝秋一边为北狄小皇帝施针,一边面无表情道:“只是随便问问。” “郡主这话,你自己信么?” 北狄小皇帝虽然时不时犯浑,却不是傻子,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楚凝秋施的针上,尤且稚嫩的脸庞上显然有许多不解: “瞧郡主的手法,对这个病症似乎很熟悉。” “皇上现在才考虑到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晚了?” 楚凝秋抬眸看北狄小皇帝一眼,似笑非笑道:“若本郡主这银针上抹了什么东西,您现在已经没有机会说话了。” “……” 北狄小皇帝再次翻了个白眼,“难不成郡主千里迢迢来到北狄,就为了害死朕?” 如今这北狄啥都缺,就是不缺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楚凝秋又何必多此一举? “看来传言的确不可信。” 楚凝秋唇边勾起一丝浅笑,轻轻摇头道:“最起码……您还挺有幽默感。” “……” 这算什么夸奖? 北狄小皇帝还想说什么,楚凝秋却没有继续跟他交流的意思,只向守在一旁的林清韫吩咐道:“取一杯清水来。” “好。” 林清韫答应一声,很快从桌上的水壶里倒了一杯热水来。 楚凝秋接过水杯,之后又从北狄小皇帝身上取下一根银针扔到水里。 待轻轻晃了几下后,原本清澈的水面渐渐浮出一层浅绿色,显然是银针从北狄小皇帝体内带出来的毒素。 见状,林清韫好奇道:“郡主,毒不应该是黑色的么,这是什么?” 第三百四十三章 身份猜测 楚凝秋微微摇头,“这是慢性毒药,一时三刻并不会发作。” 其实并非林清韫见识少,实在是这个年代的毒大多都是重金属,遇到银针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黑色。 若不是这样简单易验,不知道有多少皇室贵族达官贵人要被毒死。 虽然要不了性命,但体内有毒总不是什么好事,北狄小皇帝见楚凝秋没有主动解释的意思,便主动追问道:“郡主,这毒要用什么法子逼出来?” “没有什么办法,暂时也逼不出来。” 楚凝秋将北狄小皇帝身上还扎着的银针一一拔了下来,但并没有继续解释什么,只转了话题道: “晚些时候,皇上以自己不舒服的名义宣太医来瞧瞧,开的药方和抓来的药留下来,让林小姐带出来给我。” 虽然中的都是一样的毒,但这北狄小皇帝的症状显然比楼墨渊要轻很多,楚凝秋眼下还无法推断到底是何缘故。 所以并不排除是他日常所用的药方,对毒素起到了抑制缓和作用。 若真如此,事情就好办多了。 北狄小皇帝不是傻子,他很清楚楚凝秋会冒着风险进宫来给自己诊病,最主要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让自己这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好起来。 是以再次追问道:“为什么?” “药理上的事,就算我给皇上解释了,皇上也不一定明白,您只要相信臣女绝对不会害您就可以了。” 楚凝秋并没有打算久留,麻利地把银针收好,起身道:“如果皇上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先告辞了。” 她必须尽快搞清楚这个毒素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样不止楼墨渊身上的病症会更快有解,这幕后下毒之人也能很快被揪出来。 原来一直以为这一切是他们那位皇帝一手操纵的,如今看来对方也不过是一颗棋子。 到底是谁,能把中原和北狄两国君王都控制在自己手里,她还真有些期待了呢。 北狄小皇帝见楚凝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似笑非笑地轻哼一声,“郡主留一堆问号给朕,自己倒走的潇洒。” 今日宫外的宴会看似热闹,却也将洛新和特步扎推向了更加水火不容的地步。 之后的日子,这两人必定会使出浑身解数争夺政权。 若真到了不管不顾的时候,自己这个没有任何外援的皇帝,中不中毒又有什么要紧的,还不是任人宰割的命数? 楼墨渊能跟自己合作,才是最要紧的。 楚凝秋抬眸看北狄小皇帝一眼,见对方看上去镇定,却怎么都掩饰不了心里的慌乱,淡淡道: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皇上尽管放心,就算您当真驾崩了,洛新和特步扎两人也坐不了这北狄江山。” “为什么?” 那……那个‘渔翁’是谁? 不,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才不会驾崩! “我又不是十万个为什么的答案。” 楚凝秋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淡淡道:“皇上只管继续吃喝玩乐,到了该明白的时候,您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她怎么觉得这小皇帝对自己过于信任了,什么话都要问一问呢! 然而话说到这份儿上,北狄小皇帝却还没有让楚凝秋离开的意思,只见他歪了歪身子,更没来由地问了一句, “若郡主是朕,如今会怎么做?” “……” 这是把她当军师了,要不要这么自来熟? “我不喜欢杀人。” 楚凝秋看北狄小皇帝一眼,不知不觉中目光温和了许多,“若有人三番五次想置我于死地,我会把他所有亲近的人都除掉,一鸡一犬都不会留下。” 她始终记得那句话:若你我只是情敌,我完全可以放你一马,但可惜的是你我是政敌。 政敌,只有你死我活一个结局。 “……” 北狄小皇帝微微愣了愣,很快就明白了楚凝秋的意思,还没等说什么,楚凝秋就转身出了内殿。 “脾气还挺大。” 北狄小皇帝看着楚凝秋离开的背影,眸中更多了几分欣赏,但这样的神色也不过短短一瞬,很快又是平日里那副慵懒的模样。 只见她伸了个懒腰向林清韫道:“好生送她回去,至于药方,明日再来拿就好。” 其实北狄小皇帝很清楚,想要除掉洛新和特步扎并不难。 但他若不能稳稳把权力抓在手里,很快就会再出两个像他们一样的权臣,终究还是死局。 “皇上放心,臣女明白该怎么做。” 林清韫一直留在殿内,自然将北狄小皇帝跟楚凝秋之间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想了想到底还是有些担忧道:“皇上,要不要让郡主给您开个方子?” “不用了,她不开方子反而是好事。” 北狄小皇帝微微摇了摇头,心想林清韫虽然是个聪明的,但就通透而言,却跟楚凝秋有着天壤之别。 到底是…… 罢了,他跟楼墨渊也没什么可比性。 