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前高冷的师尊每晚都来找我装委屈》 第1章 是梦? 怀音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满身冷汗,明明是七月烈日炎炎,她却如坠冰窖般寒冷。 面前一身烟柳色袍子的双鬟少女还在叽叽喳喳说着什么,怀音却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她的眸子低垂,扫到了自己手腕上盘踞着的那道恐怖而丑陋的疤痕。 心中几乎漏跳一拍。 是梦?还是现实? 那少女感觉到被忽视,于是巴巴地凑到了怀音的面前,似乎有些不满自家小师叔的失神。 娇俏的语声带着些怂恿的意味在怀音头顶响起,“我说的事你到底听到没有啊,小师叔!” “那菩提坞的苏婠婠属实太过分了,咱得好好给她点教训尝尝。” 听到苏婠婠这个名字,怀音便忍不住磨牙,目光发寒。 方才恍惚一瞬,她却是经过了一生,那段人生悲惨绝望,她竟活生生被人挖走了金丹、剔去了仙骨。 堂堂天外天小师叔,最终沦落成一把劫灰。 而伤害她的人,是那与她有着婚约的苍海宫少主上官策。 怀音曾为之付出一切的男人! 锋利的神器划破肌肤、抽出骨头时,那灼热又尖锐的疼痛,怀音如今想起来也忍不住打起冷颤,呼吸急促。 为了助上官策修炼更进一步,前生的怀音孤身一人闯入东荒大泽采药。 可东荒的巨兽又岂是那么好对付? 怀音垂死挣扎夺回了药草,回来却遇见了正在缠绵的苏婠婠和上官策。 之后种种 怀音不愿再想,只深深闭上了双眼,吐出了心头一口浊气。 顺势伸手拉了拉袖子,遮住了腕上那道可怖的疤痕。 细数这些年来,怀音为上官策大大小小的伤不知道受了多少,腕上这条疤痕亦是其中之一。 如今细细想来,当真是蠢……而不自知! 幸而,还不算晚。 虽然不知为何一切重来,怀音却无比庆幸,这一世,她绝不会让自己再踏入那对男女的陷阱。 前世种种,今生统统都要讨回来! 身边的小小少女还在娇软着嗓子喋喋不休。 “那苏婠婠明知您和上官少主的关系还死缠烂打不放,成日做出一些暧昧举动。” “昨日明明是她未做课业,您明明只罚了她练剑。” “她却偏生要在日头最盛的时候在后山去练,似乎故意让别人看见,败坏您的名声。” “最可气的是,”一身烟柳色袍子的双环少女脸涨得有些微红,连声音都忍不住大了几分。 “昨日她昏倒在后山,还是上官大人亲自抱回去的,谁不知道上官少主是您的未婚夫?” 怀音再度睁开了双眼,眸光有些冷淡的开口,“叶桐,慎言。” 叶桐是天外天的内门弟子,也是怀音的小师侄,向来是个活泼又好动的个性。 昨日看到了事情的经过,小姑娘到底是气不过,一大早才怒气冲冲地跑过来找怀音抱怨。 怀音和上官策的关系,虽未摊开到明面上,却已成了八九分。 至少苍海宫和天外天无人不知。 叶桐被向来冷淡寡言的小师叔一凶,顿时眼眶红了一圈。 正在这时,房间的门被有些大力地拨开,一个金甲玉冠的英俊男人脸色不善地走了进来。 身后跟着两个阻拦不及地小童子,是怀音身边伺候的人。 而那一身辉煌的男人,自然就是上官策,苍海宫的少主、天之骄子。 怀音缓慢地抬起头,看向上官策的眼神有些晦暗,重生一世,她自当好好报答这对男女的大恩大德。 天外天娇生惯养的小师叔,向来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前世因为救命之恩,怀音对上官策可谓百依百顺。 她虽骄纵冷漠,却也知道恩重如山,一直竭尽所能的去报恩。 丹药奇珍且不提,零零碎碎送去苍海宫的异宝不知凡几。 苍海宫本是附属一个微弱仙门流派,这些年藉着怀音的势头走到了一流仙门的行列。 怀音几乎给与了面前这个男人一切的荣耀。 对于上官策放出自己愿意嫁给他的消息,怀音甚至没有出面澄清,相当于默认。 半颗金丹救回了怀音的命,怀音觉得自己合该如此去报恩。 却不料上官策心狠手辣如斯,最后连她的命也要拿去。 当真可恶! 高大英俊的青年傲然站在怀音的面前,脸色有些不好。 “音儿,你明知道婠婠身体不好,为何还要罚她?” 真是奇了,他今日所有的一切分明都是她给的。 上官策站在怀音面前却一向气势十足,如今连语声中都带着浓浓责备地意味。 怀音歪了歪头,漆黑的眸子里泛着浅浅的光,对上上官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 一身金甲玉冠的华贵男人被她看得一愣,继而有些不自然地错开了眸子,清了清嗓子。 “我知道你为了外面那些流言蜚语心烦,可我和婠婠确实没有什么,你莫要对她太严厉了。” “你和苏婠婠即便有什么联系,关我什么事?” 这是上官策进门来听到怀音说的第一句话。 月白色鲛纱长裙的少女明眸皓齿,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纵然活了百年容貌却依旧稚嫩,眉头轻轻皱起便是骄傲的模样。 落在上官策的眼里,让男人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怀音实在太高傲了! 在她面前,上官策总会想起自己曾经不堪的那些岁月。 相较之下,婠婠是那样温柔如水,用世间所有惊艳的词句都不足以形容。 怀音永远比不上苍海宫心尖上的妙人。 接近怀音只是为了苍海宫的未来,在上官策眼里,怀音无论对他多好,都只是踏脚石。 可如今,这踏脚石似乎在跟自己闹脾气。 女人嘛,总归是想被哄两句。 上官策的心中了然,压下了心中的不耐烦,正打算软语哄上两句。 却见怀音用手指漫不经心的敲了敲桌面,有些慵懒地扫了自己一眼。 “苏婠婠虽是菩提坞的人,如今却在我天外天修行,合该守我的规矩。” “若是心有不满,离开便是。” 少女的嗓音带着有些不符合年龄段的低沉,声音明明仿佛羽毛般轻巧,却重重地敲击在上官策的心上。 怀音从前绝不会这么跟他说话。 第2章 挑事。 上官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被怀音捧了数百年,脾气渐大。 “音儿,我太纵着你了,你怎成了这样蛮不讲理的样子?” “若是你有不满,大可对我言语,你堂堂天外天执事长老,何苦为难一个练气期的小姑娘?” 房间里一时有些剑拔弩张,这样的场景最近这段日子以来属实出现不少。 自在书院开启,各大仙门之中出类拔萃的弟子都被送来了天外天修行,其中便有苏婠婠。 从那女子来了之后,上官策与怀音的关系便越来越僵。 准确来说,是苏婠婠单方面的挑衅,而上官策义无反顾的选择相信那娇滴滴的小白花,一次又一次找怀音大吵大闹。 怀音把玩着自己手指,想起梦中她一退再退,甚至替上官策解释,说他是个有分寸的人,一定会考量万全。 她从小生长在天外天,地位尊崇,想要什么众人都会双手奉上。 根本不屑于……去争抢什么东西、去针对什么人。 然而上官策却是不信的,那苏婠婠但凡做出娇弱的姿态,上官策便会认为是怀音的过错,来找怀音吵上一架。 一开始怀音还会皱着眉头辩驳,后来却也乏了,始终沉默以对。 那苏婠婠表面上是个可怜巴巴的小白花,实则却是一朵躲在角落茁壮成长的食人花,恨不得把自己连人带骨嚼碎了咽下去。 最终的最终,怀音输了,仙骨也被上官策捧到了小白花手心里。 堂堂天外天小师叔,输得凄惨,一败涂地。 怀音咬了咬唇,想起梦中上官策举着血淋淋的匕首,毫不留情划破了自己的背脊时,嘴里呢喃般道歉。 “对不起,音儿!你生来便是天外天的长老,你纵然失去一切都能过得好好的,可婠婠若是不能修仙,她便什么都没了……” “你就当行行好,再帮我一次,把你的仙骨给我。” 呐,多让人恶心呀! 上官策还在怀音耳边说着些什么,这回换了些软语诱哄的词句。 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这是上官策在怀音面前惯用的手段。 从前的怀音或许会上当,依着上官策的意思,再去那忍耐苏婠婠。 可历尽沧桑的少女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那笑容挂在脸上,无端竟有几分嘲讽的意味。 “我为自在书院掌教,我为师她为徒,我说什么合该她受着,几时轮到你来出头?” “上官策,苍海宫少主……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少女虽坐在书案前,一身月白色长裙温温柔柔的样子,语声却陡转清冷,带着些严厉的味道。 上官策呼吸一窒,仿佛被人狠狠一巴掌扇在脸上,有些狼狈的模样。 当着这许多人,怀音竟说出这样的话,半点没给他留面子。 金甲玉冠的男人动了动唇,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那清绝的少女已经垂下了头,有些淡淡道,“送客。” 两个垂髫童子闻言双双拦在了上官策身前,拱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话至此处,怀音既下了逐客令,上官策到底一句话憋在喉咙里,甩了甩袖子,瞪着眼睛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等到人走远,房门重新关上。 一直在旁边假装背景板的叶桐才眼神亮晶晶地蹦上前,“小师叔,你方才好霸气啊!” 怀音垂了眸子,并没有接话。 “这上官少主到底不是什么好人,您如今看清了也好。” 叶桐凑在怀音身边,有些笑嘻嘻地说道。 怀音却只是浅淡的笑了笑,只是那笑意实在未及眼底,有些凉薄。 “从前,大概是瞎了眼。” 可不是瞎了眼,被人欺骗侮辱,死于非命! 打发了上官策,怀音才想起自己如今须得去自在书院授课。 天外天向来都是修真界魁首,不仅是因为实力超群,更因为其广开山门,创立了第一书院自在观。 不问出身,不计门派,勤学刻苦之人,书院都肯收留教学。 怀音正是书院的教习夫子。 身为夫子,以身作则,怀音自然是不能迟到的。 站起身的时候,怀音的身子有些摇摇欲坠。 叶桐握着小师叔的手,伸手碰触怀音的额头,忍不住担忧的皱起了眉,“师叔,你好像发热了,要不今日便别去书院上课了。” 修炼到他们这样的地步,几乎是不会生病,但病来如山倒,叶桐有些担忧小师叔的身体。 “走。” 怀音抽回了手,语气有些淡淡地,她一向固执,叶桐闻言也只能摇了摇头,无奈跟上。 书院建在后山,一路山林树木葱郁,至一处用高大的尖锐栅栏围起,门口一块巨石上用楷书撰了三个大字,自在观。 有些遒劲的笔锋,仿佛力透石碑。 怀音看着那熟悉的字迹,眼神中莫名多了几分酸涩之意,默默驻足看了许久。 直到叶桐在她耳边轻轻唤了一声,怀音才回了神,径直走进了书院。 书院里人声鼎沸,半大的小子少女们全然没了规矩,正在兴奋地谈论些八卦杂事。 直到……怀音进门的前一刻。 鸦雀无声。 怀音脾气向来不好,仙门中人都有所耳闻,没人敢触这位小师叔的眉头。 一时间个个端坐在位置上,低垂着头,像极了一个个小鹌鹑。 其中倒有些许例外。 黑色劲装的少年抬头看向门口,有些玩味的眼神,那是书院不世出的天才虞归,来自听雪楼,向来是个混不吝的。 一个杏红色春衫的少女,眉眼间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怀音。 那少女的身边跟着一个湖色裙装的清丽少女,脸色有些微微发白,正拉着那杏红色春衫少女的袖子。 湖色裙装的自然就是小白花苏婠婠。 至于一脸挑衅看着怀音的,便是小白花的好友,同是来自菩提坞的弟子妙言。 俗称……狗腿子。 叶桐也在书院学习,跟着怀音走进来之后,便乖乖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只是路过苏婠婠和妙言身边的时候,重重哼了一声。 苏婠婠握着妙言袖子的手紧了紧,连脖颈也瑟缩了些许,看起来有些无措又害怕的模样。 妙言于是恶狠狠瞪了叶桐一眼。 几人之间的气氛僵硬,怀音却恍若未觉,只走到了桌案前,轻轻敲了敲桌面。 “我昨日留了课业,将你们的功课都呈上来。” 堂下众人闻言松了口气,接二连三将课本都呈上了怀音的书案上。 待众人沉默着快步上前交完了课本,再无一人留在台上的时候,怀音有些轻飘飘的开口询问。 “苏婠婠,你的课业呢?” 第3章 惩戒。 苏婠婠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一旁的妙言却似乎很看不过眼,挡在娇俏的小姐妹面前。 杏红色春衫的少女微仰着头,面对怀音不卑不亢道,“上官先生说婠婠身体不适,可以免了今日课业。” 天外天的这位尊贵小师叔向来脾气不好,可牵涉到上官策的时候,从来都会忍让三分。 今日妙言便也向以往一样,搬出了上官策来当靠山。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怀音脸色不变,眸子清亮了几分、甚至带了些兴味地曲指敲了敲桌角。 “我自在书院,何时轮到苍海宫的人来指教?” 妙言一愣,一抬头便对上了怀音的眸子,她到底年幼,被怀音的目光看得心中一颤。 但妙言身份不凡,向来很少有人真正跟她计较,因而胆子便大了几分。 同怀音一时赌气便昂起头,有些张扬的模样,“婠婠身娇体弱,您昨日罚了她练一天的剑,课业自然是耽搁了……” 怀音轻轻地笑了,唇角略微勾起。 堂下众人一时寂然。 少女娇俏的小脸绽放出了有些浅淡的笑容,如冰雪渐融,化作涓涓细长的流水。 怀音长相稚嫩,算不上美,平日里强撑面子总绷着一张脸,这还是书院众人第一次看到她的笑容。 纯真不带一丝浊气,仿佛误入凡尘的精灵。 一众学生都有些痴了。 却更有少数人,极敏锐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下一秒,书院内仿佛升筑起千钧之力,众人只觉一股威压扑面而来,几乎将人拍倒在地上。 首当其冲遭受这股威压的,便是妙言,那一身杏红色春衫的少女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在墙上砸出了一个人形坑洞。 书院学生至多金丹修为,如今亲眼看到怀音这元婴之期恐怖的实力,大多瑟瑟发抖。 苏婠婠不经意地看向怀音,隐隐流露艳羡和仇恨的目光,随即又深深埋下头去。 这一幕自然被怀音敏锐地捕捉到了。 这小白花可算是个人物,心思向来藏得很深,即使心中有什么不满,也不会自己出手,反而将别人推出来。 从前是挑拨上官策陷害怀音,如今又是让妙言给她出头。 好大的本事! 怀音垂下了头,眸子里泛着浅浅的光。 如今只是个开始,前世她受了那样多的苦楚,总会让苏婠婠一一还回来。 妙言躺在书院外的青石板地面上,人是没死,怀音手下收着三分力道,不过到底受了重伤,还丢了大脸。 连从地上爬起来都困难。 众人都没想到怀音说动手便动手,一点余地都不留,妙言是菩提坞老祖妙引的孙女,是书院里身份最高的人。 素来在书院里都是鼻孔朝着天,嚣张跋扈的模样。 书院众人碍于菩提坞长老的身份,一向颇多忍让,如今见着妙言吃瘪,心中大多快意。 苏婠婠站在课堂之中,睁着水灵灵的大眼,有些细声细气哀求道,“怀音夫子,是我的错,请你莫要迁怒妙言。” 怀音歪了歪头,对上小白花柔弱的眼神,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听一个声音惊叫道,“音儿,住手!” 书院的门被猛地推开,发出“吱哑”一声响,上官策快步冲过来挡在了苏婠婠的身前,气息微乱,显然是匆忙赶过来的。 好个深情的苍海宫少宫主! 英雄救美,当真是来得无比及时。 怀音歪着头看向上官策,并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脸色微凝,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上官策对上怀音,他总觉得面前的女子变了,变得与从前大不相同。 “音儿,你乃是自在书院的夫子,体罚学生会留下恶名,无论他们错得多离谱,你也不该拿修为压人!” 上官策刚刚在怀音的院落被赶走,心中也算是有所警醒,此时语气难免柔和了许多。 话说起来情真意切,似乎真的在为怀音考虑一般。 怀音垂了眸子,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扫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的真实情绪。 良久,却听少女低沉的声音不带半分情绪道,“我记得这两个都是菩提坞的弟子,你是以什么名义出头呢?” 上官策有一瞬的语塞,可对上身边小白花苏婠婠可怜又无助的眼神,当即心下一横,语气带着些责备的意味,“音儿,你别闹了。” 自在观一众学生都知道上官策与怀音关系密切,如今却见到这位苍海宫少主转而挡在了苏婠婠面前,与怀音夫子对峙。 这活生生的一出伦理大戏,让在场众人都生出了些吃瓜的心思。 面前的上官策一脸不虞的看着自己,身后挡着娇娇弱弱的小白花,这熟悉的一幕让怀音忍不住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看样子方才在院子里还没让上官策搞清楚状况! 从前她退她让,这俩人还真当她是好欺负的了不成? “上官策。” 怀音的目光终于落在了苍海宫少主的身上,语声清冷,“你这是要反驳我的决定,从此苍海宫要与我天外天为敌了?” 这话说得太过严重了。 上官策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有一瞬间的阴沉。 苍海宫能有今日的荣耀,自己能有今日的地位,究其原因,都是仰仗着怀音。 这件事纵然这位天子骄子的少主不愿意承认,心里也是十分清楚的。 不过是从前怀音表面清冷,其实性子最是软糯,又一向听话。 苍海宫的少主甚至已经习惯了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如今这少女竟冷眼看着自己,仿佛在看什么蝼蚁一般,露出了有些讥讽和不屑的眼神。 还问出了要不要与她为敌的话。 纵然上官策心中恨得咬牙切齿,却终究,是不敢的…… 怀音到底是天外天的长老、身份尊贵,贸然翻脸决计讨不了什么好处。 何况,还有那人在! 怀音到底是那人最疼宠的徒弟。 这个世间,那人衣袖轻挥便可逆转乾坤,永远站在至高处,接受众生膜拜。 此时的上官策,还不敢为了苏婠婠与怀音决裂,惹怒那人。 苏婠婠此时站在上官策的身边,自然看到了他脸上犹疑和瑟缩的表情,心中忍不住生出一片凉意。 男人都是这样靠不住! 上官策从前对她浓情蜜意,百般呵护,可真到了怀音面前,却连句狠话都不敢说。 第4章 心魔! 上官策呐呐半晌,到底凑到了怀音身边,赔着笑脸道,“音儿,你这话说得可没道理。” 怀音皱着眉头看着上官策,有些不明白从前的自己到底看上了男人哪点。 软弱又毫无担当! 两人相对无言,苏婠婠这时径直走到了怀音面前,有些柔顺地垂下了头颅。 “怀音夫子,是婠婠的错,请你责罚婠婠,不要与旁人为难。” 那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般,怀音冷眼旁观,自然能看到上官策双拳不由自主紧握。 呵! 身上的热度尤甚,从心底生出的疲倦让怀音感觉头脑昏昏沉沉的。 冷淡地看了一眼面前带着温柔笑意的上官策,怀音有些凉凉道,“妙言不懂得尊师重道,我便小惩大诫,今日你们且都自习。” 一句话说完怀音也没看小白花一眼,转头便走。 苏婠婠只能看见面前有些傲然的背影,甚至从始至终都未曾留给自己一个眼神,飘然而去。 那样高贵不可侵犯的姿态,仿佛自己就是一粒尘埃,根本不能入她的眼。 小白花脸色不变,可慢慢捏紧的拳头,和手背上暴露的青筋,依旧泄露了少女的心绪。 怀音离去了。 身为自在书院的夫子,自然没人敢拦她。 众人神色各异,心中都有其他的想法。 浮云楼。 是天外天十二殿中最高的一座,也是怀音的住所。 揉着昏昏沉沉的额头,怀音斥退所有人躲进了小阁楼里,将自己藏进了幽暗中。 这一天经历的事情有些纷乱,她须得整理好自己的情绪。 身上的高热不退,怀音只觉得视野都有些模糊,梦中种种浮现眼前,仿佛心魔般。 一身白衣的清俊少女连眼角泛起了微微的红。 怀音的呼吸急促,一声一声,在静谧的房间里清晰可闻。 道心不稳,乃是入魔的征兆! 怀音明明很清楚,却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那梦中经历悲惨的一生。 背叛与折磨…… 正当怀音的眸子里流出赤色,千钧一发之际,漆黑的房中升出了一抹极浅淡柔和的光晕。 怀音的神志虽然不甚清楚,反应却极为灵敏,有些狠厉地抬手攻向来人。 有无奈的喟叹声响起。 下一秒怀音的攻击便如小孩子闹脾气一般,被轻描淡写的化解,整个人落入了一个凉凉的怀抱中。 明明是有些生冷的气息,怀音却熟悉得几欲掉下泪来。 师父…… 前世唯一疼她入骨,给予了她全部温柔的人。 君故。 泛着红丝的眸子逐渐恢复清明,怀音抽了抽鼻子。 向来一片淡漠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有些委屈的表情,继而放任自己躲进了那熟悉又温柔的怀抱中。 无声地呜咽。 真好,她还能回来! 君故有些僵硬,怀中的少女娇小柔软,不同于幼时的稚嫩。 自怀音长大之后,师徒俩已经许久没有如此亲近了。 君故虽表面温和,生性却最是凉薄,从没有人能近他的身侧。 只有面对怀中这丫头的时候,才每每失了分寸。 从前怀音还是个幼崽时如此,如今小姑娘长大成人亦是如此。 轻抚着少女的发顶,君故终是心软了,一向清冷的声线也柔和了几分,“莫要再哭了。” 听到师父熟悉的安慰,怀音更觉得鼻子发酸。 前世师父护着她,她却一次又一次为了上官策顶撞君故,在两人最后一次争执后,君故陷入了长久的闭关。 后来,她便被上官策抽去了仙骨,身死道消。 师徒俩的最后一次见面,在争吵中分别。 怀音还记得师父最后看向自己的那个眼神,有些说不出的沉重。 如今缩在君故的怀里,怀音心中有悔亦有愧。 君故低着头,目光落在少女的侧脸上,如冰雪不化的颌角有着微微地松动。 真好,还能再见她生动的模样。 两个人在暗夜中相拥着,衣袂在淡淡地月光下交织成一片。 照水殿,寝居。 妙言脸色惨白极了,有些虚弱地躺在榻上,眉梢眼角都漫着浓浓的恨意。 她怎么也没想到,今日在书院怀音只一巴掌,便将她打得瘫软在地上,还受了如此严重的伤。 医修方才离去,还告诫了她足足要休息月余,不然恐会留下严重的后果。 妙言是菩提坞老祖的孙女,向来都是众星拱月的存在,何曾受过这样大的苦楚。 如今趴在榻上,当真是动弹不得,伤口还传来有些热辣的疼痛。 若是换了旁人,妙言当即便要发作,向自家奶奶告状去了,而妙引也会帮着将那人抽筋扒骨扬灰。 奈何伤她的是怀音。 是夫子。 妙言虽然骄纵,却也深知修真界尊师重道的道理,何况自己挑衅在前,便是将怀音打伤自己的事情宣扬出去也讨不了好。 小惩大诫。 就想怀音所说的那样。 可越是明白这些道理,妙言便越难咽下这口恶气。 心中郁气不散,妙言只觉胸口憋闷得疼痛,忍不住咳嗽两声又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欲哭无泪! 正当少女抚着胸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时,一双白嫩的手端着茶盏出现在了妙言眼前。 妙言愣了一瞬,再抬眼便对上了苏婠婠有些关切担忧的眼神。 “阿言,你感觉好些了吗?”苏婠婠的语声轻柔,澄澈的眸子充满愧疚,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妙言斜了苏婠婠一眼,有些冷淡道,“你来做什么?是看我够不够丢人么?” 因着受伤的缘故,她心中到底十分不虞,连带着对苏婠婠也生出了几分怨气。 若不是为了替面前的人出头,她才不会得罪怀音。 苏婠婠半垂着眸子,有些小声道,“我来给你送些云华舫的灵药,能助你伤势早日痊愈。” “还算你有良心!” 妙言哼了一声,有些娇气又傲慢地吩咐道,“给我上药。” 那语气随意极了,一副习以为常的态度。 是的,妙言对待苏婠婠,一向便是当个丫鬟一样。 即便是为了苏婠婠挑衅怀音,那也只是因为妙言本就看不惯怀音,且认为打狗还得看主人。 苏婠婠的拳头微握,脸色却没有半分变化,乖巧地凑上前,将灵药一点点涂在妙言的伤处。 妙言当她是什么并不重要,总归她也只是利用这蠢货罢了! “伤口还在渗血,涂了这药膏便不会留疤了。” 苏婠婠温柔地安慰着,又状似不经意地叹了口气道,“怀音夫子下手可真狠,全然没有顾忌。” “别跟我提那心狠手辣的女人!” 一听到苏婠婠这句话,妙言便忍不住咬牙切齿,双眼恶狠狠地瞪得老大,“一个野种而已,不过是仗着天外天神尊的威风,才爬到如今地位,做了个掌教夫子,变成个狗仗人势的东西!” 第5章 际遇。 “嘘!” 苏婠婠闻言轻轻蹙起了眉头,对着妙言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怀音的身世在修真界不是什么秘密,一个孤苦无依的人类婴童,却偏生命好被神尊君故搭救,还收为徒弟带回了天外天悉心教导,命途可谓一步登天。 凡修真者,大多经历三三之劫、九九之难,譬如苏婠婠还有妙言,都是千辛万苦才蜕变了仙骨,已算奇才。 怀音比她们都还小百岁余,却仙骨早成,修为已臻化境,甚至高出了她们好几倍,成为了自在书院的掌教。 此中也不知道神尊耗费了多少灵材珍宝! 如此际遇,自然让四海八荒所有人都羡慕不已。 妙言自然也眼红,情急这下才脱口骂出那番难听的话来! 其实话刚出口,妙言便已经有一点后悔和胆怯。 但苏婠婠却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向了妙言,有些软语道,“阿言……怀音夫子地位尊崇,咱们根本惹不起,你以后莫要这样说了……” 妙言是妙引嫡亲的孙女,在菩提坞身份贵不可言。 来天外天后才慢慢放下了高高翘起的尾巴,但到底还是十分傲慢的。 苏婠婠这番话听在妙言耳中,就好像在说妙言比不上怀音。 这种事妙言可忍不了! “我纵然说了又如何?身为自在书院夫子却仗势欺人,她配吗?”妙言冷笑着,声音有些尖利地控诉着。 苏婠婠轻轻叹了一口气,眼神中露出了一抹为难和忧心,“可咱们如今人在屋檐下,只是难为了你,受这般苦楚。” 妙言闻言沉默了下来,床榻上的少女脸色惨白,眼神有些直勾勾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正在这时,却又听苏婠婠话锋一转,有些小声道,“长老素来对你疼爱有加,知道你伤成这样还不知要心疼成什么样子。” 这不经意的一句话,却让妙言的眸子亮了几分。 苏婠婠看见妙言的态度,心中便多了几分成算,凑到了妙言的耳边,有些小声道,“其实要让长老为你出头,也并非是什么难事。” 之后的声音便越来越小,妙言努力凑近了自己的耳朵,半晌之后眉头微微皱起。 “这真能行吗?” 妙言的眉头微锁,语气里带着些犹疑。 苏婠婠却只是笑笑,有些昏暗的光线下,少女的面容姣美,却无端透着一股森森厉气。 至于怀音……自然不知道有人已在暗暗算计自己。 少女睡得香甜,一夜无梦。 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安稳躺在自己房间的软榻上。 睁着大大的眼睛,失神了许久之后,怀音终于悠悠醒转,找回了昨夜的记忆。 师父似乎进了自己的房间? 自己好像……还抓着那人衣角嚎啕大哭? 一念及此,怀音慢慢瞪大了眼睛,浅浅的红晕从颈爬上了面颊。 那样丢脸撒娇的行为,从懂事起,怀音便不曾做过了。 君故乃九州仙尊,连带怀音的地位也极高,从小便受着门下弟子的顶礼膜拜,少女早早便学会藏起情绪。 还是个团子时,怀音便会忍住哭和笑,总是一副漠然的样子。 却没想到在昨日破功。 少女有些懊恼地猛捶自己的脑袋。 君故推开小徒弟房门的时候,正好便看到这自残的一幕。 怀音:“……” 君故:“……” 又丢脸了! 四目相对,怀音只能木着一张脸,有些僵硬地开口唤道,“师父。” 这个称呼一唤出口,却似有一股无名的情绪撞上了心扉,酸酸涩涩让人几乎湿了眼眶。 “嗯。” 君故很随意应了一声,便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走到近前,伸手递给了怀音,“喝药。” 接过那青花白玉的药碗,少女白嫩的小手有些微微颤抖。 怀音向来是个身娇体弱的,从小到大几乎泡在了药罐子里,每每喝的药是君故亲手所煎。 前世亦然如此。 这样的殊荣,若是旁人得知,定然又是十分艳羡。 奈何自己却是个不识好歹的! 怀音轻咬着唇,想起前世在上官策的挑唆下,亲手打翻师父剜心取血熬出来的汤药那场景,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 或许是怀音沉默的时间太久,君故垂了眼眸,轻声道,“若是不想便别喝了。” 那一身白衣的翩翩青年正要伸手,却见怀音猛地将碗中汤药一饮而尽,因为喝得太过着急还呛咳了两声。 君故的手还扬在半空中,见状不由微微收紧几欲握拳。 “谁说我不喝!” 怀音的声音有些闷,双手捧着空空的青花白玉碗,一副赌气的模样。 也不知道在生着谁的气…… 君故依旧沉默,见状只伸手轻抚少女的背脊,帮着怀音顺了一口气。 少女的背脊削瘦挺拔,君故的动作最初有些僵硬,逐渐便自然起来。 怀音侧过头,正好对上君故的眼睛,眸色深深,深不见底。 微微的酸意从鼻尖弥漫,怀音恍然惊觉,这许多年来,师父对待自己时满是纵容。 怀音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从一记事起,便跟在师父的身边。 君故是个极温和的人,师徒俩相知相伴几乎万年,虽不是至亲,却也融入了彼此血脉。 怀音体弱,修炼金丹时真元破碎,为苍海宫少宫主所救。 上官策割舍了半颗金丹救了怀音一条性命。 前世怀音是这么以为的,因而对上官策百依百顺,与师父和众人决裂。 最终离开了天外天,被负心人剖取仙骨、惨死在苍海宫。 临死之际,上官策或许是良心发现,告诉了怀音那救命的半颗金丹其实并非是他所献。 而是……君故。 怀音如梦初醒,原来君故这些年屡屡闭关,竟是因为毁丹救自己伤了本源。 而自己的所作所为,无疑是在师父的伤口上撒盐。 下意识伸手拉住了青年的袖子,怀音将头慢慢靠在君故的衣摆上,呼吸着那股清清淡淡的味道。 “对不起,师父。” 少女哑着嗓子,有些悲伤的道歉。 过往种种,君故并不知道,怀音却一清二楚。 能得到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怀音几乎喜极而泣。 而她最想做的,其实并非报仇雪恨,而是做一个贴心乖巧的徒弟…… 再不让君故失望难过。 君故看着那空空如也的药碗,有一瞬的失神。 他尚还不知道,自己那小白眼狼徒弟,今生已存了要好好报答他的心思。 第6章 赶走!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怀音便暂时卸了书院夫子的担子,在浮云楼休养生息。 这一休息便连了好些天,怀音乐得清闲,将那些令人头大的学生都抛诸脑后。 直到某一个人的到来,打破了这难得的安宁。 “怀音夫子,婠婠并非有意冒犯,请您大发慈悲,不要赶我离开书院!” 娇媚柔顺的少女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怀音冷眼看着,不明白面前这小白花又在作什么妖。 苏婠婠伏下身子,有些卑微的匍匐在地上,字字句句仿佛泣血哀鸣。 “婠婠勤学苦练,只为修仙入道,若是被驱逐出书院,今后在世间便没有了立足之地,求夫子大发慈悲,向仙尊进言,饶过我这次!” 苏婠婠是真的有些后怕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就像寻常一样撩拨上官策替自己出头,去挑衅了怀音。 便惹来了仙尊君故的怒火,亲自下命令将自己从书院除名。 明明从前都没什么…… 堂堂仙尊,向来不会理会小辈们之间的争执。 一定是怀音在仙尊面前进了谗言! 苏婠婠如是想着,愤愤不平,无奈却也只能选择低头道歉。 她决不能失去在自在书院修行的机会。 苏婠婠一席话说得混乱,怀音却大概听出了其中的意思。 一炷香燃起缭绕烟雾。 怀音歪了歪头,有些懒懒道,“这是仙尊的决定,你不该来找我。” “是婠婠惹怒了夫子,倘若夫子能原谅我,想必仙尊也不会降下惩罚了!” 苏婠婠有些急切地看向怀音,甚至膝行上前几步抓住了怀音的裙角。 怀音一低头,便对上小白花哀求的目光,“听你这意思,莫非是以为我让师尊罚你?” 苏婠婠没有回答,只低低的啜泣着。 像是……默认了这说法。 怀音怒极反笑,一把揪住了苏婠婠放在自己裙摆的手,“你身为自在书院弟子,不遵纪律,无视课业,此乃罪一。” “搬弄是非,陷害同门,此乃罪二;” “背后诋毁,侮辱仙尊,此乃罪三!” “如你这般不忠不义的人,本就不配留在我天外天。” 怀音的声音越来越沉,话至最后,手上猛地发力。 苏婠婠一声痛呼,只觉被怀音握住的手腕一阵剧痛,随即软绵绵地垂下,再使不上半分力气。 虽说梦中经历种种,怀音对苏婠婠的恨意其实并没有多深。 欠她最多的是上官策。 这点道理,怀音尚且分得清楚! 可苏婠婠跑到自己面前哭诉求饶的行为,以及那只说了一半的话,无一不是在指责君故昏聩。 偏信谗言! 怀音可以接受苏婠婠挑衅自己,却不能接受她胡言乱语,诋毁师父的名声。 苏婠婠捂着自己的手腕,疼得冷汗直留,看着面前突然变脸的怀音,嘴唇微微颤抖,“夫子就这么容不下婠婠吗?” 怀音看了苏婠婠良久,到底想不明白面前这人哪里来的自信,“我有一句话曾经问过上官策……” “如今,也想问问你。” 苏婠婠盯着面前高傲有如神只的少女,那女孩儿轻皱着眉头,垂眸看自己的时候,仿佛俯瞰蝼蚁。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说这话时怀音的眸中泛着冰冷嗜人的光,像是要将人生生吞吃入腹的模样。 莫说是苏婠婠,便是上官策也从没见过这样的怀音。 “音儿” 上官策咽了口口水,挣扎着还想说些什么,余光却突然瞥见一抹寒芒,下意识转头避让。 有凉意擦着脸庞划过,紧接着便是尖锐的疼痛。 那高大矫健的沧海宫少主忍不住啊了一声,随即伸手抚摸向痛处,鲜红色的液体已经染上了指腹。 上官策看着自己的血忽然有些惊慌,手也止不住颤抖起来。 原来那个对他温柔小意的少女,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变了! 怀音偏头看向面前一对男女,眼中是再藏不住的厌恶。 本还打算慢慢折磨俩人,可怀音发现,自己竟连一刻也隐忍不了。 五指收拢捏出一个诀,怀音打算砸到面前这一对男女身上。 既然如此相爱,便用一个天雷送你们化为飞灰,生生世世交缠在一起。 不得不说,被激怒的怀音过于简单粗暴。 或许是看出了怀音眼中浓烈的杀意,在天雷诀降下的那一瞬间,上官策回身猛地抱住了苏婠婠就地一滚。 险险避过! 饶是如此,两人身上也被天雷余威波及,一片焦黑。 黄金玉甲的男人此刻头冠歪带,狼狈不堪,碧藕色薄纱长裙的女人满身黑灰,裙边破碎。 天雷落在木质地板上,暗红色的地面中央出现了漆黑的圆动,正冒着轻烟。 怀音余怒未歇,素手轻抬,地上那一对鸳鸯吓得紧紧相拥。 便在此时,有极柔和的气息弥漫在整个房间中,那时滋生世间万物的力量。 即便是怒气冲冲的怀音,在感受到那平和的法力时,心中亦是一片清明,失去了杀意。 微风拂来,门窗微启。 君故缓步而来,一身玄衣漆黑,像是天地间浓墨重彩的一笔。 “师父?”为何阻拦我 怀音语声恭敬,却带着一丝不解,未曾说完后面的话。 君故看了自己的小徒儿一眼,便猜出了怀音的想法,师徒俩相伴千万载,总有些心意相通。 徒儿想要做什么,君故向来不会阻止! 只除了杀掉面前这两人。 怀音生来纯粹,手上从未染过血腥,又怎么能为这样的小人破例? 何况徒儿现在本就心魔渐生,若是以杀止杀,今后必被执念所困,修为难逾大关。 君故看着面前的少女,目光温和,“莫要弄脏了你的地方。” 对上师父有些澄澈的眸子,怀音的心中巨震,随即仿佛吐出了一口浊气,胸中再无憋闷。 怀音当然知道嗔念重的后果,也知道君故赶来说这番话的道理。 垂了眸子,怀音将手藏进了袖子里,语气生硬,“滚,别让我在天外天看到你们。” 上官策还没回过神来,已经被苏婠婠一把拉住了袖子,头也不回地跑远。 相较之下,苏婠婠当然是识时务的,她一眼便看出了怀音藏在平静下的杀意,及君故并未到达眼底的温和。 总归,她已经留下了后招! 此番她被赶出了天外天,怀音却决计讨不了什么好。 苏婠婠离开时低着头,余光却不经意瞟向怀音,带着十分怨怼。 第7章 修养。 碍眼的人终于离去,偌大的房间里便又只剩下师徒俩。 怀音坐在软榻上,落在君故眼里有些呆呆的,让堂堂神尊心中有些隐隐作痛。 便这么喜欢他? 即便被欺辱蒙骗、被设计杀害,也依旧放不下吗? 很明显,君故误会了自家小徒儿。 不过即使怀音知道了师父的想法,也是有口难辩,谁让前世的自己那样痴心不悔。 现在被人误解也是很正常的事! 房间里空气沉闷,沉默的情绪蔓延。 君故心中长叹了一口气,终是走到了怀音面前,半蹲着身子,抽出了少女藏在袖中的手。 因为过于用力,少女白嫩的掌心已经印上了几个月牙儿印记。 怀音尚不觉得有什么,君故的眉头却已微微皱起。 师父的手掌有些凉,像是冷玉的温度,怀音被他握着手,忍不住一缩。 君故却更用力地将她的手抓紧,一下下固执的抚平掌心的红痕。 “师父” 女孩儿的嗓音像未足月的猫儿般娇嫩。 君故微微低下头,一缕发丝正好擦过怀音的脖颈,痒痒的感觉让少女不由自主往自家师父的胸口蹭了蹭。 乖巧又熟稔。 君故突然有些心慌,一种极隐秘的情绪几乎溢出胸口。 “师父,谢谢你。” 怀音突然抬起头,娇小的唇勾出了甜甜的弧度,明眸皓齿,双眼里仿佛有星辰。 君故看着面前那一张笑颜,心中突然一松,不自觉便伸手抚上了少女的头顶,“说什么傻话。” 便是为了她展颜欢笑,其余什么都不重要了。 赶走了苏婠婠和上官策,一切好像恢复了正常,怀音旧伤养得差不多了,又重新回到书院授课。 这群学生将来不少都是六界响当当的人物! 不过怀音却没有什么结交的心思,这世间若论修为身份,怕是无人及得上自己的师父。 那只要抱紧自家师尊的大腿便万事大吉啦! 如是想着,怀音摧残起书院这些书院的未来花朵越发得心应手。 如果教学生不是为了玩,那将毫无意义。 对于如此残酷的训练,有人欢喜自然有人愤恨。 欢喜的人自觉仙力提升迅速,愤恨的人却认为是怀音故意找茬陷害。 这心中愤恨的人,自然便是妙言。 妙言这些日子刚养好了伤,倒不敢去触怀音的霉头了。 哪怕是知道了苏婠婠被逐出天外天,除了感觉丢了自己的面子背地里发了场脾气,其余并不敢做些什么。 至于苏婠婠之前提出,让自己病得更严重的建议,妙言本来打心眼里不愿意。 说到底她和怀音之间算不上血海深仇,何苦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妙言并不是傻子,她不是看不出来苏婠婠有利用自己对付怀音的嫌疑。 可经过这段时间怀音的“折磨”,妙言总认为是怀音刻意报复。 再一次被罚不许用仙力,练习挥动巨剑两千次,妙言心中属于理智的弦彻底绷断了,她又想起了苏绾绾提出的“那个”方法。 当日下午,妙言便缺课了。 怀音在课堂上微微挑眉,引得一众学生心惊胆战,被磨练了这些许日子,他们已经能从表情上分辨出这位夫子的情绪。 而怀音此刻的表情看起来很糟糕! 与妙言同住的一个学生顶住压力,战战兢兢地站起来,磕磕巴巴说了菩提坞长老小孙女病重的消息。 怀音到底没有当场责骂,她并非不近人情,若是真病了且让她歇两日又何妨? 就不知道这病是真还是假 虽然心知肚明,怀音却也懒得去查证,倒显得自己小肚鸡肠。 于是妙言这一病,便缠绵病榻半月有余,甚至惊动了菩提坞的长老妙引。 妙引带人气势汹汹来天外天找茬的时候,怀音还在书院给学生们授课。 直到叶桐一蹦一跳来找怀音,说掌门在从何居会见菩提坞的来客,还邀她作陪时,怀音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不对劲。 怀音在天外天一向深居简出,师兄弟们都知道她的性子,见客这种事情向来能避就避。 既偏要她去一趟,想来是来者不善! 叶桐看起来有些兴奋,还不忘朝怀音挥挥小拳头,“小师叔,你别怕。” “这到底是咱的地盘,到时候见了那菩提坞的人,若是出言不逊,便直接将人打出去!” 师侄跃跃欲试的模样让怀音忍不住担忧,恐怕是没有矛盾,叶桐也想制造出矛盾。 享受一下正大光明打人的感觉 这般跳脱的性子,怎么能是自己那冷面冷心的二师兄教导出来的弟子呢? 不管怀音如何胡思乱想,这不靠谱的师叔侄到底是来到了从何居。 云何居的门槛有些高,怀音看着叶桐一蹦三尺高便要跳进去,总觉得自己跟着那样做会有失身份。 简单来说,就是不够装b! 对待来找茬的人,自然要将自己的姿态摆得高一些。 怀音如是想着,扯住了叶桐后颈的衣领。 可怜的小师侄跳到一半在半空呈八爪鱼状。 叶桐:“???” 揪住了自家小师侄,怀音随即附在叶桐身边耳语了几句,那双鬟少女了然点头,随即转身离去。 而怀音则心安理得等在了从何居门口。 从何居内。 有苍龙纹饰的熏炉燃出宁神的清香。 房中墙壁挂着狂草字帖、还有山石画卷,一派的古朴庄重。 红木雕饰的太师椅在青石地面上一字排开,坐着好几个男男女女。 坐在右首的是一个身着白袍,披着暗红色披风的佝偻老妪。 正是菩提坞长老妙引! 此刻的妙引面色阴沉,正盘弄着手中一个黑漆漆的盒子。 主座黑白道袍的天外天掌门青逾脸上挂着慈和的笑容,软语对着面前的老妪说着什么,心中却忍不住骂娘。 个老不羞的! 非要送些不争气的来自家书院修行,出了事又不依不饶。 可真想捏个诀将这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老女人炸出去! 菩提坞长老还真不能让青逾放在眼里。 至于妙引阴阳怪气的,怀音针对妙言的那些琐碎事,青逾可没放在心上。 师父教徒弟,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不得不说,天外天护短,那可是一脉相承的。 奈何修养作祟,青逾暂时拉不下面子翻脸! 第8章 哪位? 妙引看着面前笑呵呵、宛若弥勒佛的青逾有些不屑,她素来高傲,最是讨厌这种曲意逢迎的人。 何况这些人还未能照顾好她的宝贝孙女! 等得越久,妙引心中怒火自然越盛,于是冷嘲道,“青逾掌门,这怀音长老好大的架子,任你三催四请都请不来!” 青逾微微挑眉,有些不悦,自然不是因为怀音的迟到 他那宝贝小师妹肯来见妙引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 须知在天外天乃至整个仙界,只要是怀音不想做的事情,怕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好使! 妙引从头到尾横眉怒目,青逾也懒得再维持风度,“妙引长老一炷香内催了三次,既如此着急,不妨亲上浮云楼去拜见小师妹。” 怀音虽然辈分极高,跟在场众人也算平起平坐,但到底年纪太小。 妙引自恃身份,当然觉得亲自去拜见怀音是极羞辱的事情,青逾也是深知妙引的心思,故意出声激怒。 “你什么意思?” 妙引噌地站起来,握着法杖的手收紧,青筋毕露。 青逾却也不怕,有些皮笑肉不笑道,“字面意思,妙引长老莫非听不懂?” 房间里一时剑拔弩张,周围有和事老想打哈哈,却被两人身上的气场逼得败退。 正在此时,房内突然自上而下缓慢飘落无数雪白的花瓣,离地三尺便好像铺平在水面一般停驻。 时间也凝滞在一瞬。 众人都被这一幕震慑,突然有眼尖的人惊呼出声,原来那雪白的花瓣并非凡品,而是无比珍贵的昙香优棠。 房门被一阵劲风吹开,长长的一段月白色鲛纱御风飞进房中,紧接着便是一个玄衣少女踏着优棠和轻纱而来。 飘然若仙。 青逾自然也看到了这造作的一幕,眉心忍不住跳了跳。 他那养了数万年快要开花的昙香优棠 一朝殒命。 无妨,死在小师妹手上倒也死得其所! 虽然心中在滴血,青逾也不得不挂起得体的微笑,毕竟若是拂了小师妹的雅兴,这花不死得其所,怕是师尊要让自己死得其所。 怀音飘然而来,还没等众人回过神来,便落在了青逾身边的一个软座上,神情慵懒。 这个出场够帅,她喜欢! 本只是让叶桐找些花草充充门面,谁知那丫头竟直接拔了师兄的宝贝花田,倒也不错。 昙香优棠是上古奇珍录中才有记载的花草,有价无市,倒也没什么别的作用,就是好看。 三界六道见过的人,没有不夸一句绝美! 怀音今天这一出场,属实大手笔,本来来找茬的菩提坞众人,自然都被这壕气砸得有些恍惚。 那天上飘落一瓣瓣的,不是花,是数以万计的灵石 妙引自然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冷哼了一声,鹰隼一样的目光直勾勾落在怀音身上。 女人自然没有不爱美的,妙引年轻的时候也算是名动一方的美人,可奈何境界无法突破终于陨落,甚至无法驻颜,如今已是满脸褶子。 心怀恨意又行将就木的人,对美好的事物总是看不惯的! 怀音看着面前那老妪捏住一片优棠花的花瓣,五指并拢便将其捏碎,仿佛要捏碎自己骨头的眼神,懒懒换了个姿势。 妙引见自己被忽视了,双目圆睁,刚要怒叱,却被身边一个青衣女子拉住了袖角,生生将口中的话又咽了回去。 “怀音,许久不见,你如今都长大了。”那青衣女子微微笑着,说话有种令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便是这样温和的人,却让怀音满眼满心都生出了不适。 一身青衣的女子面目姣好,白纱覆面有种朦胧的美感,正是菩提坞的圣女夕婼。 也算是怀音的旧识。 准确来说,是怀音和君故的旧识。 数百年前师徒俩外出仙游,无意之中便搭救了独自降妖伏魔的夕婼。 那时的夕婼还不是菩提坞的圣女,身份低微,这些年倒摇身一变,成了菩提坞最尊贵的存在。 前生她十分欣赏夕婼外柔内刚的性子,又在夕婼自己的刻意下,愚蠢又热心地帮了她不少忙,还与之成为了知交好友。 甚至在发现夕婼喜欢自家师父后,百般撮合。 可让怀音没想到的是,夕婼在自己和师父之间来回挑拨,造成了师徒俩关系不断恶化,前世彻底分道扬镳。 若说怀音的前生是一场被算计的悲剧,那夕婼也算得上是幕后主使的一员! 怀音仔细看着夕婼,面前还是那张柔弱无害的脸,挂着温暖的笑,可怀音也见过那脸上的嘲讽和怨憎。 明明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却恨不得自己去死! 前世在怀音被上官策剥离仙骨和金丹之后,夕婼便出现了,一身月白色纱裙,看起来美好又高贵,跟地上鲜血淋漓的自己成了鲜明的对比。 怀音趴在地上,还没来得及求救,便被夕婼狠狠一脚踩住手骨,于砂石泥地上碾磨。 那曾经的好友,用最狠厉的眼神,和最恶毒的话辱骂、诅咒起怀音。 怀音那时才知道,夕婼从最开始接近自己便是一场阴谋。 因为爱慕师父,才会刻意讨好自己。 又因为嫉妒,与上官策私下勾结,陷害自己。 一边诉说着不满,夕婼恶狠狠地踩断了怀音的手腕,脸上全然不见了温婉和柔和。 回忆着过往,怀音有些失神。 夕婼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笑容,嘴巴一张一合在说些什么,怀音却一句也没听进去。 手腕有些发疼。 怀音失神得太久,夕婼自言自语回忆了过去半天,也没见到面前的少女有什么反应,只能叫起了怀音的名字。 “阿音,你怎么啦?” 熟悉的称呼终于让怀音回过了神,少女慢慢勾起了唇角。 夕婼看到怀音的笑容有些开心,还以为这位天外天的小宠儿是见到自己开心坏了。 从底层一步步爬上来,夕婼其实很是羡慕怀音,羡慕之中又稍稍带了些嫉恨和仇视。 只是夕婼一直都将这些心思藏得很好。 怀音傻傻地将自己当成了知交好友! 然而此刻再对上怀音的眼神,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夕婼总觉得怀音的眼神有些冷。 漫不经心的抬起了头,怀音有些淡淡地看向了面前的女人,语声清浅。 “抱歉,请问你是哪位?” 第9章 旧事。 怀音的一句话便让夕婼的笑僵在脸上。 一身玄色如墨的衣衫衬得少女肌肤越发嫩白如玉,好像遗落人间的精灵,歪着头有些迷茫的模样。 一瞬间夕婼竟真的有些怀疑。 怀音莫非是真的忘记了? 所以那些年看起来尽心竭力的帮助,其实不过是无聊时候的举手之劳。 夕婼微微侧过头,用秀发挡住了脸上有些扭曲的表情。 呵,亏她还曾将怀音当成最好的朋友。 像她这种生来高高在上的人,又怎么会真的明白什么叫做友情呢?? 无论夕婼心里怎么想,面上终是要装出一副温柔贴心的模样,“怀音真是贵人多忘事,连我都不记得了,我是夕婼啊!” “夕婼?” 怀音有些淡淡地重复面前人的名字,天知道她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压抑住撕开面前这张伪善皮的冲动。 如今对自己温柔和蔼,那大概是因为此刻自己于她还有用处。 怀音也是后来才想明白,夕婼本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偏生当年傻乎乎的自己看不清,生生沦为了别人的踏脚石。 徒惹嘲笑! “原来是夕婼。” 怀音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可却并未像夕婼想象之中的那样开心。 或许是躺得不舒坦,怀音悠然换了一个姿势,虽是从下看向夕婼,却丝毫不输气势,甚至有些轻蔑的意味。 “可夕婼似乎只是菩提坞一个小弟子,怎?” 怀音的话并没有说完,可在场又有哪个不是人精,自然听出了这位天外天小宠儿语气中的怀疑和不屑。 夕婼原只在菩提坞外门,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初级弟子,奈何后来合了掌门的眼缘,被选为新一代圣女,一步登天。 菩提坞众人自然心中也有不满,他们勤修苦练不知多少时日,却偏偏比不过这位掌门眼前的红人。 有好事者,自然也有猜想夕婼的上位史是否不光彩 怀音如今这一句话,自然如烈火烹油,将夕婼架在了火上,一时间在场众人看向夕婼的目光都有些不善。 人嘛,捧高踩低本就是常态! 夕婼感受着周围人的恶意,一时间脸上有些火辣辣的。 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是如何爬到今天这个地位的,菩提坞的老坞主是个恶心的老男人。 还有些极恶劣的爱好! 夕婼生得貌美,自然被那老坞主觊觎了。 生在菩提坞最底层,若是不抓紧机会,又怎能爬得上来? 夕婼对上了老坞主的胃口,暗中还为其寻觅更年轻和可口的猎物,渐渐便得到了那老坞主的重用。 甚至连菩提坞最重要的圣女之位都留给了夕婼! 怀音生来高贵,又怎么会懂得她们这些人的心酸? 夕婼又恨又怒,总算明白怀音提及这些是故意折辱自己,可到底不知道她究竟知道了些什么, 一时间又恨又怕,死死咬紧了唇瓣,有些难堪。 那傻白甜的少女,如今行事,怎的让人有些看不懂了? 夕婼死死盯着怀音,而怀音说完这样一句话便又好像没事发生一样,随手接过了自家师兄递过来的一杯热茶。 妙引在旁边沉默了许久,看着突然僵住的夕婼,恶劣地啐了一口。 这没用的圣女之前夸下海口,说怀音跟她关系极好,还说一定会给她的言儿讨回公道什么的。 可如今怀音当场下她的面子,这圣女却连个屁都不敢放! 真是与她站在一起都嫌丢人。 之前忍了半天,妙引的脾气终究是按捺不住,“怀音长老既来了,那便有话直说。” “我家孙儿在天外天受了重伤,如今昏迷不醒,该是谁的责任?” 怀音捧着小巧的茶盏嘬了一口,闻言头也不抬,“平白无故能重伤,那确实不是我的责任。” “分明是你公报私仇,欺负言儿!” “自在书院课业也不算重,连这点苦头都吃不了,怕是本身便身娇体弱,不适修仙。 “我孙女身体强健,明明是被你所罚!” “不尊师道,小惩大诫,有问题吗?” 两个人唇枪舌剑,妙引咄咄逼人,怀音却也寸步不让。 虽然心知言儿自己挑衅在前,被怀音教训了,但当孙女真的昏迷在面前,妙引便再管不了其他,只觉得怀音心狠手辣。 何况医修还嘱咐说言儿怕是今后修行都有碍! 这简直犹如当头一棒,敲在了妙引的头上,向来宠爱妙言的她自然忍不了,当即便闹上了天外天。 这一下便似捅了马蜂窝,菩提坞众人谁不知道妙引将她那孙女看得跟个眼珠子似的? 可怀音却也不是什么善茬,人家背后不只有六界最强大的仙门,还有个天下最厉害的师父。 若妙引真动了这天外天的小长老,怕是要为菩提坞惹来一场灾祸。 因而才跟来这许多人杵在从何居里! 此时看到怀音和妙引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菩提坞众人心中都忍不住打鼓。 夕婼此时也回过神来,想起来临行前坞主交给她的任务。 或许是知道她和怀音速来关系不错,坞主希望在不伤害两派关系的情况下,妥善解决妙言这件事。 这也是为什么夕婼之前会百般劝解妙引,声称自己会处理好这件事。 可不知道怀音中了什么邪,见着她之后十分冷淡不说,还说出那些话。 两人闹将起来,作为菩提坞圣女,夕婼当然应该上去劝和。 可因为怀音之前的话,被周围的人用那些暧昧莫名的眼光扫视了许久,夕婼如今十分不悦,对怀音也存了几分怨气。 更加懒得开口,赌气想着妙引若这能教训怀音一顿也是好的! 妙引紧紧皱着眉,本来想着若是怀音磕头赔罪,再用修为和心血为言儿续命倒也罢了,没成想还是个嘴上不饶人的主。 身为菩提坞的长老,妙引已经很久没被人顶撞了,眼前的小丫头肆无忌惮,着实踩到了妙引的底线。 怒极的妙引,反而不再说话,而是露出了一抹诡异阴森的邪笑,伸手搓磨起一早便拿在手中、黑漆漆的小盒子。 一时沉默无话。 菩提坞的其余人等防备着自家长老突然发难,却没想到妙引依旧淡漠,顿时松了一口气。 青逾仍有些戒备的看着妙引,不知怎的,他直觉这老太婆有些危险。 至于怀音则愣愣地看着那盒子,也不知道突然想起了什么,眉头紧紧皱起。 第10章 噬心。 那漆黑如墨的盒子泛着诡异的光,勾起了怀音一些埋藏久远的记忆。 菩提坞长老妙引,地位尊崇,万人敬仰! 但很少有人知道,妙引其实是个欺师灭祖之人。 怀音也是经历了上辈子才知道,妙引原出自云华舫。 水月洞天,疗伤圣地。 顾名思义,云华舫是个治病救人的圣地,出生最多便是医修。 妙引天分极高,小小年纪便被当时云华舫的掌门当做继承人培养,或许是太高,让妙引有些飘然。 未走向治病救人的正道,另独辟蹊径创出了以蛊入药的法子。 蛊向来便是阴邪之物,云华舫以仁为本,当然是绝对无法容忍妙引最终用活人练蛊的行为。 那位掌门大怒,当时便废除了妙引的修为,将之逐出师门。 时隔数百年,当那位掌门已然羽化,妙引却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来,只两鬓斑白宛如老妪,不复当初青春鲜活的模样。 然而其一身修为却比当初厉害了许多,还心狠手辣地屠杀了云华舫不年轻有为的新秀。 谁也不知道妙引经历了什么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只知道当时的云华舫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本以为妙引就此沦落魔道,谁知这人竟转头入了菩提坞。 菩提坞好歹也算是名门正派,却不料会将这欺师灭祖之人收归门下! 当时六界中有不少怨言,奈何妙言也放出话,言道当初的恩怨如今也算一报还一报。 从此两清! 云华舫只剩下些年迈老弱的门人,自然虽然心中仇恨,却不敢再度寻仇,此事便就此揭过。 前世怀音知道这些隐秘忍不住皱眉,还曾问过师父为何不肯出手制裁。 君故却表情淡淡,只说万事有因必有果! 六界之中,今日所做的任何事情,都会在来日祸福相依。 外人出手强行制止,只是徒沾因果。 那时怀音才知道,君故依然是个冷情的人,只是他对自己太过温柔,让自己几乎忘了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不染凡俗的神尊。 “师妹?” 直到青逾小声的提醒,怀音才从回忆中抽回了思绪。 对上自家白胡子一大把的师兄那有些担忧的眼神,怀音缓缓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许是想起了前世的那些事,怀音对妙引存了几分戒备。 那样心狠手辣又残忍的人,自然也是小心眼和记仇的! 加上妙引隐隐透向自己那有些阴森的眼神,怀音甚至可以肯定,若自己不是身在天外天,或许会被对方当场击杀。 身首异处! 或许是心中还忌惮自己天外天长老的身份。 又或许是忌惮师父。 妙引才愿意坐下来跟自己好好谈,而不是像覆灭那云华舫一样,直接对自己下杀手。 面前的老妪看起来沧桑又老迈,怀音却知道此刻决不能轻敌,特别是那人手里有些小巧的精致墨盒。 不知怎的,怀音看着那东西总觉得背后有些发寒! 总归里面是妙引对付自己的后招。 不得不说,怀音猜测一点没错。 妙引素来睚眦必报,连一手培养了自己的仙门都不肯放过,何况是身为外人的怀音 虽说怀音是天外天长老,可在妙引的眼里,年轻幼稚依靠身份上位的长老算个屁? 君故神尊向来超脱世俗,想来也不会为这一时兴起捡回来的丫头出手。 不过是仗着君故的威名,在这第一仙门耀武扬威罢了。 那青逾老儿也是个瞎的,又或许真的年纪大了,自觉后继无人,将这小丫头当成个女儿来养了。 若说君故真的多在乎这个徒弟,妙引并不相信。 心中这一念头转过,妙引忍不住冷冷勾起唇角,她速来肆意惯了,便是临了年迈,也改不了张狂的毛病。 想着要报复面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下一刻便动了手。 墨黑色的盒子不经意便开了盖子的一角,有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黑雾涌出,转瞬便散入空气中,再寻不见。 怀音反应极快,看到妙引手中那盒子一开,便下意识向后一仰。 可动作到底比那黑雾慢了一拍,何况那雾隐在四周,根本神不知鬼不觉。 下一瞬,怀音便感受了胸口撕心裂肺的疼痛! 比当初抽出神骨还要剧烈的绞痛从心口蔓延,少女有些颤抖的伸手抵住胸口,一瞬间满头冷汗。 剧痛让怀音瞳仁越发睁大,然而少女的眼前却有些发黑,怀音死死咬着唇直至唇色开始发白,烙下了深深的印记。 妙引看着眼前这一幕倒是快意,只是又有些吃惊,没想到面前这丫头倒有些骨气,竟没疼得跪地求饶。 这蛊可是穷尽了妙引毕生之力,倾心研制的杰作,名唤噬心。 既然称之为噬心,那作用便是让人感觉到钻心的疼痛,仿佛千万只虫子一起撕咬啃食人的心脏一般。 可惜便可惜在,每次只能对指定一人使用。 妙引冷眼看着在场的众人,依着她从前的性格,这些没用的人即使通通杀了也没所谓! 那该死的青逾,身为天外天掌门又如何,竟敢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唯一让妙引有些意外的是,怀音除了一开始捂住胸口,身子有些微微颤抖之外,竟再没有其他反应了。 要知道换了普通人早就痛苦哀嚎出声! 眼前这丫头看起来娇弱得很,倒也是个倔强的。 妙引露出了有些不屑的冷笑,噬心的疼痛只会越来越剧烈,即便现在还保留着一丝理智,顾忌自己长老的尊严惺惺作态。 一会儿也只会疼得满地打滚,狼狈地跪在自己面前讨要解药。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加上蛊毒指定发作,在场众人其实都没感受到什么异样。 只是青逾的目光落在自家小师妹身上,心里不由“咯噔”一下,怀音垂着头的样子看起来不太对劲,脸色更是苍白得可怕。 额前细细的刘海竟有些汗湿? 他们修仙之人不食五谷,身不染尘,又怎么会有流汗一说? “师妹,怎么了?” 白胡子一大把的天外天掌门连忙直起身子,巴巴凑到了怀音身边,拉住了少女的一只手。 这一碰之下,青逾心中暗道不好,原来不仅仅是额上,怀音连一双手的手腕手背上都满是冷汗,手指微微蜷曲着,身子也在微微颤抖。 像是疼极了的模样。 第11章 杀意。 因着君故一贯的庇护,怀音在天外天向来横行霸道,活像个假小子。 青逾虽也时常被这丫头磨得咬牙切齿,但更多的,却也喜欢小师妹鲜活的样子。 准确来说,天外天其实很少有不喜欢怀音性子的。 小小的团子长得粉雕玉琢,却偏生爱调皮捣蛋,在猫狗都嫌的年纪,将整个天外天搅弄得鸡飞狗跳,却也让这仙境添了人气。 只是越大越不可爱,青逾想到近些年来,脸色越发冷淡的怀音,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只是自家的宝再不好,那到底是自家的。 自己能教育,却不能让旁人给欺负了! 眼见着曾经耀武扬威的小家伙吃了亏,病恹恹惨兮兮的模样,掌门的怒气值自然蹭蹭往上涨! 虽然不知道到底具体发生了什么,青逾心中却也明白师妹这样虚弱和痛楚的模样,定然和菩提坞那老货脱不了干系。 那老货看着便不像个好人! 当初做的那些个腌臜事,这数百年过去了,还真当没人知道了不成? 黑白道袍无风而动,白须白发的老者身上倏忽出现了一种极压迫的气势,连带那张慈祥的老脸上也牵出了几分杀意。 妙引堪堪引诀才挡住了青逾的一个凌厉攻击,忍不住斥骂道,“牛鼻子老道,你疯了?竟对我动手。” “打得就是你!” 青逾的动作更快,下一秒便伸手“啪”地一巴掌打在妙引脸上。 虽然不疼羞辱的意味却十足。 “菩提坞长老算个球,惹急了老子,门都给你灭了,像你当年做的事一样,那叫做一报还一报,我家怀音招你惹你了,个老不羞的一大把年纪了,还暗地里下黑手,不要脸!” 青逾这一番话如连珠炮般,中气十足。 在场众人都有些目瞪口呆。 这天外天掌门青逾素来是个仙风道骨的,何曾有过这样气急败坏、满口粗话的模样? 还真是气狠了啊 至于话里那些有的没的,年轻的一辈或许有些莫名其妙,年长的或都勾起了玩味的笑容,许是想起了妙引长老当初欺师灭祖那宏伟壮举。 夕婼看着面前这一幕有些眼酸,心里也忍不住颤了颤,原来怀音在天外天地位竟这样稳固,连堂堂掌门都向着她说话。 其余众人当然也是同样的想法,之前心里还有嘀咕的,此刻再也不敢轻视怀音。 瞧! 人家到底是天外天长老,无论以什么方式上位,都能得到自家掌门的庇护。 妙引挨了这一巴掌,整个人都有些懵。 从云华舫叛门而出到菩提坞,她一直是个骄傲的,便是被废除修为的时候,也不曾低下高高扬起的头颅。 哪知今日在天外天,便受了此生最大的屈辱! 也正是这一个巴掌,才让妙引的心中有些惊悚,原来青逾的修为竟如此骇人。 自己根本避无可避 一双青灰的眸子隐隐泛起红光,妙引微微颤抖的手再次抚上腰间那不起眼的墨黑色盒子。 她要天外天的这些人统统都去死! 长老又如何? 掌门又如何? 在她的杰作噬心面前,这些人只有活生生疼到死的下场。 干瘦犹如枯骨的手刚刚碰到那盒子,还没来得及拨开这蛊毒的机关,妙引便觉得手背火辣辣的疼痛,像被什么抽了一记。 蓦然回过头,妙引死死瞪着原本应该瘫在软椅上、疼得抽搐的怀音。 后者此时脸色惨白,脸颊旁还能看见滑落的一滴冷汗,对上妙引的目光,却仍露出了浅浅地一抹笑容。 少女纤长的食指上流溢着银白色的光晕,那正是怀音的法器。 显而易见,也是刚刚狠狠抽在妙引手上的光鞭。 “师兄,夺她腰间的盒子。” 怀音微微仰着头,有些漫不经心地吩咐道。 青逾:“” 为什么师妹这语气听起来颇像,阿黄,去咬鸡! 阿黄乃是小时候他们师兄弟妹三人共同散养的一只大野狼,虽然大家一起投食,但阿黄却最听怀音的话。 虽是只土狼,战斗力却不差,曾跟着怀音上蹿下跳,闹得鸡飞狗跳,一人一狗加起来可称之为全员恶人。 虽然拿自己跟狗比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怀音当然不知道自家师兄的发散性思维这么强。 方才凝聚灵力抽向妙引的那一鞭子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如今也只是勉强支撑才能假装无事坐在椅子上。 听到怀音的提醒,青逾虽然板着脸,到底攻向了妙引的腰间试图抢夺那墨盒。 白袍的老妪被逼得败退,一时之间只能招架,倒也不能发挥出那蛊毒噬心的威力。 两人战在一处,周围菩提坞的长老们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天外天的长老们倒是兴致勃勃,更有甚者已经嗑起瓜子,就差没在桌面上开个赌局,赌一赌今日哪方会是赢家。 青逾这些年虽修身养性,很少杀生,修为却并未停滞,反而越发精进。 反观妙引临老性格越发恶劣狭隘,修为难有更高的建树。 两人过了不到十招,妙引便觉得有些吃力,没想到面前这老头修为比自己还高上几分。 打是打不过,妙引便想使些阴暗的法子,可偏偏每次都能被青逾看穿,眼看过不了多久便要败下阵来。 心念一转,妙引佯装使出了全力,狠狠地攻击青逾。 那霸道的法力似带着千钧之力砸来,青逾忍不住微微皱眉,不理解妙引为什么从最开始的保守打法转而以命相搏。 饶是心中猜不透,青逾也不敢就这样硬接这一下! 但青逾退了,妙引却并未停手,而是巧妙地转了一个方向,朝着一旁娇小的玄衣少女而去。 妙引举着手中泛着幽光的法杖,目光狠戾仿佛地狱爬出来的修罗,望向怀音的目光带着些疯狂。 这样的情况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意料! 怀音当然也没有想到,妙引竟突然将矛头对准了自己。 眼睁睁看着那满眼血红的老妪朝着自己冲来,硕大的法杖离自己的脑袋不到半尺距离,怀音却僵硬地靠在椅背上。 无他,还在脱力中根本没能缓过来! 而青逾也反应过来,妙引方才看似使出全力的攻击,只是为了逼退自己,而她真正充满杀心的目标,是自己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师妹。 青逾飞身便朝着怀音跃过去,可妙引的法杖却已经到了少女的头顶,再来不及 第12章 神只。 那漆黑的法杖破风而来,似带着千钧之力,怀音一瞬间睁大了眼睛,似乎再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青逾看着面前这一幕,心脏惊悚得几乎漏跳一拍。 妙引看着自己的法杖逼近怀音的头顶,下一秒便要穿透那玄衣少女的天灵盖,一阵快意涌上心头。 或许对这老妪来讲,只有杀戮才能抚平内心的躁动。 千钧一发之间,仿佛一股无形的气墙出现在怀音的身前,妙引的法杖难逾寸进。 铺天盖地而来一股威压,逼得在场众人不由后退几步,青逾在瞬间便松了一口气,师尊既来了,此事定不会让小师妹再吃亏。 妙引瞪大了一双死鱼眼,拼命挥动手中的法杖,却发现犹如蚍蜉撼树。 堂堂的菩提坞大长老,头一次生出了几分惊恐。 随着月白色的光芒晕染开,一身玄衣的男子缓步而来,长长的黑发如瀑一般流泻,丝毫未束就那么随意散着,平添几分慵懒。 君故就那么信步而来,像世间一个最普通的人一般。 可这房中却绝没有一个人敢小瞧他! 神尊君故,天地间最后一个神只后裔,万分尊贵的存在。 “恭迎神尊。” 此时无论在场的人心中怎么想,却都只能弯下高贵的膝盖,低眉顺目地行礼。 当然也有两个例外。 怀音仍然脱力瘫在椅上,看见自家师父来了,只能面无表情的装死。 被人欺负还要让师尊救场委实太丢脸了! 怀音陷入了浓浓地自弃中。 另一个不曾对君故行礼的,自然便是妙引。 其实妙引也并非不想行礼,而是手中的法杖沉重,如今挥不下去却也抬不起来,禁锢着妙引的双手。 看见君故的那一瞬间,妙引便有些后悔了。 那到底是天地间最后一个神,与之为敌,实在太不理智了。 只是那高高在上的神只,何故为了一个不知所谓的丫头片子沾染尘埃? 妙引百思不解,也不得而解。 超脱六界的神,生来便拥有神骨,是天道的宠儿。 然而与之相对的,神只并不能干涉六界的一切,否则必有劫数。 妙引曾认为怀音对君故来说,不过随手救下、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类小丫头。 即便是收了徒,也只是为了收留这女孩儿,给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神只的大发慈悲而已! 通常上位者的慈悲总是廉价的,妙引以为怀音在天外天不过表面风光,故而才敢上门找茬。 虽说是为孙女出气,其实也不乏发泄心中埋藏的杀意。 奈何 一步错步步皆错。 妙引没想到君故竟如此重视怀音,竟愿意违背天道的约束,哪怕沾染尘埃因果,放下身为神只的尊严,也要护着这便宜徒弟。 其他人不像妙引想到这么多,心中或都只是畏惧和羡慕。 夕婼便是如此! 从君故出现的那一瞬间,夕婼的目光便没离开过那纤长的身影,黑发如墨,眉目如画,还是犹如初见时仙风道骨的模样,举手投足之间无比淡然。 只是在君故靠近怀音的那一瞬间,夕婼脸上隐隐的笑意有些僵硬了,露出了些仇视的目光。 夕婼曾经无比嫉恨怀音,她什么也不必做,便能得到君故的关怀与呵护。 而自己无论做什么,都入不了那高高在上的仙人之眸。 为何人与人的差别这么大? 夕婼心中不平,更不服,对怀音恨意加深的同时,也越发觊觎那遥不可及的如月仙姿。 怀音看着自家师父越走越近,自觉丢脸的垂下了头。 君故缓步来到了玄衣少女的身边,看着怀音身上那一身与自己同色的玄衣,心中再次生出些悸动。 每每他心下凉薄的时候,怀音总能拨动那根肆意的弦。 或许这身黑衣并非存着什么心思,可看着与自己相似的穿着打扮,君故还是起了些荒唐莫名的念头。 道心不固! 怀音感受到自家师父停在面前不远处,却不肯靠近,隐隐有几分审视的模样,心中莫名有些慌张,又有些委屈。 方才因为脱力的缘故根本动弹不得,如今手脚稍稍恢复知觉,怀音又有些不想动弹。 妙引依旧以一个十分可笑的姿势举着手中的法杖,几乎被所有人都忽略了。 一时沉默。 却无人敢打破这份沉默。 良久,却听青逾轻轻咳嗽了两声,有些沉稳地开口,“今日招待不周,便请菩提坞各位长老暂且住下,尚有事情未曾解决,便不多留了。” 能混上这般地位的,又有几个不是人精。 菩提坞的长老们本就战战兢兢,生怕被妙引那个疯子连累,如今见青逾这么说,忙知情识趣的离开了。 至于妙引?当然被众人合情合理的忽略了! 笑话,在旁人的地盘耀武扬威着要杀别人的长老,不被教训才怪,何况那要打杀的人还是神尊的徒弟。 怕是妙引这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至于同门之谊 方才妙引动手的时候也不曾知会他们啊,何曾拿他们当过同门? 如此霸道张狂,只会替菩提坞惹麻烦的长老,若是神尊下手除了,也好。 怀着各种心思,会客居的长老们皆都散了。 偌大的房间便只剩了君故,一把白胡子的青逾老道,瘫坐不动的怀音,及僵硬的妙引。 妙引一直未曾开口,敌我悬殊的实力,让她几乎无话可说。 青逾有些恭敬地对着君故弯腰行礼,唤了一声师尊,落到旁人眼里或许会觉得有些可笑。 堂堂天外天掌门,一把年纪的白胡子老头,唤着面前一个青年为师。 怀音有些闷闷的,不说话的模样让青逾有些纳闷,加上担忧,忙伸手探向自家师妹的额头,下一秒却不经意地被自家师尊隔开了手臂。 青逾:“???” 意外得来一枚凉凉的眼神,青逾咬着一撮白胡子有些委屈。 我只是关心师妹我有什么错。 年纪越大的师尊醋意见涨! 高高在上的神尊弯下了腰,有些小心翼翼地抱起了椅子上那娇小的丫头。 一片漆黑的衣袂交织在一起,无端竟有几分旖旎的味道。 怀音本不愿意在师父面前继续丢脸,可被人一把抱起来,闻到那有些熟悉的味道,不由抽了抽鼻子,往君故怀里缩了些。 总归丢人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面对把自己养大的师父,又有什么好计较的? 妙引看着面前这一幕,突然如梦初醒,仿佛窥破了什么私密一般。 第13章 亲吻。 手上的重量仍在,妙引的心情却不再那么沉重,反而有些雀跃。 为自己发现的那关于神尊的不伦之情。 若是她将这些宣扬出去,想是堂堂神尊定会遭受万人唾骂,从那高高的神坛跌落无尽深渊地狱。 竟敢这么对付她! 她绝不能让这对狗男女讨得了好。 怀音被自家师父抱着,又被握着手输送了一点元气,青灰的小脸这才缓缓恢复了血色,只余指尖还有些冰凉。 比方才好的情况是,胸口剧烈的疼痛终于停歇,不再肆意作祟。 转头看向那被制约的老妪,怀音隐约明白了,自己所中的蛊毒约莫与妙引本人相连,如今她既无法分心对付,自己当然便好过些。 “神尊殿下,多年未见,您风姿不减啊!” 沉默了不知道多久的妙引终于开口,语声有些嘶哑,说着恭维的话,语气却带着不善。 不伦不类的称呼,阴阳怪气的调侃。 君故方才已从青逾那里听说了怀音遭暗算的消息,目光终于幽幽落到了妙引身上,头一次直视那有些苍老的、布满皱纹的脸。 一身玄衣的神只神色淡然,俯瞰的模样仿佛世间一切都不能让他容纳眼中,偏怀中那人被他紧紧拥着,像护着什么珍宝一样。 妙引以为他不会回应自己,想当然也没打算得到回应。 神只,血管里流动的是冷漠和高贵的血液。 一片死寂,却在下一瞬,听那温润又淡漠的声音问道,“如何解?” 没头没尾的三个字,妙引却很清楚君故的意思,是问她怀音所中那蛊毒应该如何解除。 若是想摇尾乞怜地保留一条命,此时或许就该将一切都和盘托出。 但妙引并不想。 逍遥肆意了一辈子,妙引还是有着自己的骄傲。 即便是神只又如何? 这世间总有他君故做不到的事。 此时的妙引,几乎已经忘记了要为自己孙女复仇的事,只想找回丢失的颜面。 看着怀音受苦受难她便开心。 看着君故愁眉不展她也开心。 若是再将这一对男女的私情捅破出去,让天下人辱骂耻笑,她会开心到觉得死亡也是件曼妙的事情。 是的,妙引坚定地认为两人有着私情! 或许是因为君故的那一个眼神。 又或许是因为师徒俩有些暧昧的动作。 妙引少年风流,自然熟悉情事,君故瞧着怀音的那个眼神,她看得分明,充满着求而不得的深邃。 怀音或许还是懵懂,但君故绝对存了隐秘的心思。 一念及此,忍不住妙引放声大笑,语带嘲讽,“神尊殿下殿下以为我费尽心思研制出蛊毒,会轻易告诉你解毒的办法吗?” 君故的目光驻足在了妙引身上一会儿,本以为自己会感到彻骨的寒意和压力,其实不然。 那高高在上的人就像看着一只蝼蚁一样,只一会儿便移开了目光,仿佛水过无痕。 妙引自认为受到了轻视,顶着手上巨大的压力,调动了身体里的母蛊,一瞬间的功夫,怀音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受到母蛊的召唤,子蛊在少女的体内翻江倒海。 怀音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快被搅得炸裂。 身边是熟悉的人,少女委屈又难受,难捱的闷哼终于逸出。 君故抱着手中人不由紧了几分,无人能看出那面色淡然下隐藏着一丝无措。 青逾掌门见多识广,平日所见也有不少是杂书。 此时凑到了自家师尊旁边,缓缓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或许妙引给怀音种下的本就是子母蛊。 母蛊寄生在宿主体内,子蛊则寄生在中蛊人体内。 母蛊天生便对子蛊有压制力,在母蛊的支配下,子蛊会肆意攻击中蛊人,对之百般折磨。 且子蛊随母蛊而生,母蛊一死子蛊必亡。 想要搭救怀音,简单地杀掉妙引还真不可能。 这也是为何妙引始终有恃无恐。 或许对这老妪而言,料定了他们为了阿音也不敢动手。 从未有过的一股憋闷感堵在了心口,青逾恨恨瞪了妙引一眼,这阴森的老妪初见便鬼气森森,没想到如此难缠和恶劣。 君故抱着手中那娇软的少女,巍然不动。 下一秒,那高高在上的神尊,却做出了让人震惊的举措。 当柔软的肌肤贴在自己唇上,唇齿相依,怀音感觉到胸口其实也没那么疼,紧随起来的是诧异和茫然。 师父是在吻她? 虽说能称得上是一个吻,但到底是简单的肌肤相贴。 怀音能感受到皮肤上的温度,还有一种极为陌生的情绪撞入了心扉,酸酸涩涩,又说不清道不明。 青逾在看见师尊落下那一个吻时便转过了头,移开目光。 笑话! 光明正大窥破师尊心思什么的,他还不想死。 至于妙引,无法动弹的她自然无法移开目光,不过她当然也不想移开。 这丧心病狂、灭绝人伦的一幕。 若是她能动弹,她不仅不会躲避,还会将这不堪的一幕公之于众,让所有人都看清楚。 看啊,你们顶礼膜拜的尊者,不过是个和自己徒弟不清不楚的恶心人物! 妙引瞪红了双眼,又是百般挣扎,却怎么也解不开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咒术。 一旁的青逾眼见着面前那老妖婆扭动不已,双眼还死死盯着师尊和妙引,顺势便再加了一个咒。 妙引的眼皮便不由自主的闭上,一瞬间黑暗。 老妪想放声尖叫,还没来得及开口便猛然闭上,感官皆失。 怀音并没有发现身边的异常,她还沉浸在一个漫长的亲吻中,肌肤轻贴,弥漫着烫人的温度。 下一瞬,胸口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抽离一样。 剧痛随之越来越淡。 最终消失! 回过神来,怀音无措并没想清楚自己是该拥紧还是推开身边人,君故却已经放开了她。 灼人的温度消失。 怀音恍惚地抬头,正好对上了自家师尊古井无波的眸子,“无事了,莫怕。” 那态度再正常不过,好像方才就是在为她祛毒一般。 事实上,君故好像又确实在为她祛毒。 怀音有些纠结,咬了咬唇,又觉得自己那些纠结实在反常。 嗯!师父只是在关心她罢了。 “谢谢师父。” 第14章 殊途。 一句谢谢,带着十分感激,却无端让人觉得疏离。 怀音低垂着眸子,有些不敢对上自家师父的眼睛,自然也未能发现君故的脸色在一瞬间僵硬。 藏在袖中的手掌紧握,指尖用力地掐紧泛起一阵白。 不过片刻,那尊贵如神只的男人轻轻开口,语声淡然,“说什么傻话。” 怀音自觉一时有些无法面对君故,忙拉住了青逾的袖子,转头看向了自家大师兄,“这妙引竟在天外天出手,实在放肆,合该严查一番。” 青逾看了看师父冷淡的模样,又对上小师妹求救的目光,轻轻咳嗽了两声,“兹事体大,确实该先行处理。” “师兄说的对,师尊您先忙,我们来将这妙引带下去。” 怀音义正词严,若不是仓皇离开的步伐有些凌乱,倒真让人相信了她方才光明伟岸的说辞。 君故看着小徒弟兵荒马乱的背影,恍惚想起当年,她决绝对着自己磕头、坚持要离开天外天的模样。 原来时光从来未变,无论前世今生,他们永远殊途,渐行渐远。 青逾见状为之一阵叹息,随即对着自家师尊行了个稽首礼,久久没能得到回应,可怜的白胡子掌门只能拎着在地上扭动的妙引,悄悄退出了云何居。 留下一室寂静。 以及一个孤傲绝尘的身影。 明心台,照水池,是天外天独一无二的风景。 可因为距离垂云峰最近,鲜少有人来此。 垂云峰乃是神尊隐世之地,虽说神尊仁和,但掌门下令了不许打扰,众门人当然避之不及。 一身玄衣如墨,少女有些安静地坐在菩提树下,仿佛也化身为一株坚韧不拔的松,有落叶拂上她的肩,她却悄然未觉。 天外天第一任掌门便是在此处羽化,登仙之所,众人向往。 继任掌门将之命名为明心台,明悟本心,方如水过无痕,照水顾影波澜不起。 然而怀音觉得自己根本静不下心来。 师父有些越距的动作让少女忍不住心慌。 他们本是师徒,本该亲密,可这亲密又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种亲近。 哪怕从前在君故的怀中长大,怀音也从未感觉到肌肤相亲那一刻心脏几乎停跳的感觉。 害怕! 是的,那一刻的君故让怀音有些怕。 明明是同以前一样的人,温润又冷漠,却无端让人觉得侵略十足。 直觉让怀音觉得恐慌,像是要被野兽拆吃入腹一般。 怀音知道自己本不该怕,事实上并没有什么好怕的,无论前世今生,君故都那样以一片真心照顾她。 少女生来便是个孤儿,没有得到过爹娘的宠爱,可即便有生父生母陪伴,怀音觉得大抵也不会比师父做的更多。 他们是师徒,更胜似血亲! 但亲吻这种行为,虽然怀音也是第一次感知,却知道绝不是一对正常师徒间会发生的。 即使是情况所迫,可以解释为师父在给自己解毒。 可君故那轻颤的手,和眼神中隐隐流露出的情绪,都让怀音不安极了,仿佛受惊的小龟,缩起头便觉得整个世界都是安全的。 所以,怀音逃了。 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甚至没来得及看向师父一眼。 池水深深,清澈见底,池面能见到几片零落的残叶。 少女撑着头,看着照水池中一片澄澈的池水,头一次生出了些烦躁的情绪。 不知,不解,心中难平! 水面隐隐荡起波纹,就仿佛少女的心境。 一双手猛地搭上怀音的肩,激得怀音转身便是一拳,幸好白胡子老道早有准备,偏了偏头躲过这一击。 眉目尚未舒展的少女对上青逾有些尴尬。 青逾却拂了拂袖摆,有些漫不经心的模样,“你方才还说要审那妙引,跑到此处来干嘛?” “我”怀音一时语塞,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惊道,“那妙引呢?” “被我关起来了,你走的匆忙,连头也不曾回,自然没看见。” 青逾的语气淡淡的,怀音却猛地涨红了脸。 方才那一幕,师兄原也看见的,还不知道会怎么想。 看见怀音失神的模样,青逾忍不住摇摇头,或许是被他们这些糙货养大的缘故,小师妹不是一般的迟钝和麻木。 师父那样明显的心思,过了数百年,怀音也没能看出来。 青逾曾经怀疑,哪怕再过上数万年,怀音也不会明白师父那些暗地里的关怀和深情,而师尊也会将暗恋进行到底。 可一切发生得很快。 妙引的蛊毒倒催化了两个人的感情。 只是不知道这催化是好还是不好。 更让青逾有些好奇的,是师尊那样高高在上、不惹尘埃的人,怎么会选择用亲吻将怀音体内的蛊虫给吸出来。 也并非是师尊不关心阿音。 只是换了从前,师父或许会用一种更加柔和的方式,不会吓着小师妹 心念百转,青逾回过神,看见面前娇小的少女依旧有些呆呆的模样,心不在焉的扯落着菩提的叶子。 也不知道心思又飘到哪里去了! 青逾突然开口,问出了看似寻常的一句话,“阿音,你胸口不疼了?” “不疼了啊。”怀音有些愣愣地答答,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转身直直看向青逾。 白胡子老头移开了目光,装傻道,“你看我干嘛。” 怀音嘴唇动了动,终是有些小声地问道,“那师父怎么样,方才为我吸毒疗伤,那毒不会对他有什么影响?”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青逾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故意道,“师尊乃是神只后裔,想来无事。” “可”那似乎不是普通的毒。怀音的话并未说出口,也不知该如何说出口,方才是她落荒而逃,现在又有何关心的资格? 单只想想,怀音觉得自己又变白眼狼了! “若是想知道,你自己去问问便好了。”良久,又听青逾悠然开口。 怀音猛地转身,对上了青逾漆黑的眸子,一身黑白道袍在风中微微飘扬。 雪白的胡子凌乱,青逾的眼神却很认真,“阿音,有时候逃避并非一件好事,遵从你自己的本心,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莫要等到失去追悔莫及。” 第15章 霜寒。 怀音从没见过这样的大师兄。 在少女模糊的记忆里,大师兄向来是个嬉笑怒骂的,肆意且张狂。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或许是前代掌门罹难之后,师兄便穿上了道袍,蓄起了长长的胡子。 后来,少年人须发皆白,一夜入道。 青逾的话仿佛一记重锤,狠狠敲在了怀音心上。 前世种种皆是遗憾,或许上天便是怜悯她活得太无知,才会给她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来补偿前生她亏欠的人。 师尊到底是因为她受难,她合该去看看。 怀音鼓足了勇气,与青逾闲话了两句,便转身匆匆离开了。 青逾看着自家小师妹远去的背影,有些不知道自己的插手是对是错。 身为神尊相伴最久的弟子,在青逾的眼中,君故是清高的,俯瞰整个世间,可无疑也是孤独的,这世间再无第二个人能与之并肩。 当君故第一次有些笨拙地拎回一个婴儿时,青逾是吃惊的。 那孩子身体不好,幼年时便与汤药罐子为伍,病弱的时候还整夜整夜的啼哭,魔音贯耳,可谓是一种折磨。 那时候,青逾看着君故渐渐熟练地照顾婴儿,从震惊到习惯。 那孩子一日日长大,在君故的精心照顾下,茁壮成长,祸害遍了天外天的每一寸土地。 青逾是头疼的。 当每一次他将那孩子的丰功伟绩呈报给师尊,那坐在高位的人却都只是无奈地笑,轻声吩咐一句,“随她。” 波澜不惊的眼神中,带着淡淡地宠溺。 那时,青逾便知道师尊对待怀音是不同的。 随着日子一日日过去,团子逐渐抽条,成了个妙龄少女。 青逾看着君故的目光一日日带了些不知名的情绪,这本是逆伦,青逾的心中挣扎又彷徨,不知道自己该恭喜还是纠结。 又过了不知多少年岁,君故对待怀音依旧是不同的。 可可那些情谊始终埋藏。 哪怕是怀音恋上了旁人,那沧海宫文武不成的少宫主。 少女像一只扑火的飞蛾,师尊倾心呵护的一朵花,深情却全给了别人。 青逾愤愤不平过,也曾质问自家师尊为何不去争取。 师尊却只是沉默。 明明情深似海,却似波澜不惊! 一开始的青逾不懂,后来才知深爱总是隐忍。 不被世俗允许的恋慕,倘若那人在没有自己的地方能过的更好,那放任其自有自在,便是最深的爱意。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恍惚间,有片菩提叶如飞花般飘落,落在青逾雪白的发上,记忆逐渐飘远,掌门又想起那一身红衣、纵马而行的倩影。 回忆里那人的面貌明明已经模糊,可思念却依旧深邃,如相思附骨。 原来,他从不曾忘 都说大道无情,青逾却希望这人间多一点真情。 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怀音朝着垂云峰而去,一开始还只是加快了步子,后来便越走越快,几欲施个法术飞升而上。 师尊本是为了救她才会被蛊毒缠上,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她方才转身便走,也不知道是不是又伤了师父的心。 一念及此,满心的慌张和无措都化为了担忧。 入夜,天色渐晚,山间的风声凛冽。 垂云峰上,一轮满月高悬,照亮了九州八荒的风景。 怀音看着垂云峰上一草一木,有些怀念,她百岁前都是随师父住在这一处,后来年纪渐长,生出了些小女儿的心思,便搬下了山。 如今再见,一切竟似从未变过。 岁月悠长,从前有她陪着他,时光好像并不那么漫长,可久远的日子里,上辈子失了她的陪伴,师父是如何度过的呢? 怀音不敢深想。 倒不是怀音觉得自己有多重要,只是君故一向是个孤独又怀旧的人,除了他们师兄弟三人,应该不会再收徒弟了。 大师兄看似飞扬跳脱,却有着不为人知的伤心往事,二师兄又一向是个淡漠的性子。 这俩人平素连自己的情绪都不清楚,当然也不能感知到师尊的情绪。 没了自己,师尊大抵更寂寞了。 怀音好不容易爬到了垂云峰顶,一抬头对上一轮盈盈满月,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看到云层中似有黑影穿过,带着一股子邪气。 厚厚的云层挡住了那影子的形状,看不清是个什么东西,只体型庞大,令人望而生畏。 云端邪意森冷凛然,即使是怀音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眨了眨眼睛,怀音本想仔细看清楚,下一刻睁眼时,那股邪气却消失不见,没留下丝毫的痕迹。 森然的邪气如水过无痕,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怀音的幻觉! 天外天,垂云峰,这是凡间距离天界最近的地方。 又是当今神尊居住之所。 按理来说,根本不存在任何邪恶的东西。 可方才的一切那么真实,怀音很难相信自己是恍了神,感知出现了错误。 正怔愣着,少女的肩膀被人猛拍了一下,怀音下意识回头,对上了一双冰蓝色的眸子,那眸子里还带着丝丝寒意。 “你来做什么?”冷冷的语声里带着不耐。 白衣如雪,仿佛主人的性格,就像九天之上难化的冰雪,剑眉星目,一双不同于普通人的眸子正冷冷注视着怀音,眼神不善。 面前的人正是怀音的二师兄,天外天的剑尊霜寒。 怀音和霜寒素来很不对付。 不同于青逾,怀音和霜寒的年纪相差并不大,从小开始师兄妹俩便很不对付,隔不了多少时日便会打上一架。 结果往往以怀音在君故怀里撒娇痛哭,霜寒被罚禁室抄书结束。 等年岁渐大,或许是明白了好男不跟女斗的道理,又或许被君故罚得太多终于学聪明了,霜寒再也不同怀音打架了。 但冷言冷语和恶劣嘲讽还是少不了的! 怀音以前并不喜欢这位师兄,也认为霜寒更不喜欢自己。 直到前世,苏婠婠和上官策搅合在一起,狠狠落了怀音的面子。 彼时怀音已经不再是天外天弟子,一身修为损了大半,阶梯百步,怀音为了与上官策厮守跪着一步一叩叛出了师门。 然而沧海宫少宫主的娶亲盛宴上,新娘却是那个千娇百媚的云华舫圣女苏婠婠,至于怀音,成了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笑料。 也是在那场宴会上,霜寒提剑而来,踏着献血和尸首,拔剑对准了上官策的喉咙,第一次温柔地对怀音伸出了手,说要带她回家。 第16章 垂云。 怀音从没想过,冷面冷心的二师兄会为她做到这般地步。 可那时的她,已经没有家了! 做出那么多的错事,伤害了那么多关怀和深爱自己的人,怀音觉得自己再没有资格回到从前,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离开天外天,是怀音对自己的惩罚,所以最终怀音还是拒绝了霜寒伸出的手。 即使如此,霜寒满身浴血的模样却深深刻进了怀音的脑子里。 如今对上二师兄冰冷的眸子,怀音不像当初一样不屑和厌烦,反而生出了一股暖意,“二师兄,好久不见。” 霜寒: 怀音脸上那抹笑对霜寒来讲不可不谓之惊悚。 两人从小打架,互相不对付许多年,说不上恨对方牙痒痒,见面却决计不会给出什么好脸色。 怀音方才竟然对自己笑了 莫非是中邪了??? 霜寒面无表情的僵着脸,嘴角忍不住抽抽,怀音这下是真给他整不会了。 偷偷觑了面前那过于娇小的玄衣少女一眼,一代剑尊正好对上了怀音明亮的眸子和浅浅的梨涡,下一刻转身夺路而逃! 怀音:??? 剑尊毫不犹豫地御风而去,那速度快如闪电惊雷,简直让怀音叹为观止,只是忍不住有些疑惑。 二师兄见了自己怎的跟见了鬼一样 怀音还在纠结,一道漆黑如墨的身影已经从夜色中缓步而来,“音儿?” 少女一怔,鼓足了勇气慢慢转头,对上了有些清冷的天外天神尊,在她面前,这高高在上的人却似沾了几分烟火气。 “霜寒又同你打架了?” 语声淡淡,听不出喜怒,怀音却立刻明白霜寒怎么跑得比兔子还快了。 从前师兄妹吵闹,师父总是护着她的,约莫是暗亏吃多了,霜寒背地里再阴阳怪气,当着师父的面前,却再不敢同她为难。 今日大概也是如此。 “嗯?” 怀音还在沉思,却听君故有些轻声的疑惑,转头看向自己,目光中带着一丝询问。 看见君故的模样,怀音忍不住汗颜,生怕如今已是剑尊的霜寒,因为自己的缘故再被罚上一场。 都是能开宗立派的祖师人物了,若是真让师父像小时候那样罚他一顿,可是丢大脸了! 霜寒怕不是得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一念及此,怀音连连摇头否认道,“我与二师兄只是道了个别,不曾有什么矛盾。” 君故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只是在听到二师兄这个称呼时,莫名挑了挑眉,说不清楚是个什么态度。 怀音自顾自说着什么,却见师尊陡然安静下来,直勾勾的目光让少女忍不住心慌。 莫名地,又想起那个有些草率的亲吻! 长夜,深山。 安静的夜。 怀音仿佛能听到胸腔中那“砰砰”的跳动。 此时君故有些冷淡地开口,一句话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宁静,“此处是禁地,若无事,你便下山去。” 疏离的话让怀音一怔,有些茫然过后便是满心的委屈,她从小在这垂云峰上长大,到不知什么时候,这地方对她来说竟成了禁地, “我不要。” 想也不想,怀音便有些任性地开口,对君故的话提出了拒绝。 那高高在上的神尊大人被拒绝之后也不见恼怒,只是依旧默默地看向怀音,神情平静,仿佛在看着什么不懂事的孩子一般。 怀音被这样的眼神看得心里有些发憷,忍不住软着嗓子解释,“对不起师父,我只是担心你。” 对上少女祈求的目光,君故猛地转过身。 便是那样娇软哀求的目光,落在神尊殿下的眼里,便再也不能拒绝。 仿佛着了魔! 看着君故突然转过身背对自己,怀音眸子里本充满希望的亮光逐渐暗淡,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些不知所措。 师尊大概是生气了。 像自己这般不听话的徒弟,普天之下怕是也没几个。 重生归来明明应该补偿,可自己不仅没做到,还拖累了原本无事的师尊。 半大的少女有些无措地揪紧衣角,那犯了错自责的小模样,与千万年前犯了错便装作鹌鹑的小团子模样渐渐重合。 “走。” 还没等怀音再说什么,一身玄衣的神尊却依旧迈开了步子,只留下一句飘在空中的话。 少女有些茫然,可听了君故的话,到底还是紧跟在其后,生怕师尊再将自己赶下垂云峰,到底怀音还是担忧着师父的情况。 留在垂云峰上,师父若真的有什么不适,自己能照顾他。 君故的步伐有些大,怀音还是头一次看到君故这样冷漠,心中不由惴惴。 若换了旁人怀音才没有这样好的脾气,可这个人是前世一直呵护她,为她剖骨取丹的师尊。 想到过往种种,怀音的心又忍不住软了下来,对待师父又做小伏低陪起了小心。 君故看着面前少女乖巧的模样,却忍不住深深皱起了眉。 只是贪恋那一点微薄的温暖,神尊殿下终究是没能狠得下心将人赶离垂云峰。 就这样,怀音糊里糊涂又住回了君故寝居旁的小房间。 时光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君故像往常一样,时常缩在自己的宫殿,不见天日。 怀音不过短短几天,又恢复了从前在自家师尊面前跳脱的性子,每日早早便要将君故从房间里拉出来,美其名曰端正修炼态度。 即便被君故冷眼瞟着,却也厚着脸皮挂着笑容,不曾松懈。 霜寒这几日日日都会上垂云峰来,鸣剑大会即将开启,霜寒自然是忙着请示君故关于门中弟子如何参与修行一事。 虽说君故对这类事向来都不干涉,但作为弟子,霜寒还是要跟自家师尊报备。 许多日子来,除了之前冷言冷语一回,霜寒再不理会怀音,即使迎面撞见也只装作没看到。 这倒让怀音有些惆怅,自己前世看到温柔的二师兄或许是恍了眼,这人明明还像从前一样不讨喜。 抱怨归抱怨,怀音每每瞅见霜寒还是会热情地打招呼,并与之热络的搭话,当然大多时候,都是怀音一个人自言自语。 提升师兄妹关系,从我做起! 怀音扭曲着一张笑脸,如是告诉自己。 第17章 讨好。 在山上过了数日,怀音还继续在书院的授课,日日不忘前去磋磨自己的学生一顿。 这一日布置完课业,一身玄衣广袖的少女哼着不知名的小曲,正有些快乐地往垂云峰上爬去。 过些日子便是人间中秋,至味清欢,佳节团圆。 怀音当然没有亲眷,也并非凡夫俗子,从前也不会过这些乱七八糟的节日。 可或许是重生后心境的改变,其余事情暂且搁浅,重聚团圆的庆祝对少女来讲变成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人间有一句话叫每逢佳节倍思亲,即便像师父那样冷漠的人,大概也会想念亲人! 怀音隐约记得师父每逢初一都会参拜一个故人,小时候的她调皮,曾经打开神龛看过,发现那时一块无字牌位,为此她还被师父罚跪了半天。 后来才从大师兄那里得知,师父曾有一个师姐,去得很早,那牌位便是纪念他们那位师伯的。 那位师伯不知犯下了什么事情,遭受天罚,被天道抹除了留在六界八荒的一切的印记,唯有师尊一直记得,偷偷祭拜。 师父嘴上虽不说,实则也是个长情之人! 把什么都藏在心里的人,是很孤独的。 怀音如是想着,突然踩上了一块松动的石板,脚下一滑。 幸好少女反应极快,一个翻身便堪堪踩住另一节石梯,此时怀音的手也被另一只手险险抓住。 借着那人的力道,怀音跃到了上一层的阶梯。 “成天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多大的人了,走路也不小心?”霜寒的语气十分不善,紧紧皱着眉,有些不满的模样。 换了从前这对师兄妹又得吵起来,不过最近怀音对自家二师兄的容忍度高了许多,闻言只憨憨笑了笑,又惹来霜寒狐疑的一眼。 这丫头不对劲! 从前怀音看起来冰冷,其实最是个记仇的。 跟现在憨直的模样简直是两个人。 想起这段日子怀音对自己的讨好,霜寒心中越发怀疑,莫非是被夺了舍? 一念及此,霜寒紧紧揪住了少女的胳膊,眼神逐渐严厉起来,看着怀音的目光中充满了审视。 此时一无所知的少女有些无辜。 怀音有些莫名其妙地和霜寒对视,只觉得被霜寒紧紧抓住的胳膊有些疼。 若是知道这位二师兄的想法,少女定会吐血三升,她只是觉得从前对待霜寒态度太差了,如今想对他好一点。 这都要怀疑她被夺舍什么的! 话说二师兄是有被虐的倾向吗!? 当然怀音不知道霜寒的想法,因而只是有些弱小又无助地看向霜寒,不知道又哪里惹到他了! 或许是因为被抓住的疼痛,少女的眸中泛起了浅浅的水光,眼下和鼻间隐隐泛红。 霜寒对上面前这张熟悉又稚嫩的小脸,突然心中一颤,连忙松了手,往后退了好几步。 怀音: 为什么二师兄这样子,好像避开什么邪祟一样 好好想再跟他打一架怎么办 没等少女咬牙切齿,霜寒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依旧冷漠不带任何的情感,“名剑大会即将开启,师尊这次允许你前去。” “此话当真?” 怀音有些欣喜,她长这么大,还从未下过山,之前缠了师尊许久,师尊却都不允许她去。 名剑大会是每隔百年才举办的试炼,在古蜀秘境压云寨举办,六界之中所有门派的弟子均可参与,拔得头筹者即可名扬修真界。 成为新一代的翘楚! 得到六界仙会准备好的魁首之礼,极大的提升自己的修为。 怀音对夺魁倒是没什么兴趣,依着她的身份辈分,也不必去和小辈们争夺排名。 但怀音对出去玩的兴趣可就大了! 数万年了,天外天上的每一只鸟儿怀音都认识,虽然谈不上腻味,但到底不喜欢千篇一律的风景。 因为师父的管束,怀音下山的次数屈指可数,前世这场试炼大会自然也没去成。 无论怀音是闹腾还是撒娇,君故总归是淡淡地,只有一句话,不许去! 与其他门派的长老相比,怀音是唯一位列长老之位,却未曾经过实战洗礼的。 被当做娇花一样,养在天外天最高峰。 怀音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这也是前世为何怀音会为了上官策反抗君故的原因。 师父宠着纵着自己,可似乎也在管束着自己,不允许自己去接触外面的世界。 少女年岁渐长,到了任性的年龄,便想为自己作一回主。 只是这任性的代价有点大便是了! 惊喜过后,怀音又有些失神,不知道师父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霜寒看着少女表情态度的变化,心中像被针扎了一般,冷了一张脸,“你虽是长老,出去也要同弟子们同吃同住,娇气的毛病趁早收起来。” 怀音眨了眨眼,不明白霜寒为什么态度突变。 世人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说这话的人肯定是没见过二师兄的! 这男人的心思深起来,正常人都看不懂。 无论如何腹诽,怀音面上却不显,只乖乖地点头,“怀音明白,师兄不必担心。” “谁担心你!”一听这话霜寒便如炸了毛的公鸡一般,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怀音: 得,多说多错! 少女闭紧了嘴,霜寒却没好气又补了一句,“既遂了你的愿,以后也不必再刻意讨好我。” 怀音:??? 还没等少女回过神来,霜寒转身便走,他还道死丫头转了性子,终于长大了,懂得兄友弟恭的道理。 不想只是为了参加名剑大会,估摸着讨好师父失败了,这些日子才故意压抑着讨好自己。 想想也是,那么讨厌自己的她,怎会突然就对他笑了! 霜寒离开的背影很是平静,却无人看见,他转过身后越来越阴沉的脸色。 怀音还沉浸在二师兄的最后一句话没能回过神来,她又不傻,自然听出了霜寒的语气不善,还带了几分赌气的味道。 他认为自己刻意讨好,却生气。 这生得是哪门子气? 从前他们俩人打架,总要分出个胜负,占了礼的人趾高气扬,就想把另外一个人踩在脚下。 如今她跟他赔罪和做低伏小,他倒还不乐意了??? 怀音百思不解。 第18章 结婴。 因着霜寒的反复无常,连带怀音也有些闷闷的,直到回了垂云峰神殿,怀音依旧打不起精神。 照例去主殿拜见了师尊,君故坐在高高的云台上,仿佛一尊不可侵犯的神只。 怀音垂着头,少见的没有多话。 君故一眼便看出了她的不同,也没有如同往常一样开口赶人。 两人相对沉默,不过片刻,那高高在上的神只悠然开口,“怎么了?” 那熟悉的嗓音让怀音眼一酸,难免有些委屈。 自她重生以来,总觉得师尊好像有哪里不同了,具体哪里不同怀音说不出来,但就是感觉师尊对待她少了几分耐心和温柔。 像现下这般关怀她的行为,更是少得可怜! 师尊好像在刻意与她保持距离。 这个认知让怀音有些挫败。 明明是重生而来,能有补偿一切的机会,可这些机会宛如手中逝去的流沙,她根本无法抓住。 师尊如此,二师兄也如此。 看着徒弟的眼圈隐隐泛红,君故不经意间已经深深皱起眉头。 怀音向来是个要面子的小姑娘,小时候明明很少哭泣,总一副坚强的模样。 进来却似乎哭得格外多 君故不明白是为什么,只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师尊。” 小小的玄衣少女终于开口,语调微微上扬,像撒娇一般,声音并不甜腻,却让人心中软成一片。 “您为何会同意让我前去名剑大会?” 说这话的时候怀音微微仰着头,粉嫩的小脸上挂着一丝疑惑,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云台上的那人。 那样灼人的目光,君故似乎避无可避。 心里有些无奈地喟叹,那高坐在云台上、宛如神只的君故终于缓缓开口,“你从前便想去,如今允你去了,怎反而不高兴了?” 怀音又不肯开口了。 君故看着面前的少女,个子明显抽长,一身玄色长袍原先长可及地,如今堪堪只到脚边。 虽仍是有些稚嫩的脸,但他的小徒儿,终究是长大了! 可脾性还如幼年时候一样,遇到不顺心的事情便选择沉默,拒人于千里之外。 看着自己养得骄纵的小徒儿,君故终究还是败下阵来,有些认命地解释,“你总也不开心,不如去山下看看,从前是为师拘着你,今后你想如何都行。” 语声淡淡,言至最后有着一丝无奈。 怀音歪着头,有些迷茫,师父的话她突然有些听不懂,可心情到底因为师尊的解释愉悦了几分。 三两步跨上了云台,怀音径直走到了君故的身边。 若是落到那些个长老眼里,怕又要斥责这丫头态度不端,半点不尊师重道。 殊不知怀音与自家师尊独自相处时,便是这个么态度。 君故盘膝坐在云台上,见着怀音没规没矩的样子也不斥责,就那么淡淡看着。 怀音心情好了几分,此时格外乖巧地凑到了自家师尊身边,脸上带着些讨好的浅笑,又有些神神秘秘的模样。 淡淡的甜香从少女身上传来,是不属于怀音的味道。 君故就那么静静看着面前的小丫头,看着怀音从怀里掏出手绢包着的一块小点心,眼神里带着些小心翼翼,“师父,祝您安乐!” 修真界一早便不食五谷,没有什么闲情的人会做这样的点心。 加之面前这红棕色的糕点模样丑丑的,花纹歪歪扭扭都看不怎么清晰,凡间的厨子手艺再差,想来也做不出这么砸自己招牌的东西。 君故几乎一刹那间便猜到,这是自己那娇滴滴的小徒弟亲手做的。 或许是只给自己做的。 这个认知让神尊殿下有一瞬间的愉悦。 对上怀音忐忑的眼神,君故终是大发慈悲地伸出了手,接过了小丫头手上那小手绢包着、模样诡异的点心。 “这是什么?” “月饼!” 怀音似乎早便猜到君故想问什么,有些欢欣雀跃地回答,“这上面还有四个字,平安喜乐。今日是人间中秋,是个团圆的日子,人间素来都会这样过节” 君故从前也在人间游历数年,自然也是见过人间的月饼的,当然没有谁家做得像他的小徒儿那样别致。 看了手中的月饼,君故沉思了片刻,终是觉得不能打击了少女的积极性,有些大义凛然的咬了一口。 怀音看着自家师父面无表情地、一口一口将自己做的月饼全都吃掉了,高兴之余便又忍不住疑惑。 虽说师父平常也是淡淡地,今日的表情却格外崩紧。 莫非是因为自己做的点心太好吃太激动? 若是君故知道自己给了小徒儿这种自信,怕是会忍不住反思。 神尊在咽下那点心后淡然的模样下,到底隐藏了什么情绪,只有他自己知道! 吃完了月饼,也算是过完了一个中秋。 怀音早早便被君故赶回了自己的房间,过些日子便要下山,君故一直担忧小徒儿修为不够高,便日日催促其修炼。 将真气运转至一周天内,怀音似乎触摸到了修炼的瓶颈,从前怎么也逾越不过的坎,如今却好像能找到方法突破。 闭上双眼,怀音再度将真气凝聚丹田。 元婴期的修为本就再难突破,除非遇到某种合适的契机。 闭上眼怀音能窥见自己丹田之中,藏着一团小小婴儿状真气如雾凝结,此物唤作结婴。 突然,那团真气开始躁动,仿佛不受怀音控制一般,在体内肆意冲撞,少女一时没有防备,被那股真气狠狠撞在胸口,吐出了一口鲜血。 与那真气角逐着,怀音难免生出了几分好胜的心思,想要自己掌控,那真气却犹如有自我思想一般,胡乱窜着,在血脉中游走。 云雾状的真气犹如婴儿模样,却格外暴躁和性烈,不服怀音的管教。 最后怀音虽也伤得不轻,但到底抓住了那真气的尾巴,那结婴在少女的识海丹田发起脾气翻滚,搅了个天翻地覆。 忍着剧烈的疼痛,怀音终是没有放开手。 过了不知道多久,那团雾状的真气终是化为了一片混沌,不复婴儿的形状,似呜咽又似哀鸣般求饶起来。 怀音仍旧不曾放手。 那团真气见状又是愤怒地冲撞,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四散消失。 徒余怀音,满身血渍和冷汗。 第19章 龙鸣。 再度醒过来,怀音只觉得身上黏腻,虚弱得厉害,方才和那结婴拼杀属实耗费了她不少体力。 饶是元婴中期的大能,也差点死在自己的结婴反噬之下。? 幸而,功德圆满。 怀音的修为总算是往上提了一个阶段,跨入了元婴后期,几乎便触摸到了化神初期的门槛。 松了一口气,怀音有些艰难地从床榻上爬起来,想洗去一身的血污。 虽说是自己的血,可少女到底有些洁癖,膈应得很。 撑起身子,怀音还没从床榻上爬起来,忽而听到了类似野兽咆哮的声音,那声音仿佛从极远的地方传来,无比细微。 哪怕是凭借怀音境界突破后的耳聪目明,也只能隐约听见。? 那咆哮声带着雷霆之势,正值愤怒却好像突然被掐断。 怀音心中一凛,无端生出了些惊悚的感觉! 从小在天外天上长大,少女深知这座山上是没有什么巨兽的,可那野兽吼声从远山传来,怒气冲冲,恰似龙鸣。 天外天上竟有龙存在! 龙者,神兽也,额生双角,五爪踏云,其鳞坚若铠甲,性无常。 怀音生来百万余岁,哪怕是加上前世经历,也从来没见过神龙。 这世间的龙少得可怜,曾有秘闻传说上古有一只神龙触怒了天道,龙族几近全灭,唯有残存的几只在六界的角落中苟延残喘。 这秘闻当然也不知到底是真是假,但隐隐可窥见龙性逞凶斗狠,敢与天一战。 虽然龙鸣声此刻已然停止,怀音依旧觉得心脏“噗通噗通”跳个不停,似乎是骨子里生来的畏惧。 少女自己都说不清楚,心慌的感觉从何而来。 撑着疲惫的身体,怀音利落地爬起来换了身衣服,干脆出了门,她想看看这垂云峰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之前初上山时,怀音便感受到极为浓烈的邪气,转瞬即逝。 当时少女只认为是自己的错觉,后来被霜寒一打岔,便彻底忘了,如今再想起来,整件事都透着古怪。 天外天乃清修福地,有师尊坐镇,垂云峰便是天底下灵气最纯粹和充沛的地方。 任何邪祟和鬼魅,在这样的地方,根本无法存活,会被灵气灼为飞灰。? 这样的认知是不会错的,偏偏这山上却有着邪龙的存在。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呢 怀音微微皱起眉头,不知道自家师父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神只后裔,自然洞烛幽微。 若说这山上发生的一切师父丝毫不知情,那根本不可能! 重生一世,怀音明明该比所有人都清楚未来的走向,却好像陷入了更大的一个谜团。 虽然不愿意往这方面去想,但少女依旧忍不住有些落寞,原来师父一直在隐瞒着什么,哪怕是对自己。 她本以为,他们应该是毫无保留的。 怀音说不清楚心中到底是愤怒还是失望,抑或是悲哀,好不容易得到重来的机会,她想要弥补自己的过错,可师父却好像开始不信任她。 渐行渐远,直至陌路。? 修真之人早已脱离了五感的桎梏,穿行在山间林中,怀音却能感受到深深入骨的寒冷。 方才龙吟之时,怀音已经暗自记下了方位,是在碧水寒潭那一处,此时当然也没有任何犹豫,直奔目的地而去。 寒潭终年藏有不化的冰雪,在垂云峰最偏僻的一处。 从前怀音也很少来此,单纯是惧怕此处不见阳光的阴冷。 深深的山洞仿佛一头潜伏已久,伺机吞噬人的巨兽,怀音忍住心中莫名的慌张,鼓足勇气从半空中按云落下,走向了洞中,往尽头而去。 怪石嶙峋,越往里走光线便越发稀薄,怀音只能小心扶住墙壁,才能让自己不至跌倒。 行至一处山壁,怀音却无法再往前,有一层细密的结界铺开,在黑暗中泛起莹莹的光,挡在了少女的面前。 月白色的神力流转其中,正是君故的手笔。 师尊不希望她再向前! 一如怀音最初的设想,这垂云峰上的一切都在师父的掌控之中,既存在着秘密,那必然是师尊不想让人探究的。 哪怕是今日自己踏足此地,也尽在师父的算计中。 然而此刻,他不想她往前了。 那么前面便出现了一道结界,拦住了她的去路。 怀音抚摸着那坚硬犹如山壁的光罩,眉宇之间看不出什么表情。 只下一瞬,少女嫩白如玉的手掌像被什么狠狠划开了一道口子,鲜红四溢,溅在那一片光莹上,质地坚硬的光罩竟出现了许多裂纹。 此时远在主殿的君故,只觉胸口仿若被一记重锤击中,不由吐出了一口鲜血。 正在汇报门派最近动向的青逾见状忙快步上前,有些慌张,“师尊,你没事?” 君故摇了摇头,伸手制止了青逾的慌乱,平息了气息,这才缓缓开口,“无事,不必担心。” 身为天外天掌门,君故的大弟子,青逾知道的事情要比两个师弟师妹多上许多。 此时见到师父的模样忍不住皱起眉头,有些小声地询问道,“师尊,莫非是那邪龙作祟?” 君故捂着胸口摇了摇头,惨白的脸上难得带着一丝虚弱,“是音儿。” 青逾闻言怔住了,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这丫头还是一如既往的倔强,非要找出个答案不可!” “若不这样,便不是她了。” 君故脸上带着浅浅地笑,细看又有些无奈。 对于怀音,他向来如此,纵容又宠溺。 青逾已经习惯了自家师尊的态度,除了叹气,此时也不知道该有其他什么动作,只能垂着头劝道,“让我先为您疗伤。” 黑白道袍的老者手堪堪要碰到君故,却被后者不着痕迹地避开。? 君故躲开了自家大徒弟的触碰,语声依旧淡淡地,“先去看看那丫头,以身为赌,以血破阵,想来是真的生气了。” 青逾无奈,最终只能尊重君故的意见。 他这师尊一向是个有主见的,怀音看起来倔强,说到底也是随了他的性子。 当真是对冤家! 也不知道上一世是谁欠了谁。 第20章 寒潭。 怀音滴落着掌心的鲜血,直到将那层光莹的结界罩子尽数融化,这才觉得心中那口憋闷的气顺了些。 她素来是个任性又霸道的,发起脾气当然不管不顾。 只听“咔嚓”一声裂响,那薄薄的防护罩似乎终于无法承受,从裂纹开始蔓延,至于破碎…… 怀音一脚踏进了洞中,存了些赌气的心思。 师尊费心费力,究竟想隐瞒她些什么! 洞内竟比别处还明亮几分,冰柱如水晶般遍布,透着淡蓝色的光芒,又有莹莹绿色如星火悠悠流转,好似人间仙境。 一片如幽深的冰雪世界。 怀音默然良久,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也忍不住感慨造物主的神奇。 在黑暗死寂的山脉中,竟有如此瑰丽的风景。 还没等怀音惊叹太久,那结成冰的湖面似乎有什么在往上窜动。 冰块如一层薄膜,似乎有生命力和弹性一般。 被顶起一个球状弧度,却始终包裹着内里圆圆的东西,不曾破开一点口子。 怀音戒备地往后退了退,那圆圆的、被冰色包裹的东西,仔细看起来,竟像是一个人的头颅。 那冰里封存的,莫非是一个人? 周围幽蓝色的荧光越来越淡,那圆圆的类似头颅的挣扎越来越弱。 怀音冷眼看着,心中越发焦躁,她本不是个胆小的人,可对上眼前的这一幕,却无端觉得心慌意乱。 下一瞬,那圆圆的、被冰膜包裹的头颅猛地高高抬起,像是从前怀音见过最恶心和恐怖的蝙蝠蛇一样,有半人那样高。 如人形的头颅也在瞬间改变了形状,呈现一个不规则的冰状龙首,有须发分裂,纤毫毕现。 那龙的眼睛藏在厚厚地冰层下,看不清楚情绪,只余震耳欲聋的一声咆哮响彻天际…… 面前的一切有些超脱怀音的认知。 眼见这那龙首逐渐靠近,贴到了怀音身前一尺的距离,仍旧包裹着那层淡蓝色的薄膜,在地上扭曲着前行的样子。 其实并不很像一条龙,更像是某种蠕动的昆虫。 怀音咽了一口口水,伸出了一只手,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生物有些熟悉。 那淡蓝色冰膜包裹着的龙首看似温顺,却在越来越靠近怀音的那一瞬突然发难,狠狠地撞向少女的掌心。 怀音手中那条口子本就不曾愈合,被那龙首这么一撞更是溅出了点点血花,那龙首来势汹汹,一张嘴猛地张大,直奔着少女的手腕。 竟似要将那只胳膊生生咬下来! 怀音在最初的惊恐后下意识往后一仰,侧身躲开了龙首的袭击,后仰的身子顺势落入了一个充满凉意的怀抱。 冰凉的气息拂过怀音的颈边,是那样熟悉。 一条长长的手臂环在少女的腰间,另一只手伸出纤长的食指,在怀音面前虚点一下,方才还无比猖狂的龙首像是被什么狠狠击打在头部,疯狂挣扎。 冰蓝色的湖面顺势蔓延生长,将整个龙首吞掉一般,狠狠拉到了湖底。 一切消失不见 唯余一地狼藉的冰渣。 “阿音,你怎么这么胡闹,还害得师尊受伤,担心你又跑上这么一遭。” 黑白太极道袍无风自舞,青逾长长的胡子因为御风而来有些凌乱,一双眼瞪得老大,仿佛强装出唬人的模样。 大师兄这幅模样怀音见惯了,自然不会觉得害怕。 只是听到师尊受伤四个字眉心一跳,匆忙拉着君故的手便要查探。 君故没有躲开少女白嫩的小手,反而顺势伸手反握住怀音,眸子里有浓烈的情绪翻滚。 怀音一怔,下意识便往后躲开,慌张莫名。? 君故看着空落落的掌心,面上浮出了一抹浅浅的笑,细看能看出几分自嘲的味道。 他的小徒儿自是聪明非凡,对他那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早已了然于胸。 一味地逃避不开口拒绝,大概只是出于某种尊敬 按下了胸口翻涌的血气,君故恢复了惯常的冷漠,只是将自己紊乱脉象的手藏得更深了些。? 今世种种,从一开始便注定了没有结局,既然无缘,何必徒增烦恼? 君故一早便知道,自己当年做出某个决定之后,两个人便陌路天涯,他只想看着自己亲手养大的小女孩平安喜乐,一世无忧。 这本是个浅薄的愿望…… 可随着相伴的时间越久,便滋生贪婪。 君故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会生出这些类似人类的情绪。 一念起,则百念生! 独处时分,心中时常生出有些阴暗的念头。 他亲手养大,那样娇嫩的姑娘,与其让她被某些恶劣的人伤害,不如就此深深藏起来,只留给他一个人呵护? 与怀音相处的时间越久,那些生出的思想便越发清晰和浓烈。 君故只能离小丫头远一些,再远一些。 这个世界虽然污浊,却也不乏自由的空气和绝妙的风景,怀音向往地从来都是高处的风景,他也愿意看着她快乐地渐行渐远。 终其一生,他愿意他们仅仅是师徒而已!? 怀音当然不知道君故的情绪,也猜不透自家师尊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重生以来,少女只觉得师父的态度有些奇怪,怪到她有些心惊胆战的程度。 若不是还是那张脸和相同的性格,怀音都要忍不住怀疑自家师父是不是被什么游魂野鬼夺舍了。 怀音或许迟钝,却绝不傻。 君故时常看着她时,流露出那种莫名的占有欲是少女百思不解的。? 那绝对不是一个师父看着自己徒儿该有的眼神。 怀音说不清楚为什么,却隐隐害怕和担心,她对君故有敬有怕,或许还有一种隐隐地依赖。? 因而少女明知道他们师徒的关系有些过于亲密了,却为了享受着那份独一无二的宠爱,假装不知。 甚至放任…… 看着君故逐渐冷下去的脸色,怀音又是懊恼,又是无措,还感觉自己有些卑劣。 “师父……”因而少女明知道他们师徒的关系有些过于亲密了,却为了享受着那份独一无二的宠爱,假装不知。 君故却没再理会面前的少女,只对着面前的大徒弟淡淡道,“将你师妹带回去,名剑大会在即,莫让她多生事端。” 青逾犹疑片刻,看看小师妹又看看面前的师尊,觉得应该没有自己置喙的余地,只能点头诺诺称是。 第21章 水牢。 怀音想要说什么,却被君故冰凉的眼神一扫,瞬间失声。 师父从来没用这样的眼光看过她,冷漠地好像看着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怀音张了张嘴,却艰难发不出声音,只能任由青逾拉着她的手,落寞而忧伤步步渐远。 君故背着身子,并没有去看两个人离开的背影,只是在无人注意的地方,颤抖的手慢慢抬起,捂住了胸口的位置。 还是有些疼呐! 在青逾的催促和监督下,怀音终是下了垂云峰,躲回了自己的浮云楼。 怀音也是几次三番想再去见师父一面,一则想问清楚那山洞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二则可怜巴巴地想要道歉居多。 奈何君故闭门谢客,还特意吩咐谁也不见。 似乎真的生气了! 怀音闭门思过的同时扪心自问,越想越心虚。 这些年她总仗着师父的疼爱胡作非为,想来也是真正惹恼了君故。 垂云峰本是师尊的修炼之地,即便关押封印着什么凶兽也实属正常,偏生自己好奇心旺盛前去撞破,还害得师父受伤。 明明是为了补偿,却一次次让那人操碎心。 瘫在榻上,面对青逾唠叨的训斥,少女心不在焉,明显左耳进右耳出。 青逾恨得咬牙切齿,可这眼前的祖宗说打打不得,骂两句师尊还得生气。 堂堂天外天掌门只觉得自己脸上的皱纹又多了两道,不由感叹,娃难带啊! 特别是小丫头最近跟到了叛逆期一样,比从前更会隐藏心思,阳奉阴违 青逾说了半天,说得自己口干舌燥,眼见着怀音没有一点反应,依旧懒懒玩自己的一缕头发,终于泄气。 只是临别之际,小声提醒,“那菩提坞的妙引还押在地牢里,菩提坞掌门的意思是要人,怎么处置随你,你好好考虑清楚。” 听到这个消息,怀音总算抬头看向青逾,方才不断揪扯着自己发丝的手也停住。 怀音对妙引没什么兴趣,只是心中到底记挂着师尊。 妙引是个用毒的能手,师父吸进了那蛊毒,虽说此刻并没表露出什么症状,谁知道会有什么后果的。 便是因为这,少女也不打算放过那阴狠的老妪。 青逾把对妙引的处置权交给怀音,某种程度上,也算是给小师妹公报私仇的权力。 天气一日日转凉,妙引被关在天外天的水洞中,修为被封印了大半,此刻形容佝偻、忍不住瑟瑟发抖。 怀音走进水洞中,看到那被铁链锁在水底的人时,还有几分意外。 堂堂菩提坞长老,曾经云华舫掌门最得意的大弟子,如今沦落烂泥一般,可怜又可笑 怀音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妙引反应过来面前站了一个人,猛地抬起头。 艰难地辨认了许久,妙引终于认出面前的人正是害她沦落如此境地的丫头,“是你?” 短短两个字咬牙切齿,带着十分怨毒和憎恨。 怀音歪了歪头,面对眼前毫无威胁性可言的人,眼神轻蔑,“是我,你能如何?” “该死的丫头,竟敢对我放肆!”或许是长久不见天日让妙引有些恍惚,面对怀音的挑衅怒骂出声,全然忘了自己是个阶下囚的事实。 怀音面对老妪的疯狂面不改色,只慢慢蹲下身子,随意捡起了池子旁一块石子,朝着妙引面前扔过去。 石子落进水中,发出“噗通”一声响。 也不知道怀音是不是故意,有水花高高溅起,正好浇了妙引一头一脸。 冰冷彻骨的地下水狠狠拍在妙引的脸上,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满脸皱纹如刀劈斧凿,扭曲成骇人的模样,妙引简直快疯了,她从未受过这样大的屈辱。 “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妙引尖叫着,双眼冒着仇恨的火花,若是眼神可以杀人的话,怀音早已被那目光寸寸凌迟。 怀音的脸色依旧平静,看着面前状若疯狂、又无能为力的老妪,甚至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带着轻嘲,“菩提坞长老,算什么东西?” “我便在这里,除了卑微如泥,匍匐在地上像狗一样,你又能做得了什么?” 少女的话彻底地刺激了妙引,那老迈的女人疯狂朝怀音扑来,却被粗如婴儿小臂般铁链死死锁住,在距离少女几步开外怒骂挣扎。 “你个凡人的野种,真以为榜上神尊就能为所欲为了?师徒逆伦让人恶心!” “神尊又怎么样,他迟早死在我手里,还有你,你们两个不要脸的东西,必然被天诛地灭。” 妙引的话让怀音心中一跳,虽然心中早就有猜测,但真正从妙引的口中听到,少女还是忍不住心惊胆颤。 原来师尊真的中了毒,或许毒还未真正解除。 人往往癫狂之时,说出的便是内心深处最真实的话! 怀音竭力控制住表情,面上浮出了一抹冷笑,“我师父生来神骨,与天地同寿,凭你也配说出这种话?当真笑话。” “噬心无药可解,中此毒者渐渐五感皆失,七情六欲断绝,神也不能例外。”妙引阴森森地开口,语声怨毒,“你们都得死,都得死!” 听到此处,怀音终于微微皱起眉头,盯着面前自言自语的老妪。 或许是受的刺激狠了,妙引大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可这短短的两句话,已经让怀音提取出了足够的信息,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 “如何解?”怀音死死瞪着妙引,谁也没有听出她语声中的颤抖。 这时妙引却似乎回过神来,发出了声声怪笑,在少女几乎忍无可忍时,阴测测道,“想知道吗?” 怀音沉默,只死死盯着妙引。 妙引似乎也并不打算得到怀音的回答,狠狠啐出一口痰,语声凄厉,“去地狱问?” 少女终是忍无可忍,四指凭空抽出一道光鞭,狠狠打在妙引脸上,布满皱纹的老脸如破布一般裂开,烙下深深的血痕。 挨了无数鞭子,妙引反而笑得越发疯狂。 怀音不知道自己抽了面前的老妪多少下,直到双手微微颤抖…… 少女终是明白从面前这人口中再问不出什么,转身迟钝地走出了水牢。 八月的阳光还很热烈,抬起头几乎让人睁不开眼,怀音慢慢抬起头,只觉得光线刺眼的很,忍不住抬手挡住了双眼。 无人知道,少女的鼻腔酸酸的。 第22章 入药。 山上的天气向来明艳,昨日夜里却下了一夜的雨。 青逾抚了抚雪白的胡子,看着跪在面前的少女有些为难。 他这娇滴滴的小师妹,从一大早便跪在门口,央着他将一碗汤药送到垂云峰给师尊。 前段时间两人才闹完别扭,师尊十足动了肝火,青逾总觉得此时帮忙会触些霉头! 奈何小师妹摇摇欲坠,脸上一片惨白的颜色,看起来虚弱极了。? 青逾到底是疼这个看着长大的少女的,虽然虎着脸,到底冒着被责骂的风险将怀音带上了垂云峰。 总归在青逾眼里,师尊也是舍不得师妹的,与其分别之后懊恼,不如让两人将心结解开。 这对祖宗每每闹起来,殃及都是无辜的人! 怀音的脚步有些不稳,脸上半点血色都没有,青逾看着不忍,虚虚扶了一把,少女却如触电一般避开了自家大师兄的手,惹来后者狐疑的一眼。 怀音却抱着一瓦罐的汤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师兄妹俩来到了天外天主殿,青逾先行一步拜叩,在屋外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可等青逾说完之后,门内却是一片死寂。 半点反应也无…… 掌门大人额角滴落冷汗,心知师尊这是心有不满,不由暗暗叫苦。 近些日子师尊的脾气是越发阴晴不定了,让人捉摸不透。 从前师妹倾心那苍海宫少主时,师尊有一段时间也是如此…… 青逾转过头,偷觑一旁的怀音。 只见一身雪白的少女脸色沉静,紧紧抱着怀中的汤盅,在阳光浅浅的照耀下,无端显出几分圣洁。 门内久久没有反应,青逾苦着脸,终于无奈开口,“师妹,师尊不愿意见你。” 怀音闻言没有什么反应,青逾却注意到少女抱着汤盅的手紧了几分,手背上皮肤白得几近透明,隐隐能看到青筋毕露。 青逾还要再说些什么,却听怀音哑着嗓子开口哀求,“师兄,让我呆一会儿。” 面对固执如斯的小师妹,青逾小心翼翼看了看紧闭的主殿门,若是师尊不愿意,想来早就开口赶人。 既然到此刻也无反应,想来心中也是默认。 不得不说,在揣摩师尊意图这一行为上,青逾是越发驾轻就熟…… 心中念头一转,青逾干脆地转身离去,留下怀音有些孤独地站在主殿门口。 这一站便站了将近一日,日升月落。 怀音也说不清心中是个什么滋味。 她素来倔强,君故不愿意见她,她便就那么直直站在殿门口,宛如一棵笔直的松。 两个人便这么僵持着,似乎在比谁能撑的更久一些。 直到怀音的身子摇摇欲坠,一袭玄衣如墨终于凌空而出,动作有些僵硬地将少女有些娇小的身子拥入了怀中。 “你到底要做什么?” 君故的眼中隐隐泛红,和从前温润如玉的模样大相径庭,带着一丝戾气。 怀音第一次正面对上自家师父的目光,没有瑟缩。 少女清秀的小脸印在君故的眼底,是那样熟悉。 他一手养大的,那样娇嫩的女孩。 与记忆中的模样渐渐重合,却又有什么地方完全不同。 明明退回到曾经的原点,让两个人重归于师徒的关系。 怀音却一次又一次的撩拨! 既然如此,便让她知道自己那些心思,将她紧紧禁锢在自己身边,永远也不能离开。 一身玄衣的神只眉目俊朗,眼中却泛着一丝凛然。 然而君故还没说什么,怀音已经将手中的汤盅捧高,举在自家师父的面前,只眼神有些飘忽,“师父,该喝药了。” 折腾这么半天,在殿门外久久不曾离开,竟是为了让自己能喝一口药。 看着面前固执得近乎单纯的少女,君故在心底喟叹一声。 原本那些灼人的心火、不可告人的隐秘心思,此刻瞧见怀音可怜巴巴地模样,也歇了大半,君故沉默着接过了少女手中的汤盅。 瓦罐里是一朵荧蓝色的七叶雪莲,极为珍贵疗伤圣品,君故没有防备,端着那瓦罐中的伤药一饮而尽。 虽然仍在冷战,神尊殿下也不愿浪费自己小徒儿的心意。 等了这么许久,七叶雪莲熬制的伤药已经有些凉了,药汁入口,君故尝到了一丝熟悉的咸腥味,明明极淡,神尊却在一瞬间猜出了那是什么。 极端愤怒的情绪冲击了大脑,瓦罐盖子砸落地上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君故猛地捏住了怀音的手腕。 这是谦谦君子的神尊殿下,头一次露出如此失态的模样…… 可即便如此愤怒,君故抓着怀音的手也不曾用上太狠的力气,只是不住地颤抖,“这是什么,说!” 怀音也被自家师父如此大的反应吓住了,但想起那汤药的来之不易,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连忙将那汤盅从君故的手中一并夺过。 生怕在君故的暴怒之下,瓦罐和盖子遭受同样的命运! 小小的丫头嘴犟着不肯开口,君故已经一把拉开了少女的袖子,露出来的手臂血痕交错,原本白嫩的肌肤已经惨不忍睹。 君故颤抖着抚上怀音的小臂,此刻不用多说,他亦能猜到他的小徒儿做了什么。 修真者寻仙入道,身体与凡人已经完全不同,须发血肉皆可用作入药。 然心血入药,却来之不易…… 君故曾为怀音取血,自然知道取一滴精血有多么不容易。 少女的小臂已经是这样伤痕累累,想必身上还有更多未知的伤口。 真是傻丫头…… 君故懊恼又心疼,若是自己好好看着她,莫要让她生出这些心思,她便不会受伤了。 或许是神尊殿下脸上的纠结太过明显,明明是紧张诡异的气氛,怀音却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君故的脸终于沉下来,语声严厉,“胡闹!” 怀音看着面前脸色阴沉的师尊殿下,却没有生出害怕的心思,反而拉住了君故的衣角,有些认真地解释道,“师父,我问了妙引,她说你中了毒,却不肯告诉我解毒的办法。” “我翻遍了天外天的藏书,才发现了以精血入药的方法,试验了许多次,才取出了自己的血。” “我不害怕疼,但我怕你有事。” “我很担心你……” 少女软着嗓子,直勾勾看着面前的神尊殿下。 君故望着小徒儿,心中情绪一时莫名酸楚。 第23章 江北。 小丫头永远不知道,她给了自己多么大的冲击,在他每每想要放她自由的时候,又因为贪恋将之紧紧抓在了手中。 君故一时沉默,过了许久才开口,语声有些哑,“你不必如此,我不会喝的。” 自己能够为她付出,却不能接受娇嫩的少女为自己付出。 那手腕上的道道疤痕,给了君故巨大的冲击,让堂堂神尊有些眼晕和胆怯。 怀音闻言却很焦躁,这好不容易得来的药汁,若是师父真的倔强不肯喝下,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取血的疼痛,少女可不想再经历一遍! 一念及此,怀音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捧起瓦罐将罐中的汤药一饮而尽。 下一刻,稚嫩的唇瓣毫无顾忌地贴上君故的,后者全然没料到少女的动作,没能避开,又或者本没打算避开。 唇齿相依 不同于上一次的被动,怀音这次死死抓着师父的衣襟,将口中的药汁渡了过去。 一袭月白色的身影踏月而来,至垂云峰主殿门口,正好撞见了这旖旎的一幕。 霜寒看着娇小的少女藏进一身玄衣的男子怀中,那样乖巧又懵懂地仰着头,两人亲密的吻着,一时间捏紧了拳头,眼里涌出震惊和怒意。 还有一丝微妙的醋意! 雪白的浪花翻涌,敲打着岸边的礁石,容色鲜艳的少女身着玄衣,就那么安静倚在大船的窗沿上,漆黑如墨的衣领上用金线绣着古朴的花纹。 柔顺的黑发长长垂至腰间,用红线系在发尾,眉目恬淡又有些天真的茫然,正是天外天的长老,怀音。 海面上的风极大,卷起了少女的衣角猎猎作响。 从天外天离开至昆明海已经月余。 昆明海地处江北,已经属于古蜀地带,险流湍急,但要想从此经过却必行水路,一众试炼的弟子只能乘船而行,大概再过半月能到达压云寨。 即使过了这么久,怀音想起在垂云峰上,自己有些张狂的举动,还是忍不住懊恼。 真真是脑子坏掉了! 她当时是怎么敢的,一头扑到冷漠的师尊怀里,还强行吻了那人。 若不是霜寒匆忙赶到,打断了两人的亲密,自己还不知道要抱着师尊在那垂云峰上亲多久。 想起君故当时僵硬的模样,怀音便想生生从地上扣出一个洞钻进去。 实在太尴尬了! 当时霜寒愤怒又忍耐的目光,令怀音心虚不已,总觉得自己似乎玷污了师尊高冷清绝的模样。 面对两人,少女只能落荒而逃 所幸,师父也未曾追上来。 怀音便鸵鸟的数着日子,最终混进了去鸣剑大会历练的队伍,离开了天外天。 或许离开的日子久了,那让人头疼又尴尬的记忆便能消失了。 若论起逃避这件事,怕是没有人能有怀音这样的心得! 上船已经好些日子了,怀音领着自己的学生住在船舱一角,每每撞见霜寒后者都毫不犹疑转身离去,一副陌生人的样子。 怀音也乐得自在,只庆幸霜寒性子冷,不比大师兄八卦和多事,不然此刻自己一定又尴尬又烦恼得要命。 谈及当时的心理活动什么的,少女只能表示,一时冲动,后悔莫及!? 不过论及过后的感受,怀音尚觉得快意。 让冷面冷心的师尊大人露出错愕的表情,那是一件多么难得的事情! 天知道怀音当时抬起头,看见自家师父微微放大的瞳孔,和有些呆滞的表情时,心中其实是暗爽的。 说起来自己上次被师父嘴对嘴吸去蛊毒的时候,也是茫然而僵硬,估计和师父的表情差不多。 如今能让堂堂神尊失态一次,也算是扯平了。 怀音心中如是安慰着自己,师尊向来是个淡漠请贵的人,不过一个吻而已,当时震惊也是被自己吓得狠了。 等日子慢慢过去,自己出去个一年半载,这许多事也便淡了,想来师尊也会忘记责罚自己的不敬。? 想法很美好 江北的风景格外瑰丽,怀音透过一方窗沿,看着乱石穿涛、波澜壮阔的风景,心中也难得开怀了几分。 正在此时,忽听甲板上传来一阵喧嚷,紧接着便是急促的跑步声,好像有一堆人在奔跑。 倚在窗沿上的怀音眨了眨眼,终是站起来走了出去,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出船舱的时候迎面遇见了霜寒,高高在上的剑尊依旧冷着一张脸,仿佛冰山般不可接近的模样,话也没跟怀音这个小师妹说上一句。 啧,真是冷漠! 怀音也懒得凑上去自讨没趣,一伸手便拉住一个眼熟的小弟子,好奇地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船,有幽灵船!” 那小弟子睁大了眼睛,有些水汪汪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掐一把他的脸。 事实上,怀音也确实这么做了,惹来旁边剑尊冷冷一哼。 少女有些怔愣,转头正好对上霜寒满眼嫌弃。 只见原本冷冰冰的剑尊三两步走上前,一抬手便打在了怀音的手上,少女白嫩的手背被打得有些发红。 “出门在外,收起你那些无聊的小动作,别给师尊丢脸!” 霜寒的语声冷冷的,带了几分训斥的味道。 怀音伸手捧着自己的手背,被打疼了心中自然愤愤不平,加之向来娇气,一时间便也忍无可忍,“我招你惹你了,怎么就丢脸了?” 前世最后见到的一幕,霜寒的确是个称职的师兄。 可是今世的霜寒比前世奇怪了不是一点半点,老是与自己针锋相对,阴阳怪气。 若不是因为前世的记忆,怀音到底对这位师兄存着感激的心思,早便要跟面前的冰山干上一架,像小时候一样,分出个胜负不可。? 然而听到怀音不满地责问,霜寒却只是高傲地抬起头,睨了少女一眼,转身朝着舱外人流而去。 留下怀音一个人,有些委屈地捧着自己的手背。 周围有被这变故惊到的弟子们,这段日子和小师叔的关系处得不错,一时间都围在了少女的身边,小声的安慰。 那方才被怀音掐了脸的少年也在其中,冲着怀音傻傻的笑,少女这才敛起情绪,带着众人走出了舱门。 第24章 逆戟。 黑压压的云层有些厚,水面卷起高高的风浪,颇有些不平静。 不远处海面上,有一艘船缓缓驶了过来。 让人觉得诡异的是,那船破旧不堪,遍布着浮藻,远远看不见船舱有人活动,十分像传说中的幽灵船。 怀音惯是个爱看奇闻异志的,自然也听过幽灵船的故事! 传闻海中常有船舶失事,船上人尸骨无存,若干年后,这些原本已经沉入海底的船舶又重新漂浮在海中,勾引过路人前去查探。 这些自然是凡间的传说,他们身为仙人,本已入道,游魂鬼怪说实在对他们造不成任何伤害。 只是一些年纪偏小、尚未下过山历练的弟子会担忧和害怕。 细细算起来,怀音也从未下过山,此刻看着那传闻中的幽灵船,心中难免好奇。 可站在甲板上往前走了一些,便遭到了霜寒喝止。 “扶风、折柳去那船上看看情况如何,其余人原地待命,不许乱动。”剑尊的声音冰冷,目光不善地扫向了怀音。 娇俏的少女闻言伸手揉了揉鼻子,翻了个白眼。 什么重情重义的好师兄,在她看来霜寒就是个顶顶小气的,她还什么都没做就惹得那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罢了罢了,就当是偿了前世那一份关心,在惹他一回。 怀音心中默念着,乖乖站到了一边,倒是霜寒见着她一副听话的样子,诧异地睁大了眼,活像见了鬼 扶风和折柳是前来历练这一辈弟子中的翘楚,霜寒有心叫上这两人,也算是给了个表现的机会,俩少年自然欢喜领命,抱着剑转身飞跃朝那幽灵船而去。 距离一丈开外,仆一跃到那甲板上,那两个少年还是十分谨慎,小心地查探着船板的情况。 而远远在外的众人却看见那甲板上升起幽幽的蓝光。 霜寒眉心一跳,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对劲,然而到底是弟子们的试炼,若他立刻喝止让人回来,又未免有些丢人。 也只能且走一步看一步。 那两个少年近在幽灵船上,依旧谨慎小心的模样,淡蓝色的光芒逐渐将两人笼罩。 背后的水域中,有深蓝色的巨影猛地冲出水面,溅起高高的水花,巨大的震动甚至波及到了天外天的船舶。 众人皆都感觉脚下一晃。 那样强大的力量,似乎是深海中的某种巨兽。 扶着船舷堪堪站稳,怀音瞧着那幽灵船上的弟子已经不见了一个,然而还没等她开口提醒,一旁月白色的人影已如离弦之箭,飞快掠向那艘幽灵船。 自然是霜寒。 他一直盯着那幽灵船上的两个弟子,自然比怀音早一点看到折柳被那巨兽衔入口中,直坠下深海的画面。 淡蓝色雾蒙蒙的光遮盖住了巨兽的模样,只能勉强看到一个影子,根本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 霜寒在那巨兽跃出海面的时候便动了,然而距离幽灵船到底远了些,只能眼睁睁看着折柳被袭击。 扶风双手握着剑止不住颤抖,身为天外天的弟子,本不该有如此丢人的反应。 但对方的速度太快,又是那样的强大,无论力量还是体积。 共同修行多年,折柳的那身修为扶风是十分清楚的,甚至还比自己要强一些,连他都被那巨兽一口吞入腹中。 换了自己,怕也是性命休也! 绝望的少年大吼一声,尖叫着举起手中的长剑,试图在巨兽冲上来时做出一点反击。 正在这时,剑尊冷着一张脸御风而来,踏上甲板的一瞬间伸手便拎着扶风的衣领,后者在看到师叔后宛如看到救世主一般,几乎呜咽。 巨大的兽再度破水而出,仿佛直冲天际。 这一次,众人终于看清楚了它的真面目。 漆黑色的背脊如墨,肚皮却是一片雪白,那兽模样怪异,浑身不见鳞片,头圆圆的,长得有些像鱼,张大了嘴一排尖牙又十分骇人,再加上体型巨大,甚至比他们的船还要长上几尺。 那兽高高悬在半空中,居高临下地俯瞰着面前的众人。 看着面前的生物,霜寒紧紧皱起了眉头,这东西竟似开了智。 众人虽是修真者,却也并未真的达到大乘飞升,身体还是肉体凡胎,若是被这种东西咬上一口,怕是当即就要殒命。 握紧了手中的长剑,霜寒下意识便要刺向巨兽的下颌要害处。 他的剑极快,能战! 怀音看着那巨大的兽,脑子里却突然想起前世一件事,南方有大泽,深不可见底,常有修真者为探宝前去那一处,却尽数失踪。 众人以为深海有埋伏和陷阱,直到某一仙门的千金也失踪了,那仙门的掌门震怒。 几个仙门终于联合起来,进入那大泽中围剿,最终抓住了一只上古巨兽,满口尖牙,浑身光滑,不见一丝鳞片。 有好事者查遍上古闲书,得知此物名为逆戟大鱼,出自神兽鲲鹏一脉,能口吐人言。 那兽体型巨大,却只能发出嘤嘤嘤的惨叫,口中吐出的话像极了幼儿牙牙学语,委屈地叫着疼。 众人以为失踪的人都是逆戟所杀,群情激奋想要杀死巨兽报仇。 危急时刻,海中那位仙门千金精疲力尽的浮出,正是日前前去寻宝的修真者。 原来逆戟从不曾伤人性命,倒是这些寻宝的人,带去的避水珠耗尽,靠着巨兽为他们找到海底可藏身的洞腔。 还有更多的修真者藏身于洞腔中。 其中那仙门的大小姐拼了命憋气冲上来,便是希望大家不要不分青红皂白冤枉好人。 一切水落石出,众人却没有打算放过逆戟。 鲲鹏一脉,身上自然流淌着神兽的血液。 如今天地间灵气稀薄,成神是多么困难的事? 能得到一只神兽,那修为必然高涨,到时候扬名修真界便是迟早的事。 退一万步说,即使得不到一只神兽,勉强用一点神兽的血,是不是对修炼有益处呢? 人的欲望,向来无尽而贪婪。 那仙门大小姐百般恳求,却最终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抓回山上关了起来,而逆戟,自然也被贪婪的众人瓜分了个干净。 据说当时现状极为惨烈,无数人拿着法器和刀刃,想从那兽身上分得一点珍惜的材料。 逆戟的声如婴童,哀鸣三日不绝,却最终没能唤回众人的良心。 神兽鲲鹏一族,就此断绝! 第25章 大鱼。 这样惨绝的事情本来被一众仙门弟子瞒得极好,当时六界皆都认为众人是除魔卫道,绞杀了引发祸乱的妖兽。 原本被逆戟搭救的众修真者也得到了好处,默默赞同了这种说法,只道是仙门弟子击退妖兽才救回了他们性命。 唯独其中那位仙门千金是个有良心的。 为此她与父亲据理力争,认为逆戟大鱼并未作恶,而是在帮助修真者,反观众人恩将仇报 那仙门的掌门闻言大怒,生怕不听话的女儿将此事抖落出去,败坏仙门的名声,于是亲手废去了女儿的修为,将之推下了万鬼聚拢的落日崖。 那仙门千金在山崖下被百鬼纠缠,受尽苦楚,油尽灯枯之际,遇见了彼时带领苍海宫门人历练的怀音。 怀音听说有这样灭绝人伦的仙门掌门自然愤怒,而上官策却不愿多生是非,两人因而争执不下。 那仙门千金最终离世了,临终前几乎瘦成了一把骨头,没了个人样。 怀音到底是倔强的,坚持着自己心中的正义,也是为了那可怜小姐报仇,拼着和上官策闹翻也要揭穿那些个仙门伪善的面目。 然而怀音在天外天时地位尊崇,叛离师门去到苍海宫后,便没几个人愿意卖她面子,加之修为大损,说话也没了力度。 那屠了神兽一脉的仙门大大小小加起来百余个,相互狡辩扶持,将做过的那些肮脏事都掩盖了起来,甚至想反咬怀音一口。 最终还是君故出了手 闭关将近百年的神尊再度出关,一出手便是雷霆手段,为首的大仙门被尽数清缴,逆戟残余的骸骨被超度,整件事情落下帷幕。? 那也是怀音前世最后一次见到君故。 还是如最初的青年模样,神尊长身玉立,皮肤白得接近透明,远远站着便是一出绝妙的风景。 彼时怀音受了上官策的蒙骗,无知的很,全然不知道师父为自己付出的一切,更不知道君故强行剖去内丹折损了大半修为。 青年依旧淡淡地看着她,眼睛里似乎又有些别的情绪,怀音则是站在了君故的对面,紧紧靠着上官策的身边。 那应该是六界所有人,第一次见到堂堂神尊纡尊降贵的模样。 怀音猛地闭上眼,又想起那时师父拉住她的手,要她跟他离开,眼神里带着卑微和祈求。 可她最终拂了他的面子 几乎让天外天神尊大人沦为笑柄。 他一手教出的好徒儿,为了一个野男人,连师尊都不要了,哪怕是师尊亲自恳求,也不肯后退一步。 啧,真丢人呐! 怀音深深吸气,只觉得鼻腔融入了冰冷又湿润的潮气,有些疼。 在少女一度失神的时候,霜寒的剑已经朝着那兽的下颌狠狠扎去,几乎使出了五成的力。 逆戟大鱼的体型极大,可行动起来却是让人意想不到的灵活,尾巴轻轻一甩便自半空中翻了个身,轻巧躲过了霜寒的攻击。 堂堂剑尊,竟一剑落空? 众人都没想到是这么个结局,一时间骇然。 霜寒微微皱眉,他心里并没有怯退,大鱼的灵活反而激起了他浓烈的战意。 面对越强大的对手,便越能提升自己! 一人一鱼僵持着,怀音终于回过神来,大声喝道,“快住手!二师兄。” 少女有些急促的呼喊落在耳里,霜寒一怔,紧接着便是唇角抑制不住上扬,她在担心自己。 若是怀音知道霜寒的心思,只怕会尴尬得无地自容,那一瞬间,她其实是怕师兄伤了那只呆萌可亲的小兽。 虽说听见了少女的制止,霜寒依旧不敢轻敌,举着手中长剑昂首而立,戒备地看着面前的大鱼。 那鱼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众人,脑袋往侧边歪了歪,看起来无端有几分可爱。 下一秒,只见那鱼猛地张大嘴,发出一声响亮的嗝。 霜寒心中一惊,还没来得及出手,却见那大鱼的嘴里噗地喷出一道长长的水柱,夹杂在水流之中的,还有一个烟青色的人影。 漫天的水花散落成串浇了霜寒一头一身,堂堂剑尊此时好不狼狈。 而那烟青色的人影,被喷出的水流砸在船板上,正是穿着天外天弟子服的折柳,此时竟还清醒着,身上完好无损。 扶风见状惊喜莫名,连忙冲上去将自己的好兄弟紧紧抱住。 霜寒冷哼一声,还没有其他动作,便被一双嫩白的手按住了手背。 怀音不知道什么时候,竟飞身来到了他们这艘幽灵船上。 少女将浑身湿透的霜寒推到了身后,慢慢走向了那巨大的逆戟,一步一步,小心地表达着自己的友善。 霜寒皱着眉,开口想阻止,却被怀音轻轻捏了捏手。 不知怎的,竟突然生出了该相信她的念头,下一秒反应过来,又觉得这念头荒唐的紧。 怀音慢慢靠近了逆戟大鱼,那鱼似也不怕生,歪着头看看面前对它来说小的可怜的生物,还眨了眨眼。 漆黑的瞳仁有成人的拳头那么大,眼神中却没有恶意,泛着浅浅的光,似乎有些好奇。 怀音伸出了手,逆戟也顺势往前凑了凑。 霜寒的心中却有些害怕,忙叫了一声,“阿音,小心!” 大鱼和少女同时都一怔,逆戟往回缩了缩脖子,又小心翼翼地瞧瞧霜寒。 这个人类刚才想拿东西扎它,它可看清楚了,坏。 怀音却是转过了头,冲着身后的霜寒轻轻摇了摇头,温和的笑道,“没事的。” 少女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老长,逆着光有阴影洒落,美得竟像一幅画。 霜寒看着看着耳根便忍不住红了起来,猛地移开了目光。 怀音转头又对上了面前的大鱼,她记得那仙门的大小姐说过,逆戟性格极温和,对修真者十分友好。 哪怕是修真者对其进行攻击,它也只会胆小的缩起头颅四处游窜躲避。 明明是具有强大攻击力的神兽,却温和得犹如人间没满月的猫咪。 不过怀音觉得,唔一切的恐惧,或许都是因为胆小。 逆戟可能并没能继承鲲鹏一脉水陆兽王无所畏惧的基因 无论怀音怎么腹诽,对上面前歪着头,如婴童般眨巴着眼大鱼,少女终究是露出了极温柔的浅笑。 第26章 天眼。 其实怀音和逆戟大鱼也算是有一段渊源。 前世逆戟死后被分尸,怀音穷尽力气也只寻到一块附着了其精魂的鳞片,那墨黑色、泛着一丝荧绿色光芒的鳞片被怀音收藏了很久。 少女找了无数修为高深的佛修,试图超度逆戟那一丝的精魂,但或许是因为死状凄惨,逆戟始终无法被渡化。 哪怕是普陀山隐世的尊者,也只是摇摇头叹道这大鱼的心愿未了,若是强行度化只能让其灰飞烟灭。 可明明害了逆戟的那些仙门都已尽数覆灭。 若说有遗憾,那大概是其中那仙门大小姐香消玉殒,然而人各有命,怀音也无法再寻见那大小姐的魂魄,让逆戟的最后一丝精魂安息。 最终,也只能打消了超度逆戟大鱼的心思。 于是在前世的岁月里,逆戟化成的鳞片便一直陪在怀音的身边。 两人生前虽未相逢,生死相隔后久而久之却似乎成为了朋友。 那时怀音还曾想过,若是逆戟的毅力足够,或许能冲破阴阳之力的禁锢,以鬼修的方法重新入道,自己也能助它再塑肉身。 可这个愿望终究未能达成。 怀音在毫无防备的时候被上官策抽去仙骨,殷红的鲜血滴落到那块鳞片之上。 让怀音有些震惊的是,逆戟大鱼明明坚持着不肯被渡化,却在自己要被上官策杀死的一瞬间,用尽了最后的精魂之力,为自己开辟出了一块藏身的结界。 哪怕那个结界并不能维持多久的时间。 哪怕它会因此湮灭。 对待逆戟大鱼,怀音其实也是心存感激的! 所有对少女有过善意的人,她其实从未忘记过。 所以才会开口阻止霜寒伤害这条大鱼。 尽管一切还未发生,前世种种不过像一场虚无的幻梦。 站在逆戟大鱼的面前,怀音极力表现得十分善意,并轻轻抬起了手。 而逆戟看着面前一身玄衣的少女,不知为何总觉得有股亲近的感觉,这个人,它好像见过。 怀音轻轻抬起手,逆戟顺势便往那小小的手掌上蹭去,圆圆的大脑袋和白嫩的小手看起来违和极了,又无端让人觉得美好。 一人一兽,印着夕阳的余晖,在这水天相接的地方,美得仿佛一幅画! 众人都有些看呆了。 天外天的弟子都没想到自家小师叔还有这等御兽的本领,一时间眼中冒出了星光,看向怀音的目光越发崇拜。 特别是叶桐,刚从船舱中爬出来的她几乎眼睛都直了。 从小生长在仙山,叶桐竟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晕船,在船上这月余,她几乎都是在呕吐和昏睡中度过。 身为修真者,这实在太丢脸了! 因而叶桐一直都藏在船舱之中未曾出来过。 此时而看着那巨大的兽在小师叔手里乖巧的蹭蹭,叶桐只觉得一颗心都快化了,好可爱完全没有抵抗力了怎么办,她也想撸撸。 扎着双鬟的少女歪着头,有些痴迷地看着夕阳下那一人一鱼,眼神羡慕。 另一个烟青色劲装的少年抄着手,一双眼微挑起,风情十足,正是书院的少年虞归。 虞归歪着身子,用肩膀撞了撞叶桐,带着些兴味道,“你这小师叔当真不错,那可是上古神兽鲲鹏的血脉,竟也肯听她的话。” “那是,我家小师叔可厉害了!”叶桐眼神亮晶晶的,一脸满足。 虞归看着面前二傻子似的丫头,心底叹了口气,试探性地问道,“夫子执教这么久,我怎么从不知她有这等本事?” “小师叔会的多了去了,又不是都得告诉你,顺带表演给你看看。” “” 迎着叶桐的白眼,虞归忍不住摸了摸鼻子,继续厚颜无耻地发问,“你就没觉得,怀音夫子有哪里不对劲?” “比如前段时间那样果断就跟那沧海少主断了联系?旁人不知,你我还能不知夫子为他做了多少惊世骇俗之事?怎么可能如此轻易放下?” 虞归放缓了声音,仔细看着叶桐,一字一顿沉声问道。 若说和怀音走得近的,那非叶桐莫属,既然他都看出了这位夫子的不对劲,想来叶桐应该知道些什么。 虞归也只是好奇而已。 无人知道,这来自听雪楼的少年生得一双慧眼,凡六界中人,生来便有命数,而虞归便能看到这些所谓天命。 从前怀音的命运一览无余,明明是天之骄子,堂堂神尊唯一的徒弟,命格矜贵。 在虞归的一双慧眼看来,却命薄如纸,不过百年便会死于非命。 然而如今,怀音的命格却越来越模糊,虞归已经看不清她的命数到底为何。 这还是虞归长到这么大,头一次遇见这样的状况,实在好奇,同时又隐隐有些兴奋! 或许是因为看见的事情太多,虞归早早便失去了少年的意气与好奇,人间一切对他来说不过游戏一场。 按部就班的学习和生存,再进入宿命安排的死亡道路。 人生,便是如此。 然怀音是不一样的。 一个没有命运既定轨迹的修真者。 又或者应该说是,她的命运已经被人改变。 这世上能有如此通天手段的,大概非神尊莫属! 然而那高高在上的神只后裔的命格,却也是虞归看不清的,慧眼,终究不是神之眼。 饶是如此,也能激起少年浓厚的求知欲。 叶桐听完虞归的话也沉默了,她当然不知道怀音的变化为何这么大,苦思冥想半晌,叶桐总算想出了一个绝妙的答案。 “那当然是因为我家小师叔挥剑斩情丝,练就了无情道,男人什么的,只会影响我们修炼的速度!” “噗” 虞归拎着一壶梨花酿正喝着,海上日头晒得很,他又不像天外天的弟子们修道讲究辟谷,反而颇重口腹之欲,听完叶桐一句话酒直接呛进了鼻子,不由喷了出来。 伴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咦,你好恶心。”叶桐看着一地狼藉,忍不住皱了眉,连忙离他远了些。 虞归无辜的抹着鼻涕,他也不想的啊,谁让这丫头说的话太惊世骇俗了,又是情丝啊,又是无情道什么,金句频出,他遭不住啊! 谁知虞归的动作落在叶桐眼里更是嫌弃,转身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27章 玄吟。 再说怀音轻抚着逆戟大鱼的头,一番劝哄之后,那兽终是不情不愿地转身离开,游回了空旷的海洋之中。 霜寒紧紧跟在怀音身边,戒备的眼神一直落在怀音身上,此时终于带着冷意开口,“你可知方才有多凶险?那可是上古神兽,稍有差池我们都得丧命,你怎敢与它那么靠近?” 怀音早已习惯了这位二师兄的训斥,闻言只是无奈,“如今不是没事了嘛,我们也可继续赶路。” “你如此肆意妄为,让我怎么带着你?” 霜寒恨恨看着怀音,眼神里有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难怪师父也将你扔出来。” 一时口快说出这样一句话,霜寒自己也愣住了。 怀音也是一怔,这一路上她受了霜寒不少的冷言冷语,本觉得忍忍罢了,却没想到霜寒越来越过分,竟说出这样的话。 霜寒心中暗暗后悔,只因为心中那一些莫名的愤怒和嫉妒,他实难自控,可若是让他此刻低头道歉,霜寒的自尊却又不允许。 怀音未至一词,只深深地看了霜寒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在场的弟子们亲眼见着两位师叔起龃龉,一时间大气也不敢出,皆都默默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霜寒看着怀音反常地没有跟自己争吵的样子,心中却是更加慌乱起来,她似乎真的生气了。 可越是这样想着,霜寒的心中便越感觉刺得慌,师尊虽然不在,但仅仅几句话便能影响少女的情绪。 所以在怀音眼里,师尊到底有多重要? 重新回到天外天的船舱上,如此过了几天,众人明显感觉到了气氛的沉闷和压抑。 霜寒一度为之前的失言感到愧疚,可道歉的话每每到嘴边,却又再也说不下去,两人对立这么多年,他可从没向怀音低过头。 至于怀音,这段日子一直便和叶桐躲在船舱中,或是品茶、或是看书,好像无事发生。 叶桐却知道自家小师叔的心情很不美妙,处在师父和师叔之间,实在是很为难啊! 要知道师父向来是个极冷淡的人,哪怕是对她,也很少说超过三句的话,只有每每碰见师叔,师父才像被激怒的大公鸡一样,浑身都竖起尖利的羽毛。 叶桐记得从她有记忆开始,师父和师叔便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可饶是关系如此恶劣,师父却从未禁止她去找师叔,每每她从师叔殿里回来,师父都会冷着脸问上几句话。 最初叶桐还有些怕师父责罚,可随着这样的情况变多,饶是少女迟钝也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师父好像并不是想责骂自己,而是想从自己口中知道更多关于师叔的消息! 这样的认知一度让叶桐有些惊恐,莫非师父是想打听到关于师叔的一切消息,最后绞尽脑汁的报复? 虽然在小小的叶桐心里,自家师父并非是那么无聊的人。 而师叔其人,虽然表面看着高贵冷艳,实则最是个记仇的小心眼,从前师父每每占了先机,都会被师叔不着痕迹的报复。 两人斗了这么多年,叶桐还是头一次看见师叔如此冷淡,师父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师叔这些日子与她饮茶打坐,传导些修行的功法,像是对其他什么都不在意了,连带与师父的恩怨也不在意。 然而每每她想提及师父时候,师叔都会凌空飞来一个冷眼,让她心惊胆战。 叶桐都不知道小师叔是怎么猜到她想法的。 今早师父还拉住自己,扭捏了半晌,沉着脸告诉自己想给师叔道歉。 叶桐当时听到那消息时,脑袋都快炸了,圆圆的大眼睛眨了又眨,死死看着面前冷着脸的师父。 直到霜寒狠狠敲了她脑门一记,可怜的小丫头才含着满眼眼泪,委屈地来到了小师叔的船舱。 怀音看着面前的丫头又走神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嗤笑,什么都写在脸上,这样的心思她猜不中也很难啊! 想起今早无意之中撞见霜寒和叶桐的画面,怀音的脸色又冷了下来。 她脾气向来不好,能忍让霜寒那么久也是看在前世的份上。 奈何霜寒最是个嘴欠的,一句话便能让自己气个半死,特别是牵扯到师尊 一想到君故怀音的心中便又泛起了浅浅的刺痛,她已经离开将近两个月了,师尊那便却半点讯息都没有。 从前那人不肯让自己下山,如今这么久不见,倒是又能狠下心了。 一时间少女的心中也不知道是嗔还是怨。 被怀音惦记的君故,如今正斜斜靠在玉石台上,凝视着面前一方水镜,那水镜中出现的景象,赫然便是怀音。 只是两个月不见,少女便似乎瘦了许多,从前有些婴儿肥的脸颊尖了不少。 君故伸出手慢慢抚摸面前那水镜里的轮廓,极尽缱绻,眉宇间泛着一丝温柔。 这些日子霜寒对她的刁难君故都看在眼里。 不同于怀音的迟钝,君故明显知道自己那二徒弟对师妹生出了旁的心思。 其实从幼时他便隐隐觉得不对,霜寒热衷于逗弄怀音,就好像淘气的小男生不知道如何对心仪的少女示好,只能通过捉弄的方式。 君故看在眼里,一度曾让怀音和霜寒保持距离。 可过了这么多年,霜寒依旧没歇下那份心思,而他已经失去了站在怀音身边的资格。 或许,让霜寒陪着保护她也不错。 青梅竹马,郎才女貌! 君故如是想着,唇边缓缓勾出了一抹笑容。 一轮湛蓝的水镜中,怀音的镜像突然破碎,有高昂的龙首隐隐显现,“啧,冰冷无情的堂堂神尊,竟也会为儿女之事伤情?” 那龙首高高昂起,从水镜之中升出,竟是一条火红色的巨龙,张牙舞爪,足踏烈焰。 那龙通体缠绕着熊熊火焰,大如灯笼的双眼居高临下看着倚着玉台而坐的君故,眼神轻蔑。 炽热的火焰爬上了君故的衣角,胆大的想要燃烧,却在下一秒尽数熄灭,仿佛被掐灭一般。 君故缓缓抬起了头,眼神中一点波澜都不曾有,只薄唇微启,唤了一个名字,“玄吟。” “多年未见,你还是如此冥顽不灵。”清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 被称作玄吟的巨龙却猛地仰天长啸,发出了巨大的怒吼声,似乎很是愤怒。 第28章 佳酿。 只高高扬起了头颅,那巨龙又猛地被一道银白色的光芒缚住缠绕。 强烈的光芒渐盛,巨龙的身影被笼罩在其中,咆哮声震耳欲聋,却逐渐低微而嘶哑,“君故,你这背信弃义” 话音戛然而止,仿佛被掐断了一般。 巨龙也自半空中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君故依旧坐在高高的玉石台上,静谧而孤独,月白色的长袍纤尘不染,长长的黑发将半张脸笼在了阴影里,看不清楚表情。 似乎成了一座亘古不化的冰雪雕塑。 淡蓝色的水镜再度出现,有波纹荡漾,卷起圈圈涟漪,缓缓浮现出了一个娇俏的人影。 君故看着镜子中的小徒弟目光柔软,又有着一丝晦暗,在他顾及不到的地方,原来小丫头也能生活得一样好。 怀音,终究是长大了! 就像鸟儿长大会脱离原来的巢穴,自由自在的飞翔。 至于怀音,此时的她还不知道自己被惦念着,正抄着手有些无奈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只是从船舱出来觅个食,便被这有些邪肆的少年拦住,有些挑衅的意味。 这少年自然便虞归! 虞归其人,怀音向来看不明白,前世这人看她一直带着些怜悯和嘲讽,少女一直不明白是为什么。 她是神尊的徒弟,天外天长老,六界中人谁看着她不是羡慕与憎恨。 彼时的怀音不懂虞归对自己的怜悯从何而来,加之本就个性冷淡,也不很在意旁人的看法,从不曾将虞归的态度放在心上。 再然后,阴差阳错之间,虞归最大的秘密暴露了! 原来此人竟生得一双慧眼,天生便能看穿除了神明之外一切生物的命运。 这双眼当然给虞归带来了巨大的灾难。 不过那时的怀音已经无暇顾及他人,她已脱离了天外天,昔日尊荣不再,最后更是丢了性命…… 如今重生,怀音方才明白虞归为何会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大抵早便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所谓命数已定 无论她前世如何艰难、挣扎着夹缝中求生,最终也逃不过死亡的宿命。 这一世怀音也曾经怨怼过,如果一切的人生皆已注定,又何必重来? 几乎所有修真者都耳熟能详一句话,叫做天命难违! 即便是高高在上,似乎无所不能的师尊,也会受到天道的约束。 似乎所有人都逃不过命运的捉弄。 看到虞归,怀音有一瞬间的黯然,这个人的存在便似乎在告诉她今生种种仍旧徒劳,她或许还会早早死去。 虞归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少女,眼神颇有些肆无忌惮。 倒不是虞归故意想挑衅,而是对于怀音实在好奇,是怎样的能力能突破所谓既定的宿命? 明明是早夭必死的命格,却在朝夕间扭转。 怀音自然也发现虞归看向自己的目光不对劲,近乎有些侵略性,让少女的心中生出了些不悦,“为何这样看我?” 虞归也不知道听没听出少女语气不善,反而微微勾唇,语气玩味,“自然是因为夫子好看。” 狠狠一鞭子抽出,莹绿色的光划过,虞归的脸上便多出了一道血痕。 虞归倒吸了一口冷气,这速度委实太快,下手也确实有些黑,他那俊美无俦的容颜,可别被打坏了才好。 “下一次,便不只是如此简单。” 怀音语气淡淡地开口警告,错开身子刚打算离去,却又见面前那少年死皮赖脸地缠了上来,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黑陶土酒坛。 “素来听闻夫子对杯中之物颇有研究,学生这里刚好有一壶酒仙亲酿的梨花醉,想同夫子研讨一番,不知夫子可愿赏光?” 怀音挑着眉看着面前的少女,喉头忍不住动了动,她这贪杯的毛病,天外天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且传为了一桩笑柄。 在少女年纪还小的时候,因为闻到了酒仙酿造的美酒,于是避开了所有人偷偷摸摸到了酒窖,却不小心栽到了大酒缸之中。 幸而君故及时赶到,将她从那深深的酒坛中捞了出来。 不然堂堂天外天长老可能一早便殒命酒中,真正醉生梦死了! 堂堂仙尊殿下将小小的团子从酒缸捞出来时,那小娃娃已经喝了个半饱,肚子滚圆滚圆的,后来足足睡了个七天七夜。 急的君故几乎要上云华舫,将其中的老医修绑来。 幸而,怀音还是醒了。 之后这件事便被好事的青逾道人四处宣扬,几乎人尽皆知 丢人呐! 怀音想到这里便忍不住咬牙切齿,她怎生有这样一个大嘴巴的师兄? 成日里八卦的都是师弟师妹的丑事! 纵然之前丢了脸,怀音也不愿在虞归面前失了面子,依旧高高昂着头,眼神高贵冷艳,“这,不太合适?” “夫子辛苦授业,偶尔也该调剂两杯。”虞归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 怀音眨了眨眼,看出了虞归大概有所相求,不然也不会特意讨好,纵然心中犹疑到底是因为什么,最终还是没能抵住美酒的诱惑。 “也好!” 虚伪地推拒失败,怀音脸上总算涌出了真诚的一丝笑意。 如今已近深秋,梨花本就已经消失无踪,能喝到一壶梨花酿,实在是世上顶顶幸福的事情了! 虞归看着少女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不枉他从叶桐那里死缠烂打,终于套出了怀音夫子喜欢美酒的消息。 怀音捧着小小的陶土坛子,有些快乐的啜了一口,随即眼镜便眯了起来,一副满足的模样。 一旁的虞归一怔,他倒是从来没见过这位夫子如此娇俏的模样,从前怀音总是高高在上的,虽然知无不言,却总给人一种距离感。 今天倒是看到了她孩子气的一面! 怀音咂咂嘴,正回味着梨花酿入口的甘甜,目光不经意便对上了虞归探究的眼神,随即感觉可能过于放松,忙轻咳了两声,扬了扬下巴。 “别说些没用的,你今日找我,到底所为何事?” 虞归小心翼翼地搓手,对少女的疑问避而不谈,反而笑容温和,甚至透露着一丝狗腿,“夫子,这梨花酿如何?可还能入得您的口?” “还行!” 怀音又抿了一小口,有些违心的回答道。 何止是还行,入口细腻甘甜,带着一丝淡淡的酒香,且不醉人,可算是酒仙酿造中的珍品了! 第29章 烈酒。 虞归单看怀音的脸色,便知道其心悦了八九分,便也跟着笑道,“学生求了酒仙半晌才取回这一点佳酿,不知夫子可愿分享?” 少女的脸色猛地变了,抱着酒坛不肯撒手颇有几分护食的模样,虞归看得想笑又不敢笑,死死咬住了上扬的唇角。 这天外天小夫子委实太呆了,以前自己怎的从未发现? 良久,或许是觉出了自己的行为有些许不对劲,怀音艰难地放开了酒坛,语气淡淡道,“本就是你讨来的,又何须问我?” 虞归终是没能忍住,“噗嗤”笑出了声,随即惹来了怀音的一个冷眼,但到底念在梨花酿的份上,没掏出鞭子再给少年脸上来一下。 看着面前少女逐渐难看的脸色,虞归见好就收,脸上勾出了一抹狐狸样的笑容,“夫子眼光尚佳!” 等怀音将那壶酒递到少年的面前,虞归却也没去接那递过来的梨花酿,反而是从一旁又拎出了两坛红布塞子封口的美酒,大喇喇坐到了舢板的一角。 若说从前,怀音是决计不会席地而坐,这样的行为,对她来说未免有失身份! 此刻或许是因为虞归随性的态度,反而激起了怀音心中的一点好奇,抱着那小小一坛酒酿便坐到了少年的身边。 天空是一片透明的蓝色,万里无云,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细论起来,怀音不过也只是修真界刚刚成年的小姑娘,跟虞归这些学生们恰好同龄,只是辈分高了些,成为夫子,便注定少了少年的鲜活。 从前怀音可不曾和虞归这样席地对坐,把酒对饮。 或许是身份的羁绊,怀音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保持着自己的威严和仪态,在学生们面前不苟言笑。 前世的岁月太短,少女恍惚记得,虞归曾笑得痞里痞气走到自己面前,指着上官策对自己道,“夫子眼光尚佳,奈何在挑男人这件事上偏偏瞎了眼。” 前世今生,恍惚如梦一场。 怀音有一瞬间的失神,或许当时虞归也是愿意提醒她的,奈何自己不争气。 谈什么眼光尚佳! 她大概从来都是个看不清的人。 甘甜的醇酿滑过喉头,怀音的心中却有些苦涩。 虞归看着她一口口灌着闷酒,忍不住直摇头,这梨花酿可是绝品,要慢慢欣赏,这样牛饮能赏出个什么鬼东西! “夫子不若尝尝这人间解愁的烈酒?”完全是为了拯救佳酿,虞归冲着怀音扬了扬手中的酒坛。 既是心中不快借酒浇愁,那不如就喝喝人间的烧刀子好了,辛辣刺鼻,干完一碗可纾心中缠绵郁气。 怀音远远便闻到了虞归手中酒坛的味道,直冲鼻腔,与修真界绵绵淡淡的酒味完全不同,少女本来没多大的兴趣。 可虞归很是热情,亲自伸手用衣袖将酒坛口擦了擦干净,递到了一脸嫌弃的夫子面前。 若说怀音的心中一点好奇都没有,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接过那平平无奇的酒坛,少女小心翼翼地将鼻子凑近嗅了嗅,辛辣味直冲鼻腔,怀音被呛得直咳嗽。 刚想将那该死的酒坛扔到一边,怀音一抬头便对上了虞归含笑的面容。 怀音:“” 暗暗发力的手又将酒坛捧了回来,高高在上的小夫子仰着头,轻蔑地捧着大酒坛灌了一口烈酒。 下一刻噗! “这是什么鬼东西!”怀音几乎有些气急败坏。 修真界的人几乎不食五谷,即使有食物的存在也大多绵软甘甜,少女还是第一次尝到这样涩口的东西,辣得她几乎留下了眼泪。 此刻怀音毫不怀疑,虞归这小子就是想看她丢脸。 虞归歪着头看向怀音,对少女剧烈的反应一点也不奇怪,顺势接过了被扔出的酒坛,“此酒来自人间,是边关苦寒之地御守的士兵酿造的。” “材料简陋的很,酿造出来的酒自然粗糙又辛辣,但是最暖身子。” “听雪楼临近人间边陲,我师父便也学会了酿造这种酒,便只当做忆苦思甜了!” 虞归一番解释,怀音倒是有些尴尬起来,听学生讲大道理什么的,这感觉也太奇妙了。 听雪楼驻扎在修真界边陲,最开始是一些被流放去那里的修真者,再是自愿请命前去驻守的修真者,鱼龙混杂,后来便成立了听雪楼。 该宗派神秘非凡,亦正亦邪,许多年来六界正派都不曾将其视作同盟。 处在边陲,物资匮乏,还要培养众多的门中弟子,听雪楼这么多年过的应该很是艰难。 六界中人从不曾伸出援手,怀音当然也不曾。 但前世魔族余孽作乱,封印松动,百万魔兵逼近修真界的时候。 白山之前,听雪楼没有人后退一步! 那一战,血流成河。 听雪楼的弟子们以自己的血肉,为修真界重铸了一道坚实的城墙。 彼时怀音缩在沧海宫的宫殿中,仙力越来越衰退,听到这个消息除了敬佩,余下只有黯然。 虞归并没有死在雪山。 但听雪楼中除了他,余下掌门、长老、弟子都尽数死在了那一战里。 活下来的少年并没有得到六界门人的尊重,他们只是好奇和不解,大敌当前,虞归凭什么能活下来? 他们精心的养着虞归,假装着关心和试探。 最终,在一次次试探下,虞归最大的秘密还是暴露了! 一双慧眼。 看透过去未来,看透生死阴阳 这样的能力,谁人不羡慕? 曾经仅剩的感激和敬佩,全都化为了猜忌和贪婪。 一个又一个的修真者想让他看看自己的未来会不会飞升成仙,少年当然是拒绝,上位者恼羞成怒,虞归便被关了起来。 肮脏而简陋的泥土胚房,铺满了稻草和枯枝,还有些不知名的黑褐色物体。 大大的透明琉璃窗,像展示什么动物一般,展示着少年的一切。 曾经骄傲的虞归,被折断了手脚,关进了宛如囚笼一般的房间里,被人观赏或是唾骂。 为了让他们折磨少年的行为变得合理,他们便传出了虞归能看透过去未来,一早知道了门派的宿命,选择临阵脱逃,看着一众师兄弟们去死这样的消息。 背叛门派,欺师灭祖,又有谁会再同情可怜的少年? 枯草上,可怜的少年瞪大了眼,嘴巴张开却只能看到一片空洞。 为了防止虞归将他们算计的事情说出去,舌头自然是被拔掉了,再过不久,若是虞归还是不肯替众人看出未来,眼睛自然也保不住。 一代天骄,跌落泥泞! 第30章 情起。 烈酒入喉,怀音只觉得胸口生疼,却依然毫不犹豫咽下了那涩口的液体。 虞归看着情绪低落的少女,却并未开口询问些什么,两人沉默对饮,不觉已经夕阳西下。 直到满地酒坛,虞归才有些后知后觉,他们似乎喝得多了些。 转头对上怀音清醒的眼神,虞归又忍不住汗颜,没想到这娇娇小小的夫子,酒量竟然如此惊人。 还没等虞归感叹完,刚刚还眼神清明的少女“咚”地一声便栽到在地面上,白净的头颅重重磕在甲板上,虞归看着都觉得疼。 这便,醉了? 虞归捧着酒坛,嘴角滴落一丝可疑的液体,酒喝得多了,少年的脑子也不是很清醒,显得有些呆。 不过好歹记得自己今日是在夫子面前刷好感度的,不能让人躺在甲板上凑合一晚,少年认命地扔下酒坛,正要上前将怀音搀起来,扶到房间里去。 抓起怀音的手,虞归艰难稳住步子,将人往自己肩膀上一搭,转过甲板的拐角,正好便撞在了一个白衣白袍的人身上。 面前的人一身白衣,发丝在海风的吹拂下乱舞,眼神幽暗,颇像人间话本里寻仇的厉鬼,惊悚的很,吓得虞归酒劲当时便醒了三分! 回过神来,少年才猛然惊觉,面前其人,原来是天外天的剑尊霜寒。 霜寒平日里便是个极冷的人,虞归与他接触并不多,如今只觉得面前这人似乎更冷了,冷得他后背汗毛倒数,都起了鸡皮疙瘩。 迟钝的少年并未看到霜寒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 “剑尊安好,”回过神来,虞归到底是书院学生的身份,也不得不拱手行了个礼。 霜寒却是一言不发,少年有些好奇的抬头,正好对上剑尊充满冷意的目光,死死盯在自己握着怀音夫子手的地方。 虞归咽了口口水,他自觉自己是个识时务的人,看到霜寒这副样子,还不明白面前之人的怒气从何而来吗? 当着别人师兄的面,半扶半抱着别人的师妹,还是个对师妹有想法的师兄,虞归自觉自己可能要完。 爱情的绊脚石什么的,他真的不想当啊喂! 身在局外,虞归一向看得清明,这位剑尊殿下明显有些口不对心,表面对着怀音夫子疾言厉色,实则最是扭捏缠绵,简直都让他不想再看。 虞归拉着怀音的双手,一把将人往霜寒怀里一塞,笑得虚假又讨好,“怀音夫子喝醉了,我本来打算将人扶回船舱,既遇上剑尊,那便有劳了!我头疼,哎哎好疼好疼” 温香玉软抱了个满怀,饶是霜寒心中恼怒,却也不好动手追打狂奔远去的少年。 怀中的少女不安分的晃着头颅,蹭在剑尊的胸口,浓浓的酒气弥漫开来。 霜寒平素最是厌恶杯中之物,他们修仙练剑之人,手必然要稳,酒味醉人,也会让他们心情难以平静,无法更好的御剑。 可从怀中娇娇小小的身子上传来,却又不那么让人厌恶了。 怀音在霜寒怀里拱了半晌,终于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 而一向清冷自持的剑尊,一双手将怀中的少女搂得紧了些,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温柔。 也是清醒时候的怀音从未见过的温柔! 将人抱回了船舱,温了水给昏睡的少女净了面洗了手,已是夜半。 霜寒看着沉沉睡去的少女,她盖着自己的被子,双颊酡红,眉目恬淡,安静地闭着眼,双手乖乖放在腹部,像是一副沉睡的画卷。 连霜寒自己都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对怀音心动的。 从记事开始,小小的团子便像一个小捣蛋一样,从天外天一座山攀爬到另外一座,撵鸡斗狗,无恶不作。 霜寒一开始恨极了怀音嚣张的小模样,他从小便是个古板方正的人,最看不惯便是少女不守规矩的行为,根本不肯承认这个小师妹。 怀音年纪虽小,却也是个聪明的,不知道从哪里看出来霜寒的不喜,也从不去搭理这个二师兄。 霜寒看着少女渐渐长大,跟天外天许多人都能笑嘻嘻的打招呼,甚至能跟大师兄勾肩搭背的谈论东家长西家短。 却偏偏对着自己,像空气一般! 娇俏的团子逐渐长成了稚嫩的少女。 霜寒按捺不住心中那一丝不知名的情绪,又或许是想让怀音注意到自己,开始有意无意找茬,少女果然气得狠了,跟自己大打出手。 后来,剑尊殿下便尝到了甜头,像人间最普通的少年一样,用恶作剧去吸引自己喜欢的姑娘的注意。 这样的事情无异于黑历史,可为了多看看怀音、多让怀音看自己一眼,霜寒并不觉得自己卑鄙。 不知怎的,师父发现了自己的小动作,终是不着痕迹的让怀音远离了自己。 若说心中一点怨气也没有,是不可能的。 霜寒到底是个男人,师父那眼神之中的觊觎,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但对于存着同样心思的霜寒来说,太明显了! 师尊,竟也喜欢怀音? 一开始有这个认知的时候,霜寒十分惊悚,紧接着便是浓浓地挫败。 这世间他几乎傲然独立,自信无论是谁,都不能同他争夺他最爱的姑娘。 可这人,偏偏是他的师尊。 那样清冷卓绝的神只,是他唯一抵不上的! 从小到大的养育之恩,也让霜寒没办法去争夺什么。 剑尊便一直将自己的那一分欢喜藏进了心底。 可下山之前君故的一席话,到底挑动了霜寒心中那一点悸动,霜寒至今还记得师尊端坐在玉石台上,藏在阴影里有些淡淡地发问,“你喜欢阿音,是吗?” 两个男人的正面交锋,霜寒并不想认输,哪怕他已经输了。 “是!” “那便照顾好她。”低低的语声近似喟叹,却让霜寒的心中陡转清明。 被一阵袖风拂到殿外,霜寒终是想明白,师尊选择了退出,给予了他去追求小师妹的机会。 可是,为什么? 霜寒想询问,却根本无人能给他答案。 或许,是师尊终究不能违逆天道,堂堂神只,又岂是那么自由? 无情无爱,方式人间大爱。 师尊是个有抱负和理想的人,愿意守护天下苍生,那师妹,便由他来守护! 第31章 重遇。 宿醉难捱,在醒过来的时候,怀音只觉头疼欲裂,嗓子干得冒烟。 一杯水适时递到面前,少女抬起头,正好对上霜寒一张别扭的俊脸,不由错愕楞在当场。 堂堂剑尊还是第一次放下面子,对心爱的女人示好,眼见着对方见鬼的模样,霜寒的心中难免涌出一丝羞愤,不由冷声道,“快喝!” 或许是因为嗓子疼得厉害,怀音也懒得跟面前的人计较,接过那杯水便咕嘟喝了个精光。 感觉喉咙里舒服了些,怀音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开口嗓音还有些沙哑,“我怎在这里?” 霜寒顺手接过少女手中的空杯子,假装不在意道,“你醉了酒,躺在甲板上耍无赖,幸好我将你带回来,不然今日弟子们出来你定要丢脸。” 怀音皱着眉头仔细想想,隐约记得昨夜确实在甲板上和虞归喝酒。 只是喝着喝着便醉了过去,别的事她都记不清了。 想来霜寒说得是实话。 倒是虞归这小子,见夫子醉了酒都不好好安置,让自己再遇上,非得好好教训那小子一顿不可。 可怜听雪楼的傻小子存着在怀音夫子面前刷波好感度的心思,又是送酒又是讨好,最终还被怀音记恨上了,简直得不偿失! 不过霜寒才不会承认昨夜自己近乎吃醋抢人的行为,只好让虞归背个锅咯。 看着怀音捂着头,有些难受地起身,剑尊贴心地往少女的身后塞了个枕头。 怀音:“” 这货莫非真吃错药了? 少女这才理解到,自己当初的转变给霜寒造成的影响有多惊悚。 就好像看到黄鼠狼给鸡拜年 当然她并不是黄鼠狼或者鸡,而且她只是不再跟霜寒抬杠和作对,反观霜寒此刻对自己呵护备至,眼神之中甚至带着一股子温柔。 简直太可怕了! “前些日子,是我不好,不该说那些话。”道歉的话,对于剑尊来讲实在困难,不过既然选择了开口,霜寒也不再犹豫。 怀音瞪大了眼,看着面前的霜寒,简直不敢相信他在说什么。 霜寒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咳嗽了两声,随即正色道,“你我同门许多年,我身为师兄,或许有哪里做得不好,你若是心中不满,大可提出来,不必伤了我们师兄妹的情分。” 这是霜寒想了一晚上,想出来的办法,从前他常口不择言,让师妹不喜欢,那今后他便改一改自己的个性,一定要修复阿音与自己的关系。 怀音直直看着霜寒,像见了鬼。 许久,少女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既如此,那是极好的。” 怀音重生而来,本就不打算再和霜寒斗个你死我活,之前这人毒舌,处处与自己叫板。惹得少女心中也恼怒得很。 而如今他既说了讲和的话,怀音也懒得再计较。 毕竟少女也算是十分了解霜寒,这样骄傲的人,道歉对他来讲,实在困难的很。 不过他既然道歉了,那必然是认真的! 如此风平浪静了几天,霜寒也真的说到做到,对待少女难得和颜悦色起来。 怀音自觉别扭,每每只能扯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忽略所有不正常,一时间倒也其乐融融。 这一日是阴天,海风格外大,卷起浪花拍在船板上的声音巨大,有探路的弟子来报,那海中飘过来了两个还活着的修真者。 怀音的心中刚生出些不妙的感觉,便见扶风垂下了头,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是上官策和苏婠婠。” 这俩人被怀音夫子赶出天外天的消息如今已是人尽皆知,扶风自然也知道其中的龃龉,摸不清楚怀音会不会发怒,扶风只能深深垂下头。 他们也不想救这两个人啊! 奈何捞起来才发现,总不能再将人扔下海去。 天外天再怎么说,也算得上六界名门正派,还有神尊坐镇,天外天弟子纵然有私怨,在外也必然要和正道同门守望相助。 在扶风的眼里,那沧海宫和菩提坞尚算得上正派,顺势搭救一把并不过分。 怀音脸色淡淡的,扶风看不出喜怒,又求救般对上了剑尊。 霜寒微微摇头,示意扶风退下,那少年才识趣领命而去。 怀音其实是有些郁闷的,她一怒之下将那两人赶出了天外天,本以为不会再有什么交集,至于报仇之事,来日方长。 却不想这世界就是如此的小,又或者这俩人就是与她有一段孽缘,阴差阳错又遇上了。 至于这两人怎的会从海里飘上来,又或许是有了什么际遇,怀音心中是有些犹疑的,到底一切偏离了上一世的轨迹。 少女其实有些暗恼自己的冲动,或许让一切按部就班如前世一般,才更好提防。 但对于怀音而言,受骗这种事情,一次便够了,让她再曲意逢迎恶人,装出大度的样子,又实在恶心的做不到。 如此,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上官策与苏婠婠被搭救之后并不安分,得知是天外天的船舶之后,几次三番闹着要求见尊主。 一年一度的名剑大会在即,两人只猜到是剑尊带着一众弟子历练,却没想到怀音也在船上。 也是,从前这种事情,怀音向来是不参与的! 听着扶风传来的消息,霜寒本不欲去理会的,好不容易能和阿音有私下接触的机会,他并不想错过。 何况若是六界人人要见他他都去,那他成日也不用做其他事情了。 怀音却是饶有兴致的拂乱了棋局,抄着手站起来,“既然他们想见,师兄不妨走上一遭,心中若没有底气,想来他们也不会闹个不休。” 师妹既然开了口,霜寒也乐得从命,让扶风领路而行。 上官策和苏婠婠有些焦急地等在船舱中,两人还没来得及换衣服,身上湿漉漉的,只用汗巾草草擦了擦脸。 怀音出现的时候,两人都呆住了。 特别是苏婠婠,她只以为少女还在山上娇娇俏俏做她的大小姐,做梦也没想到怀音突兀出现在此处。 在见到怀音的那一刻,苏婠婠下意识看向上官策的目光,果然闪烁着一丝迷茫的情谊,苏婠婠忍不住冷笑,只觉自己越发狼狈。 仔细想想,怀音在天外天的船舶上有什么好奇怪的,从前不下山,又不代表那人不能下山。 如今她是天外天高高在上的长老,她却只是菩提坞的记名弟子。 云泥之别,让苏婠婠恼怒得咬牙切齿。 第32章 贪婪。 饶是心中不平,苏婠婠却也明白人在屋檐下的道理,如今还在天外天的船上,若是惹得怀音不快,她也没好果子吃。 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少女高贵冷艳的模样,浑身湿透的少女垂了眸子,娇声软语,“承蒙夫子搭救,夫子心胸宽广,不计前嫌,实在让婠婠钦佩。” 任由苏婠婠给自己戴高帽,怀音也不开口,就那么静静看着,像是在看什么好玩的把戏一般。 这时候的苏婠婠面皮还嫩得很,眼见怀音对自己的奉承无动于衷,眼神里还带着几丝不屑的嘲讽,不多时便涨红了脸。 哪像是前世,在一众宾客面前,将玉冠捧到自己面前,那假装出来落落大方的模样,说着愿意让出正妻的位置。 明着示弱背地里扬威这样的事情,苏婠婠做得可很是熟练呐! 上官策站在一旁,自然看见了苏婠婠吃瘪,自然认为怀音还在因为之前的事情生气。 离了怀音这些日子,众人虽说还是敬他是苍海宫的少主,但赞美之词比原来少了许多,更多看在天外天面子上讨好他的人也纷纷离去。 这感觉让上官策很是不爽,同时也体会到了从前怀音在身边的好处。 天外天的长老,到底比菩提坞的弟子来得尊贵! 上官策更喜欢温柔如水的苏婠婠,可却无法舍弃怀音对于自己的助力。 看着怀音几度刁难那娇软的少女,上官策的拳头握了好几回,最终却也没有开口,为身边的女人说上一句话。 罢了,且让婠婠先受些委屈,等他哄回了那女人,让那女人帮他重新树立威望,登上六界顶峰,到时他做什么都行了,也能更好的照顾婠婠。 上官策如是想着,全然没觉得自己的想法是那样无耻和自私。 其余众人眼观鼻鼻观心,默默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气氛越发沉默,一旁的霜寒到底先不耐烦了。 剑尊虽然表面看着淡然出尘,内里性子却最是个急躁的,莫说还让这俩人打断了自己和师妹的独处,心情自然不好。 加之上官策此人,霜寒心知是师妹的救命恩人,师妹对他一向过于宽容,甚至隐隐有传言师妹愿意以身相许。 虽说现下两人关系僵化,上官策跟一个菩提坞女子纠缠不清,师妹似乎也死了心,将人赶离了天外天。 可难保不会回心转意…… 在霜寒心里,怀音是个心软又好骗的,可不能让师妹跟这苍海宫的小子相处太久。 “你俩人要见本座,所为何事?” 清了清嗓子,霜寒冷冷扫向垂着头装鹌鹑的苏婠婠,沉声问道。 剑尊开口自然打破了这一室宁静。 苏婠婠从前也在天外天的书院待过,自然知道剑尊和怀音的关系并不是很好,甚至算得上对头。 如今霜寒开口问自己,莫非是看不惯怀音的霸道和任性,打算为自己出头? 这个认知让苏婠婠有些惊喜,偷偷摸摸抬头觑了霜寒一眼,一身白衣白袍的青年极具清冷的魅力,正淡淡看着自己,少女无端从那眸子里看出了几分鼓励的味道。 剑尊身世成谜,据传带着些巫族的血统,具体不详,一双眼也不同于普通人的漆黑或棕色,而是摄人心魄的冰蓝色。 如今对着那双眼,苏婠婠一时痴了。 霜寒看着面前狼狈的女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这种眼神他见得太多了…… 苏婠婠这时也回过神来,伏下了娇软的身子,有些恭敬地行了个礼,“剑尊容禀,我二人自海中侥幸逃脱,发现深海有一巨兽作乱,我等修真者以降妖伏魔为己任,既遇到剑尊,更需要您的助力,除去那为祸的妖孽。” “我等修为浅薄,奈何不得那怪鱼,剑尊法力高强,定能收伏妖孽,事急从权,我二人这才不顾规矩,冲撞了剑尊!” 听完这话,怀音和霜寒对上了一眼,想来苏婠婠和上官策所说的那怪鱼,便是逆戟大鱼。 若非亲眼看着那怪鱼并未伤害折柳,加之怀音科普了那神兽的来历,霜寒此刻也会信了苏婠婠的话,将那大鱼视作怪物。 可是之前有了那鱼是神兽的认知,霜寒又忍不住讶异,怎的和苏婠婠说的话是不一样的。 霜寒性格急躁,却不傻,若逆戟真像苏婠婠所说的那样残暴,凭借她和上官策那点不入流的法术,俩人又是如何逃出生天? 苏婠婠本以为自己说出这样震惊的消息,会引得天外天的弟子们慎重对待,并商量着如何对付那远古的巨兽。 却不想众人面面相觑,竟是有些狐疑地看向自己,苏婠婠一时有些慌张,她说的也并非完全假话。 这海中的确是有着巨兽,那兽像鱼又不是鱼,苏婠婠幼时看过许多的杂书,刚巧便知道那鱼是传说中的神兽后代,名唤逆戟。 其身上下无一处不是珍宝。 当然逆戟并没害苏婠婠和上官策的性命,甚至还将两人带到了一个空旷的海底溶洞躲避危险,那溶洞之中更有埋藏千万年的宝藏。 也正因为贪图那些珍宝,两人擅自动了那海下密窟的东西,惹得巨兽大怒,将两人扔了出来。 幸而命不该绝,两人又被天外天的船舶所救。 苏婠婠心中放不下那些珍宝,加之对逆戟大鱼怨气冲冲,便编出了这样一番说辞,希望剑尊能帮忙杀掉那脾气古怪的兽。 如此既报了仇,又能将那些宝物据为己有。 怀音并不知道苏婠婠这些小心思,不过并不妨碍她猜透面前这贪婪的女人在想些什么。 前世逆戟救了许多人,却被那些人出卖,细说起来,苏婠婠和那些人并无区别。 沉默了许久的怀音终于开口,面对着苏婠婠的她冷静到有些冷酷,“你说那兽伤你,可我们之前遇着那兽,它并不伤人,却是为何?” 苏婠婠一个激灵,全然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众人竟之前便见过逆戟大鱼了! 呐呐半晌,苏婠婠只觉得额头冒起了冷汗,和湿哒哒的发丝结在一起,更让人难受,“或许是那兽发了凶性。” “那是上古鲲鹏的后代,神兽一脉,先天便修着正道,你说,它为何伤你?”怀音咄咄逼人,将逆戟的来历当着众人和盘托出。 上辈子正因无人知道逆戟大鱼是神兽血脉,才会生出厌恶的心思,认为那是凶兽。 怀音不想这辈子还让那不会说话的大家伙被肆意抹黑,干脆便说出了逆戟大鱼的来历,也算是给弟子们科普。 至于知道那是神兽血脉之后会不会生出觊觎的心思,也得看这些人单打独斗有没有本事才行。 聚众讨伐凶兽的借口什么的,现在可行不通了! 第33章 寨主。 怀音这话一说出来,苏婠婠立时便愣住了,她怎么也想不到,这没脑子的夫子竟能说出那逆戟大鱼的来历。 一身狼狈的少女瞪大了眼睛,看起来无辜极了。 怀音看腻了苏绾绾这副模样,却并不会生出什么可怜的感觉,而是好整以暇的抄手看着面前的人,淡淡问道,“你是做了什么,让神兽发了怒?” 这话明明带着浅浅的疑问,落在苏婠婠的耳中,却跟指责无疑了! 怀音不会信她,苏婠婠很清楚这女人对自己的厌恶,若换了从前她还向着上官策的时候,是不会这样咄咄相逼的,如今她似乎连上官策也不在乎了。 苏婠婠不知道心中是个什么感觉。 上官策是她抢来的,至于为什么去争抢那当然是因为怀音喜欢。 怀音是天外天的夫子,高高在上的长老,明明跟她一般年纪,却仗着有个神只的师尊,辈分足足高出了他们好几倍。 苏婠婠向来是看不起怀音的,怀音喜欢的,她倘若能抢走或者破坏,看到那女人绝望而痛苦的表情,苏婠婠便觉得很满足。 抢走上官策,让怀音感觉难堪,便是目的。 可当怀音不那么在乎这个沧海宫少主了,苏婠婠心中便又不平起来。 本以为会看到这女人惆怅失落,却不料她仍旧高傲地站在自己面前,不屑的看着自己,甚至破坏自己煽动众人去屠杀逆戟的计划。 苏婠婠只觉得心中隐隐愤怒起来,猛地抬起头,正好对上怀音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婠婠并没有做什么,夫子莫要血口喷人。” 怀音冷嗤一声,看也不愿再看苏婠婠一眼,本还以为能从这人口中听到些什么消息,却没想到是关于逆戟的事情,又被苏绾绾的贪心倒了一把胃口。 不如不来。 “你如今已不是书院弟子,不必开口闭口都唤我夫子,惹人误会。”怀音扬起头,并不理会苏绾绾的愤怒,“至于逆戟之事到此为止,我天外天之人并非可以任人愚弄,更不会给别人做刀,去伤害神兽血脉。” 最后一句话含着淡淡的警告,正因听得分明,苏绾绾心中越发愤恨。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苏绾绾看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剑尊,那也是神尊的徒弟,甚至是怀音的师兄,向来和那女人不服,到底不会向着怀音的。 “剑尊深明大义,您且在此,听婠婠一言,我曾在自在书院修行,深知正道修士,必锄强扶弱、惩恶扬善。” “怀音长老因为之前的误会不肯信任我,可我的的确确看到那巨兽伤人,如此妖物,不能放任它为祸人间啊!” 这话说的当真字句泣血。 怀音冷冷看面前的苏绾绾表演,几乎忍不住笑出声,也亏得这人消息灵通,还知道她和霜寒不和,加以利用挑拨。 只是可能要失算了。 霜寒一直冷眼看着这一幕,开始还有些迷糊,后来便看出了些门道。 这苏婠婠似乎和怀音有些过节。 两人针锋相对,竟是谁也不让谁。 苏婠婠对怀音有敌意倒也罢了,霜寒只知道这人是菩提坞的弟子,似乎跟那上官策纠缠不清。 但怀音对苏婠婠有敌意倒是奇了,这丫头向来是个心大的,有仇当场便报了,从不会一直针对谁,莫非真对那上官策情根深种,对苏婠婠也恨乌及屋了嘛 霜寒的心中五味杂陈,便忽略了苏婠婠求救的话,还是怀音语带嘲讽的开口拉回了他的思绪,“剑尊,人家可是在询问你的意见,你意下如何?” 头一次被师妹叫剑尊的霜寒眨了眨眼,回过神正好对上苏婠婠一双充满希望的眼,不由皱了眉,“这种事,阿音决定便好了。” 看见苏婠婠一双眼瞬间瞪大,一副难以置信又有些痛心哀怨的模样,霜寒忍不住有些恶寒。 这人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自己一定会帮她? 好歹他也是怀音的师兄,就算两人的关系真的差到那种地步,在外人面前,他也会选择维护自己师妹的面子。 何况霜寒自觉他和怀音的关系也并没有很差。 于是苏婠婠和上官策便被天外天一众的弟子拖了下去,这一次,为了防止两个人作乱,怀音将人关到了船底的货舱中。 霜寒既然对怀音听之任之,其余人等便再没有其他意见。 让怀音有些讶异的是,上官策这次倒是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只用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 只在被人拖下去的时候,那人一把挣开了压制他的天外天弟子,对着怀音有些深情道,“从前是我不好,总让你伤心,若是这样能让你心中好过些,我愿意接受这种惩罚。” 怀音:“???” 这些人的脑回路她似乎不太能理解。 解决了两个人,总算安分了一些日子,一行人如愿来到了古蜀一带,进入了压云寨的地盘。 压云寨是古蜀所有修者盘踞的地方,由寨主坐镇,大多都是体修,故而颇具江湖气。 前来接待众人的是一个蓝衣劲装的少年修者,名唤容厉,这少年笑起来便露出两颗小虎牙,容貌颇为稚嫩,为人处世倒也落落大方。 容厉对着怀音和霜寒便是抱拳一礼,朗声道,“恭迎剑尊,怀音夫子,我家公子已备好薄酒,欢迎诸位莅临。” 来自主人的欢迎,怀音和霜寒自然是友好地答谢了。 容厉带着众人进到了一座寨子,寨子中来来往往的人大多劲装打扮,遇见容厉皆会打个招呼,顺势好奇地看向天外天一行人,倒也不见什么恶意。 蓝衣劲装的少年一边领着路,一边笑道,“今年的名剑大会,诸位是来得最早的,我先带你们拜见公子,然后为各位安排休息的房间如何?” 对于容厉的意见,众人自然没有拒绝。 一行人顺着压云寨径直而行,来到了内堂,古蜀多竹,厅堂布置大多都是竹制品,格外雅致。 一个身形修长的白衣公子正坐在一个竹椅上,笑吟吟看着众人,容厉见状连忙跑到那位公子身边,小心的用一旁的虎皮绒毯盖在了那公子腿上,颇为殷勤。 这一身白衣的俊美青年,想必就是压云寨的寨主了,也是容厉口中的那位公子。 第34章 非烟。 怀音站在最后面,看着那公子露出了和善的笑容,目光不由自主便落在了那盖着绒毯的双腿上。 或许是注意到了怀音的目光,那青年公子歉意地笑了笑,随即朗声道,“各位远道而来,甚是欢迎,只是在下腿脚不便,不能一一见礼,还望莫怪。” 竟是坦然承认了双腿不便的事实。 怀音有些意外,要知道踏入修真一途,断肢再接便并非什么难事,这青年却依旧留着腿疾,其中必然有些隐秘。 不过对于别人的隐秘之事,怀音并没有探究的兴趣,只是微微点头致意。 那公子长相俊美,脸上带着一抹极温和的笑容,颇像画中走出来的翩翩书生一般。 怀音想起来这压云寨大多都是体修,以武入道,可偏偏让这浊世佳公子当了寨主,还真是违和。 “这便是我家公子,压云寨的寨主明夜公子。”容厉适时向众人介绍道。 众人一一见礼,明夜也没什么架子,吩咐容厉给众人看座,接着便是正常的寒暄。 天外天的众人一路奔波,明夜也很清楚众人的疲累,没过多久便让容厉带着众人前去休息。 容厉想来应该是明夜身边的左右手,很是能干,不一会儿便将众人的房间都准备好了,还细心地准备了热水。 怀音身为天外天的长老,身份自然足够能分到一间卧房。 一路劳累,怀音净了面,本打算好好休息一番,不料刚打坐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听门外一阵喧嚷。 “你有什么资格拦着我?本小姐今日还偏要进去看看,明夜是不是把欧阳师兄藏起来了!” 娇俏的女声带着一股子怒气,怀音原本闭目养神,却被这声音扰得无法集中精神,甚至觉得这声音分明有些熟悉。 既是无奈也是缘于好奇,怀音起身推开了门,正好对上一张清秀又怒气冲冲的小脸。 一身鹅黄的衣裙衬得面前的少女越发娇艳,可那脸色确实臭的不行,高高仰着头,有些倔傲的模样。 怀音还是第一次看到南非烟如此鲜活明艳的模样。 这世间还真是太小,面前大发脾气的娇俏少女,原是怀音前世的老熟人。 虽说这人此时还并不认识她! 为了替逆戟大鱼报仇与自家父亲反目成仇,被万仙门门主打下落日崖,最终被万鬼缠身,吸干精气而死的大小姐。 前世怀音见到南非烟的时候,她消瘦得好像一把枯骨,说是形容死灰也不为过,现下倒是比从前多了几分婴儿肥,可爱得很。 彼时怀音收留了她,时常听她喃喃自语,知道了许多这位大小姐的过往。 比如她口中那位欧阳师兄,若是怀音没有猜错,定是她那父亲的得意门生欧阳凌风,也是前世追杀她最积极的人之一。 更在南非烟跌落山崖之后,光速娶了一位世家小姐为妻,家庭圆满而幸福。 说起来南非烟倒和怀音有几分相似,都是眼瞎得看上了心狠手辣的男子,最终身故殒命。 自己好歹重生一世,避开了和渣男缠缠绵绵的宿命,南非烟却没那么幸运,还对那狠心绝情的师兄情根深种。 若是换了旁人倒也罢了,怀音根本懒得理会,但南非烟上辈子好歹也算得上自己的好友。 既是如此,帮她一把将之拉出火坑,好像也是身为朋友的义务和责任? 怀音压下心底的纠结与犹豫,对着面前娇俏的少女温和一笑,“本座来自天外天,是明夜寨主的客人,来参加今次名剑大会,不知哪里打扰了姑娘?” 容厉急得满头是汗,他深知来到压云寨的客人们非富即贵,由不得南大小姐胡闹。 如今见到怀音被打扰也只是温和有礼地询问,并没有发怒的迹象,心中便松了一口气连忙拉住了南非烟的袖子,“大小姐,欧阳少君真的不在此处,这里是天外天客人休息的地方,请你移步。” 南非烟见着是一个妙龄少女拦住自己,倒也有些尴尬,她本意是寻人,倒也不是给压云寨和自己找麻烦。 之前以为欧阳师兄被明夜藏在此处,这才火急火燎地赶到。 如今既然寻错了人,南非烟心中懊恼,倒也对着怀音抱拳一礼,“得罪了!” 话音刚落整个人便飞跃离去,如来时一般风风火火,怀音看着那鹅黄色轻衫的背影去远,忍不住苦笑,她怎的不知道南非烟今世竟是个毛躁的性子? 被扰了清净,怀音也懒得再修行打坐,而是出门四处逛了逛。 他们来得最早,如今寨子里还没有别的门派的人,都是压云寨自己的人,无论青壮老人,见到怀音都会抱拳行礼,十分友好。 怀音受不了百姓们的热情,一路僵笑着回礼逃窜,总算是离开了这些人聚集之地,不知不觉便来到了一处桃林。 如今正是林花谢了春红的季节,桃花飘落,四散洒在地面和溪流上,平添几分雅致。 有清幽的萧声响起,怀音心中好奇,便循声而去,穿过一段溪边小路,正好撞见一个坐在木质轮椅上的青年公子。 正是压云寨寨主明夜。 竟是孤身一身坐在这桃林之中,十分有雅兴地吹奏着洞箫。 怀音眨了眨眼,本不欲再打扰试图偷偷离开,谁知那悠然的萧声却停了,清朗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怀音长老,既来了,不妨陪在下饮一杯茶。” 呃 虽然不是故意,但也偷听被人发觉,此刻再离去倒更显得心虚。 怀音无奈,只能转身又回来,在一方落满桃花花瓣的石桌椅上坐下,大方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明夜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拂开了刚刚吹落茶壶上的花瓣,为怀音斟上了一杯茶。 墨色长发束了高高的发冠,面如雪玉净白,眉心一点殷红朱砂,明夜举手投足之间,堪称完美,乃合了人间一句话:温润如玉,谦谦君子。 怀音垂了眸子,接过了递到面前的一盏茶水,氤氲着薄雾与清香。 “方才之事,阿烟打扰了,我替她向长老赔个不是,那丫头任性的很,却也没有什么恶意,还望怀音长老不要见怪。” 明夜脸上依旧戴着浅浅的笑,看向怀音的目光温和淡雅。 怀音倒是没想到,明夜见着她第一句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替别人道歉的话 第35章 情事。 对于明夜其人,怀音的了解并不多,寥寥几句还是从南非烟的口中听到的。 在南非烟的口中,明夜是个无恶不作的人,又是个对她最好的人,那人表面看着温润如玉,其实又最是凉薄。 以霸道的手段破坏了她和欧阳的婚事,让她十分憎恨他,最终又为了救她死在了她父亲的手里。 怀音也不知道南非烟最终对明夜是个什么感情,可犹记得那少女临终时紧握着明夜的银针,落下了一滴眼泪,想来南非烟应该是怀念的。 怀念着那个无条件对她好的人。 就怀音浅薄的认知来看,欧阳抛弃了南非烟另结新欢,甚至痛下杀手,那必然就是个坏人。 而明夜最终为南非烟丢了性命,纵然开始行事霸道了些,从感情上来说也不是不能理解。 不过怀音到底想试探明夜到底在想些什么,于是正色道,“是南大小姐冲撞了本尊,照道理来讲,合该南小姐亲自来道歉,这又关寨主什么事呢?” 明夜握住茶壶的手一僵,随即又不动声色将手收回了袖中,“阿烟年纪尚浅,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长老有任何要求,在下都会竭力完成,以平息长老的愤怒。” “这倒让本尊好生好奇,南大小姐是何等人物,竟能让寨主许下如此承诺。”怀音故作好奇。 明夜却是沉默了,不肯开口接话。 这样的态度,怀音的心中也了然几分,于是也不再逗弄,“不过小事,何须寨主这样认真的道歉,莫非当我是什么心胸狭隘的狂徒不成。” 明夜觑了怀音一眼,心想这六界还真有传言天外天的小长老是个善妒小气之人,不然他也不至如此担心怀音针对阿烟,特地赶来道歉。 不过眼见怀音这样的态度,明夜倒是高看了这位小长老几分,想来是传言有误。 “如此便多谢怀音长老了,在下的承诺也不会收回,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明夜定竭力相助。”白衣公子对着怀音拱了拱手,语气比之前带着几分真诚。 怀音微微笑着举了举手中的茶杯致意,并没有一味开口拒绝,今后若能承这位寨主一个人情,倒也没什么不好的。 一盏茶还没喝得完,娇俏的责问声随之而来,鹅黄色轻衫的少女怒气冲冲,“明夜,你到底把欧阳哥哥藏到哪里去了?” 明夜歪了歪头,正好对上面前少女的怒容,以及有些憎恨仇视的目光,寨主大人只觉得胸口一阵闷闷的疼痛。 “那一个大活人岂是我能藏起来的,你成日胡闹生事,如今还冲撞了来客,还不快给人赔礼道歉!”明夜的话中带了些莫名的情绪。 而南非烟又岂会如他的意,在她看来,明夜便是个强取豪夺的大坏人。 她与欧阳哥哥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可这该死的家伙自从得到了压云寨主之位,便一味地打压爹爹,逼迫爹爹将她送来压云寨。 一开始爹爹对她这样说的时候,南非烟并不相信,明夜到底和她一起长大的,她认为两人之间好歹有一些情分在。 可如今连欧阳师兄都传了讯,说是被明夜抓捕关了起来百般拷打。 南非烟愤怒不已,找到明夜质问,明夜却一言不发,只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一直看着面前的少女,似有些难过,又有些失望。 明夜倔强不肯开口,南非烟心中担忧不已,于是便私下到处寻找欧阳的下落,终于让她打听到消息,明夜今日密会寨子外的来客。 于是便急匆匆赶去了怀音的住处,本以为能寻到欧阳的下落,不料又是扑了个空。 怀音看着面前僵持的两个人,只觉得自己的处境实在无语,于是默默地捧起茶杯,想饮一口杯中的茶水缓解尴尬。 然而杯中空了 明夜适时端起茶壶,为怀音续上了一杯茶水,少女捧着杯中的滚烫,只能露出感谢的微笑。 那一抹笑容落在南非烟的眼底,却有些刺眼。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明夜和怀音和乐融融的模样,娇俏的万仙门大小姐总觉得心中酸酸涩涩的。 明夜的温柔,从前好像都是给予她的。 虽然这样说有些无耻,但南非烟一直都知道,明夜十分纵着自己,不然她也不敢在压云寨成日大呼小叫。 既是愤怒,同时又是隐隐的试探,想看一看明夜对自己的底线在哪里。 至于怀音,南非烟的目光落在了少女的脸上,那是一张好像被精雕细琢的脸,每一分毫都显得那么精致,是很漂亮的人物。 和明夜站在一起,倒是颇有些郎才女貌。 南非烟隐约还记得,幼时的明夜极度自卑易怒,却又十分单纯,她骗他喝药便会有糖吃,那少年便视死如归的将药碗里的药汁一饮而尽,随后又看着她眼巴巴地问她要糖。 如今那少年也成长为了一个温雅如玉的君子,还有这样美好的女子相伴,想来不会再对自己过于执着了。 心中浮现这样的认知,南非烟突然有些郁郁的,失了来时的气势。 怀音眨了眨眼,不明白这大小姐为什么之前还是昂首挺胸的模样,转瞬便又如斗败的公鸡。 明夜却是看得分明,甚至猜出了南非烟心中的某些想法。 看着那一身鹅黄色轻衫的少女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明夜死寂的心中涌起了几分惊喜的波澜,看起来那人似乎并不是完全不在意自己。 那是不是代表,阿烟心中有他的一席之地呢? 明夜如是想着,脸上的笑容越发温和,甚至伸手将怀音手中的杯盏拿了过来,轻轻吹拂着,“茶水有些烫,长老且小心着。” 怀音:“???” 事情的走向有些惊悚,她要是不明白这位寨主大人在想些什么便是个呆瓜了,想拿自己作筏子让南非烟吃醋什么的。 她才不想卷入这对男女的情事啊喂! 眼见着明夜笑得温和,看向自己的目光柔情似水,怀音只觉得心底有些恶寒,她这才明白南非烟为何老说明夜是个不择手段的小人。 怀音木着脸,对上明夜有些恳求的眼神,心里纠结不已。 这时候的她,应该拂袖而去呢,还是该配合明夜,让他的阿烟吃上一回醋呢? 第36章 胜负。 正在怀音纠结的时候,落英缤纷的桃林又迎来了一位客人。 白衣道袍的青年束着高高的发冠,面色如冷玉一样雪白,神情冰冷,没有一丝暖意,仿佛从冰雪中走出来的一样。 来人当然便是霜寒。 霜寒全部的精神力都集中在少女的身上,自然在怀音离开房间的那一瞬间便知道自家师妹去了哪里。 本来少女若只是看看沿途风景也罢,霜寒觉得自己不多干涉师妹的行踪,可谁知阿音竟在这一处桃林遇见了明夜,剑尊当然便急匆匆地赶过来。 怀音久居浮云楼,对六界诸多的事情可能不太清楚,霜寒却是长年累月在外历练,知道许多仙门隐秘不发的传闻。 这明夜也就是表面看着孱弱,拖着一双天生软骨的废腿,人却是完全不同于表面的温柔慈和。 若是真正温润如玉的人,又怎么镇得住压云寨许多穷凶极恶的狂徒? 明夜初初接任这压云寨寨主之位的时候,将不服于他的数十修士绑在了入海口的悬崖绝壁上,还命人用刀子划开了那一众修士身躯,滴落的献血引来了海中的巨鲨,随之而来还有天空的鹰隼。 再是心性高傲的人,到这样的地步,也只能选择屈服。 可明夜的目的却并非是为了磨砺这些人的骨头,而是杀鸡儆猴,让不敬重、不拥立他的人,看到逞凶斗狠是怎么样的下场。 最终那些挂在绝壁的人被沥干了血液,曝尸荒野,仅存的躯干也被鹰鸟啄食了个干干净净。 如此手段,自然震慑了许多不服他坐上寨主之位的人。 霜寒游历的时候听人说过许多这位寨主的手段,因而看见怀音与之相遇,便再也坐不住,慌忙赶来这桃林。 其实剑尊的想法倒是多余了,怀音身为天外天长老,明夜又怎么敢在自己的地盘做出什么伤害少女的事情来呢? 只是来到这桃林的时间不巧,霜寒正好撞上了明夜含情脉脉地给怀音倒上一杯热茶,那样温柔似水的眼神,瞬间便让霜寒怒火中烧。 “师妹,明夜公子公务繁忙,莫要让别人百忙之中还得抽空照顾你。”霜寒的语气有些生硬,却好歹记得自己的身份,克制住了愤怒的情绪。 怀音本来尴尬得很,霜寒的到来正好是给她解了围,顿时便松了一口气,也没听出这位师兄语气中的不对劲,“师兄说的在理,本座也不便打扰,暂且告辞了。” 少女起身拉着霜寒落荒而逃,做戏做全套的明夜还不忘在身后温和嘱咐,“古蜀多雨,夜间天气会转凉,要好好照顾自己。” 怀音:“” 霜寒原本被自家师妹牵住了手,心中的怒气消散了些许,明夜最后的一句话又是勾起了青年的怒火,剑尊的脸色越发阴沉下来。 回到了院落,怀音原本想跟霜寒告别,谁知这人竟一声招呼不打挤进了自己的房间。 若换了其他人,不经同意擅入女子闺房,属实十分无礼。 可怀音到底不是那么计较的人,何况面前这人好歹是她的二师兄,两人同吃同住在山上好些年,小时候还见过对方光屁股的模样,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咱们船上一路颠簸,你不回房间好好休息,来我这干嘛?”怀音有些无奈。 霜寒自顾自找了个椅子坐下,顺手给自己斟了杯冷茶,“你不也没休息,还有闲情去找那寨主聊些风花雪月的故事。” 怀音听着霜寒这话皱了皱眉,只当面前这家伙又犯了浑,懒得跟他计较。 少女沉默了,霜寒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他深知自己有些说话不过脑,两人的关系才好一点点,他也不想破坏了弥补的情分,于是也安静了。 良久,还是霜寒先开了口,“这压云寨不比别处,我总觉得这里有些古怪,虽说不上来,但人在别处,总须留几个心眼。” 怀音听到霜寒如是隐晦说了些话,也皱着眉道,“你也发现了,这寨子非同寻常?” 霜寒依旧冷着脸,但还是矜傲的点了点头。 这寨中都是些青壮年劳力,孩童和老人极少,但最让人觉得奇怪的,是这许多人中,妇人更少,他们一路走来,竟不见有青年女修。 阳盛阴衰至此,难免让人觉得诡异。 霜寒表面清冷傲慢,其实也是个心细如发之人,才能看到这些细微之处。 至于怀音,她倒是一早发现了,不过这寨子中的人甚是热情,眸中清明光亮,倒也不是什么阴森邪气之人,她才没怀疑女人数量的极少有什么问题。 何况,寨子中且有个南非烟,那应该是明夜最在乎的女人了。 如果这寨子中真有什么古怪,或是对女人不利,明夜又怎么会放任自己挚爱之人在这样的环境中呢? 怀音百思不解,紧紧皱起了眉头。 相比之下,霜寒倒不是那么担心,虽说这明夜寨主凶名在外,但他针对的都是夺权之人或罪大恶极之人,而且明夜素有神医之名,对来求诊的病弱可怜之人都是分文不取。 从六界之中的传言来看,明夜是个恩怨分明、妙手仁心的人。 霜寒之所以说出之前那番话,其中一方面是寨子中确实有些不对劲,而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吓唬怀音不许乱跑。 不过怀音能不能被吓住倒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了。 见着面前的少女撑着下巴,思绪有些飘远的模样,霜寒有些不满地伸出指节敲了敲桌子,换了个话题道,“之前船上那局棋,你我可还未分出个胜负。” 怀音猛地被惊醒,有些无语地看着面前的青年。 明明方才才说到这么严肃的事情,转瞬便又换到了棋局上,怎么感觉这位师兄好像并不很在意压云寨的秘密? 无论怀音怎么觉得,霜寒依旧高高扬着头,他身量本就比少女高,如今挑眉看向怀音,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样子。 怀音只觉得有些头痛,想来霜寒这好胜的毛病又犯了,想与自己在棋局上分个胜负。 不过少女倒也不怕,哪怕是颠簸了一路,怀音还是精力十足,两人很快摆上棋子,陷入了苦战之中。 第37章 缘生。 偌大的桃林在霜寒和怀音离去之后,便只剩下南非烟和明夜。 南非烟其实并不喜欢和明夜独处,那青年的目光中带着些霸道的占有欲,每每似要将自己拆吃入腹。 明夜从来没有掩饰过,所以哪怕南非烟迟钝,还是敏感地感知到这个男人对自己有着不轨的想法,且似乎从未放弃过。 于感情一道上,南非烟其实很是迟钝。 她只是早就知道父亲将她指婚给了欧阳师兄,待她及笄,两个人便会大婚,父亲也会将掌门之位传给她这个未来夫婿。 对欧阳,南非烟更多或许是责任和从小培养出的亲近,至于爱恨,少女其实从未感受过。 明夜是个例外,他幼年的时候曾在万仙门待过一段时间,南非烟与他一早便熟识。 看着面前做着的翩翩公子,南非烟又有些迷茫,她说不清楚对于明夜到底是个什么感情,既有些畏惧,又天然想去亲近。 明夜看着面前垂着头的少女,思绪同样飘远。 他的腿天生软骨,仙门中人大多看不起他,觉得他是个浪费资源的废人,被囚困在万仙门的日子其实过得并不愉快。 不过万仙门门主虽不怎么样,教出来的女儿南非烟却是个难得心地善良单纯的。 彼时南非烟看着少年自暴自弃,便绞尽脑汁哄明夜开心,自作聪明的骗明夜喝药。 因为身体残疾的缘故,明夜早慧,一开始对面前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只有厌烦与不耐,认为她是在拿自己寻开心。 对于明夜的不配合,南非烟生气极了,某一次便压着少年,将一整碗苦涩的汤药灌了进去,还大骂了少年一顿,可当明夜难受呕吐时,那娇小姐又喂给了明夜一块糖。 凡间的冰糖甜腻得发慌,还被南非烟当宝贝似得藏了许久。 明夜也是后来才知道,他的情绪不太激烈时,南非烟会自顾自给他讲一些自己的故事,比如她的娘亲是来自凡间没有任何仙力的普通人。 那些冰糖是她故去的娘亲做的。 那样珍贵的东西,少女却愿意与他一起分享,只因为他喝了发苦的汤药后恶心呕吐。 那时明夜只是冷笑,他觉得这万仙门的大小姐活像个大傻瓜。 可也是靠着那些甜腻的糖果,明夜度过了一个个难熬的夜晚,纵然他不肯承认,那少女给的温暖,也让他在余后艰难生存的那些年保留着良心。 明夜不想否认,他就是喜欢上了那个傻乎乎的姑娘。 可那姑娘却并不喜欢他。 南非烟应该是喜欢欧阳凌风的,明夜看得分明,那傻乎乎的丫头看向她那欧阳师兄的时候,眸光中满满都是光芒。 即便如此,少年时候的明夜还是默默待在姑娘身边,一度将心思藏得很好。 那样的时光太短,不足两年,明夜便被接回了与万仙门对峙的压云寨,他的父亲便是压云寨曾经的寨主,死于许久之前夺权的乱斗。 那之后,压云寨几乎分崩离析。 明夜的到来自然让一部分想自立门户的强者不满,少年费了巨大的力气,才重新将这破碎的门派整合。 不得不说明夜是个奇才,无论于修炼一途,还是匡扶门派的基业一途。 在少年寨主的带领下,压云寨蒸蒸日上,逐渐成为一流仙门。 收拢了压云寨的全部势力之后,明夜便向对立了许多年的万仙门施压立威,甚至开口要来了人家的宝贝大小姐。 今非昔比,万仙门门主也不敢不给。 这样的做法,世人大多觉得是这位公子当年受了仇家折辱,如今要全然报复在那娇娇大小姐身上。 对于这种想法,明夜自然是嗤之以鼻,但也懒得去解释。 他在万仙门的时候,便知道那万仙门的门主不是什么好东西,将他的珍宝留在那肮脏污浊的门派里,明夜当然不愿意。 阿音是个单纯的,并不该承受那些。 明夜的想法很简单,可施展的手段却委实粗糙了些,这样的举动,无异于让什么都不知道南非烟开始迷茫。 在南非烟的眼里,她的父亲一向是高大而威严的。 而明夜的行为,无异于狠狠给了万仙门主一巴掌,南非烟到底尊敬着自己的父亲,对于这样的明夜全然失去了好感。 而翩翩佳公子也从不解释,他只是以自己的方式,默默守护着他心底的那一点阳光。 可正因如此,两个人的裂隙便越大,前世南非烟最终选择相信自己的父亲和师兄,与明夜站在了对立面。 幼时的那一点温情也不复存在。 为了帮助父亲恢复万仙门的荣耀,南非烟深深伤害了明夜,也让压云寨遭了重创,事情败露,众人要砍杀这个妖女。 明夜为了护住她,替南非烟受过挨了三刀六剑万箭穿心之痛。 然而这一切,南非烟都不知道,她被安然送回了万仙门,明夜最后的愿望,便是她能平安无恙过完此生。 然而这个愿望,也没能实现。 南非烟伤了明夜始终心中愧疚,便偷偷趁着万仙门历练下了山,混入了前往昆明海的大船,想去压云寨打听明夜的状况。 