北狄小皇帝对自己很有几分清醒认知,回过神来又嘱咐道:“就让郡主在林府住下,省得往来之间引人注目。” “皇上放心,臣女明白。” 林清韫抿了抿唇,继续道:“皇上跟楼墨渊打交道,无异于与虎谋皮,还是要谨慎些。” 小心驶得万年船,楼墨渊到底是外族人,就算眼下因着利益考量,愿助北狄小皇帝一臂之力,可以后是什么光景,谁也说不准。 “朕自然明白。” 北狄小皇帝之所以如此回答,并不在于不信任楼墨渊,相比之下,他更怀疑楼墨渊的身份。 要说这人没有北狄血统,他可是怎么都不信的。 楚凝秋还在外面等着,林清韫也没再跟北狄小皇帝多说什么,很快行礼告辞了。 在他们两人离开后,北狄小皇帝沉默片刻后,对进来的小唐子道:“你可听说过母后有身子不适的时候?” 依着楚凝秋的判断,如果他的病症是从胎里带的,母后体内必然还有残毒,所受折磨绝不会比自己少。 如若不然,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他不是母后亲生的。 第三百四十四章 提醒 小唐子适才守在外面,并没有听到楚凝秋的话,这会儿听的一头雾水。 只见他下意识地摇头道: “皇上,前几日因着您落水昏迷的事,太后娘娘日夜垂泪,的确消瘦了不少,但也只是虚弱了些,但并没有什么大碍。” 这些,北狄小皇帝也是知道的,“那之前呢?” “之前?” 小唐子有些不明就里,“皇上,要不奴才去太医院把脉案拿来看看?” 听到这话,北狄小皇帝气不打一处来,抬脚虚踢了小唐子一脚,“你是不是傻,真正有用的东西会写在脉案里么!” 小唐子觉得自家主子说的也有道理,刚想问那该怎么办,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凑在北狄小皇帝身边耳语了几句。 北狄小皇帝眼眸一亮,“还不快去!” “是,奴才这就去!” 小唐子笑嘻嘻转身离开了大殿,悄悄去太后宫里打探消息去了。 这边,楚凝秋跟林清韫已经从北狄皇宫里出来,上了马车,不等楚凝秋开口,林清韫已是先一步道: “郡主,皇上的病症当真如此严重?” 虽然林清韫对北狄小皇帝这位未来夫君,并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感情,可既然已经许了婚,就是夫妻一体。 若对方有个三长两短,她也落不到什么好处。 “的确很重。” 虽然楚凝秋很清楚林清韫注定做不了这个未来的北狄皇后,却也没想着瞒她,只点头道:“皇上体内的毒素已经侵入五脏六腑,虽然侵入不深,但想要彻底解决绝非易事。” 听到这话,林清韫的神色显而易见地失落了下来,有些急切道:“以郡主的医术也解不了么?”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言行举止有失体统,林清韫下意识地垂下眼眸,抿着唇没有再说什么。 “林小姐不必过于担心,哪怕不能彻底解毒,一时半会儿于性命也是无碍对的。” 楚凝秋安慰林清韫一句,想了想又道: “北狄民风豪迈,林小姐看起来不像北狄人,倒像是中原的闺阁小姐。” 见楚凝秋主动转移话题来缓解自己的尴尬,林清韫心里对楚凝秋的好感更多了几分,莞尔笑道: “郡主有所不知,我祖父虽是北狄人,但祖母却是中原人,家道中落后辗转来到北狄,之后在各种机缘巧合之下才入朝为官。” “原来如此。” 虽说是祖父祖母那一代的迁徙,但说起来也不过是几十年前的事,楚凝秋想了想,抬眸道:“林小姐可是浔阳林氏之人?” “郡主果然聪慧。” 林清韫抬眸跟楚凝秋对视一眼,抬手勾起马车帘向外看了看,语气淡漠道: “所谓世家大族,不过是弱肉强食,其中的肮脏事不知凡几,既已离开,也就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她很清楚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但林氏一族提起她的父亲林继程,都会愤怒地骂几句乱臣贼子。 那又如何? 起码他们还记着有林继程这么个人,若他祖父当年不是毅然决然地出走北狄,早就不知道死在哪里了。 若真如此,林氏一族难道还会有人记得,被他们逼死的那个可怜族人? 不过是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罢了。 楚凝秋见林清韫第一眼,就知道她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对于她能说出这番话来,自没有什么奇怪,只意味深长道: “林小姐所言极是,可惜越是世家大族,越是牵一发动全身,想要彻底摆脱谈何容易?” 林清韫的祖父当年落魄出走,虽说已经隐姓埋名,但那只是表面上的。 北狄皇族向来排外,哪怕当年的皇帝推崇汉化,有力排众议任用汉臣的勇气,也一定会把这个人的底细查的清清楚楚。 他林家后人的身份根本瞒不住,因着这个世家大族的出身,才能让北狄皇帝在最短时间内相信他的能力,委以重任。 就像楚凝秋哪怕再厌恶魏国公府里的勾心斗角,也从未想过要放弃国公府大小姐的身份一样。 这个身份从出生起就注定了,根本无从摆脱。 她要做的,就是在这个固有身份的基础上成为最好的自己,而不是彻底从零开始。 话说到这儿,林清韫就算再不伶俐,也知道楚凝秋并不是在跟自己随意闲聊,回眸道:“清韫不才猜不透郡主的心思,郡主有什么指教不妨直言。” “哪有什么指教,只是闲聊罢了。” 许多话最好点到为止,并没有贸然说破的必要,楚凝秋淡淡一笑,继续道: “出来这么久,本郡主也该回去了。” 林清韫猜到楚凝秋这话是在提醒她,林氏一族大概是在谋算什么。 但楚凝秋不愿多说,她也不便死缠烂打,原想着回家再旁敲侧击打听一番,听到这话,下意识道:“郡主……” 这次,不等林清韫把话说完,楚凝秋就打断道: “皇上让本郡主住在林府是好意,但贵府人多眼杂,总有不便之处。” 林清韫明白楚凝秋决定的事便不会轻易更改,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温言道: “既是如此,郡主自便就好。” 这些日子林清韫虽然多次进宫,但其父从不结党营私,在朝堂上并没有太多权势,久而久之,洛真和特步扎也懒得再派人盯着他。 是以哪怕楚凝秋在街市热闹处下了马车,也并没有人察觉到她的行踪。 暗影虽然没有出现在明面上,却一直在暗中保护着楚凝秋。 见她进了酒楼包间,四下无人方才闪身出现,有些疑惑道:“郡主,您为何要提醒林清韫?” “早晚的事,让他们提前有所准备也是好的。” 楚凝秋对林清韫的印象并不差,若林清韫能顺利嫁回中原京城,便可促成她跟楚翊泓的婚事。 如此,这魏国公府想来也能彻底太平下来了。 当然,这也要林家的人有这个本事去摆平林氏一族的阴谋。 