纵然无法相见,南非烟也希望那人一切都好。 然而行至半途,众人便遭了海难,大船被风浪打翻,众人虽是修真者,在这广袤无垠的海中也没了办法。 何况那处海域还有些奇特,连通讯的仙器都无法再使用。 在南非烟自己都快绝望的时候,众人却被一只巨大的鱼所救,那鱼是淡淡的莹蓝色,就好像海洋一样澄澈通明。 之后的事情,便如怀音记忆中那般。 万仙门大批的修仙者赶到,名为搭救,其实贪图起了逆戟大鱼身上那些上好的材料。 南非烟也是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父亲、欧阳师兄那贪婪无耻的样子。 少女哭红了眼,却也护不住那只惨叫着、怎么也挣脱不开缚灵网的大鱼,就好像怎么努力,也没办法保护幼时那可怜的瘸腿少年。 南非烟觉得自己是懦弱的,对于伤害了明夜这件事,更是愧疚难当。 她似乎总是在伤害对她最好的人,譬如逆戟,再譬如明夜。 怎么会忘了呢,明明在幼年的时候,她抱着那瘦弱的瘸腿少年喝药时,说过永远会保护他的! 前世的南非烟在临终前,分明看到年少的自己顶着一张凶巴巴的脸,僵硬地将那个阴沉的少年搂在怀里,“今后本小姐罩着你,绝不让你再受伤了。” 可明明伤他最深的,还是她 无人看到的地方,曾经有一滴泪缓缓落下,归于沉寂。 第38章 任性。 前世种种,似水过无痕。 或许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才是最幸福,因为她们永远不必充满愧疚地过活往后余生。 南非烟遗忘了明夜的深情,再对上这位寨主时,亦是从前骄傲的态度,但心中到底多了一丝无奈。 “明夜,你到底想做什么?” 压云寨的少年寨主静静看着面前的少女,他的人生很早便堕入了暗无天日的深渊,阿烟是那唯一的温暖与光明。 这样的救赎,又怎么能被那些肮脏的人毁掉! 明夜很清楚南非烟对压云寨并没有归属感,少女心心念念都是想回到万仙门,可无论是她爹还是那个伪善的欧阳凌风,都不可能好好保护她。 见明夜始终沉默着不肯开口,南非烟有些愤怒,“你囚禁了我便罢,为何又抓了欧阳师兄,咱们好歹一起长大,你一点旧情都不念吗?” 沉默良久,明夜终于开口,打断了少女的控诉,“我没有抓他。” “父亲明明说欧阳师兄的失踪与你有关。”南非烟气势汹汹,可对上明夜半带嘲讽半带脆弱的眼神,到底停下了未说完的话。 “若你没抓欧阳师兄,那便放我回家,我亲自去问父亲!”少女咬了咬牙,最终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也是南非烟最想达成的目的。 明夜浅浅地笑了,只是那笑实在未及眼底,让人看不出他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少女的心中惴惴的,可既然开了口,却也只能做出固执的模样,挺胸站在青年的面前,倔强而隐忍。 这许多年来,明夜早已学会了如何隐藏情绪,在别人面前,他永远是那翩翩浊世的佳公子。 可阿音总能轻易挑动他的情绪。 满脸怒气的少女僵持着站在青年的面前,青年坐在轮椅上,只能微微仰视。 莫非便是因为自己的缺陷,注定无法让阿音像喜欢欧阳一样喜欢自己? 心中一旦涌出了这个念头,明夜只觉得世界都有些灰暗了。 天生的软骨,任他修炼数百年都无法重新站起来,残缺的双腿,无论如何也比不上那些拥有健康身体,会跑会跳的人。 一瞬间,明夜只觉得自己可怜又可笑。 世人唤他神医,他救了无数人,却终究救不了他自己。 医者不能自医 胸口酸涩的情绪冲撞,明夜忽然不管不顾,一把将面前的少女拉入怀中,用尽了全身力气抱住,“不放,这辈子你都别想离开。” 明夜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南非烟震惊不已,回过神来便是剧烈的挣扎。 然而青年看似瘦弱,箍住少女的双臂却是那么有力,南非烟一时挣脱不开,几乎气得仰倒,“放开我!你这登徒子。” “若说登徒浪子,那我不及阿音,很多年前,你便抱着我不肯放手。”有热气吞吐在少女的耳边,说出的话让南非烟又羞又怒。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两人尚且年少的时候,她见明夜不肯吃药便用了强,将人死死压在地上。 倘若知道有今日,被人调戏回来,她当时便该让那小子病死好了。 明夜紧紧的拥住了南非烟,用脸轻轻贴在了少女的背脊上,像抱住了整个世界一样,眼神温柔。 当年她没放得了手,如今便不能再放手了! 挣脱不开青年的坚持,南非烟只能另辟蹊径,选择劝哄,“你这样困着我也不是办法,让别人看到多损你压云寨寨主的威风?” “我不走了,你放开我可好?” 明夜依旧箍着怀中的少女,因为他发现阿烟比从前乖了很多,也好说话了许多。 他从前怎的没发现,将人抱在怀里,竟有这等子好处? 南非烟好生劝哄着,此处虽然地势偏僻,但好歹是个纳凉的桃林,若是有人前来看到两人这幅模样,她便是满身长嘴也说不清了。 仙门中虽说没有什么教条规矩,但定了亲的仙门贵女和外男抱在一起,说出去怕会成为流传的笑柄。 此时的少女尴尬极了,只当是明夜又犯了浑,跟幼时一样。 世间传言压云寨寨主是个清贵绝伦的君子,南非烟却很清楚那淡然自持的皮囊下,藏着有些任性的灵魂。 没想到幼时要哄着脾气古怪的少年,待他长大了,都成一方的领主了,她还得哄着他,南非烟心中有些无语,却又无法。 在少女指手画脚的保证不离开后,明夜总算了大发慈悲地放开了怀中的南非烟,还顺势帮少女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裙角。 惹得那万仙门大小姐悲愤望天:我真是谢谢你了! 待明夜松了手,一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南非烟时。 少女也再不敢提离开的事情,鬼知道这小子还会对他做出什么不轨的举动。 只是他为什么要这样看着自己,联合方才明夜不动脑子的行为,南非烟忍不住背后一寒,咽了口口水,离明夜远了几步。 “我……我,天色晚了,我如今有点困,先回去休息了。” 明夜坐在轮椅上,乖巧地将手拢在腹部,闻言对着少女小声道,“阿烟要将我一个人留在此处吗?” 南非烟无疑是个很善良的人,用怀音的话来讲,可算得上人间圣母,不然也不会在幼年想尽办法救治病弱受伤的明夜。 听到明夜如是说,大小姐便又动了恻隐之心,虽说修真者不畏寒,但却不代表不会觉得冷。 若她真将明夜一个人留在此处,没有人能寻来的话,这家伙岂不是要一整夜都待在此处? 被抛弃的感觉,并不好受。 南非烟犹豫再三,还是推起了明夜的轮椅,将人往他自己的房间推回去。 明夜安然坐着,虽然没有阿烟,暗地里跟着他的护卫也会将他带回房,但他忽然很习惯在少女的面前装出脆弱的模样。 因为只有如此,他的阿烟才会多看他一眼。 一路同行,南非烟难得没有开口,如今她也不知道该跟明夜说些什么,再说离开压云寨的要求明显不可能。 若说些其他的她似乎已经很久没跟这人好好说上什么话了。 唯余沉默。 或许只有明夜,享受着这难得的安宁,阿烟第一次对着他没有发脾气,也没有谈及那万仙门掌门,更没有谈及欧阳凌风。 如此时刻,已算温馨! 第39章 热闹。 怀音则与霜寒下了一整夜的棋,杀得兴起连时间也未曾注意,回过神的时候,已是天明。 赶走了还意犹未尽的霜寒,怀音揉了揉抽痛的额角,躲进被子里安安稳稳睡了一觉,这是少女从小养成的习惯。 若是被修真界大能看到,必会被好生嘲讽一般。 修行至他们这个地步,还像凡人那般蒙头大睡可算得上耻辱。 可怀音从小便贪恋柔软的床铺,打坐便当成修行什么的,她又不是苦行僧,何苦折腾自己? 美美睡了一觉,怀音再醒来的时候,是被自家小师侄叫起来的。 叶桐来了压云寨后也是好奇,疯玩了一天依旧精力十足。 怀音眨了眨眼,刚醒过来的她还有些懵懂,叶桐兴致勃勃地摇着少女的胳膊,“师叔师叔,容厉说寨子外有情况,咱们出去瞧瞧。” “什么情况?”怀音揉了揉额角,下意识问道。 叶桐想了想,回忆着容厉说的话,“似乎是万仙门的人聚众前来闹事,如今名剑大会在即,咱们要不出去劝解一二?” 怀音对压云寨和万仙门之间的恩怨并无兴趣,不过南非烟是万仙门的大小姐,这场争执大概率因她而起。 纵然不关心其他,怀音心中还是担忧着南非烟。 简单洗漱完毕,怀音便拉着叶桐前往了压云寨的寨门口。 如此积极倒让叶桐忍不住侧目,小师叔什么时候对热闹这么热衷了? 不用怀疑,叶桐此去,做和事佬是假,看八卦是真。 江湖传闻那万仙门的大小姐如今被扣在压云寨,寨主大人为报当年之仇百般羞辱,如今那万仙门的人也不干了,纠集了人马很快打了上来。 叶桐昨日也见过那压云寨寨主明夜公子,看起来倒是个光风霁月的人,却不曾想会做出这种事。 怀音想得却更多,她不只担心南非烟,还在思考万仙门闹事的理由。 若万仙门门主是为了女儿上山,一早便来了,或者一开始便不会让南非烟来到压云寨,断不至于拖到此刻。 何况南非烟在压云寨好好的并未受辱。 传出这等消息,无疑只是让万仙门站在正义的一方,有了名头。 如此这般行事方式,怀音几乎可以确定,那万仙门门主又在利用南非烟下一局棋,或许是专门针对明夜、铲除压云寨势力的棋。 万仙门和压云寨是在古蜀纠缠的两股势力,从很久之前便是死敌,不是西风压倒东风,便是东风压倒西风。 从前万仙门势力强横,压云寨只能将自己的少主送去作为质子,便是少年明夜。 明夜在万仙门几乎受尽了折辱,后来压云寨老寨主去世,忠心耿耿的部下将少主救了回来,才使压云寨未曾落寞。 所幸明夜也是个有本事,很快便将压云寨曾经散落的势力一一收回,并很快反超了曾经强盛的万仙门。 打败万仙门之后的第一件事,是明夜向万仙门门主讨要南非烟。 南非烟是万仙门门主唯一的女儿,在这个女儿没有跟自己唱反调前,万仙门门主还是很疼爱她的。 明夜如此行为,简直明晃晃在打万仙门门主的脸。 不过最后,对方还是屈服了,一顶简陋的软轿,三俩懦弱的仆从,便把南非烟送到了压云寨。 其实从那一刻开始,南非烟便被自己的父亲放弃了。 但亲手将女儿奉送给曾经的死对头,万仙门门主不可能不知道女儿即将面对什么。 换了不是明夜,而是其他心怀恶意的人,南非烟必然会向当初的明夜一样,尝尽苦头,身为女子,可能还会遭受其他更屈辱的事情。 可惜,此时的南非烟并不能明白。 怀音的思绪百转,最终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随着叶桐一路前行,怀音总算是来到了压云寨的寨子门口,如今周围已经围了一圈的人,大多虎皮劲装,额上绑了皮质抹额的,是压云寨的人。 对面一群青白长袍,打扮清俊仿佛世家子弟的,正是万仙门的门徒。 万仙门门徒大多看不惯压云寨人的粗鄙,而压云寨也向来瞧不起万仙门的故作姿态。 双方对峙,矛盾一触即发! 那万仙门的弟子中,一个白衣高冠的青年引起了怀音的注意,那青年看起来容貌方正,一双眼却极是细长,透着几分阴邪。 那便是南非烟心心念念的欧阳师兄。 怀音也与其有过一面之缘,前世南非烟死在沧海宫,万仙门的人自然不忿,曾来抢夺少女的遗体,来人之中领头的便是这欧阳凌风。 彼时怀音身份尴尬,欧阳凌风仗着万仙门门主修为大进,当然也有恃无恐,出言不逊。 上官策碍于情面选择袖手旁观,怀音为了留住南非烟的遗体,自然与欧阳凌风大打出手,最后虽是逼退了众人,却没能防备那人在南非烟的遗体上做了手脚。 世间至阴至邪的枯骨香,用最接近幽冥的三漓水熬制,但凡触碰上一点,便会慢慢腐蚀人的肌肤表里。 怀音也是因为接触了这种剧毒,修为一日日燃烬得更快,最终被上官策抽了冷子。 不然凭她当时虽然跌落却也堪堪处于大乘期的实力,上官策又怎么可能偷袭得了她呢? 怀音磨了磨牙,前世的事情虽未发生,可却并不代表不存在,这欧阳凌风既然敢设计她,总得承受她的怒火。 若说之前只是担忧南非烟,此刻的怀音也为自己生出了几分报仇的念头。 欧阳凌风寻了处高处站在,俯视着众人,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享受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我等前来不是寻事,只想接回我家大小姐,诸位执意刀剑相向,是何用意?” “呸!你家那大小姐是你们自己送来的,咱们可没逼着,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我们压云寨是什么地方?”一个虎皮短打的汉子闻言不乐意,皱着眉怒喝道。 欧阳凌风冷笑了一声,语气中不由带了几分威胁,“当初是你们寨主无理逼迫,如今名剑大会在即,你们仍旧不思悔改,莫非想多生事端?” 这话激得怀音几乎发笑,她还以为这些人打着什么算盘,原只是仗着名剑大会开启,各路仙门弟子齐聚压云寨,想借题发挥。 真真没出息的做法! 无论怀音心底怎么吐槽,欧阳凌风总归觉得自己是正义和光明的,也不知道南非烟那丫头在压云寨过得如何,看到自己会不会满眼惊喜和荣幸。 踏破艰险的侠士拯救了身陷囹圄的大小姐,那丫头怕是更会对自己倾心一片。 成为万仙门大小姐夫君的日子指日可待。 虽然欧阳凌风对南非烟此时已经失了欢喜,被明夜染指过的女人,他多想想便觉得厌恶和恶心。 只是她的身份尚且可以利用。 第40章 利用。 欧阳凌风这些阴暗的小心思,此刻的南非烟全然不知。 怀音看着那不远处那气定神闲的白衣青年,暗地里磨了磨牙,盘算着出手将人整治一顿。 还没等少女将想法付诸为实际行动,明夜的到来便打破了这僵持的局面,温润如玉的公子坐在轮椅上,被慢慢推到了众人面前。 丹凤眼微微眯起,明夜的脸上似笑非笑,端是一副华贵公子的姿态。 欧阳凌风没料到明夜会亲自前来,看到青年的第一瞬间便往后退了两步,似乎有些畏惧。 怀音眨了眨眼,总觉得两个人之前的气氛有些微妙的古怪。 照道理来讲,明夜抢走了南非烟,而南非烟是欧阳凌风的未婚妻,两个人之间可谓仇深似海,但凡是个有血性的男人,都无法忍受这种屈辱。 可欧阳凌风看到明夜的第一眼,不是扑上去拳打脚踢,而是……望而却步? 未免可笑了些! 或许是觉得自己方才的举动有些怯懦,欧阳凌风重新挺起了胸膛,可站在这个瘸子面前,他总有些底气不足。 欧阳凌风以前是看不起明夜的,不过是一个瘸了腿、爬不起来的废物,还贪恋自己的未婚妻,实在让人恶心。 可那日在万仙门的地盘上,这该死的瘸子十步之内便击败了自己,长剑脱手的那一刻,欧阳凌风仿佛感受到了自己的无能。 当然,为了保住万仙门的声誉,欧阳凌风也不是没想过办法,他派人暗地里去围杀那个瘸子,可没想到那人凭一己之力诛杀了十余个高手。 甚至偷偷摸摸摸到了自己的住处。 欧阳凌风摸了摸脖颈,只觉后背有些生凉,那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这也是为什么,之后明夜再向师父讨要他那宝贝爱女时,欧阳凌风并未开口阻止,而是百般怂恿,私底下为了活命,他和明夜做了一个交易。 拿未婚妻换得自己平安。 欧阳凌风并不觉得自己有错,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况只是一个女人,今后他爬上万仙门门主之位,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 可如今再见明夜,当初受制于人的屈辱感又涌上心头。 欧阳凌风咬了咬牙,终是鼓起了勇气,“压云寨势力强横,却也不能不讲道理,如今各大仙门齐聚,你们强扣着我们家大小姐不放,如此借机生事,就不怕神尊责怪吗?” 搬出了神尊君故,欧阳凌风的底气总算足了些。 君故当然安然待在垂云峰上,可如今来到压云寨的便有天外天的弟子,届时他大肆宣扬,总能把明夜做的那些事添油加醋传开。 天外天的弟子们知道了,最终必然会传到那神尊的耳朵里。 强抢女修这种事情,说出来怎么都不光彩,何况南非烟定是恨极了明夜,巴不得想回家,到时候让那女人再中伤两句,神尊一定会相信他们。 等那天地间至高无上的人出手,明夜一定没了生路,到时候整个压云寨的力量都会随着树倒猢狲散。 兵不血刃。 欧阳凌风得意于自己的计划,却全然将别人当成了傻瓜。 怀音站在一旁,忍不住摇了摇头,为万仙门众人的智商感到担忧,借刀杀人想利用师尊,可师尊又哪里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明夜静静看着面前的万仙门大师兄,微笑着如看着跳梁小丑。 “南大小姐是自愿留在我压云寨做客,连南门主也不曾上门问罪,不知欧阳少侠为何无缘无故血口喷人?” 这一句话,竟轻飘飘将责任推了个干净。 欧阳凌风一时语塞,却又急忙抓住了明夜话中的漏洞,“南大小姐才不是自愿同你来压云寨,分明是你逼迫。” 明夜浅浅地笑了,修长的手慢慢捋过耳边一缕头发,“欧阳少侠说笑了,在下又不是恶霸土匪,当然是绝不会伤害南大小姐的。” 两人一来一往打着机锋,怀音逐渐有些不耐烦,也不知道这压云寨寨主在想些什么,竟跟这种人一板一眼的理论。 照着天外天小长老从前的脾气,将人打一顿扔出去都是轻的。 怀音可以任性而为,背后是神尊和整个天外天的人撑腰,明夜却不能落了话柄,欧阳凌风抓着这点闹事,也是因为如此。 名剑大会举办在即,若是这件事情处理不好,整个压云寨都会丢脸。 一众穿着虎皮短衫的汉子怒目瞪视着欧阳凌风,当初虽是他们门主亲自上山,施威将那大小姐领回来的,却也没短了那位小姐的吃喝。 他们私下里还有闲话,这哪里是找了个人质,分明是请了个祖宗! 何况那万仙门门主若是不愿意,当时便不用将那大小姐送过来,他们直接踏平万仙门就是。 明明答应了自家的条件,得了好处,如今又反咬一口。 这样的行为,可真让压云寨的众人越发瞧不起。 原是见着寨主喜欢,那样清冷高贵的人,难得对一个女人上心,众人才会容忍死对头万仙门的人在他们的地盘存在,此刻几乎所有人都对万仙门生出了厌恶,连带对南非烟也不满起来。 “既然欧阳少侠始终不肯相信,那便由南大小姐亲自给你解释。”明夜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摊开了手。 而他的身后,慢慢步出了一个身着鹅黄色长裙、个子娇小的少女,扎着娇俏的飞仙髻,眼神灵动而清澈,不是南非烟又是谁? 欧阳凌风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明夜既敢叫南非烟出来,他便肯定能说动那女人跟他回去。 娇俏少女迈着步子走到了明夜面前,对着不远处的欧阳拱了拱手,“欧阳师兄,许久不见。” 欧阳凌风心中纵然对南非烟没什么感情,但还是撞出了一副激动担心的样子,“师妹,你近来可好?有没有人为难你?” “无人为难我,我很好,师兄不必担心。”南非烟微微笑着,克制而有礼。 直到此时,欧阳凌风终于看出了少女的不对劲。 从前南非烟每每看到他都会问长问短,让他很不耐烦,这还是第一次,欧阳凌风感受到了少女对他的疏离。 不过欧阳凌风也没气馁,或许是在压云寨被苛刻了几日,南非烟的心中有些怨气。 如今对他冷言冷语,也是发泄当初自己未曾帮她开口挽留。 于是万仙门的大师兄深深垂下了头,做出了一副愧疚深情的模样,“师妹,当时我没能护住你,害你被人抢走,是我的错,你骂我怨我都是应该。” “可师尊如今重病,只想见你一面,你如何能狠心拒绝?” 第41章 算计。 父亲重病了想见女儿一面? 倒真是个好理由。 但若父亲真的是慈父,又怎么会退缩让女儿挡在身前,用女儿的尊严与未来换得门派的安宁与平和。 怀音抄着手冷笑,不知道南非烟会如何面对。 在她看来,今日的南非烟属实有点奇怪了,从前她对她那欧阳师兄还有她父亲,都是唯唯诺诺的模样,今天却好像变得硬气了些。 也不知道明夜跟她说了些什么。 欧阳凌风满以为自己说出这一番话,纵然南非烟心中怒气未消,也会担忧门主的状况,毫不犹豫地跟自己离去。 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明夜想来也不敢翻脸,破坏名剑大会之前的平和,强留下他们。 不想南非烟苦笑着退后两步,有些凉薄地开口,“父亲若真的想念我,当初又怎么会将我送到压云寨?” “来这里本非我所愿,但既然有了承诺,无故离开便是我们违背了约定,我们修真之人,又岂能言而无信?” 南非烟质问的两句话,让不知情的人窥破了其中一点隐秘,可少女却又似乎不愿意多说,只说了这两句话便住了口。 欧阳凌风却有些惊惧,他怎么也想不到,南非烟竟会开口反驳他,甚至说出怀疑师尊的话。 明明是那样懦弱的少女,怎的来了压云寨一趟,全然变了模样? 欧阳凌风百思不解,却也只能苦口婆心的劝解,不敢向从前一样斥责,若是惹怒了南非烟,将他们做的那些事一一抖落出来,便真是惹得万人唾骂。 便是向欧阳凌风这样的无耻之徒,却也知道他们做的那些事是上不得台面的。 不过任他舌灿莲花,南非烟也不曾改口要跟他离去,后来甚至转身便走,丝毫不给这未婚夫一点面子。 怀音静静站在一旁,看那压云寨主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知道这变故定跟这狐狸一样的男人脱不了关系! 毕竟明夜最希望的,便是南非烟头也不回离开这群心存恶意的歹人。 只是南非烟真的会选择放弃自己的父亲和师兄吗? 倘若真这么容易,那少女上辈子也不会郁郁而终。 一场闹剧就此打住,万仙门的众人有些仓皇的离去,压云寨的众人扬眉吐气,余下看戏的观众意犹未尽。 叶桐扯着怀音的袖子,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这就完啦?” “你还想怎样。”怀音抄着手,忍不住白了少女一眼,她这可爱的小师侄哟,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叶桐紧皱着眉头,满脸不乐意,“他们什么情况也没说清楚啊,那万仙门大师兄咋咋呼呼的,至于那大小姐说的约定又是什么啊?为什么说完之后大家都离开了?” 怀音懒得给好奇宝宝解释,于是伸手掐住了小师侄的脸,“我现在有点事,你这些问题去找你师父,我想霜寒应该会很乐意给你讲清楚。” 说完长老大人又揉了揉手感舒适的胖脸,满意地转身离去。 叶桐:“” 她当然不肯听小师叔的,去找师尊要解释,想也知道师尊大人只会黑着脸骂她一顿再罚她抄八百遍菩提心经。 哼!坏师叔,还想诓她。 仗着身法,怀音很快便堵到了明夜面前,刚想说什么,面前那男人却轻轻笑了,“长老一路追赶,想是有什么要事,不如去舍下小叙。” 一旁的南非烟刚打算上前,却因为明夜的话乖乖退下,站在了青年的旁边。 怀音这下心中明白了大半,也知道明夜不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跟自己揭露,于是一言不发跟在了两人身后。 明华堂内。 怀音看着瘫软在床上的南非烟,甚是无语,“你为了糊弄欧阳凌风,便想出了个这么个馊主意?” 将人迷晕,再找人易容替代。 也只有明夜这个用药奇才才能想出这种办法,还让人半点看不出来。 诚然,也只有欧阳凌风这种,根本不关心南非烟的人才看不出来 明夜垂下了眸子,盖住了眼底淡淡的苦涩,“若不如此,她定然毫不犹豫离我而去。” 虽说怀音并不认同明夜的做法,但也能理解这位寨主的担忧,不曾了解她那位父亲和师兄的真面目,南非烟只会一味相信亲近的人,而排斥明夜。 但自认为好意的做法往往适得其反。 怀音忍不住扶额,这位压云寨寨主看起来也是聪明机灵的人,怎的在南非烟这件事的处理上冲动又片面。 倘若不让南非烟看清楚她信任的那两人的真面目,又怎么能让她放弃万仙门。 一念及此,怀音抄手看向明夜,换了个话题,“你那易容术倒不错,连本座都看不出来破绽,是如何做到的?” 明夜倒没想到怀音的想法如此多变,下一刻便问起了这件事,不过还是如实告知,“只是一些药物的作用,改变皮相,不足挂齿的小玩意儿,长老若是喜欢,我这里倒还有。” 倒也不是刻意讨好,只是明夜看着怀音,便想到了某个改变他命运的人。 那人对明夜有着莫大的恩情,但凡怀音不过分的要求,明夜都愿意尽量满足,也算是对那人一点微薄的报答。 怀音不知道其中就里,只觉得明夜好说话的很。 既如此,便帮他一把! 怀音如是想着,冲着面前的人摊开了手,嘴角勾出一抹神秘的笑容,“那易容改面的药物给我,我帮你让南非烟看清楚她那师兄和父亲的真面目。” 明夜忍不住笑了笑,为怀音那点微末的算计。 虽然不相信面前的少女能做些什么,明夜还是将自己精心调配的药碗拿出了好几瓶,放在了怀音的掌心,“那便劳烦小长老了。” “一言为定!” 是夜,风清月朗。 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摸上了万仙门。 众弟子聚精会神地戒备着,来人却脚步轻灵,避开了所有的耳目,连守山大阵也未能感知到来人的气息。 这偷偷摸摸上了山的人自然是怀音,为了完成和明夜的交易,天外天的小长老算是费劲了心思,甚至偷偷向霜寒借了可附魂的逐月小剑,将南非烟摄了魂魄藏匿其中。 霜寒虽然不知她要做什么,但还是大方的给了。 到底只是个三流的仙门,守山大阵并不完全,怀音凭着隐蔽气息的法术安然闯过,很快便摸进了万仙门的内殿。 今日欧阳凌风在压云寨失利,定然会跟万仙门主好生编排。 怀音实则也是来赌赌运气,看他们会不会说出算计利用南非烟的话。 即使赌错了,又不会有什么恶果 第42章 看戏。 至于南非烟,一觉醒来,整个人便被禁锢在了一个地方,一动也不能动。 虽然还能视物,却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所幸怀音很快发现附魂在逐月小剑上的少女醒了,于是轻轻抚摸着剑鞘安慰,“你不用害怕,本座乃是天外天长老,不会伤害你。” 只这一句简单的解释,怀音并没有解释更多。 若是说带南非烟看清她爹和师兄的真面目,未免太直接了,又怕那少女多个心眼并不相信。 不如让她自己来看。 南非烟的心中惴惴,她自然认识怀音,甚至还的罪过这位长老,也不知道这人得了机会,是要怎么报复自己。 少女能感觉得到,自己被系在怀音的腰间,似乎化作了一件什么饰物,怀音只说了那一句话,便又恢复了沉默,悄然在黑夜中前行。 南非烟看着周围的环境,忽然反应过来,这地方竟是万仙门。 只是还没来得及惊喜,怀音已经带着南非烟附魂的小剑偷偷摸到了万仙门门主的寝殿。 这殿中下了禁咒,故而万仙门门主也十分放心,并没有派人看守。 怀音仗着自己的修为,摸到了一处禁咒薄弱的地方,放缓了气息,让那东西根本无法感知自己的存在。 朝霞殿内。 一个中年男人端坐在榻上,唇颌之间留着修剪整齐的胡子,看起来端是正派的模样。 白衣青年单膝跪地,垂着头十分恭敬。 这两个人自然便是万仙门门主南忼与他的得意门生欧阳凌风。 南忼紧皱着眉头,脸上带了些怒容,“那逆女真如此说?” “千真万确!” 欧阳凌风低低垂着头,语声沉沉,“看来大小姐心中如今已没有了您和咱们万仙门,也不知道明夜那小子施了什么迷魂药。” “哼!”南忼冷哼了一声,恶劣而不屑地开口,“也跟她母亲一样,是个不识抬举的。” 南非烟原本心中担忧,生怕怀音会做出什么危害万仙门和父亲的事情,听到这番对话后,有一瞬间的迷茫。 因为送明夜回房那一夜被迷晕,她并不知道明夜派人冒充自己斥责欧阳凌风的事情。 可纵然不解,还是听到了南忼那句侮辱母亲的话。 在南非烟的心中,父亲原是高高在上的,他睿智而充满威严,虽然并不慈和,但对她也还不错。 至于母亲,则给与了少女前半生几乎所有的温暖。 南非烟的母亲是个人类的女子,在少女很小的时候便去世了,在她还活着的时候,总是很温柔地笑着。 相传人类的女子手巧,南非烟的母亲也不例外。 她会做好吃的甜糕、软糯的豌豆焖饭,甚至会酿造美酒。 南非烟还记得母亲开心地笑着,在树下埋下了一坛坛红布包着软木塞封口的女儿红,“等南儿长大了,母亲和爹爹,便陪着南儿将这些酒都喝掉。” 可母亲终究没等到女儿红的开封。 南非烟一直觉得,父亲应该是爱着母亲的,不然也不会坚持娶身为人类的母亲为妻。 人类在修真者眼里,大多是孱弱的、卑微的。 修真者看不起人类,更甚至认为娶人类本就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 南非烟一度认为父亲是不同的,她应该是父母相爱的结晶,可当亲耳听到父亲的话后,少女又有些不确定的。 父亲对待母亲的态度委实奇怪得很,在南非烟很小很小的时候,两个人的关系分明还好,那时的父亲脸上也多是温和的笑。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父亲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也不会再抽出时间陪伴妻女。 母亲一日日在内殿中等待,却也没等到父亲再去看她一眼。 直至病入膏肓,直至油尽灯枯。 “本还打算利用那逆女牵制压云寨那小子,如今她却不听话了,可怎生是好?那逆女不会联合压云寨的人反咬我们一口?” 房中的南忼很是担忧,询问着自己的大徒弟,多年酒色,南忼几乎已经习惯了放弃思考,让欧阳凌风来出主意。 欧阳凌风眼珠一转,迟疑着开口,“再怎么说您终究是师妹的父亲,师妹从前一直孝顺,不然也不会在您的要求下离开万仙门,去了压云寨。” “咱们本就是利用她做一局棋,或许她此刻还在气头上,但若您真的去找她,告知师妹您被明夜打伤,想来师妹定然会跟那寨主翻脸” “等他们彻底闹翻,互不信任,便不用担心大小姐背叛万仙门了。” 诛心的话语接二连三,南非烟已经从最初的震惊转而变得有些麻木。 被她当做最亲近的人,竟从头到尾都在狠狠算计她。 南非烟不愿相信,准确来说,是根本不敢相信,她甚至怀疑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是怀音为了报复她打造出来的噩梦。 可这梦,却是那么真实,真实得让人从心底发自觉出寒意。 “就照你说的办,明日我亲自去见那逆女,就不信她不肯见我。”南忼抄着手,有些不耐烦的模样。 欧阳凌风适时拍着马屁,“师父肯出马,那必然会成功,依着那压云寨寨主对着师妹宠溺的模样,说不得将那寨子势力双手奉上都有可能。” “那低贱的小子还配娶我女儿?”南忼有些不屑地冷笑,“站不起来的废物,等我灭了压云寨,便将那小子扒皮抽筋。” “我早该杀了他,在那小子还在万仙门的时候,所幸他还对那逆女旧情难却,放弃了灭掉万仙门的机会只要了那逆女。” “等老子喘过这口气,非得杀了那废物出一口恶气!” 欧阳凌风陪着笑,在一旁附和着什么。 却又听南忼语声有些施舍的味道,“你也别嫌弃那逆女,等明夜死了,你照样得娶南儿,无论如何,这万仙门的继任掌门一定是你。” 宛如承诺般的话语一出,自然让欧阳凌风喜上眉梢,笑容都比之前诚挚几分。 怀音隐藏在暗处,听到这部分对话真真惊喜万分。 本只是想听这对师徒说说南非烟坏话罢了,没想到得出的消息还挺劲爆,他们不只是不屑南非烟的存在,更甚至想利用可怜的少女。 啧啧,想来此刻南非烟已经看清两人的真面目了! 虽说残忍了些,但刮腐肉时,若不快准狠,那必然是无尽的折磨。 第43章 石壁。 /22得到了自己想要南非烟听到的消息,怀音也不再久留,转身便循着暗处下山。 怀音的动作很轻,本来也不至于触动山门的禁制,谁知刚到山门口便撞上了一个胖乎乎守卫正在喂狗。 那狗通体雪白,眼神澄明,竟似通了几分人性。 怀音路过的时候,那狗似乎闻到了生人的气息,竟冲着怀音的方向汪汪的大叫起来,狗叫声在半夜格外嘹亮,吵醒了不少昏昏欲睡的守卫。 也不知道这群人怎的突然惊醒了过来,喂狗的那个守卫直接冲进了守山大殿里,眼见着便要关闭山门。 怀音心中暗恼,却也没有办法,只来得及对逐月小剑引动一个咒语,让其自动回到主人的手中。 逐月本就认主,回到霜寒身边,对它来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在山门关闭的那一刻,逐月透过缝隙离开。 怀音却没那么幸运了。 山门的禁制虽然不强,却依然有着威力,强行突破还是会受到一定的伤害,若只是受伤怀音倒也不怕,就怕闹出什么事激出了南忼的警惕心。 仗着自己的修为,怀音自信便是待在山上,这群人也奈何不了自己。 总归等到明日南忼上了压云寨,装病让南非烟对付明夜的时候,便会暴露他全部的野心。 怀音并不着急,她也相信今日所见并不能让南非烟完全相信,自己只是一颗被利用的棋子。 不过若南忼明日做出他所计划的事情,便会彻底失去自己女儿的信任。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总会在合适的时候生根发芽。 山门关闭,山上逐渐热闹了起来,怀音并不知道,那白犬是特意喂养的灵物,对气味十分敏感。 直到白犬嗅着味道快要寻到怀音藏身的角落,天外天的小长老才觉出了一丝不对劲,飞快地从原来藏匿的地方一跃三丈,兵荒马乱的逃跑。 那白犬的鼻子很是灵敏,无论怀音跑到哪里,都能敏锐地跟随追逐,所幸它身边的那些守卫目力并不能追上怀音,只看到白狗追着一片虚无。 渐渐众人也只当白狗是在耍性子,原本喂狗的那守卫也用力拉着绳子,不耐烦地呵斥。 守卫将狗拉走的瞬间,怀音颇有些劫后余生。 没人知道,这天外天的小师叔,其实是有些怕狗的。 被一路围追,怀音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逃到了什么地方,只见四周是光秃秃的树根,地上满是枯枝落叶,一片荒芜。 漆黑的石壁上有字,上书禁地。 怀音皱了皱眉,忽然想起了前世一件关于万仙门的秘事,有一个女人曾在仙盟大会上指责万仙门门主,说他背地里将一群可怜少女囚禁在后山,有着不轨目的。 万仙门门主当时做出了光明正大的样子,敞开仙门任人参观,仙盟大会的人翻遍了整座山,也没找到那些少女。 渐渐这事便不了了之,那指责万仙门门主的女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前怀音或许没觉得什么,如今却知道这其中肯定有古怪,那万仙门的老不死或许真的掳走了一群少女,只是藏在一个众人都找不到的结界里。 破结界的杂书怀音看了不少,方法也知道不少,其中最简洁厉害的当然是她的血,连神只布下的禁制都能去除。 这也是为什么怀音之前能破开君故的结界。 不过即使要破除,也必须找到结界的一角,若是找到阵眼当然效果更佳。 打定主意,怀音戒备地踏进了禁地的领域开始搜寻,若能查出南忼的罪证,打击万仙门便更容易了一些。 前世在利用南非烟重创了明夜之后,万仙门总算在压云寨的针对中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并与一些仙门围剿逆戟,从中拿到了不少好处。 而后一跃迈入一流仙门的行列,门主南忼修为大涨。 万仙门如日中天的时候,怀音正好被上官策暗害丢了性命,南忼最终的结局如何,她并不知道,也不外乎飞升成仙。 成仙本是一个美好的词。 但南忼其人心狠手辣,不仅亲手杀害了女儿,还一手谋划了杀害神兽的计划。 这样满手血腥的人若是也能成仙,这天道未免太过不公! 怀音如是想着,天空却蓦的闪过一道惊雷,似乎为了斥责怀音的不敬,重重劈在不远处一株光秃秃的矮树上。 有银白色的火花夹杂淡黄色光芒,绽开如同烟花般绚烂。 怀音吓了一跳,猛地往后退了两步,后背却撞上了僵硬而冰冷的石壁凹陷,那一处凹陷光滑的很,与周围严丝合缝,似乎只是石头普通凹进去的部分。 少女伸手细细地摸索,总算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但凡天然石壁,表面都有些坑坑洼洼,但这块单独凹陷进去的石壁,却十分光滑。 这块凹陷并不深,若不是撞在上面,怀音甚至都不会发现。 这禁地里里外外少女都已经找遍了,能称得上奇怪的,便只有这处凹陷的石壁,看着凹陷槽的大小,怀音托着下巴,想起了万仙门门主腰上的一块椭圆令牌。 或许是自己的直觉,怀音觉得那令牌和这石壁之间应该有联系。 折腾这么半宿,天色总算微微清明,万仙门的山门也被重新开启,怀音趁着众人都打着哈欠未注意的时候,偷偷捏了个诀,从侧边的山门离开了。 也并非怀音不着急解救那些少女,只是结界还找不着,开启石壁的要是也依然在南忼的身上,徒留在山上也没意义。 何况方才让逐月小剑独自回去寻霜寒了,也不知道南非烟怎么样。 魂魄离体到底对身体有些不适。 也不知道南非烟知道了她父亲的计划,此刻心中是如何想的,会不会愿意相信明夜一分。 怀音操着老妈子的心一路御风,很快便赶回了压云寨,劈头盖脸自然迎来了霜寒的一顿痛骂。 大半夜逐月来寻主,却不见了向他借剑的人。 霜寒敛起气息查探,却发现这人竟然都离开了山上,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又急又气,生怕这人出什么意外。 担忧了一整晚,霜寒几乎坐不住打算出寨子找人的时候,却见这丫头总算回来了。? 第44章 欢喜。 被霜寒耳提面命了一顿,怀音好不容易打听到了南非烟的下落,小剑内封着的魂魄早已经被他交给了明夜。 怀音这才松了一口气,因为在万仙门时山门关闭,她怕自己到时候出不来,南非烟魂魄离体太久有危险,故而将逐月小剑从缝隙里扔下了山。 希望靠着神器寻主的能力找到霜寒,帮助南非烟回到自己的身体,幸好这小剑没让她失望。 拉着霜寒的袖子,怀音做出了一副乖巧的样子,终是让冷面的剑尊停止了数落。 换做从前怀音也不会如此,不过她现在大概摸清了霜寒的脾气,这位二师兄是个面冷心热的,对她的关心也跟大师兄也没什么不同。 如此这般,就算犯了什么错,就像从前一样乖乖认错,霜寒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果然,怀音的动作让剑尊愣在原地,少女也趁着这会儿溜之大吉,一路小跑到压云寨寨主的修竹苑,怀音一进门便撞见南非烟正在发呆。 娇俏的碧衣少女似乎失去了从前的活力,看起来有些憔悴又心不在焉的模样,正攀折着手中的一支藤萝,眼神却没落在那朵花上。 看见怀音进来,南非烟连那朵花也顾不得了,幽紫色的花瓣落在地上,被少女一脚踏进了泥里,卑微如尘。 南非烟飞快跑到了怀音面前,仰着头质问,“昨夜是你?让我做了那诡异的噩梦?” 怀音看着面前那张怒气冲冲的俏脸,虽然觉得此时的少女足够鲜活,却比从前傻了不是一点半点。 那样真实的画面,为了安慰自己,也能让南非烟解释为一场梦魇。 不过此时的怀音并不打算戳破,而是看向了那朵被南非烟抛之于地上踩碎的花,“那是紫芽藤萝,用于制药,这花娇贵,伺候起来得十分精心,想必花了寨主不少的心思。” 南非烟的目光随着怀音的话落到了那地上的花瓣,她并不认识这些药草,更不知道这对于明夜而言有多珍贵。 从前怒气上来,更是糟蹋过明夜的整片药圃,不过明夜从不曾说什么,便让南非烟心安理得许多,也不曾为自己的行为道歉。 怀音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南非烟难免生出了些懊恼和愧疚。 不过天外天的小师叔并没罢休,而是继续开口刺人,“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或许你或许已经习惯了破坏寨主爱护的东西,因为知道明夜会对你容忍。” “但你从未尝试过去理解和感知,那些爱你的人的情绪,因为你不在意,或者说并不想在意” “你配不上这份欢喜。” 怀音话至最后脸上有一丝苦涩,她不只在说南非烟,也在责骂曾经的自己。 曾经的天外天小长老,岂不是也和现在的南非烟一样,固执地对抗着旁边的呵护,将一片真心都错付给一个不值的人? 若是一直卑微如泥地爱着一个人,只会让那人习惯被呵护和接受付出,永远学不会以同样的温柔善待旁人。 南非烟如此,从前的怀音也是如此,南非烟不懂得明夜的隐忍和深情,曾经怀音也不懂得师尊的悲伤与执着。 梦醒了,历经一世,怀音痛过学乖了,才明白了谁是对自己好,而谁只是想利用自己。 因为了解南非烟的心路历程,怀音更加不想少女重复上一世的道路,让亲者痛,使仇者快! 既然明夜不曾说过,怀音不介意代替他说出那些付出,也让南非烟自己看清楚,到底谁才是可以相信和托付的人。 怀音的一番话让南非烟哑口无言,她想反驳,历数明夜的霸道,可又想起那些被他珍视于掌心的日子。 即便是南非烟也不得不承认, 明夜对她足够好了。 又想起昨夜的听到的那些诛心之言,南非烟心里乱极了,一方面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和未婚夫会那样设计自己,一方面她心中隐隐已经有了结论。 虽说在外人眼里,万仙门门主一度宠爱自己的女儿。 可身为当事者的南非烟却很清楚,除了幼年时候,她的父亲再未抱过她,若不曾被呵护过,少女也不会觉得奇怪。 可明明很小的时候,父亲每每看到她和母亲都会露出十分慈爱的笑容,会高高将她举起来,刮着她的鼻子,然后对着母亲哈哈大笑。 记事后,这些温暖便如昙花一现般消失了。 慢慢南非烟也接受了父亲对她的冷淡,当听到南忼和欧阳凌风的计划,少女虽不敢相信,心中却也真的确定,她的父亲并不爱她。 “你说得没错,我确实不配。”南非烟低语着,脸上的表情似哭又是笑。 怀音看着面前少女崩溃挫败的模样,轻轻叹了一口气,若是这样刺激南非烟清醒一些,那她不后悔自己所做的。 倘若前世能有人告诉自己上官策和苏婠婠的阴谋,告知师尊为她付出的一切,不让她被蒙骗丢了性命,该有多好 看着南非烟失魂落魄的模样,怀音转身要走,身后那女孩儿却依旧有些不甘心地开口,“昨夜,到底是不是你让我做的噩梦?” “你说呢?” 沉默了片刻,怀音毫不留情地反讽,击碎了南非烟最后一丝幻想,“你父亲和你的好师兄如今正在偏殿等你,你该去见见,看他们会说些什么。” 可怜的少女如遭雷击,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的父亲和欧阳师兄会说些什么,南非烟清楚得很,昨夜她已经亲耳听过了,可饶是心疼得如滴血,她也想亲自去验证。 如自虐般! 怀音叹了一口气,走出了修竹苑,余下的事情,明夜应该能解决得好,倘若他不蠢的话,也能在这段时间虏获芳心。 把南非烟交给明夜,怀音到底是放心的。 若是不爱,这个人前世也不会拼着身受重伤、失去压云寨寨众的信任、甚至失去寨主之位,也要保全南非烟。 如此深情,若今生能得到回报,便不算错付。 或许是因为看见南非烟的痛苦,怀音的心情也有些低落,顺着修竹苑外一路而行,不知不觉走进了之前那处明夜赋闲饮茶的桃林。 第45章 因果。 踢着脚下的石子,怀音思绪有点乱。 正在这时,某个不长眼的小子正好撞到了怀音的面前,那人个子有些高,宽厚的肩膀正好撞在小长老的额头,坚硬如铁,磕得怀音隐隐作痛。 磨着牙抬起头,怀音正好对上虞归笑得讨好的模样,“嗨,夫子,真巧!” 巧你妹啊 怀音揉着额角,黑着一张脸,又想起虞归喝多了将自己扔在甲板上,幸好被霜寒捡回去。 虽然这只是霜寒的一面之词,但怀音坚信二师兄那冰山怎么都不会骗人的,虞归不会想到自己正撞在了铁板上,怕是要被小心眼又记仇的夫子报复了。 “是很巧。”怀音勾着虞归的脖子,将人往自己面前拉了拉,虞归还没来得及惊喜自己和怀音的关系亲近了许多。 下一秒小长老便猛地一巴掌扇在少年的头上,“走路不长眼呢,这么大块头,见着夫子也不知提前打招呼,没大没小。” 虞归被心怀怒气的怀音狠狠教训了一顿,一脸懵逼,终于体会到了这位夫子的暴躁,眼含热泪。 而怀音发泄完心中的怒气,心情好了大半,斜了面前一头包的少年一眼,幽幽道,“找我什么事,说。” 虞归心中一凛,随即脸上挂起了讨好的笑容,“学生是看到夫子最近对那万仙门颇有兴趣,正好知道一些其中隐秘,特来告诉夫子。” 怀音抄着手,看着那少年的脸色不似作伪。 虽说虞归也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年,但他好歹有着一双慧眼,怕是窥破了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天机。 “说来听听。” 虞归憨厚地笑了笑,可这笑容配上少年那一双狐狸眼,实在诡异的很,怀音忍住踹这家伙一脚的冲动,耐着性子看他。 或许是铺垫够了,虞归也不是特地来吊小夫子的胃口,于是压低了声音有些神神秘秘道,“是那万仙门的门主,他的面相和命格奇怪得很?” “你还会看相?”怀音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狐疑地看向虞归。 所谓相面之术,不过是略通皮毛的修者,为了蒙骗那些愚昧的凡人所创出来的学说,他们这种纳入辟谷的修真者,甚至拥有随心幻化自己面容的能力。 又谈什么面相和命格? 虞归挠着头,不知道该怎么给怀音解释自己拥有一双天眼,能看到那万仙门门主命格的事情,只能瞎编出一些命理学说。 怀音当然知道他的鬼把戏,却也假装没有看穿,只抄着手,听面前的少年细说。 原来幼年时,虞归曾在自家师父的带领下见过万仙门门主一面,那时的南忼,面色中和而正义凛然,只命宫有一团黑雾纠缠。 彼时的少年还很小,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长大后见得多了,才知道那团黑雾叫做死气,南忼的命运已接近死亡。 如今再见,虽然是同一张脸,但那万仙门门主脸上的正气全都消失了,只一片阴沉,而且那团纠缠的黑雾也不见了踪影。 明明是同一张脸,却出现了两种命运,就跟怀音一样! 虞归的心中疑惑重重,为了解决自己的困惑,少年才愿意将这一切告诉面前的夫子,他自己能力可能有限,但怀音若是出手,可能会查出更多东西。 听着少年将一切半真半假地讲出来,怀音紧紧皱起了眉头,生出些慌乱的感觉,似乎有什么脱出了自己的掌控。 前世她对南非烟的家庭了解甚少,对于南忼,只知道他是个恶劣的伪君子,为了名利地位,将女儿亲手退下全是厉鬼的落日崖。 这灭绝人伦的做法! 但如此行为,南忼就不怕沾染上因果吗? 修真之人受天道限制,绝不能有大奸大恶的行为,多做一些,便会染上尘缘和因果,君不见上古魔修吞食了多少人修为暴涨,最终却也死在了九霄雷劫之下? 哪怕南忼最后修为大进,其实也未能挣脱天地的规则和束缚。 眼见着怀音陷入沉默,虞归也安分了下来,只在一旁紧紧盯着少女,试图从小夫子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怀音当然不会知道,虞归是在怀疑,南忼与她用的是一路法子改写了自己的命运。 不过即使是少女自己,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有前世种种记忆,若不是那些痛楚太过深刻,怀音几乎认为那只是一场梦,所谓预知未来的梦。 思考了半天,怀音也没能想明白南忼的打算和计划,见虞归还是一脸好奇宝宝的样子,有些烦躁地将人赶走了。 掐指算着时间,那万仙门的门主和大师兄也该来找南非烟了,不知道这一世,那少女又会做出什么举动呢? 烧脑的那些事情怀音想起里便头疼,还不如关心关心当下的事情。 这一次叶桐来敲怀音的房门时,小长老索性开了门便拉着叶桐去看热闹了,这样的举动自然让她可爱的小师侄满脸懵逼。 山下的压云寨寨众围了一圈,乍一眼看上去,全是围着黄白相间老虎皮裘的汉子,让人有点眼晕。 这些寨众可不管来人是谁,便是万仙门门主又如何?两家世代深仇大恨,想进他们的寨子,连门儿都没有! 南忼躲在马车中,心里有些不虞。 修真者御风而行,本不用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可南忼好面子,根本不想让压云寨这些寨众瞧见自己的正脸,便摆了排场。 加之之前欧阳凌风说过他病了的话,病了的人,自然不好抛头露面,病弱得只能坐人类马车也要前来看望被囚禁的女儿,更显真心。 其实欧阳凌风一早便打听好了,南非烟在寨子中被没有被羞辱强迫,反而因为明夜的庇护,地位极高,寻常人想见她一面都十分困难。 自己的未婚妻被别的男人宠在掌心,这本就是奇耻大辱,欧阳凌风自然气急败坏。 幸好南忼也是看不起那废物的,想来不会允许明夜成为他的女婿,这也能让欧阳大师兄心中稍微宽慰。 如今堵在压云寨的门口,一开始欧阳凌风还有绝对的把握,相信师妹不会丢下师尊不管。 可如今将近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南非烟依旧不肯出来,而这些压云寨的汉子寸步不让,即使南忼并没有说话,欧阳凌风也已经一头冷汗,感受到后面车厢传来阴冷的气压。 第46章 验证。 若是办不好这件事,怕是师尊要将自己剥皮抽筋了! 欧阳凌风深深了解南忼那些手段,正因了解,所以更加恐惧,心情也从最开始的笃定自信变为担忧和害怕。 最后甚至隐隐祈求,希望南非烟能够出现。 不比欧阳凌风的忐忑不安,怀音躲在人群中,百分百确定那少女一定会出现。 若是不出现,又怎么能验证一切是真是假? 又怎么能看清她尊敬的那位父亲的真面目? 从某些方面来讲,怀音还是十分了解南非烟的,正如当初的自己,只会相信亲眼所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南忼几乎不耐烦,要从那马车中钻出来教训着压云寨的小子们时,南非烟终于到了。 一身白衣的少女推着木质的轮椅缓步而来,轮椅上的青年眉目如画,两人站在一起,美得仿佛画卷中走出来的人物。 神仙眷侣,大概便是如此! 没等众人惊叹太久,欧阳凌风已经快步走到了跟前,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怒气值,语声责备,“阿烟,师尊等了你这么久,你怎么才来?” 南非烟看了欧阳凌风一眼,并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垂下了头。 见她这副模样,欧阳凌风只以为这少女是知道了自己的错误,想起之前的计划,又耐住了性子,“师尊还在等你,你过去说话。” 一边说着,欧阳明日一边心急地伸手想推南非烟一把。 也不怪这万仙门的大师兄着急,这万仙门门主的冷气几乎覆盖了整座马车,欧阳凌风甚至隐隐能感受到背后凶狠的目光。 幸好南非烟来了,不然自己提出的计划若是失败了,定会被南忼毫不犹豫的抛弃。 欧阳凌风见过许多被丢弃的棋子,如今是第一次,他离万仙门门主的位置那么近,哄好了南忼,一切指日可待。 他绝不能失败! 南非烟并不知道欧阳凌风到底在想什么,可看着身边的男人满眼放光,却并没有看她一眼,便能猜到他心中有着其他算盘。 想起昨夜见到的画面,少女的心中又是一痛。 欧阳凌风想推南非烟一把,将这少女推到马车旁边,即便明夜心中有什么盘算,他们也能将南非烟牵制在手中。 可他的手还没能碰到少女身上,便被紧紧抓住了,如铁钳一般力道奇大,若不是顾忌着自己的面子,欧阳凌风当场便要哀嚎起来。 幸而他还记得这是在外面,是在压云寨的地盘上。 忍住这钻心的疼痛,欧阳凌风低下头,正好对上明夜带着些讽刺笑容的眼神。 竟是这废物瘸子? 一次又一次坏自己好事! “欧阳少侠,有话说话,何必动手动脚?”明夜轻轻地笑着,手上的力气却并不减,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 欧阳凌风被他这样箍着也生出了怒火,有些咬牙切齿道,“我碰我自己未婚妻有什么关系,似乎轮不到寨主你操心?” “将自己未婚妻推到别人怀里,这样的事,本寨主也是第一次见,既都做了,又怎么好意思,再以未婚夫自居?”这是头一次,明夜露出了不屑的模样,说出的话也不再温和。 欧阳凌风心中有鬼,闻言下意识回击,“你胡说八道,不过是个没用的瘸子,竟想挑拨我和烟儿的关系!”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 在场大多都是压云寨的寨众,他们打从心底里尊敬和崇拜明夜,怎么能听一个外人辱骂他们的寨主? 当即便抄起家伙,要将这傲慢无礼的小子打死在当场。 欧阳凌风这也才知道自己祸从口出,惹上了乱子 到底是在压云寨的地盘上,万仙门带的弟子并不算多,若是这些人闹将起来,那必然死伤惨重。 纵然心中已经对这个未婚夫很是失望,哪怕是为了万仙门其余无辜的弟子,南非烟也只能选择开口,“明夜寨主,是欧阳师兄无礼,我代他向你赔罪,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哪怕是心中早有预料,当南非烟再次开口时,明夜心中还是有一瞬间的悲凉。 可对着少女低垂的头,一副不敢看他的样子,明夜还是温柔地笑了,“阿烟既已经开口,我自然不会介意,众位兄弟,来者是客,莫要胡闹了。” 寨主既然已经开口,其余人等心中纵然有着不忿,但到底按捺住了心底的情绪。 南非烟深深埋头,根本不敢对上明夜的眼,她甚至不用去想,都知道那人眼底会有怎样落寞的眼神。 南忼安然坐在马车内,方才的一切他看在眼里,自然知道南非烟一句话便阻拦了一场纷争。 没想到明夜那小子竟如此在意那逆女? 若不是亲眼所见,南忼也不肯相信。 不过既然如此,欧阳的计划想来更好实施,只要利用了那逆女,不怕明夜不乖乖在他手里,被捏扁搓圆。 万仙门被压云寨逼迫的怨气,是该出了。 心怀鬼胎的南忼重重咳嗽了两声,用尽了平生演技,有些虚弱地开口,“烟儿,是烟儿来了吗?” 南非烟动了动嘴,什么也没说,倒是欧阳凌风欣喜若狂,连忙跪到了马车旁,有些呜咽道,“师父,是师妹,师妹来看你了!” “咳咳,”南忼用修为将自己的脸色压制得暗淡一些,慢慢拉开了帘子,让外人看起来是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烟儿快过来,父亲想看看你。” 如此费尽心机地将南非烟骗到身边,也不全是为了演一场父女深情。 若是明夜有什么异动,大可以鱼死网破,正好可以拿着丫头的安全威胁,南忼和欧阳凌风还真是一对好师徒,连想出的法子都一模一样。 南非烟往前走了两步,却并没有走到南忼的面前,隔着一段距离,让这位万仙门门主即便想做什么也不能。 “烟儿,怎么不走近一些,让爹看看你。” 南忼有些急切地催促着,真像极了与女儿久别的老父亲,满脸慈爱。 若换了从前,南非烟肯定感动地连忙扑到南忼身边,可如今的少女也算多了个心眼,“父亲有什么话,可以直说,女儿听着。” 第47章 无归。 南忼不太习惯这样对他冷淡的女儿,在他眼里,南非烟合该对他恭恭敬敬的,而不是现在这副漠然的样子。 南非烟有些安静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万仙门门主,那是她的父亲,可除了这两个字的称呼,这个人在她的生命中却没有其他意义。 从前她对父亲一片孺慕,如今离远了些看,又似乎只是个陌生而功利的男人。 因为女儿的不听话,南忼有些不悦,脸上的肌肉抽搐两下,终是忍耐了下来,“万仙门到底才是烟儿的家,父亲如今带你回去可好?” “不是父亲将女儿送到此地,如今何故?”南非烟的脸上有些震惊,是故意表露出来的。 少女心中到底存着一些怨气,从前不敢、也不忍发做出来,可知道自己亲生父亲和未婚夫背地里的盘算后,终于失望。 南忼咬了咬牙,他还要脸,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南非烟捅破这些事情,当然会让他遭受指点。 卖女求荣,甚至更难听的话…… 可南非烟这个小孽种,本来也不是他的女儿。 个中缘由曲折,南忼却并不敢对人去说,只能暗地里气急败坏,打算将人骗回来后狠狠教训,让这丫头尝到苦头。 “烟儿,父亲是错了,可父亲如今都要……还不能见你一面吗?” 南忼适时停顿了一下,眼神中充满伤痛。 欧阳凌风站在一边,这时也红了眼眶,连忙补充道,“师父,你别担心,您是受了伤病弱,师妹一向孝顺,又怎么会怪你呢?” 这两人,是演戏上瘾了! 怀音翻了个白眼,心中忍不住吐槽。 也幸亏自己带了南非烟去万仙门一趟,看到了这两人算计的模样,不然此时那丫头还不让人给骗了。 南非烟看着自己父亲和大师兄的模样,心中是一片苦涩。 如她听到的那样,她的父亲、他的未婚夫,以最恶劣的手段算计她,他们根本没把她当成一个亲人。 总是嘲讽、背叛,和无尽的利用。 南非烟终于笑了,只是那笑容看起来实在悲凉,“既然父亲受了伤,便劳烦寨主来瞧瞧,到底伤势如何。” 心爱的少女发了话,明夜自然微笑着点头,同时也忍不住兴质昂扬地看着万仙门那对师徒,看看这两人如何演下去。 南忼和欧阳凌风面面相觑,怎么也没想到南非烟会说出这样的话,在他们心里,明夜自然是不可相信的。 根据传来的消息,南非烟似乎也并没有那样信任明夜,怎么会允许敌对势力的寨主,为自己的父亲看病呢? 两人当然不会知道,南非烟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计划,如今所做的一些,不过是见机行事,狠狠打两个人的脸。 虽然少女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但对于那些只会利用她,而没有半点亲情的人,南非烟也不打算再心软。 倒是比从前更过了一分果断决绝! 或许是今生的情况还没有到前世那样糟的地步,南非烟并没有如前世一样失去所有生气,而是开始为自己计划和报仇。 本来少女的心中还存着一分期盼,认为自己的父亲和未婚夫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可事实摆在面前,容不得南非烟不相信。 “这压云寨的小子狡诈的很,怎能让他靠近师父?” 欧阳凌风第一个跳起来,他和明夜有着积怨,这小子纵然修为比他高一些,在师父面前,万仙门大师兄还是有一些底气。 南忼则是皱了眉,有些不悦,“烟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担心父亲。”南非烟的语声淡淡的。 明夜适时开口,脸上带着浅浅温和的笑容,“门主不必担忧,在下虽是压云寨寨主,却也是一名医者,医者仁心,在下绝不会做什么伤害门主的事情的。” “你说不会做什么我们便要相信你吗?”欧阳凌风冷哼了一声,一副不屑的模样。 这万仙门大师兄的心中有些焦急,没想到南非烟这么不好糊弄,还非要这明夜给师父诊脉。 但他们只是来带走这不听话的大小姐而已,并没有真的想让明夜帮忙治病啊! 明夜当然也不是真心想帮忙,他哪儿是那么善心大发的好人? 只是想趁机戳破南忼伪装的面具罢了。 “在下虽不是什么高风亮节的人物,做事却无愧于心,何况此处这么多兄弟作证,南门主何必担心?” 明夜依旧好脾气的劝慰,南忼和欧阳凌风却心知肚明,这小子分明是在看热闹,顺势添了一把火。 他们如今还不知道南非烟知道了一切,包括南忼装病试图博取同情,最终利用女儿伤害明夜,破坏压云寨的和谐。 纵然觉得南非烟有些奇怪,南忼也不打算正面撕破脸,只是有些无奈的哄劝,“烟儿,父亲只是一些小伤病,不用劳烦寨主。” “父亲只是很后悔曾经的决定,希望你不要怪我,无论如何,我都会将你带回万仙门的,不管谁也阻挠不了。” 最后一句话,南忼说得慷慨激昂,还特地看向了明夜。 若不是亲眼看见了父亲和欧阳凌风的盘算,南非烟此刻说不定真的会感激涕零。 可一切只是一个圈套,引她上钩去针对明夜的圈套而已。 欧阳凌风跟在南忼身边,此时也越发殷勤,“师妹,师父既然这么说,那你便跟我们回去,万仙门是你的家,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万仙门时南非烟的家,曾经的少女永远都不会怀疑这一点。 可如今看着面前两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大小姐只是忍不住苦笑,曾几何时,她以为自己是幸福的。 父亲虽说不上疼爱,但到底算得上关心他。 欧阳师兄是个光明正大的君子,也是她未来的夫君,对她百依百顺。 可一夕之间,似乎什么都变了。 这些她珍视的亲人,竟通通都在利用她,把她当成获利的工具。 “我没有家了。”南非烟的脸上多了一抹苦涩,看着面前的两人,有些低哑地回应道。 南非烟的话让南忼和欧阳凌风瞬间皱起了眉头,两个人都不明白少女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第48章 生母。 不过南忼也不傻,看着南非烟决绝的态度,便知道今日劝回这逆女的可能很小了,当即便装晕往后一个仰倒。 欧阳凌风见状也是很默契地扶住了万仙门门主,有些痛心疾首,“师妹,你怎么能这样对师父?他好歹是你的父亲。” “若不是烟儿的父亲,今日也走不出这压云寨了。”看了许久的好戏,明夜总算腻味了,悠然开口。 本来他还因为烟儿一开始为这俩人求情而不悦,后来才知道,她只是为了试探清楚欧阳凌风和南忼真正的想法。 如今这二人的阴谋暴露无遗,却仍旧不自知,想来烟儿的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他也不用再沉默,而是应该挡在烟儿面前,为她抵抗这些闲言碎语。 南非烟冷静地看着面前这被她称为父亲和兄长的男人,心底一片凉薄,“父亲既选择将我送来压云寨,便知道有这一日。” “我是您的亲生女儿,可您抛弃了我,在这压云寨里,我也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只是一个阶下囚。” “囚犯想要离开,是没有资格的!” 南非烟最终还是没有在众人面前说出南忼和欧阳凌风的阴谋,好歹保全了万仙门最后一丝颜面。 南忼脸上却是阴晴不定,这逆女如此说,想来还是在怪他当初的决定,他好吃好喝供了她这么多年,大敌当前,难道她不该为万仙门付出吗? 即便是将她送到了压云寨,明夜那小子那么爱她,不也没让她受到半点伤害吗? 万仙门门主心中自然不服气,可他从来也没想过,若他的女儿没有因为心善救过明夜,或者明夜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匪徒。 那他将女儿推入火坑之后,还要算计女儿的最后一点价值。 这样的行为,有多让人恶心! 整件事情中,被伤害最深的人便是南非烟,她本该是一个天真而无辜的少女,只是被迫卷入了亲人之间的算计。 可如今她也懒得计较,也不能计较。 毕竟一个是她的亲生父亲。 而另一个,曾经是她的未婚夫。 不过,以后便不是了。 南非烟垂了眸子,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既已沦为囚徒,昔日的身份便跟我没了关系,从今以后,我不是万仙门的大小姐,也不是欧阳凌风的未婚妻,更不是您的女儿。” 虽说这是修真界,人伦亲情已经很是淡薄,但也绝少出现父女母子恩断义绝的场面,一众看戏的人都瞪大了眼,生怕错过什么精彩的画面。 南非烟说完这句话,却是转身便走到了明夜的身边,彰显了自己的决绝。 欧阳凌风扶着南忼,两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呆住了。 虽然和这个女儿相处的时间很长,但南忼很少关心南非烟,并不了解这女儿真正的性格。 相比之下,或许欧阳凌风更了解南非烟一些。 这个天外天的大小姐,他的师妹,是个表面高高在上却又面冷心热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欧阳凌风会设计用装可怜的办法,来博取南非烟的信任,进而让南非烟憎恨明夜,让两人误会加深。 前一世也确实成功了。 在他和南忼的欺骗下,南非烟终是离开了压云寨,跟他们俩回了万仙门。 而深知这两人品性的明夜却忧心忡忡,认为南忼和欧阳凌风不过是拿烟儿当人质威胁他,进而几次三番逼迫南忼放人。 而这样的行为让南非烟看在眼里,只觉得明夜越发咄咄逼人,而自己的父亲和师兄为了维护自己却付出良多,甚至不惜破坏万仙门的稳定。 南忼和欧阳凌风借机装可怜,在南非烟的面前哭诉和赌咒发誓,最终挑拨得南非烟和明夜站在了对立的一方。 最后为了保护这两个心怀鬼胎的人,南非烟选择朝着明夜捅了一刀,深深伤害了这个爱他入骨的男人。 而这个男人,在明知南非烟犯了大错,成为了压云寨背叛者的情况下,依旧放走了少女,拖着受伤的身躯为她挨下了刑罚。 一对本该是佳偶的璧人,就此陌路。 而如今看着南非烟的反应,欧阳凌风第一次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他这小师妹,怎么不按照套路来? 明明从前南非烟都是个傻呵呵的女人,这次却似乎学聪明了,没上自己的当。 而南忼本来想装出昏迷的样子,听到南非烟要断绝关系的话语,当即差点没背过气,真气晕过去。 这逆女本就不是他真正的女儿,他本来也不想有这么个没用和不长进、还是个人类所生的孽种。 但此刻明明是他要利用南非烟,这少女却好似生了根反骨般,百般拒绝自己的好意,最后还威胁地提出了分道扬镳。 南忼觉得自己便是已经闭了眼,也会被重新气得活过来。 于是万仙门门主站直了身子,眸光有些冷,看着南非烟的眼神忽然变得冷厉,仿佛川剧变脸一般,“你不管我这个父亲倒也罢了,是不是连你母亲也不管了?” 这话冷冷仿佛敲打在南非烟的心上。 母亲一直是少女心中的一个痛处,在南非烟很小的时候,她的母亲生了重病,家中的奴仆没一个理会照顾那生病的人类。 那时候短手短脚的南非烟从医修那里好不容易磨来了草药,再回到她和母亲居住的宅子时,母亲却已经不见了。 南非烟一直认为母亲已经死了。 包括身边人,也是这么告诉少女的。 如今过去了这么久,南忼却突然威胁似地说出这么一句话,纵然可能只是谎言,南非烟也根本不敢不当成一回事。 万一呢? 万一父亲说的是真话,那她不就白白错失了寻到母亲的机会吗? 对于母亲的失踪,南非烟一度耿耿于怀,自责得要命,若是她一直守在病榻前,不去找什么药,母亲说不定现在还好好的。 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南非烟抬起头对上了南忼冷漠的目光,有些迟疑的模样,“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母亲还活着吗?” “之前你母亲身体病弱,是我将她一直养着,不然你以为她怎么可能活到现在?若你还有一点良心,便回去见见她,她应该很想你。” 南忼语声冷冷的,看也不看南非烟一眼,转身便走,他这副态度,反倒让犹豫不决的南非烟有瞬间的仓皇,想也不想便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第49章 打听。 南忼的话也让明夜瞬间皱起了眉头,下意识便抓紧了南非烟的手,阻止了少女的离去,明夜当然知道母亲这个存在对南非烟有多重要。 可谁也不能保证南忼是不是在说实话…… 如今这对师徒为了带走烟儿算是费尽了心机,即便编造出一个烟儿母亲还活着的谎言也不无可能。 南非烟的手被明夜仅仅抓着,少女回过头,脸上是茫然和无错,“明夜,对不起,我……我不敢不相信,若是母亲真的还活着……” “别怕,你想怎样都行。”看到少女脸上的慌张,明夜终是软了心肠,忍不住安慰道。 还是没法看着她害怕担忧的模样。 让烟儿回去,大不了也便是被掣肘,这些人碍于自己,想来也不会为难烟儿。 何况南忼既然说出这一番话,若烟儿依旧不管不顾,怕也会让众人觉得烟儿冷漠无情,连亲生母亲也不管。 倘若烟儿母亲真的还活着,又或者能借这个机会,帮助他最爱的女人永远脱离魔爪。 得到明夜的允诺,南非烟总算放下了心,之前她以阶下囚为借口,让父亲不能逼迫她离开压云寨,如今又害怕明夜真的以此为名,阻止她回去。 即便她已经看透了父亲和欧阳凌风的真面目,但对于自己的母亲,心底总是有最温柔的记忆。 这么多年,自己尚且被冷漠忽视,那母亲又是遭遇了怎样的对待? 怀音藏在人群中,看到这一幕有些傻眼。 如前世一般,南非烟又跟着南忼离开了,留下各怀心思的压云寨寨众,及沉默当场的寨主。 费尽心机潜进了万仙门,怀音唯一的目的便是让南非烟看清楚南忼的真面目,让女孩儿不要再被利用受骗。 如今事情的走向,却与当初没什么区别,这样的结局,简直让怀音怄得吐血! 冲动的小长老当即便想冲上去,用武力将人强留下来,却在动手的前一秒被身边的叶桐死死拉住,“师叔,冷静!冷静啊!” 关键时候,叶桐的力气还真是奇大无比,怀音不敢真的用劲伤到自己的小师侄,只能愤愤道,“你拦着我作甚,南非烟回去不会有好下场的,我是在救她。” “那明夜寨主那么爱南大小姐,若是能拦下来,他也不会袖手旁观啊。”叶桐很是无奈,小声在怀音耳边劝解。 “况且师叔你明明答应过师尊,不会闹事的……” 叶桐可不想怀音在压云寨的地盘大打出手,掺合了两家的宿怨,他们天外天向来遗世独立,因为神尊的缘故,并不能明显偏向某一个门派。 看热闹可以,若是自己亲自动手,那却不行了。 万仙门那门主老头虽然坏的很,威胁逼迫女儿什么的,但再怎么说也是家事,小师叔虽嫉恶如仇,却也不能坏了规矩。 最主要的是,若是让师父知道她没拦得住小师叔发飙,怕是会活活扒了她的皮。 谁让她闲得带小师叔来看热闹…… 为了阻止怀音动手,叶桐心力交瘁地劝告,甚至都忽视了怀音那句笃定的话,南非烟的下场会很惨。 叶桐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一旁不远处的虞归却因为这句话,将目光落在了怀音身上。 他能看待南非烟的命运不幸,那是因为他有一双天生的慧眼,可……怀音夫子为什么也知道?念头流转,虞归不由紧紧皱起了眉,看着怀音出了神。 人群渐渐散尽,怀音自然也被叶桐拉走了,虽然心有不甘,但冲动的情绪过后,怀音也能理解明夜的做法。 母亲的存在大抵对每个孩子最温暖和重要的。 虽然怀音并没有母亲,但也不妨碍她去理解南非烟的情绪,也更憎恨拿着这个当借口拐走少女的南忼。 关于南非烟的母亲到底有没有还活着,这件事怀音并不清楚,前世也更不曾听闻。 或许南非烟的母亲早就已经死了,又或许,只是被囚禁在了暗无天日的地方。 被囚禁? 这个念头一闪过,怀音突然想起了前世那在众人面前指责南忼的女人。 她当日虽然不在,却也听过那绘声绘色的传言,据说那女人字句泣血,指责南忼抓走了不少鲜活的少女,将其囚禁。 女人也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还是在许多人的帮助下,这些人为了帮她逃出来,大部分死在了南忼的手里。 让怀音突然想起来的,便是那女人提到的一个年逾半百的老夫人。 南非烟的母亲若是还活着,按照人类年龄的计算方式,那时也老了,说是个老妪也不为过。 只是,将自己的夫人也当成犯人囚禁起来,如此行径,实在令人发指。 怀音紧紧皱起了眉,叶桐有些担忧地望着小师叔,她最怕怀音沉默着不说话的样子,也不知道小师叔到底在想些什么。 莫非还是气不过,想去将那南大小姐给抢回来? 南大小姐看起来也是个可怜人,她那父亲咄咄逼人,似乎并没有那么在意她,而那未婚夫,话说不过三句就会开始责备。 叶桐想想也忍不住攥紧了小拳头,怒吼一声,“欺人太甚!小师叔,我们还是去帮南大小姐救出她母亲!” 怀音被这中气十足的一声吼震得耳朵一疼,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她倒是想,如今却没有什么好办法。 叶桐倒是眼珠一转,扯了扯怀音的袖子,“咱们可以先去万仙门附近打听一番,听听那周围的人怎么评价那南忼门主和他的徒弟,也可以问问万仙门到底之前有什么隐秘。” 听完叶桐的话,怀音考虑了片刻,倒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只是碍于天外天的名声,她们却不能光明正大的去做,于是便用到了明夜之前交给怀音易容的药物。 所幸明夜大方,当时也给了怀音许多,如今用在南非烟的事情上,倒也算物尽其用。 怀音按照明夜当初所教的方法,先给自己改了一个普通的面容,又给叶桐做了一个普通的面容,这一对师侄便趁着众人不备溜下了山。 离开之际,怀音当然也没忘记敛了周身气息,伪装成了一个刚结丹的修士。 等到霜寒发现自己的徒弟和师妹都不见时,自然又是气急败坏,不过那时的怀音和叶桐早已走远。 第50章 女修。 万仙门的山下是一个集市,当然不是普通凡间买卖蔬果的菜市场,而是修真者们交易灵材和珍宝的福地。 怀音和叶桐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两人饶有兴致的闲逛,说起来师叔侄俩都是头回下山,看见什么都觉得新奇。 只是让怀音有些在意的是,周围众人,不知为什么,目光若有若无,似都在打量他们二人。 这样的视线,让怀音有些戒备和不适! 方才还没注意,这灵材集市中来来往往,除了怀音和叶桐二人,竟不见有一个女性修者。 不只是在这万仙门附近的灵材集市,从他们众人穿过昆明海,来到压云寨之后,便没见过几个女修,连南非烟身边都不曾跟着侍女。 之前怀音还只当是明夜不太细心。 如今看起来,却是事事都透着诡异 叶桐心大,在集市中东走走西逛逛,全然没发现周围人的目光有哪里不对劲。 怀音却似一言不发地跟在这小师侄身后,周围的人虽然眼神奇怪,却没有伤害他们的打算,一时间也不好轻举妄动。 两个人来到一处买卖灵兽的地方,叶桐一眼便看中了一只白色的小鼠,身上带着些黑色条状的花纹。 只是那黑衣修者见了她们,却仿佛见到了瘟神一般连连后退,“别别过来,这个不卖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奇怪,摆在这儿的东西,你为什么说不卖?”叶桐扫了那卖东西的修者一眼,有些不满道。 那黑衣修者也顾不得得罪人,将那摊位上的东西一卷,便头也不回地溜走,任由叶桐在原地跳脚,却也不曾回头。 怀音不由紧紧皱起了眉头,伸手拦住了一旁想要冲上去追赶的少女。 这些人看起来似乎很怕她们。 可如今的她们,明明隐藏了修为,还幻化成为了极为普通的模样,本不该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这些人为什么会怕她们呢? 正在这时,一个文士青衫打扮的青年男人翩翩而来,冲着两人抱拳一礼,“让道友见笑了,这里的人对两位害怕和好奇,也是有原因的,请不要见怪。” 怀音露出了一抹友好的笑容,也对着面前的男人抱拳行礼,“在下怀姜,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尹轩。” 那文士青衫的男人微微一笑,风度翩翩。 “尹轩道友有礼了,在下与家中小辈游历到此处,见着周围人望向我们的神色古怪,听道友这么一说是有原因,那请问是何原因?” 尹轩闻言先看了看四周,确定四下无人,才小心翼翼凑到了怀音面前,“不瞒怀姜道友,这周围附近三百里的女修都失踪了,连那戒备森严的压云寨也不曾幸免!” “这些人之所以拒绝你们,只是因为害怕和担忧与你们纠缠下去有危险,毕竟直到现在都没能查出,那些人是怎么失踪的。” 怀音听完尹轩的话做出了一副惊讶的样子,“原来如此,那此地岂不是很危险?我与小师侄初来乍到,可要怎么办才好?” “不知姜道友目的何方?”尹轩有些好奇地问道。 见尹轩纠缠着不放,怀音只能装模作样地长吁短叹,“本就是历练,倒也漫无目的,信步来到此处,却不知怎的,惹下这等祸事。” 或许是怀音做出娇弱又悲苦的样子打动了尹轩,那人拍着胸脯突然信誓旦旦,“在下不才,好歹也是这万灵集市的管事,将你们安全送出去倒是没问题的!” 怀音眨了眨眼,过了两秒,倒也露出了一抹真诚的笑容,“那便劳烦管事大人了。” 一身文士青衫的男人自然又是谦虚地摆摆手,带着怀音和叶桐来到了集市不远处的落脚点,安顿好了两人,尹轩又保证了一番明日便送她们离开,一时间气氛和谐。 等人走后,怀音和叶桐对视了一眼,嘴唇微动。 怀音自然知道这人有古怪,让她意外的是,自己那小师侄倒也不是个傻子,竟也看出来这个名唤尹轩的人不对劲。 众人对她们都避之不及的时候,竟只有这个男人独自站出来,很是热情地告知原委,还热心地收留。 而且在方才众人隐隐围着她们时,这男人一走过来,众人便纷纷让开了一条道路。 由此看来,这男人的地位似乎有些高,这万灵集市的众人都有些怕他呢! 怀音如是想着,冲着叶桐使了个眼色,师侄俩便假装休息在这房间内打起座来。 尹轩出门后,便在房门上布了一道禁制,好不容易又抓到两只炉鼎,可不能丢了,让门主大人恼了他,之后这管事便偷偷循着小路离开。 离去的方向,正好是万仙门的仙山。 他这一行为自认做的隐秘,却也没能逃开怀音的监视。 万灵集市本就存在万仙门的山脚下,关系想来非同凡响,看来万仙门所做的那些腌臜事,这万灵集市也掺了一脚。 那管事也不过金丹后期的修为,施展的咒术力量不足,若是困住金丹修士倒也绰绰有余,对怀音来说,只是微薄的灵力。 不过此时的怀音却并不想立刻离开。 这管事哄骗了她却又急匆匆去寻人,想来是要找幕后之人报喜,若是一直伪装成被擒拿的女修,或许可以趁机混入万仙门,传说中南忼藏着那些失踪少女的地方。 怀音几乎可以断定,这万灵集市是南忼所操控。 这方圆数百里,甚至都属于万仙门的势力范围之内。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万仙门好歹盘踞了古蜀数十年,压云寨新近崛起,旧日积累的人脉并不足以与其抗衡。 很多地方都顾忌不到。 之前压云寨中也绝少出现女修,想来此地大部分的女修都是被万仙门掳走。 关于明夜知不知道整件事情,怀音猜测是知道的,不然他也不会那么担心南非烟一个人留在万仙门。 但若真的要阻止,还需要实力。 如今南非烟被南忼带回了万仙门,那对明夜便多了一分威胁,这压云寨的寨主想来更不敢轻举妄动。 对于怀音而言却没有许多顾忌。 如今她伪装成过路的旅人,万仙门没人能认出她,更不会想到跟压云寨有什么关系,更利于怀音的行动。 第51章 炉鼎。 而此时的尹轩正跪在欧阳凌风面前,止不住瑟瑟发抖。 “你当如今是什么时候?名剑大会在即,各门各派都将赶来,你还敢多生事端,是想给门主招惹上麻烦吗?” 欧阳凌风语声冷厉,一脚便狠狠踹在了尹轩的肩膀上,将人踢出去好远。 这位万灵集市的管事被重重踢开,下一秒又连忙爬到欧阳凌风身边匍匐跪好,一副卑微讨好的模样,“是小人疏忽了,小人该死,小人这就回去放了那两个女修。” “慢!”欧阳凌风将手一抬,却是阻止了尹轩接下来的话,“你来了这么久,那对女修想必已经发现了不对劲,绝不能放,先把那两人带到我这边。” 欧阳凌风此话一出,却让尹轩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心底忍不住啐了一口。 这些女子都是门主下令抓捕,为了完成修仙大业牺牲的炉鼎,若是门主物尽其用倒也罢了,偏偏这欧阳凌风也想分一杯羹。 他们辛辛苦苦讨不了好,这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 尽管心里将欧阳凌风骂得狗血淋头,尹轩表面却只能唯唯诺诺,对着面前傲气的青年连连称是,谁让人家是门主面前的大红人呢。 于是万灵集市的管事大人憋着一口气离去了。 欧阳凌风却是露出了满意地笑容,从前师父玩剩下的不少女修,欧阳凌风只捡过漏,如今倒是壮着胆子,对刚绑回来的雏儿下手了。 不过也是因为南非烟好不容易肯回来,师父心中纠结怎么欺骗并且撬开这师妹的嘴,哪儿有心情考虑什么炉鼎之事? 倒能让他讨到便宜! 至于那万灵集市的管事心中在想些什么,欧阳凌风才不会去关心。 再说尹轩在万仙门受了气,再回到收留怀音他们的落脚点时,便没什么好态度了,面对怀音和叶桐伪装出来的修士也失去了耐心。 总归两个人已经被囚在了房间里,从前那些女修到了这一步插翅难飞,尹轩认为这两人也不例外。? 至于怀音和叶桐,两人一早便猜到了尹轩居心不良,故而也没有太惊讶,不过为了配合,倒也表现出害怕和惊恐的样子。 对于两个女修的质问,尹轩并没有开口解释,而是命人将两个人用咒术束缚捆绑起来,蒙上了眼睛,似要带去某个地方。 如此嚣张而熟练,也不知道这些人折磨了多少女修…… 怀音压抑着心头的怒火,被身后押送的人推得踉踉跄跄往前走。 一路押送她们的人寂静无声,根本听不到更多信息,更不知道要她们去往哪里。 为了伪装得更像,怀音和叶桐甚至没用上仙力,蒙着眼睛被推着往前,跌了不知道多少跟头,灰头土脸。 好不容易终于停下,两个人被押送的人反剪了双手,一起安静地站在,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有脚步声慢慢靠近,继而是一个男人嫌弃的声音,“这次的炉鼎怎么这么丑?你是不是在玩我?” 这声音熟悉的很,怀音哪怕是蒙着眼都能猜出来,南非烟那倒霉的前未婚夫,也是南忼最得意的弟子。 既然这人出现在了此处,便证明整件事情和南忼脱不了关系! 这万仙门当真鱼肉横行,没做过一件好事。 听欧阳凌风方才的话,将他们当成炉鼎?那当初失踪的那些女子,肯定都是被抓去采阴补阳了。 或许是利用完了之后,又怕这些人在六界说出他们的恶行,故而将人再度囚禁。 为了隐藏身份,怀音特意为自己和叶桐做了个极普通的面具,当然谈不上丑,可如今的欧阳凌风眼界高了,难免挑三拣四。 听见正主抱怨,管事连忙凑上前,有些谄媚道,“公子莫要生气,这二人长相虽普通了些,修为却已至结丹,是上好的炉鼎,想来可用。” 欧阳凌风本还不情不愿,听到管事说这两个女子修为不低,一时间眼睛便亮了,他最近修行恰至瓶颈。 美丽的女修多了去了,修为高深的却是难寻,从师父那些学来的阴阳秘术,正好可用在这两人身上试试。 如是想着,欧阳凌风嫌弃地摆了摆手,“送到我房里去,将人好好洗干净。” 万仙门的大师兄有吩咐,众人自然不敢怠慢,连忙将怀音和叶桐拉下去。 或许是觉得怀音和叶桐已经逃脱不了,两人眼上的黑布被去掉了,一入眼便是林立的亭台楼阁。 劲装打扮的汉子押着二人,一路来到了一个幽闭偏远的房间,刚一进院子便迎来了几个满脸皱纹的老妪。 那几人皆都沉默着从汉子们手中带走怀音和叶桐。 除却了身上的绳索,房间里依旧有着咒术压制,倒是好大的手笔。 怀音甚至觉得这外围都被符咒贴满,普通修士根本逃脱不得,倒是奇怪得很,上次她偷摸溜进万仙门的时候,竟没看到这栋建筑。 这里的咒术竟似乎比万灵集市的客栈那里还厉害些,叶桐皱着一张脸,仿佛戴上了痛苦面具。 两个人一个交错,小师侄哭丧着脸对怀音小声道,“小师叔,我的法术好像也使不出来了,怎么办。” 怀音握了握拳,感受到掌心里灵力流转,并不是很担心。 这里的咒术大概是南忼亲自描绘的,威力自然同别的地方想必强上许多,不过对她而言,倒也不足为惧。 这术法越强、防备得越厉害,想来离关押那群少女的地方越近。 看着叶桐愁眉苦脸的样子,怀音只能小声安慰,“别担心,往里走些,躲开了外人的视线,我便将这群老妪擒住。” 既已经到了此处,再深入些或许便能寻到南忼藏着那群失踪少女的地方,怀音才不打算一直坐以待毙。 趁着这里只有一群普通的老妇,将她们一起抓住再询问,或许总有一个知道南忼作恶的事情。 也是欧阳凌风太过自信,仗着此处有南忼以修为绘画的法阵便为所欲为。 又因为他们师徒二人干得事情隐秘,不足为外人道,才将一干守卫统统驱赶出了这小小的院子,正好给了怀音机会。 进了一间卧房,在几个老妪准备扒下两人衣服时,怀音终于出手。 第52章 红颜。 怀音弯了弯无名指,捏出了一个诀,食中二指虚虚在几个老妪身上划了几下,那几人瞬间便僵住了动作。 众人下意识想喊叫,却怎么也发不出声,只能无助地大张着嘴。 “我不想伤你们,所以你们最好识趣些,如果你答应我不说话,我就解开你身上的咒术。”怀音按了按指节,半是商量半是威胁道。 那几个老妪面面相觑,有些唯唯诺诺的模样。 怀音挑了其中一个看起来面善一些的女人,又叮嘱了几句,才将那人的禁言术先解开,那老妇果然没有叫喊。 只是用半带惊恐半带求救的目光看向面前的少女。 怀音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便开口问道,“你们是哪里人?为什么要帮助万仙门作恶?” 那老妪嘴巴张了又张,终是从那沙哑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句完整的话,“我们本是古蜀一带的女修,并非想帮助恶人作恶,只是迫不得已。” 古蜀一带的女修? 怀音的眼睛一亮,慢慢扫过面前一众的老妪,又有些好奇,“这古蜀一带,都是你们这样年迈的修者吗?” 那老妪苦涩地笑了,眼神猛地露出一抹怨毒的神情,“当然不是,我们之中,最大也不过二十,之所以变成这副样子,全是拜万仙门门主所赐。” 这一群看似老迈的妇人,实际竟是双十年华的少女? 怀音忽然觉得有些不能理解,但想到那万仙门门主的阴狠,又觉得其中必然有着不为人知的隐秘。 或许是被勾起了伤心的往事,那妇人的情绪变得有些激动。 “那万仙门门主是个恶魔,他们抓住了我们,还逼迫我们成为了炉鼎,最后吸干了我们的修为,将我们放逐到这个地方等死。” “我们都只是最普通的修士,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我们根本逃不了!” 话至最后,十分悲凉。 怀音有一瞬间哑然,她不知道这些少女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红颜白发,沦落成如今这副沧桑的模样。 女人大多爱美,这样的打击对她们来说无异于巨大。 因而一开始见到这群老妪时,她们才是一副形容枯槁的模样。 但是即便变成这样,众人也没想过反抗和逃离,而是绝望地听从恶人们的命令,伸出魔爪朝向更弱者。 怀音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似乎能理解,又似乎不能共情这些人,“其余的人呢,她们被关在哪里?” 听到怀音这句问话,那老妪愣了一瞬,却并没有立即开口回答。 这女人的心思怀音能猜到大概,若是一直毫无希望地生存下去,大家都一样倒也罢了。 可如今有了得救的机会,对于她们来说却是太迟! 众女或是衰老年迈,又或是失去了全部修为,仙途无望 但其他的女人呢? 她们还没沦落到这样的地步,被拯救出来后,还能继续新的生活。 与之相比,心中自然便生出了不平衡,不肯开口说出其他女人的下落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相比之下,叶桐便不理解了,也变得有些着急,“你们快说啊,这样我们才能救出她们,坏人才能伏法,也能还你们一个公道。” “公道?”那老夫人嘶哑地笑了一声,语声带着些自嘲,“小妹妹,你说我们要公道有什么用?” 年老色衰,命悬一线。 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的人,要公道又有什么意义呢? 之前会说那么多,大概也是太久没有见到人了,有许多倾诉的欲望,同时也是不想承担恶名,最后吐露自己的心声。 老妪低低地笑着,时而诡异地自言自语些什么,再不理会面前的两人。 怀音解开了其余人的禁言术,这些人的态度竟和老妪没什么两样,得知怀音是来救她们的时候,眼里竟露出了几分怨恨的眼神。 更有甚者,咆哮着质问她们为什么不早一点来。 若是早一点来,她们岂不是也有一线生机,而不是变成如今这样丑陋的模样。 对于这些人的质问,怀音无话可说,既觉得怜悯,又觉得有些悲哀,只能不去理会,顺势将这些人再叠加上一层禁言咒。 天外天的小师叔一向铁石心肠,谈不上什么圣母。 这些人的人生固然悲剧,却不是怀音造成的,怀音自觉也不需要对她们负责。 既从这些人口中问不到什么有效信息,再接着耗下去也是浪费时间。 怀音将众女集中关押在了一个房间内,让叶桐好好看着她们,接着便巡查了一番,整个院落确实存在着咒术加持,能限制灵力。 看着倒不像欧阳凌风能布置的,想来是南忼的手笔。 耗费如此多的心力,只为了寻一些双修用的炉鼎,难免让人觉得不值当,或许南忼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目的? 在这院落里一直呆到傍晚,欧阳凌风总算来了,虽然进入这碎枯院的时候死寂一片,男人也没觉得有多奇怪。 毕竟从前此处也不热闹。 那些被吸干了精气的女修都形容枯槁、寡言少语,跟死人唯一的区别只是会喘气罢了。 因而进入院落,被一把尖刀抵在丹田时,欧阳凌风惊讶,并且有些愤怒,然而还没等他开口,便感觉腹部一阵凉意,紧接着被一脚踢翻在地上。 拳打脚踢便如雨点般从四面八方而来。 欧阳凌风想挣扎,却发现丹田剧痛无比,灵气四溢,竟是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只能任由周围那些死尸般的女人放肆攻击他。 碎枯院的女修士们被关了不知道多久,对于囚禁玩弄她们的人,众人又是愤恨,却又是害怕,却没有其他办法。 如今一朝得到报仇的机会,皆都一拥而上,想发泄心中的怒火。 怕这些女人将面前这人真的打死,怀音最后还是阻止了众人,欧阳凌风的确该死,但现在还得靠他了解一切。 表面上知道的事情似乎太过浅薄,对于南忼的那些密辛,想必没有人有他这位乖徒儿知道得清楚。 被这些人狠狠教训一顿,想必欧阳凌风为了说实话,也会说出他知道的一切。 第53章 孽债。 然而怀音的行为却是让众女很是不满,仇人就在眼前,为何不能杀之而后快? 曾经的贵公子趴在地上狼狈逃窜。 老妪们愤愤不肯离去,其中一个更是开口要做交易,“你将这狂徒给我们,我们告诉你那些被关押的女人在哪里。” 这个要求可谓极具诱惑性了! 之前任是叶桐百般劝慰,她们都不肯说出那些同样被抓的女人下落,如今竟然主动提条件,想来是恨毒了欧阳凌风。 叶桐本来远远站着,是她被这些老妪哀求打动,这才将众人放了出来,不想似乎打断了夫子的计划。 不过一听众人开口愿意松口,便连忙站到了怀音身边,有些小声道,“夫子,这恶人留着也没什么用,不如就将他交给这些婆姑娘。” 怀音闻言斜了叶桐一眼,直到这位小师侄被看得默默垂下头。 未经自己的同意便私自做了决定,怀音其实很不喜欢这样的行为,不过因着叶桐平时便不羁惯了,怀音也懒得开口责骂,只警告地瞪了一眼。 想来叶桐也知道了自己或许做的不对,低低垂下头,一副丧气的模样。 之前一个被怀音问话的老妪拉住了少女的袖子,有些哀求道,“我们这副鬼样子,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可如今能有一个亲手报仇的机会,求你,把他交给我们!” 怀音看了看拉住自己的那只青筋毕露、宛如粗粝树皮的手,顿了顿道,“我会将他交给你们,不过不是现在。” 众女又是一片哗然。 不过怀音的态度坚决,加上修为高深,这些老妪也没有什么反抗的能力,只能悻悻离去。 叶桐也适时离开,不敢再往怀音面前凑,生怕小师叔看到她便想到她做的事,回头禀明了师父好好折腾自己一番。 等到众人一一离开,怀音的目光才落到面前的人身上。 等了好一会儿,欧阳凌风才恢复了意识,抬起一张狼狈肿胀的脸,有些感激地看向面前的少女,只是这表情配上猪头模样,属实有些不堪入目。 怀音也不是真的为了救他,只是想知道更多的隐秘,于是也没绕弯子,“你和南忼抓这么多女孩子,到底有什么阴谋?” 欧阳凌风瞪大了眼睛,看起来有些呆滞,不过对于怀音的问话,还是诚惶诚恐地回答道,“这位女侠,这些全是我师父的主意,跟我无关啊,请你不要见怪。” 此时此刻,这位万仙门大师兄真是无比庆幸,还能拖出一个师父来挡枪,而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师父啊师父,您可别怪徒儿,总归这本来就是您的命令! 欧阳凌风心底没有一丝愧疚感,毫不犹豫便卖了南忼,将他吩咐的那些抓捕妙龄少女囚禁,并将之吸干修为精气的事情全都抖落了出来。 只希望怀音看在自己诚恳的份上饶他一命。 怀音越听便越皱起了眉,抓这样多的女孩儿只为采阴补阳,这样说来南忼不是个好色狂徒,便是个穷凶极恶的疯子。 欧阳凌风也并不知道更多,至于其余女孩儿被关押的地方,这人说得吞吞吐吐,想来是留了个心眼,生怕怀音当时便杀了他。 留一个秘密,也留下了自己的活路! 欧阳凌风心中盘算得极好,怀音却最是厌恶他这些小心思。 只见面前的少女冷冷看了他一眼,便转身走到了门外,不一会儿,那女人便将刚才那些疯狂的老女人又带了回来。 欧阳凌风刚才被打得七荤八素,自然没有听到怀音和众女的对话。 他只知道这些女人恨极了他,却没有想到一个个都积极想跟怀音做交易把他交换过来,这样才能将之前无尽的折磨,加诸在这个伤害了她们的男人身上。 不过看着众女虎视眈眈的目光,饶是欧阳凌风再蠢也觉出了不对劲,这些疯女人怕是想将他扒皮抽筋! 再也顾不得尊严,万仙门大师兄转头便拉住怀音的袍角,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女侠,女侠,求你饶了我,不要这样对我,我愿意为您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话音未落,欧阳凌风便被一个狞笑着的老妪掐住脖子,锐利的匕首狠狠扎进了大腿根部,殷红的献血流出。 因着之前被怀音刺破了丹田,曾经高高在上的大师兄如今修为散尽,与凡人无异,这群原本被他视作鱼肉的可怜女人,此时成了吞噬他血肉的魔鬼。 凄厉的嚎叫声声入耳,怀音的眼睛却没眨一下,只冷冷看着众女分尸欧阳凌风的场景。 遍地是鲜血,有挣扎的血色掌印,还有众女裙摆上染上的红。 冤冤相报,纠缠不休。 手上、身上全染上鲜血后,其中一个女修看着已经看不出人样的欧阳凌风,突然放声大笑,笑着笑着,便不由自主地流泪,从哽咽到绝望的痛哭。 如今的她们,不仅失去了修士的身份,还沾染上了孽债与血腥,大概此生无望仙途。 女修的痛哭流涕感染了众女,放肆地大笑之后便是悲哀与哭泣,怀音看着面前哭作一团的众人,只心底叹了一口气。 转身欲走,少女的衣袖却被一只苍老干枯的手紧紧抓住。 怀音顿了顿,回头正对上女人浮肿且布满皱纹的脸,正是分尸肢解了欧阳凌风的那个女人。 此时女人的目光之中不见了疯狂与狠厉,带着一丝丝感激,“谢谢你,让我们有手刃仇人的机会。” 怀音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她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对是错,但凡修真者,沾染上人命,此生都会被孽债纠缠。 让这些女人报仇是图一时痛快,可今后她们的未来,又会怎样呢? 要知道只是失去了修为和精气尚有重新修炼的机会! 不管怀音怎么想,面前的女人却很是兴奋,她大概是众女中唯一一个没有哭泣的人,“我来自大漠沙堡,名唤宁红夜。” 宁红夜 听到这个名字,怀音猛地转过头,紧紧盯着面前那少女,眼神之中带着探究的意味。 这个名字可真是熟悉,可不就是前世当众指责南忼囚禁伤害女修士的人吗? 前世宁红夜下落不明,大漠沙堡也在一次意外中被卷入了风沙之中,从此只剩下传说,想来这所有的秘密都被南忼销毁了。 第54章 地宫。 如今看到宁红夜活生生站在面前,怀音有些五味杂陈。 对于这个面前的女人,怀音无疑是敬佩的,敢于在绝境挑战比自己更强的凶徒、披露出自己遭受的那些侮辱,无疑需要极大的勇气。 前世她含冤而死,今生却能先杀了欧阳凌风再这个色胚,似乎并不算亏。 “见过红夜道友,在下名唤怀姜。”对于心怀敬意的人,少女毫不吝啬自己的善意,只是如今还处在危险之中,怀音并不想说明自己的身份,免得惹来麻烦。 看见自己小师叔难得热络地跟人打招呼,叶桐也连忙凑了上来,“红夜姐你好呀,我叫叶安,是怀姜师叔的小师侄。” 娇俏的少女说完讨好的笑了笑,紧接着便迎来怀音意味不明的眼神,吓得叶桐缩了缩脖子。 宁红夜看着那娇俏的女孩儿冲着自己打招呼,又想起自己青葱年华已经不在的事实,一时间悲从心起,只能苦笑着点头致意,“叶道友安好。” 叶桐有些莫名地晃着头,不明白自己怎的又哪里说错话了,怀音狠敲了少女的脑袋一下,适时将叶桐拉到了身后,岔开了话题。 宁红夜是沙堡堡主的独女,今年不过十五六,怕是比叶桐还要小上几岁,如今年迈沧桑,还无端被人叫一句姐姐,心中难过也是正常的。 怀音也懒得解释,总归她这小师侄是个没心没肺的。 不过宁红夜也是个心理素质极好的人,短短片刻便恢复了情绪,“怀姜道友一直在询问其他女孩儿的下落,是想将人全都救出来吗?” 怀音想了想,有些认真道,“若是可以,我自然想。” 宁红夜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有些无奈道,“万仙门门主的势力太大,在这古蜀一带可谓只手遮天,即便我们能逃出去,今后又如何自处呢?” 怀音并没有提自己来自天外天,宁红夜便只当少女只是个胆大的普通修士,试图挑战盘踞一方的仙门权威。 其实宁红夜这样的想法也正常。 叶桐听得有些无奈,刚想在旁边补充些什么,却被怀音打断道,“如今古蜀新近崛起了一方势力,名唤压云寨。” “那寨主不比南忼,尚且算是个君子,若他知道这其中一切的惨剧,想来也不会坐视不理,我们也有一线生机。” 怀音说得也的确是实话,前一世明夜虽因为南非烟被南忼压制着,压云寨无法做大与万仙门抗衡,但那人却也在尽自己的力量,庇护那些可怜的少女不被万仙门抓走。 虽说并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揭露,那也是因为南忼隐藏得太好。 为今之计,便是在事情没到最坏的一步之前,让这些少女选择相信明夜,得到压云寨的保护,以便未来戳穿南忼的谎言和计划。 但前提还是得救出南非烟和那女儿的母亲。 不然这一世的压云寨主依旧会被掣肘。 前世宁红夜便当众提过,南忼将自己的结发棋妻子与炉鼎少女们囚禁在一起,只是没人愿意相信。 不过也从侧面证明这女孩儿是见过南非烟母亲的。 或许要救南非烟和她母亲,可以从这来自大漠的少女身上入手! “红夜道友觉得,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怀音看着满头银丝的宁红夜,一副虚心征求意见的模样。 这样诚恳的态度,倒是让宁红夜一愣。 叶桐更是惊掉了下巴,她那邪魅狂傲不羁的小师叔,怎么可能会有这样虚心询问别人意见的时候? 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叶桐还能委屈巴巴地感受到小师叔方才根本没留余力。 好疼! 不管叶桐心中是怎么想的,宁红夜倒是被怀音的诚恳打动了,终于开口,“本来你帮我们报了仇,我们便该遵守承诺,告知你一切。” “我们原是属于各门各派的修士,或是参加一些游历、或是被人邀约便来到这古蜀一带,这地方地处偏远,离中原大陆一类富庶的地方远矣。” “来到这地方我们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其他修士看我们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那些人欲言又止,似乎想告诉我们些什么,又似乎并不敢和盘托出。” “那时我们只觉得这些修士有问题,还对他们抱有敌意,却没想过他们只是想提醒我们,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宁红夜说到此处沉默了,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脸色也越发落寞和阴沉。 怀音突然想起之前在万灵集市时,自己和叶桐遇到的那些修士,也是将她们围了起来,却不似伤害,或许是一种保护,希望她们不被那些恶人发现。 即使在这片贫瘠荒芜的徒弟,身为人类,总还存着一丝良知。 但南忼及其追随者,却是已经丧心病狂。 整理了思绪许久,宁红夜才能接着开口回忆,“我们去到了一处集市,管事借机接近了我们,先是将我们成功骗到了充满禁制的院子里。” “我们这些修士,修为大多在金丹期,根本挣脱不了束缚,如此便被封印了重重修为,带到了万仙门,沦为了他人的万物,利用干净之后,便被送来此地。”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透露出万分心酸。 宁红夜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不知道她是以怎样的心情重新撕裂自己的伤疤,将一切展现到怀音的面前。 这一段经历,倒是和怀音之前不谋而合。 她们遇到的管事,想来也是万灵集市的那一个,同样身为南忼走狗的男人。 唯一的区别大概是,宁红夜被抓住之后先带去了万仙门,就在那些少女被囚禁的地方。 或许是看出了怀音眼中的疑惑,宁红夜点了点头,肯定道,“那些女孩子,便是被囚禁在万仙门的地宫里。” 高大的建筑下,还隐藏了一个阴暗的地宫,金碧辉煌的外表,隐藏了肮脏而龌龊的心。 怀音之前便怀疑,在万仙门的禁地中藏了一个密室,如今从宁红夜的口中肯定了,那是地宫的入口。 一块石壁,不明显的凸起,像极了南忼腰间一块令牌的形状。 想来是钥匙一类。 若是想从那地宫中救人,第一便要得到南忼身上的钥匙,可那心机勃勃的老狐狸,又岂是那么容易糊弄的? 第55章 易容。 怀音捏着指节,心中渐渐浮出了一个计划。 面对南忼这样老奸巨猾的人,人多并不能占到什么优势,或许还会打草惊蛇。 如今这碎枯院都是些老弱病残需要照顾,为今之计,还是将这些人暂时送下山安置好,由自己单独面对接下来的事情。 一念及此,怀音和叶桐、宁红夜商量着要让两人将一众老妇人带下山。 在怀音的咒术加持下,这些人应该能短暂的屏蔽气息,足够她们偷偷离开这万仙门山脚下的院子,去到压云寨的地盘。 怀音不知道明夜会不会选择出手相助,但那样的人,应该也不会见死不救! 何况叶桐也混在其中。 众女杀了欧阳凌风,心情由最初的快意转变成了茫然,听到怀音的建议,大多愿意跟下山去压云寨生活。 即便少部分有其他想法的,也愿意先跟着叶桐她们离开。 宁红夜本想留下帮忙,但怀音有自己的想法不好明说,便借口叶桐一个人可能没办法安全带走众人。 这大漠的少女也是个热心肠的,为难了许久,只能答应先将众人带回去。 并嘱咐了怀音小心行事。 送走了众人,估摸着她们已经离开了万仙门地界时,怀音便一把火烧了整个院子,伴随着熊熊火光冲天,南忼曾布下的禁制也随之烟消云散。 万仙门。 鹅绒蚕丝铺就的软榻上,南忼猛地惊醒,从床榻上做起来便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他能感受得到,有人破了他的禁制! 这个认知让万仙门掌门有些恼火。 这许多年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收到威胁的感觉了,可一夕之间,南忼又似乎回到了从前那种无法掌控命运的时候。 到底是什么人? 竟能破坏他费尽心思布置下的禁制。 南忼百思不得其解,当然也没想过自己的行为已经落到天外天的眼里。 有神尊坐镇,连带那地方的人都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存在,又怎么会跟自己过不去呢? 奈何怀音就是个多管闲事的,前世早夭没什么机会,今生碰见这些个为非作歹的人就想教训一番。 当然天外天的小师叔也不是好打天下不平事,无差别圣母,只是因为受伤害的都是前世熟识的可怜人。 怀音本不信命,如今一朝重生,倒是相信了命数天定的说法。 但她们修真者,本就是与天争命,既得到了重来的机会,便要活得肆意而嚣张。 我命由我何由天? 这一觉惊醒过来,南忼再睡不着了,他的大计划即将展开,若能成功,他甚至可以逆天改命,前途无限。 绝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人破坏! 万仙门掌门阴沉着一张能滴出墨的脸,从软榻上坐了起来,衣服也来不及穿,高声喝道,“来人,伺候的人呢?” 于是几个垂髫童子手忙脚乱的奔进来,伺候着南忼穿衣洗漱。 换了从前这几个笨手笨脚的奴才早被南忼打死了,如今心里藏着事,倒将这些怒气压抑了起来,匆匆洗漱便命这些奴才去找欧阳凌风。 这个徒弟虽然蠢了些,却也好利用,稍微给些甜头,便会事事卖命。 南忼当然不可能想得到,他那好徒儿已经被碎枯院那群老迈的女人杀死了! 这一大群童子领命而去,却当真带回了一个人,温文尔雅,方正如君子,只一双眼微微上挑,带了几分邪肆,不是欧阳凌风那张脸又是谁? 南忼捏着鼻骨,一副头疼的模样,“凌儿来了,如今为师也只能靠你分忧解难。” 这时候南忼对欧阳凌风的态度倒是温和了些,他手下可用的人不多,关键时候能推出去当替死鬼的也不多,大徒弟刚好便是那一个。 不知怎的,南忼已经隐隐预感要糟,于是便想让欧阳凌风去加以清除留下的那些证据,到时候即便出了什么事,也不会牵连到他身上。 “地宫的那些女人,你速去取了精血然后全部处理掉,咱们已经被人盯上,绝不能让人抓住把柄!”南忼咬着牙,语气中带着一丝愤怒。 这些女人都是新鲜送来的一批,他们还没来得及吸干修为,简单取了精血倒是便宜她们了。 计划被人打乱,南忼自然恨得咬牙切齿。 那一身白衣的青年挑了挑眉,继而垂下了头,淡淡答了一声是。 南忼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紧接着便将一块令牌扔给欧阳凌风,摆摆手让他出去。 欧阳凌风一出门便迎上了有些谄媚的掌令弟子,“大师兄,师父交给了你什么任务啊?可需要师们帮忙?” 这掌令的弟子嬉皮笑脸,眼神中却藏着一丝不满的意味。 欧阳凌风冷笑一声,做出了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就你这小子还想跟我抢功劳,哪儿来的滚哪儿去,师父交代下来的事情,你大师兄我还能不会做了?” 掌令弟子打了个哈哈转身离开,临转过身眼神变得愤怒和凶狠。 至于“欧阳凌风”,此时径直绕到了后山,确定无人跟踪后便去了禁地,因着他身份的缘故,一路上也无人拦他,算是正大光明。 这欧阳凌风自然不是本人,真正的万仙门大师兄,早已经被那群失去修为和精血的女人五马分尸,如今这个,不过是怀音用了易容药假扮而成。 怀音本是打算假装成欧阳凌风的样子,或许能在万仙门的仙山上打听到什么消息,却没想到收获巨大,南忼竟直接将关押众女的钥匙交给了他。 那带着所有人揭露这万仙门门主真面目,就变得简单了许多。 当然,怀音也猜到了南忼在打什么主意。 把一切都交给欧阳凌风来办,当整件事曝光的时候,就可以把一切罪责推到这个大徒弟身上。 南忼做事向来狠绝,牵涉到自己利益的时候,谁都可以抛弃。 这师徒俩本就是在互相利用,谁也不比谁高贵。 但怀音不是欧阳凌风,并不担心南忼背刺自己一刀,到时候身份揭露,六界八荒也不会一味偏帮万仙门。 到底自己如今还是天外天的长老…… 第56章 洞口。 怀音不得不承认,仗势欺人是不对的,但做起来很爽啊! 特别是对付南忼这种机关算尽、卖女求荣的大反派,把他踩到匍匐在脚下,看着他盘算落空的模样,实在让人很期待。 一路轻快进入禁地,不想却碰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熟人。 