若是没有……那今日这番提醒,就只当她是高估了对方的能力,白费口舌罢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 求合作 虽然楚凝秋没说,但暗影很清楚她是不忍看着林家上下受林氏一族的算计,这才出言提点,不由笑道: “郡主到底还是不忍心。” “许多时候帮别人一把,也是帮自己一把。” 楚凝秋朝暗影招招手,示意她在自己身旁坐下,自己则优哉游哉地晃了晃手里的茶杯。 暗影见楚凝秋这般神情,不由问道:“郡主可是在等什么人?” 在这北狄都城,还能有谁对郡主的行踪如此了解,并且主动找上门来? 楚凝秋并没有回答暗影的问题,只盯着茶杯里泛起的涟漪,含笑道:“一会儿就知道了。” 似乎是为了印证楚凝秋的猜测,这边话音才落,门外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见状,暗影忍不住笑了,“郡主果然料事如神。” 暗影不便在人前露面,待外面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下时,人已经闪到了暗处。 外面的人似乎并没有敲门的习惯,径自走了进来,见楚凝秋丝毫不意外于自己的到来,莞尔道:“郡主好雅兴,一个人在此品茶。” 楚凝秋并没有抬眸去看眼前的男子,只抬手斟了杯茶放到自己对面的位置上,语气平淡道: “洛宁大人不也是一个人么?” 被楚凝秋称为洛宁的男人,是北狄小皇帝的另一个舅舅,也就就是洛新家族家主洛真的弟弟。 世家大族传承百年,内里盘根错节,自不会跟外人看上去那般‘铁桶一块’。 严格来讲,洛宁也是洛新家族嫡出之子,奈何传承到这一辈,已经被归到了旁系一脉去。 眼看着自己的堂兄洛真承袭了家主之位,如今又被皇帝破格晋封为超一品异姓王,心里哪会不羡慕嫉妒恨? 所以从一开始,想要拉拢楼墨渊的就不仅仅只有洛真和特步扎,还有这位早就动了取而代之心思的洛宁。 看来这北狄朝廷上的权利之争,比之百里无极和百里无衍这两兄弟的皇位之争,也没轻松到哪里去。 见楚凝秋为自己斟了茶,洛宁就明白对方对自己的不请自来并不反感,上前几步坐了下来,之后才笑盈盈道: “郡主说的是,可在下一向喜欢热闹,又对郡主多有仰慕,这才眼巴巴跑来结这个善缘,郡主不会不欢迎?” 对此,楚凝秋不予置否,只淡淡反问道:“欢不欢迎,您不是都来了么?” 至于为什么知道他跟了过来? 并不是楚凝秋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而是出宫门的时候远远瞧见这位洛宁大人也从宫里出来,想来是去北狄太后那里请安了。 之前特步扎千里迢迢派人去跟楼墨渊商谈,洛真想来同样也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楚凝秋早就听说这个洛宁虽然只是领了个闲职,并没有过多参与两派争斗,却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善于跟各方势力处好关系的主儿。 这样的人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往往能敏感地察觉到旁人察觉不到的细节,会觉得自己这个林清韫的侍女有些奇怪,跟出来一看究竟,也没什么奇怪。 再说,就算猜测错了,也不亏什么。 彼此都是聪明人,洛宁听到这话,就知道楚凝秋没有赶自己走的意思,心下更安稳了些,他端起茶抿了一口,轻笑道: “郡主烹的茶口感极佳,在下这一趟倒是来的值了。” 当然,楚凝秋之所以愿意坐下来跟洛宁说几句话,并不是因为她对这个人有多看重,而是这个人以后会成为北狄小皇帝的得力臂助。 不为别的,只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洛真一定是要被处理掉的,但庞大的洛新家族却不能在一夕之间完全毁于一旦。 扶持一个没有多少能力,翻不出大风浪,又精于人情世故,能够在各大家族之间周旋自如,以起到平衡各处作用的新家主,是最好的选择。 若洛宁这个时候能够认清形势,楚凝秋相信无论北狄小皇帝还是楼墨渊,都不介意给他个立功的机会。 心里是这样的想法,楚凝秋自然也没必要绕什么圈子,只微微抬眸道: “今日这般热闹的时候,洛宁大人怎么没在府中应酬呢?” 说话的时候,楚凝秋有意无意地打量了洛宁一番。 二十出头的年岁,身上很有几分狂傲不羁的气质,那张脸更是见人三分笑,让人一看就乐于亲近。 这样的人,绝不会轻易去拂任何人的面子,更不会轻易去跟任何人结仇。 却也从不掩饰,仿佛毫不介意地向世人宣示,这就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本事。 倒是比那些个表面上清高出尘,背地里却净做些男盗女娼腌臜事儿的伪君子强多了。 洛宁知道楚凝秋在打量自己,却也并不在意,只道: “面子上的事,面子过得去就行了,洛新家族又不缺我一个,何至于要在别人的场子里找存在感呢。” 场子? 这位洛宁大人说话,倒是颇有几分现代气息。 楚凝秋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面上的笑意却是更多了两分,语气也颇为诚恳: “看来洛宁大人对北狄如今的朝堂形势并不满意,只是这样的心思,还是不要表现出来的好。” “可能是见了郡主实在觉得亲切,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洛宁眸中丝毫没有畏惧之色,显然他是个聪明人,从楚凝秋见了北狄小皇帝那一刻起,就很清楚她已经做出了选择,绝不会偏帮着洛真。 “巧了,正如洛宁大人所言,本郡主也甚有同感。” 跟聪明人说话总是不费功夫的,楚凝秋笑盈盈看着洛宁,显然是在等他接下来的话。 是他想要寻一条更好的出路,既是主动求合作,手里总是要有些筹码才行。 这一点,洛宁这个‘社会老油条’,,总该是清楚的。 果然,楚凝秋话音刚落,洛宁便主动道:“这个店虽然看起来还不错,却没有太多北狄特色,若郡主有空,可否给在下一个尽地主之谊的机会?” 第三百四十六章 套问 “洛宁大人这么有诚意,倒让本郡主受宠若惊。” 似乎是为了配合这句话,楚凝秋还真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随后又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可惜本郡主身边有个小心眼的跟班儿,若抛下他跟别人去享用美食,他一定会恼羞成怒的。” 她倒罢了,楼墨渊恼羞成怒的后果,洛宁可承受不住。 “……” 武功超群之人,听力亦要比常人敏锐许多,楼墨渊才走到楼梯的拐角处,就听到这句飘飘然的话。 他什么时候成了楚凝秋那丫头的跟班儿,怎么自己不知道? 这地位还真是‘一泻千里’呢。 洛宁费这番周折,本来要见的就是楼墨渊,听到楚凝秋的话微微愣了愣。 但他也不是傻子,很快明白了楚凝秋的意思,面上顿时一片歉疚之色: “都是在下考虑不周,既是给郡主接风洗尘,又怎么能拉下郡主身边的人,自是要尽数好生招待的。” 楼墨渊再次往前走了几步,却并没有急着进包厢,而是驻足在外。 不出意外,那丫头是要先敲打洛宁一番,他这会儿出现,反倒不是什么好时机。 “所谓树大招风,洛宁大人这般招摇,可不是什么好事。” 正如楼墨渊所言,楚凝秋确是有意警醒洛宁几句,在抬眸瞥了对方一眼后,慢悠悠道:“洛宁大人这几年跟中原京城官员的暗中往来,当真以为瞒过了所有人么?” 所谓‘知己知彼’,无论北狄南楚还是西耿,在京城安插几个能为自己通风报信的眼线,都不是什么稀罕事。 左右这样重要的眼线若非大事也绝不会启用,任谁都愿意多一份丰厚的外快,同时也给自己多留一条后路。 可这种‘两面三刀’的卖国贼行为,是楚凝秋绝不能容忍的。 她可以扶持对方在北狄站稳脚跟,却绝不能给洛宁留下一个自己可以随意被买通,甚至彻底为他所用的印象。 总之,就是把所有不安分的苗头,都扼杀在萌芽中。 “……” 洛宁最是个小心谨慎的,这些年跟中原京中的往来更是甚之又甚。 而且从明面上来看,他做的这些事都是在为洛真忙活,完全没有任何私心,楚凝秋是怎么察觉到的? 楚凝秋只慢悠悠把玩着自己面前的茶杯,完全没有给洛宁答疑解惑的意思。 其实洛宁到底跟哪个有所往来,她也不甚清楚,只怕连楼墨渊那边的情报机会,也不能完全说出个所以然来。 毕竟在之前来说,这些都算小事,也不值得用什么心思,只是此一时彼一时,情况不同罢了。 许多时候,适当的沉默往往比任何言语的威慑力都要大。 所谓‘做了亏心事,就怕鬼敲门’,洛宁跟中原朝廷有所往来是板上钉钉的事。 这会儿楚凝秋越是不动声色,他就越是摸不准楚凝秋知道多少,心里就越是忐忑。 毕竟他这主动找上门来是为了示好,若示好不成反而结下了梁子,那可真就是得不偿失了。 沉寂片刻,楚凝秋抬眸见洛宁依旧犹豫不决的模样,也没有生气,反而十分有耐心地勾唇笑笑, “洛宁大人事忙,一时有些想不起来也是难免的,不着急,慢慢想就是了。” 听到这话,门外的楼墨渊眸中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 这丫头,倒是很明白心理战怎么打。 洛宁栽在她手里,不亏。 “郡主说笑了。” 洛宁心里矛盾挣扎了这么一大会儿功夫,也已有了决断,下意识地站起身来,垂眸道:“若细论起来,在下跟郡主也算是有几分亲眷关系的,毕竟李尚书也算是郡主的外祖父。” 纸是包不住火的,若这会儿自己主动说,只当是被楚凝秋抓住了一个把柄。 可若是让楚凝秋把事情捅出去,他这条小命可是很快就要交代了。 李尚书? 李氏父女俩还真是好本事,势力盘根错节到如此程度,看来她之前没有轻易动李氏是对的。 这些思绪闪过脑海不过是一瞬,楚凝秋面上却是一派波澜不惊之色,她倒也不去深究什么,只淡淡道: “合作么,首先要看的就是诚意,洛宁大人既有所保留,本郡主便也不多问了,只是……” 楚凝秋停顿片刻,缓了口气方才继续道: “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再来追究也没有意义,相信洛宁大人会处理好。” 虽然话没有说的太直白,但其中的意思已是再明白不过。 之前来往的痕迹要抹的一干二净,且不能再有如此举动,若再被暗常司或是旁的什么人抓到端倪,那就是自掘坟墓,谁也救不了。 听着这话,楼墨渊忍不住轻哼一声。 这丫头还真是懂得啥叫收纵有度,如此既敲打了人,又给人留有余地,再好不过。 洛宁及有诚意地答应一声,恨不得对天发誓,“郡主的意思,在下明白。” 有了楼墨渊这个强大的倚仗,谁还会在意什么李尚书。 “司主大人早就说了,洛宁大人是聪明人。”楚凝秋仿佛松了口气的模样,轻轻笑道:“本郡主信了。” “……” 楼墨渊满眼黑线,他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当然,楚凝秋之所以这样说,也是仔细考量过的。 在这个世界,女子总不是那么好抛头露面的,咳咳……她虽然已经抛头露面了,但还不想要什么聪慧近妖的名声。 便只让洛宁当这些话都是楼墨渊教给她说的,她只是个‘鹦鹉学舌’的传达者罢了。 “司主大人过誉,在下愧不敢当。” 不出楚凝秋所料,被她这么一引导,洛宁果然有此想法,但同时,也很清楚这所谓的接风宴是吃不成了,便也顺势拱手道:“若郡主没有旁的事,在下就先告退了。” 应付了这么一会儿,楚凝秋也有些累了,她起身回了个礼,含笑道:“洛宁大人慢走。” 她在这北狄还有许多事做,的确没有太多时间耗费在洛宁身上,之后的事就让楼墨渊去做。 第三百四十七章 求助 洛宁离开后,楚凝秋并没有急着离开,不为别的,只因她已经察觉到楼墨渊已经来了。 楼墨渊跟楚凝秋说了什么,暂时并没有人知晓,京城这边,李氏却是越发火冒三丈。 “没了,什么叫没了,那么大个人怎么会没了!” 这些日子,这娴月阁里的茶杯摔了多少个秦嬷嬷数都数不清了。 因为李氏一直在派人跟踪楚凝秋,想要寻到机会把人除掉。 可这么多天过去了,不仅人没有除掉,还连跟都给跟丢了,李氏如何能不火冒三丈。 “主子……” 见李氏这般状态,秦嬷嬷照例把下人都给遣了出去,咬了咬牙对李氏道: “主子,恕奴婢直言,如今……只怕连皇上也奈何不得楚凝秋,您又何必要跟自己过不去。” 平心而论,对秦嬷嬷而言,李氏大多时候都算个好主子,可只要涉及到楚凝秋的问题,她就完全变了个人。 可李氏这般跟楚凝秋较劲下去,最终害了的只能是她自己。 “我跟自己过不去?” 李氏又不是傻子,如何不知道秦嬷嬷说的是事实。 可她就是气不过,气不过自己精心布了那么久的局,怎么就在快要收网的时候,落得个这样的结局。 秦嬷嬷才冒着被责罚的风险顶撞了李氏,这会儿若再继续硬劝,只怕会更激着对方走极端。 才想着宽慰几句,却见有守门的小厮进来禀告道:“主子,二小姐在外求见。” 过了这么多天,国公府里的下人已经适应了楚凝悠这个新二小姐的存在。 且二小姐为人和善,对上对下态度都是极好的,跟之前刻薄寡恩的楚清悠形成鲜明的对比,满府的下人都很喜欢她。 “她怎么来了?” 虽然处于多种考虑,李氏并没有刻意为难楚凝悠,却也不想时时看着对方在自己身边晃悠,没好气道: “告诉她本夫人身子不适,让她回自己院子好好待着。” “是。” 小厮答应一声,才要出去传话,就被秦嬷嬷以眼神制止住了,小厮也是个机灵的,默默退到门外等着去了。 秦嬷嬷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声劝道: “主子,二小姐如今无论在国公爷还是皇后娘娘那里都是有体面的,您多少也该亲近些才好。” 李氏正因为楚凝秋的事憋了一肚子火没地方发,不见楚凝悠也是不想让她做这个无辜的出气筒。 既然对方这么不长眼,她也没必要顾忌什么,冷冷道:“去让她进来。” “是。” 秦嬷嬷应声退下,很快就带了楚凝悠进来。 “女儿拜见母亲。” 楚凝悠知道李氏不待见自己这个‘便宜女儿’,平日在国公府里也是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可今日却是不得不过来。 “起来。” 虽然李氏时不时会被楚凝秋气到失去理智,但最基本的眼力还是有的。 一看楚凝悠的神色就知道她有事要来求自己,淡淡挑眉道:“怎么了,难道这府里还有人给你气受?” “母亲放心,府里的人都对女儿很好。” 楚凝悠恭敬地回应了一句,之后才柔声道: “永嘉候府嫡女刘凌给女儿下了请帖,让女儿去参加她出嫁前的小宴,女儿不知道该不该去,特来请母亲示下。” 永嘉候嫡女刘凌跟楚清悠是闺中手帕交,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自然也是个骄矜刻薄的主儿。 这一点,楚凝悠不必打听也能猜测出来,想来之前这两人凑在一起也没少欺负楚凝秋。 虽然依着楚凝秋的性子,也没有多少可能会对自己这个无冤无仇的堂妹下手。 但楚凝悠还是不想跟刘凌那种人凑到一起去,免得以后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这种事她自己又不好推脱,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李氏来做主。 想来李氏也不想让自己这个冒牌女儿到处招摇,省得在不知不觉中暴露了身份。 刘凌是什么性子的人,李氏自是明白,而且直觉告诉她,对方在这个时候给楚凝悠下帖子,也不仅仅是为了叙旧这么简单。 这样想着,李氏面色比刚才更沉了些,凝声道: “你不必管了,本夫人自会跟永嘉侯府那边说近几日身子不适,你是个有孝心的,要在本夫人身边贴身侍奉。” 听到李氏的话,楚凝悠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乖觉地屈膝道:“多谢母亲替女儿周全,女儿感激不尽。” “你我既是亲母女,就不必说这些客套话了。”李氏冷冷瞥楚凝悠一眼,“好好在国公府里待着,别给本夫人添麻烦。” 其实这些日子,李氏并不是不想找楚凝悠的茬儿,但楚凝悠进退得宜,无论李氏说什么做什么,都绝没有半点不满的意思。 若是这样还要发火,那李氏刻薄的名声,就算是坐实了。 “母亲说的是,女儿知道了。” 楚凝悠面上依旧挂着如沐春风的笑意,关切道: “女儿瞧母亲神色有些倦怠,可能是累了,要不……女儿为母亲推拿一下?” 李氏如何瞧不出楚凝悠是在跟自己示好,但她这几日的确不舒服,蹙眉道: “这些下人手上伺候人的功夫,你倒是懂得不少,也不怕失了身份?” 李氏话里话外都在讽刺楚凝悠的出身,楚凝悠如何听不明白? 但她不是钻牛角尖的人,并不觉得自己的颜面有多重要,只莞尔笑道: “女儿为母亲尽点孝心是应该的,若连这点小事都做不了,那才是失了为人子女的本分。” “……” 李氏没想到楚凝悠柔柔几句话竟把自己给顶了回来,心里再大的火气也不便再发作,只任由楚凝悠扶着自己往内室去了。 看着李氏和楚凝悠离开的背景,秦嬷嬷心里竟有种没来由的感叹。 若二小姐……是眼前这个模样,或许主子也不会变得如此面目可憎。 至于郡主……她的确受了太多刁难折磨,想要报复也是理所应当,但她还是想尽可能地保护好主子,让她不至于丢了性命。 第三百四十八章 另一步 在楚凝悠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付李氏的时候,匆匆回到王府的百里无衍,正面色阴沉地坐在书房主桌的椅子上。 那天,就在百里无衍要迈进李家大宅去见李遇乐的时候,突然接到心腹传来的消息,说西耿那边出了很严重的变故。 李遇乐就在那里,早一天晚一天知道墨块背后的真相并没有什么要紧的。 但西耿那边的生意出了问题,若让他那生性多疑的父皇知道,生死存亡只在旦夕之间。 这样想着,百里无衍毫无迟疑地离开李家回了王府。 事实证明心腹传回来的消息并非危言耸听,事实是,还没等楼墨渊一行人到达西耿,他在边境处暗中经营了三年有余的秘密线路,就被斩断的干干净净。 可而幕后给他们捣鬼的人,却闪了个彻彻底底,连半分踪迹都没有留下。 百里无衍这些年在各地布下的暗中交易网络,牵一发动全身,皆是跟之前那个私矿有所关联的。 私矿的事暂时没了动静,尚有补救的机会,若这里的事被牵连着查出来,其他的一切都很有可能会被连根拔起。 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百里无衍只稍稍一想就觉得头皮发麻,当即就要派人去查。 然而对方的速度显然比他要快一筹,还没等百里无衍派的人出京城,就有更坏的消息传来。 总之,他辛苦经营的京外势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被人捣毁的干干净净。 这样的境遇,让百里无衍彻底处在崩溃的边缘。 他已经没有办法阻止什么,只等这一切传入京城,他就会被得知真相的震怒皇帝给削爵,轻则圈禁,重则直接处死。 百里无衍也不是没想过偷偷逃跑,可他是那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性子,没到最后一刻,他怎么也不能心甘情愿地承认自己失败的事实。 经过三天的煎熬,百里无衍觉得自己赌对了,因为一切风平浪静,皇帝也一直在勤政殿养病,根本没有任何异常。 可这并不能让百里无衍彻底踏实下来,正相反,想着从今往后他都要活在这颗随时都会爆炸的炸弹下,百里无衍就觉得寝食难安。 眼见百里无衍已经枯坐了一个多时辰,在他身边站的双腿已经发酸的近侍,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主子,咱们真的不要做点什么?” 这样躺平坐以待毙,可不是百里无衍一贯的性子。 “做什么?” 百里无衍心里憋着一口恶气,自然没有什么好话,竟跟李氏一样随手抄起一只茶杯摔在地上,恶狠狠道:“你知道幕后之人在哪里,要怎么找!” 更可恶的是,明明知道这幕后黑手明明白白就是楼墨渊,却偏偏什么办法都没有。 