怀音看到那人倒是不怎么意外,依着那丫头的个性,如今才找过来才是奇怪了,何况前世她也是在这里发现了她那亲爹的秘密。 那蹑手蹑脚张望的少女,当然便是南非烟。 此刻她东张西望的,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一时间竟没注意到怀音,照这样的警觉性,被人卖了怕都不知道。 怀音心中也生出了几分逗弄的心思,慢悠悠踱步上去,猛地拍了一下少女的肩膀,南非烟吓得几乎慌张失声。 下一秒转过头看见是曾经的未婚夫,才忍住了尖叫,有些冷淡地转过头,一副不想搭理的样子。 怀音这才想起来,自己占了欧阳凌风的皮囊,如今南非烟只会当他是那个卑鄙无耻的真小人师兄,又哪里认得出她本人? 一时间天外天小长老有些无语地摸了摸鼻梁。 南非烟心中堵着气,却依旧没忘记自己来的目的,忍着不耐开口探消息,“这里可是万仙门禁地,师兄怎会来这里?莫不是爹爹有什么吩咐。” 怀音想了又想,在少女的怒目而视下,还是拉住了南非烟袖子的一角,在她掌心写下了一行字。 南非烟敏锐的感知到“欧阳凌风”在自己手上写的那个名字,错愕难当,又仔仔细细地看向面前的男人,还是不敢相信。 修仙之人,当然可传音入密,不过怀音担心隔墙有耳,便用了这样最原始的交流方式,说明了自己的身份。 但或许是明夜研制易容药的效果太好,又或是欧阳凌风的信用属实太差,南非烟的警惕性有所增强,也学聪明了几分。 “我要怎么相信你?” 南非烟皱紧了眉头,小声地质问道,同时还不忘观察四周,像极了紧张的小鼠。 怀音抄着手,并不担心,从她进入这里开始,已经将自己的精神力蔓延至禁地每一处,如今这里有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感知。 “之前你被欧阳凌风还有你爹蒙骗,可都是我帮你看清他俩为人,怎么样,我不算坏人?” 南非烟听到这句话总算松了一口气,这件事只有她和天外天那小长老知道,看来是怀音无疑了,“怀音长老,你怎么变成了我师兄的模样?” “那位明夜寨主倒是个精彩绝艳之人,研制出的易容药很好用,他担心你,我又欠他一个情,于是我便来了。” 怀音此番会来万仙门倒也不全是明夜的委托,但此时在寨主的心上人面前,天外天小长老也乐得美言几句,帮明夜提升一下好感度。 南非烟听到怀音的话沉默了,虽没说些什么,却能少女看到两颊浅浅飘起红晕,眼神飘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怀音在南非烟面前暴露身份当然不是为了叙旧,此时当然带着些调侃打断了这万仙门大小姐的胡思乱想,“南姑娘,你心中惦念明夜寨主,大可在我们救出人后,好好相叙一番。” “我我没有!”南非烟有些尴尬地否认。 怀音却是整了整脸色,有些严肃道,“我似乎有了你母亲的消息,你心心念念回来万仙门,不也正是为此吗?” 南非烟闻言有些激动起来,抓紧了怀音的袖子,“你有我娘亲的消息了吗?她在哪里?可还好?” 怀音摇了摇头,于是将宁红夜说得那些来龙去脉和自己的猜测说了一番,南非烟的母亲或许便和南忼抓住的那些少女一样,被关在了幽暗的地宫中。 至于现在人是否安全,怀音并不能保证,前世直到死,南非烟也没再见过她的生母。 南非烟初初听见自己父亲的那些恶行时震惊地瞪大了双眼,她怎么也想不到,心中那样高大的形象就此崩塌了。 她的父亲,万仙门门主。 曾几何时,也是个精彩绝艳的人,被誉为六界最强。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手段狠辣决绝,沉迷酒色,抛下了万仙门一切事务,也抛下了她们母女。 南非烟一直心存希冀,她认为已经死去的母亲,之前也是很温柔地告诉她,父亲很忙,或许不能再陪伴在她身边,但是父亲一直都是很爱很爱她们母女的。 这样的话听多了,南非烟一度觉得父亲或许是有苦衷的! 可如今怀音将一切揭露在南非烟面前,事实狠狠一巴掌打在了少女的脸上,她的父亲并不如她所想那样伟岸。 她的父亲,暗地里一直都在伤害无辜的少女,残忍又恶毒。 怀音一早便觉得,应该让南非烟知道真相,她并不想像娇惯温室里的花朵一样,让这曾经的大小姐无知无觉的活下去。 隐瞒并不会让人快乐,等到真相揭露的那一刻,只会更加痛苦、像伤疤撕开之后的血流成河。 南非烟听完这一切之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怀音也不着急,安静地等着她的决定。 救这些被关押在地宫里的少女其实并不需要南非烟帮忙,可此时的怀音却偏偏要带着南非烟进地宫去看看,她那父亲到底造了多少孽。 甚至她的母亲,都承担了许多的苦难。 南非烟垂下了头,沉默了良久,终是答应跟着怀音去往地宫救人。 即便怀音说了一切,她心中或许还是存着一分怀疑,直到接近那石壁的结界,进到那暗无天日的地宫中,她才能相信。 怀音的目的既然达到,自然毫不犹豫将人带到了那一方石壁面前。 硕大的一块巨石静静伫立在山林之中,上用朱红色的丹砂隶书禁地二字,高大而巍峨。 怀音寻到了石壁后的一块凹陷处,将南忼之前扔给自己的令牌往上轻轻一合,有耀眼的金芒闪过,方才还纹丝不动,仿佛落地生根的石壁便往旁边移开了。 地上出现了一个三尺直径的洞口。 周围的空气似若有若无的一阵流动,旁人或许感觉不到,怀音却能明确感知到结界似乎随着洞口的打开有了变化。 南非烟有些呆呆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地洞,怀音却拉着她的手径直跳了下去。 第57章 监牢! 南非烟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很快又倔强抬起头,掩饰着心中的恐惧。 两人在黑暗中下坠,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感受到底下传来的幽光,应该是在地底下了。 直到脚底踏上了实地,怀音才松开了南非烟的手。 或许是感受到有人到来,周围的蜡烛次第点燃,蔓延出一条长长的道路,仿佛通向诡异的幽冥。 蜡烛被插在高高的溜花雕金细金丝柱上,光芒长明,是东海人鱼的膏油做的芯,置放在人力绝难够得着的地方,怀音猜测或许是害怕关押的人借光逃亡。 幽暗的地底,连空气似乎都带着泥泞腐烂的味道…… 怀音和南非烟一步步往前走,渐渐能听到诡异的女人哭泣和歌唱声,阴测测让人感到头皮发麻。 或许便是那些被关押了很久的可怜少女们,被关押了这么久的时间,经历了常人无法想象的折磨,也不知道这些人是否还正常,被她们搭救愿不愿意离开。 不怪怀音想的太多,人性到底是复杂的,她不是与人为善的圣母,不想因为救人把自己搭进去。 或许,该观察一番? 南非烟却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健步如飞地往前冲,她的心中充满了怨愤,对南忼,也是对自己的无知。 若是自己不那么愚蠢,是不是能早一些发现父亲的异常呢? 便不会有人受害了! 若是怀音知道了身边女孩的想法,定会忍不住笑她愚蠢,无论南非烟知不知道,其实都不影响南忼的计划,即便南非烟知道了,不过也是被囚禁的下场。 那样丧心病狂的人,前世能毫不犹豫杀掉女儿,今生怕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南非烟还是很天真。 两人一路随着蜡烛的指引前行,进入了一段幽闭的隧道,烛影幢幢,将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至拐角处,蜡烛的烛光更亮了些,跟之前一样是一片长隧道,不同的是,周围是钢铁铸就的栅栏监牢,从缝隙里望进去,能看见一个个畏惧、抑或是充满仇恨的目光。 南非烟看着眼前这一幕瞪大了双眼,眼前这一群被关押在监牢的女人们披头散发,衣衫近乎褴褛,脸上身上裸露的皮肤能看到道道伤痕,粉红色的皮肉翻出。 自己的父亲,南忼,真的做出了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 没等南非烟陷入自我怀疑,怀音已经推了少女的肩膀一把,“还不快去找你母亲,你还认得她?发什么呆呢。” 怀音如是提醒,南非烟才如梦方醒,扒着一个个监牢的栅栏看过去。 这一群女人狼狈蜷缩着,也不知道南非烟能不能辨认出来。 这时候怀音已经卸去了欧阳凌风的装束,这群女人被折磨了这么许久,想来是很害怕这个人渣的,用欧阳凌风的皮囊,可不能取得众人的信任。 看着怀音一瞬间变化了模样,众女有些呆滞,继而才反应过来这是易容的法术,或许是被关的时间太久,这些女人习惯了普通人的生活,竟忘了自己曾经也是修士。 竟然有陌生人闯入了地牢? 众女刚来到这地宫的时候,自然也试图离开,可被周围的禁咒死死压制,摔得遍体鳞伤,渐渐连法术也失去了,变成了最普通、会受伤会流血、也会死亡的肉体凡胎。 曾经想要逃出生天的愿望,也在一日日的痛苦中消磨殆尽。 “你是谁?是来救我们的吗?”一个小女孩儿爬到了栅栏边,看着怀音的目光有些亮晶晶的。 怀音虽然不想解释什么,可看见面前脏兮兮的小孩子,到底生出了几分恻隐之心,蹲下了身子凑近那孩子。 然而还没等怀音开口说些什么,旁边一个漆黑瘦小的女人已经一把将小女孩儿抱在了怀中,双眼死死登着怀音,充满憎恨和戒备。 那孩子透过女人的怀抱,还在小心翼翼地看着怀音,乖巧而懵懂。 或许是来到这幽暗的地狱还未曾尝过苦头,又或许是她的母亲真的将她保护得很好。 面对小女孩眼中的渴望,怀音还是没能狠下心,于是轻声回答,“是,我是来救你们的,你想回家吗?” 怀音其实并不想解释些什么,或许这些女人也并不会相信她的解释,她只想等着南非烟将自己的母亲找出来,由那个一直呆在这里的长者领头,或许能说服这些人一起离开。 即便说服不了,用乾坤袋将众人一装便直接离开了,出了这地宫再做打算。 可女孩儿的疑问却让怀音忍不住开口回答。 这自然没能得到女人们的信任,特别是那个紧紧抱住小女孩儿的干瘦女人,闻言更是抱着女孩儿往后躲了躲。 而其余的女人,竟全都往前一步,挡住了那对似是母女的人。 虽然她们近乎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如今只是一群普通人,可她们仍旧勇敢,愿意保护比自己更加弱小的人。 怀音心底喟叹了一声,对着面前众人摊开了手,“我没有恶意,我若真是万仙门的人,此时又何必与你们纠缠,方才与我同行的那位姑娘,她的母亲与你们一样,都是被囚禁此处。” “我们来救她,也是来救你们,免于卑鄙之人杀人灭口。”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其中一个红发女人挑眉,语声带刺,冷冷看着怀音。 怀音一早便想过会遇到这样的情况,此时倒也寸步不让,有些淡然道,“除了相信我,你们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吗?或者你们想永远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这话一出让众女骚动起来。 连之前抱着孩子躲到后面的女人也钻了出来,冲着怀音磕了一个头,“我不求能离开这个地方,如果你真的是来救我们的,请把我女儿救出去,她不能在这里!” “你怎么能相信她?方才她还披着伪面君子的皮,谁知道她此时是不是易容,谁知道她是不是刚才那个恶人,若是骗你将囡囡交出去怎么办?” 红发女人有些恨铁不成钢,死死扯住了跪在地上的那女人,依旧充满戒备地看向怀音,目光狠厉。 第58章 逃离。 虽然面前的人对自己怀着十足的敌意,但怀音倒觉得这红发女人颇为机警干练,在这样的环境下或许真能生存下去。 凡修真者大多天生黑发,黑色是健康和长寿的象征,这世间红发之人唯有两种,魔族和妖物。 就是不知道这女人属于哪一种? 不过怀音也懒得去计较,如今在这地宫中的,并没有什么正邪之分,她们都只是一群被囚禁迫害的可怜女人。 或许是受君故的影响,从小神尊便不像正道的那些老鼻子一样,疯狂给怀音灌输什么正邪不两立的思想,怀音不会见一个魔族便杀一个。 又或许这红发女人是个好人呢? 愿意去保护小孩子,应该不算什么罪大恶极的人。 “你们不信我无所谓,你想救你孩子,不必把她交给我,跟着我带她出去便是,你们的命运,终究掌握在你们自己手里。” 怀音劈开了栅栏上一个个锁扣,环视着一众女人,语气有些重。 她不敢赌南忼什么时候会发现自己做了手脚,能带着这群人早走片刻,便多一分安全,若是真有人死活不肯离开,她也不能拖延。 众人窃窃私语了半晌,大部分的人都愿意跟着怀音离开。 只有一个便是那与怀音呛声的红发女人。 娇艳的容貌半面藏在阴影里,女人的声音里意味不明,“你们愿意相信她便赶快离开,若真能出去也好,起码不用死得凄惨。。” 被干瘦女人抱在怀里的小女孩闻言挣扎着跳下来,跑到了那红发女人的身边,有些着急道,“七叶姐姐,你跟我们一起走?” 被称作七叶的红发女人抬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发旋,并没有回话,只是过了良久,有些黯然道,“囡囡乖,一定要活下去!” “大姐姐,你帮帮七叶姐姐。”那小女孩或许知道红发女人的固执,于是转头看向怀音,有些哀求的模样。 “七叶姐姐被铁锁锁住了,走不了” “囡囡!” 虽然红发女人打断了小孩子的话,但通过女孩儿的提醒,怀音自然看到了七叶腰间一条细细的铁锁。 约莫小指粗细、泛着银光的锁链,横着在七叶腰上缠绕了一圈,同时手腕脚腕上也一并缠着,后面拖着一根同样的锁链直直插进墙壁里。 竟是被直接捆缚在这不足九尺的牢房之中,寸步难行。 “别想着动这锁链,链子一断,那些恶人便会发现,你们想走走不掉。”七叶有些恶声恶气道,却能听出语气里有一丝惶急。 明明是关心的话语,说出来却总别扭的紧。 这脾气倒和她那二师兄有异曲同工之处! 怀音伸手拉住了锁链的一段,却在下一瞬被七叶死死抓住手腕,“这是南忼用修为炼制的玄铁锁链,与他心意相通,动不得。” 近距离面对红发少女,怀音总算看清了七叶的脸,撇开红发的妖娆,那是一张极无辜俏丽的容颜,双眼满是澄澈,还带着一丝祈求。 或许是在祈求怀音不要再救她,又或许只是想让众人尽早离开,免得生出什么事。 如今七叶倒是信了怀音很可能是来救她们的,但即便能救所有人,也不可能救得了自己,因为七叶之前逃离地宫被南忼抓回来后,身上就捆上了玄铁锁。 这锁链虽然看起来极细,却重逾千斤,而且深深嵌入墙壁,稍有动静南忼便能感受得到。 被这东西捆着,七叶根本不可能逃得了。 这时候南非烟也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母亲,那是一个约莫五六十岁、满头银发的苍老妇人,穿着打扮倒是比这些衣衫褴褛的少女强上一些。 是一身粗布麻衣。 或许是因为南非烟的母亲到底是南忼的发妻,她被单独关押在一间囚室内,同样身处暗无天日的地宫,待遇却稍微好些。 老妇人的眼神有些呆滞,动作也有些迟钝,但仍旧紧紧抓着南非烟的手,似乎是能认得自己的女儿。 该找的人找到,众人也势必要离开。 怀音没再说什么,只拍了拍七叶的肩膀,随即带着众人往隧道离去,人鱼蜡烛拉下一道道长长的身影。 红发的女子苦笑着坐在阴影里一动不动,看到众人一一离去,仿佛奔向光明,而自己只能在黑暗中腐朽凋零。 这样的感觉让人绝望! 在绝望中等死自然会生出些怨恨的情绪,可看到囡囡依依不舍地冲着自己挥手,七叶又觉得心中酸酸涩涩,又有些暖。 七叶从前是不喜欢小孩子的,她可是魔族年轻一代里最厉害的女修,最是心狠手辣。 小丫头片子什么的,又爱哭又娇气,她怎么可能会喜欢。 可在地宫的这段生不如死的日子里,囡囡那家伙却像小太阳一样,或许是因为有这小孩的存在,她才能鼓励着自己活下去。 因为她不能离开,囡囡方才也不愿意走。 还是囡囡她母亲哄着骗着说从外面闯进来的仙女一定会救自己,而那冷着脸的姑娘也被迫点了头,囡囡才同意先出去等自己。 至于是不是真的会回来救自己,七叶心知肚明,不是、不会! 那冷着脸的姑娘身上灵力纯粹干净,一点杀气都不曾有,想来是正道仙门中的佼佼者。 她们正邪向来不两立,自己这副样子,一眼便能看出来是个魔族的余孽,诛杀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冒着危险再返回来救援? 不过那姑娘虽然看着不近人情,却是个面冷心热的。 七叶自认看过许多人,眼光不会错,那姑娘看着囡囡时眼睛里会有暖意,应该会让囡囡好好活下去 那小丫头能活下去,便很好了! 再说怀音和南非烟顺着来时的标记返回,一路有惊无险,上到了地面上,众女看见地上的风景喜极而泣。 没敢让众人停留太久,怀音带着南非烟先将众女收入了乾坤袋,一路御风避开了守卫,安全来到了山脚下,与叶桐之前约定的地方会合。 离开万仙门警戒的范围后,怀音便连忙将众人从乾坤袋中放出来。 也幸好这些女修还残存一点点修为,加上怀音布的屏障,能在乾坤袋中安全待上一会儿,只是再长一段时间便不行了,可能会被活活憋死。 第59章 命定。 叶桐此时正焦急地等待着,她与怀音越好送回那些老妪后,便在此处接应。 看到怀音带着众女过来,双鬟少女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怀音更是眼尖地看到了她那小师侄的旁边紧跟着的黑脸男人。 不是霜寒又是谁? 来不及抱怨叶桐怎将这人带过来了,霜寒已经健步如飞走到了怀音面前,上下抓着怀音仔细打量了一番。 天知道方才他已经想直接杀进万仙门去找人了。 奈何叶桐磕磕巴巴说了怀音的计划,虽然十分害怕又据理力争地提醒,若是破坏了小师叔的想法,怀音肯定会再度记恨自己。 怕再一次被疏离,霜寒只能选择放手观望。 怀音的修为并不差,元婴后期将近化神,或许比绝大多数仙门中的老怪物还要高上几分,但阅历太浅,怕是会被一些心怀恶意的人欺骗。 站着等待什么也不做,霜寒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烈火烹油。 好不容易等待少女回来,剑尊忍住了把面前之人拥入怀中的欲望,只淡淡道,“无事便好,下次莫要任性了,要做什么可以先同我商量。” 这样的话自然也不是霜寒自己能想出来的。 而是在他威逼利诱下,战战兢兢的叶桐苦思冥想出来,既能表达温柔又能表达关心的句子。 霜寒知道自己比较笨拙,说话也很过分,一向不讨人喜欢。 不过他堂堂剑尊,从前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喜欢和在意,唯独有一人除外,偏偏这人还老是被自己的口不择言伤到。 如今好不容易缓和了关系,霜寒暗暗下定决心,绝不能再惹音儿生气了。 为此隐瞒行踪偷偷溜出去什么的,霜寒也不敢再追究! 怀音倒是没想到,这次的霜寒这么好说话,自己之前偷摸带着叶桐出走的事情绝口不提,再见到自己也是温和居多,简直让少女受宠若惊。 不过下一刻,当怀音将自己拉到一旁,提出要再回去救人的时候,霜寒便黑了脸。 “你是天外天长老,身不染尘世因果,这是我们仙门创立时的祖训,你莫非是不记得了?还是真把自己当救世主了?” 霜寒紧紧皱着眉头,语气里带着几分训斥的味道。 也不怪霜寒生气,或许换了天外天任何一位辈分高的长老,都会将怀音骂到狗血淋头。 天外天是六界八荒公认的第一仙门。 除了实力足够强盛,还因为天外天之人绝不会插手六界一切争端,以公平为绝对的准则,评判着所有事情。 凡天外天的弟子,禀承着从前流传下来的规矩,与神尊一样超脱于世间。 与众人相比,怀音是一个异类。 听着霜寒的的告诫,怀音有些无奈,她当然不想当什么救世主,但总不能为了所谓公平,便将弱者弃之不理 见死不救,与禽兽何异? 天外天的规矩是足够严厉的,然而她怀音,却向来是个不守规矩的! “师兄不说,我不说,又有何人会知道呢?”青葱年华的少女眨了眨眼,明眸善睐。 霜寒只觉得胸口仿佛被一头小鹿轻轻撞过,这该死的悸动是怎么回事明明不想答应,却最终臣服在女孩的娇颜下。 美色误人! 倒也不全是为了讨好师妹,霜寒虽是个古板守旧的人,在看到这些逃出地宫少女的惨状后,心中也隐隐生出了些愤怒的情绪。 名门正派,竟做出这般苟且的行为,伤害那样多无辜的少女。 生气归生气,若是真的处置下来,怕又要耽搁些时日,搜罗万仙门那堆败类作孽的证据,又要将这些女孩的伤疤掀开再看一遍。 霜寒虽不能感同身受,却能理解和想象。 怀音既然想做,那必然会狠狠教训那些恶人,不会让为恶之人再有出头的机会,霜寒不能明面上支持,但也可以假装不知。 霜寒绷着一张脸,看着怀音头也不回,又朝着来时的路冲回去,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这样罔顾规矩、肆意横行的少女,却又偏偏最能吸引他的目光。 若不这样嫉恶如仇,也不是他的音儿了! 总归怀音无论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都不会受到任何意义上的惩罚,毕竟师尊会一直护着她。 突然涌上心头的认知让霜寒有些闷闷的。 似乎无论怀音做什么,都是被师尊默许的,哪怕是方才怀音想继续去救那些可怜的少女,自己的第一念头一定是拒绝。 而师尊呢? 他只会选择看着音儿将想做的事情都做完。 莫非这就是师尊和自己的区别吗? 霜寒难得垂下了头,唇边勾起了一抹极浅极淡的苦涩笑容。 怀音一路御风,小心地回到了万仙门的地宫,怀音记得那里面还剩了一个魔族的少女,被玄铁链缚在石壁中。 虽说那女孩说不必来救,怀音却也能看出她眼底一闪即过的对生的渴望。 并非不怕死,只是怕阻碍别人逃生! 这样良善的人,即便是魔族,也是个善良的魔,不该死在这样阴森冰冷的监牢中。 怀音上辈子没有七叶的记忆,想来这可怜的魔女最终也没能逃出南忼的毒手,死在了那幽闭的地宫里面,尸骨无存。 所有被抓的姑娘们,大多都是这种结局。 而南忼呢? 大道得成,差一步便飞升入天。 多不公平的结局呀! 可世间之事大多便是不公平的,有实力才能维护自己得到的那一分公平。 前世的怀音不懂维护自己,最终落得个凄惨的下场,这些女孩儿没能力保护自己,一个个死于非命,成为了南忼成功路上的踏脚石。 然而这一次,一切都将会改写。 怀音愿意做那个执笔的人,将每个人的惨剧全都涂抹掉。 世人常讲一句话叫做善恶到头终有报,却还有一句话叫做天地不仁,上苍时常闭着眼睛,分不清楚善恶清浊。 既然天不改命,人为何要重复上一路凄惨? 去他的命数天定,怀音只相信命由己定。 救那些无辜可怜的少女们,也是在救自己,怀音不想这一辈子,再如同注定般,无用又悲哀的死去。 第60章 业火。 七叶呆在一片死寂之中,低低垂着头,好像一尊亘古不变的石像,从众人离开之后,她便成了这副模样。 感知不到修为,四周的人鱼烛又全都熄灭,陷入了长久的黑暗中。 这也是南忼控制她们的一种方法,吸干了她们的修为,又将她们关在这密闭黑暗的地宫,只有修士来时,这蜡烛才会燃起。 然而来的修士一般只有南忼,或是他的走狗,每每蜡烛亮起时,都是这地宫中的少女最黑暗和绝望的时候。 七叶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蜡烛的亮起惊喜万分。 “你怎么回来了?” 面前的少女一身雪白色的袍子,在阴暗的地下格外耀眼,歪着头看自己的时候,唇角勾起带着浅浅的笑,眼神中不掺杂一丝恶意。 七叶从来没见过这么纯粹的人。 怀音白了面前呆滞的红发女人一眼,伸出了一只手将地上的七叶拉了起来,“我不是说了会回来,怎么你害怕了?” 最后一句,纯属恶意的调侃,是怀音的恶趣味。 不过红发的少女却十分认真地看着怀音,眸子里有些莫名的意味,“是,我很害怕,谢谢你来救我。” 郑重其事的道谢反而让怀音无所适从,嘴巴张了又合,有些局促的模样逗笑了七叶。 也是从这一瞬开始,七叶真正将怀音当做了朋友,她们魔族的人霸道又护短,认定了的朋友,便一辈子都是朋友。 怀音这样的女孩,也万分值得做她的朋友。 怀音当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这魔族的少女划入了朋友的行列,只是埋着头扯了扯七叶腰间的锁链,僵硬地扯开了话题。 “这锁链有些结实,我打开也得费一番功夫,你忍着些。” 对于怀音的话,七叶很是温顺的接受了。 怀音默然,想想初见时这少女桀骜的模样,又看看她现在乖巧的样子,一时间心里惴惴,总觉得很怪异。 不过此时也没法考虑太多,怀音抓住了少女腰间的锁链,也不敢用蛮力去扯断,只细细摸到了连接处,将暗扣捏碎。 有反噬的咒法溢出,七叶只觉得腰间剧痛,似乎被针扎一般,闷哼了一声。 怀音当然知道这是解开这玄铁链必须付出的代价,也不敢停下,循着连接的地方将暗扣一个个解开。 尽管怀音已经压下了大部分的咒术,但仍有小部分重重弹到了七叶身上,红发的少女压抑着咬住唇角,身上很快汗湿一片。 咒术相生,一损俱损。 此时在万仙门寝宫中的南忼自然也喷出了一口鲜血,原本他正打坐修炼,却猛地感觉胸口如被重锤狠狠敲击。 有人破了他的咒法! 南忼下意识便捏了个诀离开了寝殿,朝着禁地而去,本来将一切推到欧阳凌风身上,他便不该再过问一切,不然今后或许不好撇清关系。 但是事发突然,加上欧阳凌风久久未归,南忼的心中已经开始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两相权衡之下,南忼还是决定去地宫查探一番。 万仙门本就是南忼的地界,这山上自然没有他不能去的地方,底下的人见着门主,只会恭敬的问候,在南忼不耐烦的挥手后连忙退下。 南忼斥退了跟随的人,独自绕到了后山的禁地,石碑之下,地宫的门大大敞开。 晚风拂过,林间除了树叶沙沙的响声,唯余死寂。 万仙门门主看见这样的状况,不由紧紧皱起了眉头,不管他吩咐欧阳凌风的事情做得如何,这小子都该将地宫门关上才对。 如今外门打开,想来里面应该是出事了。 但那些已经修为全失的女人,怎么可能能伤到他一手调教的徒弟呢? 抱着万分的怀疑,南忼孤身进入了地宫之中。 幽暗的隧道、闪烁的烛光,这条阴森的路南忼走了许多次,从前那群可怜的女人每每见了他便如同噩梦,哭嚎声不止。 如今这条隧道却又长又又冷清,空无一人。 南忼的心越来越沉,这地宫中一切都透露着不对劲,但他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下去。 第一个监牢的门大开,南忼记得清楚,这里面是一个异域的女人,魔族中人大多妖娆,这丫头也是个中尤物。 只是性子太烈,一次又一次地试图逃离。 为了驯服这丫头,南忼用自己的修为将玄铁锻造成为了铁锁,将之缚在了墙壁上,让她再也无法逃跑。 可如今,这魔族妖女还是逃了。 南忼愤怒地狠狠锤了一下钢铁的栅栏,便是这一下,钢铁灼人的温度烫的他几乎惊叫出声。 修真者皮肉大多坚厚,已经不惧冷热。是什么样的温度竟能让南忼觉得疼痛? 若是非要比较的话,那只能是炼丹炉烧得正旺的三昧真火,要知道三昧真火是神物,普天之下怕也只能孕育一朵,又岂是区区修真者能够拥有的呢? 此时南忼的心中又惊又惧,刚想逃离囚笼,便见那滚烫的栅栏猛地砸在地上,已然闭合。 万仙门门主,如此轻易便被关在了自己所建造的监牢之中。 怀音隐在暗处,若不是七叶需要赶紧治疗,她定会好好整治南忼一番,这样丧心病狂的恶人,合该将所有刑法在他身上施展一遍。 奈何取下那玄铁锁链之后,红发的少女已经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气若游丝,怀音喂了两颗丹药才勉勉强强吊住性命。 怀音的医术不算高,只能看出七叶的状况不好,为今之计,也只能送她回去找明夜了。 也幸好压云寨寨主是个绝顶的医修! 至于南忼,此处既是他亲手建造的,也合该让他自己亲自享受一番,那监牢的栅栏上附着了能伤害修真者的红莲业火。 南忼贪婪惜命,是决计不会去碰那个东西的,即使他想撕开那栅栏,也没那个能力。 而他的好徒弟欧阳凌风已经死了,没有人会知道堂堂万仙门门主被关在地底深处。 更没有人会来救他。 怀音半扶半抱着几近昏厥的七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很快离开了地宫,跃上了地面,怀音也没忘记将石壁严丝合缝。 如今除了她,这世间大概没有人知道南忼在哪了! 第61章 熏雅。 背负着一个人,有些吃力的御风,怀音花了不少时间才回到压云寨。 因为之前传过讯息,明夜已经等在了竹苑内。 将七叶安置在软榻上,不用多说,这压云寨寨主便纡尊降贵地诊起脉来。 虽是个魔女,但既然怀音将人带回来了,明夜也不能袖手旁观。 那人救了他,而怀音带回了他最爱的女人,这份莫大的恩情,怕是绝难还清,能尽一点绵薄之力,明夜心中是十分愿意的。 七叶的伤势有些重,一路颠簸都不曾睁开眼睛,脉息也越来越弱。 明夜到底医术高超,只花了一夜的时间,便将其伤势稳定了下来,热度也逐渐褪去。 怀音这才松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感到一阵疲惫。 其余的众女伤势或轻或重,大多都只是些皮外伤,用不着明夜出手,便被压云寨的医修们养好了伤口。 这些人大多第一时间便想要离开这是非之地。 怀音心中打着算盘,她并不想像宁红夜一样将南忼的恶行公之于众。 那样的人,纵然让他的罪恶暴露,也不能伤及根本,反而在悠悠众口之下,只能给他一个体面且不怎么痛苦的死法。 这怎么行? 正当怀音在思考应该怎么处理被关在地宫的南忼时,南非烟来找了她,曾经天真活泼的少女脸上挂上了几分愁绪,眉头紧锁烙下了深深的皱纹。 不复从前娇俏懵懂的模样。 这段时间来,南非烟似乎真的经历了很多,至少已经成长了。 明明是主动来找怀音,南非烟却没先打开话匣子,而是沉默了很久,怀音也没有催促,只是一直安静地等待。 “我娘亲想见见你。”犹豫再三,南非烟还是决定让母亲亲自开口。 怀音一怔,她还记得那有些呆滞的妇人,或许是离开了那梦魇的地狱,来到压云寨后,在寨主明夜的精心调理下,南非烟母亲的身体一日日好转起来。 回来的日子还太短,怀音还不曾见过。 如今既然南非烟开了口,怀音没有犹豫便跟着她去了兰苑,这是明夜安排专门给母女俩居住的地方。 兰苑多花草,是一个极清幽雅致的地方。 倒不是南非烟这样活泼的性子会喜欢,想是明夜打算讨好老夫人,从人家的亲娘入手。 当真好算计! 怀音环视着周围的布置,心下忍不住吐槽,偏偏南非烟还是一副懵懂的样子。 如今欧阳凌风已死,那所谓的婚约也不复存在,这压云寨寨主的一片痴心,怕是终于有得回报了,就是不知道南非烟心中对明夜到底存了几分情义? 到底是少年佳人的闺中事,怀音也不好过多打听,于是强忍住了八卦的欲望。 南非烟的母亲坐在回廊,见到怀音连忙迎了上来,福了福身,体态虽然纤瘦龙钟,却十分有礼,可见教养极好。 怀音错身避过,她还是不习惯别人的大礼,特别这人还是个看起来年纪比她大上许多的老者。 “多谢小夫子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无以为报。”那老妇的嗓子十分粗哑,低着头额头上能看到如沟壑般的皱纹,苍老极了。 怀音只能摆摆手,有些无奈,“夫人过奖了。” “夫子救了我,救了我的女儿,本不该再有叨扰的地方,可我没有办法,我的丈夫生死未卜,我希望夫子能救救他!” 老妪的话让怀音有一瞬间的错愕,南非烟母亲的丈夫,可不就是南忼那个浑蛋? 就是他将这可怜的女人害成这个样子,这老妪一逃出来,却还心心念念着那心狠手辣的负心汉 这是个什么道理? 或许是看到怀音抽动着嘴角,理解到面前的人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老妪擦了擦汗,“老朽不是要救那地牢中的怪物,而是要救我真正的夫君。” 这话说得又更扑朔迷离了几分。 怀音却脑洞大开,很快便理解了南非烟母亲话里话外的意思,“如今的天外天掌门,不是你的丈夫?” “不错!” 接下来南非烟的母亲便给怀音讲述了一个既诡异又悲凉的故事。 南非烟的母亲来自人间大陆,是世家贵族的一个大小姐,名唤熏雅,机缘巧合之下,熏雅结识天外天当时的少主南忼。 两人是一对少年男女,很快便坠入了爱河。 爱情之中自然没有地位的差别,南忼从没介意过熏雅是个普通人类,熏雅也并不惊诧自己的爱人是个仙人。 后来,南忼将熏雅接到了万仙门, 熏雅有了身孕,两人很是开心,禀明了当时南忼的父亲,南忼最初很是反对两人,可用尽了一切办法都没能拆散这对良人。 南忼有自己的势力,他一直都将自己的妻子保护得很好,两人在一起,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和乐的生活。 再后来,南非烟便出生了。 随着孩子的出生,南忼却变得有些奇怪,他夜不归宿,性格变得古怪易怒,时不时便会对熏雅大发脾气,甚至动手。 彼时熏雅只是以为夫君在外面有了烦心事,无法解决,并没有想过她的丈夫根本就不是从前的那个人。 直到有一日,熏雅想给醉在书房的丈夫送一碗醒酒汤,却发现了一具有些恶臭的尸体,她心爱的丈夫的身体竟然已经开始腐烂并长出尸斑。 熏雅吓得尖叫时,那句尸体却突然动了,以极诡异地姿势站起来,慢慢又变成了从前她丈夫的模样,还对她笑得阴森又恐怖。 “怎么,害怕了?我不是你最亲最爱的夫君吗?” 那个“南忼”施了个咒法,熏雅便染上了重病,不久便躺在床上,连动也不能动弹。 熏雅并不怕死,可她的女儿还太小,怎么能失去妈妈呢? 然而南忼并不打算给熏雅一个痛快,在熏雅卧床了半个多月后,在一个深夜里,南忼便将熏雅偷偷关进了地宫里。 熏雅并不知道南忼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但她却能肯定,那可怖的男人绝不是她温雅柔和的夫君。 她的夫君去哪了?是死还是活?熏雅更不清楚。 在地牢中日日垂泪的时候,熏雅除了思念女儿,便是怀念与夫君度过的那些甜蜜日子。 痛不欲生,却只能挣扎着求生。 活着,才能有无限的可能与希望! 第62章 妖狐! 怀音听完熏雅的话默然许久。 倘若这可怜的女人讲的一切都是真的,那或许南忼早已遭遇不测。 如今替代他的,只是一个作恶多端的恶灵,霸占了真正万仙门门主的躯壳,为非作歹,伤害了无数可怜的少女们。 甚至将南忼挚爱的发妻关在幽闭的地宫中囚禁。 这样的行为,说是两人深仇大恨也不为过! 那恶灵到底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一切的答案,或许要去问那个被红莲业火困在监牢中的东西。 熏雅当然也想一同前往,怀音本不愿答应,要知道那地宫中阴气十足,对凡人的身体有很大的伤害,熏雅被关了一段时间,老成这副模样可见一斑。 可颤颤巍巍的老者很是固执,见到了安然长大的女儿,熏雅已经了了一桩心愿。 如今的另一桩心愿,便是见到自己深爱的丈夫,如果见不到,至少让她知道他是死是活! 怀音拗不过老人的固执,加上南非烟也红了眼眶,只能无奈地带上了熏雅。 对于母亲一眨眼又要离开,南非烟其实很难接受,但这是熏雅自己的决定,南非烟虽然不舍,却也不敢阻拦。 母亲这一辈子过得太苦了,如今她想做些什么,南非烟都不敢违背。 为了照顾母亲的安全,南非烟其实也想跟去,但万仙门此时严防死守,怀音带上母亲一个凡人已经是勉强,带上自己便是累赘了。 经历了这么多事,南非烟也学会了为别人考虑。 纵然再舍不得,也学会了放手与尊重!? 怀音扶着熏雅的肩膀飞身来到万仙门,悄无声息地避过门哨,再一次踏进了禁地的地宫之中。 在南忼死了后群龙无首,这曾经的第一仙门守卫越来越松散。 之前怀音还需小心翼翼地前行,如今甚至大摇大摆也没什么问题。 金色的令牌合上石碑的缺口冒出微光,石壁缓缓移开,露出了地宫的入口,熏雅看到这地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对于这个困了她几乎整个青春的地方,熏雅无疑是害怕和恐惧的。 可为了得到心中的答案,熏雅还是咬着牙克服了自己的畏惧,抓住怀音的手一跃而下,再次进入了地宫之中。 漫长的坠落后,黑暗褪去,一盏盏长明的烛火燃起。 两人的影子在幽深的光圈中被拉得很长。 监牢的铁栅栏发出一声巨响,南忼在不靠近那栅栏的地方长长伸着脖子,在看清来人的时候怔了片刻。 “是你,你这贱女人,是你害了我!当初我就不该放过你。”短暂地错愕后,是无比的愤怒和憎恨。 熏雅没有说法,却也没有畏惧和退避。 站在怀音面前,她觉得自己是足够安全的,倒不是出于对怀音的信任,而是天外天。 连她的丈夫曾经也说过,这世间若有绝对公平和实力的地方,那便是天外天了,那时神存在的地方。 因而熏雅才会一定想要跟着怀音,让这天外天的小夫子帮她讨回一个公道。 若是怀音知道熏雅的想法,也只会苦笑,六界八荒眼中无所不能的天外天,其实也逃不过天道的制裁,而她自己,则更只是个平凡而普通的修真者。 连自己都救不了,谈什么救别人? 不过此时熏雅依旧没表露自己的想法,怀音便只当她想问个清楚关于南忼生死的答案,对自己痴情的一个回答。 “南忼”愤怒地用尽了一切词汇咒骂,可发现自己无论骂什么,面前两个女人只是冷冷看着自己,也不开口接话,就仿佛看着跳梁小丑一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南忼终于累了,感觉口干舌燥。 修真者就算数月数年不吃不喝,其实也不会怎么觉得疲惫,但南忼这些年早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疏于修炼,自然会觉得难过。 何况这地下本就有他当初为了克制那些可怜少女而布置的,消耗修为的阵法,南忼的修为功法在这样的环境中自然消耗得更快。 至于怀音,她的修为到底超脱太多,这些咒术只能烧干一些普通修士的修为,损耗南忼这种大能修士的一部分修为,对怀音的影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你到底是谁,为何披着南忼的皮四处作恶?”等到面前的人终于安静下来,怀音才冷冷质问道。 怀音的话让“南忼”抬起了头,一双眼死死瞪向了面前的女人。 却也不是没见过,这容貌熟悉得很,高高在上似乎俯瞰众生的模样也像极了一个人,一个南忼从骨子里畏惧的男人。 “你是天外天的人?为什么要帮那个女人,你们不是绝不能插手事件事吗?”南忼突然咆哮起来,怒气冲冲,却并没有用一些肮脏侮辱性的词汇。 只是愤怒,却又不敢表达出的愤怒! 怀音挑了挑眉,并没有回答南忼的话,只是冷冷道,“是我在问你。” 南忼瞪大了双眼,这许多年来,他坐在万仙门门主的位置上,旁人对他都是恭恭敬敬的,他也习惯了被阿谀奉承。 这还是第一次受人轻蔑的滋味。 若是换了旁人,即便虎落平阳,南忼还是能叫骂两句,但对上面前这位,他连多说一句都不敢,那位要是发狠起来,自己怕是个生魂都不剩了。 面对怀音的询问,南忼咬了咬牙,只能选择开口,“我的确不是南忼,南忼早就死了,不过他该死!” 熏雅听到这话自然是一阵哽咽,悲切得几乎痛哭失声。 “我本是涂山的一只狐妖,涂山和万仙门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可南忼这个狠毒的人杀光了我的族类,毁我狐族根基,那我报仇又有什么错?” “他杀我父兄子弟毫不手软,我杀了他,却放过了他女儿和他妻子,将之幽闭十年,也是对这个女人的惩罚!” “若不是这个该死的女人吵闹着狐皮雪白娇艳,南忼也不会为她制一身皮裘而杀光我的族人了。”南忼红着眼睛,字句泣血。 而熏雅自然也哭得泣不成声,她没想到便是因为这个理由,害得夫君失去了性命。 南忼说到动情处,紧紧抓住了附着红莲业火的栅栏,被烫的满手血泡,却也没放开,只一双眼既委屈又痛苦地死死盯着怀音。 一身白袍的少女捏着自己的指节,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第63章 谎言。 就在南忼认为自己已经完全说动了怀音的时候,只听那少女有些淡淡的开口,“即便真的南忼做了这些,你报仇归报仇,为何祸及无辜?” “那一群被你吸干修为,此生与修真无缘的女孩子,她们有什么错?” 怀音的语气分明很淡,南忼却能感受到,这位天外天的尊者生气了,对于这个,伏在栅栏中的狐妖自然无从解释。 狐妖好色,加上对于人类,他本就没有什么归属感,所以抓那些女人泄欲。 至于为什么不找同样是狐狸的同类,上了南忼的身后,狐妖这才领略到人身的美好,又怎么会愿意再和同类厮混在一起呢? 熏雅在一旁哭得伏在地上,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她年龄本就已经很大了,怀音怕她出事没法跟南非烟交代,于是拉住了面前的老妇想将她拉起来。 怀音扶住了熏雅的那一瞬,老妇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拽住了少女的袖子,“小夫子,我求你你杀了他,替我夫君报仇!” 苍老的妇人脸上带着深深的仇恨,凄苦的岁月,到底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你夫君屠戮了狐族满门,狐妖杀了他,囚禁了你多年,如今我再杀了狐妖,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自然大仇得报啊!”或许是因为被恨意冲昏了头脑,熏雅满眼泪水,整张脸都有些扭曲。 听到熏雅的回答,怀音却只是忍不住摇了摇头。 冤冤相报,只会一直持续和满眼,而仇恨一代代积累! 她似乎能明白一点,为什么天外天的祖训是不允许门中弟子搅进别的门派闲事,或许只有站在绝对公平与正义的一方,才能不被情绪操控和影响。 狐妖固然是个恶人,罪大恶极! 可对南忼复仇,却全然出于对族人的亏欠和补偿。 以杀止杀。 谁对谁错,真的说不清。 熏雅还在哀嚎着,或许是不敢相信,因为自己当年一句爱美的话语,便为自己的家庭带来了灭顶之灾。 若是这样,她当初一定不会要那狐狸的皮毛的! 从前在人间的时候,家中姐妹也时常攀比华贵的料子,人间的狐狸没有灵智,死了便死了,可在修真界,猎杀了一些狐狸,便惹来了族群最后的复仇。 熏雅悔不当初,伏下身痛苦的哭泣。 怀音甩了甩手中的长鞭,冷冷看了监牢里的南忼一眼,那狐狸倒也毫不畏惧地跟怀音对峙,只眼神有些闪烁不安。 “到了这时候,还不褪下你身上那张人皮?你憎恨南忼,却为什么一直用着他的肉身?” 狐妖眨了眨眼,无端竟有几分狡黠,“当初我驱赶出了南忼的魂魄,霸占了他的身体,可久而久之我也与这肉身已经合二为一,实在没有办法离开啊!” 狐狸的话看似诚恳,却充满谎言。 怀音当然不相信,于是扬了扬手中泛着绿芒的长鞭,“你猜,我这东西能不能将你的魂魄抽出来?” 狐妖错愕地看着面前的少女,似是没想到外表娇艳的小姑娘,心性竟如此坚硬冷厉,一点也不受自己欺骗。 无奈之下,狐妖识趣地化作了原型,那是一只土黄色的大眼狐狸,缩在监牢的一角。 而南忼的尸身,因为狐妖魂魄的离开,瞬间散做了一阵青烟,不留一丝痕迹,熏雅看着面前的这一幕,哭到晕厥。 怀音却没有去立刻唤醒这可怜的老人。 狐妖的身上还有很多未知的秘密,怀音想不通也参不透。 “你似乎并不怕我?”抚着手里的鞭子,怀音看着面前的黄狐狸问道。 这也是让怀音十分疑惑的一点,身为妖物,这只狐狸的胆子未免太大了些,做出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却完全没有畏惧和害怕的样子。 黄狐狸伏着身子,嘴巴张了张口吐人言,“小长老秉承天外天的公平与正义,不可能私底下杀了我?” 怀音闻言轻轻点头,“或许不会。” “那我又有什么好害怕的?我活了这么多年,该享受的都享受过了,仇人也已经死了,可以说此生无憾。” 狐狸无赖的模样让少女忍不住咬了咬牙。 伤害了那样多的人,这么容易就一笔勾销,那些人受到的折磨算什么? 狐狸依旧美滋滋的模样,全然没有感受到怀音愤怒的情绪,“您是天外天最年轻的长老,也是神尊的亲传弟子,必然不能违背规矩。” “你倒是对我师门的规矩很是了解。”怀音淡淡地开口,语声听不出喜怒。 狐狸自认为逃过一劫,刚要露出欣喜的表情,却听怀音冷声道,“偏偏我便是那个最不守规矩的!杀了你又何妨?” “请手下留情,我做的一切都是神尊殿下的吩咐啊!”在怀音手中长鞭挥出的一瞬间,土黄色的狐狸抱着头惊声尖叫,高高的喊道。 怀音手上一顿,鞭子带着劲风,竟是被她生生移开了一个方向,重重抽打在另一个监牢的栅栏上。 那一根根小臂粗细的钢铁栅栏被抽了个粉碎。 怀音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的一切,在生死之间,这狐妖脱口而出了让少女有些惊悚的话语。 这一切是神尊她的师尊君故吩咐的? 怎么可能,那高高在上,即便藐视一切,却对六界八荒充满温情的男人。 怎么可能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 怀音红了眼眶,认定这是狐妖为了活命编出的瞎话,恶狠狠瞪向那狐狸,那狐狸却生怕被抽上一鞭子,如竹筒倒豆子一样将所有和盘托出。 “我一个涂山的狐妖,又不是青丘最尊贵的王族,怎么可能知道什么修炼的术法呢?” “也是我与神尊殿下有缘,神尊殿下便传授了我如何提升修为的方法,我按照这些方法修为大进,才能在古蜀站稳脚跟,几乎成了这一代的霸主。” “我抓那些女子,吸取她们的修为,也是为了将那些修为凝练交给神尊殿下,这都是神尊殿下的命令,我按照命令行事,何错之有?” 怀音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听完狐妖的整番话,只觉得脚下有些飘忽,发软的厉害。 这一切都似乎有点超出少女的认知。 她明明想将一切认定为狐妖的胡言乱语,是魅惑自己的手段,编造出来的谎言。 可又生怕这狐狸所说的,才是真正的事实! 第64章 法阵。 看出了怀音心乱如麻,那狐狸进一步蛊惑道,“我奉命行事,你若伤了我,无异于徒增神尊的罪孽啊!” 黄狐狸说的若是真的,那君故一早便染上了因果。 到底是什么样的理由,能让清冷卓绝的师父付出这样大的代价,做出违逆天道的事情,怀音心中隐隐有着猜测。 只是始终不敢相信。 或许是因为笃定了怀音不敢动手,那土黄色的狐狸有些有恃无恐,变为了兽形之后,狐妖倒是没有在南忼身上那样会做戏了。 狐妖的嚣张模样落在怀音眼里,让这天外天的小长老不住冷笑。 重生以来怀音肆意轻狂,在她面前装腔作势过的男女,无一不被踩进了尘埃里,这还是怀音第一次尝到憋闷的滋味。 这该死的土狐狸! 那妖狐高高仰着头,一对眼珠滴溜溜乱转,不知道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一身皮毛黄扑扑的,蹲在角落里,看起来既普通又可怜。 可即便伪装得再好,却也掩盖不了他满手血腥。 莹绿色的光芒破风而来,朝着狐妖的身上重重抽去,死罪虽然可免,却也不能让这妖物安生活下去,总得付出代价。 怀音心中更相信师尊是个心怀天下的人,这土狐狸更大可能是在欺骗自己,让自己不敢动手。 当然不能如他的意! 怀音狠狠抽出一鞭子,全然没留余力,只想先废了那妖物的修为。 重重一鞭子抽出,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那只普通的土黄色狐狸,身上竟出现了一层厚厚的防护罩,将狐妖牢牢保护起来。 怀音用尽了全力,却连那防护罩的一层薄膜都未曾掀动,还被那反弹的力量重重打在胸口。 血花四溅…… 栅栏上的业火因为主人的衰弱渐渐熄灭,土黄色的狐狸抓紧了机会,从那监牢中飞快溜了出来,站在怀音面前居高临下。 狐妖自然是故意的,故意激怒怀音,惹得这少女动手揍他。 她下手越狠,这结界反弹的力道便越强,要知道这保命的结界可是那人亲手赐下的。 这女人下了死手想弄死自己,然而受伤的只会是她自己。 狐妖恨毒了怀音,这女人毁了他的全盘大计,还想对他下杀手,如此行为,简直让妖忍无可忍。 虽说知道伤害面前这女人或许会惹那人发怒,下场凄惨。 可正如狐妖之前所说,这世间一切他都享受过了,也不在乎,临死之前拖一个仙门的长老一起死,实在非常划算。 如今的妖物心中扭曲极了,看着地上那张精致俏丽的脸上沾染上鲜血,无端生出了几分兴奋。 巨大的掌猛地伸出四个带钩的爪,泛着漆黑的光芒,猛地朝着少女的脖颈抓去。 狐妖并不打算放过怀音,如今自己的动作肯定惊动了那人,必须赶在他来之前趁早杀了面前的女人。 想法很美好! 然而狐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那人的能力。 空间突然如破布一样被生生撕开了一条巨大的口子,半空中只有一道残影。 轻描淡写隔开了狐妖的爪,飘然落到怀音身边,将那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少女抱起来时,才能看出那是个黑衣黑袍的青年男人。 墨色的长发如海藻般四散,却比海藻更柔顺而垂直,肌肤晶莹如玉一样剔透,一张脸俊美的不似凡人,轮廓深深。 面前的人自然不是凡人,而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神尊。 也是怀音那寓居于垂云峰的师父。 狐妖紧紧握拳,心中生出了些恐惧的情绪,转身想逃,却再也迈不开步子,像是被钉子死死钉在地上一般。 灼热的炎火从地底冒出,从狐妖的脚上开始燃烧。 狐妖惊恐万分,在意张嘴,却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了,火势蔓延极快,从脚上到腰身不过两息,而后至胸腹、头颅,妖物终于被彻底吞没在了火焰之中。 一具狐狸的尸身,燃烧了许久,直到在半空中化为了一阵青烟。 然而自始至终,这恐怖的火焰都未曾离开狐妖的身体燃烧,在妖物死去之后,剧烈的花苗也归于沉寂熄灭。 君故的目光一直落在怀音的身上,抿着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眸子里有剧烈的情绪翻滚。 看到少女胸口触目惊心的一点鲜红时,神尊殿下的眉心跳了跳,握紧了怀音的手,便将一道真气输入了少女的体内。 被这暖意一激,怀音觉得身上的疼痛缓了些。 她并没有晕过去,方才没能从狐妖的爪下逃开,只是因为她太疼了,一时间眼冒金星,恍惚得厉害,根本没来得及躲开。 怀音自然知道将她搂在怀里的人是君故,两人许久没有见过面了,心中当然十分思念。 可狐妖的话言犹在耳,且,那妖物的身上还真有一道保命的法阵,这天地间,也只有君故的手笔,才能让她伤成这副模样。 越想越气,怀音偏过了头,不肯去看君故的脸,长长的睫毛如羽,盖住了眼底最深的情绪。 君故的眸子暗了暗,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妖狐利用了一道他赐予的护身法阵,打伤了音儿,若不是他强行撕裂时空赶来,可能还会伤害音儿的性命。 怀音感受到拥着自己的怀抱紧了几分,将她本就伤痛的身子箍得有几分不适,忙捶打起师父的胸膛。 可因为手软脚软,根本使不出什么力气,软绵绵的推拒,倒像是某种意义上的调情。 一时间生出的奇怪想法,让怀音忍不住呕出血,暗骂自己这该死的脑洞,都在旖旎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君故自然感受到了怀音的推拒,眼神有片刻的阴沉,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小心翼翼将怀中的少女抱了起来,仿佛呵护什么珍宝一般护在胸口。 刚想离去,却被怀中的女孩拉住了衣襟,指了指地上依旧昏迷不醒的老妇熏雅。 这熏雅是她带出来的,当然也不能置之不理,该将人全须全尾的带回。 君故本不愿理会,可看到怀音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又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将那老妪扔在了云上,一路疾飞。 第65章 错付。 怀音一开始还想逃开师父的怀抱,可随着御风而行,她竟然感到寒冷刺骨,或许是因为修为的流失,让她比一个普通凡人还虚弱。 最终少女可怜巴巴地缩成了一团,几乎挂在了神尊的身上,像极了一只无尾熊。 那样的亲密无间的行为,似乎又重新拉近了师徒俩的关系。 很快回到了压云寨,怀音身上又疼又冷,难受得厉害,甚至都不能细想,师尊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君故按下云头的时候,霜寒有些激动地跑了过来,可当看到自己的师尊抱着小师妹时,自然是愣住了,难以相信眼前的这一幕。 小师妹还有些依赖地环着师尊的脖子,两人的脸颊无意识又贴近,亲昵极了。 霜寒呆呆地看着面前的这一幕,感觉到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碎了。 明夜同情地看了霜寒一眼,这段日子以来,他也能看出剑尊对怀音小长老的感情,奈何佳人总是懵懂。 压云寨寨主大人还只道怀音是没有开窍,若是懂得了她那位师兄的深情便好了。 如今看来,剑尊是没戏了,面前这一男一女这相依相偎的模样,哪里是懵懂了?分明是心思没在霜寒身上。 啧啧啧! 明夜恶趣味地摇着轮椅凑了上前,在看清君故那张熟悉的容颜后,脸上的笑僵硬了几分,连忙冲着面前的人一拱手,行了个大礼。 亏他刚才还在心里编排,人家师徒俩,师父抱抱成年徒弟,有什么问题吗? 换到旁人身上或许有问题,但换到神尊身上,那就是完全没有问题!? 无他,只因明夜是神尊殿下的头号拥泵者,两人之间,有一段不为人知的隐秘恩情。 便是因为回溯时光这一份大恩大德,明夜才能回到一切开始的最初,寻回他最珍视的那个人,不会在往后的绝望中度过。 不错,明夜是个重生者! 至于为什么能得到重活一世的机会,明夜并不清楚,只是在他濒死的时刻,因缘际会碰到了君故。 那高高在上的神尊,俯瞰着他,却让他生不出任何被冒犯的愤怒,而是情不自禁臣服在了殿下的身边。 明夜还记得,神尊问他,“今生今世,可有什么遗憾的事情?” 遗憾的事情 那当然是没能保护好她最心爱的女子,任由她被所谓的未婚夫和生父迫害,流落遍布恶鬼的绝壁山崖,死无全尸。 这是明夜心中最绝望、无法承载的痛苦。 君故听完了他的故事沉默了很久很久,明夜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无所不能的神便答应了他的愿望。将他送回到一切尚未发生的时候。 一觉醒来,再度看到南非烟的鲜活时,明夜才万分惊喜,他真的得到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可他的性格依旧不讨喜,没办法得到烟儿的欢喜,事情似乎一步步朝着前世的方向而去,明夜焦灼万分。 在一切似乎没法改变的时候,怀音如天降般出现。 这个女子,前世明夜只是有所耳闻,是个刚烈而愚蠢的,为了一个负心薄情的男人,抛弃师门,身死道消。? 明夜不喜欢这样肤浅的女人,可因着君故的关系,到底小心翼翼地对待这神尊的小徒弟。 毕竟前世死后,那威风凛凛的沧海宫,也在不久后荒凉败落,宫主和宫主夫人更是不见了踪影,生死未卜。 若说这其中没有君故的手笔,明夜是不信的。 为了给自己的徒弟复仇,偌大的一个仙门在神尊眼里也不过草芥而已! 因而在初见时,明夜也会怕自己的音儿惹怒这位神尊罩着的女孩,专程前去道歉。 可接触的日子久了,明夜慢慢发现,这姑娘似乎和传闻中并不一样,连发生的事情都与前世大相径庭。 怀音没有因为情爱冲昏头脑,与自己的师父决裂,而是将那沧海宫的人赶出了天外天。 甚至,这出了名娇弱无能的小长老,还亲自来到了他的压云寨,还帮他劝回了他的音儿,除掉了让他苦恼不已的万仙门门主。 这让明夜惊喜极了,同时也隐隐生出了一个念头。 莫非,这怀音也是个重生者? 这个念头一直藏在心底,直到今日看到君故的出现,明夜才算彻底肯定了。 虽然不知道这位神尊殿下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但确确实实让他和怀音回到了这个时代,能够重活自己的人生。 与天争命,即便是神只的后裔,也是忤逆天道的行为。 明夜当然不认为君故是出于同情,便不惜一切帮助自己重生,逆天改命! 不是为了自己,那便只能是为了她,君故那懵懂娇俏的小徒弟,自己只是顺带罢了。 一念及此,明夜猛地打了个冷颤,感觉自己似乎窥破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偷得神机,明夜没有当场吓得脸色惨白告罪,反而涌上了个荒唐的念头:君故如此深情相付,霜寒对上他,到底是输得不冤枉。 这个念头一闪过,明夜便看见那原本注意力全在怀中少女身上的神尊大人,抬头淡淡觑了自己一眼。 明夜:“” 打扰了,八卦有罪!? 君故不用吩咐些什么,明夜已经命贴心的手下带俩人回到休息的房间,当然,寨主大人有刻意强调是怀音之前的卧房。 至于神尊休息的地方什么的师父照顾受伤的女徒弟同住一间房,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 属下满腹疑惑地带着两人离开了,临走还不忘腹诽自己的主上,是不是嫌最近来的客人太多,变得抠搜了起来。? 本来有下人想帮神尊殿下抱着怀音,但君故只是轻轻避过,对着想要帮忙的人摇了摇头。 霜寒站在原地,看着自家师尊和小师妹的背影,只觉得无比凄凉,方才那两人走过,甚至都没看上自己一眼。 自己就那么多余吗? 远远的明夜都能感受到霜寒身上浓浓的怨念,失恋什么的,多失两次其实也就习惯了,如今有阿烟陪在身边,寨主大人是无法共情单身狗的。 不过好歹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安抚心情不好的人是必要的,万一人想不开分分钟自尽了也不好。 虽然霜寒这种人肯定是不会自刀的! 第66章 月下。 明夜摇着自己的轮椅慢慢踱到了霜寒身边,伸手想拍拍剑尊的肩膀,发现实在够不着,便顺势拍了拍青年的背脊。 霜寒回过神,和明夜对视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他从这男人的眼中看到了几分同情。 霜寒:“” 气急败坏的剑尊离开了,明夜想要劝告他放弃的话又咽了回去,正无奈地叹着气,南非烟已经默默走到了寨主大人的身边。 “我顺路来到这里,你需要我推着你回去吗?” 傻乎乎的丫头,连找的借口都是那么笨拙,顺路又怎么可能顺到如此偏远的地方。 对于南非烟的好意,明夜当然不会拒绝,只是微笑着冲面前的少女点头,“好啊,我正想回去,夜色凉了,我的腿有点疼。” “怎么又疼了?我帮你找些草药泡一。”南非烟紧紧皱起了没有,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明夜歪着头看她,脸上一片温柔,“好啊。” 月上柳梢头。 今夜的月光,似乎格外明亮呢! 再说君故一路上抱着娇小的少女,跟着仆从的指引来到了一个雅致的院落,那仆从又上了些伤药和热水,这才安静地退了下去。 本来怀音身上的伤,明夜开两贴药便差不多能治好。 但人家的师父亲自照顾,还能有自己什么事儿?若论起知情识趣这件事,怕是没人能比得过这位精明的寨主大人。 怀音不知其中就里,捂着胸口闷闷的咳嗽,心底暗骂明夜是个重色轻友的,见自己伤得这样重,也不知道赶紧过来看看。 君故拉开了少女的手,看到掌心一点浅浅的红,眉头皱得更深了。 那一击之下的反弹甚重,似乎伤到了心脉,如今也只能用自己的真气为音儿慢慢疏导调理。 自己费一番功夫倒是无所谓,怕是音儿会吃些苦头。 从小到大,她还没受过这样重的伤。 君故垂了眸子,握住少女的手紧了几分,终是忍不住开口,“那狐妖的护身法阵是我给的,没想到会伤了你,抱歉!” 道歉这样的词语,从神尊的口中说出来,既让人觉得惊悚,又有些违和。 怀音也是第一次听到师父这样说话,心中刚一软,刚想说什么,却又被胸腹间的抽痛疼出了一身冷汗。 怒气值又蹭蹭得往上涨! 若有人说怀音是个娇滴滴的性子,这天外天的小长老定会炸着毛反驳,但事实上,怀音确确实实就是个骄纵的。 从小到大被师父和师兄们捧在掌心上。 怀音受过最痛的伤,大概是前世被上官策抽骨毁丹,可那到底像是一场梦,何况那性质全然不同。 上官策与她已形同陌路,何况自始至终,她都不曾将那沧海宫的少主放在心上过。 他伤了她,怀音便只当是被一直养着的狗咬了一口,难过的情绪调节一会儿便不在意了。 可师父是不一样的! 从小到大,怀音在君故面前展露了自己的一切任性,而君故也一直都是纵着她,什么都由着他。 怀音一度认为自己与师父是世间最亲近的人。 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师父似乎有着别样的心思,比如和狐妖的那场交易,怀音竟一点都未曾察觉到。 怀音其实并不是害怕师父像狐妖说得那样,是个表里不一的人。 即便师父并不是高高在上、像神只那样光明和尊贵,甚至做出了一些事情,那都必然是有着理由的。 怀音绝对相信着自己的师父! 前世今生,她明白最深刻的一件事,便是师尊对她很好。 但这份好更贴切于保护,保护着她无知的活下去,虽然安全,却活得像一个傻瓜。 怀音想做能和师尊并肩,帮助他的人,而不是永远躲在他的羽翼下。 可师尊却似乎从来不明白。 “很痛!”沉默了良久,怀音终于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君故的眉头皱得更近,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向来话少,能跟徒弟说出道歉的话,已经是个奇迹了。 听到怀音喊疼,神尊有些无措,下意识便要转身出去,问明夜要些止疼的丹药。 看到君故转身要走,怀音下意识便扯住了师尊的袖子,露出了一个极为可怜的表情,“师父,别走” 软软的语声仿佛敲打在君故的心底,让神尊殿下忍不住喟叹一声。? 就是这样这娇软的小丫头,不知怎的,便会让他失了分寸,明明是自己亲手养大的,不该有任何旖旎的心思。 君故唾弃着自己,又忍不住靠得更近些,仿佛这样便能汲取到一点贪恋的温暖。 其实连君故自己心底,都忍不住唾弃这样的自己。 怀音当然不知道师父心里浓浓的自弃,她想跟师父谈一谈,正在犹豫怎么开口。 或许是怀音脸上的表情有些痛苦,君故紧缩了双眉,也顾不得再去找明夜,顺势便握住了怀音的手,将真气慢慢渡了过去为少女暖着身子。 虽说这样旁人看起来都会惊诧浪费,但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怀音缩在师父的怀中,没来得及伤怀,只觉脑子里像一团乱糟糟的毛线,她还在想妖狐死前说得那一番话。 “师父,你和妖狐真的有什么约定吗?” 思考了许久,怀音终于忍不住开口,直直看向了面前温润如玉的青年男人,要一个回答,“那些地宫中的可怜少女,是你让妖狐抓起来的吗?” 君故低了低头,一缕发丝刚好落在怀音的脸颊上,擦过少女的眼睑,痒痒的。 半晌没得到回答,怀音有些生气地揪住了师尊额角的发,想狠狠揪上一把,然而对上君故格外平静的眼神,她又怂了。? “我只是想知道你在做什么。”怀音垂下了眸子,对于君故的沉默以对有些失落,“我是你徒弟啊,我愿意相信你。” “哪怕你在做一些不好的事情,哪怕我的师父不是那么光明伟岸,没有关系啊,我会相信你。”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啊” 少女的头颅有些无力地垂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有一滴泪慢慢滑落。 第76章 来战! 那长老揉着屁股抬起头,刚要发作,对上怀音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又瞬间偃旗息鼓。 这丫头的实力或许旁人没看清,银长老却看得清楚,那一鞭子抽过来的力道破风,竟让他没有丝毫抵抗的能力。 虽然其中也有神器的力量,但除此之外,怀音的修为也不能小觑。 之前倒是他小看面前这丫头了…… 银长老咬牙切齿,脸上止不住冷笑,反而以退为进道,“输了便输了,没什么好说的,小长老到底神器在手,我等只能甘拜下风。” 怀音轻笑着摇了摇头,淡淡看向那面目狰狞的白胡子老头。 明明和大师兄一样,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为什么大师兄看起来是慈眉善目和蔼可亲,这人看起来却是獐头鼠目面目可憎? “看来你还是不服气,不服气便大方说出来,我又不会笑话你出尔反尔。”怀音抄着手,有些漫不经心道。 一旁的叶桐闻言噗嗤笑出了声,她怎的不知道,自己这小师叔竟是个咄咄逼人的人。 或许是尝到了有人撑腰的感觉,小丫头也不是之前那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身为霜寒的徒弟,修行的资质又一般,叶桐其实受到过许多的质疑和诘难,但这些难处她师父那个男人是根本未发现过的。 毕竟粗心大意 因而造就了叶桐表面大大咧咧,实则却有些胆怯,生怕自己会成为拖累。 怀音毫不顾忌地给小丫头出气,倒是让叶桐头一次尝到了被保护的感觉,真好! 附和着怀音的话,叶桐有些恶狠狠道,“师叔就算笑话他们,他们恐怕也不在意,因为两个人都是不要脸的大坏蛋。” 那渡鸦门的银长老闻言正要大怒,他收拾不了怀音也罢了,还教训不了这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吗? 可银长老还没来得及动手,便对上了怀音有些冷冷的眼神,一瞬间后背凉透,竟无端生出了些惊悚的感觉。 实在太诡异了 只是个不入流的、依靠丹药堆积修为的小丫头,怎的会有如此可怕的气势? 银长老百思不解。 还没等他想明白,一旁掌门的好大儿已经扯住了银长老的袖子,“你们使用神器,我们就是不服啊!说是占着莫大的优势欺负我们也不为过!” “我家师叔心善,觉得小长老年纪小,这才允诺让你拿着兵器来战,可我不同,我觉得您要是不靠神器,根本不可能打败我师叔。” 怀音扫了那男修一眼,有些凉凉道,“我让你说话了吗?” 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男修也不怕面前这位所谓的小长老对他如何,张大嘴刚要反驳,却惊恐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出声。 只余“嗬嗬”不成调子的破碎声音。 银长老心中虽不赞同掌门这亲儿子的话,却也见不得他在自己面前被人欺辱,于是愤怒道,“你想做什么,不要欺人太甚!” 怀音轻笑着扔了手中的鞭子,正巧那莹绿色的一团光芒便落到了叶桐手中,小丫头下意识抱紧了自家小师叔的武器。 原本还气势汹汹的银长老,一见面前的少女扔了神器,眼神几乎一瞬间便亮了起来。 不过那看似随性的动作,却还是准确将鞭子扔给了她身边的小丫头,又不是真的扔掉宝贝,让银长老不由扼腕叹息。 任谁也想不到,渡鸦门的长老,心中还存着些想夺宝的心思。 还真是一丘之貉…… 看着那银长老的眼神阴晴不定,怀音忍不住冷笑着挑衅,“不是说我胜之不武吗?给你个机会,怎连动都不敢动了?” 语气中带着尖锐的嘲讽! 银长老还是第一次,被人轮番讽刺挖苦,这种感觉简直糟透了。 冷哼了一声,这位堂堂长老连礼节也顾不得,伸直五指便抓了上来,带着一股子劲风。 银长老的修为在渡鸦门也算是一流高手,主修的便是这一对掌,不输于任何的兵刃利器。 方才在怀音面前自得,便是因为如此! 奈何怀音好命,手上拿着神器,自己到底未得大道,又怎么可能拼得过? 如今却不同了,那傲气的死丫头竟自己扔掉了兵器,没了神器,看她还怎么跟自己抗衡。 银长老狠狠一抓朝着怀音的脸抓过去。 但凡这些垂垂老矣的不死怪物们,总是嫉妒人家年轻人一张青春活力的脸,怀音也很无奈,不知道这些人为何总是一种套路。 头轻轻往侧边一偏,轻巧便避过了渡鸦门长老的攻击。 怀音一伸手,便擒住了银长老的手腕,拇指和食指扣成圈,便死死环住。 银长老瞪大了眼睛,有些死命的挣扎,却感觉手腕处那一禁锢怎么也挣脱不开,力道奇大。 下一秒,怀音另一只手的指节便重重扣在银长老的肘尖。 酸麻的感觉顿时遍布整只手。 银长老怒叱了一声,另一只手变爪为拳,往怀音的脑门砸去,这时的他已经被怀音打出了怒气,手下自然没了分寸。 众人低低地惊呼着,心中也不知道是期待怀音被打中,还是希望这弱小的少女能躲开这致命一击。 方才怀音和银长老对战,在众人看来,她是没能讨到什么便宜的,不过是借住巧劲抓住了银长老的手,而银长老还有另一只手。 他们可没想过,这渡鸦门的长老竟是根本挣脱不开怀音的桎梏! 那一拳带着巨大破风的力道,从头顶呼啸而来,似乎下一秒便能砸扁那一颗圆润的头颅。 银长老勾起了嘴角,眼神都有些热切起来,带着一股子疯狂的味道。 怀音不退不避,直直伸出了一指。 旁观的众人看在眼里,一时间都觉得这天外天的小长老疯了,硬接炼体大佬的这一拳,怀音怕是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 连明夜的心里都隐隐担忧起来,他很清楚怀音的修为不低,但对上这种程度的高手,也不知道有没有胜算。 特别是,这银长老还用尽了全力。 但看着一旁的霜寒袖手站着,明夜将一颗心放回了肚子,又觉得似乎问题并不大,毕竟这位可比他更关心自己心尖尖上的人。 第68章 羽衣! 或许是因为担心师父出于生气,教训南非烟一顿,怀音匆忙拉住了君故的袖子,而那一身黑袍的青年也顺势回头,淡淡看了怀音一眼。 似乎因为怀音的不信任,眼神变得有些幽深。 怀音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却还是没放开抓紧君故袖子的那只手。 师尊乃是六界八荒最强大的神只,在他面前,南非烟根本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只是因为一句无心的打趣,若是被惩罚也太冤枉了! 怀音因为害怕出事紧紧扯着君故的袖子,落在南非烟的眼里,却让这准新娘不由感叹,陷入蜜恋的少年男女还真是难分难解。 若是怀音能知道她的想法,定会忍不住狠狠揍醒南非烟。 什么叫难分难解啊喂! 自己分明是为了能让你安然活下去,不会因为口无遮拦被惩罚费尽心机。 糟心 君故并没有挣开怀音的拉扯,而是伸手拍了拍少女的手背,在外人看来是有些安抚的味道,而落在怀音的身上,却是手背突然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啊,她师尊这该死的报复心! 面对南非烟的时候,君故依旧冷着一张脸,却并没有开口呵斥,而是一抬手便凭空出现了一个木盒子,“贺礼,恭祝二位大婚。” 怀音:“???” 南非烟:“???” 莫说是南非烟,连怀音都没搞懂君故这是在搞什么事情。 不过南大小姐到底是个有礼貌的人,很快便回过神,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如此,倒是多谢少侠了!” 君故并没有接话,在将那木盒子递到南非烟手中时,便又橡根木头一样,直挺挺坐回了最初的地方。 这样的动作落在怀音眼里,才算正常了几分。 堂堂神尊殿下什么的,做出送贺礼这样的事情,属实让人觉得违和极了。 虽然南非烟并不清楚师尊的身份,但都无法忽视这是一份殊荣! 怀音心中止不住吐槽,但也知道师父给完东西就走,半点不寒暄的行为有点不符合正常人送礼的习惯。 生怕南非烟会觉得尴尬和冷场。 于是怀音故作惊喜,撺掇着南非烟打开盒子看看,一方面是缓和气氛,一方面是真的好奇 然而南非烟心中却有些顾虑,当着别人的面打开贺礼什么的,似乎有点不太礼貌? 君故却没那么多顾虑,怀音既然想看,他便一袖子便拂开了那木盒。 盖子一瞬间被掀开,普普通通的木盒子里,突然发出了有些耀眼的彩光,南非烟完全没想到这贺礼如此精美,一时看得痴了。 女孩子哪有不喜欢光彩夺目、又精致完美的东西的? 南非烟微张着嘴巴,有些呆愣的模样,随即盖住了盒子,婉拒道,“这羽衣也太贵重了,我不能要,今后留给阿音。” 万仙门的大小姐,曾经也是娇生惯养的,哪里能是个没眼光的。 这华美的羽衣严丝无缝,与传说中的天衣简直一模一样,上坠着彩云丝线与深海鲛珠,想来绝非凡品,或许是曾经的仙人之物。 这样珍贵的东西,她可不敢贪恋,或许也配不上。 那盒子一打开便被关上了,依着怀音的眼力,却能看到那天衣表面细致的软蚕丝,这可不仅仅是一件华美的衣服,而是护身的铠甲。 “既然给了你,那便是你的了,抑或是你看不上这样一件羽衣?”怀音轻轻皱起了眉头,故意曲解了南非烟的意思。 而南非烟无措地摆摆手,最终只能收下。 而君故从始至终都没说上多余的话,他向来便是这样,沉默寡言得像是一尊亘古不变的石像。 看见师尊并没有惩罚南非烟的不敬,反而送上了新婚的贺礼,怀音松了一口气,同时心中又隐隐好奇。 像君故这样似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神只,是什么原因,能让他为南非烟送出那样一件珍贵的护身法衣呢? 怀音可不会自大地认为是自己的原因。 或许,两人之间有什么渊源? 或许是看出了怀音脸上的疑惑,这次君故并没有绕弯子,而是贴在了小徒弟的耳边轻声道,“明夜与我有一段渊源,他成婚我于情于理都该送上一份贺礼。” 耳鬓厮磨的模样,落在南非烟眼里,又是忍不住露出慈爱的目光。 南非烟宛如看小情侣的目光实在让怀音遭不住了,很快便将人赶走了,成亲的日子在即,南大小姐也是很忙的,不能多留。 等到南非烟终于离开,怀音才松了一口气。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和师尊竟会被人当做是一对仙侣,这实在有些荒唐。 虽说她跟师父似乎亲密了些,但两人之间更多的是父慈子孝,这些修真者莫非都看不出来吗? 怀音的疑问,自然无人能够回答。 南非烟离开之后,陆陆续续又有人来拜访,不过有君故在一旁放着冷气,众人没多呆一会儿便又离开了,也不敢打扰怀音休息。 明夜贴心地送来了药材和熬药的炉子,旁的却一概没有。 寨主大人心想,这病重之时岂不是最好捕获芳心的时候?神尊想来一定会抓住自己给的这个机会。 对于君故与怀音的感情,明夜并不想明面置喙,只暗地里推波助澜。 他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可不会将伦常看得那么严重不可侵犯,若是两人真心相爱,又何惧世俗的眼光。 何况君故还是神尊,这神只的事情,天下有几人能管?? 明夜怀揣着些小心思,却苦了怀音。 少女本打算喝了药便沉沉睡去,也能避免与师尊大人单独处在房间里,这是多么尴尬的一件事! 可明夜这杀千刀的抠门鬼,不把药熬好了端来也就罢了,连个熬药的人都找不到。 怀音只能被迫跟君故继续待在一个房间里。 说起来,这压云寨的地盘这么大,怎么连个像样的房间都收拾不出来,非得让他们师徒俩挤一间房??? 无论怀音心中怎么抱怨,此刻明夜都不在,当然也不知道小夫子心中的愤怒。 君故倒很是入乡随俗,拿了药炉便去房间外的院子里生了火,准备给怀音熬药。 看着自家师父出了门,怀音倒是松了一口气! 第69章 探病。 但很快,怀音的心情便轻松不起来了,幽静的院落里一前一后,忽然来了一对男女。 便是这两个人,让少女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走在最前面有些恍惚的男人,便是怀音那没脑子的二师兄霜寒。 单只见到霜寒,怀音其实也没生出烦躁的情绪,关键是那后面一身白衣,打扮得飘飘欲仙的女人,让怀音忍不住咬牙切齿。 菩提坞的圣女夕婼,当真阴魂不散呐! 名剑大会在即,想来这女人是随着大部队来的,只是一来便迫不及待见自己,怀音怎么想都觉得好笑。 这女人从前都是隐藏在暗处,一步步蚕食敌人。 如此冲动地跑到自己面前,这样的做法属实没脑子,那是什么让她如此勇敢和不顾一切呢? 怀音的目光下意识便落在了屋外的男人身上。 说不是为了师尊她都不信。 或许是心里憋着一股气,怀音翻身便重新睡过去,她才不想理会夕婼那个坏女人。 至于霜寒,这个蠢货见了鬼了吗?怎么会把那个坏女人带过来看她! 怒气冲冲的怀音一时间对自己的二师兄也没了好感,自然也不去理会。 其实怀音这样做倒是没什么道理, 之前她和夕婼的关系好,天外天大多人尽皆知,霜寒当然也不例外,虽然他也不怎么喜欢这个做作的女人,但为了有理由见怀音,他还是带着夕婼来了。 换了从前霜寒也不会如此胆怯,但师尊的来意不明,又和怀音那样亲密无间,霜寒心中在意急了。 可他也很清楚,若是和师尊争抢的话,他一点胜算也没有。 所以不敢来找怀音 但不敢,并不代表他不想见怀音。 于是只能找借口。 怀音蒙头大睡,对于讨厌的人是避开了,君故却不能跟着做这样任性的事情。? 霜寒也不是那么没脑子的人,看见君故的第一时间并没有行大礼,师尊想隐瞒身份,才会将自己的面容藏起来,又怎么能让夕婼知道。 于是见了面,霜寒只是微微一拱手。 但夕婼是什么花花肠子,霜寒但凡做出这样一个动作,她便猜到了面前的人不简单,不然依着霜寒的身份,怎么可能对一个微不足道的人行礼。? 夕婼本来是从一个不知名的人那里得到消息,说天外天神尊已经下了垂云峰,如今正跟他的小徒弟腻在一起。 一开始这菩提坞的圣女还不信。 想那君故是什么身份,那样尊贵高洁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因为担心徒弟的安危便下山进入凡尘? 可当压云寨传出怀音被一个男人所救,还和这个男人独处一室时,夕婼便再也坐不住了。 压云寨的人可并没将这当成丑闻,反而将之当做英雄救美的佳话四处宣扬,才会传到夕婼的耳朵里。 但夕婼好歹曾是怀音最好的朋友, 天外天小长老的性格她比任何人都要了解,那样骄傲的一个人,怎么会允许自己跟一个低贱的人同住一室? 哪怕是她的救命恩人。 像上官策挖出自己的内丹救了怀音一命,也没能一亲芳泽。 多冷淡无情的女人呐! 所以唯有是她最亲近和熟悉的人,才能靠近怀音,虽然夕婼不想承认,但对于怀音来说,唯一亲近的只有那个人。 所以面前这个面目模糊的男人,便是君故? 夕婼睁大了眼睛,仔细地打量男人的脸,却只能看到一团白雾,模糊的很,是用某种术法将容貌隐藏了起来。 “这位道友是?”夕婼故作惊奇地开口询问。 霜寒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而君故是压根没打算理她,冲着一旁霜寒冷冷问道,“怀音休息了,你来有何事?” 师尊果然能猜透自己的想法,不会将那两人放进来。 原本缩在被窝里赌气的少女听见君故这句话一乐,忙又从里面钻了出来,既如此她也不用装睡了,倒能看看那两人被堵在门口的憋屈模样。 霜寒自不必说,满脸委屈,还有些不甘。 至于夕婼,下意识便停止了胸膛,仿佛维护一边的霜寒一样,“道友你莫要责怪剑尊,是我担心怀音妹妹的身体状况,特意带了些云华舫的灵药赶来想看看她。” “剑尊也是担心他师妹,才会带我进来的,不想打扰了阿音妹妹休息。” 话至此处夕婼垂下了头,睫毛微颤有些委屈的模样,看起来实在让人动容。 夕婼还当真是个演技派,不然上辈子自己也不会被她骗的那样惨,成为她鞍前马后的工具。 “既来得不巧,便早些离开。” 君故的语声冷冷的,没带半分怜悯的情绪。 霜寒和夕婼相处并不多,上次在天外天怀音给夕婼没脸的时候,霜寒也不在,还当这菩提坞的圣女是怀音最好的朋友。 如今看到这可怜巴巴的少女在自己师尊手上吃瘪,难免有些同情,于是忍不住开口,“夕婼是怀音的好友,只是来看一眼,确定阿音无虞,没有关系?” 明面上是在替夕婼说话,实则也是霜寒自己想看看怀音。 此时的他敢怒不敢言,一心认定了是师尊不顾怀音的意愿,将人囚禁了起来,如今不仅是自己,连怀音自己的好友都不能相见了。 霜寒的反应让房间里的怀音纳闷极了,她这二师兄平时也不是个倔强的人啊,莫非叛逆期到了 看着长得漂亮些的人便走不动路,非要跟师父和自己对着干? 霜寒有些固执地仰着头,漂亮澄澈的眸子与君故对视着,似乎是两个男人一场毫无硝烟的战争。 夕婼站在一旁,倒像是被忽视了,说什么也没人在意。 两人对峙许久,却见霜寒猛地瑟缩,似乎被针扎一样,仓皇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脸上瞬间惨白。 一旁的夕婼却全然没感到空气中有任何波动变化。 霜寒败了。 败得嗯还可以,至少这次不是趴着被抬出去的 或许是在外人面前,君故到底给他留了几分面子。 霜寒咬着牙,转身头也不回的跑远了,夕婼还站在原地,有些不明白眼前的状况。 不过她本就不是真的来看怀音,如今见到君故便知足了,能给他留下一个知情识趣的印象最好! 于是夕婼对着面前的男人拱了拱手,有些认真道,“今日是夕婼冒昧了,实在抱歉,没能顾忌到怀音妹妹的身体,我过两日再来!” 说完便转身离去,留下了一个窈窕挺直的背影。 第70章 捉弄。 君故的目光并没有留在夕婼故作姿态的背影上,而是专心的开始熬药。 这世间绝少有人能被神尊放在心上,或许是因为高高在上的时间太多了,整个人都变得极为淡漠。 缺乏情绪的,还能被称为人吗? 唯有面对怀音的时候,君故才会感到自己胸膛里的那团温热还在跳动,能感受到久违的悸动。 怀音坐在房间里,透过床边看着师尊的身影,只觉得那从容优雅的男人身上藏着无尽的孤独与寂寞。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怀音恢复了从前的乖巧。 君故每每端来一碗伤药,怀音都会全然喝下去,倒是引得神尊大人屡屡侧目。 倒不是不在意师尊隐瞒自己的事情。 只是在意也没有什么用,但凡师尊不想做的事情,无论怎么逼迫他也不会吐露半个字,怀音是不可能从他嘴里得到答案的! 既然如此,又何必做些无用的事情。 名剑大会即将开启,怀音还想尽快养好自己的身体,能去那自己向往了很久的争斗场去观战。 怀音心里很清楚,若是一直这样旧伤未愈,师尊是绝不会放任她的。 至于君故会不会陪着她去? 那样避世隐居的男人,怀音几乎都怀疑师父可能害怕人多的地方,又怎么会跟着她抛头露面 南非烟与明夜的婚礼很快便到了,场面并不很宏大,或许是因为不日便要举办名剑大会,只邀请了少许熟悉和亲近的朋友。 熏雅身为婚礼女主人的母亲,自然也在中间一列。 只是这位高堂大人的脸色看起来并不太好,怀音偷觑着熏雅,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妪对上明夜的时候始终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之前南非烟似是抱怨似的说过,她的母亲不知为何对明夜有些意见。 懵懂的南非烟想不到,怀音却有个大概的猜测,怕是熏雅看着这压云寨寨主始终坐在轮椅上,嫌弃明夜腿脚不便。 只是她也曾是人类,与修仙者相爱,历经千辛万苦才在一起。 为何不能理解明夜的残缺呢? 不过到底是旁人的事情,怀音不好插手太多,拿起了面前的酒杯闷闷喝了一口酒。 甫一入口,怀音便觉出了不对劲,冷冷扫了一眼旁边若无其事的君故。 除了她这护犊子、拿她跟小孩子养的师尊大人,谁敢这么讨打,把她杯中的葡萄酒换成果浆? “师父~~~”怀音的语调拉长,小声唤道,挑着一双眼,嫩白如玉的手拉着君故的袖子。 这近似撒娇的手段一向让君故无法拒绝,但今日的神尊却不为所动,“你身上有伤,不能喝酒。” “无碍的!我已经好了。”怀音皱紧了眉头,有些委屈巴巴。 “过段时间便是名剑大会,若你身上不好,便不要去了。” 到底是高高在上的神尊,说出的话依旧那么冰冷无情。 怀音噘了噘嘴,却没再开口,只伏在桌案上生着闷气,面前的菜肴也一口未动。 看着少女赌气的模样,君故到底无奈,斟了浅浅一个杯底的葡萄酿,递到了怀音的面前,“只一口,旁的没有了。” 少女这才转怒为喜,捧着那小小的杯子,像捧着什么珍宝一般。 这模样落在不同的人眼里,又是不同的想法。 明夜看着这师徒俩的相处方式,只觉得欣慰的很,或许离这两人修成正果也不远了。 霜寒看着这温馨的场面,只觉得扎人的很,旧伤未愈,让他的脸色越发难看。 至于上赶着非要参加婚礼的夕婼,只为了多看君故一眼,却看见这样一副让她胸口发堵的画面。 明明是个百八十岁的老骨头了,在人间年龄都能算老妖怪,还偏偏如此爱撒娇。 君故还当真吃她这一套! 真是让人恶心。 一念及此,夕婼狠狠灌了自己一口杯中之物,下一秒却呛咳着喷了出来,引来众人不悦的侧目。 该死!是谁把她的红莓酿换成了酸果浆 夕婼这样无礼的举动,自然打扰了许多人的雅兴,众人露出了有些嫌恶的目光,顺势离得远了些。 怀音自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 好奇之余,小夫子自然也注意到了离夕婼不远的虞归,那少年斜斜倚在榻上,坐没坐相,浑身软骨的模样。 也不知道那人是怎么发现自己在看他的。 在怀音目光转过去时,正好对上了虞归有些兴味的眸子,而且将食指缓缓竖在了唇边,偷偷嘘了一声。 不用多想,夕婼身上的恶作剧,是他的手笔。 怀音移开了目光,唇边漾起了浅浅的笑容,虽然这些小动作实在有些幼稚,但夕婼吃瘪就是能取悦她。 君故自然发现了身边的小姑娘转动着眼珠,似乎在盘算着什么坏主意,不过也没打算阻止。 这是怀音的一点小乐趣,对于夕婼来讲,这样的报复已经很轻了,他当然不打算插手。 于是在接下来的宴会中,夕婼觉得自己点背极了,不是崴了脚,便是不小心吃到佳肴中的砂石泥土。 饶是夕婼迟钝,却也看出有人在针对自己。 可这周围的人都是她不熟悉的,吃了闷亏也无人为她出头,此时的菩提坞圣女已经有些懊恼,自己本不该来这样的地方。 等待新人礼成,夕婼便灰溜溜地离开了,当然,也无人留她。 怀音趁着君故不注意,偷偷喝完了一整杯葡萄酿,此时脸色有些酡红,脸上浮着憨憨的笑容,仰着半侧躺在神尊的怀里。 君故因为这少女的不听话,难得生出了几分名为恼怒的情绪。 冷着脸本不想去理会那醉醺醺的家伙,可醉了酒的怀音却黏糊地厉害,意识不清还认人,不停往自家师尊的怀中钻去。 对上一张放大在自己面前的精致小脸,神尊心中的怒气却再也蔓延不开,只剩柔软的一片。 眼见着怀音已是半醉半醒,君故也不愿在这宴席上多做停留,抱着怀音便转身离去。 自然给旁人留下了嚣张肆意的印象,但两位主人已经知道了君故的身份,这样的人,来了他们的成亲仪式便是最大的殊荣。 又怎么会在乎他不打招呼便拂袖而去? 第71章 魇灵。 看着君故和怀音离去的背影,新娘子的心情复杂,她刚从自己的夫君那里得知了两人真正的关系,正为自己之前的口无遮拦懊恼。 可再次目睹这对师徒的亲密无间,南非烟的心中又生出了几分担忧。 哪儿有这样的师徒? 无论是君故对怀音的呵护,还是那少女对男人的依赖,都绝不是简单能用师徒关系来形容的。 若这两人之间真的有什么,那可不就是违反伦常 这样的行为,或许会为天下人不齿和唾骂。 担忧的情绪只一瞬,南非烟又有些释然,若换了旁人肯定被万人戳脊梁骨,可那位好歹是神尊殿下,这普天之下至高无上的存在。 谁又能真的对着俩人怎么样呢? 想到夫君曾说过的那些话,南非烟的一颗心逐渐安静下来。 宴席上欢闹的气氛继续。 醉了酒的怀音格外安静,离开了觥筹交错的婚礼现场,便在君故的怀抱中沉沉睡去,一只手还不忘紧紧抓着男人的衣襟。 似乎怕被抛弃。 君故将人搂得紧了几分,御风很快,可他却只是一步步抱着少女往来时的院落而去,或许是担心寒风会惊醒他的小徒弟。 碎石子铺就的小道上,这一步步便好像一生。 将人带回了院落,君故拧了帕子,仔细擦拭着少女的脸颊与脖子,却始终擦不掉那氤氲的酒气。 那样浓郁又令人沉醉的芬芳,缠绵着钻进了人的鼻子,影响着嗅觉。 君故凑近到少女的身边,贴近怀音睡得正熟的面颊。 对于君故这样的行为,怀音自然无从得知 就在那柔软的唇瓣即将贴上时,君故只一伸手,便似乎抓住了什么东西,单手并食中二指往地上一扔。 随着一阵细白的烟雾散去,那地上竟无端出现了一个光着身子的女人。 那女人的容貌,竟与躺在榻上沉睡着的怀音一般无二,只姿容妖娆,又似乎是两个人。 “神尊殿下,可真是无情,你摔疼奴家了”那女人娇滴滴地开口,一只手从胸口抚过,那汹涌也随之弹跳。 君故的脸色有些阴沉,冷冷看着面前拥有音儿那张脸的梦魇之灵。 魇灵是一种介于灵物和魔物之间的生灵,形态万千,常在人有旖念时出现,或许不会对人造成什么伤害,却会让人做出一些平日里不敢或不能做的事。 通俗来讲,世人认为它有蛊惑人心的能力,但其实,它只是放大了人心里本就存在的欲 望。 这样的生灵,被世人误会时,生存得也很可怜。 君故不知道这魇灵为什么会缠上音儿,心中虽然不虞,却也不打算立刻伤她性命,于是冷喝道,“从何处来,便回何处去。” 魇灵趴在地上,脸上的表情有些天真却有些委屈,“奴不知道该去哪啊?” 用着怀音的那张脸,却做出了他的徒儿绝对不会做出的娇媚的表情,君故心中隐隐生出了怒气,为这魇灵的不识抬举。 这短短的一天以来,他的情绪波动竟似比从前数百年还要多。 君故自己都没发现,怀音如今对他的影响竟如此巨大,又或许并不是未曾发现,而是发现了也只当做不知,放任自己的感情。 魇灵伏在君故的脚边,伸手扯住神尊的袍角,一只手已经默默潜入了衣内,只眼神依旧懵懂。 君故神色不变,只伸手在那魇灵的眉心一点。 那魇灵还没来得及反应,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原本鲜活的生灵便片片碎做尘埃,散在风里,连一丝痕迹都不曾留下。 怀音依旧躺在榻上,对一切恍然未觉。 君故却垂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脸上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 他以为那魇灵的目标是怀音,却不想那魔物竟是因他而来,是他心中旖旎的产物。 君故很明白自己对怀音的那些想法,那些想法也曾一次次梦回, 但从前的他能够克制,现在那魇灵竟然已经具现到了面前,而他,竟一开始无法察觉。 原来他已经衰退到这样的地步了吗! 夜色渐浓。 怀音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大亮,一夜无梦,她睡得香甜极了。 四处也没看到君故的身影,一开始怀音只当他溜达去哪里了,直到日上三竿,师尊依旧没有出现,竟是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少女的心中有些懊恼,同时对君故也生出了几分怨气,这人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根本全然没把自己放在心上。 魇灵来过的事情,怀音一点也没发现,更不知道君故经历了怎样的天人交战。 若是发现了,定会激起少女再一轮的好奇,为了避免再度引起怀音的好奇,于是君故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或许是临走之前,君故跟明夜打了招呼。 在怀音起床后不久,院子外面便来了一个怯生生的小丫头,是被派来服侍给怀音煎药的。? 对于这份好意,怀音十分乐得接受,毕竟她自己容易炸了煎药的炉子。 日子又一天天过去,怀音的伤也好了大半,除了偶尔胸口会闷闷疼上一阵,下床走动已经没有问题了,修为也恢复了绝大部分。 名剑大会,也在各大仙门的人都来齐之后,正式开始了。 压云寨作为此次大会的承办方,原则上他们的弟子是绝对不被允许加入此次的试炼,也是为了保证大会的公平性。 明夜当仁不让,当然是大会的主持。 天外天有一批弟子作为此次大会的试炼,原计划是怀音带着这批弟子入场。 因着小师妹受了伤的缘故,霜寒便不很愿意放怀音去冒险。 可怀音是什么人? 从前一向是个鬼精鬼精的人物。 若是君故在,还能强行压着不让她去出头,如今连神尊也离开了,怀音便更是无法无天。 在少女倔强地坚持下,霜寒最终没能打消怀音的念头,只能想着一会儿试炼的时候,多关注师妹的状况。 若她有哪里发生一点不适,自己不顾她的意愿也要将人带回去的。? 或许是因为担忧着怀音的安全,霜寒的心中越发焦躁,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情一样。 第72章 比试。 怀音是头一次参加这名剑大会的试炼。 但因为每一次的举办者不同,所以每一次的规则也不尽相同,不需要有什么经验。 六界仙门虽然都为名门正派,但其中也一直存在明争暗斗,这名剑大会便是他们最大、最好的战场。 能让他们发挥在战场上最为强盛的力量。 明夜这次为了名剑大会也算是煞费苦心,他倒不是像那些像仙门其他那些心机勃勃的人一样,是为了争出个名头。 这压云寨的寨主大人,是真的想为六界八荒多寻觅一点人才。 通过名剑大会选拔人才,其实本就是这个大会开启的初衷,只是后来各方势力的加入,才让这最初的微薄心愿变了味道。 名剑大会的第一场比试,自然是传统的武试,两方以武会友,点到即止。 “在下流云宫陆寒鸦,请道友赐教!” “桃花峰叶子期,请赐教。” 随着相互自报家门,便是进入场上的一局比试。 双方之间自然也有不守规矩的人,但明夜却是个慧眼如炬的,但凡想使些个阴损手段的,都被他还有他那些个手下很快抓了出来。 今年的名剑大会,想来是比从前公正许多呀! 刀光剑影,众人各施本领,一时间热血沸腾,燃起了森森战意。 众人也遵守着明夜最开始订立下的规矩,以和为贵,点到为止,倒是没造成多少伤亡,刀剑无疑,细小的伤口便说不准了。 随着比试一场场结束,宽阔的场地中便站了数百个成功打败对手的修士,一个个身上狼狈,带着些血迹,却不能掩盖众人脸上兴奋的目光。 叶桐和虞归也在这些胜者的席位。 天外天有七八个弟子都进入了这场胜者的比试,怀音对此倒是与有荣焉。 决出第一场的优胜者,便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接下来的时间,明夜便贴心地留给了众人休养生息,准备明日的比试。 怀音带着叶桐离开的时候,叶桐一直叽叽喳喳诉说着,自己方才那一场险胜的比试。 方才那与叶桐比试的修真者修为并不差,只是招式过于死板,倒让叶桐这个灵活的丫头有了可趁之机,故意卖了破绽,最终拿到优胜者的席位。 虞归倒是轻松取胜,他的对手虽也是一流的高手,但虞归听雪楼天才之名却也不是白来的。 怀音也是今天才有些意外地发现,这平时吊儿郎当的虞归倒真是有几分本事,至少修为是这年轻中一辈的佼佼者。? 原来之前都是在隐藏实力吗? 或者其实现在也在隐藏着自己的实力,那样精彩绝艳的一个人,或许表露的绝对不是自己完全的底牌。 怀音不经意地看了虞归一眼,而后者很快便捕捉到了少女的目光,自认帅气地挑了挑眉。 那古怪的模样让怀音忍不住嘴角抽搐,连忙移开了目光。 怀音生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忍不住笑出声。 倒是叶桐看见了虞归的动作,有些不满地皱眉道,“虞归,你这小子对我家小师叔挤眉弄眼的干什么?是不是有什么不轨的想法?” “我的小姑奶奶,你这是在说些什么话,可饶了我!”虞归连连摆手,有些敬谢不敏的模样。 笑话,这剑尊和神尊捧在手掌心的人,他要是有什么想法,怕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只是好奇而已,探索是没有错的。 叶桐瞪大了眼睛,有些斩钉截铁的模样,“你最好不要对小师叔有什么非分之想,我家小师叔修的可是无情道,是不会把你们男人放在眼里的。”? 怀音走在前面,最开始还只是以为叶桐在跟虞归闲话。 听到后面便越来越想捂住这蠢师侄的嘴 她们还走在大路上,旁边有许许多多来往的修真者,叶桐又完全没有压低嗓门的想法,于是周围的人此时都用一种暧昧不明的眼光看向怀音。 怀音咬了咬牙,凑到了叶桐的身边,一伸手便环住了这小丫头的脖子,将人拖着离开。? 偏偏叶桐还大张着手,有些委屈地反抗,“小师叔!小师叔,你干嘛呀,你勒住我的脖子了,好疼呀,咱们慢点走不行吗?” 怀音木着一张脸,手上的动作一点也没停下。 再慢,怕是全仙门都要知道她在修无情道了。 见鬼的无情道 怀音一路拖着叶桐离开,自然没察觉到身后之人的目光有什么奇怪。 霜寒再听到叶桐说出无情道三个字的时候,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自己的徒弟和怀音走得是最近的,莫非真的知道外人不知道的消息。 难怪阿音一直对他的示好躲避和推拒。 原来这才是真相吗? 所以他们注定殊途,注定无缘无份? 凡修无情道着,最终的结局要么慧剑斩情丝,彻底飞升进入大道之境。 要么从此陨落,消散于天地之间。 所以小师妹才会选择师尊吗 因为本就是不可能的旖念,所以断情的时候能更加决绝一些,更能修得大道正果。 那么自己呢那一片痴心,却最终只能付诸东流吗? 霜寒垂着头,脸上有一瞬间的黯然和不甘,他不想沦为师妹身后永远的背景。 他只想存在一次,哪怕是她成道的证明。 修行大道者,无情之人方成,他为何不能成全她,上古不是也有半神之士杀妻正道吗? 若是怀音得知霜寒这一番荒唐的念头,定会忍不住退避三丈,杀妻正道这是什么魔鬼才能想出的想法。 莫说她修得根本不是什么劳什子无情道。 就算是,拿亲近的人生命换来的大道成果,也不怕吃下去的时候椎心泣血吗? 怀音或许不是个绝对意义上的好人,却也有着自己的底线。? 何况最重要的一点,她根本就不爱霜寒好不好! 前世的救助于怀音,只是感激和愧疚罢了,这样的感激之情,是绝对不会转化成为爱的。 只是此时的怀音当然不知道霜寒的想法,也无从劝起。? 三人的身影在夕阳下无限拉长,又交缠,仿佛宿命,早已在冥冥之中缠绕纠结成了一团无法解开的线团。 第73章 轻佻! 好生休养了一日,众人第二日的比试,比前一天有了更大难度的提升。 依旧是以武会友,却是用互相挑战的形式。 每一个上场的试炼者,都可以选择一个修士做为挑战,胜者为王,再进入下一场试炼。 这样一局比赛,便极大地降低了弱者的生存率,修为不足的人,肯定会被作为第一挑战目标,优胜劣汰。 叶桐第一场便被一个修士选中,陷入了一场苦战,她的修为并不是很高,应付得很吃力。 怀音站在高处,看着面前的一幕不由轻轻皱眉,那修士招招狠辣,变拳为爪便直抓她那小师侄的胸膛,甚至轻佻地捏上一把。 一次两次这样,倒也可以当做巧合,可一度施以这样无耻的手段,便很让人恶心了。 叶桐虽然平时大大咧咧的,但到底还是个女孩子,被如此对待,几乎当时便红了眼眶,却也没有认输,而是有些固执地对抗。 但两人实力的差距到底是有些大,那修士明明比叶桐强上许多,却没有立刻击败这倔强的少女,反而百般羞辱。 而叶桐步步退让,却不停被人揩油,上下其手。 怀音瞪向明夜,明夜当然有些尴尬,叶桐这小姑娘性子无疑是很好的,若是能维护他必然要出手,又怎么会让人受委屈。 但之前出手阻止的阴损事太多,导致许多人都觉得明夜干涉太过,本就是一场各方面的比试,插手太过反倒不利于评判众人的真实成绩。 此时对战叶桐的这修士的行为也不能说是阴损。 或许落在好事者眼里,还是一桩风流韵事,但对于当事者而言,无疑是十分羞辱和折磨的。 怀音咬着牙,看着她那小师侄几乎哭出来的模样,终于忍无可忍。 叶桐是笨了些,又很呆,但从上一世就在她身边,维护着怀音的小跟班,如今吃了暗亏,作为师叔又怎么能不帮她出头呢? 要知道上一世怀音被万人唾骂叛徒的时候,这小丫头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相信她啊! 莹绿色的光芒一闪而过,力道破风,重重抽在场上那还在欺负叶桐的修士脸上。 炼体的修者,当即脸上便出现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对于打断战场的怀音,众人自然一片哗然,只是大多不敢明说。 还是因着身份…… 天外天小长老,多么耀眼啊,还真是走了狗屎运。 众人当然大多不服怀音的任何决定,奈何只能背地里说道说道,真当着怀音的面指责什么的,他们可是不敢的。 怀音冷冷扫了一圈周围,她自然是知道这些人对自己不满,可那又如何? 若是他们大声说出自己的不满,自己倒还敬佩,背后说些阴司长短的人,根本不足为惧。 “我阻拦这场决斗,你可服气?”怀音低头看向场上的那男修,有些淡淡问道。 那男修敢对天外天剑尊的小徒儿下手,胆子无疑是极大的,对怀音的问话虽也畏惧,但到底不服,瞪着眼并不答话。 怀音歪了歪头,对着周围另一众人问道,“你们呢?可觉得本座所为有何不妥?” 这嚣张的模样,简直让众人咬碎了牙根。 明明做了一件完全违反规矩的事情,却反过来问众人有没有什么不妥,你自己心里没点数么! 众人脸色各异,却始终面面相觑,不敢开口。 至于明夜,此时的压云寨寨主眼观鼻鼻观心,不识趣的人惹小夫子生气了,自己没能阻止,这时候也不用添乱。 怀音一步步走下了高处,一袭黑袍长长及地,脸色冷冽,仿佛踏入人间的修罗。 那调戏了叶桐的男修不由往后退了几步。 不过片刻之间,怀音的身上散发出了强大的威压,在场众人都感受到了这天外天长老的怒气。 怎的忘了,在仙门丹药仙法的供应下,便是个蠢才,也能修得成果。 何况是天外天那样尊贵的第一仙门,能拿出来给这挂名长老修炼的东西只会更多…… 怀音的修为,自然不是他们这些散修和三流仙门的人能够比肩的。 之前还有些窃窃私语,被这么一震慑,此时全然噤声,众人几乎大气也不敢出。 霜寒这时候才快步赶到,方才叶桐刚受到这男修骚扰时,怀音便赶紧派了天外天的弟子,去给在另一处观战的剑尊报信。 剑尊个性淡漠,却最是个护短的人,怀音除了自己想教训这登徒子,也想让霜寒添一把火。 冷着一张脸的霜寒很快站在了怀音的身边,看着泫然欲泣的小徒弟,不由紧紧皱起了眉。 从拜入他门下,这丫头便是个没心没肺的,还是第一次露出这么委屈的模样,在自己的身边,竟被个没皮没脸的混蛋给欺负了! 霜寒此时还没发作,当然是看出怀音还有些话说,于是暂时压抑了自己的情绪。 怀音一步步走到了叶桐的身边,拉住了小丫头的手,或许是受到惊吓的缘故,那胖乎乎的小手冰凉。 叶桐的脸上还带着一丝惶急,似乎是觉得自己给师尊和小师叔惹麻烦了,“对对不起,小师叔师父我” “你可不需要道歉!”怀音毫不留情便打断了小丫头未说完的话,又斜了不远处的男修一样,“并非是你的错,给我直起腰来,天外天的弟子一身傲骨,何曾让外人欺负了去?” 这话说的,好生没道理! 若天外天的弟子犯了错惹了乱子,莫非外人也不能出手教训吗? 还真是护短得可怕。 然而对于怀音的话,在场的众人却也不敢反驳,何况与他们也没什么关系,那男修的手脚不干净,引得人家长辈报复也是正常的。 众人于是安静地闭着嘴,一边看好戏一边等待事情的发展。 然而那男修所在仙门的长老,却已经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那男修本是他们掌门的独子,向来是个贪杯好色的,倒是修为过得去。 门中众人都纵着捧着,希望他将来有所成就,从不曾责备一两句,不想却养成了这幅德行。 连天外天的弟子都敢下手 真是个不要命的。 第67章 鲛泪。 这还是第一次,怀音在君故面前露出了某种脆弱的情绪。 虽然幼年的少女也曾哭泣过,但那都是各种意义上的嚎啕大哭,或是为了满足愿望或是耍赖,跟悲哀的情绪无关。 这还是第一次。怀音垂着头一言不发,只大颗大颗掉落着眼泪。 君故看着小徒弟这副模样,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伸手轻抚少女的头顶,怀音的发极柔顺,贴在男人胸口的模样温顺而单薄。 两人就那么相互依偎着,任天大地大,却似乎彼此才是依靠。 身上的伤口在君故真气的濡养下也不那么疼痛了,怀音不知不觉便沉沉睡去,,至于君故,一直将少女紧紧护在怀中,垂下的眸子根本看不清情绪。 狐妖死后,万仙门便陷入了一场大乱,明夜趁机收拢了整个仙门,恢复了古蜀一带的统一。 怀音躺在病榻上,这段日子以来,她身上总是懒懒的,像是伤病本就未好全的缘故,又或许是心中郁郁不安,情绪不高自然引得身体不适。 南非烟时常回来看她,跟她讲许多外面发生的事情,一切尘埃落定后,这少女仿佛又恢复了之前飞扬跳脱的性子。 怀音倒是比从前安静而忧郁了! 南非烟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怀音和那黑袍男人之间的相处方式,只觉得有些诡异。 而且最让南非烟觉得恐怖的一点,是她根本看不清那黑袍男人的脸,或者说根本记不住,那似乎就是一张极为普通的面容。 又像是被一团雾蒙蒙掩盖着,让人看不清楚。 君故当然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堂堂神尊,若是贸然下山,定会引来众人兴致勃勃地追随与猜测。 所以便在身上施了个咒术。 就像南非烟一样,见过他的人都不会记得他那张脸。 怀音也没有解释自己与师尊的关系,因而突然出现在少女住所里的男人,引得外人纷纷侧目,除了知道实情的明夜和霜寒。 其余人或多或少都有猜测两人之间的暧昧关系。 南非烟也不例外。 “我快要成亲了。”在说了乱七八糟的一对外面的烦心事后,南非烟终于抛出了一个重磅消息。 惹得原本还死气沉沉的怀音闻言坐直了身体,有些惊讶,“这么快?” “便是定在名剑大会前两天,明夜说那时来的人会很多,很是热闹。”南非烟有些向往道,随即脸上又添了一抹郁色,“不知道会不会不太好!” 怀音倚在榻上,心中嘲笑着明夜太过着急。 可若是不着急一点,或许就抓不住这即将到手的美娇娘了,南非烟脾气性格都好,又是未来万仙门的继承人。 尽快将女孩儿娶回身边,也算是巩固了刚得手不久的势力。 对于万仙门和压云寨合二为一,怀音其实是很乐见其成,这许多年来,两个仙门争斗惹出了无数乱子,遭殃的最终还是普通修士。 如今能握手言和,必然会迎来更好的发展,古蜀一带只会越发繁荣。 怀音看着南非烟娇艳的小脸,不由也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哪知那少女捧着脸羞涩了半天,指了指怀音,又不经意指了指坐在桌椅前的君故,“那你呢?阿音你什么时候成亲啊?” 怀音:“???” 她成亲她和谁成亲? 怀音瞪大了眼睛,看着南非烟自以为隐晦的手势,默然半晌,这家伙不会在说她和师父 很明显,南非烟说得便是怀音和君故。 修真者男女大妨虽然不严,但能住在一个房间里,那已经是绝对亲密的关系了。 虽然这个黑袍男人看起来很神秘很不好惹,但南非烟看得分明,他对怀音可是极尽温柔,那样呵护的模样,将女孩儿宠上了掌心。 