近侍看了看地上摔的四分五裂的瓷盏,脚尖默默往旁边挪了挪,口中却是再次道:“主子,可是……我们总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既是依附于百里无衍而存在的,百里无衍在这场夺位战中成功与否直接关系着他们的生死。 “是不能坐以待毙,可不能是现在。” 这几日,百里无衍气愤归气愤,却也不至于到完全丧失理智的程度,他很清楚楼墨渊能把他所做的一切都拿捏在手里,却并没有发作,是为了等合适的时机。 听到这话,近侍就知道百里无衍心里有了打算,想了想突然眼眸一亮:“主子,您是不是想从皇上那边着手?” 无论楼墨渊想做什么,起码从现在来说,他还远远没有跟皇帝抗衡的资本。 只要让皇上认定楼墨渊是故意栽赃陷害,就不会轻易处置百里无衍,以防让现在的局面失去平衡。 “父皇那边自然要多留心,咱们跟北狄那边的联络,也要暂时中断,不能让人寻到新的把柄。”这样说了一句,百里无衍又补充道: “本王让你盯着墨坊那边的动静,可有什么异常?” “左不过还是争夺家主之位罢了,属下仔细打听了,那二老爷就是个外强中干的东西,根本不可能是李遇乐的对手。” 侍从看百里无衍一眼,一本正经道:“咱们想要知道那墨块的秘密,还是得从李遇乐那里下手。” “这还用你说?” 百里无衍没好气地瞪了侍从一眼,还想要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起身道:“着人备马车,本王要进宫。” 这几天百里无衍也想明白了,楼墨渊既对他这几年做的事如此清楚,他在京中的一举一动也必定被对方的人盯着。 他要是这个时候还继续往潜心坊去,后续少不了麻烦。 倒不如让对方觉得是他想岔了,待过了这几日再做打算。 “是,属下这就去。” 待近侍离开后,百里无衍起身去内间换了一件亲王规格的衣服,又将早早准备好的锦盒带上,这才离开王府往宫里去了。 就在百里无衍往宫里去的时候,魏国公府中,楚凝悠也在应付完李氏后,从娴月阁里出来。 然而才出娴月阁大门,还没等楚凝悠松口气,就见秦嬷嬷急急追了出来,恭敬道:“二小姐请留步。” 听到这话,楚凝悠应声回头,含笑道:“嬷嬷,可是母亲还有什么吩咐?” 这么多天接触下来,楚凝悠很清楚秦嬷嬷是个极拎得清的人,她跟李氏之间微妙的关系,也少不得对方在其中周旋。 是以对秦嬷嬷的态度并不是敷衍讨好,而是发自内心的尊重。 “也没有什么,只是夫人明日要回尚书府,说要带您一起去。” 秦嬷嬷并未因为楚凝悠是个冒牌千金,就对她有丝毫怠慢,语气反而更加温和, “二小姐厨艺甚佳,老太君和夫人都很喜欢吃您做的点心,您若得空就做一些,想来尚书大人也会喜欢。” 无论楚凝悠以后会嫁给谁,她想要在京城贵族圈彻底站稳脚跟,就少不得李尚书这个外祖父的支持。 有这个机会能给李尚书留个好印象,自是最好不过。 第三百四十九章 身死 楚凝悠明白秦嬷嬷这是在提点自己,感激地朝对方点点头, “嬷嬷放心,只是若在咱们府里把菜做好,难免会失了口感,不如本小姐去到尚书府后,用尚书府的小厨房来做。” 李氏父亲身为正二品户部尚书,虽然不是什么大官,却掌管着天下钱粮,是个最有油水的实职,是她以后得以仰仗的势力,万万怠慢不得。 “小姐有此心,自然是好的。” 秦嬷嬷见楚凝悠完全领会了自己的意思,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屈了屈膝,“老奴告退。” “嬷嬷慢走。” 目送秦嬷嬷离开,楚凝悠带着影儿往自己阁院走,路上,影儿小声道:“小姐,二夫人为何突然对您这么好了,会不会……” “放心,她不会对我不利的。” 楚凝悠并不担心李氏会害她,她更担心的是楚天朔对自己亲事的安排,因为她隐隐察觉到楚天朔似乎有意要把这件事拖下去。 可楚凝悠很清楚,这事拖得越久,对她就越不利。 “话虽如此,可是奴婢还是……” 影儿还想说什么,被楚凝悠打断道:“你觉得如今的我,还有什么选择权?” 从她被楚天朔选中那一刻起,这条命就完全由不得自己了。 她要做的,只是在这个范围内,尽最大的可能让自己获取更大的利益。 而这,还有一个关键点,那就是楚天昱的下落。 听到楚凝悠的话,影儿的神色也瞬间黯淡了起来,低低道:“是。” 且不说李氏出于什么打算,要把楚凝悠带去尚书府,北狄这边,楚凝秋正惊愕地看着楼墨渊。 良久,楚凝秋才回过神来,挑眉道:“你说……楚天昱死了?” “事反常态必有妖”,就在他们马上要找到楚天昱的关键时刻,那些沉寂多年的秘密就要有了答案,人却在这个关键时候没了…… 这就好比她一路从黑夜中追着线索跑了那么久,眼瞅着就要天亮了,却在刚看到亮光的时候又被人一脚踢回了阴影里。 “是。” 楚凝秋的反应原在楼墨渊意料之中,是以并没有太多情绪波动,只淡淡解释了一句,“是洛云深干的。” “我知道。”这种没悬念的事,楚凝秋还不至于猜不出来。 洛云深忍了楚天昱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下手的机会,自然不会再给楚天昱任何活命的机会。 正是出于这种考量,楚凝秋才没有第一时间把消息透给洛云深,总想着等她见到楚天昱的时候,洛云深才能到。 但她低估了洛云深对楚天昱的恨意。 “事已至此,就不要多想了。” 楼墨渊握一握楚凝秋的手,想要安慰她的丧父之痛,可楚凝秋脸上有遗憾有失落却独独没有难过,让他想劝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起,只平静道: “其他事,也该有个了结了。” “出来了这么久,的确该了结了。”楚凝秋似乎也失去了耐心, “那批宝藏的下落,没有楚天昱一样能够查清楚,但如今当务之急,还是要处理好京城的事。” 百里无极和百里无衍这些年做的暗地勾当数都数不清,想要扳倒他们只是时间问题,如今最关键的就是把西耿和北狄的事彻底解决掉。 因为楚天昱死了,就没有必要再让楚天朔带兵出征,如今最重要的就是要让天下人知道楼墨渊的真实身份。 只有如此,他才能在不久的将来,名正言顺地赢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这一点,楼墨渊必然早已有了计划,至于她自己…… 楚凝秋凝神片刻,不等楼墨渊开口,已是继续道:“洛云深在哪里,我想在回京之前见他一面。” 既然宝藏是药王谷的,洛云深又是旬老谷主最看重的徒弟,有些事必须要当面跟他谈谈。 她想旬老谷主当年并不是没有能力把洛云深踩死,只是心有不忍。 所以,她也不想眼睁睁看着洛云深走上不归路。 听到楚凝秋这话,楼墨渊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脱口而出道:“你不会是想找他报仇?” “……” 楚凝秋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 这家伙的脑回路怎么说变就变呢。 这会儿,楼墨渊也意识到自己多虑了,改口道:“你说北狄小皇帝那病症,就让洛云深留在这里给他治,正好。” 额? 楚凝秋瞬间听懂了楼墨渊的话,凝眉道:“洛云深来了北狄?”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楚天昱人是在西耿的,洛云深千里迢迢从西耿来到北狄,难不成是专门来见自己的? “是。” 其实楚凝秋的猜测没有错,洛云深的确是想见楚凝秋一面。 对于那批宝藏,他掌握的线索明显要比楚凝秋这个晚辈多,但最关键的东西,却在楚凝秋手上,别人谁都替代不了。 “既是如此,自是越早越好。” 楚凝秋抬眸看着楼墨渊,“他人在哪里?” 这次,楼墨渊没有说话,但从他的眼神中,楚凝秋很快领会到洛云深已经跟楼墨渊见了面。 换句话说,楚天昱被杀的消息并不是楼墨渊派人查到的,而是洛云深亲口告诉他的。 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 楚凝秋连饭也顾不得继续吃,只起身道:“现在就走。” 不过这话才说出口,楚凝秋就意识到不妥,,毕竟他们要聊的是‘家事’,楼墨渊一个‘外人’在场并不太合适。 楼墨渊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冷冷道:“你的眼神明白无误地告诉我,这件事是我不该知道的。” “洛云深千里迢迢来找我,不全是为了公事。” 说到这话时,楚凝秋脑海中下意识地闪过一道模糊的倩影,她知道这是这副身子对自己母亲的思念,心里低低叹了口气,继续道: “关于……我母亲的一切,身为晚辈,这份尊重我还是要给他的。” 当年的感情纠葛,谁对谁错都已经无从说起,但只凭这么多年洛云深对旬如栩这份坚持,就值得她给予对方长辈应有的尊重。 第三百五十章 终章 “好。” 其实不用楚凝秋说什么,因为楼墨渊在去见北狄小皇帝一面后,就要动身往京城去。 “这么快?”楚凝秋这般问了一句,很快明白了过来,“皇上……不太好了?” 虽然楚凝秋还没弄清楚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关联,却意识到皇帝的病症会随着楼墨渊体内蛊毒的减少而加重。 之前拿了旬延逍送来那株灵殊草,楚凝秋已经做成了药丸每日给楼墨渊服下,虽然一株灵殊草的药量不足以将楼墨渊体内的余毒都给清除掉,却也有了极大的改善,这些日子都没有发作。 由此来看,皇帝的病症必然会加重,而有些事,必须要在皇帝活着的时候做,一旦人死了,反而说不清了。 “嗯。” 既然楚凝秋已经猜出来大概,楼墨渊也没必要再解释什么,只嘱咐道:“我会把所有的暗卫都留给你,这边的事处理好立刻回京。” 若不是不确定洛云深的医术能否把北狄小皇帝的病症给治好,他会直接把楚凝秋给带走。 “这是自然,我又不想在这北狄吃沙子。” 楚凝秋含笑看楼墨渊一眼,语气云淡风轻:“放心,这边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只要按着计划帮北狄小皇帝把洛真和特步扎控制住,顺利掌控住权利,再以邦交友好之名把楚凝悠送过来成为北狄皇后,两国边境起码十年内不会再出什么乱子。 楼墨渊跟楚凝秋之间的默契自不必多言,只点头道:“好。” 如此,楼墨渊一行快马加鞭往京城赶。 正如楚凝秋所料,京中,皇帝的病势日渐沉重,无论皇后还是百里无极百里无衍两兄弟,都顾不得旁的事,只紧紧盯着宫里的动静。 毕竟如果皇帝突然驾崩,虽先掌握了主动权,才能成为这天下下一个至尊。 可就在这个时候,百里无衍原以为暂时平息下去的私矿之争,以及跟西耿北狄暗中勾结之事,毫无征兆地全部爆发出来。 一时之间,朝野上下的目光齐齐集中在百里无衍身上,可怜皇帝精神才好些,就看到一堆弹劾百里无衍的奏折,再度被气吐了血。 不过这并不是最棘手的,最棘手的是无论朝中还是京中,都隐隐流传开皇帝并非先帝血脉的流言。 皇家向来最看重的就是正统,此流言一出,一时之间在朝野中掀起惊涛骇浪,而与此同时,宗室中最德高望重的诚亲王,也将当年太祖皇帝留下的遗诏公布于世。 任谁都没有想到,楼墨渊才是这大夏江山唯一的合法继承人。 兹事体大,哪怕再有确凿的证据也不能草草就做出决断,太后自然就成了那个最关键的突破口。 其实这些证据早在楼墨渊之前跟楚凝秋提及的时候,就有了眉目,这个时候自然一一查实。 事实证明,先帝并没有生育能力,不仅皇帝和百里洵都不是先帝之子,甚至这两人也不是一个父亲。 至于他们的父亲分别是谁,因为关系到皇室尊严,并没有对外公开。 皇帝本就病入膏肓,现在得知这样的消息完全没有回天之力,急怒之下,吐出一口心头血。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跟楚天昱耗费数年时间,苦心经营的一切,为何会在一瞬间化为乌有。 当然,自己最在意的那个人已不在人世,他能不能活,也已经变得没有那么重要。 这一切,或许从几十年前,先帝狠心将亲弟弟一家屠戮殆尽的时候,就注定了会是这样的结局。 天道有轮回,一切的一切终究都是要还的,他费尽心机抢来的江山无后而终,哪怕把名义上的儿子扶上皇位,终究也是妄图。 如此,于血统,于实力,这天底下就再也没有人能跟身为太祖皇帝次子唯一子嗣的楼墨渊相提并论。 十余年的苦心经营终于真相大白,楼墨渊以摧枯拉朽般的速度,将朝堂之上皇帝的心腹臣子肃清的干净彻底。 楚天朔知道大势已去,绝望自杀,魏国公爵位由楚翊泓继承。 至于楚凝悠,则按着之前的计划,封为郡主,于三月后出嫁北狄。 虽然是远嫁,但楚凝悠在这京城本就没有任何亲人,能够远走他乡,跟前半生的耻辱经历彻底了断,亦是最好的结局。 从这一刻起,这天下是他的了。 而他要以此为,来把父亲和祖父未能完成的理想,一一实现。 至于他身上的毒,已经完全不足为虑,只是……楼墨渊从小瓷瓶里倒出最后一颗药丸,唇角露出几分会心的笑容。 那丫头,终于要回来了。 正如楼墨渊所料,楚凝秋的确回来了。 那日在跟洛云深推心置腹地深谈之后,洛云深的心结倒是打开了,但两人依旧没有商量出关于宝藏的任何线索。 但直觉告诉洛云深,这个答案就在药王谷里,所以他在给北狄小皇帝解了毒之后,就动身返回南境。 或许,所谓的宝藏永远都找不到,但他这个负气离家多年的游子,终究是要回家了。 看着虽然经受了一次改天换地的政变,却依旧热闹不减的京城大街,就知道楼墨渊已经将这次政变的恶劣影响控制在了最少的范围内。 待彻底消除积弊,他们一定会携手创造出一个绝无仅有的太平盛世。 暗影将楚凝秋的神色看在眼里,开口问道:“郡主,咱们是进宫还是先回国公府?” 虽然全天下人都知道楚凝秋很快就会成为国朝未来的皇后,但到底还没有举行大婚典礼,这会儿见面,总归会惹人非议。 