或许是因为自己要成亲了,幸福藏不住地想要四处分享,南非烟也生出了几分做红娘的心思。 活泼而娇俏的少女凑到了怀音身边,有些小声道,“虽然不知道这男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但看你对他的态度,你俩应该早就认识了。” “看起来是冷淡了些,不过这阴沉沉的模样也好,不会惹来很多其他姑娘的追逐,绝对能让人放心。” 听着南非烟推销似的语气,简直让怀音忍不住扶额,这丫头可能真的不知道,她无论说什么都会落在自家师父的耳朵里。 被师父听着撺掇自己和他早早成亲什么的话语,怀音只觉得羞耻度报表,匆忙捂住了南非烟的嘴,生怕她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语。 怀音低低垂着头,不敢去看君故的眼神。 虽然之前才闹过一些不虞,但遇到南非烟这个不明白就里的人,一顿胡咧咧,两人之间原本冷淡的情绪又变得尴尬了几分。 南非烟被怀音如此对待自然瞪大了眼睛,发出了不满的呜呜声。 怀音却极为快速的扯开话题,转而祝愿道,“恭喜大婚,早生贵子,百年好合!这是我给你的新婚贺礼,祝你和明夜幸福和美。” 原本躺在床榻上的少女此刻生龙活虎,一边说着,一边往南非烟脖子上系了一根烟罗色的珍珠坠子。 倒也不是什么凡品,这珍珠乃是深海鲛人族公主的一滴泪,传说是与心爱的男人成婚时留下一滴幸福的泪水所化。 传说能给相恋之人带来幸运。 至于怀音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切自然源于她那八卦的大师兄,连这珍珠当然也是青逾道人送的。 怀音戒备地扣着链子上的扣子,甚至准备这丫头要是再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便下手勒紧。 当然不是勒死这准新娘 只是若被师尊再一次听到这么无礼的话,怕是南非烟会遭受些惩罚了,倒不如自己先下手为强,走走过场假装警告一下。 所幸南非烟没再开口说些什么。 而君故,也似乎完全没有生气的表情,只是南非烟要离开时,那一身黑袍的男人 慢慢站了起来,走到了娇滴滴的准新娘的面前。 怀音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在她的记忆里,师尊似乎不是那么睚眦必报的人啊? 刚才没放在心上,此时却要秋后算账了嘛! 第74章 天才? 那男修身为被仙门寄予厚望的弟子,虽然被色字迷晕了头脑,见到此时的状况也清醒了几分。 若他说不出个子丑寅卵,怕是这天外天两位大能便要将他原地发落了,给那唯唯诺诺的小丫头出出气。 没想到那丫头看着呆呆傻傻,身份竟如此了不得,原只当她是天外天普通的外门弟子,又颇有几分姿色,才会下手极尽玩弄。 此时这男修的心中自然懊恼极了! 没错,只是懊恼。 责怪自己下手的对象出了错…… 男修是根本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任何问题,若叶桐没有任何背景,他只会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又多了一次战果。 调戏天外天的弟子,听听,多刺激。 似乎觉得不能坐以待毙,那男修恭恭敬敬的对着众人行了个礼,“各位前辈,晚辈参加名剑大会那一日,便知生死有命,比武恐有损伤,自然不可能为照顾谁而面面俱到。” “若有不周到的地方伤到了这位道友,晚辈在此道歉。” 倒将方才自己的龌龊行为全都撇开不提,而是站在了光明伟正的地方,明里暗里指责叶桐娇气,受不了这比试之苦。 那男修说得头头是道,周边却没几人答话。 唯有那不怕死的与之一起的仙门中人,舔着脸附和道,“既是如此,那算我们输了便是,还望长老不要纠缠着不放了!” 又或许不是不怕死,而是不要脸。 生怕怀音将事情闹大,治他这仙门弟子一个不敬淫邪。 只是如此轻飘飘揭过,倒像坐实了叶桐无理取闹,天外天护短为弟子争抢名额,违反规矩打断正在进行的比试。 这样的话传出去,今后自家仙门又如何服众? 第一仙门,可不止需要实力,还要威望。 怀音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如面前这两人的意,就此放过这轻薄的狂徒? 那仙门的长老拉着掌门的独子,原本手心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见怀音久久沉默,心中猛然一喜,以为这天外天的长老也不敢说出实情,有损自家弟子的声誉。 于是便以为抓住了把柄,再也按捺不住,故作强硬道,“如今也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那便各退一步。” “这场比试,便算这位小丫头赢了。” 话音未落,那长老便扯着掌门独子的手,打算偷偷溜走。 总归也不是受了什么重伤,被摸了两把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那长老临走还不忘瞪了叶桐一眼,只觉这丫头碍眼的很,还平白无故浪费了自家未来掌门这一年的前途。 真是可恶! 还没等两人走出两步,那长长的鞭子又如灵蛇一般,动辄缠住了男修的脚。 那长老使劲拉着自家弟子走了两步也没能拉得动,回头一看才发现怀音的动作,不由沉下了脸,“小长老这是何意?是铁了心要与我渡鸦门做对了吗?”? 能让掌门托付独子,这位长老在门中自然是佼佼者,修为并不很低。 怀音方才使出的那一手威压,吓唬旁人可以,在这位长老面前却有些不够看了,故而他也没太将怀音放在眼里。 在这位长老看来,怀音本就是仗势欺人,中途打断比试,换了其他人,早被赶出去了。 奈何这是天外天的长老,压云寨的寨主或许只能恭恭敬敬,无他,人家背后有个高高在上的神尊而已,这小长老还是那神尊的徒弟。 不过小长老小长老,多少占了个小字,年纪尚轻资历尚浅,渡鸦门长老叫出这么个称呼,便没打算给怀音留什么面子。 他们这未来掌门或许有错,但也只是好色而已,并非什么大毛病。 有什么不能容忍一些呢? 毕竟这可是他们渡鸦门数百年来难得一见的天才啊! 看着面前眼神蓦然锋利的老人,怀音只觉得好笑,这些人当真是改不了些自作主张的习惯,难怪年龄都这么大了,修为还寸步不前。 心思都用在了勾心斗角上,还哪儿有心思认真修炼? 怀音幼时自然也是见过这些仙门中的长老的,彼时是君故将她抱在腿上,宣布她的身份。 这些老者虽然知道神尊是她师父,也知道她年龄虽小,辈分却也众人没什么分别,甚至更高 但老一辈的人总是陈旧和高傲,又怎么会真的打从心眼里尊重呢? 这渡鸦门的长老想要强硬地带走门中弟子,何尝不是在给一个下马威,要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狠狠打一打怀音的脸。 嘴皮子上不敢逞强,说些诋毁反对怀音的话,手底下还不敢教训嘛! 届时即便怀音被教训得受了伤,那也是这丫头技不如人,身为神尊的徒弟,跟别的门派切磋比较又受了伤,总不好意思告状了。 即便告状,莫非神尊还能真拉下面子替这徒弟教训别人? 渡鸦门的长老打着如意算盘,然而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便听少女一声娇叱,“想走就走,那也太没把我放在眼里了?” 怀音单手扯着鞭子,鞭子像有生命一样死死缠在男修的脚上,只用力一扯,便让那渡鸦门的长老脱了手。 而那男修便像只死狗一样,被拉倒在地上,就地滚了两圈,满身灰土。 那长老一急,伸手想将那弟子捞起来,怀音又将那人往前拉了几分,脱离了长老能够到的距离,霜寒这时也顺势挡在了那长老的面前。 如一座山一样,倒让那长老嚣张的气焰熄灭了几分,“怎么,这是要两人一起出手,堂堂第一仙门,是欺负我门中无人吗?” “人间有一句话,教不严,师之惰。这小子能被你个老不羞教成个流氓败类,也不奇怪。”怀音踢了脚边瘫软像死狗的男修一脚,有些嫌弃道。 渡鸦门那长老涨红了一张老脸,嘴唇动了动却又不敢大声地反骂回去,只能隐隐听到咬牙切齿的仗势欺人几个字。 仗势欺人吗? 怀音微微勾起了唇,露出了一抹冷笑。 是啊,又有什么不好呢? 前世没了身份的庇护,这些个仙门弟子长老对她动辄怒骂痛斥,好不快活。 如今却因着她还是那个天外天的长老,百般忍让与退避,其实最在乎身份地位的,不是这些自以为是的人吗? 既然如此在乎,那她便牢牢抓住自己的所有物极尽打压,让他们永远抬不起头来。 真是喜欢看这些人又讨厌又干不掉她的样子呢。 第75章 神器? 若是霜寒能得知怀音的想法,定会忍不住无语凝噎,他曾经那个单纯善良的小师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竟然黑化了 那长老眼中的不忿与憎恨,怀音自然也看得出来。 周围众人虽然一言不发,难保也有些觉得怀音稍显过分,将众人的目光看在眼里,怀音松开了那男修脚腕上的鞭子。 因为是扯开的,于是那可怜的男人又好像个滚地葫芦,在地面上旋转了好几圈。 再爬起来的时候,男人满头满脸都是地上的尘土,高高束起的高冠也已经散乱,脸上一道伤痕还在流血,全然不复一开始的风流招摇。 怀音懒懒抬起眸子,指着那心疼搀扶起男修的渡鸦门长老扬了扬鞭子,“若是不服气,如今弟子们也比完了,你我身为长老不妨战上一场?” 这话一出倒正合了这位长老的心思,原本他便想着要教训这跋扈的怀音一顿,没想到她自己提了出来,岂不是打瞌睡送枕头。 怀音的修为,从刚才释放的威压来看,不过区区金丹之士,如何与他这种大能抗衡? 到底是个年轻气盛的丫头,有了神尊的庇护,便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这样霸道的性子,合该吃些苦头。 “既然怀音长老开口了,我等也不好意思拒绝。”那渡鸦门长老发出了有些桀桀的怪笑,“只是刀剑无眼,若真的伤了碰了,小长老可别哭鼻子告状啊!” 怀音歪着头,似有些天真和中二,“刀剑无眼,生死有命,若我输了,当然是技不如人,再没什么好说的。” “一言为定!” 那渡鸦门的长老闻言大喜,当下便划定了一个范围,要与怀音斗上一场。 霜寒看着那长老虚浮的脚步,倒不担心,怀音身上的伤早就好了大半,躺了那么久,正好松松筋骨。 对于怀音的修为,剑尊自然啊比旁人清楚很多。 并非像局外人所想象的那般,是他们拿丹药和灵草灌出来的,音儿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都是她自己勤加练习,脚踏实地的修炼得来。 凡胎肉体,本应该很难得道成仙。 怀音便是如此,霜寒还记得在师妹很小的时候,每每修习仙术,都会难受好几天。 直到长大了才好些,如今也不知道是修炼太狠还是怎的,怀音的身体一直都算不上很好。 修真之人同时也锻体,体魄强健才能承受得住更为强大的力量。 怀音的身体与众人可以说算是孱弱,但凭借着这副虚弱的躯体,少女的修为也只被自己和师兄压上一点点,可真算得上修仙的天才了。 外人不明就里,总在猜测和传说怀音受了多少供养云云,才能修成这一身的修为,还有闲话说小师妹必会受到丹药的反噬。 每每听到这种言论,霜寒都觉得有些可笑。 如今这渡鸦门的长老似乎也是被这种言论洗脑,根本看不起自家小师妹。 既是如此,也该让他们看看,这次,或许便是师妹最好的、崭露头角的机会! 霜寒没有开口拒绝,倒让怀音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不过这样的眼神落在渡鸦门长老的眼里,还以为是求救,于是不屑地扯了扯嘴角。 明夜既是名剑大会的承办者,为这两位长老当一个裁决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众人聚在一起,有些热血澎湃。 多少年没看过高深一点的修士打斗比试了? 名剑大会的小子们多数初出茅庐,一招一式看起来稚嫩又好笑,根本都不能入这些大能的眼。 能有这样好的八卦看戏的机会,众人的情绪都有些高涨 至于那些小辈,能看到长者们的对决,心中自然也是期待的。 就在原来修士们对决的那块地方,明夜贴心地布置了一个结界,怀音和那渡鸦门的长老便走进了其中。 “可是能用兵器?”怀音有些淡淡问道。 那长老冷嗤了一声,“我这双手便是最好的武器,不过我也不敢欺负你,你愿意用什么便用什么。” “既是如此,请赐教。” 怀音挑了挑眉,却是出人意料地没有放下手中的长鞭。 观战的众人面面相觑,只觉得这位天外天的长老似乎胆怯了些。 渡鸦门那长老心中的嘲讽越甚,如猛虎扑食一般飞快跃向怀音,下一秒 “啪!” 一声脆响。 那半空中的人便如一只折翼的风筝,断了线坠落在地上。 只一招,渡鸦门那长老便被怀音抽飞在地上。 观战的众人顿时呆了。 有几个与那渡鸦门熟识的人都有些惊骇莫名,要知道那位长老可是渡鸦门门中的至强者之一,被一招打飞什么的,会不会太儿戏了? 渡鸦门的长老趴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身上的伤还是其次,实在是丢人了些。 这时旁边一身狼狈的、调戏了叶桐的那男修士有些高声道,“这可有些不太公平,我家银长老是空手,怀音师叔拿着神器对战,难免有优势!” 眼神儿倒是不错,还能看出她这鞭子是件神器。 听见这男修的话,周围一阵唏嘘,方才可是银长老自负,说随便怀音长老如何的。 不过男修足够不要脸,可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这种时候,如果赢不了,他们不仅丢脸,说不定还会被这些天外天的人百般折磨。 只有打赢怀音! 让怀音丢个大脸,这事才能结束。 这男修的目的倒是很清晰。 趴在地上的银长老虽觉得被一招击落丢脸的很,但听着掌门那亲儿子的话,又颇觉得自己只是输在了神器手上。 又不好意思反驳自己最开始说的,随便怀音用什么武器,只能瘫在地上装死。 怀音却慢慢弯起了唇角,走到那银长老的身边,执起鞭子戳了戳他的背,“这位长老,你觉得你这位弟子的提议如何?” 想置身事外怎么可能,她就是要这位长老亲口出尔反尔,再一次地打他的脸。 银长老原本不想动弹,不料那鞭子的尾端扎在背后,就好像一根钢针一样,扎得银长老瞬间跳起来,几乎发出可笑的惨叫声。 第77章 渡鸦。 只见怀音那直直的一指头,正好戳在了银长老的虎口,那长老疼的闷哼一声,立刻卸了整只手的力道,退后了好几步。 怀音歪着头,脸上露出一抹浅浅的笑,落在银长老眼里,却好似催命的修罗,此时这渡鸦门的长老终于发现,面前的小丫头,似乎并不是他能招惹的人物。 咽了口口水,银长老还来不及说什么求饶的话语,怀音又动了,这时的少女,下手却再也没有留情! 众人只能看到,那白胡子一大把的老头,像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却始终在那个比试的圈子内,不曾出来半步。 明夜闭紧了嘴巴,看着面前的一场好戏,也未叫停 裁决者都未曾开口,周围看戏的人也越发乐得自在,看着营长老痛苦哀嚎的模样,又想起他之前的轻蔑和自得,真真是鲜明的对比。 等到怀音将面前的人痛揍了一顿,终于出了口恶气,那银长老滚在地上,已是鼻青脸肿,最终在少女的冷眼下,乖乖爬出了比试圈,落荒而逃。 连他身后那掌门的好大儿也顾不得了! 不远处那调戏了叶桐的男修,也就是渡鸦门门主的私生子,他自然也想逃,可脚上却如生了根一般、动弹不得。 此时眼睁睁看着银长老飞奔离开,自己却只能大张着嘴,连一句求饶的话都吐不出来,呆在原地任人宰割。 怀音施施然退场,路过那好色的男修身边时,连眼神都未给一个,而是对着叶桐道,“这个人便交给你了,怎么处置随你?” 正在这时,旁边却传出了一阵中气十足的喊声,“小长老且慢动手,听我一言!” 众人皆是一怔,只见一个圆润的白胡子老头分开人群走了出来,对着怀音笑得有几分谄媚。 怀音冷冷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人,这白胡子的袍角绣着鸦鸟的纹路,应该是渡鸦门的标识! 想来他跟旁边僵站的男修,还有最开始的银长老,其实都是一路人。 只是不知道,他拦着自己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说是替这两人报仇的话,却又似乎谈不上,态度倒是和气得紧。 何况若是想动手,应该和那银长老一起找茬才对。 尽管知道这白胡子老头或许没有什么恶意,但怀音对渡鸦门的人也没什么好感,于是只抄着手,并不搭话。 反而这白胡子老头极有眼色,也没觉得碰了壁,反而笑得越发开怀,似乎深谙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小长老,方才确实是我门中弟子的不对,劳烦小长老动手教训了!” 这白胡子老头当然也是渡鸦门的长老,与方才飞奔离开的银长老齐名,被唤作金长老。 金长老的修为和道法在渡鸦门倒是很一般,不过深得门主的器重,此番将银长老派出来保护自己的儿子,也命金长老暗中护送。 本来这金长老可并不打算现身,一路只藏在暗地里,为银长老和他家那不争气的少主子擦屁股。 可事到如今,似乎不出面也不行了,银长老临阵脱逃,少主调戏天外天的小弟子被抓包,还不知会遭遇怎样的对待 对于少主子温儒,金长老其实并没有好感。 身为掌门的独子,温儒一向是个眼高于顶的,素日又有些恶趣味,以调戏女修为乐。 若不是身为渡鸦门掌门唯一的血脉,金长老都不稀得看这种人一眼,又何谈保护? 在看见温儒又犯了毛病,调戏对战女修的时候,金长老便觉得不妙了,可也不敢出手打断这场争斗。 只盘算着比试赶紧结束,他能趁乱将温儒带走,别被人家抓住一顿教训。 虽然金长老也很想看温儒被狠揍一顿 但他到底还记得那掌门告别自己的时候一把鼻涕一把泪,只说自己多亏欠这个儿子云云,听得金长老都有些无可奈何。 不过金长老纵然有心,却也没想到天外天那小长老异常霸气,不仅打断了温儒与那天外天小弟子的比试,还将替温儒的银长老狠揍了一顿。 拉着温儒逃跑的计划落空。 眼见着怀音要将温儒交给叶桐处置,金长老也不得不站出来了。 那小姑娘可是苦主,自家那少掌门落到她手里,可不得被扒皮抽筋嘛! 见着怀音不肯理会自己,白胡子一大把的金长老又笑嘻嘻凑到了叶桐身边,一拱手道,“这位小道友,方才是我这门中弟子孟浪了,合该给你道个歉。” 叶桐往怀音身边靠了靠,有些尴尬又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别人道歉那便接受了,总归是家教无方,让他道个歉免得心中因为不好意思而羞愧自尽。” 怀音阴阳怪气的功力不差,周围众人闻言戏谑地笑起来。 金长老恍若未觉,一揖到底,“小长老说得极是,这弟子不服管教,做了错事,自该有所惩罚,还请小道友狠狠罚他一番,让他长长记性才好!” 众人一时间瞪大了眼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渡鸦门的长老,竟也不向着自己的弟子。 怀音却是难得仔细看了金长老一眼,颇有些欣赏这招以退为进。 责罚、长记性 说到底就是任打任骂,却不能伤及性命,给了一个台阶,却也给自己留了一个余地。 这金长老看起来憨憨傻傻,却是个心眼活络的。 不过这人对怀音倒是表达了足够的尊重,尽管怀音一直针锋相对,这人却将姿态放得很低。 纵然对渡鸦门的人没什么好感,怀音心中却也清楚,这恶徒罪不至死,自己若真把人杀了,倒有些小题大做。 一念及此,怀音对着叶桐扬了扬下巴,“这位长老既然如是说了,你便放手去做,狠狠给自己出一口气才好。” 叶桐对上自家小师叔的眼神,一开始还有些迷茫,看了看手中绿莹莹的鞭子,忽然问了一句,“小师叔,我能借用你的鞭子吗?” “当然!” 受了委屈的本就是叶桐,如何能消得她心中怒气,也要她说了才算。 怀音倒不担心叶桐会愤恨交加杀了这狂徒,毕竟小师侄是个宅心仁厚的。 虽然怀音觉得那色批其实死不足惜 第78章 设宴。 金长老闻言变了脸色,神器能伤人到什么程度,他们这些老家伙也只闻其名,若是将人打废了可怎生是好? 可话已然说出了口,贸然改口又怕是会让那天外天的小长老觉得自己很不真诚。 无可奈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叶桐执着长鞭一步步走到温儒面前,那好色的男修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心中涌出了无限的恐慌与后悔。 自己的人生刚刚开始便要走到这种地步了吗? 叶桐居高临下的看着温儒,狠狠挥动着手中的长鞭,一鞭子抽在了男修的手上,虽未能催动其中神力,却也抽出了一条血口。 温儒疼得满头冷汗,第二鞭又接踵而至,这一次,是狠狠抽在男人的脸上,鲜血四溢。 第三鞭 第四鞭 直到第九鞭抽完,叶桐才收回了那一团莹绿,有些嫌弃道,“你碰了我九下,我便还你九鞭,以后不要再动手动脚了!” 金长老看着满身伤口的温儒,却是松了一口气,至少还留着一条性命,倒是能给掌门交代了。 再次对着怀音长长一揖,金长老还不忘回声对着叶桐温声道谢,“多谢小道友手下留情了。” 叶桐摆了摆手,也没再说些什么,跟着怀音快步离开,天外天众人紧随其后。 金长老也将地上那一团烂泥样的人搀扶起来,御风匆匆而去,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看热闹的众人这才意犹未尽,作鸟兽散。 第二天的这场比试,便在一团热闹中结束了。 怀音毫不意外事情会有这样的走向,叶桐到底是个心善的,不害人性命是本能。 金长老能承情道一句谢倒让怀音有几分意外,或许那污浊的门派中并非全员恶人! 为了安抚叶童,明夜特地置办了一场异常丰盛的晚宴,又邀了怀音、霜寒等人作陪,明面上当然说是给叶桐压压惊。 实则却是给天外天的众人赔个不是。 在自己的地盘上,让人家的小徒弟受了折辱,未尽到地主之宜,合该是要说声抱歉的。 南非烟此时也在席上,这时的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压云寨夫人的身份,落落大方地对叶桐敬了一杯酒。 叶桐对此并不是很计较,或许是认识的时间比较久了,她当然能体会到,明夜这位债主的不容易。 虽是此次名剑大会的承办者,却不能一意孤行,到底要考虑别人的看法,才会一度畏首畏尾。 就像从前被万仙门压制一样。 这次,却是六界所有仙门施加的压力在身上! 责任越大,身上的眼睛便越多,难免不能面面俱到。 因而对于这对夫妻俩的歉意,叶桐欣然接受,并大方地表示了没关系。 霜寒的心中郁郁,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他素来是滴酒不沾的,如今这番模样,想来是心中有心事,多半是为了叶桐被人欺负。 怀音向来知道自家师兄是个护短的,虽说他平日里对叶桐凶巴巴的,但到底是他唯一的徒弟,当宝贝一样捧着。 叶桐贪吃贪玩,天外天但凡有什么新奇玩意儿,霜寒都不忘给自己的小徒儿讨一份。 只是身为男子难免粗心,霜寒顾忌不到其他人会再叶桐面前说些什么,更不知道自己痴迷剑道,疏于教导小徒弟会让她修为止步,受到旁人的嘲笑。 也并非故意 怀音猜测得不错,霜寒此时是真心有些自责。 不是对明夜或者压云寨的迁怒,而是万分懊恼自己为什么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徒弟? 明明他当时就在场上,却为什么没能第一时间阻止那该死的淫棍,甚至不是怀音发现的话,他还不知情,任由小徒弟被人骚扰捉弄。 想到从前叶桐也曾红过眼,他怎么追问却都追问不出结果,最终不了了之,霜寒又是重重灌下了一杯酒。 这许多年来,叶桐明明是他的徒弟,去似乎承担着更多照顾他这个师傅的责任。 或许自己为人师表,实在有些不负责任了 而被惦记的叶桐,在自行报仇雪恨后,又恢复了之前的活泼,甚至比从前开朗了几分。 经此一事,叶桐才发现自己是有人罩着的,小师叔为她出气的样子,可真是又美又飒,霸气极了,现在回想起来还止不住星星眼。 少女兴致勃勃的跟众人划拳喝酒,好似完全从阴霾中走出来了一样,霜寒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却只觉眼酸的有些厉害。 怀音则坐在另一边,也不知道自家师父临走前吩咐了什么,这群人竟半滴酒都不肯让她沾一点,威胁逼迫也不好使。 若是硬抢又显得自己很没品。 闻着满屋子酒香,怀音只能撑着下巴生闷气! 偏偏叶桐还带着讨好的笑容凑上前,给她递来一杯甜腻甜腻的果浆,虽然不比酒香,倒也聊胜于无。 怀音只能无奈地捧着自己的杯子,与众人干了一杯。 酒过三巡,宴席终于散了,众人醉醺醺地相互搀扶着离开。 怀音滴酒未沾清醒得很,一个人离这些酒鬼远远的,独自回到了自己的院落。 叶桐喝了大半坛子酒,不过这小丫头的酒量向来不错,倒是没醉得太厉害,还能将自己醉成滩烂泥的师父抗回去。 “师父,都让你不要喝那么多了,怎么那么不听话?” “喝了酒手又该抖了,明日看你还能不能练剑。” 碎碎念般一直吐槽,叶桐还不忘仔细看着脚下,生怕不小心踩个石头滑一跤,她倒是无所谓,把师父摔成个猪头,就太跌剑尊的份了。 霜寒醉得意识都有些模糊了,还不忘长手一伸,便堵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叶桐:“” 靠! 好想把他扔到地上滚一圈鼻青脸肿的回去怎么办? 咬牙切齿,叶桐总算压抑住了心中邪恶的想法,好不容易将人抗回了房间,扔在榻上。 至于别人家的师尊都是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徒儿,为什么她家师父醉生梦死,还要徒弟将人从远远的外面给背回来? 至于为什么不施个法术架个云什么的 叶桐:呵呵,我会说我喝迷糊根本忘了吗? 第79章 有别。 将浑身瘫软的师父扔在榻上,叶桐这才卸了一身的力气,气喘吁吁打算爬起身。 但方才为了搬动霜寒,费了太多的力气。 叶桐一沾上床榻,便有些爬不动了,沉沉地压在霜寒的身上,偏生那人还睡得很熟,全然没有发现此刻的状况。 霜寒无疑长得十分俊美,只是平日里总冷着一张脸,让人望而却步。 如今醉死过去,俏脸被酒精镀上了一层淡淡的红 ……似乎越发诱人! 叶桐有些安静地看着,脸上突然生出一抹可疑的红晕。 该死! 怎么能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这可是她最尊敬的师父好不好。 冷静!冷静! 伸手拍了拍自己通红的脸蛋,叶桐手脚并用便想离开霜寒的身边,可下一秒,那男人却似乎感到了怀中温暖的消失。 只一抬手,便将叶桐懒腰一抱,死死揽在怀里。 此时的叶桐自然目瞪口呆,完全没办法理解情况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咽了咽口水,少女有些无奈地推拒着霜寒的胸膛,小声道,“师父,你快醒醒,快松开我啊!” 然而霜寒恍然未觉,甚至将怀抱收紧了些。 叶桐:……当时反正就是很惊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趴在自家师父的怀里,一开始还全身僵硬,后来叶桐的上下眼皮便打起了架,有些睁不开。 喝了太多酒,后来又费了大力气,将一个醉死过去的人背这么远,叶桐是真的累了,于是枕着霜寒的胸膛沉沉睡去。 清晨的鸟儿开始晨会时,霜寒被这有些热闹的鸣叫声吵醒。 剑尊刚想抬手揉揉宿醉疼痛的头,却发现整只手臂有些僵硬,动弹不得,似乎被什么重物压住一样。 错愕地睁开眼,霜寒低头正好能看到了自己怀中,那一头靓丽的黑发,娇小的少女正睡得香甜。 从霜寒的角度,甚至能看到叶桐那微微勾起了唇角,也不知道在做什么美梦。 而剑尊此刻,心中可以说是生出了一种极度惊恐又迷茫的情绪。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霜寒虽然身边并没有存在过道侣之类,甚至他心心念念的道侣其实只有怀音一人…… 漫长的人生中他也从不曾用过什么邪魔歪道才会用的炉鼎。 但身为男子,又不是小孩子,自然会怀疑,躺在一张床上,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越矩的事。 本为师徒、男女有别,如今却亲密睡在一起,这算是个什么道理? 要知道他又不像师父那样禽兽…… 不由自主的,剑尊心里又狠狠吐槽了君故一把。 叶桐还在沉睡,霜寒不想吵醒她,于是用一只手托起了少女的头,将那只被压在头颅底下的手臂轻轻抽了出来。 好不容易脱开了桎梏,霜寒将一旁皱巴巴的外套穿起来,心中竟无端生出了几分荒唐的念头。 这个匆忙逃窜的样子,是不是像极了那些做了坏事离开的狂徒? 心中狠狠吐槽了自己这些奇怪的想法,霜寒健步如飞,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何以离别久: 一路漫无目的地前行,又躲避着时时出现的弟子们,霜寒看着自己衣上的褶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堂堂剑尊殿下。何曾有这样狼狈的时候? 方才感知一下自己身上的变化,霜寒能肯定自己没有和叶桐发生什么。 倒是让他松了一口气! 不过昨日的事情也算是给他提了个醒,他与他那小徒儿到底男女有别,若不想发生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还是要赶紧分开才好。 就像师尊和小师妹,莫名其妙的,便纠缠不清…… 说到底还不是年纪大了还成日腻歪在一处。 一念及此,霜寒便急匆匆去找怀音,想谈一谈叶桐今后的归属。 对于霜寒的脑子而言,又能想到怎么安置叶桐? 自然第一时间便打算去问怀音,要知道怀音和叶桐的关系向来很好。 若是她能收留叶童,自己便不用费心费力地思考了。 怀音若是知道这二师兄的想法,只能对此表示微笑,继而口吐芬芳。 一大清早便被剧烈的敲门声给敲醒,怀音拉长了一张脸,装着满肚子起床气爬起来开了门。 正好对上穿着皱巴巴白袍,头发梳得有些凌乱的霜寒。 剑尊一路匆忙地赶来找到怀音,自然没来得及洗漱,看起来与平日高高在上的样子大相径庭。 “你这是……被打劫了?”怀音看着面前的一幕,沉默了两秒有些认真地问道。 霜寒对于这个问题简直无语至极,忍不住白了少女一眼反驳道,“这世上还有人能打劫我吗?” 怀音还真托着下巴,仔细思考了片刻。随即点头承认道,“那确实,似乎没人能将你逼成这样狼狈的模样?” “所以你是打算换一个造型吗?” “……” 对于面前少女一个接一个的问题,霜寒选择性的忽略。 这些没有营养的话题。可不能打断他今日前来的目的! “你帮我想想,我该打叶桐托付给谁?”霜寒开门见山地问道。 怀音闻言皱起了眉头,有些错愕,“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听着似乎有些临终托孤的味道。” “呸!”霜寒有些晦气地皱了皱眉,“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见怀音投降般举起了双手,表示认真倾听,霜寒才开口解释道,“小丫头的年岁渐长,毕竟不是个孩子了!不该还与我一起呆在问剑峰。” “那你觉得,应该把她留在哪?”怀音气极反笑,有些淡淡问道,不明白霜寒怎么会生出这么奇怪的想法? 小丫头自小便长在问剑峰。 如今忽然告诉她,必须要和师傅分开居住,这小丫头会怎么想? 依着叶桐有些敏感的性子,会不会觉得霜寒,不要她了。 而霜寒在根本没有和小丫头商量的情况下。 便直截了当向自己提出,要把叶同托付出去…… 真不知道该说这男人心大,还是实在缺根筋,完全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或许是看着怀音十分淡然地询问,似乎真的想倾听自己的想法。 霜寒于是认真地回答道,“我觉得她跟着你便不错,不如你将她留在浮云楼!” 第80章 弃徒。 好家伙,这木头脑袋还当真想好了小丫头的去处,看来是铁了心想将叶桐送走了。 怀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开口试探性地问道,“你想将人送走,可征求过别人的意见?” 霜寒闻言顿了顿。 只这个动作,怀音便知道,他根本忽视了叶桐的想法。 果然,霜寒皱了皱眉,颇有些不满道,“我是为她好,何况我是她师父,这种小事有什么好问的?” 打着为别人好的旗帜做某件事情,实在是太让人讨厌了! 怀音抄手看着面前的霜寒,有些冷冷道,“这都是你一头热,叶桐自幼长在山上,你如今突然将她赶走,让旁人怎么看她?” “堂堂剑尊唯一的徒弟,被师父弃如敝履,这传出去好听吗?” 霜寒的眉头皱得越发的紧,“即便离开了山上,我依然是他师傅啊,谁能说她半句不是?” “当着你的面不说,那背后呢?从前你不知道的时候,叶桐便受了不少委屈,若你真将人赶走,别人只会又抓到嘲笑她的机会。” 怀音还不留情的揭露道,“被赶离自家主峰的徒弟,自古以来,可从未听闻过。” 这一番冷言冷语到底触动了霜寒的心。 但想起今早起来的那一幕,霜寒又硬起心肠,“这些总有别的解决办法,但叶桐决不能再留再问剑峰上,暂居在你那里也不行吗?” 霜寒的固执让怀音有些不解,“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这么着急要撇开那丫头?” 霜寒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今早的那件事,他不知道该不该跟怀音提起,到底在他的心中,对自己的小师妹有着些难以启齿的情愫。 若让怀音知道那件事,误会自己是个逃避和不负责任的人,那可怎生是好? 于是霜寒闭紧了嘴巴,有些坚决地不肯提及。 怀音狐疑地看了霜寒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威胁的味道,“你若不说?我去问叶桐,想来也是能问到的!” “到时候,我便告诉她,是他的师父不要他了,要做个抛弃徒弟的负心人。” 少女的这句话,正好如钢针一般,扎在了霜寒的痛楚…… 剑尊怒气冲冲,有些大声地分辩道,“我怎么就成负心人了?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怀音看着自己二师兄奇怪的反应,突然福至心灵,有些警惕地问道,“你……不会真的对叶桐做了什么?” “胡说八道!”霜寒气急败坏,有些愤怒道,“我跟她不过是昨晚上躺在一张床上,什么都没有做!我用我的修为和仙途发誓。” 怀音:…… 怀音发誓,她真的只是好奇,伤寒为什么如此反常? 却不想听到了这么大一个八卦。 一时间有些错愕,又无语。 霜寒是一个洁身自好的人,准确来说,不只是霜寒,神尊、乃至他的几个徒弟,其实都过着如苦行僧般的生活。 当然,怀音这个坠入凡尘俗爱的人除外! 话题似乎又扯远了…… 不过总的来说就一句话,六界八荒,大概所有人都知道,霜寒是个不近女色的。 怀音自然也知道,从小到大,她便没再霜寒身边见过其他雌性的生物,只叶桐是个例外。 初次见到那丫头的时候,她还是外门中一个被呼来喝去的弟子。 偶然之间,也不知道那丫头与霜寒之间发生了什么际遇,于是被霜寒捡回了问剑峰。 一开始怀音很是同情叶桐。 毕竟霜寒那冷冰冰的个性,又天天与剑为伴,哪里能有时间照顾得了一个小姑娘? 但叶桐将自己照顾得很好,每每站在霜寒身边,都是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 且,那小丫头十分崇怀音,每每看到怀音都是一副热切的星星眼,久而久之。怀音便也多照顾叶桐一分。 两人之间更似朋友。 也正因为熟悉了叶桐,怀音才会忍不住感叹霜寒好命,是什么样的运气,才让他那呆头鹅一样的二师兄,捡回了这么个灵动又勤快的宝贝。 叶桐或许是天生比别人迟钝一些,修行了多年,修为也不如大师兄那两个新收的小弟子厉害。 但小丫头却是人妻属性点满! 若论起收拾东西和打理产业这两个技能,旁人是万万不如她的,就比如问剑峰上的那些个药田,一向是长势喜人、井井有条。 让人羡慕的很! 怀音自然也是早就想将叶桐带回自己的浮云楼,但奈何人家小姑娘不愿意啊! 叶桐心中认定的师傅,大概只有霜寒一个人,偏偏这个人还不领情。 “既然什么都没发生,那你为何不能留下叶桐呢?”怀音瞪着霜寒,有些质问道。 霜寒仿佛看傻子般看着自己的小师妹,有些理所应当道,“那当然要趁早将她送下山,不然若真的发生什么事?该怎么办?” 怀音抄着手,语气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堂堂剑尊,原来对自己的自制力这么没有信心吗?” 霜寒有些萧索地看了怀音一眼,淡淡道,“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我的清白怎么办?” 此话一出,怀音默然。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自己带歪了,为什么他这师兄最近突然有些语不惊人死不休! 再说在霜寒的百般纠缠之下,怀音总算答应了先将叶桐带在自己身边。 同时霜寒自己好好考虑清楚,该怎么跟小丫头提起这件事。 过一日,也就是明天,便是名剑大会的最后一场比试,因着那渡鸦门的男修退赛,叶桐作为优胜者晋级下一场。 在这两天显然是不适合对叶桐开口的。 霜寒也很清楚,不会添乱说要将小丫头送下主峰的话云云,只说是怀音身上的伤病又犯了,需要有人照顾。 叶桐身为怀音的第一迷妹,自然义不容辞! 怀音本来不想答应霜寒,做出这样带有欺骗性的事情。 然而霜寒似乎下定了决心,有些威胁性地开口,说若是怀音不肯答应的话,他便亲自去找叶桐说清楚,也不管什么名剑大会了! 怀音当然不相信霜寒会拿小姑娘的前途开玩笑。 但又怕不答应的话霜寒会想出其他昏招,看着自家这位二师兄表情凝重,怀音撇了撇嘴,最终还是选择了配合。 第81章 秘境! 临别之时,被蒙在鼓里的叶桐还不忘细心嘱咐霜寒,“这段日子我要照顾小师叔,师叔你注意自己的身体,可别再喝酒了!” 霜寒已经尝到了醉酒的苦果,此番即便叶桐不说他也清楚,于是连连点头。 怀音看着小丫头喋喋不休的模样,忽然觉得叶桐有些可怜,一味的付出和努力,似乎都被某个没良心的忽视了。 斜了站在小丫头身后的霜寒一眼,怀音转身便走,连哼一声都懒得。 叶桐见状还以为是自家小师叔生气了,至于为什么生气谁知道呢?反正小师叔老是生气,只要哄哄就好了。 看着小丫头跟着怀音离开,霜寒才松了一口气,一夜安眠。 叶桐甚至还没来得及好好准备,便进入了名剑大会的第三场比试,这一次的比试有些特别,是进入一个所谓的秘境之中,真正试炼弟子们的能力。 各方仙门长老对此活动褒贬不一,但众人的看法却也没有办法更改明夜的决定,本次的名剑大会本就是由压云寨一力承办。 众人只能在别人的规则中获得优胜! 古蜀压云寨的地下,封印着一个十分古老的秘境,千百年来,从未有人开启,说是禁地也不为过。 而秘境之中,传说又有一个十分古老的剑冢。 名剑大会,那无宝剑助兴怎么可能? 明夜一早便打算,用着秘境之中的至宝作为此次试炼大会的彩头。 若能成功闯出秘境者,便能得到那把埋藏很久的半神之器,被看是半神之器,其实已经足够吸引这些修士了! 这世间神器能有几把? 不是谁都有怀音那样好的运气,能有一个天下独一无二的师尊,给她神器傍身。 明夜将规则和彩头一说,众人便跃跃欲试起来。 叶桐对自己的实力认知十分清楚,凭他的能力,怕是在秘境中谁也打不过,又何必进去丢脸呢? 怀音看着自家小师侄有些落寞的样子,便伸手拍了拍少女的肩膀,“这次的试炼已经说过了,可以是仙门中长老带着弟子寻宝,我带着你前去也无不可。” 叶桐这才想起来明夜方才似乎真的说过,但小师叔身体似乎并没有好全,跟自己一起真的没有大碍吗? 带着一丝期望的目光,叶桐转头看向了霜寒,而后者却立刻移开了目光,仿佛生怕和少女触及。 意料之中的动作,却让叶桐心中狠狠刺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从昨晚开始,自家师父便一直躲着自己,叶桐又不是傻子,天性敏感的很,早就发现了,只装作不知。 如今再一确认,只觉得胸口闷得生疼。 是什么让师父的态度变化巨大? 叶桐思来想去,也没想到是因为她和霜寒躺到了一张床上,彼时的少女还稚嫩的很,不知道男女有别。 更不知道霜寒因为这件事草木皆兵,生怕失了清白。 似乎是发现了叶桐情绪的低落,怀音忍不住叹了口气,霜寒那个傻子表现得实在太明显了,躲着小丫头就好像避着什么洪水猛兽。 真不知道她这二师兄脑子里是怎么想的! 为了尽快帮叶桐转移注意力,怀音便说起了那压云寨之中半神之器的故事,希望能给叶桐解释一下地下秘境的危险,和那兵器的神奇之处。 这些事情,其实是怀音前世从上官策口中听来的。 前世在压云寨的秘境之中,便是上官策夺得了最后胜利,拿到了古蜀剑冢之中的那半神之器。 那半神之器,名唤兵解。 正是剖出了怀音神骨和内丹的那把匕首! 虽是残缺不全的神器,其威力和戾气却极强极重,上官策也是在怀音的强行帮忙压制下,才能勉力使用那把匕首。 却没想到刀尖最后朝向了自己。 怀音忆起过往种种有些默然,不过想到自己死后,上官策大概彻底无法使用兵解了,胸中又涌出一股子快意。 叶桐听自家小师叔说着说着便住了口,忍不住好奇地追问。 怀音这才回过神,兵解的威力讲到一半,奈何秘境已经打开了,明夜正坐在入口处登记前往的人名单。 要知道秘境之中或许有至宝,却更有凶险,生死难料! 此番进入秘境之中,难免是要签订一份协议的,内容大概是自愿进入探险,参与这一次名剑大会最后的试炼,胜者夺魁,若有损伤概不负责。 怀音带着自家小师侄走到了秘境的入口处,明夜照例递上了一个协议的册子,怀音看着那男人脸上笑得温和,忍不住暗骂了一句老狐狸。 签完了字,怀音拉着叶桐和数十个天外天的弟子,刚要往里走,身后却传来了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小夫子,等等我呀!” 声音哀怨悠长,不是虞归这个活宝又是谁。 怀音冷着脸转身,正好那一身黑衣的少年笑嘻嘻地凑到面前,“小夫子,我好歹是书院的学生,又是跟着你们来的,带上我嘛!带上我嘛!” 聒噪的语声缠绵不绝,怀音只冷冷吐出了两个字,“闭嘴。” 顷刻间噤声,虞归甚至伸手捂住了嘴,做出了一个封口的手势,少年睁着大眼睛扑闪扑闪看向怀音,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 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对怀音来讲问题都不大,带着虞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少年时常古灵精怪,连怀音都看不透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带着他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捣乱 这时虞归已经偷偷摸摸凑到了怀音耳边,有些小声诱惑道,“小师叔,带上我嘛,我只想看看传说中的神器诶!回天外天我拿两坛红莓酿换好不好?” 听着少年有些诚恳的话,怀音发誓绝不是只为了两坛美酒,终于是决定带上了虞归。 总归他说了回到天外天之后,既然能想到回天外天之后的事情,想来虞归是不会捣乱的,不然到时候自己可不会放过他。 何况凭借怀音的实力,也并不担心虞归能闹出什么幺蛾子,即便这小子想抢叶桐的神器,自己也能将他掐灭在动手之前。 第82章 操心。 一行人踏入了秘境的入口,只一道白光闪过,众人眼前一花,再睁眼时,已经身处在一片极空旷幽静的森林之中。 抬头是密密遮天的树叶,甚至看不见天空。 众人并没有觉得诧异,秘境里面自成一个小世界,遇到任何场景和气象变化都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怀音吩咐身边几个小弟子就地取材制作了火把,又往周围探了探,四周没有什么野兽踪迹,似乎很安全。 天色越来越暗,很快即使举着火把连三尺外的道路也看不清了。 怀音皱起了眉头,他们在密林中明明前行了很久,可似乎总在绕圈子打转。 密林中的树木大多长得一样,为了确认自己的想法,怀音带着众人在树干上做了些标记,又走了几圈,却完全没有发现那些被标记的树木。 这倒奇了怪了! 莫非这树林竟真的这么大,能容纳这些人走上几个时辰也走不出去? 那进入秘境之中其余的人,他们又在哪里? 怀音有些努力地回想,前世上官策也在她面前吹嘘过自己在压云秘境之中的经历,当然把他自己描绘成了个足智多谋的人才。 其中描述了许多凶险 却似乎并没有提过这个密林。 那时代表这个密林没有危险呢,还是代表他根本不曾来过这个地方呢! 见众人都有些疲惫,怀音便命队伍停了下来,众人原地休息,生起了一个火堆,四周并没有野兽,也不用担心会引来危险。 天外天的小弟子们还是第一次下山做任务,虽然步行了很久很累,众人却兴奋不减,一个个叽叽喳喳的,诉说着自己的兴奋。 怀音也没打断众人,只坐在一边想着进入秘境以来的古怪之处。 而虞归也顺势坐到了她身边,有些热情地打着招呼,“小夫子,你怎么一个人坐这么远,也不跟大家聊聊天?” 怀音斜了虞归一眼,并不想开口。 虞归却是个极厚脸皮和自来熟的人,自顾自讲起了一些俏皮话,将气氛烘托地热闹了一些,惹得众人都聚在了怀音的身边。 这时,虞归又不长眼地开口,用带着些好奇的语气问道,“小夫子,之前你还在讲关于这秘境中那半神之器的来历,只说了个开头,不如趁现在跟咱们大家讲讲。” 众人被虞归挑动的纷纷露出好奇的目光,亮晶晶地看向怀音。 这小子倒是有备而来。 怀音瞪了一眼虞归,却并没有拒绝,而是淡淡开口道,“这半神之器,名唤兵解,是天下第一铸剑师公冶离生平最后一件作品。” “可这作品自出炉那一日起,便没离开过剑冢,你们可知是为什么?” 众人瞪大了眼睛,仿佛好奇宝宝一般面面相觑。 有一个弟子抢先回答道,“莫非是因为此剑威力太强,所以被封印?” 叶桐举了举手跃跃欲试,“还是因为公冶离舍不得这把宝剑,所以将它带进自己的坟墓?” 怀音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惹得众人纷纷好奇。 沉默半晌,只听自家小夫子轻轻道,“这剑出炉的那一日,便带走了铸剑师的生命,公冶离以身殉剑,融入了剑池的烈火中,尸骨无存。” 众人都没想到会是这样惨烈的原因,一时间“嘶”声此起彼伏。 被冶金水浇遍全身,那是一种怎样恐怖又疼痛的感觉? 但凡没有经历过的人,都是无法想象的! 一众天外天弟子对故事的兴趣瞬间小了很多,有胆小者甚至已经缩到了自己师兄弟们的身后,找了个自认安全的地方藏起来。 怀音看着众人脸上有畏惧也有害怕的表情,忍不住叹了口气,小声安慰道,“斯人已逝,那剑如今只是个彩头,寻到它便代表你们历练成功,作为优胜者。” “身为天外天的弟子,你们或许不必赢,却一定要勇敢,没什么值得害怕!” 众人听到怀音这么说,一部分又拾起了信心,兴致勃勃地跟身边的同伴说着一定要拿到宝剑云云,其余虽然脸上有些忧愁,却也做出了坚强的模样。 正在众人纷纷打气时,又有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小师叔,那剑为什么会伤了铸剑师,是因为天生邪气吗?”虞归瞪着大眼睛,眨巴眨巴,仿佛勤学好问的学生。 一瞬间众人也因为这句话再次看向怀音,人都是越害怕什么便越想听什么,这些初出茅庐的小家伙也不例外。 怀音瞪了表面好奇宝宝实则刺头儿的虞归一眼,有些凉凉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但消除邪气对天外天的尊上们来说并不是件难事。” “各位努力的话,或许便能将这半神之器收归己用!” 最后一句话,实则便是对着叶桐说的。 天外天的弟子众多,大家都想拿到那半神之器,但怀音最希望的,还是叶桐能够侥幸获得最后的胜利,夺取兵解。 无他,进秘境之前霜寒说得那番话,让怀音有些担忧,二师兄那木头似乎真的想抛弃小桐儿。 如果没什么战斗力的叶桐真的能拥有神器,或许能依靠自己的能力活下去,男人什么的,都是靠不住的! 看着依旧懵懂的叶桐,怀音只觉得自己操碎了心。 众人休息了一阵,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空始终没有明亮的迹象,也不知道是这个秘境本就没有白日,还是林荫太厚遮住了阳光。 再度向前走,众人隐隐听到前方不远处,传来了声声呼救。 既是有人,想必是早一步进来的历练弟子,合该上去问问情况,说不定对探秘有帮助,于是众人循声而去。 来到一株巨大的、足有两人合抱那么粗的垂杨木前,那呼救声终于清晰。 怀音也是靠近了此处才发现,这求救的人,竟是上官策和苏婠婠,若不是已经到了树下,她直想拂袖而去。 这两人怎么老是阴魂不散! 此处历练都是天外天年轻一辈的弟子,倒是没人能压得住怀音,小夫子没开口说救人之前,众人倒也眼观鼻鼻观心。 就那么静静看着被悬挂在树上的两人。 第83章 怪物。 上官策和苏婠婠也不知道被倒挂了多久,嗓子都喊到接近沙哑时,终于有人来了,然而这来人却让两人有些绝望。 怀音带着一群天外天的弟子,抄着手站在树下,仿佛看着什么跳梁小丑一般,就那么静静看着他们。 苏婠婠只觉血液几乎冲到了头顶,一股愤怒和羞愤的情绪蔓延。 同样被捆缚得像一条死狗一样的上官策,却很是懂得进退,连忙高呼道,“音儿,见到你真好!音儿快救我。” “别乱叫我家小师叔的名讳!”叶桐站在树底下,有些恶狠狠地威胁道。 自从怀音对上官策发了一场脾气后,叶桐便认为她这小师叔在修习劳什子无情道,从此与男人绝缘。 叶桐一开始便不喜欢这位自大高傲的沧海宫宫主,平时尊称一声也是看在自己小师叔面子上,如今小师叔都不要这个男人了,自己更没必要给他脸。 而上官策眼见着叶桐的态度却是呆了,他从前在天外天时,不说人人敬畏,却也不会对他有任何疾言厉色。 像叶桐以前对着自己也是轻声细语。 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大概是自己与怀音大闹了一场后,什么都变了! 连这些小杂碎也敢编排冷声对自己说话。 上官策开始后悔了,他不该弃了怀音而选择苏婠婠的,婠婠虽好,却不能给他这样高高在上的感觉。 男人嘛,难免是在乎权利的! 当身居高位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再次跌落云端时,就会越发怀念从前的生活,后悔不迭。 “音儿我错了,之前是我鬼迷了心窍,是我不对,对不起你,可我我还是爱你的啊,你救救我!” 喋喋不休的叫声带着些凄楚的味道。 怀音抽了抽嘴角,实在没想到上官策能这么不要脸,在苏婠婠面前还能说出这种话,所以是想抛弃了苏绾绾再来找自己? 当自己是捡废品的么。 然而怀音还没来得及发火,被捆在树干上的苏绾绾已经不干了,“你不是说只爱我一个人吗?会八抬大轿娶我过门?如今却对着这个女人求饶。” “真是个废物点心!老娘怎么会委身于你这样没用的东西。” “你住口,你这个荡妇,都是你勾引我!” 两人还有力气叫骂,曾经爱得死去活来,现在却如两只好斗的公鸡 怀音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这两个人属实让她看乐了。 前世那样深情款款,相拥在自己面前好像一对神仙眷侣,失去彼此就活不下去一样,求着她成全。 如今却当对方是死敌,睁着血红的双眼,若不是被捆缚着无法动手,甚至会杀死对方。 有一瞬间,怀音觉得自己心中的戾气都消散了几分,从前她满心满眼都是不甘愿的,说到底还是有一丝不忿,自己到底哪里比不上苏婠婠? 是她对上官策不够好吗 还是她不如苏婠婠年轻貌美 其实都不是。 她只是不如苏婠婠那样,会时常做出善解人意的柔弱姿态,上官策喜欢的是能让他有满足感的女人。 苏婠婠恰好就是这个女人。 可当利益发生冲突时,这样的爱就肤浅起来,两个人都只会考虑自己能不能从中牟利,开始算计对方。 相互辱骂都是轻的。 虚伪的人呀! 怀音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只觉得好笑得很,这样的两个人,前世自己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跟他们纠缠不清 或许是意识到和苏婠婠吵架并不能得到什么益处,上官策转而向怀音柔软攻势,“音儿,就算你讨厌我,憎恨我,可你是否还记得,当年是我用半颗金丹救了你。” “其余什么你都可以不在乎,但我能不能请你救救我,就当还了昔日恩情?” 这话说得好生无耻,还能强迫人家报恩。 可惜怀音早已历经一世,心里清楚得很,救了自己的是师父,才不是面前这个挟恩图报的浑蛋。 不过此时此刻,揭穿他也没什么意思。 怀音淡淡扫了依旧倒挂在树上的男人一眼,终于开口,“告诉我你们遇到了什么,如果对我们有用,便放了你。” 上官策闻言迟疑了一瞬,苏婠婠却是抢先开口,“我比他知道的更清楚,放了我,我什么都告诉你!” “你这臭女人,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杀了你。” 眼见着两人又要吵起来,怀音皱起了眉头,冷喝道,“够了!你们可以一个个说,若是再吵,我大可带众人离开让你们自求多福。” 两人闻言瞬间噤了声,又对视了一眼,苏婠婠抢先开口生怕慢一步道,“这地方应该是个迷宫,我们刚进入秘境便被传送到这里。” “我和上官策走了很久,可怎么都不能离开这里,这地方就像是无穷无尽的地狱。而且还有其他人,不、那或许不是人,而是怪物。” “它追了我们几天几夜,一直跟在我们身后,我们根本看不清它的样子。在一个晚上,那怪物将我们抓了起来,捆在了树上,它想杀了我们! “你救救我,我不想死!” 话至最后,已经带了一丝颤音,看得出来是害怕极了。 怀音看着苏婠婠瑟缩的模样,觉得这人行为不似作假,可距离他们进来只是一瞬,为什么苏婠婠会说过了几天几夜呢? 这秘境之中的时间流速,竟是如此奇怪吗 还是苏婠婠编造的谎言,又或许她已经被吓傻了,说得都是些胡话? 一瞬间,少女便生出了七八个念头。 苏婠婠说完之后,上官策也没什么好补充的,他的经历自然和苏婠婠是一样的,苏婠婠见到了什么他也见到了什么,且同苏婠婠一样,并没有看到什么怪物的样子。 秘境之中有一两个奇怪生物,并不奇怪,怀音没把两人口中的怪物放在眼里。 看着两人倒吊的面红耳赤的样子,怀音最后还是让弟子们将人放了下来,倒不是生出了恻隐之心什么的,就是觉得这俩人互掐很有意思。 将他们放下来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趣事。 或许这两人总有一个会打死对方也不一定? 第84章 城池。 然而当这两人真的被放下来后,却又收起了之前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只远远分开、互相嫌恶,甚至不愿意去看对方一眼。 怀音没能达到心中邪恶的想法,颇有些失望。 上官策被天外天的小弟子放下来后,不由分说便跟到了怀音身边,想好好表现。 然而叶桐和虞归却没给他这个机会,两人一左一右拦在自家小夫子身边,很像两尊威风凛凛的门神,死死瞪着跃跃欲试的男人。 被两个人用戒备的目光看着,上官策终是没有机会接近怀音,只能悻悻坐到了旁边,蜷缩成一团,有些狼狈的模样。 叶桐皱起了眉头,还想趁胜追击将人赶走,却被自家小师叔喝止了。 看着怀音淡然又坚决的表情,叶桐遗憾的很,同时心中又担忧,莫非是小师叔又再一次对这男人上了心? 怀音才不理会自家小徒弟莫名其妙的纠结,也不在乎地上的枯枝乱叶,席地而坐便闭目养神起来。 至于苏婠婠,好不容易逃脱了桎梏,却并没有离开。 只是在离众人很远的一个角落里,有些安静地坐着,也不知道是被悬挂耗费了太多的力气需要休息呢,还是觉得跟在众人身边更安全一些。 在叶桐看来,当然是后者。 事实上小丫头也确实没有猜错,让苏婠婠一个人离开,她肯定是不敢的,上官策带来的那些沧海宫弟子已经死光了。 凭借苏婠婠的修为,也是苟延残喘才活到这个时候! 跟着天外天的弟子们,至少生存的几率会高一些,虽然苏婠婠平日很是羡慕和憎恨怀音,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女人的修为是一等一的。 或许只有她,才能胜过不知名的怪物。 又或者看着怀音被那怪物撕碎,也不错,至少那女人会死在自己前面。 在谁都看不到的地方,苏婠婠露出了一抹极诡异的笑。 短暂的休息后又踏上了新的旅程,上官策和苏婠婠一直跟随着怀音他们的队伍,出乎意料的,怀音并没有拒绝。 只是并没有为两人改变自己的路线和前进方向。 为此,叶桐不满了好久,老是会用一种十分惆怅的目光看向怀音。 怀音只当做不知,她将这两人留下来自然是有目的的,在这怪异的密林中绕来绕去,他们连根毛都摸不着,苏婠婠和上官策却说看见了怪物。 到底是这两人在说谎,还是怪物躲在暗处一直准备偷袭? 怀音暂时还分不清。 但前者显然不太现实,这俩人说谎骗人并不能带来什么收益。 若是后者的话,怀音可不想坐以待毙,将两人带在身边,或许能引来怪物的攻击,从而反击。 这些想法自是不能和叶桐这个小呆瓜去讲! 所以无论小丫头以怎么样哀怨的目光看自己,怀音都不为所动。 不能凭借光线分辨时间,众人只能使用身上携带的工具,约莫又过了几日,天外天的弟子们陆续遇到了不少负伤的、其余门派的弟子和长老。 能带着弟子们进到秘境修炼在,这些长老的修为自然也不会差。 可现在无一不是满身狼狈又受了重伤,气息奄奄 可奇怪的是,这么多人都受了伤,偏偏怀音带着的一种弟子,什么事情也没遇到,实在让人费解。 苏婠婠藉着由头勾搭上了一个仙门的弟子,还为那仙门的长老奉上了治伤的良药,立马被那仙门中的人奉为上宾。 怀音他们当然也不是没有为这些受伤的众人分发药材,可僧多粥少,难免只能救急。 没有分到的众人自然忿忿不平,一度阴阳怪气。 看着自家小弟子们一脸难过,怀音拉住了其中一个小弟子递出去的伤药,冷冷扫了周围众人一眼。 之前在外面怀音便伤了渡鸦们的长老,一度传出凶名,众人还是比较畏惧这位天外天长老的,又或许只是害怕怀音的身份和神器。 但无论如何,看到怀音的态度,方才还桀骜的众人此刻谁也不发一言,开始疗伤。 被冷嘲热讽的那小弟子失落地垂下头,有些懊恼的模样,怀音伸手捏了那小可怜的脸一把,又将伤药好好塞进了他的手中。 有些人,天生就不配得到温暖。 苏婠婠看着怀音得罪人而不自知,心中越发欢喜,做出了一副大度的模样,将身上的伤药尽数分了出去。 这些药材都是她从云华舫带出来的,比天外天那些小弟子身上带的不知道要好多少。 众人也都是识货的,看到了药罐子上云华舫独有的标识,一时间纷纷围着苏婠婠道谢,将这菩提坞的小弟子哄得都有些飘飘然了。 上官策看着苏婠婠被众星拱月的模样,有些羡慕又有些后悔,若是他没和苏婠婠闹翻的话,或许就是两个人被那群仙门弟子围在一起感谢。 虽然不是什么大门派,可架不住人多啊,沧海宫今后的崛起也离不开这些人的支持! 都怪苏婠婠这个女人,竟将这么好的伤药偷偷藏起来,没有给自己,不然此时这些感恩戴德的对象不就换成自己了吗? 不管上官策此刻心中是多么恼怒和不满,苏婠婠得到的待遇比他提升了不是一点半点。 这位沧海宫宫主,跟在天外天一众弟子的屁股后面,只能睡在最偏僻的角落里,连条薄毯都没有。 苏婠婠却能享受其他仙门的物资供奉。 为此,苏婠婠甚是居高临下地到上官策的面前炫耀了一番。 对这两个人的眉眼官司,怀音并不想去理会。 又走了不知道多久,众人犹如没头的苍蝇一样乱窜,却不经意便找到了密林的出口,撞入了一座城中。 天空依旧黑压压的一片,说不清是云还是其他什么东西,将阳光全都遮盖了起来,前方则是一座巨大的城池, 说是城,其实也算不上城,而是被黄沙掩埋的一些古建筑。 巨大的石头高高伫立,仿佛墓碑一样,在祭奠着这座没有生命的城池。 城中空荡荡的,一个人、甚至尸体也没有,安静地可怕。 第85章 魔剑。 众人之中也不乏见多识广的大能,却从没见过这样古怪的场景。 天外天的小弟子们颇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看着离开了密林,便兴奋地想要冲进城中一探究竟。 怀音下意识便抓住了兴致勃勃的叶桐。 这座城很不对劲,她直觉便不想身边的人进去。 其他一众仙门的人却没有怀音这样的顾虑,争先恐后冲进了城中,而余下天外天的弟子们面面相觑,在怀音没发话前乖巧站着不动。 后面是连绵不断的密林,而面前则是空旷死寂的孤城,他们站在一片黄沙之中,尘土还在不断飞扬,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怀音到底无奈,只能带着众弟子踏入了这一片土地。 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惊叹声,想来是先前进入这座城的仙门弟子们,一声比一声高,也不知道他们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既是秘境,随处都可能发现一些至宝,见者有份。 这是规则,也是对众人的鼓励! 若只是一些小弟子们欢欣雀跃,倒也罢了,连许多门派长老人物都惊叹出声,想来这地方出土的东西绝非凡品。 带着一众的弟子走上前去,怀音看到了遍地黄沙之中,穿插着无数名剑,有的能叫出声,有的怀音连名字都叫不出来,这些剑的年纪或许比她还要大。 也难怪这些个仙门弟子惊叹不已,或许他们终其一生,都不可能找到如此多的宝剑利器。 一粒粒沙石积累的土地上,剑锋如勇士般伫立,亘古不眠,似乎在守卫着自己的疆土。 怀音站在高处,只觉一望无垠,身前是一片剑的海洋。 剑冢孤坟,原来竟是如此吗! 旁边有按捺不住的仙门弟子,已经伸手去触碰那插在地上的名剑剑柄,被怀音一颗石子打在了手背上。 奈何她阻止得了一个人,却阻止不了所有人。 不是所有人都是天外天的弟子,其中自然不发桀骜又不服管教的刺头儿。 在怀音阻止面前的一个小弟子时,已经有另一个人的手触摸上了剑柄,用力一拔,刀锋划过粗粝的沙石,传出有些悦耳的嚓声。 那人惊喜地看着手中的长剑,剑身如一汪湛蓝的湖水,澄澈又明亮,漂亮得不像话。 众人纷纷用羡慕地目光看向那人,可这情绪还没来得及持续一秒,却见那人微笑着将剑横在自己颈前,用力一挥。 鲜血四溅! 纵然埋藏了数百年,那剑依旧锋利,有人头在地上滴溜溜滚了一圈,沾上一片带血的沙。 有风扬起,不知道迷了谁的眼。 众人从一开始的惊喜,变成了恐慌和畏惧。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像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得到宝剑的那人会自刎。 紧接着,触碰了剑柄的人接二连三举起了手中的长剑,面上带着诡异而奇特的微笑,纷纷抬手抹上了自己的脖颈。 一时间地上骨碌碌滚了好几个飚着血的圆脑袋。 这一幕让人止不住有些后背生寒…… 这些剑之所以被藏于剑冢,或许是有原因的。 上古真论中有记载,魔剑伤人伤己,凡出鞘见血,必有伤亡。 就如同这些所谓名剑一般,一旦被人从沙石中拔出来,必会尝到一人鲜血的味道。 将这些剑藏于此的人,竟是为了封印它们,不再为祸人间。 可偏偏世人贪婪的目光再度集聚于此,使魔剑再度破土而出,怀音总算能想象,为什么兵解的身上会带着那样重的戾气。 而前世上官策他们这些人,为了将之带出去,又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没等怀音思考太久,那地上一个个还带着血的头颅忽然滚动起来,寻觅到修士的位置便是张嘴一口。 有的或咬在其他修士的小腿上。 有的大张着嘴,追赶着仓皇逃窜的修士,竟是又恢复了生机,可眼里却再没有作为人该有的清醒,状若疯狂。 怀音一脚踢飞了一个滚过来的头颅,拉着众人且战且退。 这变故发生的太突然,不少人都没能反应过来,第一时间避让开这些头颅的撕咬,故而受了伤。 而受伤的人又接连发生异变,长出了尖利的爪牙,瞳孔漆黑一片,追着活人开始撕咬,动作诡异却十分矫健。 所幸天外天出来历练的小弟子们身手都不错 虽然一开始被吓得失去了反抗的意识,但看到自家小师叔临危不乱指挥时,又听话地围聚在一起,将后背交给同门,开始斩杀地上的头颅和四面八方的走尸。 奈何被感染的修者实在太多了,很快便将众人围到了角落中。 怀音眼见着一个异变的修者爪尖即将碰到叶桐时,怒而抽出了腰间那莹绿色的长鞭,狠狠便往那修者手臂缠去。 那手臂宛如脆生生的藕节般,就那么被怀音扯成了两半。 然而那被感染的修者却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疼痛,顺势张口便要咬向叶桐,状如疯狗。 千钧一发之际,虞归一脚狠狠踢在了那修真者的太阳穴,因为用力过猛甚至踢出了一个凹陷的小坑,却完全没有鲜血流出。 修者的动作迟疑了一瞬,像是醉了酒一般晃了晃脑袋。 怀音看着眼前这一幕,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举起鞭子狠狠一抽,便像切西瓜般、将那修者的脑瓜切成了两半。 将异变修者的脑袋切开之后,这人总算不再反抗,安静地躺在地上,大概彻底死去了。 像是找到了方法,怀音用着鞭子顺手砍瓜切菜斩开了好几个变异修者的头颅,这些东西也同样不动了。 于是整片沙地上,便看到怀音有些轻灵的身影,在满地的头颅和疯狂的变异修真者之间穿梭。 不过片刻,怀音就让地上的头颅多了一倍,全是切开的整整齐齐,甚至能看到有些红红白白的脑浆,还有环状的脑部构造。 耀武扬威的变异修者也被怀音卸了个七零八落。 有一声很轻的呼哨声响起,余下的修者四脚着地如野兽般匍匐着嚎叫起来,,像是在回应些什么,很快便从四面八方逃走了。 怀音深知追下去绝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带着一众天外天的弟子赶忙退出了这剑冢沙地。 第86章 幼童! 其余仙门弟子疲于奔命,自然紧跟在怀音身后。 这时他们可不会去说怀音刻薄小气云云,而是满心希望这位天外天的年轻长老能够大发神通,将他们尽数救出去。 众人紧紧跟在怀音身后,路过一座半被掩埋在黄沙中的建筑时,却看到那巨大的类似架子的三足柱上,紧紧捆缚着一个半大孩子。 约莫三四岁的个子,一身鹅黄色的袍子将人紧紧裹着,被绳索一类的物事高高吊在半空中,于风中荡来荡去。 那孩子的面目隐藏在飘散的黑发中,看不清楚到底长什么样。 在这危机四伏的沙丘中,出现一个小孩子本就是一件极为诡异的事情。 众人都假装没看见,行色匆匆便要离开。 怀音却不由停住了脚步,虽然不想承认自己是个好人,但对于这样幼小的生命,断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特别是,那孩子似乎还在动! 天外天小夫子停住了脚步,其余的人也不敢妄动,只见怀音一挥袖便甩出了一道劲风,狠狠往那悬挂着孩子的绳子上割去。 随着那孩子坠落下来,怀音飞身一跃而上,将那团鹅黄色紧紧拥在怀中。 众人在地上看着,刚刚松了一口气,却见四面八方的头颅高高飞起来,围着一团朝着怀音俯冲过去。 没有人能理解,为什么被砍下的头还能飞。 怀音在半空中根本无法使力,更无法使用腰间的长鞭,只能抱着怀中那孩子有些艰难的闪过,顺势狠踢一脚,将飞向自己的古怪头颅踢掉。 若是就天外天这小夫子一个人便罢了,可惜身边带了个小家伙,到底是个累赘,虽然怀中的小孩子不哭不闹,但怀音为了护着他仍旧被一个头咬住了手臂。 所幸底下的天外天弟子们也各显神通,施展着法术将众多的头颅赶走或是砍碎了。 怀音坠落到地面上的时候,脸色有些不太好,众人当然也看到她被那些怪物咬了一口,之前被咬伤的人很快便异变成了同样的怪物。 虽然怀音此时还没发生变化,但难保下一刻不会变成什么诡异厉害的东西。 原本紧跟着天外天众人的仙门弟子,此时都默默离他们远了些,更有甚者已经默默拔出了长剑。 怀音冷嗤一声,放下了手中的小家伙。 从受伤的那一刻,她便知道自己会经历什么,却不想这些人变脸如此迅速,连伪装一下都懒得。 一众仙门的弟子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面面相觑半晌,只见一个窈窕的女子慢慢走了出来,不是苏婠婠又是谁呢? “怀音夫子,我们敬你畏你,可你现在受了伤,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们不该抛弃你,可你现在都对所有人来说都很危险。” “旁人都不敢出头,对你说这样的话,我却知道您是个一等一的善人,定不愿意看到伤亡和流血。” 怀音捂着手腕上的伤口,鲜红色的血流汨汨不止,叶桐正心疼地往上面撒着些药粉,闻言有些愤怒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婠婠轻轻笑了,看向了天外天其余门人,有些认真道,“我们现在都在逃命,没有受伤的人自然该抱紧在一处,这样才能有更大的机会逃出去啊。” 这话里的意思,无非是怂恿弟子们抛弃怀音这个受伤的累赘,加入他们仙门的队伍。 这世上有几个人是不怕死的呢? 苏婠婠勾着唇角,忍不住冷笑,但凡想想这高高在上的小夫子众叛亲离的样子,她都会暗爽不已。 怀音已经受伤,想来不久便会产生异变,其余仙门的人不肯走,其实并非想收拢天外天的弟子们,更多是贪恋天外天小长老的那把神器。 怀璧其罪即便怀音救了这么多人又如何,没人愿意领她的情! 苏婠婠很清楚这个事实,却要再往怀音的心上戳一刀,若此时这些小弟子有想离开加入他们仙门的,那便更好了。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这天外天一众的小弟子,虽然听见怀音受伤了有些恐慌,下一刻却全都站在了怀音的身边,用行动表达着无声的支持。 怀音冷笑着看向苏绾绾,有些凉凉道,“即便我受了伤,你猜我能不能在三招之内格杀你?” 苏绾绾闻言惊得后退一步,下一刻又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然而想说些什么,又想起怀音说得那一句话,只能冷哼了一声。 方才一众仙门的人虽然没有开口,但看着怀音的目光不善,显然苏婠婠的意思和他们相差无二。 怀音冷眼一个个扫过去,这些人方才都是跟在她身后,没怎么出力便逃脱那些异变修者追赶的,此时却一个个恨不得她立马变异,除之而后快。 虽说早知人性便是如此,少女的心力还是感觉到些许凉薄。 所幸,天外天的弟子们却没有一个避开,尽管知道靠近她或许会有危险,却都一个个坚定地站在她身边,做出守护的姿态。 一时间剑拔弩张! 怀音慢慢直起身子,毫不在意地随意用布条缠了缠手腕上的伤口,“你们若觉得我受了伤,便无力再战,欺我门中无人,大可以试试。” 少女的步伐沉稳而矫健,站在众人的面前,单薄的身躯却宛如高山一样不可逾越。 众人这才想起来,这位是天外天最受宠的小长老啊,虽然年纪尚浅,修为却是不俗,心性又狠辣得紧。 他们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敢来威胁她? 一时间众人纷纷退避,脸上也露出了一抹恐惧的表情,几个胆小的瞬间便头也不回地跑掉了,与其被怀音清算,他们更宁愿去和变异的头颅和修者搏命。 谁知道前者会不会趁着最后的力气将他们格杀当场。 怀音握着手中绿莹莹的长鞭,一步步往前走着,每走一步仿佛死神归来,带给众人强大的心理压力。 苏婠婠已经吓得避让到了最后方,可面前的人一个个让开,谁也不愿意当她的靠山,惹怒面前有些冷峻的天外天小长老。 第87章 雪恨。 众仙门现在还能做主的管事着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同时对着怀音拱手一礼。 “怀音夫子救了我们性命,于情于理我们都不该恩将仇报,方才是这个女人的意思,并非我们想小长老去死,还望小长老明察。” 这竟是将身上的责任推了个一干二净。 怀音冷冷扫了众人一眼,嘴角带了些嘲弄的笑容,“既是如此,你们可以滚了,将她留下便是。” 说着少女伸手指了指缩在后面的苏绾绾。 众人自然乐得从命,而后纷纷脚底抹油,逃命要紧! 不愧是天外天的小长老,修为高深莫测,放出来的威压简直让众人喘不过气来,难怪能撑到此刻不见异变。 众人不敢再留,无论是被怀音发怒杀死还是之后再被怀音异变发狂杀死,都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将苏婠婠交出去也无所谓,总归这女人又不是他们任一仙门的弟子。 苏婠婠看着众人飞奔着逃命,其中便有她赠过良药的仙门子弟,当时一口一个恩人和满脸笑容,此时却根本不看她一眼。 当真是无耻至极! 怀音冷冷扫了面前的女人一眼,心中生出了些极端厌烦的情绪,她重生之后没找过苏婠婠的麻烦,反倒被一次次的挑衅和针对。 她是真的脾气太好了,被旁人看轻了吗? 怀音抽出了虞归腰间的长剑,慢慢走到了苏婠婠的面前,那女人吓得面如土色,不住往后退着,怀音却没再给她机会,一剑狠狠挥下。 藕荷色的长裙顿时晕开了一团血迹,洇开如墨一般浓烈。 苏婠婠的双腿竟是被生生砍了下来! 这还是怀音头一次对活人出手狠厉,之前她也杀过走尸了,说起来众人似乎不信,但今天竟是数百年来少女第一次举起屠刀。 一开始怀音还认为自己会有些不适,但似乎全然没有。 难怪世人都喜欢报仇雪恨的故事,能一解心中从前的愤懑和痛苦,实在是快意无比。 苏婠婠只是一个恍神,便觉得双脚一阵剧痛,怀音这个疯女人,竟生生将她的脚砍了下来,这个残暴的疯子。 惨叫声不可抑制地从苏婠婠的口中溢出。 还没走远的一众仙门弟子闻声吓得缩了缩脖子,想在远处捡便宜的夜连忙溜走,生怕成为下一个被泄愤的工具。 怀音将手中长剑扔还给了虞归,顺势找了团破布塞到了苏婠婠的嘴里,将那尖叫不休的嘴给堵了起来。 苏婠婠连痛呼都无法出声,额上很快沁满了细密的冷汗,目眦欲裂。 怀音往后退了两步,吩咐虞归将人重新捆好挂到之前挂着那孩子的三足架柱子上,虞归素来是个混不吝的,对于小长老的命令并没有反驳。 杀人什么的,对于听雪楼的弟子来说是家常便饭,他们才不像天外天这些乖乖宝宝,不曾见血。 照着虞归的脾气,苏婠婠这样恩将仇报的女人,被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因为小长老的命令,虞归细心将绳子捆了好几遍,确定苏婠婠绝对无法逃脱,才挟着那女人将之捆到了高处。 苏婠婠绝望地瞪大了眼睛,她怎么也没能想到,原本自恃身份的怀音这次突然发难。 竟下了死手生生砍断了自己的腿! 脚腕上的伤口一点也没处理,苏婠婠甚至能感觉到还在流血,热度一点点从身体里流失,剧烈的疼痛逐渐模糊了她的意识。 处理了苏婠婠,怀音便带着众人前行离开。 叶桐始终没有忽视,自家小师叔的脸色惨白得像一张纸一样,隐约还带着些青灰的颜色。 小师叔可能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好 果然没走上两步,怀音便一个趔趄,幸好叶桐眼疾手快搀住,她才没倒下去。 “快逃!”怀音抓紧了叶桐的袖子,留下最后一句话,再也忍不住头痛欲裂,眼前一黑便沉沉昏迷过去,如同死了一般。 叶桐扶着摇摇欲坠的小师叔,一众弟子瞬间便围了过来,将怀音护在最里面。 可怀音却再也没有了意识,嘴唇泛着雾蒙蒙的白,有些死气。 一众小弟子红了眼眶,都有些没了主见,他们到底都是第一次下山,修为虽然不差,但到底历练太少,一遇着事情便莫名慌乱。 虞归原本抱着救下来的小孩子在最前面开路,听到叶桐有些慌乱的叫声,便转身折返回来。 怀音装得实在太好了,不仅骗过了之前那些仙门的苟且之辈,甚至骗过了身边跟着的门人弟子,在她昏迷前,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被咬了对怀音根本没大碍。 可怀音到底不是神身,她甚至比众人更为孱弱,生来是普通的肉体凡胎。 虞归有些忧心忡忡地蹲下身子,伸手刚要触碰怀音的顺便,却被怀中那小孩子抓住了手腕,仰着头劝告般开口,“快逃,她要变异了,和那些怪物没有区别。” 稚嫩的话语让众人心中都是一震。 这小孩子在虞归怀里一直乖乖的,沉默又安分,这还是她第一次开口,抬起头认真看向虞归。 是个漂亮的小女孩儿,一双眼睛极大,长长的睫毛扑闪着,唇瓣极薄极嫩,鼻子高挺小巧,看起来竟然有几分莫名的熟悉。 虞归愣了愣神,看看怀音,又看了看手中的小孩子,无端竟生出了两人很是相似的荒唐念头。 小孩子说完这句话后又不再开口,在场的天外天弟子自然没一个想逃,小夫子陷入危难都是为了救他们,他们又怎么能做出欺师灭祖的事情? 叶桐更是有些焦急地看向虞归怀中的小姑娘,“你还知道些什么吗?该怎么救我家小师叔?被那些怪物咬中可以吃什么药救命吗?” 也是病急乱投医了,叶桐竟是向小孩子询问。 虞归却没有阻止,这小孩子从一开始便安静地可怕,普通的这个年龄段的小丫头早吓哭了,她被捆在那样高那样危险的地方,是不是代表这小丫头并非普通人呢。 能在这样的地方存活下来,还是以小孩子这样弱小的身躯,这个丫头或许真能救怀音也说不定呢!? 第88章 木屋。 众人的目光一时都有些殷切地看向小女孩儿,若是让旁人看到定会啼笑皆非。 也亏得这天外天的小弟子是一群半大小子,唯一有点心眼的虞归也急昏了了头,不然怎么会相信一个还没有他们小腿高的丫头? 那一身鹅黄色袍子的小女孩眉头轻轻一皱,众人的心中便一紧,不知怎的,这严肃的小姑娘无端让他们肃然起敬。 “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对于叶桐的提问,小姑娘避而不谈,而是提出了另一个建议。 众人面面相觑,倒也觉得面前这小丫头说得没有错。 一行人便跟着面前这轻车熟路的小女孩,找到了一个藏在土丘后面、极隐秘的小破屋。 虞归见状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小丫头在这地狱般的地方活了不知道多久,对这里一草一木都无比熟悉。 或许跟着这丫头,便能找到出去的路! 小师叔坚持要救这女孩儿,倒真是个极明智的决定。 怀音依旧昏迷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修便将她背进了众人缩在的小木屋。 没有人注意到,小女孩儿看向怀音的时候,目光很是复杂,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憎厌,又有些艳羡。 叶桐安置好了昏迷的怀音,又连忙走到了那小丫头的面前,她此时已经看出了这小丫头是个有本事的,肯定能有治好自家小师叔的办法。 一袭青白色衣裙的少女半蹲着身子,与小女孩儿齐平,有些诚恳道,“小姑娘,多谢你带我们找到这个歇脚的地方,不过我还有事情想要麻烦你。” “不必问我,被飞头降咬中没有任何治疗的办法,全靠她的毅力看能不能撑过去,我建议你们赶紧将她绑起来,这样她发狂的时候你们更容易杀掉她。” 小女孩的话有些冷冰冰的,又十分现实。 叶桐还没出口的话噎在喉咙里,一时间又是担忧又是悲伤。 虞归站在一旁,看着小女孩漠然的态度,忽然生出了些很奇怪的感觉,这个小姑娘似乎很不喜欢自家小夫子。 不过这念头只是一瞬即逝。 对于小女孩的提议,众人沉默了很久,终是选择了用软布将怀音仔细捆了起来,连最尊敬自家小师叔的叶桐都没有提出拒绝。 他们都看到了被那叫做飞头降的东西咬中的下场,无一例外都异变成了可怕的怪物。 即使是小师叔,也被那东西折腾得昏死过去,谁都说不好怀音会变成什么样。 天外天的弟子们虽然经验不足,却都不是傻子,倘若是他们自己被咬了,定然也会要求被这么对待。 至于叶桐,她还记得小师叔晕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让他们快逃 大概也是怕自己会伤害到他们! 那小丫头说完了一句话便躲到了旁边,用两根树枝生了火,对着火堆发起了呆。 众人也是此时才放下心来,温暖让大家暂时忘记了这是个恐怖残忍的秘境,对活下去又生出了几分希望。 眼见着小姑娘自己动手生了火,作为成年人的众人都有些不好意思,有娇气的女弟子拿出了偷摸藏的一些零嘴,递到了小丫头的手里。 那小姑娘疑惑的看着手中的东西,又瞧了瞧对着自己微笑的女弟子。 那女弟子还以为小丫头不知道怎么开,于是顺口撕开了外面的纸包,将一块桃子蜜饯塞到了小姑娘的嘴里。 尝到了从没有过的甘甜,小姑娘有些仔细的咀嚼,甚至不敢去咬。 到底是些年轻人,虽然目前的状况紧张又艰难,但众人的情绪都很高涨,对生还和第一势在必得。 一众弟子们都有些疲惫了,但即使如此,他们也十分有警惕心地没忘记安排人守夜。 夜半时分,正好是叶桐坐在火堆前,严阵以待。 似乎也没那么危险,那些所谓的飞头怪物,在他们进了这件屋子之后,便避而远之,甚至靠近两步之后不久便会离开。 因而从下午到现在,都是有惊无险! 叶桐心中担忧着怀音的伤势,便坐到了自家小师叔的旁边,捂着怀音的额头极冰凉,像是从冰窖中爬出来的一样。 全然不像活人的温度 少女的心中一惊,又仔细地伸手一探。 便是这个动作,让原本安静躺着沉睡的怀音猛地睁开了眼睛,只是那瞳中血红的一片,让人望而生畏。 叶桐当然也吓了一跳,身子往后一仰。 然而还没等她避开,地上那人却直挺挺坐了起来,身上那些软布条应声而碎,裂成一段一段的布块。 怀音看似轻飘飘地一伸手,便正好掐在了叶桐的脖子上,五指并拢,慢慢收紧。 动作之前全然没有一点犹豫,小师叔最终还是没能熬得过去,终于变异成了怪物吗? 叶桐的心中既悲愤又恐惧,只觉得胸口越来越憋闷,再也没办法呼吸进一口新鲜空气,眼前的场景也越来越黑。 危急关头,怀音却似乎像触电了一般,猛地松开了自己的手。原本被掐在半空中的少女也随之坠落。 方才一只脚几乎踏进了鬼门关,叶桐吓得冷汗连连。 然而她那小师叔并没有恢复意识,只是停顿了一瞬,便又缓慢僵硬地挪动着身体,朝着瘫软在地上的少女走来。 叶桐终于意识到了害怕,大声地尖叫起来,将众人都吵醒了,呼吁着他们赶紧逃跑! 怀音的脸色青白得有些可怕,明明睁着眼睛,眼底却是一片通红,根本看不出以前温暖俏皮的模样。 小女孩儿站在角落里,看着行动极为迟缓僵硬的怀音,只觉得十分惊讶,哪怕被飞天降控制了,还能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意识和行动。 心性还当真坚硬得很! 怀音刚才掐着叶桐脖子的那一幕,小女孩儿当然也看在眼底,明明只要再用一分力,那弟子的脖子便会被折断。 可怀音却始终没被控制狠狠用上力,最后甚至松了手。 这大概还是飞天降这种东西第一次失手。 小女孩歪了歪头,露出了一抹不知道是好笑还是嘲讽的笑容。 第89章 策反。 众人一时间乱作一团,没人想对怀音出手,可他们不出手,却不代表怀音会清醒放过自己这群可爱的小弟子。 尖利的爪从指尖伸出,狠狠抓向面前的人,正是给过小姑娘一块蜜饯的女弟子。 此时那娇气的女弟子已经吓得脸色惨白,呆呆立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下一刻便要成为自家小师叔的爪下亡魂,或者被感染变成同样的怪物。 就是在这一刻,那个子还没有众人小腿高的小丫头终于动了。 只见那小丫头动作极快地跳到了怀音的背上,用一只手勾住了怀音的脖子,而另一只手在少女的太阳穴顺势一针,入肌肤半寸余。 便是这一下,让怀音停下了动作,布满血色的瞳孔又重新阖上,归于平静。 叶桐捂着自己的脖子,声音仍有些沙哑,“小师叔这是怎么了?” “毒气攻心,大概无药可救了。”小丫头从怀音的背上跳下来,有些淡淡道。 摇摇欲坠的身体失去支撑,终于站不住了,轰地便倒在一团干草堆上,白衣黑发,躺下仿佛是一道绝美的风景。 叶桐面上露出了些难以置信的神色,“不可能,小师叔怎么会有事呢,她明明那样强!” 小丫头摊了摊手,对叶桐的话不置可否,这女人这个样子,大概是熬不过那飞天蛊虫的折磨了,被控制最后沦为怪物也是必然的事情。 至于救她? 还当真可笑,凭什么! 叶桐的脸上浮现了些哀痛的神色,伏在怀音身上哭得很是伤心。 虞归紧紧皱起了眉头,是担忧和害怕,因为此刻他依然能看到怀音的命宫明亮,绝不是短命之人。 一直跟着这位天外天的小夫子,虞归一开始只是因为好奇,好奇想看看是怎样的人能完成逆天改命的壮举。? 后来相处的时日渐长,虞归觉得这小夫子倒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表面上清冷矜贵,其实却最是个面冷心热的,从她的一言一行皆可以看出来。 这样的人,虞归是不希望她死的! 但此时怀音的命宫明亮,人却已经昏迷不醒,甚至被害人的蛊虫控制,是不是说明怀音今后都会以这个状态活下去呢? 逆天改命,竟是如此不容于世的事情,要遭受如此惩罚吗? 拥有着一双慧眼、自以为勘破了命运的虞归忍不住低下了头,有些不忍。 天外天一众的小弟子们惊魂未定,唯有叶桐咬着嘴唇,重新将怀音细致地捆起来,小师叔肯定是不愿意伤人的。 等出了这个该死的秘境,她便去找师父,再不济找到神尊,他们那么厉害,总归会有办法救回小师叔的! 一身嫩黄色的可爱小姑娘似是看出了叶桐的想法,有些凉薄地提醒道,“再过半刻钟,若是她醒不过来,便会成为真正的怪物。” “你们真的不杀掉或是扔掉她吗?” 小姑娘本以为即使是叶桐对怀音感情深厚,不愿意下手,其余天外天的弟子为了自己的性命,也不会容忍危险留在身边。 可这些天外天的弟子们对视了半晌,竟是谁也没有阻止叶桐的行为,包括刚才那个差点被怀音抓到的女弟子。 人类可怜又可笑的善良心理,还真是难以捉摸! 不过小姑娘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坐回了自己的角落里,撑着下巴一言不发。 正在这时,门被“砰”地一脚踹开,原先那群逃离的仙门弟子竟是又杀了个回马枪,闯进了众人寻觅到休息的地方。 “门中弟子,抓住那天外天的长老格杀勿论,她已经变成了可怕的尸妖,绝不能让她祸害我们。”为首的一个仙门长老脸上压抑不住狞笑,冲着身后的弟子吩咐道。 天外天的一种弟子都有些茫然,不明白怎的就被人发现了踪迹,怀疑的目光一个个扫过去总算在对面的人群后面,发现了上官策的身影。 叶桐咬牙切齿,指着上官策有些颤抖道,“是你出卖了我们,你这不要脸的东西!”? 上官策本来还想避开几分,可那些仙门的弟子又哪里容得他后退? 这些人可很是清楚上官策曾经是怀音的未婚夫,后来却抛弃了那高高在上的小长老,如今找到他们告密,无非也是存着报复的心思。 拿他们当傻子使去对付怀音,众人为了神器自然也趋之若鹜! 但将上官策拱在前面,便能承受这些小弟子最直接的怒火,今后出了这秘境,更能将一切罪责全都推到面前这个男人身上。 作为微末的仙门留存,在刀口上舔血生存,这些人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并不那么好糊弄。 上官策摸了摸额上沁出的冷汗,知道没有退避的余地。 特别是,那群仙门之中的人,还将断了双腿奄奄一息的苏绾绾抬了出来。 看到面前这女人,天外天的弟子们都有些嫌恶,这些仙门弟子居然一直偷偷跟着他们,还将这被捆在柱子上的女人救了下来。 那为首的人又发话了,这次有些痛心疾首的模样,“大家同为仙门弟子,可怀音却弑杀无辜,如此嚣张跋扈的人沦落今日也是咎由自取!” “天外天的弟子们到底是无辜的,我们惩恶扬善,却绝不会伤及你们,你们愿意加入我们的,此时大可以弃暗投明。” 竟是公然开始策反 好大的胆子! 叶桐气得双眼通红,却知道如今的自己人微言轻,并没有什么办法,若是换了从前,这仙门的长老的头都被自家小师叔削掉了。 虞归站到了众人最前面,冲着那人轻轻一笑,“清风长老当真好气魄,想不到竟然愿意接受我们,那可真是极好的。” “虞归你”叶桐看着平时那吊儿郎当的少年毫不犹豫站到了最前面,有些错愕。 “我什么?长老大恩大德,我们莫非还能推辞不成,快过来,总归小夫子如今也变成了个怪物,抛下她我们可没错。” 虞归义正词严,对着叶桐冷声喝道,脚步不停走到了那清风长老的身边,颇有些急不可耐拜托众人的模样。 第90章 取代。 一众天外天的弟子都有些懵逼,看着事情呈向戏剧性的方向发展,虞归一步步靠近了那清风长老,脸上带着些心悦诚服的笑意。 而那清风长老的脸上带着自得的笑容,仿佛为收服了一个人自得不已,同时高傲的目光扫过其余众人。 天外天的小弟子们自是怒目而视,没有一人愿意屈服。 虞归慢慢靠近了那清风长老,下一秒猝不及防便手持着尖刀抵进了那老头的后心,带着些威胁道,“长老一大把年纪,活着不易,且行且珍惜才好,您说对?” 清风自然没想到,这表面屈服的少年竟突然反水。 且身形动作其快无比,自己都还没有反抗的机会,便被一招制住! 或许是因为丢脸,又或许是因为愤怒,清风长老的脸涨得有些通红,忍不住怒骂道,“卑鄙,竖子净使出些不入流的手段。” “不及长老连救命之恩都可以不顾,为夺神器泯灭良心。”虞归冷冷笑着,有些讽刺道。 清风自然是被一噎。 但性命掌握在旁人的手里,清风也不敢再说什么,额头上急出了大滴大滴的冷汗,对着自己旁边的弟子厉声道,“快退,不要造次。” 但他那些弟子却没有那么听话了,面面相觑了一眼,他最亲近的那个大弟子站了出来,恭敬地一拱手,“师尊,我们人多势众,这些天外天的小子插翅也难飞。” “等那长老一死,神器便也在我们手里,浮屠门发扬光大,便指日可待!” “在此之前,便委屈师尊以身殉道,助我们成大业。”? 那弟子拱着手,分明恭恭敬敬,却说出了一番大逆不道的话来,清风气得吹胡子瞪眼,几乎晕厥过去。 虞归却毫不意外,甚至带着些兴味地笑起来,哥俩好地拍了拍清风的肩膀,“长老可看清了,这可真是您的好弟子,大义灭亲,属实让人佩服。” 清风瞪着血红的双眼,还没来得及开口再说些什么,他那大弟子却已经动了。 尖锐的长剑直刺胸口,虞归侧身避过,却没有拉清风一把,当即那满脸皱纹的老道便被利剑穿胸而过。 并非朝着虞归,目的明确便是清风,这大弟子,还真是心狠手辣! 抽出了老道胸口的长剑,清风便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那大弟子脸上露出了一抹淡淡地笑容,看向了虞归,可在他师尊的尸体面前,露出这样的笑未免显得十分凉薄。 “虞少侠,我知道你功夫了得,不过我也不惧死,即便你抓住了我,我这些师兄弟也不会因此放过你们,你一个人,又能做什么?” 或许是为了回应这个人的话,一众仙门的弟子纷纷举起了手中长剑,面色冷冽地看向天外天众人。 虞归的心中一冷,重新看向了面前有些斯文的浮屠门弟子,皱紧了眉头。 这看似温文尔雅的男人,其实才是最狠的角色,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若不是现在处在对立的两端,虞归都想叹一声佩服。 毕竟能毫不留情一招便杀死自己的师父,只为不给别人留把柄。 局势再度紧张起来,原本放下心的天外天弟子们又屏住了呼吸。 那浮屠门的大弟子站位十分巧妙地将自己藏在了人群中,脸上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同时轻轻压下了手掌。 余下那些人便疯狂压了上来,将天外天的弟子们团团围住! 虞归扔掉了手中的匕首,抽出了身边的长剑,脸色无比凝重,这还是这个吊儿郎当的少年头一次露出如此谨慎的表情。 天外天的弟子们固然修为高深,可双拳难敌四手,黑压压的仙门弟子多不胜数,便是一个个往上叠都能压死他们。 人力终有尽时! 对峙片刻,那黑压压的人群很快压了上来,举着刀剑状若疯狂。 天外天的弟子们最开始还秉承本是同门正道,不愿伤人,可逐渐便毫无招架之力,这些仙门弟子虽然修为不高,却无所不用其极。 在这战场上,为了赢,任何阴损的手段都是可以使出来的。 渐渐地,天外天的众弟子也被打出了火气,一时间刀光剑影,有人哀嚎也有人染血。 叶桐始终挡在怀音的身前,虞归与她一起,两人并肩一左一右,将小夫子完全保护起来,不受这些人的伤害。 黑压压的修者一波接一波,两人身上逐渐负了伤,手上脸上被刀剑划破了不少伤口,殷红的血液溅出,有一滴便溅在了怀音的眉心。 没有人发现,原本死死陷入昏迷的少女,指尖微微动了一下。 只有藏在角落里,完全没有被众人注意的黄衣小姑娘,目光落到了怀音的身上。 没有人知道,怀音陷入了怎样的天人交战中。 在一片黑暗之中,怀音半跪在地上,举着手中的长鞭,若是此时有光照耀,定有人能发现这天外天的小长老已是遍体鳞伤。 可这只是意识的世界,是怀音内心深处的折射,便没有人能够看得见。 就连怀音自己,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一个全身被漆黑色长袍的人缓缓步出,看不清身形,更不知道容貌,那人的声音沙哑,甚至连男女都分辨不出,“重生一世,还是如此没用,你何谈给自己报仇?” 怀音一个激灵,猛地想抬头看清这人,下一秒又不由自主地在这人面前垂下颈子。 毫无招架之力! 如此强大的威压,根本无法抵抗。 “放弃,将你的身躯给我。”那人毫无感情地开口,却无端带了些蛊惑的意味,“我才能帮你达成所愿,报复你想报复的人!” 怀音连头都抬不起来,喉咙里发出了有些低低的笑声,“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不相信我又如何,你有能力反抗我吗?”那人轻嗤了一声,语声意味不明,那轻狂的态度,无端让怀音觉得有些熟悉。 怀音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渍,有些淡淡道,“既想要我的身体,那便是你要求着我,若你有办法的话,也不会现身在我面前。” 黑衣黑袍的人并没有接话,只是身形微微僵硬。 而怀音却撑着身子慢慢站了起来,抵抗住了那几乎让她筋骨俱断的压力,即便身上的肌肤寸寸撕裂,皮开肉绽。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想取代我?” 第91章 同源。 怀音抬起头有些倔强地看向面前笼罩在黑暗中的人,眼睛里因为承受强大的压力已经泛起了鲜红的血丝。 似乎下一刻便会流出血泪。 手执着长鞭,那神器如今已经失去了莹绿色的光芒,就像是一件最普通的武器。 怀音狠狠一挥,便朝着面前的黑衣人抽去,她用尽了力气,连手背上的肌肤都寸寸皲裂,露出有些鲜红的血肉。 那普通的长鞭触及黑衣人身前的结界,没有如之前一样被弹开,反而破开了那坚不可摧的结界,缓慢伸了进去,直直向黑衣人而去。 在这一片意识的海洋里,武器自然也不是真正的武器,全凭心念所化。 那黑衣人看着面前的一幕有些怔愣,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想到,怀音竟然固执如斯,拼着难以忍受的剧痛也要用最后的信念聚为利刃。 攻击便是最好的防御,这样浅显的道理,大概三岁的孩童也知道! 但要忍受剥皮拆骨的疼痛,孤注一掷地为了进攻不惜粉身碎骨。 这世界大概没人能有这样的勇气。 哦,不。 现在怀音便拥有了这样的勇气 在无人看见的地方,那黑衣人低低咒了一声,对他来说,这鞭子的速度太慢了,可这人的坚强让他觉得可怕。 如怀音所说,黑衣人其实并不敢真的想让她死,而是想让她退。 泛着莹光的长鞭“啪”地在半空中抽出一个弧度,美得让人心惊,与怀音手中那普通的鞭子一个交错,便将那鞭子撕得粉碎。 怀音在看见那黑衣人手里的暮色神鞭时,心中便涌出了无限惊愕。 天下神器,暮色惊魂。 那是她及笄的时候爬上垂云峰的山顶取下来的。 虽然世间都传言,这神器是君故赐给她的护身法宝,但怀音却很清楚,那是凭借自己一己之力降服的本命法器。 可为什么? 竟出现在了别人的手里! 而自己手里的竟变成了普通长鞭还不如的凡品。 怀音一时错愕,根本来不及躲闪,便被那莹绿色的长鞭缠住了脖子,立刻收紧,细嫩的皮肤被勒出一圈血痕。 呼吸一瞬间凝滞,少女忍着胸腔仿佛要炸裂的疼痛,有些艰难地扯着脖子上的长鞭,却如蚍蜉撼树。 自己或许就要死了? 死得竟如此儿戏。 怀音苦笑着闭上眼睛,眼前却如走马灯般,又浮现了前世的种种人生。 被上官策欺骗利用 被苏婠婠侮辱嘲笑 被夕婼踩进尘埃里 本以为只是临死前的幻象,然而这一幕幕竟又鲜活起来,仿佛再度经历了那样可怕的一生。 尖锐的匕首刺进了后背,肌理分开被一点点剔干净皮肉,抽出了脊骨。 一遍又一遍,仿佛坠入了永生无尽的噩梦中。 怀音满头冷汗,眼睁睁看着君故对她伸出手,随后那个洁白如雪的人影又被藤蔓捆缚深渊,满身浴血。 这时候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如魔音灌耳,不停地在少女的耳边重复,“是你害死了他!便是你害死了他!” 本以为经历的已经是最痛。 可当梦魇不止,反复坠入轮回之间,一遍又一遍的承受那些悲欢离合,和死去前无休止的痛苦 以及,见证君故各种各样残忍的死法后。 怀音终究还是崩溃了。 浑身颤抖的少女屈膝跪在地上,整个人几乎缩成了一团,眼神茫然而无措。 黑衣黑袍的人如高高在上的神明,俯视着地上有些可怜的姑娘。 “你是谁?你到底,想做什么?”怀音捂着脸,有些痛苦的发问。 那黑袍裹身的人却已经卸下了兜帽,露出了一张与怀音有着十成十相似的面孔,只容色冷冽而傲慢。 仿佛不食烟火般高高在上。 黑袍“怀音”慢慢俯下了身子,看着怀音的脸上满是怜惜,那人轻轻抬手,十指纤纤,抚摸上了怀音的脸。 “将你的痛苦都给我,我来替你承受,你我本是一体,不必抗拒,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两张相似的容颜,一张充满神圣的母性光辉,一张带着痛苦和茫然,交相辉映,若是有人看到,定会被晃花眼。 怀音愣神看着面前的人,沉默了许久,忽然吐出了两个字,“魇灵?” 古有魔物魇灵,而生,无善恶阴阳,全凭主人的意识所化,同命相连。 那黑袍的“怀音”点了点头,将怀音的头轻轻拢到了自己胸口处,“逃离一切,也是你的愿望不是吗?” “凭你一人之力,优柔寡断,是绝没有机会报仇雪恨的,甚至你都不可能活着离开压云秘境,你的弟子们都会陪你死在这里。” 怀音猛地抬起头,瞳仁一缩,眼底似有血泪沁出,“你这是什么意思?” 黑袍“怀音”摊了摊手,脸上的表情说不上遗憾,而是淡然道,“你被飞头降操控,尸毒缠身。” “若不尽快做决定,只会毒气攻心,化为催命修罗,届时那些弟子都会被陷入狂躁的你自己害死。” 怀音苦笑着,有些挫败而瘫软,“你一个魇灵,为何要千方百计地得到我的身体?” 黑衣黑袍的女子脸上依旧淡然无波,直直看向怀音,“你我同源,你能行走在阳光下,为何我不能?” 魇灵的笑容实在有些奇特,明明说着质问的话,眼底却是一片怜悯。 怀音垂下了头,似有些认命。 魇灵一步步走上前,那步伐极慢,但终究还是走到了怀音的身边。 天外天的小长老甚至已经绝望地闭上眼。 下一刻,有一滴液体滚落在了少女的眉心,灼烧得那一处生出剧烈的疼痛。 怀音下意识地抬手触碰,当手指触及那滴血液的瞬间,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虞归和叶桐死死护卫她躯体的场景。 遍体鳞伤的天外天弟子们,纵然面对各大仙门的威压,却也没有抛下她离去,而是战至最后一刻。 看着眼前有些惨烈的一幕,怀音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已经聚集了倔强的光芒。 第92章 醒来。 魇灵看着方才还死气沉沉的怀音,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突然便生出了无限的勇气。 满身伤痕的少女慢慢站了起来,头发散乱,一身白袍上好几条口子,好不狼狈,额角有擦破的伤口,眼角有干涸的血泪痕迹。 便是这副模样,怀音冲着面前的魇灵高高抬起头,“你我同源本是一体,那我不存在了,你自然也不可能利用我的身体去为非作歹。” 魇灵歪了歪头,看着面前的少女势如破竹的模样,却并没有阻止。 怀音伸手自虚空中便抓出了莹绿色的长鞭,神器暮色耀武扬威地舒展了身子,又重新变回了通透澄澈的模样。 全然不同于之前破败衰落的凡品。 少女再次挥鞭,可这一鞭,却不是朝着魇灵,而是自己背后的一道虚空。 黑暗的空间顿时像被撕裂开一样,破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仿佛若有光,便从那口子外传来,温暖有明亮。 魇灵看着怀音,一动不动,竟也没出手阻止。 梦之所生,意识所化。 这魇灵本就是她潜意识里幻化成为的东西,自然随她意动,在怀音破开了自己的意识界之后,魇灵也随之化为了飞灰。 因为一直以来想要逃避的心思,所以才会有魇灵选择来替代她的一切。 怀音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难得认识到了自己从前懦弱的一面。 重新跃入那一片光芒之中,怀音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仿佛要飘起来一般,再睁眼时,已经身在一间小木屋。 甫一睁眼,便是一把锋利的砍刀迎面砍来。 怀音就地一滚,便从旁边的缝隙滚开了,还不忘狠狠踹了那对着自己挥刀的男人一脚,踢在了那人的胸口。 将人踹得飞出了丈余。 叶桐原本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看着怀音终于醒转,又轻巧避过了杀招,总算松了一口气。 天外天的一种弟子们见着自家师尊醒来,纷纷面露喜色,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虞归狠狠一刀砍在面前仙门弟子的胸口,看着那胸膛溅出了一道血花,再转头看向怀音的时候,错愕之后便是露出真心的笑容。 这整个房间中,最不希望怀音醒来的,那大概只有那些其他仙门的弟子了。 譬如那浮屠门的弟子们,正沉浸在即将夺得神器、斩下怀音人头的喜悦中,谁也料不到竟会出现这样的岔子。 怀音竟然再度醒转! 而且冷冷盯着众人,既没有狂躁,也没有发生异变的任何迹象。 明明被那些飞头怪咬了一口,明明那些飞头怪的毒无药可解,可她就好像睡了一觉,醒来便百病全消,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怀音醒转之后检查了一番身上,竟再没有伤口,说明之前她经历得种种都是在自己的意识界里。 只是所中飞头怪的剧毒消失无踪,少女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或许是被怀音震慑,在少女从地上爬起来那一刻,所有人都僵硬了一瞬,那浮屠门的大弟子厉声呵斥,才让他那些属下又动了起来。 只是众人都且战且退,逃到了门边,那浮屠门的大弟子一跃无踪,余下众人被抛下慌张不已,作鸟兽散。 这小长老既已经醒过来,他们便再也没动手的机会,若不快逃,指不定连性命都留不住。 怀音没有开口下令,天外天的弟子们也不追赶,只是众星拱月一般又围到了怀音身边,忍不住叽叽喳喳,“小师叔,你真的没事了吗?” “小师叔,你刚才怎么了?是被控制了吗?” “小师叔,你现在觉得好不好?” 小孩子们热情地让怀音几乎无法抵抗,好不容易才解释清了自己方才的经历。 虞归摸着下巴,沉默了半晌,忽然提出了一个观点,“莫非所谓的飞头降之毒,便是让人沉迷于魇灵制造的环境中。” “被欲望所迷之人再无法醒来,所以被控制变成无法思考的怪物吗?” 对于这个疑惑,自然没人能回答上来。 一时沉默,叶桐拖着受了伤的腿,一瘸一拐走到了门边,一把将想要趁机逃跑的上官策揪住领子抓了回来。 为了更好的控制这位沧海宫少主,那些个仙门的人封住了上官策的气海丹田。 在其他仙门的众人都御风掐诀逃命般离开时,上官策只能弓着身子,蜷成虾米一样偷偷逃命,却不料叶桐恨毒了此人,一直盯着他。 在上官策鬼鬼祟祟摸到门口,以为自己即将逃脱时,叶桐又将人一把揪回来。 感受了一番什么叫做绝望! 上官策跪在地上,不住地磕着头,膝行着想要抓住怀音的裙角,少女却只是往后退了一步,“音儿,我错了,是那些人逼我的!” “若是我不告知他们你的行踪,他们便会杀了我,我我也没有办法啊!” 一个堂堂六尺男儿,哭得近乎打嗝,鼻涕眼泪一大把,看得让人有些反胃。 “求求你放过我,就当就当念在我曾经用一颗内丹换你平安无虞。我救了你的命啊,音儿!” 这样的话,前世怀音不知道听了多少遍。 半颗金丹的恩情,换得了她渡劫失败后的存活,怀音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所以无论上官策做什么,她都原谅了他。 然而一步步的退让隐忍,换来的却是恩断义绝,甚至害她性命。 最让怀音觉得讽刺的,是她一直错认了救命恩人! 上官策口口声声,他哪里来的脸? 许多年前她渡劫金丹失败,在天雷下几乎魂消魄散,师尊为了救她一条小命,与天道争锋,硬抗下了数道雷击。 又分出了半颗金丹的修为,为她保住性命。 承受着天雷余威的师尊没有办法带她离开,正好从前受过师尊恩惠的上官策赶到,假惺惺要搭救,于是师尊便将自己交给了他。 当怀音悠悠醒转的时候,第一眼见到的人便是上官策,于是便愚蠢地认错了救命恩人。 师尊因为违逆天道元气大伤,闭关了数百年,便是在那百年间,怀音认定了上官策是恩人,百般惠及沧海宫。 于是当君故出关的时候,一切便无法回头。 第93章 孩子? 无论前世抑或今生,君故始终没有解释过当年救怀音的事情,或许在神尊的眼里,这件事本是不值一提。 又或者,君故只是伤透了心,他的傻徒弟,连救命恩人都能认错。 一念及此,怀音有些黯然。 然而少女的黯然落在上官策的眼里,却多了几分生还的希望,怀音还在心软,看来是自己说的话奏效了。 救命大恩,怎么样都还不清的,怀音绝不敢杀自己! 一时间,上官策又忍不住勾起嘴角,露出了充满希望的笑容。 怀音终于垂下了头,给了伏在地上的上官策一个眼神,语声淡淡道,“救命之恩,自然恩重如山。” 上官策眼神一瞬间有了光。 怀音一步步走到了沧海宫少主的面前,脸上露出了许久未见的温和笑容,甚至弯下腰对上官策伸出了手,似要将人扶起来的模样。 男人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全然没发现任何不对劲,顺势便搭上了怀音的手。 然而便是在这两手交握的瞬间,怀音一使劲便将上官策提了起来,另一只手直直插进了男人的腹中。 鲜血四溅 怀音面无表情地从上官策的丹田中掏出了一枚染血的的金丹,此时那枚金丹离体,已经失去了生气,却依旧能看出是完整的。 上官策瞪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死死盯着面前的少女,却只能从怀音脸上看到一抹嘲讽的笑。 仿佛丢开什么脏东西一样,怀音皱着眉松开了抓着上官策的手,后者软绵绵地坠在地上,像个破布娃娃一般。 失去了金丹,便是从今往后都失去了修炼的能力,上官策以后至多是个普通人了,前提还是他能熬过离开这压云寨的秘境。 怀音接过虞归递上来的手绢,仔细擦干净了手上的血迹,随即将那颗失去生机的内丹扔在地上,带着众人转身离去。 至于上官策的死活,又与她何干呢? 这样的报复,对比他们前世做的一切,已经算轻了。 天外天的小弟子们面面相觑,感觉到自家的小师叔真的生气了,方才他们看得分明,小师叔挖出来上官策的那颗金丹竟是完整的。 那便说明之前那男人说得救了小师叔云云都是欺骗的话。 外人或许不知,天外天的弟子们却是很清楚,怀音小师叔一直优待这沧海宫的少主,全然是因为当年的救命之恩。 为此,甚至几乎以身相许。 若不是苏婠婠的出现,小师叔过个几年或许就真的嫁给了这个男人。 一时间,一众弟子的心头都生出了厌恶与不屑,这男人装了许多年的救命恩人,得到了不属于自己的好处,如今居然还恬不知耻,想一直欺骗小师叔。 属实可恶! 众弟子随着怀音离去,再没有人去管地上的上官策。 与他同病相怜的,大概还有不远处的苏绾绾,被砍断了双脚,虽然已经上了些止血的药,却依旧陷入昏迷中,不知道有没有醒来的机会。 怀音正打算带着众人离开了小木屋,虞归却突然惊讶地开口,“那小女孩儿呢?” 众人闻言也四处搜寻,可都没能找到之前那身着鹅黄色褂子的女童。 怀音也是这时才想起来,自己之前便是因为救一个小孩子中了飞头怪物的埋伏,受了伤。 虞归皱着眉头走到了小长老的身边,有些神神秘秘的样子,“小长老,那小姑娘有些古里古怪的,但能在这秘境里存活,想必肯定有些独特的地方。” “我们要出去,或许可以依靠那个小姑娘!” 怀音歪着头看虞归,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却让虞归陡然生出了几分不被信任的感觉。 也是,说一个小丫头是出去秘境的关键,但凡想想,都让人觉得有些离谱,是不是在自我安慰。 虞归挠了挠头,忽然生出了几分挫败的感觉,但还是坚持道,“那小姑娘真的很奇怪,她给人的感觉,和小师叔你一样,而且我觉得你们长得有几分相似。” 怀音闻言皱紧了眉头,经历了意识境中的梦魇,她对和自己长相相似这个特点格外恐慌。 听雪楼的少年皱着脸,突然死死看向怀音,露出了几分难以启齿的神色。 怀音有些莫名其妙,总觉得这小子狗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但想着总归能得到什么线索,于是冷声道,“想说什么快说!” 虞归咳嗽了两下,凑到了怀音耳边,有些小声问道,“小长老,那孩子不会是你的私生子?” 下一秒,天外天的众弟子便看到自家小师叔黑着脸,狠狠一拳砸在了听雪楼的天才少年脑门上,虞归的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得老高。 在怀音恶狠狠的目光扫视下,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小师叔很生气,千万不要去惹她。 唯独虞归有些欲哭无泪,嘴快这种毛病真的要改! 天知道他完全是下意识想到这个结论的。 不然怎么解释那小丫头跟怀音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但凡那丫头再大上几岁,活脱脱便是怀音的样子嘛。 虞归心里暗搓搓地怀疑,毕竟喜欢怀音小长老的人那么多,这数百年来朝夕相处,莫非真没有个擦枪走火的时候,搞出条人命来。 像上官策啊、剑尊霜寒啊、还有神尊什么的 也亏得虞归挨了一顿毒打,将这些想法藏在心底,若是被怀音知道了,那定然又是一顿胖揍。 唔,可能不只是一顿揍能解决的事情了! 怀音皱着一张脸,离虞归远远地,她就不该听这小子乱七八糟的想法,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别的人或许心中犯嘀咕,怀音心里却是心知肚明,她那么高傲的一个人,连上官策都没接受,虽说那男人总到处宣扬他们之间的关系。 但怀音可没承认过,也没否认,只认为是报恩,能让众人更快接受上官策。 虽然上官策借机在天外天住了数百年,却连怀音的浮云楼都没上过几回,又怎么可能有什么关系? 说到孩子什么的,简直是无稽之谈。 第94章 阿槐。 当然这个中原委,怀音是绝对不会去告知他人的。 事关眼光的问题,连救命恩人都分不清楚,这么丢脸的事讲出来,她天外天小师叔的面子还要不要? 至于虞归说的那个孩子,怀音倒不是很担心,既然没能看见她,想必是找机会逃掉了! 在某一方面,怀音很赞同虞归的说法。 能在这样的地方活下来,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纵然是个孩子,应该也有一定保命的能力。 除了这样想,也没有其他办法。 怀音毕竟不是个圣人,她还要为自己的弟子们负责,带着众人离开这个地方,是目前唯一重要的事情。 众人出了方才的小木屋,来到了一片开阔的场地上。 说来开阔,其实也就是片土丘,掩盖着断壁残垣的废墟。 越靠近这片土地,怀音的眉头便皱得越发的紧,她能闻到空气中,有一股绵密的血腥味。 遍地都是尸体,有的还十分眼熟。 是方才想要围剿他们的仙门弟子 怎么会死在这个地方? 会不会有变成飞头降的危险? 众人一路走着,突然虞归一伸手,有些兴奋地唤了一声。 怀音一抬头,正好对上了不远处一张有些稚嫩的脸,那孩子距离她有些远,可那张脸。却让怀音惊得有些后背生凉。 说是和自己幼年时候一模一样也不为过。 这秘境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不过短短的时间内,便撞上了两个与自己相似的人,前一个是梦魇中的灵,那这一个是真的活人吗? 怀音有些迷惑,一瞬间的失神,让她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那个幼小的孩子,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眼神冷冽。 虞归有些兴奋地冲着那孩子招手,这短短的时间内,他自觉和那孩子培养了深厚的友谊。 看到那孩子突然不见时,心中还十分担心。 如今见着人平安无事地出来,便存着一定要将那孩子带出秘境的想法。 可那孩子的表情却是淡淡的,甚至都没有回应虞归。 怀音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一幕。 虞归见那小丫头不理会自己,便自来熟地上前,一把拉住小姑娘的手。 可直到抓紧了小姑娘的手腕,虞归才觉出了一些不对劲。手下竟一片黏腻。 少年低头一看,才发现那小姑娘白嫩的手掌上,满是鲜血。 眼前的一幕让虞归紧紧皱起了眉头,然而还没等他开口说些什么,那小姑娘已经不耐烦地挥开了他的手。 怀音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下了然,瞟了一眼周围的尸体,有些冷声问道“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那小姑娘直直地看着怀音,却只是抄着手,并不回答。 颇有几分桀骜的模样。 虞归适时挡在了小姑娘的身边,有些心虚又不敢看向怀音,试图替那小丫头承担几分小长老的怒火。 那一身鹅黄色袍子的小丫头,抬头看了一眼虞归,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 怀音只问了一句话,见那小丫头始终不肯开口回答,便闭上嘴转身要走。 虞归拉着那小丫头的手,想跟上众人,却被叶桐有些为难地拦住,“小师叔说不许她跟着。” “为什么?”虞归有些错愕,想起刚才的场景,又有些头疼地想解释些什么,“她只是个小姑娘,如果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不知道会遇到什么?” 叶桐皱了皱眉,小心地看了那小丫头一眼,心里很想说一句:这可不是个普通的小姑娘,怕是他们都死在这一处,这小丫头也会平安无事地活下去。 生命力旺盛什么的,但看看都能看出来,偏生平时都精明的虞归这时像个傻子! 看着虞归无所适从的模样,叶桐最后到底没能说出口。 也不知怎的,这两人便如此投缘。 虞归这个自视甚高的天才少年,竟会关心一个素不相识、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这样的事情单想想都让人觉得难以置信。 对于虞归的坚持,怀音只和他对视了片刻,便冷冷道,“你若想带着她,就跟她一起离开。” 虞归对上自家小夫子的眼神。 怀音还是头一次,摆出这样一张严肃的脸,似下定了决心。 面对这样的小长老,虞归没有办法,转身对着怀音鞠了个躬,然后拉着小姑娘转身离去。 叶桐站在一边,有些担忧地小声问道,“这地方危险,若真的放他们离开,遇到什么事情怎么办?” 怀音看着两人的背影,并没有回答自家这个小师侄的问题。 再说虞归拉着小丫头,离开了天外天的大部队,也不知道走了多远,那小姑娘突然停住了脚步,扯了扯虞归的袖子。 少年一低头,看到那小丫头对着不远处指了指。 顺着小姑娘的意思走上前去,正好走进了一间摇摇欲坠、半藏在土丘里的小木屋。 “你在这地方,倒是很会找藏身的位置。”虞归笑着打趣道。 意料之中,并没有得到回答。 风大了起来,小木屋里并不保暖,于是少年便找了些干柴生起火。 小姑娘缩在火边,有些满足又有些畏惧的模样,也不知道在害怕些什么。 过了很久,小姑娘轻轻地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跟我一起走?留下来活着的机会更大。” 虞归添了一根柴。有些随口道,“不放心你啊。” 小姑娘歪着头看向少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有些小声道,“我叫阿槐,你叫什么?” “虞归。”少年有些认真的答道,“虞美人的虞,归来的归。” 天气很冷,风很大,少年的声音却很坚定,回荡在耳边。 小姑娘将头枕在膝上,凑近暖和的火堆,有些小声地念叨着这个名字,虞归! 这还是第一个,会关心她的人。 处在这样危险的环境中,虞归并不敢放松警惕,小姑娘年纪太小,虞归自然将更多的重担扛在自己的肩上。 比如守夜 这个时候虞归似乎已经忘了,刚才小姑娘手染血腥的场景。 不过即便他记得,也只会是认为,是那些个仙门的弟子咄咄逼人,而小家伙,只是为了保护自己正当防卫。 对少年提出的意见,小姑娘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抵触的情绪,一扭身便将头枕在一堆枯草上,背对着虞归似乎沉沉睡去。 见状,这听雪楼的天才少年露出了一抹无奈的微笑,有些温柔地看了小姑娘一眼,又坐到了门口,默默地守在那里。 不怎么强壮的背影,却让人觉得十足可靠。 第95章 欺骗。 如少年所料想的那般,这一夜并不平静。 没过多久,小木屋的门便被一脚踢开,满脸阴鸷的男人正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浮屠门的弟子。 来人正是那浮屠门的大弟子,也是之前手刃了门主清风的人。 虞归不知道他叫做什么名字,却知道来者不善! 少年有些戒备地直起身子,男人的目光却没落在他的身上,反而是绕过虞归,有些阴狠地看向不远处的小姑娘。 “你欺骗利用完我,还屠杀我门中一众的弟子,真当我是好欺负的不成?”男人的语声中带着浓浓的愤怒。 虞归有些错愕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不知怎的,竟突然生出了面前这两人认识的错觉。 不,这并不是错觉,而是确实存在着的现实。 小丫头阿槐,显然是认识这浮屠门弟子的。 “怎么回事?”虞归皱着眉头,有些直直地看着阿槐。 阿槐却不开口。 那一旁浮屠门的大弟子似是想到了什么,对着虞归嘲讽道,“没想到听雪楼的少侠,竟也被人耍得团团转,这丫头骗了我们,当然也骗了你!” “你给我闭嘴。” 虞归冷冷瞪了那浮屠门的弟子一眼,并没打算听他废话,就算真是被骗,他也想听小丫头亲自告诉他,为什么? 那浮屠门的弟子吃了个瘪,却没有依言沉默下来,而是喋喋不休、冷笑着开口,“我们一开始可真没胆子去挑衅天外天的长老大人,是这丫头说动了我们。” “她告诉我们,怀音长老中了飞头降的毒,很快便会异化成为害人的怪物,除掉那怪物,神器便自然会落在我们手中。” “我们贪心不足固然有错,可是这丫头又是什么好人?虞少侠执迷不悟地护着她,最终也只是沦为别人的工具而已!” 这一番话,倒颇有些苦口婆心。 虞归咬着唇,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僵。 而阿槐依旧冷冷淡淡的模样,只微微仰着头,也不开口,就那么直直看着虞归。 少年的心情复杂得很,他还是第一次想保护什么人,却似乎陷入了一场,似乎从头到尾都是骗局的经历。 这个小小的姑娘,明明那么合他的眼缘,却是个骗子。 虞归没有再说话,甚至往后退了两步,脸上是难以名状的失望。 或许是对阿槐,又或许是对自己。 看着那少年离自己远了些,阿槐的心中生出了些难以形容的情绪。 低低沉沉、又有些失落。 彼时的阿怀还不明白,那样的情绪,被称之为难过。 看着虞归退后离开了小姑娘的身边,浮屠门的大弟子,不,或许此时可以称之为浮屠门的代掌门,大步走到了小丫头的面前。 男人轻轻一伸手便揪住了阿槐的领子,“之前我便说过,若敢骗我,你一定要付出代价!” 小姑娘并没有挣扎,只是安静看着面前比她高上许多,也强壮上许多的男人。 眼神淡得让人觉得轻蔑。 这样的眼神,也是浮屠门现掌门最讨厌的眼神。 曾几何时,他在门派内卑躬屈膝伺候自己的师父,也是被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着。 直到他找到机会,一剑杀了那将自己当作奴才的师傅。 他以为自己解脱了。 却没想到。又被这样的眼神死死盯着。 “你要是再这样看着我,我便挖了你的眼睛。”男人状若疯狂,有些恶狠狠地威胁道。 全然忘了虞归还在一边。 虞归听到这浮屠门大弟子的话,终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目光不经意便看向了那被揪着领子的小丫头。 或许是因为男人手上完全没有收力,小姑娘的脖子和脸颊上被勒起了浅浅的红晕。 而即使是这样,阿槐也没有叫喊,或是讨饶一句。 虞归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还是没忍住,三两步便上前打开了那浮屠门大弟子的手,“你有话直说便是。何必动手动脚?好歹也算是名门正派。何故对小孩子不依不饶?” 那浮屠门的弟子笑得有些阴测测的,“虞少侠好歹也算得上怀音长老的弟子,师父被人算计。弟子不帮忙报仇,还向着仇人,这是个什么道理?” 虞归挑了挑眉,没想到面前这人竟拿小长老威胁自己。 奈何,自己可不吃这套。 “怀音长老向来是个心胸开阔的,自然不会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与阁下可不同。”最后一句,隐隐指向对面的男人。 带着些讽刺的意味。 那男人自然也听出来了,于是冷笑道,“听虞少侠的意思,是一定要护着这丫头了吗?” 虞归没有说话,只抄着手,静静看着面前浮屠门的大弟子,只身子仍旧稳稳挡在小姑娘面前,一动未动。 浮屠门的大弟子见状,便朝着身后的两个弟子招了招手,那两人顺势而上,手里拎着两柄长长的大刀,戒备地对着虞归。 少年垂着眸子,自然没把这样的两个人放在眼里。 两个小弟子面面相觑,最终在浮屠门大师兄的威逼利诱下,拎着手中的大刀,狠狠朝着虞归砍来。 这一刀挥下,是实打实的力气,竟无半点修为参杂。 也不知道这样两个凡人,是怎么被收进浮屠门门中的…… 又或者说,是这浮屠门的人,已经死得仅剩下这最后两人了。 虞归皱了皱眉,有些怜悯,一掌拍在其中一个的胸口,那弟子当即便吐了口血,倒在地上。 另一只脚狠狠踢在拿刀弟子的手上,将那人手中的长刀踢得飞出去好远。 这两下动作,虞归都没有用太大的力气。 但即使如此,那两个浮屠门的弟子,一个躺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另一个呆若木鸡、满眼恐惧。 这样孱弱的两个人,让虞归都忍不住叹息。 然而就在三人纠缠时,那浮屠门的大弟子已经趁着没人注意,摸到了那一身鹅黄色袍子的小丫头身边。 只一个伸手的距离,便能够到阿槐的脖子。 他想杀了她,为了报仇,又或者说是为了泄愤! 自己门中弟子被满门屠灭,那男人认定了是阿槐的过错。 男人也并不认为是阿槐有能力杀了他们,而是觉得怀音的报复让他的门人们失去了还手的能力,而阿怀趁着这个机会杀掉了浮屠门的弟子。 第96章 流沙。 男人至死都没有想到,他的想法,其实距离真相很远。 怀音不曾见过他那些门人,又何谈报复? 在他靠近阿槐的那个瞬间,小丫头一个矮身,便从他的腿边钻了过去,滑溜的像一条鱼一样,男人一个停顿,便被狠狠一脚踢在腿肚子上。 腿弯上一疼,男人陡然失去了重心,往前狠狠扑了下去。 而下一刻,这浮屠门的大弟子,只觉下巴上一阵彻骨的凉意,紧接着便是难以忍受的剧痛。 男人颤抖着手抚摸上去,只能触碰到一滩湿哒哒的液体。 滴答……滴答…… 缓慢又迟钝地抬起手,男人惊恐地发现,那是自己的血。 还没来得及反应,方才还气势汹汹的男人,便被抹了脖子倒在地上,失去了气息。 虞归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既有些震惊,又有些茫然,他还记得小丫头在自己怀里时,那有些安静的样子。 少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安静的小孩子。 在听雪楼的时候,他那些师弟师妹,向来都是活泼又吵闹的,阿槐的样子,让人不由自主便会多心疼他几分。 可虞归如今才发现,小姑娘似乎是不需要人心疼的。 血腥的杀戮场景落在眼底,虞归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方才若换成自己,也不一定能躲过小丫头那一击致命的伤害。 阿槐却没再看上虞归一眼,放倒了那浮屠门的大弟子,娇小的姑娘便扑到那人身上搜罗起他怀中的东西。 将人扒了个干干净净之后,小丫头站起身子,转身便要离开。 虞归下意识便要跟上,可还没走上两步,却见那小丫头恶狠狠回过头,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那凶狠的态度,好像是对着什么仇人一般。 虞归错愕的很,不论怎么说,自己方才总归是站在小姑娘这一方的。 可是这小丫头居然不识好歹,对他态度这么恶劣…… 没等虞归腹诽完,小丫头又转身亦步亦趋的往前走。 少年无奈,知道阿槐是又犯了小孩子的脾气。 就跟自己从前那些师兄妹一样。 于是,一言不发地跟在小丫头的身后,也不知道走了多远。 很久很久以后,虞归才知道,小姑娘当时生气,只是因为自己没有一开始便站在她身边。 那一种情绪,或许又能被称之为,害怕被抛弃,所以便以更加尖锐的态度,对待身边的人,假装表现得自己完全不在意。 走了很远之后,前面的小丫头不知怎的,一头栽在了地上。 虞归连忙冲上前,摸着阿槐的额头,才发现。小姑娘身上的温度高得吓人。 似乎发了热。 这让虞归诧异不已,毕竟阿槐的表现,怎么也不像个普通的小孩子。 一时间倒让虞归忘记了,面前的阿槐确确实实就是小孩子的身体,脆弱不堪。 虞归连忙将人抱起来。 在一片沙丘中,少年又走了很久,终于找到一个藏身的地方,迅速将小丫头抱进了片瓦遮头的屋子里,放到了比较干净的地上。 这时,阿槐的嘴唇上,已经起了薄薄的一层皮。 这样干涸的地方,定然是没有水的。 虞归身上带的水,只剩一点,于是都涂在了小姑娘的唇上,只希望她能好过一点。 处在这秘境之中,虞归感觉自己身上的修为流失的很快,自己竟越来越像个凡人,会感到干渴和饥饿。 守在阿槐的身边,少年直勾勾瞪着眼睛,却不知怎的,眼皮越来越沉,最后竟生生睡了过去。 至于怀音,少女本来带着天外天一众的弟子在沙丘中穿行,没想到却遇到了此生中最大的灾难。 流沙…… 细密的沙就在脚下。此时却仿佛蜿蜒流动的河流。带着强大的吸力。将人狠狠往下拖拽,直至深渊。 众人手拉着手,却怎么也止不住下坠的趋势。 黄色的沙土,从脚腕一直蔓延到了脖子根,下一秒便要将人整个吞没。 身为修真者,众人已经很久没有像此刻一样感受到自然的威力了。 胆小的弟子们刚要哭泣,下一秒,便有沙石泥土从张大的嘴巴里灌进去,哭声还未发出,倒是吃了满嘴的土。 纵然再害怕,也没人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怀音看着自己的这些小弟子的模样,只觉得有些头疼,跟着自己出来的这些小孩子,哪里都好……只是太爱哭了些,让人放心不下。 少女此时一半的身子都被黄沙掩埋者,不能动弹,只要微微一动,身体便会往下陷落一寸。 而在怀音的身边,叶桐已经被埋到了脖子的地方,甚至在刚才又往下陷入了几寸,连嘴唇都快看不见。 这样下去,众人再也撑不了多久,始终会被埋在黄沙之下,成为一堆白骨。 怀音皱起了眉头,慢慢挪动着,找机会抓紧了叶桐还漏在外面的一只手,“我拽着你,你用些力气,藉着我从这流沙中出去。” 叶桐睁大了眼睛,刚打算反驳,怀音的手上却猛地使了力,凭着一只手,将少女生生从流沙里拽了出来。 而怀音却因着这一动作,又陷落了大半个身子。 趁着这个机会,怀音对着自家小师侄喊道,“快些,撑着我跳出去,救其他人!” 叶桐看着不住往下陷落的怀音,脸上露出了有些挣扎的表情,却知道绝不能浪费时间,辜负自家小师叔这样大的牺牲。 于是藉着怀音的胸膛一撑,终于脱开了流沙的桎梏。 等叶桐站稳了身体,踩在一片实地上回头时,却已经看不见怀音的身影。 天外天的小长老,彻底陷没在一片黄沙之中 叶桐忍着悲痛,解开了随身宝袋里的绳索,将师兄弟们一一拉了上来,却怎么也救不回自家小师叔了。 流沙之下,或许是无尽的黑暗。 叶桐咬紧了牙关,将绳索系在了自己的腰上,让自己的师兄弟们拉着,孤身一人跃下了黄沙之中。 可几乎找遍了能到达的地方,都没能找到怀音的身影。 流沙的速度比水流还要湍急,且还是一层一层往下覆盖,其实找不到,才是最正常的事情。 但众人都不愿意相信,生怕丢失这唯一的希望! 第97章 洞天。 细沙宛如水流,密密流过,甚至下一刻便要钻进少女的唇齿和鼻中。 怀音费劲凝聚了一小团防护罩,想将那些沙土隔绝在外,可接连不断落下来的细沙似乎很快便会将这防护罩撑破。 就在少女有些绝望的时候,脚终于踏上了一片实地。 而头上的沙石竟也不再坠落,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般,悬浮在了半空中,形成了一道奇异的风景线。 流沙之下,竟别有洞天。 怀音方才经过生死一线,还没来得及打量周遭的环境,便被一个胖嘟嘟的女人伸手拉住了手腕,“我说小姑奶奶,这关家的少爷多好啊,长得一表人才,又家财万贯。” “是哪里不合您的眼?人家都亲自下聘到您面前求亲了,您还给人回拒了,夭寿咯!” 那女人一袭红衣,衬着圆嘟嘟的身子,看起来又喜庆又好笑。 偏偏这时的怀音却笑不出来,她想甩开这女人的手,骂一声放肆,可身体却不受控制般,轻轻拉住了女人的袖子,泪盈于睫,“阿姐,我不想嫁关少爷。” 怀音: 这样的场面属实惊恐极了,明明是自己的身体,可却完全无法控制,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一切发展,而自己像个看客。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没有人能回答怀音。 那一身红衣的球形胖女人睨了怀音一眼,尖利着嗓子阴阳怪气道,“茵茵呀,你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大小姐吗?如今你家破人亡,跟丧家之犬也没什么区别。” “我爹好心收养你,可你也不能老在我们家吃白饭?” “关家公子哥喜欢你,那是你的福气和造化,嫁过去虽说不能当正妻,可你这身份,正经人家还有谁敢娶你?” 这一番话说得属实刻薄,若换了怀音的脾气,不至于一巴掌抽上去,却也绝不会搭理这女人,让她讨个没趣。 可这茵茵大小姐似乎怯懦的很,听到这话竟垂下了头,忍不住呜咽了起来,“对不起,大姐,是我的错,劳烦你和舅舅了。” “别哭了,跟个丧门星一样。”那一身红衣的女人低咒了声,又似乎想到了面前这位现在是个摇钱树,于是顿住不表。 “婚期便定在明日未时,你准备准备,莫要耽误了关少爷的雅兴。” 说完这话,那红衣女人便连拉带拽,将怀音拖进了一个房间里,说来也奇怪,方才这地方还是一片贫瘠的沙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周围的沙土灰石,都变成了嶙峋的怪石风景,她们竟处在了一片类似富贵人家的宅院中。 怀音被那红衣女人关进了房间里,门还贴心的反锁上了,想是防备着她逃走。 在进入这件房后,怀音感到周身的禁制一松,她竟是又重新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能够自主控制身体之后,少女第一时间便走到了门口。 用手推了推,却不见这门有任何松动的迹象! 抬手捏了个诀刚要使出,怀音却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指尖毫无灵力流转,再闭上眼细细感受,丹田之处也是一片空荡荡的。 竟是完全失去了修为。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怀音狠狠拍了一下门板,却见那木门丝毫未动,而她的手掌上逐渐泛红,是用力过猛伤了自己的表现。 这怎么可能? 身为修真者,她们早超脱了肉体凡胎的桎梏,根本不会如此脆弱! 怀音轻轻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坐到了房间里的梳妆台上,台面上有一面素雅的镜子。 铜镜中的人影清晰得很,分明就是她自己的样子,只是妆面上的眉被被勾得细长,微微下垂,平添了几分愁绪。 是她,又似乎不是她。 有风拂过,柳叶轻动,闺房中的窗户被轻轻推开,发出“吱哑”一声。 俊美的容颜无俦,带着几分摄人心魄的美,此时穿着虽然只是破旧的麻布衣衫,却依旧掩盖不住那人的风度翩翩。 怀音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能看到自家师尊爬窗户。 这场面,实在是有些嗯像个人了。 不怪怀音用上这样的形容词,在她的记忆里,师尊一向便是个高高在上的,一举一动堪称优雅。 曾有修真的仙子赞叹过,即便是什么都不做看着神尊,那也是一种享受。 虽然这位仙子的好色之名被传了许多年,其中带着些许调笑,但更多的人其实是认同那位仙子的说法的。 神尊殿下,当得起六界八荒唯一的君子! 可如今这君子,有些矫健的越过窗户,闯进姑娘家的闺房,全然没了当初高高在上的气魄。 怀音突然有些好笑,而她也真的笑出了声,只是下一刻,少女便笑不出来了。 她的师尊殿下,或者说长着她师尊殿下那张脸的男人,三两步凑到了她的面前,轻轻捧起了怀音的脸颊,动作轻巧地在少女唇上落下了一个吻。 怀音: 事情惊悚的已经不能用理智来进行思考。 怀音僵着一张脸,她发誓自己手上明明用了力气,却怎么也推不开那清隽的男人,这该死的孱弱的凡人躯体。 好不容易等那男人松开了自己,怀音羞愤欲死地背过身子擦嘴,全然没注意身后的男人躯体一僵。 怀音用袖子死死抹着唇角,却怎么也抹不掉方才那有些软软的触感。 不由自主地,少女又想起了那次带着报复性的亲密,那是自己强硬地揪住了师父的衣襟,他应该是可以躲开的,但却并没有躲避。 当时师父在想些什么呢? 会不会如同此时的自己一样,迷茫又不知如何是好。 无人注意,这一次有些意外的亲近,倒算是少女被自家师父不经意地报复了回去。 怀音认真地擦着嘴唇,全然没注意,身后的男人手伸了又伸,最终还是没有搭上她的肩,只是有些严肃地声音传来,“我们得快些离开这里!” 男人的话提醒了纠结中的少女,怀音之前便打算离开,只是发现自己修为全无,根本打不开房门,一时间陷入惊诧。? 第98章 劫难。 而男人的出现又打了个茬,那个亲吻让少女陷入了更纠结的情绪中。 如今被这面前的人一提醒,才反应过来应该赶紧逃跑,方才是没有机会,如今正好就这那男人推开的窗户,便是绝佳逃跑的出口。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失去修为,并且连身体都不能控制。 但趁着还能动弹的时候,快一点逃离,寻到出口,便多了一分解救自己的希望,怀音可不想真的嫁给什么关少爷。 况且在那胖女人和长着自己师父那张脸的男人中间,怀音还是更愿意选择相信自己的师父。 虽然她的师父刚才算是轻薄了她 但那似乎也并不重要,她当年不也强吻过他嘛,算扯平了! 怀音当然没有考虑过,这长着她师父脸的那男人到底是不是她的师父,如果不是,又谈什么扯平? 当然,此时也没人提醒她这想法有多荒谬。 怀音凑到了那窗户旁边,一靠近便感受到了夜晚的大风的威力,可真是见了鬼了,这泥沙围拢的地底下,竟然也有白天和黑夜。 看了看黑漆漆的天空,少女的心中忍不住腹诽。 怀音撅了噘嘴,又小心翼翼地凑过脑袋看了看从窗户到地上的距离,似乎也不算高,撸了撸袖子,娇小的女孩当即便要撑着窗台跳下去。 幸好不远处那男人一直关注着她,此刻下意识便揪着少女的领子将人给揪了回来,“这么高,你不要命了?” 被揪住后颈的少女睁大了眼睛眨了眨,看起来颇有些无辜。 这个高度对于怀音来说确实不高啊! 当然,是对于还是修者的怀音。 在少女已经完全失去修为和法力的情况下,从这样的高度摔下去,大概率也就是个扭伤和擦伤,其实问题也不大。 但男人的态度就是很愤怒和着急。 怀音没敢说话,对着自家师父这张脸,或许是从小养成的畏惧和害怕,真的很难反驳什么啊喂! 不过想想倒是让人有些讶异。 还是头一次在师父的脸上看到担忧的表情 也是从这一点,少女确定了面前的人不可能是自己的师父,君故身为神尊,情绪淡漠得可怜,脸上从来都是没有什么波动的。 一念及此,怀音的心里也说不清是失望抑或是惊喜。 那男人却住了嘴,寻了房间里一些布条捆成绳索,绑在了窗台上固定住,搭了个简便的绳梯。 这样的手艺,大概率又是他那高高在上的师尊不会的。 怀音沉默着看着那男人从窗台上下去,身姿矫健得很,却全然没有半点修为,是个凡人无疑。 男人一跃而下,又对她伸出了手,“顺着绳子下来,别怕,我在。” 怀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收起了那些莫须有的情绪,攀着绳子一步步退了下去,绳梯距离地面的时候还有几尺距离。 跳下去当然也无所谓,男人对着绳梯上的少女张开了手。 说不清楚当时是个什么心理活动,在怀音有意识的时候,她的手已经松开了抓得牢牢的绳梯,一跃而下,正好落入了男人的怀抱。 “没事了!”有些低低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嗓音清润好听。 怀音抬起头,正好对上自家师尊那张近乎完美的脸,实在太妖孽了,近距离看的冲击更大,皮肤细腻得看不到一点瑕疵。 看着怀中少女失神的模样,男人下意识伸手,刮了刮怀音的鼻子,便是这个动作,让怀音几乎炸了毛,揪住了男人的指头仔细打量。 一样的脸,除了没有修为,什么地方都一样! 连怀音都认不出来,面前这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师尊大人。 试探性地,怀音有些糯糯地开口,“师父?” “终于肯再叫我了。”男人有些欣慰地开口,怀音还没来得及欣慰便被另一句话打入了深渊,“还以为我拒绝你之后,你便不会认我这个师父了。” 拒!绝!你! 天知道这句话是不是她想象的意思,快来个人给她解释下。 怀音觉得自己要炸毛了,她就觉得这男人古古怪怪的,怎么会一见面便凑上来狠狠抱着女孩子亲一口。 长着他师父那张绝美的脸,总不至于是个登徒浪子! 现在看来,是自己?啊不,或许是自己所在的这个身体的人,做了什么,真情告白吗? 救命这到底是个什么纠结的场面。 正当怀音心中疯狂吐槽的时候,脑海深处猛地感受到一阵剧烈的疼痛,紧接着便是一大片其他的记忆充斥其中。 少女下意识捧住脑袋,闷闷哼了一声。 男人立刻皱紧了眉,一伸手便将娇娇小小的少女拢在怀里,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所富丽堂皇的宅子。 虽然没有修为,男人的身手却利落的很,像是会些凡间话本子记录的功夫。 怀音头疼欲裂,还忍不住腹诽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被男人一伸手便揉在了眉心的位置,“别胡思乱想,好好休息。” 鬼知道为什么这男人好像能猜透她的想法。 而且那有些温暖又干燥的手掌触碰她眉心的时候,怀音竟感受到了久违的,与师尊身上一模一样的温暖。 怀音说不上高傲,却绝对是个挑剔十足的人。 若换了其他的人对她动手动脚,少女是决计忍不了的,即便是现在完全没有还手的能力,也不可能安然躺在那怀抱中。 可这男人身上的味道让怀音很是心安,又十分熟悉。 脑海深处的疼痛如针扎般绵密,少女疼得睫毛颤抖,下意识便闭上了眼,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沉沉睡去。 感受到怀中的女孩儿睡得沉了,男人僵硬地身子才略微放松了些。 低头看着怀音不怎么安分的睡颜,男人的思绪渐渐飘远,他本以为自己又是进入了一场旖旎的梦境。 是渡劫中必不可少的劫难。 可怀抱中的少女跟从前相比是那么真实,让他连心尖都在发颤,明明做了那么多梦,本以为无论遇上什么都不会再心动。 可终究,还是躲不过她。 如命中的劫! 第99章 状元。 怀音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躺在一张床榻上,床板有些硬,少女睡得并不舒服,但充斥着那极为熟悉的气味,又让怀音十分安心。 环视了一下四周,这是间极为简陋的房间。 除了一张床榻,便是一个方形的桌案,案上堆着厚厚的一摞书,想来主人是个十分具有求知欲的人。 毕竟偌大的房间中,最多的便是书本。 怀音找了一圈,都没能见到方才那个男人,房间里除了她自己便是空荡荡的一片,冷清得可怕,让她几乎以为之前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场梦镜。 少女慢慢撑起身子,阳光透过窗框间的缝隙,照在她的脸上,让少女的脸上多了几分暖色。 方才在梦境中,怀音看到了自己,或者说这个身体的记忆。 名唤茵茵的少女与怀音长得一模一样,性格经历却截然不同,这娇俏的女孩儿本是个官家小姐,父亲是当朝鼎鼎有名的太守大人。 一代江山更替,太守大人被问罪抄家,府中一干人等便被流放,独独留下了茵茵这个尊贵的大小姐。 令人意外的是,身为罪臣之女,茵茵并没有和府中的奴仆一样,被流放到极北苦寒之地。 但是失去了太守父亲的庇护,这可怜的小女子明显过得很不如意,她来到了之前被父亲百般照顾过的舅舅家。 可她那位舅舅表面上大义,承诺过会好好照顾她。 背地里却完全将茵茵当成了拖油瓶,在她的父亲还是那位如日中天的太守时,舅舅自然是百般夸耀这个侄女。 但当茵茵的父亲获罪身亡,这丫头便成了个累赘。 谁知道天子会不会一朝重提旧事,将茵茵拖回去问罪,届时收留这丫头的人家,一定也没好日子过。 可若将人赶走,又实在有损他大善人的名声。 当茵茵的舅舅焦头烂额的时候,他那好女儿,也就是被茵茵称为阿姐的那红衣女人,想到了个好办法。 那便是把茵茵嫁给当地县爷的儿子做妾室,县爷姓关,那儿子便是胖堂姐口中的关少爷。 关家少爷某一次拜访茵茵舅舅家时,便巧遇了从回廊悠悠走过的少女,便是那惊鸿一瞥,让关家少爷念念不忘。 后来,那少爷便提出了求娶。 茵茵的舅舅与那县爷并不对付,他当年便想捐个官当当,不想却被这县爷抢了先,于是几年都没能等到一个机会。 茵茵的父亲死后,更是没了指望。 不过是暗地里不屑和冷眼,成年人是不会把情绪挂在脸上的,表面上这城里最尊贵的官老爷和大富商的关系,一直都不错。 故而那关少爷提出要娶茵茵,富商老爷并不拒绝。 这个祸害送给他的死对头,其实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今后若是被问罪,也是收留了茵茵的这县官家被满门抄斩,与自己可无关。 两人各怀心思,最终敲定了茵茵的归宿,这其间,甚至没人问过少女的意见。 若不是茵茵那好表姐存着看好戏的心思,将她要嫁给人当妾的消息透露给少女,可怜的茵茵甚至都不知道。 她被她一直信任的舅舅家给卖了! 说来也是可怜。 怀音看完了少女一生的经历,居然生出了些与之共鸣的愤懑 这样的情绪可不是什么好事,她从那诡异的流沙下逃出来,莫名其妙便失去了修为,变成了一个普通人,如今竟有了一段别人完整的记忆。 这本来就是件很奇怪的事情。 怀音甚至怀疑,这一切都是一场骗局,又或者一起都是一场梦,就像之前她进入魇灵的陷阱一样。 这秘境之中步步危机,绝不能小觑,当然也不能生出太大的情绪波动。 若是沉溺其中,说不定便再也醒不过来了。 平复了情绪,怀音很快从床上爬了起来,想看看情况,刚打开门,便有耀眼的阳光从门口照进来。 暖色的光芒透过掌心,是那样真实,让人恍惚得几乎不像是一个梦境。 怀音怔愣了片刻,便看到房间外不远处,一个男人静静站在阳光下,长长的发高高竖起,面如冠玉,绝色无双。 师父从前很少束发,他的发质细密又柔顺,摸起来滑腻得一片,怀音曾经怀疑是因为没什么发冠能挽住那一头如瀑的青丝。 彼时怀音无聊也会想想,师尊挽起发丝会是什么模样,如今看到了,与想象之中似乎差不多,比从前多了几分英气,更加明朗干练。 看见怀音有些愣神的模样,那男人的眸中滑过一抹暗色。 两人相对沉默,只过了一会儿,那男人便走过来,扶住了少女的手臂,仿佛她是什么易碎的瓷娃娃,“左右无事,怎么不歇一会儿?” 怀音一抬头,正好对上男人有些温柔的脸。 昨晚突如其来闯进她的记忆中,自然也有这个男人的存在,这是茵茵曾经的老师,本朝最年轻的状元郎顾辞。 不知为何,在连中三元后,甚至救了当今皇帝一命,得到一个承诺后,却并未入仕,自请重回民间。 皇帝惜才,懊恼的很,可君无戏言,只能遗憾放手。 没有人知道,顾辞在离开皇宫之后,便去了太守府,成为了日夜陪伴在大小姐身边的夫子。 两人相知相伴,情窦初开的茵茵自然很快便喜欢上了顾辞。 奈何她鼓起勇气告白后,顾辞却是沉默了很久,最终僵硬着一张脸着拒绝了她。 茵茵或许不懂,怀音回忆起来,身为旁观者,却能发现顾辞看着她眼神极度复杂,其中明明有爱慕,却又似乎带着懊悔和怀念。 顾辞在透过她怀念着什么? 两人纠缠了一段时间,后来太守府败落,茵茵便来到了自己的亲舅舅家。 后来,便被出卖,许给了县官家的公子做妾。 本以为就此殊途陌路,也不知道顾辞从哪里得到消息,特意赶来这样的地方救她,风雅端庄的状元郎,还为此做了一回爬墙的小贼。 怀音的心里突然酸酸涩涩的,说不出来到底是她自己的情绪,还是茵茵自己的情绪。 第100章 五谷。 那浓烈的情绪只是一瞬,便被怀音强行抑制住,她是天外天的小师叔怀音,可不是真的茵茵,必然不能为欲念控制。 那不远处的男人有些静静看着少女,眸中闪烁似有些莫名。 彼时的怀音看不懂那眼神里到底有些什么,又或者,根本忽略了,因为不想面对自家师父的脸。 怀音沉默着拒绝回答,她并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顾辞。 脑海中多出了一段记忆,记忆中对着男人有这么一点点旖旎。 饶是怀音铁石心肠,也不可能对长着她师父那张脸的人说出,我根本就不是你之前那亲亲小徒弟。 你的徒儿茵茵可能已经死了!? 无论梦境还是现实,怀音都不想再伤害自家师父,哪怕是疑似自家师父的人也不行。 眼见着面前的少女依旧不肯开口,顾辞的眼神有些暗淡,两个人正僵持着,却见一旁院落里走出来个捧着个托盘的大婶。 看起来像是个村妇,长相敦厚老实,宽宽的脸颊上有两坨红晕。 怀音的记忆中没有这个人。 那大婶三两步走过来攀住了少女的肩膀,有些责备地看了顾辞一眼。 又笑着对怀音温声道,“茵茵小姐,你睡了这么久,是不是饿了?可需要吃点东西?” 修真之人向来不食五谷,哪怕怀音再是贪嘴,也不会对凡间的饭食感兴趣。 可此时闻到汤盅盖碗里传来浓郁的香味,少女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连肚子都咕噜了一声,像是在表达抗议。 怀音: 看着怀音一脸纠结的模样,大婶没有多说话,便笑眯眯地拉着少女进了屋。 临走前,还不忘扯上直挺挺立在原地的顾辞。 乳白色的汤汁包裹着一只小鹌鹑,那鹌鹑的肉被炖的细细烂烂,筷子稍微一夹便碎开了。 笋丝被切的细细的炒了肉丁,加上些鲜红的辣椒点缀,看着便让人很有食欲。 怀音捏着筷子,犹豫再三,还是没能压抑住腹中的饥饿,就着一粒粒分明的蛋炒饭试探性地尝了一口。 这一口下去,却是再也忍不住大快朵颐。 妇人笑得憨厚,看着怀音的目光越发亲近,顾辞的目光却越来越幽深。 等到怀音将饭菜一扫而空,才有些不好意思,她似乎忘了问,这些饭菜是不是大家一起吃的。 那妇人却似乎看出了少女的窘迫,有些慈爱道,“不碍事的,茵茵姑娘吃饱了没有?灶头上还有,我去拿。” “不,不必了!”怀音干咳了一声,垂着眸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拒绝。 天知道她中了什么邪,竟吃这些五谷杂粮吃得这么开心。 失去了法力修为,莫非真的变成了凡人不成? 她难道要永远留在这个奇怪地方吗? 没等怀音苦着脸太久,那妇人已经笑呵呵地开口。 “茵茵小姐是贵客,可厨房还温着火,我走不开,便让我这不成器的儿子陪着。” “呃” 面对妇人的热情,怀音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只有些尴尬地把玩自己的手指。 顾辞直挺挺地坐在门口,妇人收拾碗筷离开的时候,重重敲了那人的肩膀一下,似乎吩咐了些什么。 怀音偷偷摸摸地觑了一眼,难免觉得很神奇,自家高高在上的师父大人,竟然被一个普通的村妇给打了。 其实少女的心中也很清楚,顾辞并不一定是君故,但还是那张脸使然,让怀音始终有些分不清。 妇人走了之后,房间里便只剩下了两人,怀音和顾辞都是不多话的性子,一时安静极了。 怀音目光流转在房间四周,就是没敢看顾辞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对上那张脸,少女总觉得心虚得很,好像她对自家师父有什么非分之想。 事实上,茵茵对顾辞这个人也确实有些非分之想! 两个人明明是师徒,在这个世界,应该是不可违逆的伦常,可依旧踏出了那一步。 也不知道茵茵对着顾辞告白的时候,是存着怎样的心思。 或许是因为想到了别处,怀音的眼神有些飘忽。 顾辞的目光落在了少女的脸上,一眼便能看出面前的小姑娘在走神,她总是这样。 从那日小姑娘看他的眼神发生了变化,顾辞便心知肚明,他们可能终究会走上一条没有结局的道路。 只是在此之前,他只想尽所有可能性,多陪陪他的小姑娘 怀音回过神时,诧异地发现面前站了一个人,那张熟悉的脸同时凑了过来,让少女的心跳几乎吓得停了一瞬。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顾辞居然站到了她的面前,少女的目光,正好落进了那一双幽深又专注的眸子。 这张脸的冲击力,终究还是太大了啊! 怀音扶额,想往后退一步,却被男人有些固执的握住了双肩。 该死的,到底为什么要给她这么个弱不禁风的身体,若换了她自己,定要揍得这个登徒子好看。 长着她师父的脸又如何?动手动脚什么的真的很讨厌啊喂! 怀音黑着一张脸,刚想说些什么,却被男人推进了房间里,竖着指头嘘了声,“乖乖呆着,不要出来。” 接着没等少女反应过来,顾辞便一闪身离开了,还不忘贴心地关上了门。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喧喧攘攘的声音,有为首的女人大声叫嚣,“顾辞,你这不要脸的,快将我阿妹放出来!” 这声音耳熟得很,不是茵茵那恶毒的便宜姐姐又是谁? 怀音一怔,才想起方才顾辞的动作,和他说得那番话,原来是想独自一人去面对她那些奇葩的亲戚。 那红衣女人的尖刻嘴脸还记忆犹新,少女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一看顾辞便是个不善言辞的文弱书生,不会被那女人欺负。 连怀音自己都没发现,她居然会开始担心这素不相识的男人。 若说仅仅是因为那张相似的脸,又有些牵强。 可若有人说怀音是爱上了这状元郎,少女又会忍不住张牙舞爪的反驳,她可不是大小姐茵茵,才不会爱上这个男人。 何况还长着她师父那张妖孽的脸! 会让她有违逆伦常的负罪感好不好? 哼,她才不是这些愚蠢的凡人呢。 第101章 对峙。 无论怀音心里怎么想,少女还是凑到了窗户边,想看看事情的发展。 若顾辞真的受了什么委屈,大不了她便冲出去,跟那红衣女人撕起来也无所谓。 就是不知道再见到那红衣女人,她能不能控制得住自己的身体! 之前失去身体主动权,只能被迫流泪的回忆几乎成了怀音的心理阴影,她何曾那么怯懦过? 不等怀音纠结完,顾辞已经走到了屋外那些人面前。 那红衣女人身边围了七八个高大健壮的汉子,满脸横肉,想来是练家子。 可真是大手笔,还请了打手专程来找茬。 怀音咂了咂嘴,顾辞的身手她还是信得过的,准确来说,顶着她师尊大人那张脸,总不可能太挫? 即便是在梦境或者幻境之中。 也不知道怀音对神尊哪儿来的这莫名其妙的自信心! 事实上,顾辞站在众人的面前,也并没有胆怯,脸上依旧淡淡的。 不说别的,面对外人时候的这张死人脸,是像极了自家师父。 怀音一边看着,一边心中忍不住腹诽。 那一身红衣的女人或许是见着顾辞太过淡定,这表现实在让她有些不满,于是怒骂道,“你这淫棍,还敢出来?” “拐卖良家妇女,该当何罪!” 一出口便是定死了顾辞的罪名。 这红衣女也不是个傻子,顾辞是个教书先生,在这四邻八乡也算颇有几分脸面。 她今日前来找茬,不太可能得到乡亲们的帮忙,于是便张口先污了顾辞的名声,让这些贱民也不要帮他。 届时她这些打手肯定能将这文弱书生和他那老娘制服。 再将那不要脸跟人私奔的死丫头抓出来,灌了药送到县官大人的府上去。 该死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发现怀音逃走后,红衣女第一时间自然便是极度愤怒。 她怎么也没能想到,那看起来怯怯懦懦的丫头,竟有这样大的胆子! 她那昏了头的爹居然还觉得良心不安,说着什么茵茵跑了便跑了。 要知道那可是县官大人,他们商户人家,是万万得罪不起的,既答应了,绑也要将那该死的丫头绑过去。 顾辞是有几分名声,殿前一甲进士及第,金口御赐的状元郎。 可没有一官半职的状元,有个屁用? 山高皇帝远,便是这顾辞死在他们这穷乡僻壤,怕是当今圣上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辜负皇帝的好意,有官也不做,自命清高,身居高位的哪里会喜欢这样的人? 红衣女以己度人,认定顾辞讨不了什么好果子吃,自然没有半分尊敬之意。 因为闹出的动静太大,顾辞家周围一时间围满了人。 红衣女愤愤不平,手几乎想戳到男人的脸上,“我们家茵茵是造了什么孽,遇上你这个狼子野心的夫子?” “看上了我们家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便想方设法怪这人私奔,实在丢人呐!” 这一连串的长吁短叹,将众人唬得一愣一愣的,这些都是淳朴实在的百姓,听着红衣女的话将信将疑。 毕竟没有人家会拿大姑娘的闺誉开玩笑! 但到底他们和顾辞比邻而居,这清雅的读书人虽一向沉默寡言,但若让他帮他们的孩子启蒙也不会推辞。 孩子们也时常夸他是个极温柔耐心的夫子。 这样好的人,若说拐了别人家的大闺女,众人又实在很难信服。 “茵茵是我的弟子,如今她孤苦无依,你身为表姐,却要将她嫁给别人做妾,这我绝不会允许。” 顾辞挺直了胸膛,冷冷看着面前的红衣女人,语气不卑不亢。 红衣女很想怒吼一声关你屁事,但已经能听到周围的人传来窃窃私语。 将好人家的女儿嫁出去做妾,其实还是件很不齿的行为。 特别是,红衣女还只是个表姐,有什么权利定下别人的终身大事呢? 见着众人用不满地目光看向自己,红衣女有些慌了。 眼珠一转,红衣女便做出了有些委屈的样子,“那分明是我家茵茵和县爷公子两情相悦,怎么被你说得那样难听?” 红脸白脸都做了,还不是仗着怀音本人不在胡说八道。 怀音藏在房间里,透过窗户的一角,磨着牙看着那女人有些可恶的嘴脸。 果然,周围的人闻言开始劝了,“顾夫子,那好歹是别人家的家事,再如何你只是个夫子,又何必牵扯进去?” “这位姑娘你也不能说得那么难听,我们顾夫子是个读书人,怎么可能拐别家的姑娘呢!” 人群中你一言我一语。 有的在劝那红衣女,有的在劝顾辞,人总是爱看热闹的,一时间场上鸡飞狗跳。 有人看着两方僵持的局面,终是提出了一个中肯的意见。 “顾夫子,你不如将人叫出来,和这娘家人对对峙。” 红衣女心中一喜,这也是她的最终目的,只要看到了茵茵那死丫头,她便命人将她绑回去。 届时哪里还管这些贱民? 此时人多,这些人又大多帮着顾辞的,硬来不一定能闯进去。 但是茵茵若是自己出来就不一样了。 顾辞皱了一下眉,不过只一瞬,便又平复了之前面无表情的模样,似水过无痕,“茵茵不想见你。” “我是她姐姐,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说这种话!” 红衣女几乎气疯了,被顾辞的话,也被他有些轻蔑的态度。 众人面面相觑,看着两方再度僵持起来,也不好插手,顾夫子到底是个读书人,骨头硬的很。 他不愿意的事情,旁人是不可能改变的。 红衣女等得几乎不耐烦了,她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方才一直压抑只是有所顾忌。 但顾辞这个人给脸不要脸,便不能怪她了! 跟县官成了亲家,这城里还不是任她横着走,那关家公子可说了,若将茵茵送去,便答应她一件事情。 如此具有诱惑力的条件,红衣女自然垂涎的很。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也一定要将那死丫头抓回来,送到关家少爷的床上。 红衣女死死瞪着顾辞,眼神里露出了一抹凶光,她身后那些横肉汉子也一瞬间绷紧了身体。 第102章 为媒! 正在这时,那被关紧的房门慢慢打开,淡青色的裙子率先映入了众人的眼帘,紧接着便是一张绝色的小脸。 让众人的呼吸几乎一窒。 顾辞扫过周围人惊艳的目光,有一瞬的僵硬和不悦,像是什么珍宝被人觊觎了一样。 怀音一步步走到了顾辞的身边,落落大方的模样让众人第一眼观感很好,看起来似乎并不像与人私奔的姑娘。 红衣女看到怀音的一瞬间心中便一喜,心急如焚地对着身后请来的保镖们挥手致意。 那一众刀口上舔血的汉子们了然,登时便冲了上去,将顾辞和怀音紧紧围在了,且包围圈越缩越小。 众人都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连怀音自己都有些意外,这红衣女方才还要些脸,谨慎地与顾辞辩驳,还以为她是在乎这些周围人众口铄金。 没想到却是个不要脸的。 刚才一切的举动,包括辱骂顾辞,其实都只是在逼迫怀音自己走出来。 倒是自投罗网了 怀音忍不住感慨道,自己居然有这么愚蠢冲动的时候,见着这红衣女咄咄逼人便按捺不住脾气。 周围一群横肉的大汉越靠越近,怀音忍不住皱紧了眉头,她现在可没什么法术傍身,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若是被这些人近身,便像个没什么反抗能力的小鸡崽一样。 还没等少女想出什么解决的办法,她身边那清隽的男人却已经动了,身姿飘逸。 虽不如修真者那般潇洒御风,却也颇有几分轻灵脱俗的味道,游走在几个壮汉的包围圈中,丝毫不沾身。 只几个交错,顾辞便一个个踢在那些个壮汉的要害处,凭借一人之力,便打退了那几人。 不远处的红衣女看得变了脸色,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文弱书生竟有此等本事。 她当然不知道,读书人凡入殿试,都会经过一轮武试,当今朝廷重视人才的选拔,自然不会忽略任何一个方面的培养。 何况顾辞还是状元,无论文武,自然都是举子中一等一的! 看着自己从武馆请来的那几个大汉被一一撂倒,红衣女惊慌失色,转身要逃跑。 却被怀音冲上前去眼疾手快揪住了衣角,扯得跌了个跟头。 怀音自然也没能想到,茵茵这个师父的功夫居然出乎意料的好,既然如此,也不必担心被欺负了。 于是注意力便全放在了那红衣女的身上。 顾辞的身份决定了他不可能和一个女子计较,或许在赶走这些大汉后,顾辞便会放走这女人。 这个结果,却是怀音不愿意看到的。 若苍蝇一直在耳边嗡嗡乱叫,虽然不至于打扰到自己,却也实在烦人得很! 何况这红衣女,茵茵的表姐,可是切实与怀音存在着恩怨纠葛。 这女人可是想将她卖做别人的妾室! 她堂堂天外天的长老,何曾受过这份屈辱? 怀音磨着牙根,一步步走到了红衣女的面前,歪着头带着浅浅的笑,看起来竟有些懵懂。 只是说出来的话却让红衣女如坠冰窖,“好表姐,急着走什么,咱们可没好好叙叙旧啊!” “茵茵,表姐可是为了你好,跟着这个穷书生,今后能有什么出路?” 红衣女有些急不可耐道,表露出来的立场,似乎真的在为怀音考虑。 怀音则挑了挑眉,浅浅笑道,“所以便不顾我的意愿,强行决定我的婚事。” 周围众人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正如顾夫子、和面前这位小姑娘所说的,这红衣女带着人气势汹汹,本就是想霸王硬上弓。 将人硬生生抢走,嫁给别人做妾。 奈何顾夫子是个有本事的,能护住自己的弟子。 一时间众人指指点点,对上红衣女都是一脸嫌恶。 怀音看着垂下头,颇有些无地自容的红衣女,乐得露出大大的笑容。 生出的欣慰和快乐的情绪,怀音很清楚并不属于自己,却压抑不住上扬的唇角。 地上的红衣女被众人指着骂了半晌,终于是昂着头,有些倔强道,“父母之名,媒妁之言!” “当年你爹将你托付给我家,合该我们为你决定婚事,你和这野男人在一起,就是无媒苟合,丢尽了列祖列宗的脸。” 这话说得在场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无从作答。 这个时代,至少在众人眼里,这红衣女说得话是不错的,于是质疑和责备的目光纷纷落到了怀音身上。 少女突然生出了些很愤怒的情绪,不知道从何而来,就是很委屈的情绪。 红衣女看着众人态度的转变,更加热切的开口,“何况顾辞是你的师父!你们师徒逆伦,必将天地不容。” 最后一句话,仿佛惊雷,重重锤在少女的胸口。 不只是茵茵,连怀音自己,也感受到了被深深的冒犯,这句话似乎窥破了她某些未名的情愫。 怀音恶狠狠地瞪向红衣女,那嗜人的目光,让女人不由自主便打了个冷颤。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怀音一把搂住顾辞的腰。 就少女本人的想法而言,其实更想搂住男人的肩膀,可惜身高的距离限制。 “我足够喜欢他,是师徒如何?无媒又如何?天地为媒,我若愿意,便是他的妻。” 稚嫩的少女,说出来的话却掷地有声,一时间让在场众人都怔住了。 周围的人是一群乡下泥腿子,或许并不在乎什么伦常和规矩,他们更在乎的是一对有情人大胆表白。 怀音这话,引得众人露出了或是羡慕,又或是钦佩的目光。 活在大户人家,自然不像他们平头百姓一样不注重规矩,喜欢和爱慕甚至会被当做是丢人又羞涩的字眼。 人生在世快意二字,不问是劫是缘! 顾辞看着小脸涨得有些红的丫头,在她说出那番话时,有一瞬间的动容和哑然。 但,却没有任何意外。 因为确确实实,那便是他喜欢的丫头,会说出来的话。 能得她喜欢的话,可真好! 可惜,她喜欢的从来不是他。 动容之后,便是深深的悲切,顾辞低着头,面目藏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第103章 顾辞。 怀音说完这段话,自己也有些懊恼,怎的一时气愤,竟连最基本的情绪也不能控制。 莫说是在人间这样古板守旧的地方,便是修真界,也大多是自恃身份的,不可能说出这样有些露骨示爱的话。 这样的行为,与那些放浪形骸的魔族女修又有什么区别? 若是放在天外天,指定又要被那些个长老指着鼻子怒骂品行不端了! 怀音回忆往昔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那是身体对于那念经般的训斥最原始的记忆,简直可怕。 但是这样热切的类似告白的话语,却让周围一众百姓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男子大多羡慕起顾辞,能得一个美人爱慕如斯。 女子也翘首看向怀音,十分羡慕她的大胆。 人群中开始有些窃窃私语,接着声音便越来越大,“人家真心相爱,轮得到一个外家姐姐来反对?” “两情相悦,才子与佳人,多传奇的一段佳话呀,却被亲姐姐说的那样难听,是不是这姐姐不能看见别人一点好啊?” 有好事者,甚至开始揣测和闲话。 联想到方才红衣女的霸道行为,越来越多的人对其露出了厌恶和不屑。 那地上的红衣女有些目瞪口呆,她本以为说出茵茵和那顾辞肮脏的事迹,便会惹得众人厌恶,并且嘲笑。 却不知道这些卑劣的贱民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对这种行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红衣女愣在原地,怀音则高高仰着头,一派旗开得胜。 最终,是茵茵的那些亲舅舅,亲自带着礼物来讨饶道歉。 从他知道顾辞的身份开始,这富商其实便放弃了折腾茵茵的想法。 甚至顾辞趁着夜色翻墙带走了茵茵,他也想假装不知,奈何他那宝贝女儿都没通知他一声便带人找茬。 要知道顾辞可是曾经连中三元的魁首,朱笔御批的状元郎,年轻有为,前途无量。 若不是他实在固执,夺了名便退出了朝堂,如今可能已经是风云人物,官拜一品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样的人,但凡有点眼力劲,都不会去招惹! 茵茵的舅舅好歹从商这么多年,别的本事没有,看人脸色倒是一绝。 连县官都得对顾辞恭恭敬敬,他又怎么会去自讨没趣呢? 偏生他这独女是个不省心且没用的,只会惹事。 一身朱红的袍子、用金线绣了花团锦簇的富贵牡丹,茵茵的舅舅比那红衣女还要胖,跑起来几乎成了一个滚动的球。 这穿着贵气的老头子站在顾辞的面前,手里拿着真丝富贵竹图案的帕子,不住地擦拭着额间的冷汗。 “是我管教无方,给顾顾家公子添麻烦了,还请宽恕。” 顾辞到底不是什么咄咄逼人的人,怀音虽然心有不忿,但到底觉得跟这些凡人计较丢了脸面。 只翻了个白眼,抱着手转过身去。 在顾辞的插手之下,怀音从此脱离了茵茵舅家那帮吸血的亲戚 。 后来少女便在顾辞母亲、也就是那个热情村妇的邀请下,在顾辞家那小小的茅屋住了下来。 怀音自然也考虑过要不要离开,可天大地大,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又或许是贪恋顾辞身边那一点点熟悉的感觉,她最终留了下来。 无人知道,在失去修为和法力之后,少女其实还是有些胆怯的! 其实也是人之常情,就好像是一个大人,若是忽然之间变成了毫无反抗能力的婴童,也会觉得害怕。 顾辞的母亲很热情,其中自然大半存着让茵茵当儿媳的心思。 怀音对此自然觉得尴尬,但妇人表达的并不明显,只是偶尔会刻意给自己儿子制造机会,接近少女。 当然,顾夫子是个正人君子,自不会趁人之危做什么。 少女一开始也是抱着自己的目的,试图接近顾辞,观察这人到底跟自己师父有没有什么关系。 在接触的过程中,怀音发现顾辞虽然性格和师父很像,却有些截然相反的地方。 比如顾夫子虽然表面上冷淡,但若是接近了几分,无论对待谁,都是极尊重和温和。 堪称君子之风。 师尊与之相比,便冷情了很多,几乎像个没有七情六欲的凡人。 怀音有时候会有些恍然,她开始分不清到底和顾辞在一起,是单纯想观察这与师父有着同一张脸的人。 还是真的对顾辞有了些兴趣。 日子一天天过去,怀音依旧没忘记找寻回去的方法,只是心思终究越来越淡。 她开始忘记一些事情,有时候甚至需要想很久,才能回忆起自己最初的身份,是天外天鼎鼎有名的小长老。 至于那些熟悉的人,明明还记得名字,可容颜却渐渐模糊了,直至褪色。 怀音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变化是好是坏。 她心里有些担忧,又有些害怕,更多的却是无所适从。 在这样的情绪下,少女终于生病了。 肉体凡胎,便是有着这样的苦恼,病势来得汹汹,怀音很快便发起了高热。 当怀音躺在床榻上时,才明白此时的自己有多脆弱。 额头上一片热辣辣的,温度极盛,熏得少女的眼眶都有些发红,止不住眼角便湿润了。 顾辞不停地拧着湿毛巾,替怀音擦拭着眉心和眼角,眸色温和。 这时候的怀音,已经不会错认顾辞和自家师父了,他们全然是两种人。 师尊虽然也很温柔,却从不会对自己有如此细腻的照顾。 特别是重生后,君故一直和她保持着距离。 说不上为什么,温和却疏离! 而顾辞却不一样,这人满心满眼都是自己。 沉溺在这样温暖的怀抱里,怀音几乎再也不愿意醒来。 或许有一件事早该承认,她似乎对这样的男子动心了,就像曾经的茵茵一样。 虽然不知道顾辞为什么突然转变了态度 但此时的怀音能肯定,他是喜欢自己的,眉梢眼底,都充满着浓浓的温柔,让人迷醉。 少女的病好了之后,终于答应了顾辞娘亲的提议,嫁与了这个温柔的男人为妻。 这时候的怀音,已经尽数忘记了自己的过往,在她的记忆里,她名唤茵茵,是一个可怜的失孤少女。 承蒙顾夫子搭救,以身相许。 第104章 生机。 和顾辞相处的时候,怀音总是很开心。 可她发觉男人每每看向她的时候,眸子都是深情又阴郁,好像藏着无限的心事。 至于为什么,少女并不打算追根究底,因为她现在很幸福。 或许心底,怀音也会担忧和害怕,将之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时光弄丢了。 成亲后的日子,便仿佛坠入了蜜罐中。 顾辞宠着、也呵护着娇俏的少女,将她捧在了掌心,寻常女儿家干的活计一干不要她动手。 男人每每都亲力亲为。 在看到顾辞收拾家里的时候,怀音每每都会觉得违和,可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岁月静好,又仿佛暗藏着什么危机。 当少女在吃早饭的时候忍不住呕吐时,顾辞紧张又严肃地请来了大夫。 年迈的长者仔细把了半晌脉,才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道,“恭喜二位,夫人这是有喜了,要注意些好好养着。” 怀音抚着肚子,满眼都是惊喜。 可当她抬起头对上自家夫君的脸上,却看到了顾辞眸中深深的忧虑。 他不开心! 少女下意识便一愣。 这些年她被顾辞宠得太好,她分明知道夫君是极爱她的,可每每午夜梦回,都会看到顾辞睁着眼睛无眠。 眉目之间分明有着无限的愁绪。 怀音不明白是为什么,她有些委屈,便撅起了嘴,皱着眉不说话,一只手在肚皮上不断抚摸。 看着少女犯倔的模样,顾辞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凑到自己小姑娘面前好生安抚,才将人哄注。 怀音眨了眨眼,眼神湿漉漉地,冲着顾辞有些娇气道,“我想喝西街的牛肉汤。” 对于小姑娘的请求,顾辞向来是有求必应,可是今天的他,格外奇怪,闻言只是身形一僵。 不过对上怀音下一刻的横眉怒目。 男人又只能无奈地点头。 牛肉汤铺的掌柜是个上了年纪的小老头,留着山羊胡子,那一片胡子都白了,剃了个锃亮的光头。 这掌柜是个能说会道的,每每都能将怀音逗得眉开眼笑。 可是这一日怀音去的时候,那小老头却闭紧了嘴巴,安静得很。 牛肉汤铺子里的气氛诡异的可怕。 沉默又压抑。 怀音一进门,便看见了那店里正中央坐着的人。 玄衣白发,绝色无双,一双眸子深不见底,带着有些浓烈的情绪。 只他长相妖冶艳丽,即使再逼人也没什么好看的,让怀音惊奇的是,这人竟长着和她夫君一模一样的脸。 成亲这么久,也没听说顾辞有着同胞兄弟啊! 怀音有些讶然的转头,正好对上了顾辞僵硬的脸。 男人的脸上似痛苦又似有些解脱,表情复杂又奇怪,让少女不解。 那玄衣白发的男人抬起了眸子,有些熟悉的眼神望进了怀音的眼底,仿佛重重的一颤,让少女生出了些莫名的情绪。 怀音捂着胸口,一度失神。 牛肉汤很是鲜美香醇,少女一向是个爱好美食的人,今日却吃得有些索然无味。 怀音握着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在碗里捞着什么,顾辞去了内堂付账,刚刚还安坐的白发男人也不见了。 鬼神使差的,怀音丢下吃了一半的牛肉汤,偷偷摸摸挺着肚子进了内堂。 “没有时间了,你不能这么做。” “我知道可我,舍不得” “她要死了。” 冷漠的声音明明不掺杂一丝情绪,却让人无端心头一颤。 内堂从那句话后,便进入了长久的沉默,静得让人觉得可怕。 怀音揪紧了一只袖口,有不安的情绪在少女的心底蔓延,他要死了,他,是谁? 这许多日子以来,少女有时候明明觉得自己过得很幸福,有时候又觉得一切似乎如梦一场。 有种不真实的错觉。 似梦非梦,大概说得便是这个道理。 内堂之中陷入了僵持,再听下去也听不出个什么,怀音抬手擦了擦眼角,假装不在意地走了出去。 顾辞不一会儿便也进来了,只脸上愁容未解。 一看便充满了纠结与痛苦。 怀音故作骄纵地推开只吃了一半的牛肉汤,“我不想吃了,咱们回家。” 顾辞凝眸看了看她,嘴唇艰难地张了张,最终轻轻答了一声,“好!” 对于娇俏的少女而言,顾辞一向是温柔的。 这样的温柔如水,只是对她一个人。 这样美好的时光,即便是虚假的,怀音也舍不得。 只是贪恋那一点温暖! 拉着顾辞的袖子,怀音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牛肉汤的铺子。 全然没看一眼那、与自家夫君长得一模一样的白发男人。 少女的心中有些敌意,若不是这个男人的突然出现,这宁静的日子只会悠长致远,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怀音又不是傻子,在这个男人出现之后,她那文雅的夫君便像变了个人,变得坐立不安。 少女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将一切的责任归咎于那个人。 明明长着与她夫君一模一样的脸,却没想到是个伪面君子,实在让人反感。 夫妻一体同心,少女自然是站在顾辞这一边的,这男人或许伤害她的夫君,少女自然也不会愿意给他好脸色。 正因为漠视,怀音才没能注意到,那玄衣白发的男人的目光直直追随着她,直到看不见为止。 一身宽大的黑袍几乎将整个人笼罩在了阴影里,绝色的容颜极盛,只是苍白的很。 一头青丝如雪,是毫无生机的颜色。 来人当然便是君故,世间高高在上的神尊大人。 只是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神尊的变化实在太大了,凡修真之士,一般是绝无可能将自己的头发化为白色的。 纯白之象,是油尽灯枯的死兆! 没有人会这样诅咒自己。 若是怀音还有意识的话,定会惊惧和追问到底,在自己的师尊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奈何小姑娘现在眼底心底的人都不是他了。 君故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倏忽有些懊恼的情绪产生。 明明是他亲手放弃的,可真当失去的时候,却又有些不甘。 套用顾辞的那句话,他终究,还是舍不得呐! 第105章 隔世。 君故捂着胸口,自他剥离了七情六欲之后,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坠坠的疼痛了。 此时的怀音,当然不知道她的师尊大人面临怎样的境遇,而是沉浸在了一场虚无的梦境之中,无法抽身、亦无法自拔。 这本就是君故的一场梦,梦中人种种皆是神只的意识所化。 造物本就比普通的梦境牢固很多。 绝非凡人能够勘破 怀音或许有能力,却绝没有与之匹配的毅力和决心,这丫头被养得太娇了。 再说怀音和顾辞匆匆回了家,少女看得出来,她这夫君一整晚都有些心神不宁,可就是跟个闷葫芦一样,什么都不肯说。 或许是一直被娇养着,怀音也是个有脾气的。 顾辞不开口,她便也不开口,一副赌气的模样,于是房间里久违的安静。 入夜。 身体本来就虚弱的少女终于沉沉睡去,顾辞看着小娇妻的睡颜,眸中浮出了一抹痛苦的神色。 这一天早就该来,只是他的贪恋,造成这一切。 他只是神尊君故的一抹神识,并没有自己的灵魂和认知,可以说,他既是君故,又不是君故,只是那人七情六欲的化生。 顾辞与生俱来,便带着对怀音深深的爱。 君故将他剥离了,并造了一个强大的梦境,梦境之中,怀音变成了茵茵,而顾辞只是个普通人。 本来以普通人的身份过完这一生,或许也算是白头偕老。 这已经是顾辞,或者说君故难以企及的美好。 谁知道,真正的怀音竟然跌落进了君故的梦境之中,并被茵茵的身体捕捉,变为了茵茵。 当顾辞发现的时候,已是万劫不复,他明知道怀音不能长久的留在梦中。 梦境再美好,那也只是一个梦,永远无法实现的梦! 虚妄且脆弱。 顾辞本该当即点醒怀音,可因为一点私心,使了一些小手段选择将一切掩盖,甚至让神尊本人都未曾发现,他的徒儿跌落了梦境。 明明是因她而生,却从未见过她。 直到她跌落梦境之中,两人才有缘得以相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顾辞终究贪心地将怀音拖入了深渊。 如今的怀音,似乎已经彻底忘却了前尘往事,变成了他的茵茵。 顾辞知道这样的日子不会长久,却没料到别离来得如此之快。 君故已经找到了他们,他们没有退路,只能被迫向前。 对于神尊君故,顾辞的感情很复杂,或许君故对他也是如此。 两人本就是一体,心灵相通,想法也并无差别,只是君故会更理智些,而顾辞总是优柔寡断。 因而再度见面时,君故并没有责怪,顾辞便已经愧疚难安。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做法,会给怀音带来死亡。 轻抚着怀音的睡颜,顾辞心中做了一个决定,为少女掖了掖被角,然后起身便离开了房间。 男人当然不会知道,在他刚刚起身离开,被子里的少女便睁开了眼睛,全无睡意。 她的夫君心绪不宁,她又怎么可能真的无忧无虑地睡着? 随着顾辞的步伐,怀音远远跟在他身后出了门,夜晚的街道静的可怕,连一个人的身影都看不到。 寻常这个时候,街边还会有些叫卖的小贩,热闹得很。 呼呼的风吹过,带来阵阵寒意,怀音捂着肚子,只觉得里面隐隐有些疼痛,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 顾辞终于停了下来,却是来到了今日白天才来过的牛肉汤铺子。 这汤面馆的老板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偌大的长街,一片死寂。 只一个人,正襟危坐,明明只是坐在一条长板凳上,却像是坐在了高高的玉台。 怀音看着眼前的一幕,忽然觉得有几分熟悉,有高高在上的人影从脑海里一闪而过,却又什么都抓不住。 额角抽痛得仿佛有一根针在其中搅弄戳刺。 这时候,走在前面的顾辞似有所感地回过头,正好看见角落里的少女,慌忙便跑了过来,俊美的脸上满是焦急。 在怀音疼得几乎哭出声的那一刻,她终于落进了一个温暖又熟悉的怀抱。 下意识伸手死死抓住了男人的衣襟,女孩儿的声音近似呢喃,“别走。” 和往常一样,是撒娇的语气,却让顾辞的眼眶陡然酸楚。 若是可以,他自然也不想走。 君故远远坐着,看着相拥的两个人,天地之间一片苍茫,明明是他的梦境,此时的他却似乎是个局外人。 看着平日里娇气得像个小孔雀的姑娘伏在自己胸口,有些可怜巴巴的模样。 顾辞却没像从前一样刮刮她的鼻子,笑着保证什么,而是将小姑娘扶正了身子,又整理了一下怀音的帽子。 “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不要怪君故,他只是想救你!” “对不起,是我太贪心了。” 短短的几句话,怀音根本听不明白,有些云里雾里。 顾辞却第一次撇下了她,慢慢走向了远处,再也不曾回头。 天边似有一道流光坠落下来,带着刺目的火焰,直直砸向了地面上那个有些弱小的男人,似乎想将人吞噬殆尽。 怀音瞪大了眼睛,下意识便要冲上去,却被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身边的黑衣男人死死抓住。 那男人眸色深沉,明明看起来单薄,手上的力道却捏的少女有些生疼。 怀音又气又怒,下意识便往男人的胸口一抓,指尖似乎有光华闪过,瞬时留下了五个血糊糊的长印。 连少女自己都愣住了,根本不明白怎么会这样。 而君故却只是默默垂下头,看着胸前血淋淋的一片,神色莫名,下一秒便将那娇小的少女狠狠拥进了自己的胸膛。 真是奇怪,他明明再次抱住了她,却感觉似乎永远失去她了! 怀音坠入了一个深深的怀抱,看着远处的顾辞被落下的一团火焰紧紧包围燃烧,目眦欲裂。 然而男人的力道包裹,却让她做不出任何的反抗。 有无数痛苦或是幸福的记忆瞬间冲撞进了脑海中,有无数张各色的脸庞再次浮现。 怀音抱着头,有些痛苦地承受着自己全部的回忆。 无数张陌生或是熟悉的脸庞闪过之后,便是那一张最熟悉的脸,怀音死死咬着唇,将唇角咬出了深深的血痕。 大梦一场,恍若隔世。 说不出爱恨 第106章 湮灭! 怀音不是茵茵,但两人本质上却并没有任何区别,所以从她恢复记忆的那一刻起,有些事注定无法回头。 天地间突然一片通明,云中似有金光闪过,拨开了长久的阴霾。 雪色裙装的少女直起身子,身姿飘逸,眉目之间无比淡漠,但又似乎带着深深的悲哀! 她的步伐一开始还很慢,后来便近乎奔跑到了远处,到那几乎燃烧成一团火焰的男人身边。 黄粱一梦。 这个男人曾是她的夫君。 怀音自己都说不上来,她对顾辞是个什么感情。 或许并没有那么深的爱意,但当看到那个无微不至照顾她的男人,在烈火中痛苦挣扎奄奄一息。 到少女还是感到心中酸涩。 曾经怀音把顾辞当成了她的师父,可随着相处的加深,她才发现顾辞只是顾辞而已。 是会为了她的哭泣而折下腰软语安慰,是会将她紧紧抱起来,陪她看月升日落,为她洗手作羹汤。 那个温柔如水的男人! 诚然,若是没有失去记忆,怀音是不可能和顾辞发生什么的。 更不会答应嫁为人妻。 她是无情无欲的修者,天外天最尊贵的小长老。 两人之间,注定无缘 随着天边金光越盛,顾辞身上的火花也逐渐熄灭,清隽的男子,已经被烧焦了半个身体,不复温雅。 怀音颤抖地伸手,握住了那双焦黑开裂的手掌,男人侧过头,双眼有些无神的看她,眸子中依旧温柔成一片。 顾辞的嘴唇微动,却再也不能说出什么。 怀音慢慢伸出了一指,点在了男人的眉心,指尖有流光溢出,尽数注入了男人的额间。 这一点光华,是怀音凝聚了修为,制造出的幻象,真正为顾辞编织的美梦。 在梦中,他们相守一生,白头偕老。 顾辞终于闭上眼,长长的睫毛盖住了漆黑的眸子,唇角微微上扬,似乎沉浸其中。 君故远远站在一旁,静静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的小姑娘从清醒起,便再不看他一眼。 想来是恨极了他。 看着小姑娘耗费修为为顾辞编织梦境,君故并没有阻止,哪怕这根本就是无用。 顾辞本就是他剥离的情绪化身,死亡后消融重归于他的悲欢,所经受的痛苦哀乐,他都能感知。 然而这一切阿音都不知道。 或许是真的爱上了顾辞,才会因为他的消亡憎恨上自己。 君故说不清心中是个什么感觉,他一心守护的小徒儿,没有爱上他,却于梦中爱上了被他舍弃的情感。 顾辞对怀音的爱不比君故浅。 正因如此,在怀音必须离开梦境的时候,他才愿意以自杀式的舍弃换取梦境的坍塌。 让小丫头重新醒转。 其实,从最开始遇见怀音的时候,顾辞便知道自己的命运早已注定! 他用了一生的时间,只为遇见。 顾辞的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最终在天空那束金光的照耀下,趋于湮灭,寸寸化为飞灰,不留一丝痕迹。 天空那道金光撕开了一条口子,无数泥土砂石从那口子中砸出来,仿佛天崩地裂一般。 君故的梦境,就此崩塌。 怀音微微仰起头,似有些愣神,一旁的君故却已经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下意识的,少女便想挣开,男人的眸色一深,突然抓得更紧。 “梦境即将坍塌,该离开了。”君故哑着嗓子,仿佛在解释些什么。 怀音却没有开口,任由自家师父抓紧了自己的手,飞升至那天空的裂缝处。 穿过砂石跌落的地方,君故还不忘将他的小徒儿护在怀里。 缩在有些宽厚的怀抱中,怀音感觉鼻腔微微有些酸涩,这怀抱有些熟悉,又似乎很是陌生。 她的师尊,终究不是那个梦中温柔缱绻的男子。 穿过有些漫长的梦与现实交界,怀音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几乎是少女醒过来的瞬间,君故便松开了怀音的手,谨慎而克制。 怀音感受到突然失去的温度,忽然想起什么,下意识看向自己的腹部,平坦得没有一丝生命存在的痕迹。 回到了她自己的身体,茵茵当然也就不复存在了,那个孩子,当然也消失在了一场幻梦之中。 她还是那个不染尘埃的天外天小长老。 所谓情爱一场,不过是水中圆月! 怀音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睛里已经没了什么情绪。 恢复了记忆,她当然知道为了救她打破梦境,是不得已而为之。 但心中知道归知道,到底还是留下芥蒂。 怀音与君故之间,自重生以来,留下了一条不可磨灭的裂痕。 少女有些怨恨自家师父的果决和不留情面,即便顾辞只是梦中人,身为神尊也该有将之留下来的办法。 不愿意留下顾辞,莫非是根本无法容忍和自己沾上半点关系? 哪怕是一个与他很相似的人和自己在一起? 头一次,怀音对自己生出了有些浓浓的厌弃,她并非是因为顾辞恨上君故,而是因为君故对自己的避而远之。 神尊自然也看出了小徒儿的疏离。 只以为她还在生气。 怀音是个极长情的人,虽然面上不显,但君故养了她这么多年,清楚的很。 怕是梦中种种真的在她心上烙上了深深的印记。 漫长的生命中头一次,君故开始嫉妒起某个人,或者说,嫉妒起自己。 怀音清醒过来之后,君故的身体便也寸寸消散,真正的本尊远在天外天,自不可能次次现身相救。 这具身体只是神识的化身,来到少女坠落梦境的地方唤醒她。 怀音看着君故消散时心中巨震,这感觉比起顾辞死亡时候尤胜,她有些慌张的伸手。 下一刻才想起来,她的师父身为神只,这只是普通一具化身而已。 顿时勾出了轻嘲的笑容,心底讽刺自己多事。 踏足黄沙之上,怀音四处环视了一圈,也没能找到自己的那些小师侄。 甚至周围都是眼熟的风景,竟是兜兜转转,回到了最初他们来时的那座城,面前便是密密麻麻的剑冢。 长剑无言伫立,似乎无论过多久,都是那样锋利明亮。 剑上的寒光,摄人心魄! 第107章 剑池。 而与当时有一些不同的,便是多了很多高高的石柱,悬挂着数十个人。 其中有不少都是怀音的熟人,譬如好几个仙门的长老,之前负气离去的虞归,那个跟自己长相相似的小女孩儿。 其中还有个断了双脚苏婠婠。 这女人竟然没死,不知道又有什么经历,被什么人抓到这样的地方。 怀音懒得去想。 那些个被悬挂的仙门弟子没有完全失去意识,看到怀音走到他们脚下,个个惊喜万分,有胆大的已经厚着脸皮开口求救。 怀音当然没有立刻将众人放下来。 这些个仙门弟子的嘴脸她可还记得,表面装得都是正人君子,在她昏迷之后阴阳怪气的也是他们。 触及到个人利益的时候,这些人一个比一个狠辣。 怀音可不是圣母的性格,让她感到不愉快的人,她是不会救的。 因而走过那长长悬挂着众人的青石阶,怀音只扔出两粒石子,打断了悬挂着虞归和黄衣小丫头的绳索。 其实那小丫头怀音也是不愿意救的。 但虞归就是对她有着莫名的好感,即便是自己不救,那小子也必然会将她放下来。 两人方才腾空,根本没有办法用力,才不能挣开这绳索,如今怀音既将他们放下来,虞归很快便松开了自己。 当然也没忘记旁边的阿槐。 他和阿槐沉沉睡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醒来之时已经被高高捆在了那柱子上,身边的人都是如此。 不仅是如此,连他们的修为都折损了大半,虚弱得很。 眼见着怀音路过,虞归并没脸学着身边那些人呼救,本就是他自愿离开天外天的队伍的。 这位冷清的小长老并没有救他的必要。 可怀音走过的瞬间,身上的绳索随之断裂。 周围的人仍旧被捆在柱子上,只有阿槐和自己得救,虞归抿了抿嘴,拉着小丫头紧紧跟上了怀音的脚步。 四面还有些呼喊的声音,是在恳求虞归将他们放下来。 少年自然不会去理会。 小长老既没有放下这些人,自然有她的道理,虞归可不想惹怀音不快。 这地方处处诡异,小长老既发了善心救下他们,他们可不能白白葬送了自己性命! 跟在怀音身后,或许才是最安全。 剑冢向里,是一个幽深的宫殿,日光照不到的地方,无比幽暗。 殿中空荡荡的,穿过好几个房间,四周的温度竟是越来越灼热,扑面而来是滚烫的热浪。 仿佛在靠近什么火炉一般。 终于在走了不知道多久之后,一个有些巨大的铸剑池出现在眼前。 池中燃烧的,是清幽的火苗,看起来有些阴森森的。 剑池的旁边,是一个年迈的老者,脚步蹒跚,满头白发长长及地,就像是很久没有梳洗过的模样。 老者的面上遍布着沟壑般的皱纹。 见着几人进来,只是神情淡漠地回头看了一眼,又转头看向自己的铸剑池。 仿佛什么事都不能让他放在心上,唯有他的剑! 怀音看着面前之人,电光火石之间,似乎想起了什么。 老者依旧忙碌的模样,一会儿往剑池里添些材料,嘴里念念有词,有些神经质。 虞归和阿槐面面相觑,看了看面前走来走去的老人,又看看安静站着也不说话的怀音,各自心中都有不解。 怀音站在一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轻声开口,唤了一句,“封修隐。” 就在这一瞬间,剑池的火苗蹭得一下燃得老高,白发及地的老者也不知道往里面加了什么,造成这样的效果。 那老人仿佛呆住了一般,也不躲避,几乎便被那火卷进去,幸好虞归眼疾手快拉了一把。 “你,你是谁?” 满头白发的人脚步蹒跚,努力地走到了怀音的面前,睁着浑浊的双眼,似乎想要看清面前的少女。 怀音沉默了片刻,有些淡淡地回道,“我不是你要等的人。” 听到这话,那老人的身形一僵,慢慢垂下了头,似乎苦笑了一声。 转头又走回了自己的剑池旁边,似乎不愿意再理会怀音。 “秘境的生路应该在此处,告诉我们,该怎么出去。”怀音却没打算让老人安静地做自己的事情。 白发老人抬起头,眼神冷冷却没有焦距,又似泛着凶光,“我凭什么告诉你?” 怀音只一句话,便让那沧桑的老人打消了所有的戾气,“凭你想见到那个人。” 这话让白胡子一大把的老人有瞬间的挫败,下一秒便长长吐出了一口气,似乎在考量少女的话是真是假。 然而最终,或许是心中的欲望败给了理智。 那白发苍茫的老人阴森森的笑了笑,指着面前的剑池道,“出口便在这里,只是你们,有胆子下去吗?” 随着老人的话说完,那剑池中的火苗抖动了一下,似是威胁,又似是邀请。 虞归看着那满池子青绿色的火苗,忍不住紧紧皱起了眉。 也不知道面前这半人半鬼的老者说的话是真是假。 怀音瞧了一眼那剑池,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 而白胡子老人却是瞪向了怀音,声音嘶哑,“你想知道的,我告诉你了,那她呢?” 老人的面上的表情凶狠,像一只暴怒的野兽,然而眼底又藏着一丝慌张,似是很渴望知道那人的下落。 怀音看在眼底,忍不住垂眸。 谁能想到这一身破破烂烂的白袍老人,竟是昔年冠绝天下的第一铸剑师,封修隐。 封修隐是一代剑痴,以铸剑为毕生之所求。 剑如他的性命一般,为了铸就一把绝世的神剑,他甚至可以不眠不休数月乃至数年,寻遍山川找到所需的材料。 这人也当真是个奇才,寻遍了川泽,也不知道让他从哪里寻得了当年先圣铸就了一半的兵解。 为了将兵解铸就成为真正的神器,他呕心沥血,将自己关在剑炉数月。 没有人知道那些日子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数月后,天降异象,兵解重新出炉之后,化为了半神之器。 也是在同一天,封修隐带着这把神器不知所踪。 半神器出炉,想得到的人自然不知凡几,这许多年来,众人一直都在追寻他的踪迹。 奈何封修隐得到了压云寨的庇护,最终带着兵解躲进了压云秘境。 直到仙门大会开启,明夜打开了这座秘境,尘封已久的往事才浮现在众人面前。 第108章 娑织。 怀音看着面前的老者,倏忽生出了些憎恶的情绪。 旁人或许不清楚,前世她和兵解纠缠那么多年,只为了化解其中的戾气,从中了解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兵解之中,藏着一个剑灵。 或者说,是一个人魂,化成了剑灵,永远孤独地居住在了其中! 这剑灵,便是封修隐的妻子,名唤娑织。 当年封修隐痴迷炼剑,自然便忽略了结发妻子的感受,这女人身怀六甲,却没有一天得到过自己丈夫的照顾。 一次意外中,娑织的孩子掉了,已经成了人形的婴儿,落在一滩殷红的液体里,永远闭上了眼睛。 从那时候起,娑织便疯了。 即便如此,封修隐依旧没有时间陪伴在他的妻子旁边,因为神器出炉在即。 在这少年铸剑师的眼里,或许只有铸成一把神剑,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娑织的状况一日好,一日不好。 好的时候会悲痛欲绝地怀念自己的孩子,坏的时候会痴痴呆呆的傻笑。 在某一日,娑织偷偷溜进了自己丈夫的铸剑阁。 在封修隐未曾注意到的时候,便一头栽进了满是熊熊火焰的剑池之中。 那少年铸剑师发现后,已经再也来不及。 原本能练成的兵解毁了,只成了件半神之器。 而封修隐,也永远失去了她的妻子。 最后的最后,便是这少年铸剑师,带着练成的半神之器藏进了压云秘境。 而到如今,封修隐还在练剑。 怀音并不清楚,这人是不是遗憾当年的失败,想费尽心神,将兵解重新练成真正的神器。 而她与封修隐口中代称的那人,自然便是这铸剑师的妻子,娑织。 无论是爱慕后悔妻子的离去,抑或是憎恨那女人毁了他的神器,封修隐终究是念念不忘。 就好像藏在兵解之中的剑灵,没有一日不在思念她的夫君。 只是 从来不愿意相见。 怀音试探封修隐,也是想知道这人对自己的结发妻子到底存着什么样的情感。 前世她与娑织好歹相识一场,深知那女人心中的遗憾,不免想帮上一把,助她达成心愿,消解心中的戾气。 在怀音的记忆里,上辈子封修隐是被一众仙门弟子围剿致死。 而兵解也是在那时染上了他的鲜血。 娑织尽管死了很久,却依旧对她的丈夫存着爱慕与不舍,尽管这个男人在她生前一度忽视了她。 但情之所至,似乎应了那句矢志不渝。 对于害死了丈夫,只为夺取半神器的众人,这剑灵只想反噬。 为了保护上官策,怀音与她斗了漫长的时日。 也成了最了解她的人。 尽管对封修隐并没有好感,怀音却很清楚,娑织还喜欢着这个男人,甚至是深深的爱慕。 只是不知道这份爱慕能否得到相应的匹配。 对上封修隐有些阴鸷询问的目光,怀音终是开口问道,“你恨她吗?” “恨?” 封修隐轻轻笑了,眼神里突然闪烁起光芒,“我当然恨,那该死的女人,怎么能毁我神器,让我留下一辈子的遗憾!” “告诉我,她在哪里?” 话至最后,已经有些尖利和咆哮的味道。 怀音皱着眉看向面前状若疯狂的老人,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回答,本以为他至少会有一丝愧疚,却没想到,半点也无。 这样的仇恨,说是生死之敌也不为过! 那可是他曾经的结发妻子。 明明是为他怀胎九月,流掉孩子后脆弱不堪的女人,他却根本不曾看她一眼,只沉溺于自己的剑道。 甚至在人死了那么多年后,还恨不得嗜其血肉。 怀音闭紧了嘴巴,再也不打算说出娑织的下落,这样的男人,也根本不配知道。 封修隐见面前的女孩儿不肯开口,竟似在捉弄自己,一瞬间便暴怒而起,愤怒地抽出了半神器兵解,冲着怀音狠狠扑来。 明明是蹒跚摇晃的老者,每走一步都会大喘气仿佛要死掉的模样。 这一刻却灵活得犹如壮年男子,健步如飞。 怀音抬手便举起手中的长鞭,与兵解轻轻一击,两人便各退了半步。 老人再度暴起,握着兵解狠狠扑到怀音面前,就着那角度将匕首狠狠刺向女孩儿的腹部。 怀音侧身险险避过,甩出暮色缠住了封修隐的手腕。 下一秒少女的鞭子狠狠一抽,便打在了这垂垂老矣的长者手腕上,老人吃疼,却仍旧紧紧握着手中的匕首,怀音下一脚已经踢在了这铸剑师的腿弯。 这一代铸剑大师到底是老了,体力再不如从前,三两下便被少女夺走了手中的半神之器。 看着手中的半神器落到了怀音手里,封修隐终是忍不住惊叫道,“还给我!” 如枯爪般的五指伸出,仿佛厉鬼一般,在虚空中胡乱抓着。 这一代铸剑大师,攀爬在地上,努力地爬到了怀音的脚边,死死抓着少女的裙角,眼角沁出了深深的血痕,语声接近嘶哑 “把她还给我!” 纵然没有反抗能力,依旧很努力地攀爬在了怀音的脚边。 怀音有些厌恶的皱眉,只以为封修隐是舍不得这傍身数百年的神器,刚想一脚将人踢开。 却听不远处的小女孩儿有些悠悠然开口,“他只是想要他的妻子。” 轻轻的一句却恍若惊雷,砸在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虞归不解其意,有些错愕地望着身边的阿槐。 怀音却皱起了眉头,微微仰着头问道,“你什么意思?” 阿槐直勾勾盯着怀音,眼神中一丝情绪也无,似乎只是简单的陈述,“这么多年,他藏身此处,只是为了寻找有无让殉剑之人复活的方法。” 这一句话有些颠覆怀音的认知,她愣愣看了一眼地上近乎哭泣的老者。 又有些冷冷地看向不远处的小女孩儿,“我凭什么相信你?” 只是对于这一句质问,那女孩儿却再也不肯说话了。 封修隐依旧伏在地上,死死抓住怀音的五指已经染上了血痕,却始终没有放开,口中只呢喃着一个名字。 娑织! 这老人的意识模糊,或许关在这压云秘境的许多年,他早就疯了,只是依靠莫名的坚持活了下来。 怀音以为是对剑的痴迷,其实却是对妻子的怀念。 只是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第109章 拥剑。 怀音冷眼看着面前的人,心中百味杂陈。 诚然封隐修让人觉得可恨,抛妻弃子的痴迷于铸剑一道,可这数百年孤寂的生活,似乎也算是对他的惩罚。 她不是娑织,不能代替那女人怎么想。 前世藏身在兵解里怨恨难消,与自己纠缠那么多年,只为给这男人报仇。 想来娑织心对封隐修依旧难忘。 或许是因为怜悯,又或许是生出了什么旁的情绪。 怀音冷冷看着面前折下腰、匍匐在地上有些痛苦的男人,“她从未离开过,一直藏身在这半神之器中。” 听到这句话,狼狈的铸剑师才猛地抬起头,眸子里有些鲜活的光芒。 那双浑浊的老眼,竟是倏忽又清亮起来,“你说的是真的?” “即便是真的又如何,她藏身兵解之中百余年不肯见你,你就没想过是因为对你恨之入骨,不愿相见。” 怀音的目光居高临下,似乎带着些嘲讽。 封隐修的眸子有一瞬间的黯然。 他当然不是没想过有这种可能性,只是从不愿意相信,如今被怀音撕裂在眼前,心中苦涩得很。 怀音低下了头,冷冷看向了面前的老者,“何况,你不是十分憎恨她吗?两不相见,不是很好吗?” “不,不是的!”封隐修突然昂起头,有些痛苦的表情浮上面庞,“我不恨她,是我的错,不是她。” 有些破碎的句子从口中溢出,白发老人的神情逐渐变得恍惚。 “是我醉心炼剑,忽视了她的感受” “是我该死,不是她” “神器我不要了,把她还给我,还给我” 话至最后,这半百的老人呜咽着几乎哭出了声。 怀音不能理解,却似乎能感受到封隐修的悲痛欲绝。 这老者的情绪,实在外露的明显,让人看不出来一丝一毫的伪装。 可这一切的结局,终究是他自己造成的! 怀音最后看了一眼封隐修,将手上的半神之器一把扔到了地上,丢到了封隐修的面前。 那老人近似匍匐在地上,颤抖着手将那匕首捧起来,紧紧贴在了胸口。 即便到了此刻,娑织依旧不愿相见。 任由地上的老人痛哭流涕,怀音却没再看向他一眼。 而是将目光流转到了虞归旁边那小姑娘的身上。 这还是怀音第一次仔仔细细打量她。 这小女孩确实长得和自己颇为相似,眉目间仿佛精雕玉琢。 只是脾气比自己更加冷淡和暴戾得很,怀音可不记得自己在她这样小小年纪的时候,便有杀人的本事。 小女孩儿始终侧着头,连看一眼怀音都嫌懒得。 怀音心中突然萌生出了一丝好奇,于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没想到这个问题却惹来了小女孩儿的一个白眼,仿佛看傻子的眼神瞪向怀音。 一旁的虞归连忙掐住了女孩儿的衣领,将她拖到自己身边。 顺便对着怀音道,“她叫阿槐,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小长老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阿槐听到这话自然张牙舞爪地闹了起来,却被虞归制住四肢,紧紧揽在怀里。 怀音看着面前的两人,倏忽生出了自己已经老了的感悟。 这时,大殿中的门被“砰”地一声撞开,数十个天外天的弟子们便站在门口,与怀音相见皆都讶然。 叶桐更是红了眼眶,有些失态地冲了上来,扑进了自家小师叔的怀中。 在那黄沙之中的时候,她一度以为怀音已经死了,所以将一切罪责怪罪到了自己的身上。 自责又懊恼。 如今见到怀音,难免喜极而泣! 怀音看着众人十分意外,她还打算去寻他们,却不料弟子们已经找来了。 叶桐自然兴奋地解开了怀音的疑惑,是神尊现身通知了他们,才让他们没有在茫茫黄沙之中继续寻找。 听到自家小师侄提及君故,怀音有一瞬间很不自然的僵硬。 梦境中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暂时她还不能用无所谓的态度来面对自己这位师尊。 而叶桐并没有发现怀音的不对劲,而是像往常一样夸耀起神尊来。 怀音只能开口打断了喋喋不休的少女。 “这秘境之中变化莫测,我们还没脱离危险,且先找机会出去!” 身在其中,本该将兵解带出去,才算是夺得了此次名剑大会的头筹。 只是这次仙门弟子的伤亡实在惨重。 就连怀音都跌入了一场诡异的梦,几乎陷进去。 让人不得不怀疑,这大会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或者压云寨本身的目的,便是一网打尽这些正值青壮年的主力。 怀音急于出去找明夜问清楚,若是那男人的阴谋,她定要将这笔账算个清楚明白。 于是便再没有参与夺魁的心思。 对于封隐修说的,从这旺盛的剑池烈火中跳出去,便能离开秘境,重回生天这件事,怀音其实是相信的。 不过她知道这男人定还有什么事情没有说。 于是又转身看向了仍旧跪在地上,深色有些迷离的铸剑师。 恰好这时封隐修也看向了她,语声带着微微的颤抖,“你说,她依旧不肯原谅我,是吗?” 对于这个问题,怀音并没有回答,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在她的记忆里,总是娑织那张扭曲的脸,仇恨地瞪着自己。 若说她憎恨着封隐修,当然不会为了给这个男人报仇,而陷入永生永世都不能轮回的境地。 死亡的时候跌落剑池,永远身在剑中,但凡这女人存在世间一日,便会受到无法摆脱的、烈火灼身的痛苦。 忍受着这样的苦难,也要为曾经漠视自己的夫君报仇,若说不爱,委实牵强了些。 可若说深爱,又藏匿于剑中,百年不愿意面对封隐修。 哪怕这个男人痛不欲生,匍匐在地上痛哭流涕。 娑织也不愿意现身。 决绝的很! 这样的纠结情感,怀音不敢断定,当然也无法回答封隐修的话。 而封隐修似乎也并没打算从怀音口中得到回答,他紧紧握着手中那把匕首,似乎便握住了全世界。 老迈的铸剑师双手珍视地抚在剑柄上,脸上浮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将那半神器的刃尖朝向了自己的心脏,拥进怀中。 第110章 认主。 怀音明明看见了这一幕,却没来得及动手制止。 或者说,封修隐根本没打算让任何人阻止自己的行为。 锋利的寒芒刺进了胸膛,有殷红的鲜血涌出,瞬间便湿透了素白的衣衫。 老人并不干净的白衣上,染满了浓浓的鲜血。 怀音皱紧了眉头,看见眼前的这一幕,动了动唇,最终没能忍住一声叹息。 便是在此时,占了鲜血的兵解,终于散发出了剧烈的光芒,瞬间照亮了原本阴暗的殿堂。 有满身浴火的女人自光芒中走出,封修隐的目光渐渐痴了,几乎留下泪来。 苍老的铸剑师伸手去够,也不管那火焰如何灼烫,最终抓住了女人的一片衣角,“娑织,你回来了。” 女人垂下了头,看着地上的男人,眼神似乎无悲无喜。 封修隐的唇角慢慢勾出了一抹极淡的笑容,虽然挚爱的人再也不会回答他,又或许她早已恨极了他。 但至少,在他临死前,终于是见到了她。 此生无憾! 满头白发的铸剑师终于倒在地上,胸口鲜血仍旧汨汨不止,也不知道是生还是死。 怀音看着眼前的女人,无端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踏着光芒而来,满身火焰的女人,自然便是娑织。 便是那个疯魔跳进铸剑池自杀的可怜人。 封修隐或许一直以为,娑织是在疯魔不清醒的情况下自尽的,然而熟知娑织半生经历的怀音却很清楚。 这可怜的女人虽然时好时坏,但确确实实是在完全清醒的时候,进了铸剑师的炼剑阁。 活生生怀着报复的心思跳进去的! 她想毁掉男人一心铸就的神器。 在娑织的眼里,男人并不爱她,也不爱她的孩子,既然如此,她也要毁掉封修隐最珍贵挚爱的东西。 这世间最浓烈的情绪,或许并不是爱,而是深深的憎恨。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佛家诫语,似乎道尽了人间百态。 怀音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与此同时,娑织当然也在看她。 两人对视,这满身浴火的女人冷冷哼了一声,“我不喜欢你。” 这样的场合,两人此生尚且算得上第一次见面,娑织便说了这样一句话,怀音觉得有几分好笑。 不过也不奇怪,前世被她压制成那副模样,能喜欢才奇怪! 不过娑织说完这句话,又正色道,“虽然不喜欢你,但你是这群人里最强的,以后我便跟着你了。” 此话一出倒让怀音惊诧得很。 不止是惊讶于娑织的理所当然,还因为娑织有些淡定的姿态。 上辈子封修隐要死的时候,她可不是这样的表现啊! “走不走?这秘境可要塌了。” 娑织可没空理会怀音的那些心思,而是皱了皱鼻子,有些不满众人的磨蹭。 怀音哑然,看了看地上的老迈铸剑师,又看了看满身浴火的娑织。 或许是看到怀音的目光不住在地上那依旧流着血的老人身上流转,娑织皱起了眉头,最终蹲下一只手将人扛了起来。 还真的是用抗,将人放在了肩上。 怀音看着女人身上的火苗席卷,瞬间烧掉了封修隐的衣袖,不由识趣地闭上了嘴。 虽然不知道娑织到底是什么情况,如今似乎完全不把她前夫君放在眼里,但能离开此处总是好的。 娑织带着众人来到了铸剑池前。 正如封修隐所说,能离开这秘境的唯一出路,便是穿过这熊熊火焰之中。 众人看着这阴绿诡异的火苗,都有些惊悚,并不敢往里跳。 娑织冷笑了一声,一马当先地跃了下去,池中的火苗竟纷纷往她身上窜了去,整个人瞬间成了个火人。 但相应的,池中方才还嚣张的火苗便在同时熄灭了,露出了一个漆黑幽深的空洞。 空洞的周边还泛着蓝色的一圈光芒,与众人来时跨过的传送阵一模一样。 众人的眼睛终于亮了起来,顺着那空洞一个个离开了这秘境之中。 在此间呆了这么久,这些从小长在深山的弟子们才第一次体会到了新奇的冒险,感受到了生死一线的刺激。 穿过了那荧蓝色幽深的蓝洞,众人再一眨眼,便来到了之前进入秘境的地方。 而明夜依旧坐在那处,有些淡淡地笑道,“欢迎诸位,得胜归来。” 若说有没有收获,想来大抵是有一些的。 只是让人难免觉得错愕的是,所有的弟子,没能有一个拔得头筹,拿到这秘境之中的至宝半神器。 而这半神之器的器灵,竟认了怀音为主! 细说起来,这天外天的小长老可并不算在试炼的弟子行列之中,这样做不是明晃晃抢小辈们的东西吗? 但这是器灵自己的决定。 别人就算反对,也不一定再能得到器灵的承认。 所以自然没人当面说什么闲话。 至于背后有或者没有,对怀音来说也没关系。 一番寒暄后,众弟子们很快离开了,娑织当然也被打发去看着封修隐治伤。 周围一众仙门的人心系自己门派的弟子,加上试炼已经结束,便匆匆前往秘境救人。 这门口空落落了一片,瞬间便只剩下怀音自己和明夜两个人。 或许是看出了怀音的眼神不善,明夜无奈地摊了摊手,“小长老,好歹得到了半神之器,开心些如何?” “你一早便知道,我会在其中遭遇什么?”怀音冷冷扫了明夜一眼。 从一开始,她便对这温润如玉的压云寨寨主有些好感,但若真是这个男人算计她,她也不会留什么情面! 明夜闻言苦笑,连连摆手,“这你便高估在下了,我哪有那个本事。” “其实”青年皱紧了眉头,有些无奈又惭愧的表情,“你们从进入那秘境起,事情便脱离了我的掌控。” “似乎有一方不知名的势力,在暗中操控,连神尊也被惊动调查,却始终查不出什么。” “小长老你落入神尊的梦境,其实是有人刻意为之!” 明夜这一番话倒是诚恳,对着怀音也很是歉疚的模样,“但让小长老受惊了是我招待不周,若要责怪,我也无话可说。” 第111章 归去。 堂堂压云寨寨主这么个任打任骂的态度,怀音又不能真的如何。 到底是她自愿进入秘境的,最终还得到了半神器器灵的青睐,落到别人眼里,简直是撞了天大的运头。 然而便是这一场如梦幻般的经历,让她几乎溺死于一场爱恨。 连带她对自家师尊大人的情绪也变得古怪 怀音知道自己不能责怪君故什么,但他的从中作梗和见死不救,还是让少女真正有些寒心。 高高在上的神尊大人,凭着自己的心情随心所欲做事,又怎么会在乎别人的感受? 其实少女也说不出自己是为什么而愤怒,但就是心中不平。 怀音的心思其实很好理解,少女懵懂的情愫,在梦境中表露无遗。 奈何心上人有些决绝的态度。 又完全不肯承认这段错误发生的感情! 让怀音羞涩的同时又按捺不住愤怒。 在怀音的眼里,消灭了顾辞的存在,其实无异于掐灭了自己对师尊那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 毕竟她开始之所以会对顾辞有兴趣,说白了也是因为那张脸。 这是怀音放在心底,无法宣之于口的隐秘。 由爱故生怖! 其实,她和娑织也并无不同。 怀音一念及此,有一瞬间的黯然。 众人成功逃离压云寨的秘境后,这名剑大会试炼也进入了尾声,其中优胜最佳决出来是怀音。 一时间倒让各仙门都有些哗然失色。 怀音自知有些胜之不武,不过那些个仙门弟子为了赢各种阴私手段都使了出来,根本不顾及同为正道之谊。 这样的人,若真拿到半神之器还不知道要怎样为非作歹! 存着这样的心思,怀音自不会将兵解让出去。 何况娑织那样古怪暴戾,寻常人也不一定制得住,放在自己手里或许会安全一些。 等消解这器灵的怨气,怀音还想将这半神器交给小师侄,作为护身的法器。 在所有的弟子中,叶桐此次的表现无疑是最出色的,在自己失踪的时候,带领着师弟师妹们与飞头降血战。 最终除掉了大部分的怪物。 当真有了几分独当一面的魄力! 至于娑织的状况,怀音也向明夜问了个清楚明白。 原来这可怜的少女已经被清除了记忆。 难怪对封隐修半点感情也无 如今的剑灵无爱无恨,干净得犹如一张白纸。 试问这世间谁有这样的能力,怀音甚至不用去想,便知道是君故的手笔。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明夜吞吞吐吐,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 怀音也并不打算追问到底,如今对于君故的事情,她都兴趣缺缺,与从前大相径庭。 既然了解到娑织已经毫无怨气,怀音也觉得按照之前的设想,将兵解交给了自己的小师侄叶桐。 娇俏的少女自然受宠若惊,推拒着不敢接受。 但怀音开了口,最终叶桐还是收下了这半神之器,成为了兵解的新主人。 娑织本人当然不同意,跟怀音闹了许久,最终碍于小长老的威严,勉强答应让叶桐参与自己的试炼。 深入接触了这个少女之后,身为剑灵的娑织很快喜欢上了叶桐的性子,最终心满意足地让叶桐成为了自己的主人。 甚至于封修隐,最终在明夜的妙手下留住了一条性命,只是终其一生,或许只能以这样沉睡的方式存活。 或许这样的结局,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名剑大会一行落下了帷幕,众人很快便收拾行囊,准备回到故土,南非烟携着明夜有些依依不舍的惜别。 