楚凝秋当然不会在意这些,只见她凝眉想了想,吩咐道:“掉头,去城门处。” 八月流火,城楼上凉风习习,楚凝秋缓步拾级而上,如愿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金灿灿的阳光照在楼墨渊身上,将他身上的阴霾气一扫而空,那个从地狱里挣扎出来的男人,终于堂堂正正地站在阳光下。 楚凝秋百感交集,轻轻喊道:“楼墨渊。” 楼墨渊应声回眸,两人相视一笑。 所谓心有灵犀,大概就是:她知道他会等她,就像他知道,她一定会来。 【完】 第三百五十一章 番外 时光匆匆而过,转眼已是楼墨渊登基为帝的第八个年头,也是楚凝秋入主凤栖宫的第八个年头。 在楚凝秋的精心调理下,楼墨渊体内的蛊毒已经彻底清除,但谨慎起见,两人并没有着急要孩子。 左不过楚凝秋才二十三岁,在现代社会还属于刚踏入社会的年龄,一切都不着急。 虽然楚凝秋住在凤栖宫,但楼墨渊更习惯于让她陪自己住在勤政殿偏殿,让他时时刻刻都能看得到她。 只有看到她,他心里才会觉得踏实。 这日,楚凝秋正坐在偏殿的软塌上翻看着书,近身侍女冬儿笑盈盈道:“主子,依奴婢看,赶明儿直接把咱们宫里的书都搬来勤政殿就是了,省得还要一趟趟回去拿。” 左右主子一个月有二十八天都住在这勤政殿的偏殿,若没有宫女打扫着,她们凤栖宫只怕早就落得一层后灰了。 楚凝秋随手翻着书册,淡淡笑道:“傻丫头,这里是皇上的寝殿,你还真把这里当自己家了?” 虽然这些年他们感情极好,但该有的分寸却一样要有。 因为楚凝秋最是个理性的,她很清楚许多感情的破裂,都是一方高估了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地位而引起的。 毕竟再亲密无间的两个人,也是两个人。 冬儿显然不能理解楚凝秋的想法,有些疑惑地问道:“可是皇上一直让主子住在这里……” “人心都是会变的,皇上现在是爱着我,以后可就未必了。” 楚凝秋含笑摇了摇头,“这宫里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有别人来,到时候我还占着这里,是给自己添堵,还是给别人添堵呢?” 人与人之间的爱来得快去得也快,她早晚,都要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不会的。”冬儿用力摇头,“皇上对主子是不同的,他只爱主子。” “皇上要变心,难道还会提前通知我么?”楚凝秋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惆怅,显然也不想面对这个问题,只轻轻呢喃道:“希望那一天,来的晚些。” 这边,楼墨渊一只脚才迈进殿门,就听到‘变心’两个字,脸上淡淡的笑容随着身体的停滞凝固在唇角。 她对他,就这么没有信心? 帝王的怒气,让整个屋子的气压都低了下来,冬儿下意识地回眸,看见楼墨渊站在那里,正要请安,却见对方转身就往外走,吓的人都结巴了,“皇上……您要去哪里?” 楼墨渊正在气头上,头也不回地冷冷道:“没听到你家主子的话么,朕变心了!” “皇上……” 冬儿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正犹豫着,就听到楚凝秋淡淡的声音,“收拾东西,回宫。” “主子,皇上正在气头上呢,咱们……” “回。” 楚凝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放下手里的书,径自起身往外走去。 生气归生气,却不能耽误了朝政,楼墨渊回到御案前继续看奏折,眼睛时不时往左手边瞥一眼。 往常,楚凝秋总会亲手备一盏燕窝粥放在那里,这是他们俩人的默契,既保证饿了随时能吃,又免去了来回催促的聒噪,可眼下却是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了。 见楼墨渊若有所思,近侍图海正想着要不要依样画葫芦给端碗燕窝粥来,却见自家主子问道:“她怎么样了?” 额? 图海垂眸,如实道:“皇后娘娘回了凤栖宫就叫膳房传了晚膳,这会儿……睡下了。” “把我气的睡不着,她倒先睡了。”楼墨渊越想越生气,起身就往外走,图海忙传了轿撵跟上。 或许猜到楼墨渊会来,凤栖宫大门一直敞开着。 但宫里很暗,只有寝殿里发出微亮的光,冬儿上前行礼,被楼墨渊摆手拦住,自己抬步往寝殿去了。 寝殿里,早已躺在床上的楚凝秋面色沉静,呼吸声均匀,像是做了什么好梦。 “罢了。” 楼墨渊一时也猜不准对方是装的还是真睡着了,但到底也不舍得把人吵醒,只轻手轻脚地脱了身上的外袍和靴子。 才把外袍挂到衣架上,转身就看到床上原本睡着的楚凝秋忽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笑盈盈地盯着自己。 “看什么?”楼墨渊心里的怒气瞬间不知道泄到哪里去了,面上却依旧是一副佯怒的模样,“把我惹生气,你满意了?” “你根本就不是气我,而是气你自己。” 楚凝秋掀了被子从床上下来,张开双臂把整个身子都挂在楼墨渊身上,“未来之事谁又能知,你也不确定能不能一辈子都对我这样好,这才生自己的气。” “那现在呢?”楼墨渊熟练地揽住楚凝秋的腰,让人踏踏实实窝在自己怀里。 “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么?”见楼墨渊要开口,楚凝秋先一步继续道:“不用给我承诺什么,永远不用。” 承诺有用,这世上又岂会有那么多伤心事,她只希望他们能好好在一起,有多久算多久。 夜缓缓而过,到了上朝的时辰,楚凝秋也习惯性地醒了,从楼墨渊的臂弯中挣脱出来,翻了个身继续睡。 待她再次醒来穿戴整齐时,楼墨渊已经下朝,两人一起在外厅用早膳。 “上午把凤栖宫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拿到勤政殿去。” 楼墨渊喝完手里的粳米粥,放下勺子道:“搬完东西,把这凤栖宫给朕锁了。” 冬儿一头雾水,“皇上,这……” “朕不想深更半夜大老远跑来给人道歉。”楼墨渊看了楚凝秋一眼,又向图海道:“再有下次,把勤政殿的门锁了。” 可以争执可以拌嘴,但人一定要好好在自己眼皮底下待着,哪里也不能去。 “好一招釜底抽薪。”楚凝秋忍不住笑了,“回头我就去内务府搬架梯子来。” 不让她从正门出,她就从墙上爬,看谁能拿她怎么办。 “你……”楼墨渊无奈。 “也是,内务府的梯子不结实。”楚凝秋继续撒娇,“要不,皇上亲手给我做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