怀音自然祝福了这对新婚夫妻,至少此生,他们平安喜乐。 怀音站在船桅的一头,面对着茫茫的水面滋生出了些微妙的情绪。 对于要回到天外天,即将面对君故这件事,少女始终有着抵触。 心绪同样难宁的,自然还有霜寒! 霜寒自进入试炼前便一度想甩掉他的小徒弟,事实上,叶桐这段时日都忙于和娑织培养感情。 倒没时间理会自己这个师父。 这倒让霜寒松了一口气。 只是再忙也总有闲下来的时日,霜寒自然也想早早解决了这件事,比如让叶桐转到怀音门下。 于是当怀音站到船桅前发呆时,剑尊自然也跟了过来。 看到自家小师叔和师父站在一起的时候,叶桐脸色有一瞬间的黯然,不过很快便消失不见。 这表面活泼大方的少女,一向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很好。 任是谁也发现不了 叶桐当然知道她和师父之间犹如云泥之别,只是当年她被霜寒从尸怪口中夺下时。 惊鸿一瞥,似乎那颗心便不受控制般沦陷。 明知不可而为之! 说的便是她自己。 她当然知道师父心中一直恋慕着师叔。 她也愿意为了师父一直跟在师叔身边,为他探听所有他想知道的消息。 这样的爱慕,叶桐一点也不嫉妒,反而有些乐见其成。 她最爱的两个人,如果真的终成眷属,那她心中只有祝福! 可惜的是,师叔并不喜欢师父,而师父明明知道,却依旧不肯放弃。 这个认知让叶桐的心中有些坠坠的疼痛。 可她又根本没有立场站在两个人之间。 师父和师尊站在那里,便似乎自成一个小世界,而她,永远都是局外人。 怀音听着霜寒的喋喋不休,有些不耐烦的皱起眉,目光不由自主便落在不远处的叶桐身上。 霜寒说来说去,无非还是在讲要将叶桐推给她。 这让怀音反感极了,在霜寒罗列种种好处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怼了一句,“既这么好,你去跟那小丫头讲便是。” “只要叶桐肯拜入我门下,我自不会拒绝!” 这一句话,让霜寒一时有些哑口无言。 他便是不想去跟他那小徒弟打交道,才会求到怀音面前。 本来这种事情,其实似乎大概也轮不到征求小辈的意见? 确切的来讲,是霜寒对自己的做法也有些犯怵,叶桐虽说算不上什么绝顶天才,可是听话又努力。 这样的小徒弟,旁的人羡慕都羡慕不来,他还要生生将人推出去。 而且无论怎么开口,都有些伤人。 霜寒终究还是不想做坏人! 第112章 打脸。 奈何剑尊想做好人,怀音却不打算给他这个面子,他若一定要让叶桐离开,诚然只有他自己去开口。 怀音一直知道,霜寒是个纠结的人。 少女情怀总是诗,叶桐的那些小心思,她这木楞的二师兄或许不明白。 但她心里可是门清的! 或许是因为受了她和君故的影响,上梁不正。 叶桐生出这么些旖旎的心思并不奇怪。 好歹剑尊也能称得上个美男子。 而且身边长年累月便只有这么个唯一的女徒弟,虽算不上呵护备至,那也是极尽照顾。 在一个恰好的年纪,遇上这样一个男人,不生出一点恋慕的心思都说不过去。 叶桐恋上霜寒,是一件不算正常又很合情合理的事情。 对于这样的感情,怀音并不反对,却也不乐见其成。 叶桐的感情,说不准便和她自己一样,然而最终那高高在上的人抽身离去,留下的只是破碎的情绪。 霜寒和君故,说来大抵都是一种人,明明操控着别人的情绪,却丝毫不注重别人的感受。 怀音心中如今对君故还心存怨怼,自然而让,对霜寒的态度也恶劣起来。 话不投机,说了两句,这天外天的小长老便冷着脸将人赶走了。 剑尊自然十分莫名其妙。 或许是近乡情怯,离天外天越近,怀音便越来越深居简出,几乎躲在船舱里,不多出来。 而叶桐近日天天被霜寒避着,日子久了,饶是再呆,也觉出了些不对劲。 不过这乖巧的女孩儿也没有去质问霜寒什么,那说起来是她的师尊,她也没有质询的资格。 于是叶桐便打着请教的名义,成日溜到怀音的船舱,一坐便是一整日。 或许也是知道怀音的心情并不佳,女孩儿每每坐着也不打扰,乖巧又安静。 船舶行驶比来时轻快很多,众人很快便抵达了天外天的山脚下,一众弟子都有些回家的归属感。 入得山门,怀音有些恹恹的下船。 她本不喜欢坐船,会有种极眩晕漂浮不定的感觉,叶桐当然也有。 只是回来的路上,叶桐的状况好了许多,偏偏她不怎么好了。 特别是为了尽早回山,弟子们连航船都卖力了几分,速度比平时还要快,自然让怀音生出了些不适。 仆一下船,白着一张脸、要吐不吐的怀音便听到了一个柔柔的声音。 “阿音,一路辛苦了,快些下船休息!” 听到这个声音,原本不适的怀音猛地抬头,看到了一张让她午夜梦回都作呕的脸。 更加不适了 夕婼。 菩提坞圣女。 上辈子欺骗又利用了她的那个可恨女人! 她不是应该好好呆在她的菩提坞? 怎么会跑到天外天来了? 没有人能回到怀音的疑问,一众天外天的弟子们眼观鼻鼻观心,跟在夕婼身后,竟有些听话的模样。 怀音冷着一张脸,几乎咬牙切齿。 她怎么不知道,在她走后这短短不到数月的时间,夕婼竟树立了这么高的威望。 如今天外天的弟子都以她为马首是瞻。 真是好大的排场! 所以今日特意来这山门口拦着自己,是为了示威吗? 谁能给夕婼如此殊荣,在天外天不做第二人想。 她的好师尊,君故,如今在想些什么,怀音是越发不明白了。 冷冷觑了夕婼一眼,怀音也不答话,转身便踏在了甲板上,慢悠悠向前走。 竟全然视这天外天圣女若无物。 至于她身后,从压云寨跟回来的弟子,或许是因为长期跟在怀音身边的缘故,此刻都学着怀音。 也没打算卖面前的女人一个面子。 他们可不管这女人有什么背景和身份,总归让自家小师叔不爽了,那便是坏人无疑。 夕婼这些日子在天外天颇受礼遇,无论是谁,见着她都得问声好。 如今还是第一次受到这么大的屈辱,难免气得红了眼。 让她更加想不通的,是怀音这个娇滴滴的小长老,明明从前与她都十分亲热,怎的如今却针锋相对。 半点面子都不给。 偏偏怀音越不给这个面子,夕婼便越想看到这个高高在上的小长老低头。 何况今非昔比,如今自己可是有资格扬眉吐气地留在天外天的。 带着些报复的心思,夕婼叫住了越走越远的少女,“阿音,我好歹是神尊请来的贵客,你怎如此对我?” “哦?” 怀音冷笑着,终于慢条斯理地转过身,“神尊的客人,我该用怎样的态度对待你。” 淡淡的语调带着些莫名的情绪,夕婼自然看得出来,却只猜测是怀音不忿,又不敢做什么。 “好歹神尊大人也对我恭敬有加,阿音也对我温和一些如何?” 夕婼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有些不经意又有些娇俏的小表情。 君故对她当然称不上恭敬,总是淡淡看着她,有些不怒自威的模样。 甚至她也不是君故请来的。 而是青逾掌门向菩提坞要人给神尊疗伤,夕婼偷听了小道消息便自己请缨。 她一心恋慕君故,自然不会错失一个如此接近的机会。 无论如何,她现在的身份可是替神尊诊治的大夫,天外天上下对她都很是客气。 怀音合该也对她客客气气的! 夕婼如是想着,便也如是开口,只是换了一种说辞,语气委婉。 怀音冷冷看着她,突然便笑了,只是那笑意实在未及眼底,带着些嘲讽的味道。 “神尊的客人,那你倒是让神尊对你客气,与我何干?” 夕婼怎么也没能想到,怀音竟能说出这样的话,说轻了是尊卑不分,说重了便是欺师灭祖! 连自家师父都不放在眼里。 还没等夕婼回过神,怀音已经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语声冷冽,“自己要些脸,别总凑到我面前让我踩。” 当着一众天外天弟子的面,这次竟是没有给夕婼留半分面子。 夕婼能看到周围的人目光有些游离,似乎都憋着隐隐的笑意,是在笑话自己吗? 菩提坞的圣女高傲地挺直背脊,无人知道她的身姿有多僵硬。 最终夕婼死死咬着牙,再说不出什么,只能任由怀音有些嚣张地大步离开。 天外天小长老? 仗着这个名头,怀音还当真霸道至极! 可恨。 第113章 僭越。 没人知道夕婼有多憎恨怀音,藏在心底里暗自生根发芽的妒忌,最终化为仇视。 同为人类的弃婴,为什么偏偏怀音命好,被君故捡了回来,地位便水涨船高,而自己需要百般努力,才能站在如今的位置。 即使这样,还需要仰人鼻息的生存! 而怀音,六界皆知她骄纵无礼,却都忍让着,不敢有半分不敬。 凭什么? 对于夕婼心底的这个疑问,自然无人能够回答。 这位菩提坞的圣女阴沉着一张脸,最终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留给众人一个孤傲冷绝的背影。 怀音回到天外天的第一日,便被夕婼狠狠秀了一把存在感,虽然她那不修边幅的大师兄很快赶来,舔着脸说了些好话。 青逾扯着自家小师妹的袖子,有些苦口婆心。 他当然知道怀音的臭脾气! 虽然不知道他这小师妹为何无缘无故便跟那菩提坞圣女杠上,但若是惹她不快了,必然有很多人会遭殃。 因而在听到夕婼不知死活,去堵怀音的船时,青逾道人便吓得心惊肉跳。 急匆匆抛下了门派中杂七杂八的事情,便着急忙慌来安抚这小师妹。 所幸这出去一趟还是有些用处,怀音忍耐的能力见长,没当即将那招惹她的人丢出去。 好歹这是菩提坞的圣女,亲自来给神尊治病,几分面子还是要给的。 说来也是奇怪的很,青逾心中也有些犯嘀咕,自家师尊明明好端端待在垂云峰闭关。 莫名其妙便受了一身伤。 身上的肌肤一片焦黑,像是被什么灼烧过一样,但这世间有什么火焰能伤害神只的身躯呢? 可任是青逾百般纠缠着追问,最终也没能从君故口中追问出什么。 这位神尊大人不想开口的事情,世间大概没人能得知其中内情。 索性君故的恢复力一向不错。 或许是因为神只的血脉加持,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身上的伤便便好了大半,只剩一些新生长的细嫩红痕。 青逾看在眼里,又清楚夕婼这几日衣不解带地照顾,于是便对菩提坞这圣女多了几分敬意。 夕婼一开始还谦和温婉,青逾只当这是个好相与的,没想到这么快便原形毕露。 也不知道依仗些什么,竟大着胆子去挑衅起刚回来的怀音。 谁不知道这是神尊大人心尖尖上的宝? 从前青逾还只当自己师妹是个傻瓜,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偏偏她不知道师尊有多疼她。 如今青逾才发现,不只是自家的师妹傻,还有更多不长眼的笨蛋。 比如这菩提坞的圣女,看着是个聪明的,其实心比天高,不仅存着些不轨的心思,还时常有些出格举动。 夕婼的所作所为自然没能逃得过青逾道人的眼,而连青逾都看在眼里,想必君故看得应该更加清楚。 这下菩提坞圣女再想接近师尊,怕是很难了,青逾如是想着,对那表里不一的夕婼摇了摇头。 面对讨好赔着笑的大师兄,怀音只斜了一眼,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青逾给她颜面,让门下弟子多多尊重她,其实没什么关系。 甚至夕婼是来照顾谁,她其实也根本不在意,只要她不舞到她面前,她都能装作看不见! 偏生这女人像脑子里进了十斤水,伸长了脸凑过来给她打,那怀音可不打算客气了。 当着众人落夕婼的面子,这只是个警告而已。 怀音从不打算主动招惹谁,哪怕是前世遭受过那些非人待遇。 然而她不去报复别人,前世那些恶心的人却一个个又凑到面前,挑战少女忍耐的极限。 既然如此,怀音也不打算再当鹌鹑了。 谁敢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她便狠狠打回去。 重生一世,她本就不该一直瞻前顾后,畏缩不前,合该让自己过得开开心心的。 身为天外天的掌门,青逾道人实在有些无奈。 好歹这夕婼是他请来的,虽没指望怀音给人留几分面子,却也不希望闹出什么幺蛾子! 毕竟收拾残局的还是他自己 可任是青逾磨破了嘴皮子,怀音还是一副不阴不阳的样子,时不时懒懒应和两句,看不出是个什么情绪态度。 这幅样子,倒像极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君故。 这俩人,怎地在奇怪的地方如此相似? 无论青逾心中如何吐槽,终究只能悻悻离去。 怀音卧在榻上,脸上有些阴晴不定,她原本便对君故存着些怒意。 如今看到夕婼后,自然怒意更盛。 虽说是青逾将人留在天外天的,可但凡看到她对夕婼的态度,却也知道自己心生不喜。 这样的情况下,还让那人贴身疗伤。 怀音忿忿之余,还感到了一丝委屈和心酸。 虽然这情绪来得古怪且莫名其妙,但确确实实就是产生了,连怀音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不可理喻了。 君故以前一向是纵着自己的。 那种百依百顺让怀音几乎产生了君故永远会站在自己这边的错觉。 可惜,只是错觉! 怀音苦笑着,头埋进了软软的枕头里,将整张脸都藏了起来。 天外天小长老归来三天都没去自家师父面前问安。 落到有心人眼里,便成了一件趣事。 这有心人,自然便是夕婼,她近些日子一直住在垂云峰下,却从未有一日见到怀音。 照道理来讲,出去历练归来,怎么着也得在自家师尊面前露个脸,汇报一下自己出去的经历。 至少在菩提坞是这样的。 即便天外天的规矩不严,却也完全没有这样纵着弟子的道理! 夕婼记在心里,再次上垂云峰,给君故煎药时,便有意无意提了两句。 她提及这话的时候,君故的目光第一次落在了她的身上,眼神极淡,夕婼瞬间便觉得身上冷了几分。 神尊便站在那里,表情无悲无喜,夕婼却瞬间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僭越了。 怀音到底是君故的徒弟,便是有什么过错,也轮不到自己来说嘴。 明白了这个道理,夕婼一瞬间却越发憎恨起桀骜不驯的怀音! 即便做出这样没规没矩的事情,这高高在上的神尊大人依然愿意为她遮掩。 第114章 错开。 君故就那么淡淡看着面前的菩提坞圣女,什么话都不曾说,便让夕婼后悔自己的多嘴。 其实夕婼近些日子过得有些飘了,或许是因为天外天的弟子们都对她尊敬有加,甚至天外天那掌门青逾,见着她也总是笑意盎然。 这样的情况多了,夕婼便自视甚高,甚至也失去了往日伪装出来的温和。 而在君故面前,这位神尊殿下向来都是无欲无求的模样,有时候安静地让人根本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这样温和的人,似乎很好说话。 所以今日夕婼才会大着胆子,在神尊面前说出这么一番话。 可这话说完君故便顷刻间变脸,连看向自己的目光都是冷冷的,让夕婼忍不住懊恼又害怕,她可不想给神尊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哪知道君故静静看了夕婼半晌,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到底挥挥手让这菩提坞的圣女离开。 夕婼惊魂未定,有些小心翼翼地抬头,却发现神尊的目光已经移向了别处,再不看自己一眼。 那样高高在上不留情面模样,似乎夕婼便是微不足道的一粒沙,很随意就可以抛弃,一点痕迹也不会留下。 夕婼突然心中一疼,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猛地扑到了君故的脚下,语声哀求。 “神尊殿下,是我的错,请你不要赶走我,我我只是很担心您,不想您白白付出一片真心。” 软软的语调起伏婉转,如泣如诉。 君故并没有立刻推开她,或许是一瞬间的怔愣,却已经有足够的时间,让夕婼贪恋地埋在这位神尊殿下的袖间。 也正是在此时,怀音推开了门,脸色有些不好地走了进来。 这样的行为属实有些无礼了,不过房间里却没人斥责她,毕竟一个是素来惯着她,又寡言的君故,另一个是刚被责难过的夕婼。 若是再找怀音的茬,那属实是没长脑子了! 但明面上不给怀音找不痛快,夕婼暗地里还是想彰显一下自己的不同,于是往君故身边贴了贴,有些瑟缩的模样。 这样害怕下意识的依靠,很容易给男人一种满足的感觉。 这是夕婼从菩提坞坞主那里学来的道理,从前她也靠着这招收获了不少男人的怜惜。 此时当然便在怀音面前使了出来,当然也存着些激怒的心思。 若是怀音怒气冲冲地将自己推开,便显得这位天外天小长老越发蛮不讲理,给人留下霸道和刁钻的刻板印象。 在君故面前破坏掉怀音温柔高贵的面具,是夕婼一直想努力做到的事情。 虽然半个身子几乎倚在神尊的身上,但夕婼可不觉得君故会推开自己。 神尊殿下向来温文尔雅,自然不会做出如此有失风度的事情。 夕婼唇边隐匿了一抹淡淡的笑容,侧脸慢慢靠向君故,几乎便要触及那一抹淡淡的幽香。 下一刻,这菩提坞圣女的脸颊便感觉如被刀刮一般的疼痛。 似乎有劲风袭来,如同巴掌般狠狠打在了夕婼的脸上。 夕婼有些惊骇地捂住脸颊,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往旁边一倒,整个人几乎趴在了冰凉的地上。 约莫是深秋时节,地上的温度有些冷,夕婼却觉得自己的脸瞬间涨红。 她怎么也没能想到,君故竟拂袖将她推开,仿佛推拒什么可怕的脏东西一样。 菩提坞的圣女伸出两只纤纤玉手,撑在地上,一副柔弱又无助的可怜模样,似乎下一刻便要哭出声来。 在怀音的面前,她又丢脸了! 看着夕婼这副模样,抄着手的怀音莫名觉得好笑,事实上,这骄傲的小长老也确实笑出了声。 夕婼被这嘲笑声激得怒火中烧,最终却只能羞耻地捂住自己的脸,顺便遮住自己眼中仇恨的目光。 她此时简直恨毒了怀音。 等到天外天高高在上的小长老终于笑够了,才慢慢走到了夕婼的面前,有些居高临下,“我来照顾我师父,就不牢圣女费心了。” 师父两个字,自然加了特别的重音,是特意说给夕婼听的。 这菩提坞的圣女既然这么在意自己的这个身份,她便要时时刻刻都提及,让她如鲠在喉。 无论她和君故怎么吵闹,背地里有什么矛盾,他们终究是师徒,相知相伴千万年的感情,又怎么可能是别人能够插足? 怀音一开始赌气不愿意见君故,那是作为小徒弟在闹脾气。 可没想到这行为,却让很多人生出了些莫名的猜测,甚至以为能借机破坏他们的师徒感情。 这便是这些人想多了。 怀音生了半天的闷气,总算稍微想通,于是便匆匆赶来了垂云峰,要将这狐媚想做她师娘的女人赶走。 纵然不是自己,那也该是一个顶顶相配的女人站在她清风朗月般的师尊身边。 绝不可能是夕婼这个伪善又恶毒的人! 抛却了那些旖旎的心思,若他们只是师徒,那君故可算得上这世间最好的师尊了。 怀音到底没忘记,上辈子是她欠了君故的,这辈子即使君故有什么没有顾忌到她,那至多也只能算偿了她的债。 何况,师尊是极疼宠她的! 只是,不爱她。 怀音捏着自己的尾指,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只是有些悲伤。 她明白得太晚,也醒悟得太晚。 自己那种种不甘不愿的心情,或许能够称之为恋慕。 只是她从不愿意承认。 或许从很早以前开始,她便如叶桐一样,对某个将她一手抚养长大的人情根深种。 可惜的是,他们从一开始便没有可能! 若是换了旁人,倔强又高傲的怀音还能强求,抓住属于自己的幸福。 可那人是君故,是她的师父,是高高在上的神尊大人,这六界八荒最为尊贵的人物。 他若不喜欢,便没有人能够强求。 在君故的身边,怀音永远都只能是那个受保护的、被牵在身边的小女孩,他们似乎永远并肩而行,又似乎总是错开了一步。 此生无缘! 或许是因为不甘,在梦境之中,怀音才会爱上那个与自家师尊相似的男人。 可惜,注定了没有结局的爱慕,只能徒惹伤悲和痛苦。 第115章 幻梦。 怀音眨了眨眼,藏起了眸子里的情绪,带着浅浅地笑看向了面前的菩提坞圣女。 夕婼一抬头,正好对上怀音笑嘻嘻的模样,只是那笑意实在未及眼底。 看着自己既冷清,又充满讽意。 夕婼慌忙偏转过头,有些求助地看向君故,想当然这位神尊殿下不会给她任何反应。 君故的目光从一开始便落在怀音身上,有些淡淡的,却又似乎藏着些别的情绪。 无人看见,这位神尊藏在袖子里的手慢慢缩紧,有些恐慌又畏惧的情绪蔓延。 君故并不怕怀音不来见自己,对他而言,或许不相见是一件好事。 放弃顾辞的时候,君故便猜到,倔强的小姑娘或许从此,便会跟他陌路。 从此不再相见…… 但仅仅是如此,也还好。 她还是天外天最尊贵的小长老,有青逾和霜寒护着她,无论这丫头怎么胡闹,都可保此生无虞。 可她居然来见自己,是要说些什么…… 莫非是一些此生诀别的话吗? 君故握紧了双手,心中突然生出了从未有过的愤怒情绪。 夕婼看着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也不敢再在其中说些什么,呐呐两句转身便飞快离开了,几乎逃一般下了垂云峰。 方才一瞬间,那神尊给人的感觉冰冷又恐怖,仿佛要生生将人拆吃入腹。 碍眼的人离开之后,这空荡荡的大殿中,只剩下了怀音和君故两个人。 师徒俩一个对视,眼睛里皆都藏着有些浓烈的情绪,谁也不曾先开口,仿佛赌气一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究是君故叹了口气,有些温和地问道,“出去了这么些时日,可还好?” 怀音对上自家师尊眸子里的一片暖意,只觉胸口一滞,她好不好他岂不是一清二楚? 一路从压云寨至秘境,他不都跟着自己。 如此想着,怀音凉凉开口,“挺好的,事事如意,还多了一段情缘。” 这话说得,倒颇有些桀骜不驯了! 君故噎了一瞬,随即有些淡淡地开口,似乎带着些疑问的口吻,“你还在怪我?” “您说呢?”怀音几乎被自家师尊的态度气笑了,于是冷冷反问道。 “明明有能力,你为什么不肯救他?我那么相信你,可你为什么不肯信我?” “那只妖狐,还有兵解的事情,您知道那么多,为什么一点也不肯告诉我?我算什么?” 怀音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看向君故的眸中有一瞬间的失望。 高高在上的神尊自然也看见了,下意识便伸手抓紧了少女的手腕,语声近乎严厉,“不要这么看着我。” 这剧烈的反应吓了怀音一跳,再回过神时,君故已经有些懊恼地松开了手,恢复了之前清冷尊贵的模样,如古井无波。 “我没有想瞒着你什么。”神尊的声音有些低哑,让人几乎不能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怀音轻轻地笑了,明明是笑容,却无端带着苦涩的味道,那笑声越来越大,最终让君故忍不住侧目。 两人再度对视在一起,只见少女眼中的失望越来越大,而君故也越来越慌张。 良久,却听怀音轻轻道,“化作顾辞藏进你自己的梦境,明明和我在一起,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是不是让你很开心,觉得我像傻子一样好骗?” “师父,你究竟想做什么?” 仿佛呢喃一般的话语却重如惊雷,在神尊的耳边炸响。 君故陡然一惊,失去了往日里所有的从容。 他费心掩盖的某些事实,原来怀音竟早知道了,还在阳光下揭开,摊在了两人的面前。 神尊的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是第一次,君故如此慌张,失去了往日里从容淡定的模样。 耳边像是有什么炸响,周围所有的声音似乎去远。 君故在想着应该怎么解释,却发现似乎一切的解释都很苍白,从怀音知道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失去了辩白的机会。 怀音看着君故沉默不言,甚至避开了自己的目光,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 或许之前还是懵懂和猜测,但看到了君故的反应后,她便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她的师尊大人,一向是个不擅长撒谎的! 一开始怀音便有着猜测,为什么君故的梦里会有那么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 虽说个性差异巨大,但到底对她温柔和呵护却没变过。 怀音相信自己的直觉,她看见顾辞的第一眼便觉得熟悉。 可若真是君故的手笔,梦境种种应该都是他心魂的化身,又怎么会有顾辞死去的那一幕? 怀音心中隐隐有着一个猜测。 让顾辞去死,是不是断绝他自己抑或是她的某种执念。 怀音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顾辞和师尊明明是同一个人,但个性却全然不同。 顾辞更加温柔,也更加优柔寡断,或者不应该说他是化身,而是自家师尊某些情绪的集合。 怀音向来不喜欢扭扭捏捏,既察觉到了不对劲,便直截了当问了出来。 在君故的面前,她从来不会掩饰。 而君故,这个高高在上的神尊殿下,从来都不会说谎,在无法作答的时候,会将沉默当做逃避。 君故的态度,让怀音终于确信,顾辞也是他。 长久以来,那如幻梦一般的情缘终于有了结局。 怀音毫不顾忌地看着君故,从前她认为她的师尊并不喜欢她,但梦境种种恍惚还在眼前。 顾辞的温柔和呵护不似作假。 而顾辞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里明明有浓浓化不开的情谊。 那君故呢? 作为原身的他,必然也存在着记忆,那当时看着自己为顾辞制造幻梦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怀音始终不明白,君故为什么永远不肯承认,他对自己有那么一丝丝情愫。 明明自己因为顾辞那件事,几乎与他决裂,若不是心中存着前世的歉意,她真的会恨上君故。 而明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君故却绝口不言顾辞的来历,更不肯承认让顾辞去死,是为了救她脱离梦境。 他总是什么都不说,让人无所适从! 直到此时,怀音依旧有些恍惚,她看不透君故这个人,也猜不到她的师尊到底要做什么。 第116章 失色。 究竟想做什么? 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君故有太多的话想要回答,最终却只是归于沉默。 但或许是看到了怀音眼神中的悲凉。 君故慢慢凑近了少女的身边,脸上依旧是那副无悲无喜的表情,似乎亘古以来,这位神尊大人便是如此淡漠的模样。 怀音抬头,堪堪能仰望君故的下巴。 再往上,只能看到他低低垂下的睫毛,长长犹如羽扇一般,浓密又扑朔。 “我只盼此生的你,能够一世平安。” 清冷的语声又似乎带着一丝温柔,有什么从怀音脑海里一闪而过,但始终被少女忽视了,再抓不住。 怀音抬起了头,明明是骄傲的语气却能听出其中的忐忑不安,“你到底,哪怕有没有一点喜欢过我?” 热烈而大胆的提问,让整个大殿静了一息。 君故没有回答,无声的沉寂让怀音渐渐红了眼眶。 她到底是个女孩子,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拉下了脸,而她那高高在上的师尊,却永远不肯正面回答。 爱慕这两个字,便这么难说出口吗? 虽然他们是师徒,伦常上似乎让人无法接受,但修真界这种事情的接受度本就比其他地方高很多。 若是他想,这世间便没什么可以阻止他。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不爱。 怀音红了眼眶,君故却如幼时一般,将她紧紧搂在怀音,在少女看不到的地方,神尊殿下的眼中有一抹浓浓的悲哀。 他可以抱着她、安慰她,却永远无法说出爱她! 怀音伏在自家师尊的胸口,倏忽便生出了难言的怒火,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双手一用力便将君故狠狠推倒在地上。 少女的手臂撑在君故的头两侧,居高临下又有些奇怪的姿势。 即使是被推倒在地上,君故也没忘记护着怀音不被惯性摔倒,小心翼翼搂着小丫头的腰。 于是怀音便坐在了神尊的腰上,气势汹汹地瞪着面前的人。 怒意冲冲的一张小脸,因为气愤而鲜活,整张脸都泛着浅浅的红晕。 君故安静地躺着,发丝有些凌乱地散在地上,肤白如雪,无端添了几分脆弱的模样,就那么直直看着怀音。 他是六界八荒高高在上的神只,只一个指头便可以掀开身上的少女。 可他终究是没有那么做! 对于怀音,他总是怜惜而疼宠。 只要她开心,他可以做一切很荒唐的事情。 比如知道她厌恶夕婼,便放下了自矜自傲,与那一个小女子置气,只为博怀音一个笑容。 人间常说冲冠一怒为红颜。 彼时听到这句话,君故只当做是一个凡夫俗子的笑话。 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他成了自己嘲笑的那个人。 只要她展颜欢笑,便一切都好。 怀音伏在自家师尊的身上,她似乎还没有意识到两人有些奇怪诡异的姿势。 或许是因为愤怒冲昏了头脑,她如今只想撕下君故这张过于冷静的面具。 从小到大,君故向来是宠辱不惊的。 时光漫长而悠远,而他仿佛便是时光,宁静而永恒。 怀音从没见过君故失色的模样。 哦,或许有一次。 是她为了逼迫自己的师尊喝药而强行以唇齿相渡。 彼时君故的表情,让怀音此刻都记忆犹新。 如今这样居高临下的姿势,让怀音不免又想起了那一日的场景。 怀音并非是个孟浪的女修,在风气传统的修真界,少女接受的也是正统的教化。 明明做出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允许的。 但在君故的面前,她丢掉了自己所有的面子。 其实呢,早也丢得差不多了! 他从小看着她长大,她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情他都有参与。 他待她如兄如父,或许在君故的眼里,她永远只是个孩子,才会疼惜而怜爱。 可怀音却不想止步于此。 似乎下定了决心,怀音死死咬着唇,用力地贴向了下方君故的唇瓣。 那有些薄的唇,泛着一丝苍白,又有些冰冷。 在怀音贴上去的瞬间,似乎颤抖了一下,想要推拒,却被怀音不由分说地紧紧抱住。 骄纵的少女死死搂着男人的脖子,仿佛濒死的人抓着唯一的浮木。 两人之间的亲吻,从最初的僵硬,到最后的缠绵悱恻,似乎沉溺其中。 怀音捧着君故有些冰冷的脸颊,两人之间得距离近的几乎看不清对方的脸,鼻尖相贴,少女倏忽便落下泪来。 君故看到了怀音的那滴泪,有一瞬间的恍惚,在他的记忆里,怀音从来不是个爱哭的女孩。 无论前世今生 她会冷着一张脸发脾气,也会凶狠地责骂,开心的时候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会软软地唤他师父。 而重生以来,他却见了太多次怀音的眼泪。 似乎都是因为他! 明明想让她开心和快乐一些,但似乎他并没有做到,总让她难过。 君故有一瞬间的恍惚,他不知道自己的坚持是对还是错,倘若能让她开心一些,他也不想反抗了。 少女的手不经意间便触及到了男人的腰间,冰冷地抚上了肌肤。 滑腻又细嫩的触感,让人忍不住便想多贴近一分。 君故的衣襟有些散乱,谁也不敢想象,这位高高在上的神尊,如今却没有丝毫反抗地躺在地上,任由他的小徒弟为所欲为。 怀音凑到了君故的耳边,她放轻了力道,搂住男人的脖子。 君故的身子明明有些僵硬,却努力地试图配合。 古怪又好笑。 怀音的手已经触及到了自家师父的胸膛,温度有些灼人。 在梦境之中,当君故还是顾辞的时候,他也是如此,羞涩而赧然。 每每都是怀音紧紧抱着他,才会得到男人笨拙的回应,连亲吻也是如此。 怀音半个身子贴在君故的身上,就好像一只纠缠着的八爪章鱼,怎么也不肯离开。 娇嫩的舌不经意便伸出,触在了有些嫣红的唇上,撬进了君故的齿关。 那一向淡然无波的眸子,终于多了些别的情绪,总是淡漠的面具也碎裂了,浅浅的红晕爬上了耳根。 旖旎又香艳。 怀音的手依旧藏在君故的胸口,从凹陷的锁骨窝,摸到了坚实的胸膛,触到了那一点的战栗。 第117章 年幼? 君故的身子忍不住微微颤抖,怀音自然感受到,却越发固执地伸手抚弄。 神尊殿下躺在地板上,呼吸急促,眼眶隐隐泛起一圈红。 像是委屈极了的模样! 怀音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终于生出了懊悔的情绪。 她的师尊,本该是高高在上,不染一丝尘埃,却因为自己的贪恋蒙上了尘垢。 或许她真的不该如此。 这样的行为,无论怎么说都是一种亵渎。 怀音有些挫败地放开手,从君故身上爬了起来,情绪低落。 她不是什么霸道任性的女子,终究是舍不得她师尊受一点委屈的。 少女一言不发地离开,似乎也带走了所有的暖意。 君故露在外面的半个胸膛,只觉一片凉意,然而还没来得及瑟缩,怀音已经将他的衣襟拉好。 “对不起,师父!” 怀音低低地垂着头,面上带着些苦涩的笑容。 她似乎已经拼尽了全力,却总也得不到君故一点点的回应。 情字伤人,或许只有不懂,才不会痛。 如果可以,她多想永远不谙世事,只做他的乖乖小徒弟,不要爱上他。 君故看着怀音落寞的模样,有一瞬间的失语,他不明白小丫头怎的又突然低落起来。 明明他已经放任她的所作所为。 若是可以,她想要的他都能给 其实,怀音不知道,和她在一起一直是自己心底最深处的愿望,因为知道不可能,才从不敢说出口。 他活得时间太久太久,明明从前觉得人生无趣,可现在却想和他的小徒弟一起,好好活下去。 奈何人生总是不如意的事居多。 一念及此,君故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黯然。 世人总称他为神尊,神只的后裔,本该无情无欲,可他偏偏却如常人一样,坠入了爱恨的囚网。 君故当然知道,这无疑是走入毁灭的道路。 然,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如同飞蛾扑火,明知道是死路,却一往无前地向着前进的方向,绝不后退。 怀音依旧低垂着头,有些闷闷道,“今日是我的错,我欺师灭祖,违逆人伦,今后,我也没有资格再上垂云峰。” 小姑娘呐呐的似乎还要说些什么。 君故却只听到了那句,今后不会再上垂云峰。 脑子里突然嗡的一声,像是某根弦拨断了,原本淡然的君故竟突然发了怒,狠狠将呆住的少女扑倒在地上。 她不是想要? 那他给就是了。 梦中种种,终究不如亲身体验过的美好。 既然舍不得,放不下,那便一晌贪欢。 他已经想过放开她了,是她拉着他的手,久久不肯相忘! 红烛帐暖,一夜春宵。 怀音再醒过来的时候,还有些恍惚,浮沉半日,她似一只小舟孤零零地漂泊在了汪洋大海中。 她从没想过会和君故发生如此亲密的事。 不是梦中,而是现实。 梦中的记忆已经恍惚,而方才发生的一切却格外清晰。 怀音有些挫败地缩进了被中,她如今正躺在君故的榻上,旁边便是那句白皙地让人脸红心跳的肉体。 之前的少女肆意,但在发生过那样的事情后,怀音又变成了只鸵鸟。 她的脑子里有些乱糟糟的,不敢去想此时会不会又是一场噩梦。 君故伸手揽住了她的腰,有些温柔地在她发上吻了一下,语声依旧清冷,却带着些别样的情绪,“在想些什么?” “” 暖暖呼出的气息吹在少女的耳边,怀音只觉得耳朵有些痒痒的,耳根不由自主便红了起来。 很自然的反应,她不想害羞也控制不住。 将头撞在了君故有些坚硬的胸膛上,怀音突然生出了几分胆怯,“师父,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君故抚摸着少女光滑的背脊,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小丫头看着是个凶狠霸道,却不想还是个畏首畏尾的小笨蛋,做得时候惊天动地,如今才来想结果会不会不太好。 怕什么呢? 总归已经到了这一步。 君故从没想过自己能有得偿所愿的一天,将他最爱的人拥在怀中,便是为此,一切都无憾了。 从逆天而行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的结局凄惨。 本不想去招惹怀音,奈何小姑娘一再撕开自己的伪装。 他其实真的舍不得啊! 无论是顾辞还是君故,都舍不得这样肆意鲜活的阿音。 所以梦中他明明知道该放怀音离开,却还是执着的将她捆绑在了自己身边,那一段时光,曾是君故梦回时最快乐的。 而如今,他真的将他的小姑娘揽在胸口。 别无所求! 往后种种,便让余生再去考量。 君故抱着怀音,有些小声地哼起了熟悉的曲子。 小姑娘缩在有些温暖的怀抱中,身上的酸疼似乎也被师父身上的温暖治愈了,慢慢在这歌谣中闭上了眼睛。 好梦正酣。 再说青逾,这位天外天掌门此时被纠缠住了。 夕婼下了垂云峰后,没有去别处,生生扑到了掌门的寝居,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这菩提坞的圣女,如今也不要什么面子了,声泪俱下地控诉了一边怀音的行为,无非是将她赶出了垂云峰之类。 这样的话,青逾道人从前听了无数遍。 这回听起来,倒似乎还不算什么大事,毕竟怀音竟然只是赶人! 竟没动手? 这小霸王还当真是转了性子。 青逾心中难免感叹一声,自家的孩子总算是长大了,他再也不用因为怀音打伤别人家小杂毛而舔着脸去道歉了。 虽然说青逾道人真的很不愿意道歉,照着他从前带怀音偷鸡摸狗的行径,他甚至想将那些惹怒他师妹的小混蛋套头再揍一顿。 奈何天外天掌门这顶大帽子重重扣在脑袋上。 名门正派,总得做做样子。 背地里再揍也是一样! 很明显,夕婼并不知道他这些个英勇事迹,不然也不会来找他做主。 青逾道人皮笑肉不笑,带着些安抚地语气。 “这事我也清楚了,这便吩咐弟子们给你安排个新地方,我家师妹年幼,圣女就不要跟她计较了。” “年幼?” 夕婼当然没想到面前胡子花白的掌门人会说出这种话,有些错愕地止住了哭泣。 第118章 谈资。 怀音这个年纪,似乎怎么都跟年幼搭不上边! 何况这种话,不是人间那些蛮横无理的长辈推卸责任的托词嘛 怎的这位堂堂天外天掌门人也用得炉火纯青? 夕婼有一瞬间的呆滞,青逾道人脸上却是如沐春风的笑容,“圣女受惊了,且去好好休息。” 一群小弟子听到掌门这番话后便蜂拥而至,将还在迷糊地夕婼簇拥了下去,甚至贴心地关上了门。 眼看着殿门关闭,青逾才收回了面上的笑容抄着手,颇有些不屑地啐了一口。 他自然是看不上夕婼的。 菩提坞里的那些个腌臜事,他并不是不清楚,夕婼平时做得那些事,他也有所耳闻。 这样的女人,还被成为圣女,在六界八荒简直是轰轰烈烈的笑柄。 若只是这样,青逾也不至于如此动怒,这女人曾经费尽心思地接近怀音,还伪装出了一副努力上进的样子。 自己可爱的小师妹几乎就被骗了,还与之成为了闺中密友。‘ 而夕婼也藉着这份友情,得到了菩提坞坞主的青睐,坐稳了她的圣女之位。 彼时青逾还是有些着急的,曾费心提醒过怀音,但那丫头倔强得很,不撞南墙不回头,根本不听旁人的话。 只是后来,小师妹不知怎的便清醒过来。 倒是好事!’ 只是夕婼脸皮厚的很,三番五次借机靠近。 怀音不与她交好之后,她竟又缠上了自家师尊。 在夕婼毛遂自荐给君故治病的时候,青逾一开始并不打算领她来,只是那段时间师尊低落的很。 说是为了刺激君故正常一些也好。 青逾便将人领来了。 不过此时似乎用不着了,怀音既上了垂云峰,师徒俩的关系必然会缓和。 要知道师尊的情绪变化莫测,往往与怀音有关。 一想到不用再面对君故那张冷冰冰的脸,青逾几乎喜极而泣,天知道这段时间他的压力有多大。 掌门人怀着喜悦的心情,自然不会知道他的小师妹和他那师父发生了什么了不得事情! 夕婼被一群小弟子簇拥着离开了掌门的寝居,一路被稀里糊涂地拉扯,很快便来到了一个清幽的小楼。 进了房间之后,一众弟子便离开了,夕婼呆坐了半晌,才恍惚地去推门。 这一推之下,夕婼才有些惊恐地发现门无法推开,自己竟被囚禁了起来,这些小弟子还真是大胆。 菩提坞的圣女开始毫无形象地破口大骂,用尽了力气死死拍着大门,却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想利用法术瞬移出去,却发现整个房子不知道施了什么咒术,根本无法离开。 无论她念多少句口诀,依旧留在这该死的只有一张床的破屋子里! 夕婼直到此时,还以为将她关起来是那些天外天小弟子为了媚上做出的个人行为,或者是怀音的指示。 全然没想过,这便是青逾道人的吩咐。 在她的眼里,她可是菩提坞的圣女,手握良药和治病救人的术法,这世间谁敢不尊重她? 哪怕是青逾道人,一介掌门,背后主事的还是神尊殿下。 莫说如今神尊大人还受着伤,需要自己的妙手。 夕婼咬牙切齿,越想便越觉得是怀音从中作梗。 或许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夕婼想出了一个极阴狠的主意。 关住她又如何? 她总归有着与外界交流的方法。 能在那样吃人的菩提坞活下来,夕婼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这些年靠着自己的姿色诱惑,她和不少的男人可都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 这也是菩提坞坞主现在为什么不敢动她的原因。 那些男人来自各门各派,或正或邪。 人多口杂,自然便是传递消息的最好媒介! 如今夕婼便是要将一个消息传递出去,天外天的小长老怀音,对她的师父存着恶劣的心思。 这样丧心病狂,又违逆人伦的消息,相信很多好事之徒都愿意去探索。 夕婼是个女人,还是个历经世事的女人,看多了情情爱爱的纠葛。 怀音那些小心思,在她面前根本就藏不住。 对自己的师父有些莫名其妙的心思,别人的口水都能淹死她。 那样高高在上,神仙般的人物,是没有人可以亲近的。 君故注定高高在上,也注定永远孤独。 或许他对自己的小徒弟存着一分善念,可在知道那徒弟的旖旎心思后,还会对她那么好吗? 夕婼想的,便是彻底摧毁这两个人的关系。 诚然,她在一开始对君故有一些想法,可在接触到那人知道,才知道神只的高不可攀。 每每在君故的身边,她甚至都不敢抬头,那剧烈的威压让她连呼吸都几乎停滞。 那怀音,又凭什么亲近这样的人! 夕婼知道或许是因为长久的相伴和师徒关系,君故可能待怀音有一分不同。 但到底陌路。 就好像人和蚂蚁一般,人会爱上蚂蚁吗? 在夕婼的思维里,显然不会,就像君故不可能爱上怀音,也不可能再为这个心怀不轨的徒弟遮风挡雨。 于是短短一夕之间,谣言满城风雨。 六界八荒都多了一个谈资。 这天外天的小长老,原是个无父无母的人间孤儿,身份低微贫贱。 是神尊给了她一个活命的机会,将之收为关门弟子,百般呵护抚养长大。 奈何这心比天高的丫头生出了些不堪的心思,竟对自己的师尊有了爱慕之情。 那样高高在上、光风霁月的神只,怎么能被俗世玷污呢? 对于这样风花雪月的情事,几乎所有人都会生出窥探的心思,哪怕天外天的势力再强横,也完全压不住。 流言便如野草般疯长。 传到后来,已经是人人都对怀音唾弃和憎恨。 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丫头,如何敢于皓月争辉,觊觎那一抹风光。 那样遥不可及的神尊,可是所有人都不敢渴求的。 青逾道人听着弟子转述外面的闲话,一时间整张脸黑得犹如锅底,整个人都有些愤怒。 他从小呵护长大的小师妹,修为容貌脾性无一不是拔尖的,怎么就配不上他那冷清得像个冰块的师尊大人了? 第119章 谣言! 要论起君故和怀音之间,青逾道人更偏向小师妹居多。 虽然都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但师尊高高在上,总有一种疏离感。 而且那样强盛的神只后裔,根本不需要旁人的怜悯和同情。? 反观师妹则脆弱很多,青逾记忆犹新,那小丫头刚被抱回山的时候比小猫崽大不了多少。 成日都是撕心裂肺的咳嗽和哭嚎。 当时青逾的年纪还小,时时担忧这个娇小的宝贝会养不活,还背着自家师父叩求漫天神佛。 许下了许许多多的宏愿! 如今小丫头长大了,却被自己师尊大人给拐走了,青逾想想也不由悲从心起。 虽然一早便知道师尊的那些情谊,但到底怀音是懵懂的,大师兄操着老妈子的心。 生怕可爱的小丫头被糊里糊涂骗了! 怀音从青逾口中知道山下那些流言的时候,颇有几分意外,她还没想过,有人竟敢编排她和师尊。 六界八荒,天外天独占鳌头数百年。 想来是会引来其余仙门的不满。 扳倒了自己和师尊,便是狠狠打击了天外天的脸面,届时再出来夺权,似乎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少女略微皱起了眉头,若是换了从前,她根本就不会在意这些闲话。 可如今的她,和师尊有了更亲密的关系,便与往日不同了,那师尊会如何对待这件事呢? 莫名地,怀音有些期待看见君故的态度。 怀音垂着头,听大师兄在面前唠唠叨叨,整个人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有些失神的状态。 这件事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澄清并追究造谣的人。 青逾道人说了半天,说得口干舌燥,而面前的小丫头没有半点反应,一时间给他气得吹胡子瞪眼。 真真应了人间一句不怎么文雅的话,皇帝不急太监急! 呸,他才没有说自己是太监的意思。 青逾揉了揉眉心,再次建议道,“师尊我是请不动,便由你出面对着众人解释,说一切都是谣言。”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皆由众人猎奇的心理作祟。” “过些日子便淡了,也不影响什么!” 大师兄的建议无疑是靠谱的,也似乎是最好的方法,然而怀音心里却有些乱。 否认一切,当然也代表要否认对师尊的所有情感,若换了之前,为了大局和师尊的声誉着想。 怀音义不容辞会选择这个方法。 但如今明明就不一样了,她和师父之前,有那么一丝旖旎的情感。 怀音一点也不想否认。 是师徒又如何? 她是重生过一次的人了。 上辈子瞎了眼任人宰割,白捡来一次生存的机会,根本不想在乎别人的眼光和看法。 又怎会为了旁人的闲言碎语和师父划清界限? 只是,让怀音有些踌躇的是,自己的师尊会怎么想 会不会觉得此时向众人解释才是最好最简单的方法。 怀音自己不想否认,是她个人的意愿,那身为舆论漩涡中心的师尊大人,会不会跟她有不一样的意见。 这一切,不得而知! 无论如何,少女的心中还是有着一分忐忑,或许是对着感情的不自信。 青逾头疼地看着沉默寡言的师妹,漠然的面容下藏着倔强和固执的灵魂,明明是很轻易解决的一件事。 怀音却始终不肯退一步。 其中根本原因,青逾道人是越想越心惊胆战,莫非是小姑娘开窍了? 对他们敬爱的师尊大人真的产生了什么莫须有的情绪不成。 这许多年来,君故隐忍付出的一切,青逾道人都看在眼里,可怀音到底年纪尚浅。 心思稚嫩的很。 青逾从来没见过自家小师妹表露得如此清晰的情愫。 道人并拢的五指紧紧握成了拳头,慢慢靠近了怀音的身边,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 “阿音,你是不是喜欢他?” 他,指的是谁,两个人心照不宣。 怀音只是一瞬间的沉默,下一刻便展颜露出了浅浅的笑容,“是。” 没有丝毫犹豫,固执而决绝。 青逾听着自家小师妹亲口说出的话,一时间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他身边最亲和最近的两个人,终于走到了一起。 面前的少女两腮泛着淡淡的红晕,一双眸子亮晶晶的,许是想到了让她开心的某些事情。 青逾道人自然眼尖地看到了小师妹脖子旁边,遮遮掩掩的红痕。 心里莫名一梗,掌门人终究还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自己决定就好,以后,可不能后悔!” 青逾说完这一句话,便似落荒而逃,径直离开了垂云峰的大殿。 怀音抬头看了看自家大师兄的背影,也没觉出青逾道人的情绪有什么不对劲。 她在这垂云峰上已经住了好些时日,君故没有开口,她自然也没提离开的事情。 并非是想腻在师尊身边不走,而是真心实意想照顾君故的伤。 前些日子坦诚相对时,怀音才发现君故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无数,结了疤又褪了死皮。 还有些火焰烧过,长出的新肉。 难怪青逾会向菩提坞要人。 让怀音有些奇怪的是,君故本身实力强横,若不想留下这些东西,自愈便是。 可他依旧留着,这遍体鳞伤的模样,也不知道在惩罚谁。 彼时看见这些,怀音黯然极了,君故却只微微一笑,“不好看,阿音嫌丑了吗?” 丑吗? 怀音并不觉得,只余浓浓的心疼。 于是便接替了夕婼的工作,日日给自家师尊的伤口上药。 所以这段时间,师徒俩都一起待在垂云峰的大殿中,与世隔绝。 只是今日倒有些不同,君故去了垂云峰偏僻的一角,碧水寒潭。 要去拜会某位故友。 这位故友怀音当然也见过,便是寒潭里的古怪龙首,之前几乎还想伤害少女。 怀音自然好奇地追问那东西的来历,可君故只是笑着摸摸少女的头,只道回来再给她讲故事。 面对自家师尊宠溺的模样,怀音到底没了脾气。 虽然她也想跟君故一同前往,但那龙首似乎脾气不佳,只愿意见师尊大人一个人。 而且青逾今日本身便要上山来,于是怀音便留在了垂云峰的大殿里。 也不知道,师尊那边怎么样了。 第120章 星澜。 怀音的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那凶龙咆哮的模样还历历在目,虽然被师尊大人封印了,但戾气不改。 少女也不知道为什么,对那龙首存着些好奇的心思,又有一丝畏惧。 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怀音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抛开了脑海里有些奇怪的念头。 她是天道确立了继承者,也就是君故成为神尊之后才出生的,彼时龙族被屠满门。 在她幼年乃至成年,都是没有见过龙的。 又何谈熟悉? 或许是关心则乱,产生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少女托着下巴,开始思考之前与青逾的对话,又忍不住猜测师尊知道这些闲言碎语的态度。 被怀音惦念着的神尊殿下,此时正坐在碧水寒潭的巨石上。 头顶是嶙峋深灰的岩石,不时高耸着突出,似乎一不小心撞上去,便会殒命当场。 黑漆漆的山洞,连阳光也照不进来,仿佛神秘莫测的幽暗地带。 地上是一片碎石,接近湖面的地方,却倏忽变成了冰蓝澄澈的一片,仿佛凝固的冰雪场景。 那诡异的湖面泛着幽深的光芒,似乎要将人的魂魄吸进去一般。 君故坐在湖畔的一块石头上,眼神淡淡,一身白衣如雪,与周边落魄的模样格格不入。 让人惊诧的是,君故那一头如墨的长发,此时已经化为了一片雪白的颜色。 刺眼得很! 若是怀音能看到的话,定会瞪着眼睛惊恐地追问到底。 这样没有生气的一番模样,怎么可能是她高高在上的师父,神尊的样子? 没人知道神只的寿命为几何。 或许从混沌初开,直至人间沧海桑田,最终归于寂灭,神依旧存在。 与修真者不同,神只不会历经任何劫数,生来便是天道的宠儿,掌管世间一切法则。 在怀音的眼里,她的师父似乎便是无所不能的。 若让她看到君故这样晦暗沧桑的模样,还不知道要怎样的痛苦和心疼。 因为知道,所以君故一向将这副样子藏得好好的! 只有毫无办法和能力的时候,才会将这死气的模样展露出来。 上一次,是在自己的梦境中,进入和摧毁用心神之力幻化的梦境,让君故再没有余力。 而这一次,却是为了封印那寒潭中那活了上万年的龙魔玄吟。 一次又一次的抽干自己的修为,对于如今的君故来说,实在有些勉强了。 但玄吟这样的怪物,若是有朝一日逃脱,必然贻害苍生。 君故但凡活着一日,便会将其永远禁锢在幽深的寒潭之中,这是他对一个人的承诺。 寒潭中的龙首被紧紧包裹在一层冰蓝色的薄膜中,无论怎么挣扎都逃离不了,于是放声长啸。 巨大的声音几乎能震聋普通人的耳朵,君故却连脸色都没有丝毫改变,只是默然看着眼前的龙首。 “君故,你都要死了,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寒潭中的龙首发泄完,仍旧感到愤愤不平,于是咆哮着开口问道。 那声音沉闷如惊雷,仿佛敲打在人的心田,让人心神不由为之一颤。 君故侧过头看了龙首一眼,冷冷的眼神如同古井泛不起一丝波澜,“这么多年,你依旧不明白。” “我不明白!” 巨龙尖叫着试图从寒潭下整个冲出,半个裹着冰膜的身子都窜出了湖面,下一刻似乎便要整个爬出来。 然而君故只是一拂袖,手指轻按,便将整条恶龙重重揉进了冰块中。 与冰雪交融。 紧紧露出了一个有些可怜的头颅。 看起来似乎轻描淡写的动作,君故的手指上,却滴下了一滴有些刺眼的献血。 落在冰蓝色的湖面上,越发显眼。 那被砸进了湖面中的巨龙也看到了这一幕,笑得几乎疯狂,“你快要死了,很快便要死了。” “你以为你能拦我多久?” “堂堂神尊,违逆天道法则,你死不足惜,还敢来管我?你凭什么管我!” 君故只伸出一只指头,便拂落了指尖的鲜血,语声淡然。 “多谢提醒,我死之前肯定带着你走。” 那龙没想到君故是这么个回答,噎了一瞬,下一秒便咆哮一声,几乎尖叫着在地面上打滚,竟似耍起了无赖。 “你这浑蛋!星澜都死了一万年了,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听到这个名字,君故的眼神瞬间凌厉,手下也再没留情,有光过处,狠狠便抽在了巨龙的身上。 那巨龙被打得惊叫,下一刻便沉入了湖底。 有冰块寸寸碎裂,似要将那龙整个吞没。 君故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眼神漠然得很,他根本不关心这蠢龙的死活,若是死了,似乎也好。 给旁人带来了那样多的灾难和劫数。 玄吟本就万死难辞! 满头白发的神尊轻轻闭眼,羽扇般的睫毛微颤,仿佛还能看到当年那少女温柔似水的模样。 那是他的师姐。 这世间最温柔的女子。 若不是这孽龙的出现,她本不会死去。 死得那样可怜又痛苦。 三遍天雷之劫,丝丝拆分肉身的痛苦,即便是神只,也不可能忍受得住。 可星澜扛下了所有。 她是个最温柔的女子,也是个最坚强的女子。 君故一直很是敬佩和尊敬她,所以哪怕星澜对他做了一些事情,他也从来没怪过这个师姐。 他遵从星澜的愿望,将玄吟永远封印起来,让天道无法寻觅到这条孽龙的踪迹。 他保住了玄吟的一条性命,因为这是星澜的愿望。 而玄吟存活至今,却从来没有过心怀感恩,他看不到星澜的付出,只认为那冷酷无情的女人封印了自己。 或许,龙族的头脑还是太简单了! 君故不擅长解释,也不屑于去解释。 这个愚蠢的孽龙,根本便没资格知道星澜所做的那些事情。 如同君故下定的决心,在他有生之年,他会遵照师姐的意愿,让玄吟尽可能地多活一段时间。 但他死前,一定会将这害人的孽龙带走。 他还有挚爱和要守护的小姑娘。 绝不能让这蠢龙伤到她一丝一毫! 眼看着湖面再次平复,就如同最开始一样,没留下任何痕迹。 君故站起身子,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在他身后,长至腰间的白发光华流转,又变成了一片漆黑。? 第121章 成亲。 君故回到天外天的时候,小姑娘正坐在窗边发呆。 额角边的鬓发被风轻扬起,有些调皮地贴在脸颊上,神色凝重地看着窗外一只鸟,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连君故进了门都不曾发觉。 高高在上的神尊倏忽也生出了几分逗弄的心思,慢慢移到了少女的身后,只一伸手,便将她的眼睛笼住。 怀音啧了一声,一把抓住了君故的手。 “师父,我从前怎么没发现,您如此活泼?” 少女抓紧了自家师父的手背,回头斜了君故一眼,有些嗔怪的语气。 神尊大人泰然自若,唇边噙着一抹笑,对怀音的调侃避而不答,“在想些什么?” 怀音闻言脸上的笑淡了两分,下意识便咬住了唇。 这样的动作君故熟悉的很,或许连少女自己都不知道,每每她这样时,都是遇到了什么不能解决的麻烦。 君故看着自家小徒儿这幅模样,也不追问,只温柔地揽住了怀音的腰。 稚嫩的少女当然没想到君故如此肆意,一张脸瞬间便红到了耳根。 君故看着小姑娘的这副模样很是有趣,捧着那细腻白嫩的脸颊便轻轻吻了上去。 “师父!” 怀音几乎恼羞成怒,语声中带了一丝嗔怪。 而君故却是停住了动作,用一种无辜又茫然地眼神看向小姑娘。 像是自己明明在做什么很正经的事情,却被打断了! 怀音又急又气,下意识便攀住男人的肩膀,狠狠一口咬下,真正接触到皮肉却又舍不得,上下牙抵着磨了磨。 惹来君故闷闷的笑。 怀音越发觉得这是嘲笑,张牙舞爪地闹起来,连咬着君故的肩膀也用了些力,带着些威胁的意味。 “好了,不闹了。”君故轻轻抚了抚小姑娘的头,带着些求饶的意味。 怀音这才哼了一声,有些傲娇地转过头。 君故捏着自家小徒弟的指节,怀音的手白嫩又细长,指甲圆润粉嫩,看起来便很吸引人。 怀音看着君故认真的模样,心间突然一颤。 想起刚才大师兄临走前说的话,少女便有些郁闷,虽然她并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却也不愿意成为别人的谈资。 对于青逾提议的澄清这件事,怀音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 但怀音更想确认师父的心意。 两个人在一起的事情,似乎总是自己在主动,那师父是怎么想的呢…… 会不会也觉得闲话传出去是累赘? 虽然明知道自己的想法荒唐又幼稚,但钻了牛角尖的少女就是固执的很。 酝酿了好半天的情绪,怀音甚至没想起来躲开,师父那一直使坏在揉自己脑袋的手。 “师父,山下的那些传言,你知道了吗?” 君故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一瞬,而怀音却是身上一僵,等着师父下一刻的反应。 小姑娘的反应让人觉得可爱,君故便多停顿了几秒。 怀音睁着大大的圆眼,紧张地看着君故的一举一动,喉咙还隐隐动了动,似乎咽了口口水。 少女的表情逗乐了君故,向来冷面冷情的神尊忍不住笑出了声。 怀音看着自家师父这样轻浮的态度,似乎对自己的心意视而不见,当时便生起气来。 小姑娘的眉头紧皱,嫣红的唇噘得老高。 君故扯住了闹脾气的小姑娘,将人紧紧拥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上。 “我们成亲,好不好?” 怀音眼神有些发直,怔愣了很久很久,她怎么也没想到,君故会说出这样的话。 其实隐隐她也期待着自家师父的这个回答。 但神只和普通人之间地位鸿沟,况且他们还有师徒的名分在。 若是真的成亲,怕是会引来六界八荒的震动。 怀音把玩着自己的手指,有些恍惚的开口,“师父,我们” 少女当然知道,自己该开口说些拒绝的话,但又实在舍不得。 君故抛出的这句话,便是一个极大的诱惑。 只差一步,她便能从他身后站至身边,从徒弟变成相伴永恒的道侣。 “没有其他需要考虑,只有你愿不愿意。” 神尊清冷的语声回荡在耳边,带着些蛊惑的意味。 怀音有些失神,终于沉溺在君故的温柔之中。 等少女回过神来的时候,嘴里已经吐出了那个字,“好!” 这时君故才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仿佛得逞了一般,立刻便传唤来了青逾。 青逾乐颠颠地赶来,还以为怀音想明白了自己的意见,要召集各大仙门的众人澄清。 君故果然开口,有些淡淡道,“我和你小师妹要成亲,你准备下。” 青逾道人满意地冲着怀音比了一个大拇指,认为自家小师妹终于说服了师尊。 这种事情,还是尽早开口辩解的好,不然流言越传越广,对师尊的名声是极不好听的。 看着青逾乐滋滋的模样,怀音总觉得他好像误会了什么,但是念头一闪而过,便被君故拉进了怀里。 神尊居高临下,眼神中似有一抹不悦,“在看什么?” 怀音: 她师尊这模样,是吃错了什么药? 青逾正盘算着要请些什么人,一抬头便撞见这一幕,嘴张得老大,目光有些艰难地在两人身上流转。 然而君故却没打算给他时间再看下去,下巴高高扬起,“没事了,你可以回山下去。” 青逾: 在自家师父威逼的目光下,青逾终是默默离开了寝殿,临走还不忘贴心合上门。 他就说最近小师妹怎么老是呆在垂云峰上。 感情这两人关系有了质的变化! 还真是没想到,顽固不化如同天湖雪山一样冰冷的师尊,竟真的会对师妹吐露自己的情绪。 如游魂一样飘下了山,青逾道人才有些后知后觉。 明明师父和师妹关系已经到这一步,又为什么会对自己提要求要澄清呢? 呃 想来还是此事的影响不佳,须得从长计议。 得让那些个仙门弟子慢慢接受。 毕竟小师妹和师父还是师徒,这样的行为无异于违逆伦常。 青逾道人背着手,慢悠悠回到自己的大殿,心中还在盘算,要请哪些门派的门人和弟子。 全然没发现自己已经完全误解了自家师父的意思。 前途堪忧! 第122章 道侣。 次日一早,青逾召集的数十个仙门掌门便进到了从何居。 这是天外天会客的地方! 殿中有许多的座椅,可任是谁也不敢在那位来之前悠然坐下,皆都肃穆站着。 众人候着神尊的圣驾,有些紧张,他们之中有的是第一次面对这样高高在上的神只,有的虽然见过,却也压制不住心中忐忑。 青逾垂手立在一旁,敛起眉目,温顺的模样让众人面面相觑。 平日里凶狠霸道的天外天掌门,原来在神尊面前是这副模样吗? 不过众人没来得及在心中吐槽太久,君故便到了。 那翩然而来的玄衣男人眉目如画,精致得宛如谪仙,事实上,他确实是天地间仅存的一位神只大人。 在那黑衣神尊的身后,紧紧跟随的,是一个他们都熟悉的女子,也是此次话题的中心人物。 怀音! 众人看着怀音,眼睛里或多或少,生出了些别样的复杂心思。 他们有多尊重君故,大概便有多鄙视怀音那些见不得光的想法。 只是明面上不敢表现,其实内心已经狠狠把怀音咒骂了一遍。 怀音自然清楚这些人的心思,恨不得将自己扒皮拆骨,踩进泥里,却也只能装作不知。 她虽然不喜欢这些人,但这样的时刻,绝不能胡乱发脾气,将人都得罪光。 君故站在首位,也未坐下。 他没开口,在场众人自然也不敢开口,甚至不敢转头交换一个眼神,生怕惹了这位神只的不痛快。 虽然君故的脾性一向温和,但众人也不敢赌这个。 总归谨慎些是没错的! 环视了众人一圈,君故便将所有人的情绪猜了个七七八八。 他愚蠢的大徒弟似乎会错了他的意思。 照君故的想法,是要让青逾拟了折子,将自己大婚的消息传遍所有仙门,并邀请众人赴宴。 但青逾却只是邀了最附近一些三教九流的仙门掌门。 这些个仙门的人没有什么强横的实力,只传播消息的途径广的很。 其实青逾道人也是心急,师尊发了话,他自然便火速召集,但路途遥远,第二日能赶到的便只有这些人。 他只认为怀音和君故是要澄清之前流传的闲言碎语。 反正这些人在,消息也能慢慢传出去,人多少似乎也无所谓。 君故看着眼前的众人,忽然觉得也没关系。 既然这些人于传播消息一道极为厉害,那便让他们将自己求娶阿音的事情传出去。 总归是自己努力想要博取小徒儿的芳心! 而不是外面那些难听的闲话。 一念及此,君故慢慢转身,拉住了怀音的手,将小姑娘拉到了自己的面前。 众人:??? 怀音站在君故的面前也有些懵,这和他们之前说好的似乎不一样,她师父又心血来潮改话本了? 君故将小姑娘拉到了自己的面前,双手环着少女的腰身,语气温柔,“今后这便是我的道侣,怀音。” “我们择日成婚,欢迎诸位前来观礼!” 短短几句话,砸得众人晕头转向。 这样言简意赅的宣誓辞,从神尊的口中说出来,似乎并不让人意外,还有种直白而霸道的保护意味。 我的徒弟,如今成了我的妻子,一生相伴的道侣。 该死,这是什么神仙爱情! 在场有不少情感充沛的女修都咬着手绢开始嫉妒了。 至于违逆伦常的什么狗话,也没人有胆子指着神尊的鼻子追问。 到底是高高在上,六界独一无二的人物,和徒弟在一起玩养成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 在场众人之中没人对此发表什么反对意见。 之前种种鄙视和嘲笑怀音心思的人,如今也全然失语,明明是两情相悦的佳偶,说什么一厢情愿的笑话啊喂! 还有忿忿不服气的,暗中想找自己的同伴吐槽,却被眼泪汪汪的同伴狠狠敲在脑门上,人家郎才女貌,轮得到你个单身狗反对? 总的来说,场面很是欢喜热闹,许多人无论心里怎么想,面上也要强装起微笑祝贺两人大婚。 至于青逾道人,他还有些错愕地愣在原地。 不……不是说澄清吗? 他的好师父,怎么突然就当着这些人面前爆了个猛料,连他都没能反应得过来。 成亲…… 澄清…… 他该死的耳朵,是听了个寂寞吗,为什么连这都听不出来不同? 可是这两个词也没什么不同啊喂! 青逾道人风中凌乱,几乎想咬着小手绢嘤嘤嘤地哭泣。 要了命了。 误会了师尊大人的意思,他会不会没有前途了。 君故说完自己想说的,牵着怀音的手转身便离开,这些人的身份,还不足以让他留下来招待。 事实上,这世间能让君故驻足的,唯有怀音一人! 师父和师妹傲娇地离开,青逾却不能走,还得留下来收拾残局。 众人不敢追上去八卦君故,但还是敢缠一缠这天外天掌门的。 不时有好事之徒凑上来询问青逾,怀音和君故是什么时候确立关系的,又是哪一方先主动。 笑话,这一手的资料今后说不定能载入修真界奇谈录,他们可都是见证者,哪有不积极的? 青逾眼神萧索地看着众人,其实关于这个问题,他自己都搞不清楚。 见着天外天掌门沉默不语,众人都不满地皱起了眉头,开始七嘴八舌地问起其他事情。 好不容易打发了热情的吃瓜群众,青逾道人觉得自己又沧桑了几分。 他也是此刻才发现,有些人八卦起来是多可怕,这些个仙门的掌门平日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明明出门在外都中规中矩,面带微笑,很注意形象。 方才却跟那些市井坊间碎嘴的妇人没两样,为了打听师父和师妹之间的事情,差点没将他活撕了。 真真是消受不了! 青逾一想到自己还要发许多帖子,去跟其他仙门的掌门告知师尊要娶亲,娶的还是自己师妹的消息。 便觉得又心累得很。 免不了又要被密信追问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关键他!也!不!知!道!啊! 做掌门,真难。 青逾摇了摇头,抚着自己长长的胡须,木着一张脸回到了自己的寝殿,疲惫不堪。 第123章 母女。 在好事之徒拼命地渲染下,神尊即将大婚,要娶的还是自己小徒弟的消息传遍了八荒九州。 听见这个消息,有人欢喜有人愁。 云华舫。 六界八荒医者的圣地。 曾经是六界最繁华的地方,却因为一场事变落魄。 但还能从建筑中依稀窥见从前的风光。 一间花团锦簇的房间,脸色惨白的少女坐在床榻上,眉头紧锁,带着浓浓的怒气。 正是迷失在压云寨秘境的苏婠婠! 也不知道有了什么奇遇,竟又在似乎早已沉寂的云华舫出现。 若让怀音看见定会忍不住冷笑,这厮倒是命大的很。 半躺在一堆软枕,厚厚的雪白貂绒盖在苏婠婠腰下,不算冷的天气,她的嘴唇却泛着乌青的颜色。 怀音砍掉她双脚之后,到底让这本来就脆弱的女人元气大伤。 身边的小丫鬟瑟瑟发抖,跪在地上,有些颤抖地转述着外面的八卦趣谈。 说的当然是时下最火热的消息,天外天小长老怀音即将嫁给神尊。 苏婠婠脸上的怒容越来越大,听到最后,狠狠将手捂砸到了小丫鬟的头上。 身上一团雪白的貂裘也被她拽掉了,露出了残缺光秃秃的脚腕,看起来可怖极了。 那手捂是个沉重的汤婆子,灌满了滚烫的热水,狠砸在小丫鬟头上便破开了口子,热水浇了小丫鬟的满头满身。 小丫鬟被烫得惨叫连连,脸上很快红了一大片,皮肤都几乎被烧掉。 苏婠婠却没有丝毫怜悯。 小丫鬟传回来的消息让她愤怒得无以复加,怀音那个贱人,怎的那么好命? 卑劣的凡胎野种,竟然勾搭上了那至高无上的存在,如今竟要成为神尊的道侣。 她凭什么! 苏婠婠尖叫出声,有些失控抓狂的模样。 余下几个丫鬟垂眉敛目,站在旁边,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生怕又哪里惹了这位祖宗的不快。 就在房间中的气氛剑拔弩张时,一个红衣女子缓步而来,慢悠悠地踏进了房间中。 “这是怎么了?你从前的心气都到哪里去了?何必为这些小事动怒?” 女人的声音柔柔的,却又带着一丝责备的意味,让苏婠婠哑了嗓子。 这是苏婠婠的救命恩人,从压云寨那死人秘境里将她救了出来,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对这样的人发火。 虽然不知道女人为什么要救她,又是怀着怎样的目的。 但如今的苏婠婠,已经没了骄傲的本钱,又找回了从前柔弱和做小伏低的姿态。 “多谢仙友的活命之恩,大恩大德,婠婠没齿难忘!” 女人看着苏婠婠怯弱的模样,忽然便冷下了一张脸。 “你不必如此,有怒气大可以嚣张肆意些,不要活得如此卑躬屈膝。” 苏婠婠握紧了拳头,一时分不清女人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但卑躬屈膝这四个字深深刺痛了她。 她又何尝不想活得嚣张肆意,奈何从小寄人篱下,早便磨光了她的傲气。 这些日子女人对她极好,还送来了凡人的丫头任她搓扁捏圆,但苏婠婠却也只敢在这些丫鬟面前摆摆威风。 她如今这模样,已经是一个废人了。 拿什么跟怀音斗? 女人冲着身边那些小丫鬟挥了挥手,这群凡人小姑娘如蒙大赦,慌忙扶着地上那半死不活的小丫鬟出了门。 而苏婠婠依旧躺在榻上,看也不去看那群逃离的小丫鬟一眼。 看着苏婠婠挫败的模样,女人有些失望地摇摇头,“一点点小困难而已,便成了这副模样,怎么配是我的女儿。” 女人的这句话让苏婠婠瞬间抬起了头,眼神里有些难言的光芒。 “你说什么?” 苏婠婠脸上的肌肉都有些抽搐,唇角微微颤抖,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事实上,从小她都被告知自己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儿,被寄养在菩提坞,当做妙引的玩伴长大。 女人此番话无疑击碎了她的全部认知,原来她不是孤儿,她也是个有娘亲呵护的人。 可为什么,她长到这么大,她这个娘亲都未曾出现过? 女人看着苏婠婠惊诧的样子,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慢悠悠走到了少女的身边。 “婠婠,我是你的娘亲,你是云华舫的继任少主,从前为了保护你,一直将你养在菩提坞,委屈你了!” 云华舫少主? 苏婠婠听着女人的话,明明字字句句都能听懂,却又陌生的很,仿佛在听什么天书。 说起来她从小便颇受到云华舫的照顾,不时会有人给她送来各种灵药。 连妙言都得不到的云华舫灵药,她手里却多如牛毛。 从前苏婠婠只以为是自己运气好,虽然心中也有怀疑过,却从没想到自己竟会有这么高的身份。 也不怪苏婠婠不敢去想。 她娘亲既然这么厉害,又为什么要将她扔在菩提坞受尽委屈,要摇尾乞怜才能活下去? 一瞬间,苏婠婠对面前自称她娘亲的人生出了深深的恨意,连眼圈都有些发红。 “你胡说八道,我娘亲明明早就死了,我是个孤儿!你这个骗子!” 苏婠婠暴怒的时候,那女人便站在少女的面前,居高临下。 当少女说到骗子二字的时候,女人照头便是一巴掌,狠狠扇在苏婠婠的脸上,“我生你不是为了让你这么跟我说话的。” 苏婠婠被这狠狠一巴掌打懵了,然而没等她回过神来,女人便紧紧抓住了她的肩膀,语声颤抖。 “我不是不想要你,昔日云华舫的高手几乎被妙引那个疯女人屠戮殆尽,我是没有办法,只能最后将你藏进菩提坞。” “这样你才能活下来!” “这些年我几乎看着你长大,我的女儿是那么优秀,比妙引那老不死的孙女强太多了,娘一直想认你,只是……找不到机会。” 话至此处,女人的声音已接近呜咽。 苏婠婠看着女人的这副模样,或许是天性使然,心中生出了一丝不忍。 “对……对不起。” 女人听到苏婠婠的这句话,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落下,一把将面前的少女拥进怀中。 母女俩抱头泣不成声。 第124章 走狗。 等到母女俩的情绪终于平复下来,女人整理了一下苏婠婠的头发,眼神之中带着一丝慈爱的表情。 “我的女儿长大了。” 苏婠婠埋在女人的胸膛里,这还是她第一次体会到来自母亲的温暖。 从小到大,她都曾渴望着这么一个怀抱。 如今真的扑进女人的怀中,只觉幸福极了,什么也不愿意思考,似乎生活的苦难都离她远了些。 女人将苏婠婠拉了起来,抚摸着少女的脸颊。 一寸一寸,像是在审视自己的珍宝。 只是目光之中带着些许怀念,似乎是藉着苏婠婠的这张脸怀念着什么人。 但此刻的苏婠婠失去了往日的精明,全然沉浸在喜悦之中,没有发觉。 “婠婠,你不可以放弃,怀音那样的人,凭什么与你相比?为娘一定会替你报仇,你且耐心等一等。” 女人的话低低近似呢喃,又带着十足的肯定。 苏婠婠听着这番话,心中又生出了无限的希望。 她曾经有多自卑于自己的身世,便又多憎恨怀音,那高高在上,似乎永远让她仰望的存在。 每每看着自己,便像是踏足最低贱的尘埃。 苏婠婠一点都不服气。 从前的她不能吐槽什么,可如今她是云华舫的小少主,她的娘亲是云华舫最高贵的领主。 怀音一个贱民的孽种。 凭什么跟她比? 上官策也不可能再为这种女人抛弃自己。 想起上官策,苏婠婠的眼神又是一黯,不可否认,她曾经真的喜欢过那样一个空有皮囊的男人。 但那男人在秘境之中的举动已经彻底伤了她的心。 她这双残缺的腿,便是拜怀音和上官策这一对狗男女所赐! 苏婠婠憎恨着怀音,也同样憎恨那负心的男人。 身在秘境的时间虽然久,但被怀音砍去双脚后,她便陷入了长久的昏迷之中。 甚至不知道上官策已经被怀音挖去了金丹。 不过即便苏婠婠知道,恐怕心中也只剩下快意。 看着自己的女儿重新生出斗志,女人的嘴角勾出了一抹笑容。 没人知道,这女人有多憎恨怀音! 虽然未曾谋面,但女人很清楚的知道,这是那个人留下的孽种。 让她午夜梦回都恨不得生生掐死的存在。 况且怀音那小贱人还生生砍了自己女儿的双脚。 这样的深仇大恨,不报怎么行? 不过在此之前,女人还想做一件事情。 看着脸上跃跃欲试,似乎在盘算如何报复的苏婠婠,女人的语声温柔。 “婠婠,娘还要送你一个礼物。” 苏婠婠抬头,眸子里带着一丝亮晶晶的光,忽略其他,似乎只是个单纯懵懂的少女,“礼物?” “一样会让你很开心的礼物。” 女人的话音一落,门便被猛地推开,有两个黑衣劲装的女人压着一个双鬟少女走了进来。 那双鬟少女的眼神瑟缩,全然不复之前高傲的模样。 菩提坞,妙言。 妙引最疼爱的孙女。 当然只是明面上对别人讲是孙女。 其实是那老妖婆和某个被她强迫的正道修士一夜荒唐之后留下的孽种。 或许是因为老妖婆知道自己的年纪太大,还要些脸! 已经不好意思说是自己的女儿。 总归,妙言是不知道这些事情的。 但女人却一清二楚。 毕竟妙引当年可是屠戮了她满门,对于仇人的密辛,女人也费了心思收集。 和自己有着同样血海深仇的妙引,她的女儿,自然要被好好折辱。 特别是,这愚蠢的妙言还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妙引如今被关押在天外天的地牢之中,已经过了将近半年时光,人不知道被摧残成了什么样子。 谁让这人竟敢对怀音下手,菩提坞坞主如今都不敢保她。 妙言走投无路,便想到了来求女人。 女人自然趁机提出了要求,便是要妙言来做自己女儿的奴仆。 当年苏婠婠在菩提坞的时候,可没少受这个小娇气包的折辱,如今,是该一一还回来了。 女人的嘴角带着笑,有些温和的眼神下藏着凉薄心思。 苏婠婠同样眼神放光地看着面前的人,喉咙里发出了“嗬嗬”的声音。 她没想到,自家娘亲会送给自己这样一份大礼。 从前她除了憎恨怀音,另一个憎恨的人,当然便是妙言。 这个愚蠢又自大的女人,每每将自己当成了丫鬟,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自己似乎永远只是她身边的陪衬。 不开心的时候狠狠踢上一脚的走狗。 而如今,这位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却只能趴在自己的脚边,跪下祈求怜悯。 多让人兴奋啊! 妙言看到苏婠婠还有些惊喜,似乎终于得到了救赎般,“婠婠,怎么是你?” 话音未落,身边一个黑衣劲装的女人,已经狠狠一拳揍在了妙言的脑袋上。 “谁让你直呼大小姐的名字?” 女人下手有些重,妙言捧着自己的头,有些痛苦的模样。 然而还没等她缓过来,已经听到苏婠婠有些冷淡又高傲的声音。 “奴才就该爬过来,跪下跟我说话。” 身后的女人听到这话一脚便踹在了妙言的腿弯,可怜的少女被迫跪在了地上。 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是狠狠一鞭子抽在背上。 “大小姐让你爬,个没眼力劲的,愣着干嘛!” 妙言被迫一步步跪着向前,屈辱不已,却不敢再说别的什么话。 只是心里绝望又震惊,曾经她视为好友的苏绾绾,怎么敢这么对她? 好不容易爬到苏绾绾的面前,妙言已经满身冷汗,身上疼痛不已。 身边的女人还不肯罢休,弯下腰便掐住了她的下巴,拖着她的脑袋将人拎起来。 被迫抬高了一张脸,妙言睁开眼睛,却只觉眼前雾蒙蒙的,苏绾绾的脸都变得模糊起来。 而苏绾绾看到自己憎恨的人这番模样,心中终于爽快了些,唇角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从今以后,你便跟在我身边,是我最忠心的一条狗。” 明明是熟悉的温柔声音,却说着最恶毒狠厉的话语。 妙言瞪大了双眼,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是个蠢货,当年竟会拿自己威胁祖母,留下这个该死的祸害伴读。? 第125章 可怜。 无论妙言怎么懊恼,该发生的事情终归成了定局,没有办法再更改。 少女哭泣地趴伏在地面上,宛如一只可怜虫,被肆意嘲笑和玩弄。 身边的女人一脚踩在她的头上,疼极了。 妙言却没有办法躲避 女人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露出了有些欣慰的笑容,她的女儿,合该如此生杀予夺。 就像那个人一样。 苏婠婠脸上带着快意的笑容,女人慢慢走到了她的面前,语声温和。 “婠婠,玩够了吗?” 少女回答她的声音带着骄纵和软糯,“当然没呢,娘亲!” “以后,会有更好玩。”女人的言语中带着志得意满。 苏婠婠想起女人对她说过的话,语声带着些期冀,“娘,你真的会对付怀音吗?” “乖。”女人慢慢抚摸着女儿有些柔顺的发,语声淡淡,“娘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 天外天那些污浊的东西,合该被好好清理一番。 神尊?呵。 女人的眼里带着一抹浓浓的嘲讽,别人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她可最是清楚明白。 其身不正的东西。 却被天下人尊敬成为了至高无上的存在。 啧啧,还真是好笑得很。 是夜,月色如水。 天外天的山脚下,有两个小弟子抱着手臂正在守着山门。 良久,其中一个弟子终是受不了了,对着弟子道,“小师弟,你且在这里站一会儿,我去加件衣。” 另外那小弟子也是个好说话的,连忙点点头,“师兄你放心。” 先前开口的弟子于是笑嘻嘻拍了拍另一个弟子的肩膀,“一会儿回来给你带壶热茶。” 话至此处,那师兄便先行离开了,只剩了个年轻的小师弟。 便是在此时,一身红衣的修者踏着夜色而来,明明衣袍包裹得极好,却能从那曼妙的身姿中看出是个女人。 门口守卫的弟子有些戒备的开口,“阁下何人,请报上名来!” 那裹在红衣里的女修者嘤嘤巧笑,语声柔媚入骨,“云游一方士而已,素闻仙山怀音长老美名,特来拜见。” “可有名帖?” 女修者慢悠悠走到了守卫弟子的身边,面罩微微往下一拉,便露出了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 那守卫的弟子瞬间便呆住了。 下一刻便如失了魂一般,将那门闸拉开,放了女人进来。 女人回头嫣然一下,将那面纱尽数揭下。 正是苏婠婠的娘亲、当今云华舫的舫主大人,伽御辛! 不过她倒是更喜欢旁人唤她龙夫人。 生存在暗夜之中的精灵,掌管整个六界八荒的消息源。 几乎所有人的秘密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而伽御辛之所以创造这么庞大的消息网,起因完全是为了一个人,一个她心心念念的男人。 哪怕这个男人似乎从来对她不屑一顾。 她找了他很久。 如今终于得知,这个男人在天外天的某一个角落。 依着伽御辛如今的身份,本不必亲自犯险。 可她真的太想念那个男人的,于是便来了,毫不顾忌。 或许是因为神尊即将大婚,山上的守卫也松散了许多,伽御辛藏匿着一路前行并未被人发现。 爬到山间的时候,让她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 她一手培养的,最出色的一条狗。 山间上的晚风微凉,虞归正牵着小姑娘的手,在开心地数着天上的星星,怎么也没想到危险即将来临。 或许是从阿槐的性格之中推测,虞归知道小姑娘的童年过得不是很幸福。 于是在被小长老带回天外天后,便时常为了逗笑阿槐做一些幼稚的事情 比如今日带着阿槐在夜风中数星星。 有风过处,虞归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一双冰冷的手掐住了脖子。 “别说话,会死哦!” 事实上,来人不这么威胁,少年也发不出声音,喉咙被人死死掐住,力道大得虞归几乎窒息。 伽御辛歪头看着面前的小姑娘,露出了一个阴测测的笑容,“好久不见啊,我的小宝贝。” 让虞归都觉得震惊的是,阿槐竟往后瑟缩了好几步,看着女人的目光都充满了恐惧。 整个人甚至微微颤抖! 虞归从没见过小姑娘有如此外露的情绪。 阿槐似乎永远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小的年纪,手染鲜血也能镇定自若。 是什么能让她害怕成这副模样? 虞归不了解,也没有办法去了解。 过了好半晌,阿槐才恢复了淡定,只双手死死捏成拳头,“你抓住了他,是想威胁我吗?” “我的小宝贝怎么会受人威胁呢。” 伽御辛的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掐住虞归的手上又用了几分力。 少年脸上顿时露出有些痛苦的表情。 “他是听雪楼楼主的得意门生,你若伤了他,必然没什么好果子吃。” 阿槐咬紧了牙根,带着些威胁道。 伽御辛却不在乎这个,只是看着面前小姑娘的笑容越来越大,“你是知道我的,你觉得我会害怕吗?” 一时间两人僵持住了,而虞归难受的几乎翻起白眼。 小姑娘却突然冷笑道,“大不了你便杀了他,别以为我会束手就擒。” “啧啧啧,”红衣女人突然笑了,“我的小宝贝,你从前不在乎的时候可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如今这副着急的模样,连眼圈都快红了呢!” “好可怜啊~” 伽御辛从小看着这个女孩长大,几乎没人比她更了解阿槐了,这个可怜巴巴的小丫头,心狠得跟石头一样。 可若是她放在心上的东西,拼了命也要守护。 恰好这少年便是这么个东西。 也正是小可怜儿的软肋。 阿槐握紧了拳头,突然动了,刚刚扑到女人的腿边,便被踹得翻了个跟头。 “别给我耍这些小动作,你那点修为在我面前还不够看的。” 女人伸出了长长的指甲,惨白如雪的手背,嫣红的蔻丹,仿佛地狱中爬出来的修罗。 “我现在不会杀他,可若是不不听话,我真的会杀了他哦!” 语声娇媚,却带着十足的威胁。 尖锐的指甲横在虞归的脖子前,这听雪楼的少年连半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我给你一点思考的时间哦,不要让我等太久~” 第126章 魔修! 伽御辛明明说了给两人等待的时间,手下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 直到少年的脖子上出现了深深的五个指洞,阿槐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到底想干什么?” 伽御辛目的达成,轻轻地笑了,眼神魅惑,“我的小乖乖,早这么听话不就好了。” 阿槐抿着唇,不肯接话。 面前的女人也不是多话的人,很快便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你既然有本事来天外天,想必肯定对这里熟悉了不少,将地图画给我,我便放了这小子。” 阿槐眨了眨眼,没想到伽御辛提出了这么个要求。 虞归拼命摇着头,他的喉咙被女人掐住,又受了伤,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少年当然是不愿意为了自己的安危,做出伤害师门的事情。 他念书是在自在书院,虽然是听雪楼的弟子,却承蒙小长老和天外天的长老们倾囊相授。 说是半个天外天的徒弟也不为过。 自然也能称其为一句师门! 但阿槐却没有太多顾忌,她只是在这个地方呆了一小段时间,虽然众人都对她不错。 但这些人终究是比不上虞归的…… 伽御辛拿其他的威胁倒也罢了,可如今是真真抓住了自己的软肋。 阿槐一点办法也没有,只是木着脸点头,“你先松手,不然真杀了这小子,便别指望我为你做任何事!” 伽御辛闻言又吃吃地笑了,随机手上的力道松了几分,又顺势对着阿槐抛了个媚眼。 “那就麻烦你了,我的小宝贝!” 以指为笔,阿槐在半空中虚虚画出了她所知道的天外天地图,那笔画却没有散开。 而是凝聚为阵阵金光。 画至最后一笔,便被伽御辛拂袖一收。 而虞归,也软绵绵的躺在了地上。 阿槐心中一惊,刚想上前,便被女人懒腰圈住腋下,高高拎了起来飞远。 只能看到地上虞归的身影越来越小。 伽御辛伏在阿槐的耳边,语带威胁,“小宝贝,你可不要叫,不然那小子的命我迟早会收走。” 阿槐本也不打算呼救唤来其他人。 她只认为这该死的女人是冲自己来的,那自己倘若离开了也好。 至少…… 可能不会为怀音带来灾难。 那个蠢蠢的女人,都要成亲了,以后便有神尊护着,想来不会被伽御辛找麻烦。 该受的屈辱,就让自己一个人承受。 伽御辛带着阿槐一路疾飞,明明身上有个人,却丝毫不影响她的速度。 她已经感知到,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便藏在山上的某个角落。 这次,她绝不能再迟一步! 翻越了一座又一座的大殿,伽御辛只觉得那气息越来越接近,她似乎便要找到那个人了。 下一刻,便见眼前白光一闪,一身墨色的人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那张娇嫩的脸肤若凝脂,和记忆中那该死的女人一模一样,只是,越发淡漠,似乎不近人情。 “竟敢闯我天外天劫人,你还真是大胆。” 少女的语声未落,人已先动,掠到伽御辛的身侧,伸手便是狠狠一鞭。 神器破风而来,带着些凛冽的味道,却不见凶光。 伽御辛也不躲避,直接将手上的阿槐往上一送,登时那暮色神鞭上的威压全收。 怀音的攻击还未落下,便在半途停下了。 然而怀音停下了动作,伽御辛却没放手,她狠狠把阿槐一抛,一手并拢,十指尖尖便朝着怀音刺出。 为了接住那半空中的少女,怀音只能伸手。 只是如此,便再躲不开红衣女人那一掌。 锋利的指甲如刀,狠狠插进了少女的胸口,竟破开了肌肤,深可见骨。 怀音到底是个大乘的修士,肉体谈不上十分强盛,却也不是寻常兵器能够损伤的。 而面前这女人,竟然只是用指甲,便将她伤得皮开肉绽。 这样的修为! 怀音接住了坠落的阿槐,将那小女孩紧紧搂在了自己的怀里,眉头紧锁。 “你这,魔修!” 伽御辛闻言咯咯笑出了声,“还真是很聪明呢,怀音长老。” 阿槐靠在怀音的肩膀上,有些愣愣地看着少女的脸,心中生出了一些奇怪的情绪。 她一直是厌恶这个女人的。 可细说起来,怀音从来没害过她,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救自己。 明明觉得不公平! 明明发誓要永远仇恨她! 可此时阿槐贴着少女的胸口,感受到里面有些激烈的跳动,突然便感觉从未有过的宁静和安全。 怀音冷冷看着眼前的女人,她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棘手的人物。 鬼魅幽深的眸子,似乎下一刻便要将人吸附进去。 女人的修为不比自己低,甚至还要强些。 怀音一向有着自知之明,这样的对手,倘若她全胜时期还能战上一战,可如今还带着个小丫头。 似乎,很是危险呐。 怀音有些迟疑,伽御辛却没有放手的打算,她此行的目的本就是探秘。 若能将怀音抓到手里,那就更好了。 说不定便能拿这个丫头予取予夺! 君故似乎很是在乎这个女人呀。 自己正好可以拿她和高高在上的那个人交换,也不知道所谓的神尊会不会跌落尘埃。 和魔做交易。 呵呵,便是只这样想想都让伽御辛热血沸腾。 然而她的十指刚往前伸,还没靠近怀音一步之内,便被火焰燃烧,发出了有些剧烈的惨叫。 光华流转,清绝的男人如鬼魅般出现在夜空中,挡在了怀音的面前。 那看起来单薄的肩膀,此刻却是怀音最坚实的盾牌。 “师父。” 少女的声音娇嫩,似乎带着些委屈告状的味道。 君故甚至都没看面前的红衣女人一眼,目光便落到了怀音的肩上,衣服上破了五个指洞,血糊糊的。 看起来便觉得很疼。 神尊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便是迟来一步,她又受伤了,还是在天外天。 青逾到底是怎么安排守山的弟子的? 可怜的天外天掌门还不知道,自己此时又被师尊记了一笔。 伽御辛怎么都灭不掉指尖的火,而火焰还在剧烈的燃烧,她只能狠下心抽出腰间的匕首,将指甲一一削掉。 这么多年,她的指甲几乎与发肤一体,削骨之痛,可想而知。 第127章 罪孽。 伽御辛倒抽了一口凉气,再抬头时,发现那高高在上的神尊竟没看向自己一眼。 满心满眼都是不远处那矫揉做作的怀音! 似乎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这样的女人便能得到所有男人的呵护。 怀音如此,那个女人亦是如此…… 君故的举动让伽御辛忍不住想到了某个人,那个男人,也如他一般,曾经看也不愿意看自己一眼。 而自己,却将所有的痴心都尽数付予了他。 月下相逢,惊鸿一面,对伽御辛来说却是一眼万年! 欲将心事付瑶琴,弦断无人听。 可惜,那男人从来不懂,或许,又是不愿意懂…… 伽御辛还记得那个冬天格外冷,她在冰雪中诞下了她和他的女儿。 冰雪寒冷地刺骨,她光着身子,感受着从未经历过的痛楚。 刚出生的小女孩儿血糊糊的,只是那眉梢眼角,都带着他的模样,女人看着心便软成了一片。 彼时云华舫有为修士死伤惨重。伽御辛拼进了全力在流亡中挣扎求生。 不得已而为之,她将自己刚生下的女孩儿偷偷送到了菩提坞。 伽御辛曾对菩提坞的一个小长老有恩,那长老便承诺,一定会拼死帮她照顾那小小的婴儿。 或许是上天怜悯,她的女儿,真的在那门派生存了下来,逐渐长大成人。 伽御辛也靠着这短短数十年的时间,重新培养了自己的势力。 最终,登上了这一步! 六界八荒,谁听到龙母的名字,不会畏惧得瑟瑟发抖? 而所做的这一切,其实皆源于曾经那个最质朴的愿望,她想找一个,自己深爱了许多年的人。 看着面前一对男女在自己面前缠绵的模样,伽御辛终于忍无可忍,掷出了自己十根血淋淋指甲。 君故搂着自家小徒弟的腰身,不过微微一侧,便避过这袭来的暗器。 “好个天外天神尊,都说你无心无情,奴倒是觉得,你对自己的小徒儿情根深种呐!” 伽御辛悠悠然开口,语声娇媚,似乎丝毫不受到断甲之痛的影响。 君故有些漠然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女人,并没有开口接话,他向来如此,对于外人冷淡地像一块冰。 红衣女人歪着头,眼神里闪烁着一抹诡异的颜色。 即便是面对着高高在上的神尊大人,她也没多少畏惧,反而充满了轻蔑和不屑。 伽御辛看不起君故。 连一旁游离在两个人气氛之中的怀音都能看出来。 如此胆大包天的女子,怀音半生都没见过,上辈子更是连听都没听过此人。 在怀音心中迟疑的时候,红衣女的已经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神尊大人,这么无情的话,怕是抓不住和你小徒儿的那根红线哦!” 君故闻言脸色终于变了,一瞬间的冷冽和杀意弥漫在整片广场上。 靠近自家师父的怀音感觉最明显,这还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师尊的怒火,不知名又来势汹汹。 那红衣女话音刚落,还没来得及娇笑两声,君故的长剑已然御风,剑锋直指女人的喉间。 转瞬之间,甚至都没来得及眨眼。 没有人看清君故的动作。 “你说什么?” 清冷的声音一字一顿,明明没有带任何情绪,却让人感觉心底发寒。 连伽御辛脸上的笑容都淡了下去,得意忘形,她到底遗忘了这是位神只,不是自己能够招惹的。 或许可以撩拨试探,却绝不能踩这个人的底线。 而很明显的是,怀音便是这位神尊大人的逆鳞,不然不会自己一提,他便动手。 长剑横于脖颈的那一刻,伽御辛有一些后悔。 但龙夫人纵横六界这么多年,总是有一些本事傍身的,又怎么轻易折在某个人手上? 哪怕这个人是修为绝世的神尊。 伽御辛拢了拢耳边的发,明眸善睐,“您可还记得星澜?” 如同禁忌般的名字说出口,让君故怔愣了一瞬。 从祖神抹去了师姐的存在之后,六界八荒便都失去了关于她的一切残存痕迹。 君故曾经以为,这世上还记得她的,只有自己和玄吟。 留着玄吟的一条命,除了因为那个承诺,还因为想留下对星澜的回忆。 却没想到会在这一天,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对自己说出了这个久违的名字。 有风声咆哮。 君故记得,曾经在同样的一天,也是这种大风呼啸的时节。 他的师姐,满身浴血,有些脆弱的一步步攀上了落日崖。 那是距离八百里炼狱最近的地方。 师姐说,她的罪孽,很深,没有办法来偿还,只能由她承受无尽的痛苦。 交代完了所有的事情,那抹脆弱的身影便那样直直坠入了深渊之中。 君故明明伸出了手,可最终的最终,他还是没能抓住她。 只是片刻的愣神,却已经为伽御辛争取了足够的时间,那女人邪笑着化为了一抹鲜红的液体。 四散于风中。 魔族秘术,血衣流火。 怀音皱着眉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果然如她所料,这女人是个魔修。 可师父却并没有选择追逐,只是依旧站在原地。 失神的模样昭然若揭。 像是被人抽去了魂魄一般的茫然。 少女想起方才听到的那个名字,星澜。 很好听。 应该是个女子。 或许也是师尊放在心尖上的女子。 怀音想到了从来都不允许自己接近的那座神龛,心中突然一阵刺痛。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独特的,现在看来,却似乎不是。 至少她,是不能接近那个女子的,哪怕是死亡之后遗留的东西。 原来活着的人,真的永远比不上死去的人。 或许是受到了怀音落寞情绪的感染,她胸口的小姑娘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头一次有些关心的开口。 “你在难过吗?” “不,我才没有!” 怀音冷静地回答道。 可是胸口闷闷的,肩膀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失血造成温度的极速下降,让她甚至忍不住有些颤抖。 君故一直未曾回头。 怀音的一颗心也越来越沉到底。 她一直都知道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远,却是头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到底有多远! 第128章 咬人。 当君故终于将怀音送回浮云楼的时候,少女有些轻轻地开口发问,“星澜,是谁?” 对于这个问题,神尊并不愿意回答。 看着君故回避的态度,怀音便知道自己得不到答案。 神尊大人沉默着,撕开了自家小徒儿肩膀上被洞穿的伤口,五个指洞仍旧血流不止。 洒了药粉,又用绷带缠着包扎好。 从始至终,君故都没有开口。 只是临别之际,那清冷的男人抚了抚少女的发,语声有些哑,“好好休息。” 怀音看着君故的步伐渐远,却始终没有勇气问出心底的那个问题。 也不知道失神了多久,天外天的小长老感到有个什么东西在拽着自己的裙角。 低头一看,正好对上了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那杏眼眨了眨,扑闪扑闪水灵灵的模样,看起来有些惹人恋爱。 怀音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小脸,顿了一顿,“我记得,将你留在叶桐的院子里了。” “我偷偷跑过来的。”小姑娘回答得理所当然的模样。 怀音木着脸看了阿槐半晌,幽幽道,“这是我的房间。” “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小姑娘依旧提出了诚恳的意见。 明明之前每次见面都想咬死自己,怎的突然变化这么大 总不至于被自己救了一命,便相逢一笑泯恩仇? 怀音冷冰冰地瞪着阿槐,她的心情很不好,自然也不愿意再去想那些需要思考的事情。 “滚!” 这是少女冷冰冰地吐出的一个字。 随即房门便狠狠关上,再凑近一分便会拍在阿槐的脸上。 小小的姑娘仰头看了一眼比自己还要高的门,默然半晌,随即转身抱着膝盖缩在了门前,蜷成一团。 昏迷之中的虞归被送到了医修的药炉,那白胡子老头的脾气古怪,根本不肯再收留阿槐。 离开了唯一熟悉的人,没人知道小丫头在偌大的天外天大殿有多怕。 相比之下,怀音大概才是阿槐唯一熟悉的人,她更愿意和这坏脾气又恶劣的女人在一起。 哪怕这个女人将她关在门外! 阿槐紧紧抱住膝盖,在呼啸的风中将自己缩起来,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仅剩的温暖。 下一刻,房门骤然打开,温暖的气息扑在小姑娘的后背。 小小的丫头还没来得及睁开眼,便被一只手拎了起来,提溜进了房中,门再次关上。 一夜悠长,有人欢喜有人愁。 次日青逾来到浮云楼的时候,推开门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他那冷冰冰的师妹,而是一个缩小版的师妹? 黑白道袍的老者浑身颤抖,像抽了风一般,话都说不利索了,“师师师妹!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阿槐好奇地看向面前的白胡子老头,并没有开口。 圆溜溜的大眼睛,黑曜石一般的瞳仁,配上无辜的表情,瞬间便萌化了青逾道人。 原来曾经他的小师妹这么可爱 为什么长大便成了一个凶狠跋扈的大姑娘! 青逾咬着唇角,眼泪汪汪,既是担忧又是怀念的模样。 百余岁的老人了,这样造作属实违和。 还没等青逾再说出什么丢人的话,怀音已经幽幽开口阻止道,“你师妹在这儿。” 冰冷的语声带着几分寒意。 青逾看了看那地上的小丫头,又看了看冷着脸的怀音,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目光。 怀音的嘴唇动了动,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跟自己脱线的大师兄解释什么。 她只是将那小丫头洗洗刷刷后没得换洗,便给她随便套了件自己幼年时候的衣服。 没想到实在和自己当年长得太像,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连怀音自己都觉得诧异! 然而还没等少女整理好思绪开口,青逾已经痛心疾首地拍了拍怀音的肩膀。 “别担心,告诉师兄是哪个王八蛋小子欺负了你?都这么大了!师父知道吗?” 怀音: “不是我的孩子。”怀音死死瞪着不正经的老道人,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蹦出来几个字。 青逾看着怀音似乎要杀人的目光,干笑着往后退了两步,挠了挠头,为自己之前的荒谬想法汗颜。 也是,小师妹一直都和他们呆在一起,哪有时间生出这么大个胖闺女。 之前虞归带着阿槐来到天外天的时候,并没有去跟掌门见礼,因而青逾道人也并不知道着小姑娘的存在。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阿槐。 青逾道人低着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小小的阿槐,阿槐也不怯懦,仰着头任他看来看去。 黑白道袍的老者转来转去,绕到小姑娘面前,又绕到了怀音的面前。 最终啧啧惊叹道,“师妹,这莫非是你修成的身外化身?” 怀音这时已经连一个白眼都欠奉。 而青逾却兴致盎然,下一刻便伸手将地上小小的姑娘抓了起来,揉来揉去 雪白雪白的一个团子,软乎的很,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未曾说过。 青逾还道是自家师尊又给师妹找了个什么稀奇玩意儿。 还有温度! 可怜的阿槐被天外天的掌门大人揉来揉去,甚至左右晃来晃去,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力。 直到怀音用一种极冷淡的眼神看向他,青逾才收了手,将那小不点放下。 嘴里还由衷的赞叹道,“像真的一样!” 怀音抄着手,有些幸灾乐祸地看向晕头转向的阿槐,也不开口解释些什么。 青逾还在兴致勃勃,“师妹,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咬人吗?” 话音未落,那小丫头如离弦的箭一般,猛地扑上来抱住了青逾道人的小腿。 张大了嘴巴,“啊呜”一口狠狠咬下。 下一刻,几乎所有天外天弟子们,都听到了一声惨绝人寰的哀嚎声。 怀音终于轻笑出声,歪着头缓缓道,“咬。” 阿槐气鼓鼓的嘟着嘴,翻着一双白眼死死瞪着青逾道人。 若不是身高悬殊差距太大,其实她更想狠狠在那白胡子老头的脸上咬一口。 没眼光的大坏蛋。 居然觉得她不是真人! 还不长眼地颠来颠去 她杀人不见血的小罗刹,何曾受过这种屈辱? 第129章 殊荣。 青逾道人皱着一张脸,一边抽气,一边揉着自己腿上被小丫头咬疼的地方。 惊诧的目光在阿槐身上流转。 “是,是真的?” 回应他的,是阿槐翻上天的白眼,还有露出的那一口蹭亮的白牙。 青逾道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回忆起了从前被幼年怀音支配的恐惧。 果然这家伙一直都只是看着可爱而已…… 不仅仅本体如此,连相似的幼体也如此。 白胡子的老头后退了好几步,离怀音和阿槐都远了些。 而这一举动自然也引来了怀音的深深地嘲笑,“让你手欠!” 青逾:…… 堂堂天外天掌门人,也不可能真的和一个小奶娃计较些什么。 挨了这一下,青逾也算是自讨苦吃,不敢再惹面前两个小祖宗。 独自忧伤了许久,青逾道人才回忆起了自己来的目的。 “这些是拟定邀请的宾客,你呈给师尊,看看有没有需要更改的。” 然而一叠书册递了过去,怀音却没有伸手来接。 青逾道人眨了眨眼,心下了然,“你跟师尊又闹脾气了?” 对于这个又字,怀音自然很不喜欢,但也没有开口解释或者抱怨些什么。 然而她的沉默落到青逾的眼里,便成了默认。 “这么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儿。” 青逾道人摇了摇头,目光不由自主便落到了阿槐的身上,脸上带着些无奈的笑。 这个小孩子,当真是跟她师妹一模一样。 怀音冷着一张脸,对于青逾的数落充耳不闻,她和师父之间的那些矛盾,并不想对大师兄和盘托出。 哪知道青逾喋喋不休,索性坐到了她的软榻上,“跟师兄讲讲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对于这个粘人精,怀音无奈得很。 她素来清楚青逾的脾气,若不满足他八卦和好奇的心理,他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何况她也有一些事情想问。 师父不愿意开口,可大师兄跟了他的时间最久,总知道些内情。 于是少女的目光凉凉落到了阿槐身上。 小团子是个知情识趣的,“我回房间里面,你们聊。” 话音一落,小团子便手脚并用飞快滚进了里间,留给两个人一片安静的地方。 怀音也不是真的想将这小姑娘赶走,只是他们要说的话,实在不适合给一个小孩子听。 如今阿槐自己主动离开,少女便悠悠然开口,“昨晚山上来了个人,伤了我。” 青逾当然知道昨晚上的闹剧,有人夜闯进了天外天。 这本是他的失职,到现在都未曾抓住凶手。 怀音再度提及,青逾道人难免有些尴尬,掩饰性地咳嗽了两声。 “那女人的修为颇高,不在我之下。” “她提起了一个人,我到现在都有些不理解,不知道大师兄能不能替我解惑。” 怀音转头看向青逾,后者眨了眨眼,似乎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话题突然改变。 明明是他在询问小师妹问题,现在却变成了小师妹追问他些什么。 不过青逾还是点了点头,表示知无不言。 对于大师兄配合的态度,怀音很是满意。 “星澜是谁?” 与之前问君故的问题一模一样。 只是青逾的眼神迷茫一片,单看这人的表情,怀音便知道大师兄对这此人一无所知。 他们三人之中,大师兄青逾是跟着君故最久的,也是最了解师父的。 既然青逾都不知道,那只能说明这人对师尊很重要,藏匿在了心中的某个角落。 或许,比大师兄还要早的时候,星澜便和师尊相逢了。 青梅竹马,大抵如此。 怀音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情绪,面无表情的模样让青逾小心翼翼,“你和师尊,因为一个女人吵架了?” 这样愚蠢又肤浅的问题,怀音不想回答,当然也不想承认自己在吃什么莫名其妙的飞醋。 然而青逾却肯定地点了点头。 沉默了半晌,只听白胡子掌门有些施施然开口,“我跟在师尊身边的时候,还没有你。” “那时候的师尊,孤高又冷漠,没有人能让他放在眼里,我虽是跟在他身边的徒弟,却从来没有一刻接近过他!” “后来他将你抱回来,一个小婴儿养成如今这番模样,从未假他人之手,师尊待你是不同的。” “我不知道你们缘何争吵,但不要怀疑师尊对你的用心,这许多年来,你是师尊在这世间唯一的留恋。” 话至此处,青逾道人拍了拍少女的肩膀,长叹了一口气,他向来不是煽情的人,说这么多已是极限。 怀音低低垂着头,面容有些肃然。 掌门人偷觑她,少女一抬眼,便正对上了青逾有些不自在的目光。 “你跟我说这些,是为了让我跟师尊和好,将请帖发出去。”怀音的语声凉凉。 青逾尴尬地笑了笑,又换了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日子都定了,临时改不好,小打小闹的是夫妻情趣。” 满头华发的老头子嬉皮笑脸,怀音却陷入了沉思之中。 不可否认,星澜其实是她心中的一道坎,若不度过去的话,怕是此生她也耿耿于怀。 师尊一直都对自己很好,真的很好。 所以这一次,怀音想主动一次,若君故能对她坦诚相告,她愿意去相信。 旧情人什么的,哼,她就不信往后余生一辈子,她不能磨平那人在师尊心里的地位。 一瞬间,怀音又生出了无限的勇气! 而青逾看着自家师妹的模样,忍不住勾起了唇角,同时又隐隐有着一丝担忧。 他骗了阿音。 他其实大概知道星澜是谁。 师尊在垂云峰设了一座灵龛,供奉着一个没有名字的牌位。 虽然很少去拜祭。 但那灵龛很干净,香火充足。 那地方是不允许任何人靠近的,包括他们师兄妹三人。 能去到那个地方的,只有他们的师尊。 所以那灵龛和附近的一草一木都是师尊大人亲自打理。 死了还能得到如此殊荣。 那其中埋葬的人的重要性,简直不言而喻 他的师妹,真的比得上那个人吗? 青逾没有其他办法,他只能相信师尊对小师妹的情谊。 他不像霜寒那么固执,在师尊面前,他连争夺的资格都没有。 不是没勇气,而是怀音早就做了选择! 第130章 任性。 青逾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动了凡心。 他一心修道,本不该有其他荒唐的情绪,可随着怀音一天天的长大,心中那些念头便萌芽疯长。 少女的一颦一笑都刻在他的脑海里。 他们是师兄妹,他本该如兄长般一直呵护她! 青逾如此告诉自己。 可情难自控。 他看着她欢喜便会忍不住露出笑容,看着她嚎哭便会发自内心地慌张难过。 为了寻得内心的宁静,青逾下山远远避开了怀音,去寻求自己的道。 本以为离开久了,便能忘掉那些旖旎的念头。 可下山之后,思念的情绪疯长,他甚至因为醉酒,辜负了另一个可怜的姑娘。 一夜之后,青逾只剩下慌乱和无措,他懦弱地逃离了。 余生只剩下悔恨。 他蓄长了胡子,将自己弄成了一副糟糕垂老、甚至能做怀音长辈的模样,以为这样便能掩盖住那些绮思。 可终究只是自欺欺人! 青逾的这些念头藏在心底,从未说起过,怀音自然也不会知道。 在少女的眼里,她的大师兄似乎永远是那样飞扬跳脱的模样。 无忧无虑……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从青年变成了老年。 他们修真之人,早就参悟了驻颜之术,让自己容貌不变,能老成青逾那个样子才是奇事。 怀音当然知道自家大师兄的模样是幻化的,可他从不肯说是为什么。 而且也不肯解除这幻化出来的老人假面。 日子一长,怀音几乎都快忘记,自己师兄的真实样貌是什么样子了! 只是依稀记得,当年的青逾,是六界八荒的美人都竞相追逐的翩翩少年郎。 顶着这副沧桑的模样,青逾还真把自己当成了个长辈似的,唠叨得语重心长。 直到怀音忍不住黑了一张脸,白胡子的道人才止住了话头,悻悻离去。 差点忘了,他这小师妹最是个不服管教的,他此刻走还好些,过会儿被扔出殿门,实在有损掌门的形象。 青逾离开后,怀音发了许久的呆。 阿槐蹲在门口偷偷看她。 “不开口表明的话,谁会知道你的在乎和喜欢?”小姑娘奶声奶气的。 怀音嗤笑了一声,颇有些不以为意的样子。 阿槐见她无视自己的意见,有些气鼓鼓的噘嘴。 少女瞪着她这副样子,却突然笑了,三两步走过来抄起了小团子,揉乱了一头柔顺的黑发。 “小萝卜就该有小萝卜的样子,装什么大人?” 阿槐怒不可遏,心道老娘自出娘胎起就比你大! 刚要发作,却又被怀音抱着颠颠出了门,好奇心盖住了怒火,“去哪里?” “虞归应该醒了,把你送给他。”或许是因为想通了什么,怀音的心情颇好。 阿槐缩起了手脚,眨了眨眼,又问道,“那你呢?” “去幽会。” “” 大姑娘家家,说出这种话羞也不羞。 虽然心中吐槽,但阿槐到底松了一口气,想来这女人听取了她的意见。 将小团子扔到了医仙的药炉,那老头子素来拿怀音没办法,只能答应让阿槐留下,只是不能乱翻东西。 老医仙还在喋喋不休告诫着什么,阿槐却懒得听,冲到了安置虞归的房间。 怀音当然也懒得听,趁着医仙一个转身便脚底抹油溜了。 转过头的老医仙看着空无一人的药炉气得吹胡子瞪眼。 解决完小的,怀音便上了垂云峰,然而寝殿空无一人。 怀音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优哉游哉朝着后山走。 青逾那个老家伙还以为她不知道,她从小便满山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那后山有一个被封存的神龛。 幼年时候还因为淘气,偷偷掀开了那土黄色的幔帐,被君故狠狠罚了一顿。 那幔帐后面并没有尸骨,什么都没有。 寻常修真者设置神龛都为了停灵,即便没有尸骨,幔帐后也会放一些贴身衣物或首饰之类。 虽说修真之士身死道消,连魂魄都不会留下。 但总归是个怀念。 后山的那座神龛却奇怪极了。 像是在祭拜什么,本不该存在的人! 这个念头一浮上脑子,怀音便又摇摇头抛开了,只觉得荒谬的很。 冬日的日光极盛,却一点也不灼人。 怀音刚绕到后山,便看见了君故的身影,孤独而挺拔。 他果然在这里。 少女几乎可以确定,这神龛之中祭拜的人,便是那日红衣女口中的星澜。 对师尊来讲很重要的女子。 君故自然也感知到了怀音的存在,他有些惊讶,从前小丫头闹别扭可不是三两下自己能好的。 如今竟不到一日便来找自己,是打算一拍两散吗? 无怪乎神尊会这么想,他这小徒儿,一向是个冲动又不管不顾的性子。 君故在星澜的灵位前站了一整夜,他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 星澜是个温柔的人,可她临死前却也给君故设了一个局。 这也让君故对自己的感情产生了一丝怀疑。 不过爱便爱了,君故不想去追究最开始是因为什么,他知道自己不会受莫须有的情绪控制。 他愿意去爱怀音,只是因为,他从一开始爱得便是怀音。 他的小徒弟。 他从小精心呵护养大的珍宝。 他能陪她的时间不多了,每一日都要让她开心些,而不是猜疑和难过。 君故慢慢回过头,怀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有一瞬间她看到了自家师尊雪白的发。 稍纵即逝。 然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君故已经伸出了手,骨节分明,“阿音,来!” 怀音怔了一瞬,下意识便走到了前面,抓住了自家师父的手。 两只手轻轻接触,便十指相扣。 君故的手冰冰凉凉的,没有什么温度,怀音分明被冻得一颤,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可以光明正大离这神龛这么近。 与君故肩并着肩! 应该算是得到承认了。 神尊并不知道身边小丫头的胡思乱想,他有些安静地看着面前的神龛。 无字的牌位无言伫立,在寒冬中岿然不动。 他终究是输给了星澜,他的师姐,这样的结局,不知道那人若是魂息尚存,会不会骄傲地扬起下巴。 除了温柔,星澜也是任性的。 第131章 思君。 关于那些陈年的赌注,君故并不想告诉怀音。 他的小徒儿一向是个心思杂的,只会徒增烦恼。 但是怀音想知道的,关于星阑的故事,君故考虑了许久,还是决定挑一些讲讲。 他不想让师姐成为两个人之间的心结。 师姐的初衷,应该也不愿意造成这样的局面! “星阑是我的师姐,我们应运天道而生,天地规则便是我们的师父,我们这样的人,本没七情六欲。” 君故的声音有些轻,眼神中没有什么情绪。 怀音仔细地观察着自己师父的眼睛,想从中看出些什么,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神尊捏着少女的一根指头,似乎无意地晃了晃,“可师姐表面温柔,其实倔强的很,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还为那人做了许多错事。” “堂堂神只,沉溺于儿女私情,最终被祖神惩罚,消弭于天地间。” “天道的惩罚,无人能够避过……” 君故歪着头看向自己的小徒儿,眸色暖了些,带着些浅笑,“没想到如今我也与师姐一样。” “不要胡说!”怀音突然紧紧皱起了眉,伸手便捂住了君故的嘴。 不知道为什么,在君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中突然一阵心慌。 莫名而来,没有一丝丝征兆的害怕。 就好像那句话真的会实现。 君故却是很温柔地抓住了少女的手腕,有些贪恋地抚摸着怀音的一寸寸发丝。 和自家小徒儿站在一起,哪怕乾坤变色他们也紧紧依偎,这样的日子是他从未想过的。 为了这一段时光,他愿意用一切来交换。 前世阿音离开之后,君故闭关了一段日子,明明从前漫长无尽的岁月都过来了。 可在没有那人的存在后,日子越发难熬,每一秒仿佛都被刻骨的思念纠缠。 晓看天色暮看云。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君故不知道自己该怎样活下去。 她死亡的时候,他甚至没能见上一面。 他那样珍视呵护的宝贝,破碎地摆在了他的面前,惨烈地提醒着君故,他没能保护好他的小徒弟。 他永远失去了她! 彼时连他的大徒弟、天外天掌门青逾都皱起了眉头。 以为君故会陷入疯魔。 所有人都知道怀音对君故的重要性。 只是那任性骄纵的女孩儿自己不明白。 可是君故却出人意料的冷静,言行举止如常,冷漠而疏离,都没体面地给他那小徒弟办一场葬礼。 残破的尸身被他带上了垂云峰,又陷入了长久的闭关中。 这样的状况落到旁人的眼睛里,自然不敢去劝。 但是青逾和霜寒到底是不同的。 他们是君故的徒弟,也是怀音的师兄,又怎么能容忍小丫头无法得到安宁? 霜寒一次次又一次地爬上垂云峰,却被那顶端结界弹了下来,反复似乎不知疲倦。 青逾虽还是从容,却在山脚下长跪不起。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月有余,君故再下山的时候,一头乌黑的发丝已经雪白。 让所有人都震惊和畏惧。 神之所以为神,是他拥有无止尽的寿命和无穷的修为。 当一个神只须发皆白,便是代表他在朝着死亡的前行。 君故正值盛年,修为高绝,照道理来讲,他是绝对不会死去的。 可事情就是这么荒谬而真实。 君故耗尽了自己的修为。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但大概能猜测得到…… 是为了他那早早死去的小徒弟。 因为不舍得,所以想用一些不为人知的秘术就活她。 可一个凉透了的躯体,灵魄四散,连金丹和仙骨都被人生生挖走。 即便是天道垂怜,也不可能有返生的机会。 连青逾都觉得自家师尊是痴心妄想。 君故下山之后的第一件事,是夷平了当时六界鼎盛的苍海宫,将宫主上官策抓上了山。 如此暴君般的行为,激起了当时不少正道修士的反感。 或许是君故一直太仁慈,让他们错估了这个神只的实力。 又或者是看着这位堂堂神尊垂死,所有人都生出了羞辱和取代的心思。 那一战,尸横遍野,君故杀了很多人。 神尊入魔的消息传遍四海。 君故很清楚自己并未踏足魔道,只是想,于是便这么做了。 他守护了这人家千年万年,自己最爱的那个人,却已经死了。 而活下来的这些人,还在指责他的暴虐,拒绝让他给阿音报仇。 他又怎么可能容忍? 上官策,该死的很! 君故很少对一个人有很大的情绪波动,但这个苍海宫主,却成功挑动了神尊隐藏的怒火。 他可以投机取巧,将剖去半颗金丹给怀音疗伤的功劳揽下。 但他千不该万不该,怎么敢伤他心上的珍宝? 上官策被捆住的时候,尖叫着挣扎,一味地否认着自己做过的事情。 但是君故却不需要证据。 他只想看着面前这个人去死。 至于始作俑者的苏婠婠,君故也同样派人去找了。 可来人回禀的消息竟是,那贪婪的女人早已殒命,因为无法消受怀音的金丹和仙骨。 这样的结局还是让君故有些遗憾。 苏婠婠本该遭受再恶劣一些的报复,倒是便宜她了。 天外天的地牢中。 堂堂神尊纡尊降贵,亲自将怀音经受过的所有痛楚在上官策身上加诸了一遍。 当一切了结的时候,君故洗干净了满手的鲜血,第一次觉得有些疲惫。 他回到垂云峰,自己的大殿,殿中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眼神飘忽的剑灵。 那剑灵便是与兵解融为一体的娑织。 怀音临死前所有的事情,都是这剑灵告诉君故的,虽然仇视了怀音一辈子,娑织也不愿意她就此凄惨地死去。 连个为她报仇的人都没有。 少女还在世的时候,总是郁郁的,在超度娑织的时候,偶尔兴起会讲一些故事。 只有提到君故的时候,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里才会泛起光。 所以在她死后,娑织便趁机逃离了上官策的身边,寻到了君故。 将那对狗男女做过的事情和盘托出! 君故听完那些事后沉默了很久很久,剑灵隐约之间似乎看出那高高在上的眼中似有眼泪。 不过下一刻,男人又闭上了眼睛,神色漠然。 “你有什么愿望?” 清冷的声音有些低低地发问。 对于这个问题,娑织哑然半晌,有些无奈地耸肩。 第132章 心悦。 她并不觉得面前的男人真的有能力实现自己的愿望。 但在君故认真的目光下,剑灵的心中还是生出了一丝希望。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想忘了曾经的丈夫。” 对于剑灵的这个愿望,君故并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怀音死后的日子里,天外天所有人都很沉寂。 虽然当年那少女很是坚决地叛出了门派,但在所有人的眼中,她还是当初那个活泼闹腾的小丫头。 连最凶狠的长老,都曾为怀音的逝世偷偷抹眼泪。 霜寒和青逾更不必说。 让他们有些挫败的是,连报仇的事情,都是师尊大人亲自出手。 只是看着君故在杀掉上官策之后归于沉寂,几乎所有人都有些错愕。 他们当然知道怀音对于君故的重要性,所以才对神尊大人如此平静的情绪感到不解和疑惑。 渐渐又有人释然。 毕竟那可是神只,至高无上又孤独清冷的角色。 而怀音是何人? 不过一介孤女。 能得到神尊的垂怜,为其报仇雪恨,其实,已算幸事。 还要奢求旁的什么呢?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位神尊已经走出了失去关门弟子的阴霾时,青逾却知道,一切,将重新开始。 作为君故的大徒弟,青逾一向是最能揣摩自家师尊意图的。 阿音的死亡像是带走了师尊的最后一丝生气。 从那残破的尸身回到天外天的那一日起,君故便越来越沉默和冰冷。 虽然表面上装得很正常。 但青逾很清楚,自家师尊距离疯狂并不远。 或者说,早已陷入疯狂。 当九星一线,刺目的白光照亮天地,君故用燃烧修为和生命的方法换取时间的回溯时。 青逾看着天边砸下的斑驳光点,忽然便淡淡笑了。 时光流转,回到最初,他的小徒儿还是安稳在他身边。 没有人知道,再次见到怀音的时候,君故的心中有多么的欢喜。 让他有一丝丝遗憾的是,没能让怀音的记忆也一并回到最初懵懂、未曾受过伤害。 但怀音的表现又让他觉得,似乎这样也好,知道了那些人肮脏的真面目。 小姑娘才会学得聪明些。 耗费修为和生命的代价换得时光流转,即便是神只,也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命不久矣,魂飞魄散于天地之间,不留一丝痕迹。 如同当年的星澜一样。 君故抚着怀音的发,脸上依旧淡淡的笑,若说有遗憾,那大概是没有机会多陪陪她。 怀音看着自家师父,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人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遗憾。 “师父。”少女的语声中带着淡淡的忧虑。 君故却只是握紧了她的手,“星澜只是我的师姐,并非你所想象的那样。” “你不必担心,我一直都心悦你。” 我一直,都心悦你。 这是君故花了两辈子的时间,终于说出口的话。 明明有些难为情,说出来却又自然得很,她是他的徒儿,也是他的爱人。 不需要任何人来评判或者议论什么。 怀音看着面前之人,倏忽便弯起了眉眼,笑意盈盈。 她的确很在意星澜和君故的关系,但她更在乎的是,君故如何对她。 那样清冷的一个人,会红着耳根,腼腆地说心悦两个字。 怀音很开心。 正在两人相视而笑的时候,周围嶙峋的乱石丛中,却突然出现了好几个乱七八糟的人声。 “谁踩我啊,我看不到了。” “把你大脑袋挪开。” “该死的,别挤我!” 怀音咬着牙,看着面前的一群人,其中有她的两个好师兄,一群脸熟又八卦的长老,有叶桐。 还有伤刚好还惨白着脸的虞归和阿槐那个胖团子 也就是说刚才师父说得那些情意绵绵的话,全都被这些浑蛋听去了! 君故却是无所谓,他一早便发现了这群人的存在,却并没打算赶走或是惩罚。 那些承诺除了是跟怀音说,也是对这其中对怀音有心思的人说的。 今后他的小徒儿,便由他来保护。 即便是今后他不在了,也总会为她铺平一条可以永远安宁的道路。 从始至终,君故的目的从未变过。 他的阿音,他的小徒儿,此生注定平安喜乐。 霜寒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幕,眼睛里有些泛酸,不过终究只有祝愿。 剑尊一步步走到了怀音的面前,温和的声音掩饰了所有的情绪,“师妹,祝你幸福。” 从阿音退到了师妹的距离。 其他人或许没有看出来,青逾却是看得分明,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霜寒与他一样。 都是陷入了一场没有结果的单恋,只是霜寒比他更勇敢些,所以伤得更重。 对于这位师兄的祝福,怀音的目光闪了闪,终是浅笑着谢过了。 叶桐原本很开心,因为她亲眼见证了自家小师叔和师祖的情比金坚。 但看到霜寒的反应,叶桐又不那么开心了。 霜寒的样子很是落寞,剑尊可能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 叶桐能看到霜寒眼中深深的痛楚。 只是痛过之后,眼中又是一片清澈温和的笑意。 这样的柔情,却是永远都不可能对自己。 叶桐感觉胸口有些闷闷的疼痛。 青逾适时走了上来,脸上带着笑容,手里捧着一卷书册。 怀音看到的一瞬间便黑了脸。 她还道大师兄是真的为她开心,不成想还是为了那宾客邀请的名单。 傲娇之下,拉着自家师父转身便走,驾云而去。 君故自然也没有拒绝,只是宠溺地牵着自家小徒儿的手。 这副万事随她的模样让青逾气得差点摔了手中的名单。 这两个人怎么对自己成亲的事情一点也不关系! 如今更是撒手啥也不管。 霜寒愣愣地看着两个人离开的方向,有些恍惚。 他人生中关于情字的萌芽,似乎就这样消失,没有开始,也没有结尾。 怀音牵着师尊离开的那一刻,是骄傲且满足的,她真的很爱师尊。 那样深深的爱恋,让霜寒肯定自己没有半点机会了。 落魄的青年仰着头注视着他人的背影,全然没有看到,在自己身后。 有个可怜的女孩儿眼巴巴盯着他。 阿槐站在旁边,嘴角叼着一块麦芽糖,看着这几人复杂又混乱的感情,忍不住嗤笑一声。 第133章 茶香。 怀音拉着君故赌气离开后,便一路而行,也不知道离开了多远、多久。 忽见那地面上已是一片雪白,草木零星绿意,仿佛点缀的装饰物。 少女有些惊喜地按下了云头,拉着自家师尊便踏足了一片雪地之中。 积雪有些厚,仙人过境本是踏雪无痕。 奈何怀音生出了玩闹的心思,收起了平时轻灵的步伐,一踩便是一个深深的脚印。 在雪地中有些笨拙地行走。 君故一直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曾放开。 行至山间,交错的树枝被拂动,忽然有一团积雪落下,正好在两人的头顶。 神尊下意识便将怀音搂在了胸口,挥袖拂开那团落雪。 怀音却有些坏心眼地拉住了君故的手,仰起头努力在男人的唇角啄了一口。 轻薄的动作让君故一僵。 少女的脸上正露出些得意的笑。 君故却又动了,这一次唇齿深深相映,惩罚性地咬了咬那嫣红的唇。 “唔。”怀音瞪着面前的师尊,冷不防被这一口咬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冰冷的雪兜头浇下,淋了两人满头满脸。 冰渣子生冷的温度落到了脖颈和领子里,怀音却没有生气,而是咯咯笑出了声。 宛如个孩子般稚嫩。 她曾耳闻过人间的一句话,并记忆犹新。 他朝若是同沐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且算是一个美好的祝愿。 前世种种已经是过去式,她不愿去想,也不在在乎。 惟愿今生,能与自己最爱的人白头偕老。 君故本想拂去少女额头上的雪花,怀音却歪着头躲开了,还跟他讲关于白首的含义。 怀音没有发现的是,在君故听到这两个字时,脸上的笑有片刻的迟钝。 少女还在兴致勃勃地说些什么,君故却沉默了。 生平第一次,他有些暗恨自己的人生太短,忍不住贪恋生存的机会。 “师父?师父?”怀音晃了晃他的胳膊,有些小声地呼唤失神的君故。 后者却只是温柔地梳理了她额边的发。 两人穿过一片厚厚的林间积雪,在一片空地上,竟看到了一间茶寮。 茶寮的主人是个年轻的女子,肤白貌美,虽不及艳丽的女修者,却浑然有一股很好的修养。 即使是很安静地坐在茶棚下面,便也挺直了后背,自有一番气度。 女人的目光宁静而慈和,看起来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茶寮中还有几个摸雪上山砍柴的旅人,此时正大口大口喝着热茶暖暖身子。 怀音与君故对视了一眼,原来两人玩闹着,不经意竟到了人间。 “客官可要喝口茶暖暖身子?”女人看着面前的两人,忽然开口温和地问询。 师徒俩皆不会畏寒,倒是不用靠着喝茶取暖。 君故淡淡看了那女人一眼,只是一扫便能看出坐在茶寮的那女子双腿俱断,连站起来都困难。 他能看出来,怀音自然也能。 或许是出于怜悯,又或许是出于好奇,怀音拉着自家师父进了茶寮。 “入乡随俗,师父你陪我尝一点点嘛。” 少女娇气起来,总是让人无法拒绝的。 那茶寮的女主人看着两人进门,脸上带着些歉意,语声抱歉。 “我的腿脚有些不便,不能移动,热茶在这里,只能劳烦二位自己斟茶。” 两人一早便看出来,自然没有异议。 过路的几个旅人饮完了热茶,才感觉身子暖喝了些,放下了几枚铜板,扬长而去。 有人旅人好心,会将铜板放在女人的面前。 有的或许是急匆匆赶路,只能扔在桌上,女人不能动弹又拿不到的地方。 怀音拉着自家师尊坐在了茶寮的一角,看着茶杯寥寥冒出热气。 还没来得及喝一口,便来了几个半大的孩子,手里还拎着棍棒。 看起来便不是什么善茬,有人甚至刚进来茶寮便对着桌椅狠踢了一脚。 更有手快麻利地顺势便将桌面上的铜板收进了怀里。 “今日怎么就这么点茶钱?其余的呢?”为首的黑胖孩子威胁道。 说是孩子,其实约莫也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了。 几乎和怀音差不多高,又胖得很,往那儿一站,跟座小山一样。 女人侧过头,有些冷淡又倔强,“没有。” 那黑小胖子闻言怒气冲冲,三两步走到女人的旁边,抬手便要往女人脸上抽去。 然而狠狠一巴掌挥出,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擒住,再不能往前动一分。 小胖子有些错愕的抬头,正好对上怀音有些冷冷的眼神。 本不想多管闲事,可这人委实也太嚣张了,小小年纪便如此,今后还不知要怎样的为非作歹。 那小胖子还在叫骂,话语粗鄙越来越难听。 “你这狗杂碎,臭娘” 话音未落,一块石子破风而来,正好砸在了他的嘴上。 力道之大,小胖子的嘴角立时便出了血,呸呸吐出了两颗牙,说话也漏起风来。 呜呜呀呀,根本没人能听懂他又在说些什么。 小胖子有些惊恐地抬头,却根本分辨不清那石头是从哪里飞过来的。 只能感受到口中的剧痛。 怀音却是歪头看了君故一眼,她的师尊,从前可都是不允许她参与这些凡夫俗子之间的争斗。 这次出手伤了那小胖子,是不是可以理解为给自己报仇呢? 话说得那样难听,也合该被敲落牙齿。 欺男霸女的小混蛋,怀音收拾起来没有丝毫的心理负担。 其余跟在小胖子周围的少年,看着自家老大被制住,一时间面面相觑,拔腿便要逃跑。 怀音一脚踹翻了一个刚刚还偷了钱的小子。 那少年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几乎赌咒发誓要痛改前非。 小胖子那惨样他们可都看见,满嘴血糊糊的,他可不想变成那个样子。 最终,怀音让那少年拿出了方才偷取的铜板。 那少年还知情识趣地在茶寮女主人的面前低头道歉认错。 如此这般,怀音才将人放走了,顺势还让他拖走了瘫软在地上的小胖子。 茶寮的女主人经历了这一场变故,还有些懵。 怀音却已经拉着君故的手翩然而去,临走前伸手在女人的膝弯点了点。 “这,就算作茶钱啦!” 女人还没反应过来,二人便如同最开始出现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第134章 昆仑。 女人惊讶地瞪大了双眼,只以为自己遇到了神仙眷侣。 下一刻,更让女人惊奇的是,她原本断掉的双腿竟恢复了知觉,试探性地伸出一只脚。 女人发现自己竟然能不靠任何支持自己站起来了。 还能再走上几步。 松开了椅子,女人感受着久违的坚实地面,几乎泪如雨下。 这时候女人的丈夫也匆匆忙忙赶回到了茶寮中,他是个老实的猎户。 方才听路过的村民说老婆被一群小恶霸找茬,猎户便扔下了猎物,慌张地赶回家。 哪知一到家中,便看到自家老婆直直站在茶寮中。 惊喜万分! 女人的腿是被她家里人打断的,下手狠厉,猎户找了无数的大夫都医治不好。 猎户早些年是行伍出身,女人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两个人意外相识,不被所有人看好。 女人倔得很,除了猎户谁也不肯嫁。 家人劝说逼迫无果,最终狠狠打断了女人的腿。 虽然猎户最终将人救了出来,女人的双腿却已经无法站起来,成为了一个残废。 本以为会一辈子如此。 可让夫妇俩惊喜交加的是,女人竟又重新站了起来! 两人相拥着喜极而泣。 怀音与君故此时已经离开了,小丫头拉着自家师父的手,眉眼之间带着一丝得意。 她从前也时常与君故来人间游历,可君故每每不允许她插手人间之事。 只说生死有轮回,命数天定。 可怀音却偏偏不信,也想与天争命一番。 这猎户和女人此生的命运注定坎坷。 若是今日他们不出手的话,女人便会被那些可恶的小子活活打死。 而她的丈夫,也会因为为女人报仇杀了那群小子而被押上午门斩首。 一对有情人,就此殒命。 看见女人的那一瞬间,怀音便得知了她的命数,于是拉着君故要留在茶寮喝茶。 本来只是带着试探性出手,却没有如同往常一样被师尊制止。 怀音睁着亮晶晶地眼睛看君故。 神尊殿下却只是温柔地将她拥进了怀中,抵御着寒风的侵袭。 这样的角度,也让怀音无法看清君故的脸。 从前他制止怀音的行为,无非是身为神只,让天地应运在既定的规则中。 可如今他都要死了,自然也想任性些。 世间有情人,本就该终成眷属! 后来的日子里,两人行遍了四海八荒,看过无数的风景,也遇见了无数的人。 有贫贱的卖着字画为生的夫妻,恩爱依旧,情深似海。 有垂垂老矣却相互搀扶,一辈子磕磕绊绊却从未放手的老头和老妪。 有妻子重病缠身丈夫散尽家财依旧不离不弃。 有孀居多年的女子绝不再嫁或鳏夫守在灵前一直怀念着自己的妻子。 人间情字,情深似海。 君故也是第一次发现,这些有着情欲的凡人们,竟是如此执着和深情不悔。 只羡鸳鸯不羡仙。 原来是这么个道理! 修真者拥有漫长的生命,却比这些人少了一分真心。 或许正因为生命的漫长无止境,对情之一字,也缺少了执念。? 经历得越多,君故也忍不住喟叹,倘若前生他能吐露一丝一毫的真心。 或许他和阿音也不至于沦落这样的结局。 三界六道之中,以名山昆仑至高至险,不知不觉,两人便来到了此处。 昆仑山脉连绵不绝,若是凡夫俗子,几乎不可能翻越。 奈何两人是修真者,自然不惧路程,也不会感受到饥饿与劳累。 山峰无言高高耸立,仿佛亘古便是那样宁静致远。 两个人也未御风,学起了凡人那样慢慢攀爬。 到半山腰的时候,忽遇一只吊睛白额的大老虎,满是尖牙的嘴里滴答着口水。 又傻又呆,看起来像是灵智未开的模样。 下一刻,那兽竟不怕死的,猛地朝着怀音和君故扑过来。 神尊搂着怀中的少女,只微微侧身,便避过了那大老虎的爪牙。 那老虎一扑,便和两人交换了一个位置,爪子上巴拉着一个物什。 仔细一看,竟是怀音手中的神器,暮色长鞭。 原来那大老虎狡猾得很,方才那一下攻击竟是虚晃一招。 真正的目的竟是顺势扯落了怀音手中的武器。 那老虎顺势将滑落的神器叼在口中,转身便逃,没有半点万兽之王的风范,如离弦之箭。 君故看得皱眉,当即便追了上去,怀音倒是悠闲站在原地。 她懒得动弹,便让师尊显摆。 这样一只白虎,还用不着两个人一起追逐。 君故御风而行,那白虎撒开四条腿疯跑,仗着对山路的熟悉,左右横窜。 一时间倒让神尊没什么办法。 至于怀音站在原地,则在原地有些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的指甲。 似乎丝毫未觉背后出现了一片浓密的阴影。 天气阴沉,有风起。 当君故失去了耐心,挥剑斩落了一片山木,挡住了那白虎的去路。 那雪白的大老虎回头龇牙,竟倏忽变成了一张黄色的符纸。 君故慢慢走到了那符纸的身边,捡起了地上的神器,对眼前一切竟没有丝毫意外。 竟是好像早就猜到一般。 怀音依旧站在原来的地方,身后浓密的阴影似遮天蔽日。 庞大而可怖。 少女依旧动也不曾动,似乎恍然未觉。 若是有人在场,定会惊骇莫名。 那娇小的少女身后,是一只巨大的白虎,正伸长了脖子,似乎下一刻便要将女孩儿吞吃入腹。 巨虎脑袋几乎有两棵合抱的榕树那么大,身高丈许,一只爪便比怀音的腰粗许多。 身形更是少女的十数倍 令人惊奇的是,那老虎竟没猛地将猎物直接扑倒。 而是左右轻轻绕着怀音嗅了一圈。 连白虎自己都觉得奇怪,它竟从这小女孩儿身上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支开君故的那只纸老虎,自然也是这巨大白虎的手笔。 当真灵智通神! 歪着脑袋,似乎怎么都想不通。 白虎于是悄咪咪地往前走了两步,巨大的掌踩在地上,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怀音依旧静静站在原地,恍然未觉。 白虎眨了眨眼,眼睛犹如巨型的灯笼,泛着幽幽的光。? 第135章 白虎。 直到靠近了小小的姑娘,那兽才慢慢弯下了身子,巨大的虎头几乎贴在了怀音的背后。 本来支开了君故,只是为了趁机抓走这小丫头。 但是熟悉的味道让白虎有一瞬间的恍惚,就好像那人又回到了自己的身边。 纸虎应该已经被君故破坏掉了,绝不能再拖延。 巨大的老虎终于将脑袋靠在怀音的肩上,准备狠吓这少女一跳。 在白虎的眼里,这样娇滴滴的小姑娘,怕是经不住恐吓下一秒便会晕过去。 脆弱又可怜! 就在白虎将头贴近小姑娘的肩膀时,却被那人照着鼻头狠狠揍了一拳。 小小的身子,大大的能量。 这一拳揍得白虎当时就懵了。 猫咪这样的生物,鼻子是最脆弱又敏感的。 被人轻弹一下,都会痛苦挣扎半天。 白虎体型再大,本质上也和猫咪没什么区别,同样有这样的弱点。 白虎的鼻子在怀音这狠狠一拳下,竟流出了有些殷红的鲜血。 从鼻孔蔓延到下颌角,沾到了胡须上。 怀音动手的时候,也没料到这巨虎如此脆弱,在衣角擦了擦指节上的血迹。 慢慢将手藏到了身后。 那虎似是没想到,面前看起来娇小的小姑娘竟然如此暴力。 巨大如灯笼的双眼直勾勾看着怀音,有些怔愣。 而下一秒,那硕大的虎眼中竟然蓄满了泪水,晶莹剔透又将落不落。 这副呆样倒让怀音有些无措,毕竟这虎受伤是拜自己偷袭所致。 但她会偷袭它,也是因为这巨虎先鬼鬼祟祟啊! 怀音还没来得及开口,那虎已经呜咽着扑在了少女的脚边。 勉强趴着,却也高出怀音好几头,那头努力地垂下,蹭着少女僵硬的躯体。 很是亲昵的模样。 此情此景,让怀音很是莫名其妙。 那虎却已经黏在了怀音的身上,发出呼噜呼噜的奇怪哼声。 鼻孔滴下大滩的鲜血,也流到了少女的身上。 怀音:…… 这绝对是报复! 少女空白的脑子里,一时间只浮现出这几个字。 君故归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一幕,忍不住皱起了眉。 那家伙似乎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有多重,竟就那样靠在他的小姑娘身上。 而白虎对危险恍然未觉,依旧腻歪在怀音身边。 这是它近千年虎生中最快乐的一天。 终于又见到了它最想念的人。 上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还是个丁点大的小婴儿。 只会低低的哭。 跟只养不大猫儿一样。 白虎当年还在想,一定要抓些好吃的将小婴儿养得白白胖胖的。 可等它历劫归来的时候。 小婴儿不见了,连她也不见了。 一丝气息都不曾留下。 数千年来,白虎寻遍了四海八荒,都没有找到想找的人。 后来,便藏进了昆仑。 至少昆仑曾经是那人偷偷建立的洞府,虽然人不在了,却最让白虎感到安全和熟悉。 在洞府中呆了不知道多少年,白虎遇见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 一身红衣似血,一双眼睛诡异又魅惑。 白虎生来便是神兽,浩然正气,自然很不喜欢这样的人。 但是女人说,她知道谁是害死了星阑。 神女星阑,曾经六界八荒最尊贵的存在,所有人只能仰望和参拜。 白虎便是这个人的神兽。 自幼相伴,感情甚笃。 哪知不过是经历了成年前的一场历劫,它便永远失去了它并肩作战的伙伴。 星阑消失了。 消失在了整个六界。 甚至再没有人记得她的存在。 只有天道之力,才能彻底抹去一个神只的存在。 白虎心知肚明,所以许多年来,只能选择藏匿和隐忍。 虽是神兽,但它还是太弱了,主人的死亡更是封印了它半数的修为,根本无法为她报仇雪恨。 可是,女人说,星岚死亡背后的推手是君故,当年跟在主人身后那个弱小的孩子。 白虎虽然没那么容易相信,但也犯了嘀咕。 君故当年无论资质还是能力都是不如星阑的,大家同为神只后裔,但君故弱得不行。 连白虎都未曾看在眼里。 可在星阑死后,君故摇身一变,成为了天道承认的神尊,完全顶替了主人当年的位置。 因为怀疑,白虎选择出手试探。 更巧合的是,君故偏偏带着一个女孩子上了昆仑。 让白虎又惊又喜的是,他带的那个孩子,竟是星阑留下的唯一血脉。 当年那个消失的小婴儿。 因而见到怀音,白虎才会那样亲昵地磨蹭。 这本该是它看着长大的小丫头! 对于这些隐秘,怀音全然不知,只是有些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由白虎的头在自己身上乱拱。 虽然少女不知道这只大老虎的行为是什么意思。 但怀音至少能看出来这是讨好,所以才没有再给这老虎的大头一拳。 终于快受不了的时候,君故适时上前,一伸手便抵住了那巨虎的大头,将之摁在了半空中。 那白虎呼噜得正开心,猛地被人揪住了下巴,下一秒大头便悬空了,懵得很。 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张熟悉又冷漠的脸,让巨虎更是怒从心头起。 “你这混蛋,竟敢抓着你虎爷爷我,不要命了!” 咆哮声震耳欲聋,那虎嘴一张一合,露出成人手臂那么粗的四颗獠牙,从喉咙里发出了类似威胁的哈气声。 然而这副模样并不能威胁到君故,神尊很轻松地拖着大虎脑袋。 能看见手背白皙得很,还有脉络纤毫毕现, 下一刻轻轻一甩,好似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那体型巨大的虎甩到了一边。 即便是怀音都忍不住瞄了君故一眼,默默咽了口口水。 师父似乎生气了。 那大虎被随意丢到旁边,落地时不注意甚至砸断了一棵碗口大的树。 但当事虎看起来并没有那么疼痛的模样,落地时反而翻了个身,四脚轻巧地站在地上。 “臭小子!快放了那小丫头,本虎还能饶你性命。” 白虎抖了抖肩,能看到背和腿结实的肌肉,仰着头高傲地站在那一处,一双虎眼冷冷瞪向君故。 神尊冷着一张脸,有些凉薄地看着面前的虎,嘴里缓缓吐出了一个字,“滚!” 第136章 大宝。 这是怀音第一次从自家师父的嘴里,听到有些粗鲁的话。 从前每每,君故都是淡漠而寡言,即便是他再厌恶和不屑的人,也不会如此开口。 这白虎还当真好本事,竟能惹怒这高高在上的神只。 但是听到白虎说出的小丫头三个字时,怀音忍不住朝着左右看了看。 四下也无人,这巨兽说的小丫头怎么看,应该也是在说自己,? 怀音还在茫然地眨着眼睛,那白虎已经对着怀音开口,一心一意忠贞不二的模样。 “小丫头你放心,本虎定会保你安全无虞。” 怀音: 少女左右看了看,确定面前那巨虎是在对自己说话,于是有些惊讶地发出了一个单音,“啊?” 君故的脸当时便黑了。 怀音的态度,自然而然让他误会了,以为自家小徒儿选择相信面前这蠢物。 一把将身边的少女紧紧搂在怀中,用力之猛让怀音几乎以为自己下一刻会被勒死。 还没等怀音开口求饶,君故已经凑到了少女的脸颊旁,“啪叽”一口。 有些响亮的亲吻声。 这幼稚的举动,让怀音瞬间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该怒还是该笑。 而一旁的白虎也同样瞪大了眼睛,恶狠狠地怒骂,“浑蛋!禽兽!不要脸的老东西。” “一大把年纪老牛吃嫩草!欺负我家鲜嫩的小阿音。” 得,似乎还知道自己的名字! 怀音彻底懵了。 等一连串骂下来,大白虎竟气也不喘,让人忍不住感叹其词汇量的丰富。 君故冷笑了一声,也不开口,只斜眼冷冷看那只白虎。 眉梢眼角都是挑衅的意味。 感觉到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怀音只觉有些头疼,只能无奈开口,“好了” “你来说,我跟你认识吗?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刚才又为什么偷袭我?” 对着大白虎,怀音难得多了几分耐心。 要知道灵物开智,本是极为难得的事情,而这大白虎不仅能口吐人言,还有思考的能力。 显然是一只不可多得的珍贵灵物。 怀音并非没有见识的人,自然能看出来这东西必然来历不凡。 何况还与自家师父认识! 师父看起来虽然很嫌弃这兽,却完全没有动手的意思。 或许是上古时代留存下来的神兽血脉。 如今灵气稀薄的年代,几乎没有人见过神兽的踪迹,上古最强大的存在,如今已沦为传说。 就连怀音,也只是见过有着鲲鹏血脉的逆戟大鱼。 而那逆戟大鱼,已经是被世人竞相追逐。 可见神兽血脉的稀薄。 让人忍不住喟叹! 只是让怀音没想到的是,白虎可不是什么神兽血脉,而是神兽本兽。 上古主杀伐的凶兽白虎,天生神物,自开启灵智便盘踞于星澜神女身边数万年,可吐人言。 其实在星澜殒命之后,便没人见过白虎。 即使是君故,也没想到会在这昆仑脉遇上这家伙。 仔细想想,昆仑原是星澜的道场,白虎会选择此处安身立命也不奇怪。 君故最看到符纸老虎的第一眼,其实便认出了是白虎的手笔。 当年在他还很年幼的时候,那蠢物便最爱用那东西幻化来骗他。 如今数百年过去了,还是这陈旧的一套。 之所以依旧追出去,只是为了给阿音和白虎碰面的机会。 阿音是星澜女儿这件事,不用他说,那蠢物应该也能自己发现。 不然白长了那么灵敏的鼻子。 四大神兽虽然性格不同,或是凶狠或是泼辣,但唯独一点不变,唯忠诚尔。 白虎因为主人的消失,即便神力衰退,也不肯再谋新主,反而藏匿了数百年,由此可见一斑。 君故其实有一个隐秘的心愿。 那蠢物虽然脑子不好用,实力却是不俗,哪怕是在四大神兽中,也能排个第一。 若是能陪在阿音身边,他便再也不用担心她了。 存着这样的念头,即便心中再不爽,君故也没有阻止两个人的交流。 所幸,白虎对怀音很是温和。 或许是因为当年这蠢物也是见过还是婴儿时候的阿音。 又或许是对于师姐血脉的怜悯。 白虎委屈地抽了抽鼻子,成人拳头般大小的鼻孔旁还残留着一点血迹。 怀音只看了一眼,便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 听着小阿音发问,白虎终于慢悠悠开口,“本虎乃是神兽白虎,名唤白虎。” 君故抄着手站在一边,闻言止不住冷笑,“你不是叫大宝吗?” “浑蛋啊你!谁允许你叫本虎的大名了。” 名唤大宝的白虎瞪着铜铃般的大眼睛,近乎咆哮着怒吼道。 “大,大宝?” 怀音有些凌乱地重复,甚至忽略了前面冠上的神兽这个称谓。 然而白虎听到少女娇软着嗓子叫出自己的名字,忍不住抖动了一下耳朵。 这个丢人的名字,还是星澜当年起的。 白虎至今还记得,星澜温柔地抚着它的头,笑吟吟地唤它大宝。 如今听到怀音再叫,竟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小阿音真的很像她的娘亲。 即便只是神兽,白虎的情感也是很细腻的,特别是牵涉到星澜的时候。 原本还怒气冲冲的兽,瞬间沉默了下来,趴在地上,有些垂头丧气的模样。 怀音这时也回过味来,有些震惊,“你是神兽?” “那当然,如假包换!”大宝懒洋洋道,“本虎可是上古四大神兽之一。” 少女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最后目光移向了君故,得到后者有些沉重的点头。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它确实是。” 大宝气得再次瞪大了眼睛,针锋相对道,“本虎是不是,轮得到你个臭小子来承认?” 与之回应的,是君故的一声冷笑。 师父这样的情绪,让怀音属实好奇极了。 她从没见过师父这样多话且情绪丰富的时候。 对上这只虎,冷冰冰的师尊大人似乎比从前鲜活很多。 其实也不怪君故鲜活。 只是无论什么人,长大后对上曾经仗着体型大修为高狠狠欺负自己的东西。 都会有些许的怒气。 在君故幼年的时候,每每跟在自己师姐身边。 都免不了被一只跟他一样高的大虎推搡、偶尔还会用爪子拍打。 这样的经历,就算时隔几万年,也很难忘掉。 生出的愤怒情绪,其实也压抑不住。 第137章 山火。 怀音不明就里,只用有些狐疑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师父、和那只看起来憨直的大白虎。 而这两人,却没有一个人愿意解释什么。 陈年往事,不提也罢! 这时有风拂过,带来一阵烟雾熏染的气息。 白虎的鼻子最是灵敏,自然第一个感觉到了不对劲。 君故也皱起了眉头,抬头看向山脚。 有熊熊的烈焰次第燃起,如烽火狼烟,卷起浓密的黑烟。 山上多是林木,火苗燃得格外快,很快便要烧到众人的脚下。 白虎立刻自告奋勇,“小阿音,快跳到本虎背上,本虎带你逃跑。” 而君故却只是将少女懒腰抱了起来,下一刻便一跃浮在半空中。 这举动落在白虎眼里,自然又是好一阵咒骂。 奈何神尊殿下充耳不闻。 “带路!去洞府。”君故有些冷冰冰地开口。 白虎看着火势凶猛,虽然他们并不怕被烧伤,但到底会搞得十分狼狈。 无奈之下,只能咬着牙听从君故的吩咐,缩小了身躯,变化为猫咪大小,在前面领路。 君故紧紧抱着怀音,而少女有些乖巧地缩在男人胸口,安分地搂着自家师父的腰。 一路疾行,白虎很快带着两人来到了一个清凉的洞府。 洞府在靠近地下的地方,入口有垂坠的钟乳石。 尖尖垂下洞口一半凝成水珠的形状。 奇幻而瑰丽。 两人一虎便这样进入了洞府中,白虎还有些不乐意,它本来不愿意君故踏入主人的地方。 奈何这没脸没皮的死死抱着小阿音不撒手。 它又不可能不管小阿音。 而且如今它的修为还真的不及那臭小子。 这让白虎恨的咬牙切齿,从前每每,这家伙可都是被它摁在地上捶。 还当真是翅膀硬了! 眼睁睁看着小阿音被那人抱着,君故还一副在自己家一样悠哉,白虎怒从心头起。 龇着牙便冲着君故咆哮了一声。 可惜它现在的模样,不过一只小猫般大小,根本没有任何威慑力。 然而这平白无故的一声怒吼让怀音被吓了一跳,于是那神尊冷冷扫了白虎一眼。 目光似乎不带一丝感情,又无端生出一股威压。 白虎余下怒气冲冲的责问咽在了肚子里。 它堂堂白虎神兽,能屈能伸,才不做以卵击石的事情。 哼! 洞府里一切装饰都很雅致,想来原主人很是珍视这个地方。 怀音一开始还小心翼翼地扯着自家师尊的袖子,有些好奇地四处打量。 渐渐便松开了手,去看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到底还是少年心性。 眼见着怀音到了听不到他们谈话的地方,君故才有些森然地开口。 “星澜的事情,你不要对阿音提半句。” 白虎梗着脖子,一开口便是反驳,“凭什么?你小子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为什么不让做女儿的知道主人的存在?” “天道惩罚,逝者灰飞烟灭,没有一丝痕迹,连提及知道者,也会遭逢大难。” 君故的语声很冷。 “你死了便罢了,若触及阿音,我在之前便会亲手杀了你!” “莫怪我不念旧情。” 若论及对于天道规则的了解,如今大概没人能比的上君故。 臭小子既然这么说,白虎也不敢赌气托大。 只能哼了一声,心底却已经接受了君故的意见。 斯人已逝,它并不想因为星澜伤害到如今的小阿音。 何况若是星澜泉下有知,也不愿意她的女儿遇见什么不好的事情。 回忆起往事,白虎又感受了一番丧主的悲凉。 沉浸在新奇之中的怀音全然发现,方才还活蹦乱跳的白虎,一瞬间黯然地趴在地上。 尾巴还有些倔强地甩来甩去,郁闷而忧伤。 “有个鬼鬼祟祟的女人来找我,说你害了星澜,你到底有没有?” 白虎的声音闷闷的,咬牙切齿地发问。 君故则是顿了片刻,轻声答道,“没有。” 白虎对男人的回答不置可否,但明显一开始它就选择相信君故。 毕竟是星澜和自己看着长大的,若真的有什么问题,也只能是他们自己眼光的问题。 那女人挑拨他们的行为,并没有什么意义。 白虎来找君故,其实也并非为了报仇或是相信那女人的话,而更像是许久不见的老友叙旧。 只是为什么没有针对那女人 明显女人是为了针对君故,才会在自己面前上眼药。 白虎乐意给君故找些不自在,自然不会对那女人做什么! 白虎沉默着不肯开口,只悠悠继续甩着自己的尾巴。 君故却是凑上前,难得温柔地揉了揉白虎头上的皮毛,“这么多年了,或许该放下了。” 听完君故的话,白虎更加郁闷,“你个狼心狗肺的臭小子,本虎才不会像你。” 往常话至此处,往往不欢而散。 可君故此时却没有离开,而是有些淡淡问道,“你觉得阿音如何?” 对于这个问题,白虎下意识地回答,“那当然很好!” 君故看着白虎的眼睛眨也不眨,悠悠开口,“做你主人如何?” 这句话让白虎几乎弹跳起来,反应极大,看向君故的眼神也充满不信任。 “本虎的主人只有星澜一个人,别的换了任何人也不行,小阿音也不行!” 怀音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了最后一句话,有些好奇地问道,“什么不行?” 对于少女的疑惑,白虎支支吾吾不肯开口,只恶狠狠瞪了君故一眼然后钻进了自己的窝里。 无论怀音怎么呼唤都躺着装死不肯动。 君故看着白虎自暴自弃的模样,也没有立刻强求什么,有些事情总得慢慢来。 像白虎这样死倔死倔的脾气,没有在听到认主后当场翻脸,已经是极大的进步了! 至于白虎口中的那个女人,君故皱着眉头,脑海里只浮现出了一个人。 那一日闯进天外天,甚至伤了怀音的那个红衣魔修。 君故可不记得自己有得罪这么一个厉害的角色。 四海八荒之中,似乎也没听过这么号人物。 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竟然对消失的星澜,乃至自己的事情都那样了如指掌。 第138章 光圈。 这样的人,或许是个威胁。 若是不能除掉的话,将来肯定会造成困扰和灾难。 君故的眉头在不经意间皱紧。 如今已经很少有事情能让他放在心上,只有关乎阿音的事情。 倘若那女人只针对自己还好。 偏偏她连阿音也不放过! 既是如此,绝对不能留她。 而怀音似乎也感受到了自家师父的不虞,有些努力凑上前,睁着一双晶亮的大眼睛。 神尊对于自家小徒儿,也没有什么隐瞒的想法。 于是对着怀音将白虎说的一切和盘托出。 师徒俩盘算合计了一番,也没猜出那女人的身份。 在洞中的时间太久,也不知道外面的山火燃烧得怎么样了。 其实那火苗说来诡异的很,说不定也是那女人的手笔。 只是不知道,是想借机杀了他们,还是仅仅只是一个警告 躲在洞府中观察或许是最好的办法! 白虎依旧装死地躺在自己的窝里,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它倒是无所谓,在这洞府里呆了千年,它早就习惯了。 君故也选择静观其变。 倒也不是畏惧,而是好不容易有借口跟着白虎,在阿音收伏这神兽前,他并不想离开。 白虎的心思他很清楚,因为忠诚,依旧忘不了原主。 或许认为另谋其主是背叛。 哪怕这个怀音是星澜的女儿也不行。 可惜在星澜死后,身为血脉相连的神兽,白虎的灵力只会注定逐渐消散。 就像千年不到的光景,曾经威风凛凛的蠢物已经孱弱至此。 再有数百年时间,说不定便会随着星澜湮灭。 世间再无神兽白虎。 这一切白虎应该很清楚,它总得做出选择,而怀音就是最好的选择。 至少她身上,还带着对于星澜的回忆和思念。 君故并不希望白虎就此死亡。 好歹是千万年前起便熟识的故人,沦落那样的结局,任是谁都不忍。 虽然血脉中的契约本不是那么好更改。 何况如今星澜已经殒命,更是几乎不可能解除。 但只要白虎愿意,君故还是有自信能够尝试一番。 最多不过是退而求其次,让白虎成为一只与怀音结下普通契约的灵物。 无法彻底更改白虎与星澜的宿命相连。 会降低神兽的部分灵力与灵智。 但总好过死亡。 若是迫不得已的话,君故会选择用这样的方式。 不全然是为了给阿音留下一只傍身的灵物,而是不愿意看着白虎走上灭亡的道路。 当然这一切,趴在窝里装睡的白虎和认真给它梳着毛的怀音都不知道。 白虎的脸上还残余着血迹,如今它的体型已经没有那么庞大,血迹干在脸上糊成了一片。 像只花脸猫。 或许是愧疚自己之前的行为,怀音打了水,一点点将那团血污擦干净。 露出了白虎那张雪白干净的脸,额头有一个纯黑的王字,耳朵还在不经意地抖动。 自从星澜死后,白虎已经很久没被人顺过毛了。 趴在地上,下意识便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丢人的举措后,白虎猛地转身,屁股朝着怀音,将自己深深埋进了窝里。 怀音:??? 不明所以的少女一头雾水,转头看了看君故,后者却只是淡淡摇了摇头。 在洞中安然过了一夜,山火并未燃烧到这处,甚至四周都是一片清凉。 次日一早,当第一缕光线照进洞府时,怀音便打算拉着自家师父离开了。 然而却被一只猫儿状的生物勾住了衣角,“本虎勉强给你一个做我主人的机会。” 怀音抽了抽嘴角,看着努力仰起头的神兽,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在得知面前这个是神兽时,怀音其实便打消了认作灵物的心思。 毕竟这可是上古流传下来神兽中最尊贵的存在。 怀音可不觉得自己是什么话本的主角,能够有人想象不到的奇遇。 奈何这神兽就趴在她的腿边。 将脖子仰得高高的。 明明是故作傲慢地说出这句话,一对爪子却死死巴拉着自己的衣角。 这样粘人的东西真的会是神兽吗? 若是让白虎得知怀音的想法,定会愤怒到抓狂。 它好不容易纡尊降贵,却被人当成卖萌和求收留什么的,实在是太不给虎面子了! 怀音还没来得及开口,君故一伸手便握住了少女的手掌,温润而坚定,“好。” 这是君故第一次越过怀音的意见,直接应下某一件事。 而白虎也是沉重地叹了一口气,直直站起身子,尾巴一甩自虚空中划了一个圈。 那圈周围泛着浓烈的金光,圈里竟成了一个幽深又黑暗的洞。 白虎看着那个洞,眼神有些深沉,“你去,活着回来,我便是你的灵宠。” 怀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从一张虎脸上看出了深沉。 不过此刻的情况由不得她思考太多。 连平日永远将她护在身后的师尊,也慢慢将她推着靠近了那个洞穴。 “里面是白虎的意识,唤醒了它,你便能与现在的白虎结下灵契,成为它的新主人。” 君故看着怀音,轻轻解释道,“别怕,我会一直看着你。” 怀音轻轻皱起了眉头,终于忍不住问出了之前一直想问的问题,“那它原来的主人呢?” 君故默然片刻,淡淡开口,“死了。” 没有别的解释,却让怀音的心陡然一沉。 “若你不能救它,它会随着死去的人湮灭,只有这一次机会。”君故的语声清冷。 怀音看了看旁边安然蹲坐着的白虎,白虎自然也听到了君故的话,不过并未做什么表态。 似乎生死对它来说都是很轻松的事情。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死亡对白虎来说,是遇见星澜的开始。 而给怀音一个成为自己的主人的机会,只是想检验女孩儿够不够格继承神女的血脉。 是给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光圈边上金色的光芒逐渐暗淡,白虎有些冷冷提醒道,“光芒熄灭,这圈便不能通行。” 怀音终于放开了君故的手,转身一跃进入了那漆黑的洞中。 她没有理由后退,只能一往无前。? 第139章 湖泊。 洞中的世界芳草萋萋,温暖的阳光如线,从天空洒到地面上。 怀音进入洞中之前,没想到自己会撞见这样的场景。 整个世界的天空是通透的颜色,如湖水般湛蓝。 地上同样有一个极大的湖泊,水天接近一色。 湖边静静卧着一只巨大的兽,皮毛在阳光下泛着浅浅的光泽,身体修长又结实。 让人几乎移不开眼。 怀音有些愣神的看着。 那兽突然抬起了头,蓝灰色的眸子如水,隐隐带着一丝凶光。 “何方鼠辈,藏头露尾?”浑厚的嗓音带着一丝不耐。 随着这语声而来的,是一个霸道的巴掌。 白虎巨大的掌不过轻轻挥过,便刮起一阵狂风。 风卷过怀音的脸,刮得生疼。 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怀音整个人都被劲风吹得飞了出去,重重撞在石头上。 后背撞上有些尖锐的石头角,磨得生疼。 不过是轻轻一巴掌带起的风,没想到竟有这样的威力。 怀音忍不住苦笑。 或许是之前白虎的样子太具有迷惑性了。 让她忘了堂堂神兽,怎可能真的只是会撒娇卖萌的模样。 犹记得进来前师父说过,这一圈的场景里面才是白虎真正的样子。 杀伐果断,暴烈如火。 这才是神兽么! 怀音抵着背后的石头有些艰难地爬起来,她只是大乘期的修士,对上神兽还是太勉强了。 似乎根本没有一战之力。 又谈什么唤醒呢? 怀音只撑起了半个身子,还没爬起来,便被白虎矫健地扑倒在地。 沉重的虎爪压在少女的胸口,锋利的爪贴近怀音的喉咙,冰冷中带着一丝丝尖锐的疼痛。 似乎是喉咙上的肌肤被刮破了。 白虎低低的发问,语声却近乎咆哮,“你是何人?” “你的主人。” 怀音忍着胸口被压迫的疼痛,有些淡淡回答道。 白虎瞬间暴怒,前爪狠狠往少女的脸上拍去,“大胆!” 然而没等那巨大的巴掌落下,怀音便一脚踹在白虎的腹上。 就地一滚,离开了巨兽身下阴影的范围。 依着白虎掌风的力道,若是方才自己不能躲开,此刻怕是已经成一团肉泥了。 白虎吃痛,不由低下头舔了舔肚子。 那鲜红的舌头伸出,布满尖利的肉刺,单只看着便让人觉得瘆得慌。 怀音往后退了两步,眉头紧皱。 她记得白虎说过,活着归去,便能成为它的主人。 所以收伏这两个字…… 指的真的是肉搏战胜这神兽吗? 看了看白虎比自己大腿还要粗的前爪,怀音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舔完了肚子,白虎重新抬起头,目露寒光,一步步逼近了怀音。 所谓龙行虎步,大概便是如此。 一人一兽,对峙在湖边,一进一退。 怀音再退一步,便要跌进深不见底的湖泊里。 这时,却听白虎有些轻蔑地开口。 “你这样脆弱,凭什么做我白虎的主人?” 怀音没有开口,只一双漂亮的眸子冷冷看向白虎。 这目光让神兽很是不爽,于是蓄力往前一扑,想狠狠将面前的少女踩在脚底。 这一次,怀音却没有再躲,而是张开了双手。 白虎扑过去的那一瞬,怀音猛地跳了起来,揪住了它的两只耳朵。 再施加了一个狠狠往前的力道。 可怜的神兽瞪大了眼睛,完全没料到怀音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举动。 一人一虎同时坠落进了深深的湖泊中,溅出巨大的水花。 怀音还好,仗着体型娇小,很快从水中爬了上来。 而白虎却被这湖中的水洇湿了皮毛。 湖泊的水漫开,深深的几乎将这庞然大物拖进水底。 巨虎伸出利爪试图扣向岸边的草坪,却怎么也抓不住任何可以支撑的东西。 无奈之下,那巨大的白虎只能变成了一只小小的、比猫儿大不了多少的小虎。 可小虎在巨大的湖中飘零,更是连岸边都摸不到。 怀音坐在岸边,满身湿透,冷眼看着那虎四只爪并用的扑腾,逐渐脱力地沉了下去。 等到那湖面再泛不起一点水波时,怀音又纵身一跃下了水。 将那几乎沉进了湖底,宛如死狗一样的神兽拖了上来。? 白虎还有意识,一边吐着水一边恶狠狠地瞪着面前的少女,似有些不服气的样子。 下一秒,怀音抬手便抽在了它的鼻头,不留余力。 白虎被抽的嗷地一嗓子。 旁边少女还在冷冷教训道,“对待你的救命恩人,该是这个态度吗?” 白虎还想咆哮,奈何身上被水浸泡后湿冷得厉害,小小的兽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怀音冷眼看着,到底脱下了外衣,胡乱套在白虎身上揉了揉,将它擦了个半干。 小东西被揉得一团乱糟糟,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窝在怀音身边,白虎慢慢闭上了眼睛。 或许是困倦得厉害,又或者了见水着了凉,白虎依旧维持着猫儿大小,不复刚才的凶狠和暴虐。 怀音生起一团火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白虎眯着眼往火堆旁凑近了几分,却还是没有离开怀音的脚边。 少女看着它这副模样,倏忽怀疑白虎的性格其实就是如此腻歪,真是有辱凶兽之名。 照道理来讲,她也算是收伏了白虎。 却还是没寻到出去的办法。 那只能说明这场试炼还未曾结束。 那下一步的试炼是什么呢? 怀音皱着眉,看着眼前一片湖泊。 澄澈又温柔,湖水似乎永远就这样安静流淌。 夜尽天明,当天空出现一抹熹光的时候,怀音终于站起了身子。 一夜未眠,怀音的脸色有些发白。 脚边的小虎也因为少女的这个动作醒来,两只爪子往前伸展着,舒坦地伸了个懒腰。 依旧是无害的小老虎的模样。 只是吐出来的话依旧让人想打它。 “人类,不要以为你救了本尊,本尊就会与你签订契约。” 从本虎成本尊了,这跨度倒是挺大。 怀音哼了一声,根本不想理会面前那小只,如师父所说,它真是个蠢物。 至少表现出来是如此。 那虎见怀音轻蔑的模样,几乎气得一蹦三尺高。 “人类,你这样是在嘲笑我吗?” 第140章 神女。 张牙舞爪的小老虎并不能让人畏惧,更多是好笑。 怀音转身便走,连一句话也懒得说,留给了这神兽一个很高傲地背影。 日子就这样过了数日,怀音还是没能找到出口。 而小白虎,也一直维持着目前的样子。 再也不能变大。 只是每日必和怀音斗嘴。 而让怀音觉得有些惊异的是,她曾问过这小东西,它曾经的主人是谁。 白虎只是高高抬起下巴,答道它是世间神兽,没人配做它的主人。 这样的话倒是和所有人的话都很违和。 这梦境中的白虎,比起自己之前遇到的那只,更嚣张肆意些。 有时候趁着怀音不注意,还会狠狠咬少女一口。 虽然招致暴打,但从不放弃。 渐渐一人一虎相伴生存,感情比从前好了很多。 又是一个月圆的日子,漆黑的夜空、雪白的月轮,月光洒在湖面上,仿佛镀上银光。 白虎趴在怀音的膝盖上,少女撑着下巴发呆。 渐渐湖心起了一圈漩涡,银光点点处浮出一个白衣女子。 眉目掩在一片雾中,根本看不清楚她的样子。 怀音揪着白虎的后颈便将它抱了起来,三两步冲到湖边。 那少女似乎只是个影子,身形隐隐绰绰,下一秒便如水雾般要消散。 “恭喜你,通过了我的考验。” 女人的声音柔柔的,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意味。 即使是隔着薄雾,怀音仍旧能感觉到女人打量的目光仔细看着自己。 虽然只是一缕残魂的窥视,但还是让人很不爽。 特别,怀音很清楚面前这人是谁! “星澜神女” 怀音张了张嘴,缓缓吐出了一句称谓。 雾中那人似乎轻轻滴笑了,“你很聪明,是如何猜出来的?” “神兽白虎的主人,合该是这天地间最尊贵的存在,不是我师父,便只能是你。” 这件事情,怀音从一开始便已经想明白。 而她愿意进入这试炼中最主要的愿意,其实更想证明的是,自己并不比星澜差。 如今遇到本人,怀音倒有些意外,这位神女比她想象得要温柔很多。 隐隐约约,还让她十分熟悉。 对于残魂能跟自己对话这件事,怀音并不感到惊奇。 上古大能们,总有些出人意料的本事。 雾中的星澜神女点了点头,似是赞许,下一刻却又柔柔地开口。 “的确如此。” “我曾是白虎的主人,不过如今,它的主人是你了。” 神女的目光若有若无扫过怀音手中的白虎,怀音看不清她的面目,自然说不清楚她的情绪。 短暂的沉默后,神女星澜又温和道,“你既成了白虎的主人,便要与它签订契约。” 怀音看着星澜,终于开口询问,“该如何做。” “用这只小虎的精血,打开回归现世的门。”神女的语声不带任何情绪。 怀音却紧紧皱起了眉,“它会死的。” “它本就是意识中的存在,死亡之后便会迎来神兽白虎的回归,你不必担心。” 神女依旧很温柔,说出残忍的话也让人不觉得恐惧。 怀音看了看手中安睡的小老虎,或许是因为信任自己,这虎方才被揪住后颈都不曾醒来。 只是疲惫地打了个哈欠,又窝在自己手中睡了过去。 “不取精血的话,会怎样?” 星澜慢慢摇了摇头,“并不会怎样。” 怀音刚松了一口气。 神女又极缓慢地开口,“不取精血白虎便无法觉醒,即使与你签订契约续命,实力也会大减。” “届时它再不是什么巍峨的神兽,或许也不能保护你,而需要你保护。” 怀音冷笑,完全不信,“我从没听过这种道理,神兽只有蜕变,怎么会退化?” 星澜的语声有些严肃起来,“我以神的名义起誓。” “” 捧着手中的小白虎,怀音忽然感觉这小东西有些烫手。 她倒不是垂涎白虎的神力,觉得失去了可惜。 而是失去了神力的白虎,还能在这样有些混乱的时代生存吗? 白虎自己又是怎么想的呢? 然而有些事情,灵物注定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由怀音自己抉择。 沉默了良久,怀音终于摇了摇头,“我不会伤它。” “确定吗?”星澜悠然开口。 “它会变得很孱弱,甚至可能成为你的拖累。” “而结下了血脉的契约,你若是不能保护好它,必然会遭受契约反噬。” 说到此处星澜轻轻的笑了,“即使如此,你依旧要这么做吗?” “是!” 怀音仰着头,有些倔强的模样,晃花了星澜的脸。 神女浅笑着摇摇头,似乎还想再劝,“你可莫觉得本尊是在唬你” 怀音这时却打断了她的话,“若换了是星澜神女,会怎么选择?” 星澜的笑声沉沉,激得湖泊中的水流震荡。 良久,那一身白衣如仙子的女人才缓缓开口,“本尊当年选择,与你一样。” 话音方落,带着一圈金色边沿的洞口已经打开。 而怀音手中那原本小小的白虎,已经化身为巨大的猛兽,跃出了洞中。 星澜再次开口,声音已如喟叹。 “大宝已与你定下生死契约,它会慢慢忘记我这个原主,今后只有你,盼你能好好照顾它。” 怀音眨眼,突然开口问道,“所以变得孱弱,也是骗我的吗?” “试炼而已,小阿音很聪明。” 女人的声音柔柔,又带着一股子诱哄的味道。 那句小阿音无端让怀音身子一僵。 莫名其妙的酸涩涌上心头和眼眶,怀音说不出为什么,眼睛里便湿润了。 女人脸上的雾气慢慢散开,可怀音还来不及看清她的脸,水雾般的身子便逐渐消散。 只能看见那一双眼睛极美。 还淘气地冲她眨了眨眼。 水雾被风吹拂着,慢慢聚拢至怀音的身边,似乎拥抱了她。 “你骗人。”怀音的声音闷闷的,胸口是奇怪的难过感觉。 而水雾霎时间便被风吹散了,有水汽低落在眼皮上,仿佛是谁的眼泪。 迷迷糊糊中,怀音听到了一个极小的女声温柔回答到,“谁说神不能骗人呀!” 语声任性又带着些骄傲的味道。? 第141章 沦落。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君故的怀里。 男人的眸子很温柔,眉梢眼角都带着暖意,“阿音很厉害。” 怀音却仿佛失神,好久才抓紧了君故的衣角,轻轻问道。 “她是谁?” 明明知道女人真正的身份,怀音却似乎想知道些别的答案,固执又坚持。 君故无奈地叹了口气,抚了抚小徒儿的发,“她已经死了,只是一缕残魂而已。” 怀音张了张嘴,最终无法反驳。 阳光正好,照进了洞府中,怀音左看右看都没有看到白虎的踪迹。 或许是猜出了少女心中在想些什么。 君故指了指洞口,“一回来便去了外面,许是被封印太久,玩闹的心思重了。” “它”怀音组织了一下词汇,有些艰难问道,“还是原来的白虎吗?” “当然是。” 君故淡淡笑了,“从前是它,洞中也是它,并无区别。” 又是一阵默然,怀音想起洞中那神女曾说过的话,“它也会慢慢忘记星澜吗?” 君故听到这句话顿了顿,随即点头,“重新认主,便是如此。” “这也是为什么,白虎抗拒了这么多年,但你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怀音盯着君故的眼睛反问道。 小姑娘的固执让君故一时间无从作答,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怀音却已经补充道,“是因为我和星澜很像吗?” 君故揉了揉自己小徒儿的脸,颇有些无奈,“像!可你是阿音,不是星澜,我们都知道。” 本以为小丫头又犯了倔,认为他们把她当成星澜的替身云云。 君故还头疼应该怎么解释。 但怀音已经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我和她不同,你怀念她,却也爱我。” 说完小姑娘便站起了身子,朝着洞府外而去。 君故还愣在原地,怀音却站在洞口转过身伸出了手,“怎么还不走?” 阳光洒在了少女的背后,留下四溢的光辉。 神尊下意识问道,“去哪?” “成亲啊。”怀音答得理所当然,脸上的笑容顽皮得很。 君故这才想起来,方才被他揉在一旁青逾的传讯,想来小姑娘早就看到了。 成亲呀 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两人携着一虎回到了天外天,归去之时白虎开到,脚踏熊熊烈火。 引得无数修真者围观。 看见怀音和君故后,便又通通收起了之前那些觊觎的心思。 只能感叹命数不同,人家不过是下界一回游历,便能带回来一只灵宠。 这是何等本事? 在青逾的再三催促下,他终于等到了自家师父和小师妹的归来。 只是他们归来的方式实在太霸气了些。 神兽开道,踏云而来。 怀音也就算了,师尊大人能做出这种事,是青逾死活都想不到的。 不过看到小师妹兴奋的模样,青逾也大致能猜到是谁的主意。 他的师尊,想来都是宠着阿音的。 青逾道人这倒是猜错了,这样的排场,其实是君故提出来的。 让天下皆知怀音又多了一只神兽傍身,才能震慑那些心怀不轨的人。 旁人若想对他的小姑娘不利,也得多掂量掂量。 君故也没有猜错,这个消息确实让有的人气狠砸了一个茶杯。 这有的人,自然是苏绾绾。 如今她断了双腿,躺在榻上再也无法起来,连天外天的疗伤圣药都治不好。 每日的消息来源,只有身边丫鬟们的转述。 从前这个恐怖的任务都是小丫鬟们轮流来做的。 而今全都落到了妙言的头上。 而妙言,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 因着被掣肘的缘故,妙言如今在苏婠婠面前,跟一条狗也没区别。 苏婠婠但凡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便会重重抽上她几鞭。 曾经菩提坞的娇娇小姐,妙引的掌上明珠,如今早已遍体鳞伤。 但妙言是真心想救自己的祖母,所以这一切,她暂时都能隐忍不发。 对于苏婠婠的嘲笑和羞辱,也能忍气吞声的沉默。 如今妙言也算是真正看透了苏绾绾的真面目,这残废的女人,狠毒得要命。 亏自己当初还当她是最好的朋友。 苏婠婠自从知道怀音要嫁给君故之后,脾气便十分暴虐。 不知道的还会猜测她是不是喜欢其中的某个人。 但其实只是愤怒得无以复加。 她一早便知道怀音这个贱人会勾人,君故那个徒有虚名的神尊一直和那贱人不清不楚。 只是没想到这两人真的敢将一切公之于众。 当君故当众说出自己要娶怀音的时候,苏婠婠是真的羡慕了。 但凡上官策对自己要有那一半好。 自己也不至于沦为残废。 呵! 男人。 一想到上官策,苏婠婠的脸上便涌出一阵厌恶。 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却也是最没用的男人。 不久前她才从自己母亲那里得知,上官策已经被怀音挖去了内丹,被弃在压云秘境。 说到这些的时候,伽御辛的脸上满是恶心,“你不会还对那样的男人有兴趣?” 当然不会! 苏婠婠如今很是崇拜自己的母亲,母亲厌恶的,那一定便是垃圾。 只是让苏婠婠格外愤怒的是, 凭什么怀音和君故这对狗男女能得到幸福,而自己只能永远躺在不见天日的房间里。 连上官策的爱也失去了。 一念及此,少女曾经一张还可算是动人的脸瘦削到凹陷,越发显得有些刻薄和凶狠。 没有别的发泄途径,她只能又是一鞭狠狠抽在妙言的背上。 而地上跪着的妙言低垂着头,发丝垂落遮住了她的眼神。 阴暗中她死死咬着牙,眼睛里只剩凶狠。 其余丫鬟都是松了一口气。 甚至有些感激妙言的到来,让她们不必再去贴身侍奉那个古怪的小姐。 她们都是些凡人,被伽御辛买来伺候苏婠婠。 本以为命好遇到了仙人,却不料这看起来娇美的小姐如此难伺候。 是瘸子需要照顾吃穿住行也就罢了。 让丫鬟们无法忍受的是,苏婠婠脾气起来便对对她们非打即骂。 中间还死了好几个丫头。 她们也都是好人家的儿女,为了补贴家用才会出来做工。 家里还有嗷嗷待哺的小弟弟妹妹,或是久病缠身的父母需要奉养。 可不打算把命交代在这里! 苏婠婠并不知道,因为自己有些残暴的行径,让身边的人开始离心离德。? 第142章 婚宴。 神尊君故的婚礼,自然安排得浩浩荡荡。 加上青逾掌门私下对自家师妹的偏心,几乎将搬空了库房,将历年搜刮的好东西全都摆了出来。 修真界娶亲自然不兴什么嫁妆之类,但青逾就是将这些个好东西铺张地在人们面前大肆宣扬。 彰显着他们对阿音的重视。 东部深海的鲛人潜珠,颗颗有成人拳头那么大,就放在了会客的云何居。 西渊剑阁的绝世藏剑,挂满了整个天外天的墙壁。 各种秘境中的老古董更是多不胜数。 南部荒原精灵耗费万年心血织就的嫁衣上,缀满了北沙国主奉上的奇珍异宝。 怀音看着都有些头大,莫说是穿在身上,怕是沉沉走不动路。 向大师兄申请不要如此浪费,自然被拒绝了。 不仅是青逾道人,竟连君故默认了这铺张的行为。 并且大方地让每一位来参加婚礼的来宾,都会收到一件珍宝。 怀音眼红的几乎滴血。 若不是自己的婚礼的话,她都想好好蹭上一笔,发个横财。 其实君故这样的行为,无非是让来客怨气小一些,不要做出阻止他们成亲的事情。 虽说他并不怕人闹事,但能用钱财解决的事情,也不必在乎。 他只想和阿音完成这场几乎算是他宿愿的婚事。 前世今生,两辈子曾经难以企及的愿望。 邀请的宾客陆续上山了,或许是看在奇珍异宝的份上,几乎每个人都笑盈盈地说出恭喜二字。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佳话说得一套连一套,丝毫不涉及其他不好听的。 参加婚宴的桌子铺满了整个天外天的会客居。 甚至还不够,连平时弟子们习武的云台都空了出来。 来的自然都是各大仙门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普通人或者弟子根本都上不了山。 即便是如此,也几乎无法招待下这么多人。 毕竟君故的婚宴,六界八荒都趋之若鹜。 八荒的彩凤翩翩起舞,在空中盘旋,发出了有些响亮的鸣叫声。 鲛人族最尊贵的圣女,用空灵的嗓音轻轻唱出悦耳的歌谣,是两个人婚礼开幕的仪式。 君故一身鲜红的长袍,用银丝月华的线勾勒出了喜庆的古朴纹饰。 从来未束的长发终于用发冠挽紧,余两缕耳边的发垂下,为那俊美平添了几分风流。 而怀音满身环佩朱玉,大俗即大雅,步伐轻抬便叮当作响。 发髻被挽做了妇人的模样,眉眼开阖便是灵动的娇媚,勾心夺魄。 两个新人踏着雪白的玉石长阶,足不染尘埃,一步步而来。 一拜天地,长对着极北昆仑,神只的发源地,两人行下有些古朴庄重的礼节。 二拜双亲,君故天生天养,自是无父无母,而怀音却是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 青逾喊出来便觉得有些不对,刚想拿其他话搪塞过去。 怀音却被君故拉着朝一个方向缓缓叩下。 少女有些茫然,却隐约想起来这个方向,是朝着昆仑脉的某个洞府。 君故牵紧了怀音的手,又想起了数千年前,师姐有些淡漠又忧伤的问他。 “君故,你会爱一个人吗?” 曾经的自己默然无语,以为终其一生,都不可能体会所谓爱恨的情绪。 如今,却似乎要推翻之前的想法。 是的,他喜欢上了一个人,永世无悔,哪怕魂飞魄散也要守护的那种喜欢。 他似乎终于能体会师姐当年的那种情绪。 有嫣红的花瓣再次撒落,精灵四散飞于空中,搂着东海碧竹编篓。 而篓中是新鲜摘下的冰魄雪。 由青逾道人精心培育而成,千万年也难得开花一次。 为了这场婚礼,青逾掌门可算是下了血本。 看着精致的怀音与君故相对站着,佳偶天成的画面,青逾心中又忍不住感叹和一丝丝失落。 终究,站在她身边的不是他。 不过似乎也足够了。 端坐着的霜寒一口饮下了杯中的佳酿。 这曾是他最厌恶的东西,如今却似乎能一解愁绪。 从今以后,他的小师妹,就成了师娘。 这样违和的称呼,他无论如何都叫不出口,实在讽刺。 他当然也很想祝福自己的师尊。 但实在很难说出口。 只能大口大口喝着闷酒 叶桐看着自家师父的模样,心中自是难言的刺痛,可却什么都不了。 一瞬间,她生出了一点怨怼。 并不是对君故,而是对自己的小师叔,怀音。 为什么怀音师叔始终不肯看师父一眼。 倘只是看一眼,便也能看出霜寒眼中藏不住的情深。 叶桐并不是想拆散君故和怀音,她心中只是隐秘地希望怀音能够发现霜寒对她的爱。 那样就好像意味着,霜寒也能发现自己对他的爱。 霜寒跟她真的很像。 两个同样落寞的人,将心都托付给了永远不会属于自己的人。 阿槐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比她本身的身高高太多了,甚至小腿还能晃晃悠悠。 她的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布娃娃。 这是怀音小时候的某个玩具,据说一直抱着睡觉,很是喜欢,最终被小丫头夺走了。 怀音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把这个东西给她,但小姑娘很是喜欢的模样,死死抱在怀里。 跟小孩子抢东西什么的也太掉价了。 何况怀音自觉已经长大了,便大方地将自己的娃娃转送给了阿槐。 怀音其实一直都很喜欢这个小孩子,除了相似的容貌,两个人的个性也十分相似。 只是阿槐常常冷漠得要命,怀音当然也不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虞归坐在阿槐身边,贴心地给小姑娘夹菜,修真界难得夜宴,众人也能大饱口福。 总归吃喝都是仙肴和琼浆。 礼成之时,两人双双踏上了云台,站在了正中,接受着满场的祝福。 这一刻,无论心中怎么想,众人口中都是些美好的词汇和祝愿。 就在众人欢庆的时候,终于来了个不速之客。 一身红衣的女人满身浴血,带着蓬勃的杀意走上了台阶。 每走一步都留下了一个鲜红的脚印。 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了空气中,单只闻着都令人作呕。 第143章 半龙。 那女人歪着头,有些邪魅的笑了笑,似是勾引又似是嘲讽。 在场修真者一片哗然。 不知道是谁这么大胆子,竟敢在神尊的婚宴上撒泼。 女人的眸子泛着异样的瞳色,有不经意对上她眼睛的人,下一刻便怔在原地。 仿佛失神了一般。 还试图从座位上站起来,朝着女人走过去。 身边的人连忙将其死死拉住,狠狠扇了几巴掌也没能将人打醒。 甚至还疯狂地咬住了同伴的手臂,咬出了鲜血。 怀音皱着眉看向女人,这捣乱的人她自然打过照面。 那个最嚣张跋扈,曾经夜闯上天外天的魔女。 伽御辛。 红衣女人很随意地擦了擦脸上的鲜血,环视了一眼四周,周围吃了亏的人根本不敢看她。 而她很轻蔑的笑了。 青逾道人抚了抚长须,语声冷厉。 “阁下好大的排场,不知道是如何突破了我天外天的层层关卡?” 女人嘤嘤的娇笑起来,“掌门的话真有意思,我既能一路畅通无阻,自然将挡我的人都杀死了。” “还不明显吗?” 有些阴森冰冷的话让众人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他们虽都是雄霸一方的门主长老,但到底传自名门正派。 虽然平日里勾心斗角,却都未曾造过这么重的杀孽。 女人的背后似乎都能看到一片阴暗的孽债。 这样的人,绝难飞升! 不!是根本没有飞升的可能。 对自己都这样残忍的女人,对别人又何尝会手软? 众人自不想惹上这么个疯子。 一时间目光纷纷闪躲。 青逾看着在场众人的反应,忍不住暗骂了一声。 平日里个个嚣张跋扈,如今看起来却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被一个魔女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何曾有什么掌门和长老的威严。 或许是被青逾的目光扫得有些不好意思,又或许是本身就脾气暴烈。 斩妖门的门主狂冉猛地站起,拦在了女人的面前,冷声喝道。 “大胆!敢破坏神尊殿下的婚宴,简直罪无可赦。” “就让本尊来收拾你,报上名来,本座不斩无名之辈!” 女人嘤嘤嘤的笑起来,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一点,“奴名伽御辛,狂门主可记好杀你的人。” 狂冉自是大怒,飞身而上,两人拳掌交错。 几个会合下来,竟是大名鼎鼎的“拳皇”狂冉落败。 若不是青逾挡了一击,女人的十指纤纤,定会洞穿这斩妖门门主的天灵盖。 而挡住了这一击的青逾道人,竟诧异地感觉到肩膀有些发麻,似乎被这一下震伤了。 怀音看在眼里,只觉得十分诡异,这女人比之前跟自己交手的时候强了不是一点半点。 莫非那时候她在隐藏实力? 自然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女人一步步邪笑着靠近,下一刻似乎便要踏上台阶。 可就在这时,却仿佛无端升起透明的气墙,将女人挡在外面,再不能进一步。 伽御辛扬起了头,眼神中多了些恶狠狠的意味。 “呵,神尊君故,不过是个沽名钓誉、假公济私的东西,还敢称神?” 君故站在高处,眼神淡漠得很,“玄吟,你靠这种方式挣脱我的束缚,不觉得羞愧吗?” “龙魂之体,接近半神的你,也会愿意和一个魔女结合吗?” “呵,”女人笑了,笑声突然开始嘶哑,整个头皮忽然自己撕裂开。 没有半滴鲜血溢出,而是半边脸的皮尽数褪去化为了鳞片,额头甚至长出了一个尖尖的角。 “魔又如何?总比你这样高高在上的伪君子强得多。” 此时的女声已经夹杂着低沉的男声,仿佛是一对男女在一起说话。 一众修真者看着眼前这样的变故。 有见多识广的已经忍不住低呼,“龙尊玄吟!传说中遭了天罚的那条孽龙!” “它怎么还能回来?” “好事多磨,神尊一定会打败那孽龙的。” 怀音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她还记得后山墨玉潭中被封印的那条龙。 不出所料,便是害得龙族被覆灭的凶手,也是眼前这东西。 原来他叫做玄吟。 第一次见到那龙的时候,怀音便感觉曾经血脉里的畏惧,说不清楚是为什么。 半人半龙的那东西突然扫了怀音一眼,少女瞬间觉得后背生寒。 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正好被君故搂住了腰身。 那东西看着自己的时候,眼中似乎带着不屑,又带着些憎恨。 君故小心翼翼护着怀音的动作,自然落到了众人的眼中,玄吟也不例外。 “神只生来无心无情,神尊君故,你拿什么爱人?又拿什么爱她?” 男声阴沉嘲讽、女声尖锐刺耳,交错的声音让人听得难受。 君故微微勾起了唇,这应该是众人第一次见到这高高在上的人笑。 明明看着怀音的时候无限温柔,看向半人半龙那东西的时候又一片凉薄和嘲讽。 “我自然爱她,亲手伤了所爱之人的你,又怎么会懂?” 君故的话似乎戳到了玄吟某些说不出的伤心之处,那半人半龙的东西突然仰天咆哮起来。 发出了有些愤怒的龙鸣。 暴怒的啸声让在场所有人都捂住了耳朵,无法承受这巨大的噪音。 君故还在冷笑,可下一秒,他便笑不出来了。 半龙半人的东西自怀中掏出了一根红线,一半龙脸一半人面的脸上挂起了几分恶意的笑容。 “如果这就是你的爱,那可真是场笑话,也肤浅的很。” 暗红色的一根线,泛着浅浅银光,线尾坠着一颗圆圆的晶莹剔透的珠子。 怀音不认识那是什么东西,却感觉身边的师尊身子瞬间僵住了。 周围的人依旧未停止窃窃私语,却没有一个人能说出玄吟拿出来的东西是什么。 唯独青逾道人,在看见那红线的瞬间瞳孔一缩。 他隐约记得,师尊抱回小阿音的时候,小小的婴儿手腕上便系着相同的一条红线。 他是不经意间发现的,甚至青逾还很不巧的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 而在看见青逾把玩那条红线后,君故虽然未至一词,第二天青逾便看不见那东西了。 虽然看不见,那东西却依旧存在。? 第144章 不仁。 甚至不只是阿音,或许连师尊身上都有那东西。 望月红线,史上也称,姻缘线 如所有修真者理解的那种,月老将其打结缠绕,造就一对有缘人的东西。 这样的东西,听起来似乎是美好的祝愿。 但仔细想想,被人摆布,爱恨都不能决定,而是爱上固定红线的那个人。 是多么一件恐怖的事情? 因而众神几乎湮灭后,这世间便没有红线了,有情人或是终成眷属,都由自己的心意决定。 可青逾清楚滴知道,自己见过阿音的身上有这么一条红线,那必然捆了一个人。 而根据刚才那半人半龙怪物所说的话。 阿音的红线缠绕的对象必然是师尊无疑! 师尊缘是因为一条红线爱上了小阿音。 有了这个认知,青逾道人的心中突然空落落的,有些心疼一无所知的小师妹。 曾经不了解的事情也似乎有了答案。 神只原本就无心无情,不能体会人间爱恨的师尊,怎么会出乎众人意料,真的爱上小师妹? 甚至如今的娶亲。 不过都是姻缘线作祟罢了。 难怪那龙魔会说出这样的话。 玄吟还想说些什么,将这些年压抑的一切,关于君故隐藏的那些都说出来。 却被两个低沉的声音同时喝止。 “闭嘴!” 是君故,也是青逾。 玄吟一愣,君故却已经动了,有些凶狠地扑上前,朝着半人半龙的怪物一剑劈下。 如血的红衣猎猎作响。 怀音看得有些愣神。 她很清楚地感知到师尊生气了,从未有过的那种生气,至于为什么,她却一无所知。 甚至一旁的青逾也加入了战局,甩着拂尘狠狠敲向怪龙的头。 师兄看起来似乎也是很愤怒的模样。 一时间怀音觉得自己仿佛错过了什么。 那半人半龙的怪物以一敌二,却丝毫不落下风,双方打了个平分秋色。 倒也不是君故制不住那怪龙,而是青逾夹杂在其中,不时竟会阻碍到师尊。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拳脚起落之间会对向君故。 还真不知道是不是在帮倒忙! 而且让怀音觉得有些诡异的是,师尊似乎刻意压制了些修为,根本没能发挥出全部的实力。 不只是少女这么觉得,在场众人都这样的觉得。 所以在君故错身挨了玄吟一掌,脸色隐隐发白的时候。 满座震惊。 怀音更是惊惧,匆忙跑下了台阶,几乎冲到了自家师父的旁边。 而在她下台阶的时候,君故便觉得有些不妙,“别动!” 然而却已经晚了。 话音未落,怀音的步伐已经踏出了最后的一节阶梯。 而离开之前君故布下的结界那瞬间,原本在远处,那半人半龙的怪物已经一跃而起。 从天而降般,利爪狠狠刺向怀音的胸口。 速度极快。 在一瞬间,在场众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然而一道蓝衣却更快,猛地推开了怀音,单薄的身躯就那样挡在了少女的面前。 十指纤纤如利刃,瞬间便穿透了那人的胸膛,鲜血喷涌而出。 怀音藏在那人的身躯下,鲜血从他的身上飞溅了她一身,鲜血藏进喜袍里,根本分不清颜色。 还有许多溅在怀音的脸上,滴进了瞳仁,几乎将少女的眸子也染成血红色。 尽管这样,霜寒却依旧忍着剧痛,只是微微颤抖,“阿音,别怕。” 二师兄脸上浅淡又充满死气的笑容深深映在了怀音的脑海里。 少女根本不知道下一刻发生了什么。 而在场所有的修真者,却在那一刻,看到了真正的龙。 剧烈的白光闪过,仿佛要刺瞎人的眼一样。 光芒过处,便是一条通体银色的大龙,仿佛穿着神气的盔甲般,漂亮的不像话。 那龙抬头咆哮了一声,龙鸣声比之前更加尖锐和可怖。 从天空自上而下猛地俯冲下来。 龙尾一卷便将地上那半人半龙的东西卷在尾巴里。 狠狠地勒紧,下一刻,绞成两半。 仿佛泄愤。 事实上,也确实在泄愤。 所有人都被这变故惊呆了。 刺眼的光芒照亮前,是怀音和霜寒在那光芒之中。 而光芒消散后,怀音不见了,多了一条巨大的、有些可怕的银龙。 这世上本是没有龙的。 六界八荒,众人皆知。 祖神以身殉道,最终成为了天地间最后的规则,是为天道。 神龙一脉当然也是上古最强横的神只,可后来有一只孽龙竟想逆天改命。 从而为龙族带来了灭顶之灾,这世上再无一只龙。 而今天,他们不仅看到了一只半人半龙的怪物。 听闻了将上古搅得腥风血雨的龙魔玄吟。 还见到了一只真正的巨龙。 虽然还很幼小,但今后若是它能成长起来,便是世间最强盛的存在。 而能在祖神的眼皮子底下。 违抗它的法则,将这样一条小龙崽藏起来,并养到这么大。 众人看向君故的目光都有些不那么纯粹的敬畏。 而是带着一丝怀疑和不安。 这个神只到底想做什么? 将龙族的血统当成人类孤儿养大,甚至还和她成亲。 是想夺取规则和气运自己成为天道至尊吗? 没有人能猜到。 君故最初看到这样一个弱小的小崽时,只是想试试能不能将她养大。 幼小的一团奶乎乎的小东西,当时根本没有化龙的能力。 怀音的母亲是神女,他的师姐,那个最温柔又最任性的女人。 而她的父亲,却是一条孽龙。 神女动心本就不被天道的规则允许,何况爱上的是一条孽龙。 怀音生来便注定要受到三灾九难,天道根本没打算让她存活下来。 君故将这小小的团子放在身边,精心地喂养。 为她挡过各种劫难。 在怀音成年最险恶的那一关,甚至自剖出了半颗金丹。 勉强护住了她的性命。 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怀音又何曾例外? 在命数的捉弄下,前世怀音终究是死在了化龙之前。 甚至被剥皮抽骨,连具全尸都未曾留下。 这或许便是对君故最大的惩罚,他想守护的人,天道便要以最残酷的方式让其殒命。? 第145章 红线。 可君故终究是个固执的,他想要守护的东西,那便会一直坚守下去。 逆天改命又如何? 他只想看到他养大的小姑娘好好的,平安地生存下去。 耗费半数的修为,等上了数千年,在一个合适的日子,他将一切重新开启。 换回了他的小姑娘。 他们再度重逢。 这一切的最开始是不是源于爱情,君故并不确定。 在师姐离世的那一天。 或许是为了护住她的女儿,星澜问完君故有没有爱过一个人之后。 便趁着君故不注意,将望月红线系在了他和阿音的身上。 这原本,还是她为了她自己和那孽龙所求的。 至于君故缘何没有反抗,其实根本谈不上不注意,而是并未打算躲避。 或许是因为看见了星澜的痴迷。 有那么一瞬间,君故也想尝尝所谓人间情爱。 只是对象是那么一个丁点大的婴儿,君故根本生不出什么旖旎的心思。 从一开始抚养阿音到少女长大成人的这段时间。 君故甚至都不觉得自己有受到所谓红线的牵绊和干扰。 无关爱恨。 或许更多是一种责任。 是什么时候能感受到动心。 那大概是前世怀音死去的那一刻。 因为从那一刻开始,君故真正做到了波澜不惊,仿佛一潭死水。 世间一切他都不放在心上。 所有的情绪似乎都随着女孩儿的离去尘封。 他替小姑娘报了仇,杀了人,却始终没觉得心里有片刻舒缓和宁静。 而时隔千年终于等到九星一线的日子,终于能让他献祭半数修为。 明明是撕裂身体的剧痛,几乎没人能受得了。 君故却生生熬过去了,且只余微笑。 再相见,真好! 在浮云楼将少女拥入怀中的时候,君故终于明白了所谓幸福的含义。 便是你以为丢失不见的珍宝,突然失而复得,出现在了你的面前。 而这一次,他会很小心的将她保护好。 青逾道人头疼地让弟子们遣散了前来的宾客,有好事之徒几乎是被刀剑逼着赶出山门的。 当然这些人转头又将天外天小长老真身是龙的消息捅了出去。 而那半人半龙的怪物,在被化而为龙的怀音绞断身体后,尽数化为了一滩血水。 如雾一样散在风中。 魔修的功法,绝不是那么轻易被打死的。 上一次君故便知道了,而今众人也都亲眼看了一遍。 银龙还在天上盘旋,叶桐已经冲到了霜寒的身边,后者浑身冰凉,已陷入了昏迷。 一身鹅黄色轻衫的少女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 叶桐从来没见过她的师父,堂堂剑尊有过这样虚弱的时候。 他明明那样自信和傲然,不该是这样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模样。 为了师叔,他连命都不要了! 大颗大颗的眼泪滑落湿了衣襟,叶桐记得,她师父最喜欢她穿着一身。 因为他很嫌弃地说过,你那样黑,肯定还是穿嫩黄色好看些。 她的师父,她最爱的人。 明明一直都很嫌弃她。 可当年面临危险的时候,总是他第一个护在她身前。 让她有一点点认为,她也是很重要的。 可当霜寒用比他拔剑还快的速度,挡在了怀音的身前,挡住了那致命的一击。 叶桐才发现,原来爱一个人是这样的。 这样才是爱呐。 阿槐仍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只是不颠脚了。 她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又看了看天上化龙的怀音,忍不住轻轻皱了眉。 这场上,也只有她一个人还能安稳坐着。 青逾道人吩咐着徒弟们小心将霜寒抬了下去,送到医修那里。 其实这样致命的伤,掌门的心中也有些犯嘀咕,到底能不能治好。 而治好之后,又会不会对霜寒修行有影响。 周围清场,连弟子们都散了,虞归也拉着阿槐离开。 虽然有些犹疑和担心,但有神尊在此,根本轮不到外人操心。 虽然虞归也很是迷糊。 他那个高傲又任性的小师叔,怎么忽然就变成了一条龙。 于是云台上除了依旧在天空盘旋的银龙,地上便只剩下君故和青逾两个人。 天色由明至于暗。 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师徒俩就这么静静站着。 青逾终究是沉不住气的,狠狠揪掉了自己颌下的白胡子,而一头银丝也化为了黑发。 老迈如橘皮的肌肤也在下一秒恢复了光泽。 沧桑的老翁在瞬间化为了翩翩美少年。 这本就是他曾经的模样,让四海八荒都心动不已的美男子。 因为敬佩自己的师尊,所以青逾别无选择,只能将心爱的人拱手相让。 可当他发现师尊对于师妹的爱只是源于一根红线。 浅薄得根本毫无保障! 若有一天,师尊突然不爱了怎么办? 师妹该怎么办? 青逾不敢去思考那个可能性。 他放弃争夺的机会,不是为了让师妹陷入今后的痛苦中。 “若是师尊根本不爱师妹,只是因为红线的禁锢,便请将她让给我来照顾。” 这是青逾第一次在君故面前说出这番话。 这番有些大胆和越矩的话。 君故只是仰头看着天空,沉默了良久。 久到青逾几乎有些不耐的时候。 那漠然的神只终于开口,“我无法让,这是阿音自己的选择。” 青逾紧紧皱起眉头。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君故却又转头看他,“我很爱她,此生挚爱,至死无悔。” 在青逾的眼前,君故的发从发根至发梢,寸寸化为雪白。 这场景简直比怀音化龙还要让青逾讶然。 “师尊你” “我陪不了她多久,终究,还是要请你们照顾好她。” 神只一向漠然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其他的情绪,青逾分辨不出,只能茫然地点头。 君故淡淡笑了,那笑容带着些释然的味道。 终于在云中翻涌了几乎一夜后,半空中的银龙也脱力地坠下。 君故解下了自己大红色的外袍,飞身而上,将半空中的又从白光中化为人形的少女裹好。 青逾只能看见,师尊怀中漏出来的一只,有些白嫩的小脚。 下一刻,又被君故贴心地包好,再寻不见一丝踪迹。 青逾道人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而君故已经抱着怀中的少女缓缓离开。 踏在晨曦下,微风过处,神只的白发有些凌乱。 第146章 嫌隙。 怀音再醒过来的时候,是躺在君故的软榻上,身上盖了一条雪蚕丝的薄被。 她对自己之前化身为龙的记忆已经很模糊。 只隐隐约约记得霜寒浑身浴血的场面,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猛地从床榻上坐起来。 起身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身上不着寸缕。 因为身体变大破坏了喜服,君故只能用自己的外袍将她裹了起来。 却没法帮她穿上其他衣服。 手臂和腰间有些青紫的痕迹,是她在云间翻滚跌落时不小心撞到的。 当然这一切,怀音是不知道的。 她怔怔地看着身上的伤痕,脑子里一抽一抽的疼,却想不起来之前的事情。 君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房间中。 在怀音的面前,他变回了之前黑发的样子。 一身黑衣的男子步伐无声而寂静,缓缓走到了怀音的身边,为她套上了一件外衣。 少女下意识拉住领口,另一只手还不忘攀住君故的袖子。 “师父?二师兄” 接下来的话问不出口,怀音也不敢再问,怕听到让她害怕的答案。 在怀音最后的记忆里,霜寒闭上了眼毫无生气。 那不是一场梦。 怀音只能确定的只有这点! 少女的目光凄惶,让君故忍不住生出了些许不满。 他的阿音,怎么能满心满眼都是其他的男人? 将有些瘦削的女孩儿搂进怀中,抚摸着她细腻的肌肤,君故的唇贴到了她的耳边。 带着些安抚的味道。 “霜寒在医仙那里,一定会没事的。” 即使听到这样的回答,怀音的眉头也没能松半分。 深深的愧疚感填满了少女的心。 怀音甚至希望受伤的人是自己,而不是霜寒。 或许伤能够治好,但谁也不知道会不会造成以后的影响。 霜寒那样嗜剑如命,追求极致修为和进步的人,若是因此退步,那对他是怎样的打击? 怀音的眸光闪了闪,终于动了唇,“我想去看看他。” 对于小徒儿这样的要求,君故无法拒绝。 虽然他其实很想拒绝。 抓着小姑娘沐浴洗去了一身的血腥味,又换了件干净的白衣。 君故拉着怀音亲自下了山,去到了医仙的药庐。 天外天能排得上号的长老们都在此处。 霜寒是六界剑尊,当然也是仙门的顶梁柱之一。 出了这样大的事,根本没人能安稳呆在自己的山头,便都守在药庐门口。 医仙是个脾气古怪的,最不喜欢人聚在自己的地盘。 可现在他也做不了主,只能冷着脸将众人拦在外面。 可他再大的脾气,也不可能拦住神尊。 君故拉着怀音站在霜寒的榻前时,才发现叶桐竟然也在。 “这丫头死皮赖脸在我门口跪了一夜,我是没办法了,您可帮着劝劝。” 医仙半是吐槽半是求救道。 他从小看着仙门的这些个小孩子长大,叶桐当然也不例外。 老头子脾气古怪得很,却又最是心软,自然不忍叶桐真的将她自己折腾出什么毛病。 于是臭着脸将人放了进来。 怀音看着叶桐惨白的脸,一时间心里更是愧疚。 三人守着一个昏睡的青年,竟没人先开口,一时间气氛尴尬又沉闷。 “小师叔,我想跟你说说话,神尊能暂且回避吗?” 终于,叶桐语声有些沙哑地开口,只是说出来的话有些古怪又无礼。 无论怎么算,她都是小辈,绝没有叫君故离开的道理。 可君故只是沉默了片刻,便轻轻答了一声,“好。” 不用去想,君故都能大致猜到小姑娘会说些什么。 若换了其他人,君故自不会这么听话,但怀音向来是宠着叶桐的。 她最可爱的小师侄。 君故并不想这两个人造成什么无法挽回的误会和遗憾。 在神尊头也不回地离开后,两个人又陷入了长长的沉默中。 怀音还是第一次看到叶桐这么失魂落魄的样子。 曾经的小丫头,脸上总带着没心没肺的笑容,毛躁起来让人头大得很。 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小丫头有了心事,举手投足在某个人面前变得谨小慎微。 怀音一直都知道,叶桐喜欢上了霜寒。 只是不知道,这份感情已经变得很深、很深。 在不经意的时候生根发芽,从幼苗长成了参天大树。 看着叶桐落寞的模样,怀音伸手想拍一拍少女的肩膀,表达自己的安慰。 可却被叶桐很僵硬地躲开了。 于是怀音的手便悬在了半空中,不上不下。 怀音的眼神黯了黯。 她最害怕的事情便是如此,没想到还是发生了。 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的事,她又不是傻子,何尝看不出来? 霜寒对她有着些别样的心思。 不是师兄对师妹的照顾。 而是一个青年对着心仪的女子。 一开始发现这点的时候,怀音恐慌的很。 又有些莫名的尴尬和心有余悸。 她很清楚的是,叶桐深深的喜欢着霜寒,她的师兄。 而霜寒却莫名对着自己大献殷勤。 这样俗套的感情纠葛,无论放在哪本话本里,都是极为狗血和好笑的故事。 可偏偏它就真的发生在眼前。 但怀音对霜寒却没有半点心动和旖旎的情绪。 无论前世今生,她都只是将那个人当做了自己的师兄,尊敬和关心的人。 绝不是爱人。 也没打算发生超越友谊的任何情感。 偏偏霜寒纠缠着不放。 便让三个人都陷入了某种尴尬的局面中。 当然霜寒也不是绝对要接受叶桐的感情,但是却选择了最无能的逃避的方式。 怀音想到这里也只能苦笑,她没资格说霜寒什么,因为她自己也在躲避。 假装不知道霜寒的一切感情,将自己缩在一个安全的躯壳内。 看着那人一次又一次失落甚是绝望的表情。 甚至在与师父新婚,接受二师兄祝福的时候,也很刻意地避开了目光。 怕的就是霜寒真的将这份情感挑明。 怀音不想让叶桐误会什么。 可如今叶桐还是疏离了自己,或许是因为霜寒受伤,又或许是因为别的。 她们师叔与师侄两个,终究是起了嫌隙。 再没法回到过去!? 第147章 夫人。 叶桐偏过头躲开怀音的触碰时,头和身子都僵硬极了。 她心底并不想怪责小师叔,也很清楚自己根本没有怪罪的资格。 但内心的情绪是无法掩盖的。 霜寒受伤濒死真的刺激到了可怜的少女。 让她对怀音也生出了一丝怨气。 怀音垂下了头,有些低声道,“对不起,是我的错。” 有些事情,并非道歉便能得到原谅。 但该道歉的事情,就是该垂下头,表达自己那点微薄又不足道的歉意。 叶桐闻言心中更难受了,“你没有错,师父也不会觉得是小师叔的错,师父是心甘情愿” “师父从来没有说过,小师叔你也不知道,可我不忍心,是我应该说对不起,小师叔。”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一件师父永远都不想告诉你的事情!” 少女的情绪逐渐激动,站起身红着眼看向怀音。 怀音这才有些惊讶的发现,叶桐已经这般高了,与自己不相上下。 是个大姑娘,有自己的意识,会哭笑和吵闹,而他们依旧把她当成小孩子一样对待。 “我,知道。” 沉默了良久,怀音才有些艰难地开口回答道,“对不起,叶桐,我知道。” “你知道?”叶桐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有些难以置信。 她只认为霜寒一腔感情付诸东流,却从没想过怀音早就看见了。 只是因为害怕而躲避,懦弱地装作一无所知。 回过味来后,叶桐便有些愤怒,“你知道什么?” 对于这样尖锐的问题,怀音只能沉默。 而叶桐蓦的靠近了两步,几乎凑到了怀音面前,有些逼视地问道,“你早就知道师父喜欢你?” “是吗?” 最后两个字,几乎带着祈求的味道。 叶桐不敢相信,师父付出的一切小师叔竟都是看在眼里。 而即便如此,她还是狠心的不肯点破,想看着一个傻瓜一样看着霜寒苦恼和惆怅。 怎么能这样! 一瞬间叶桐痛苦极了,她似乎能感受到霜寒的绝望、痛苦、还有深深的悲哀。 而怀音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对不起。” 这声抱歉,既是对叶桐,也是对君故。 没有快刀如乱麻的拒绝,或许便是最大的错误。 叶桐泪流满面,她想嘶吼,却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只能压抑地咬着自己的拳头。 “你怎么能这么对他?你知不知道,他有多爱你?” “哪怕给他一点点回应,让他知道自己不是在徒劳的为你付出。” “这样也不行吗?” 语声带泣,说不清是在哭诉自己的委屈,还是为霜寒叫屈。 面对这样崩溃的叶桐,怀音毫无办法。 她素来不是脾气很好的人,若换了旁人这样指责早就拂袖而去。 但是面前的人是叶桐,她除了无奈的同时,只觉胸口发紧。 并非是她纠缠着霜寒不放,也不是她非要霜寒喜欢她。 甚至这份喜欢太过沉重,她根本就不想拥有。 说起来或许有些无情,但无可奈何,不是每一份欢喜都要配得上另一个人的心悦。 她爱慕的人,此生只有一个君故。 换了任何人都不行。 “叶桐,如果换了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对于这个问题,那低泣的少女并没有回答,只是顿了顿。 怀音知道她听见了,也没有去追问。 霜寒的感情,她只能辜负。 假装不知,只是想让两个人都留些体面。 就在少女低低啜泣的时候,医仙脸色很不好地走了过来,“要吵出去吵!” “在病人面前大呼小叫成什么样子?” 听到老医仙提到了霜寒,叶桐连忙闭紧了嘴巴。 而怀音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知道已经不可能再有交谈下去的可能性,遂转身离开。 而叶桐瞟了一眼怀音的背影,眼中只剩失望。 怀音出门的时候,正好撞上天外天一众的长老们。 众人见了她忍不住朝后面退了两步。 或许是那一日她化龙实在惊悚,让众人都没想好怎么接纳。 怀音却没放在心上,这些个长老见了她一向避如蛇蝎,这次只是反应大了些。 或许是都认为霜寒受伤的事情全是拜她所赐。 想离她这倒霉蛋远些。 扫了众人一眼,怀音深深吸了一口气,却又懒得解释,转身便要离开。 步伐一迈出,便撞入了一个有些温暖的怀抱。 君故将人搂在自己的怀里,眼神不善对着在场的人一个个看过去。 之前他下了死命令,将阿音化龙的那件事掩盖过去。 虽然最终还是必然会知道这件事,但君故总觉得,晚一日知道,她便会多快乐一些。 众人还从没见过神尊这副可怕的样子,纷纷下跪叩拜,“恭迎神尊!” “阿音如今是我的夫人,倘若你们还觉得我是神尊,便也请同样尊重她。” 君故的声音冷冷,却又似乎带着某种阴鸷。 众人面面相觑,心头一阵发寒。 神尊这样的态度,让所有人都有些恐慌和害怕。 虽然从前君故也是冷漠的,仿佛终年不化的雪山,但总归是温和的。 不会带着如此重重的杀意。 就好像他们如果不尊重怀音,将其当做神尊一样存在的话。 君故会真的杀了他们。 最终一个年纪比较大的长老颤巍巍站了出来,对着怀音拱手一拜。 “见过夫人。” 这位长老的辈分极高,在众人中也算是最有威望的,甚至是看着怀音长大。 看着面前老者恭敬的态度,怀音有一瞬间的不忍。 “静长老不必如此” 君故却是站在了怀音的背后,固执而坚决,“你本就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合该如此。” 神尊的这句话,在众人心头都狠狠敲响了一记警钟。 余下哪怕还有不服的人,也不敢再表露些什么,连辰静长老都已经拉下了脸行礼。 他们又有什么弯不下腰的呢? “见过夫人。” 众人一一叩首,语声如雷。 怀音愣愣的抬头,便对上了君故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眼神中还带着一丝笑意。 那曾经高高在上,她无法企及的存在,已经对她伸出了一只手。 怀音无奈地喟叹了一声,将手牵了上去。? 第148章 陈默。 离开之际,怀音也没忘记吩咐众人起身。 好歹都是看着她长大的诸位叔伯辈,如今受了这些人的礼,怀音也有些尴尬。 只是师父固执的很,抓着她的肩膀不允许她躲避。 明明他也不在乎别人是否对他行礼,却在乎旁人肯不肯对她弯下膝盖。 怀音当然知道,长老们是不服气自己的。 甚至已经做好了不被重视的打算。 总归她嫁给君故,也不是为了名利和身份地位。 而是真的很喜欢,想一生一世与这人在一起。 可没想到师父宁愿落那些长辈面子,也要将她的面子找补回来。 唔,似乎那些长老也只能算她自己的长辈。 对于师父来说,还算不上! 少女缩在榻上胡思乱想着,顺手还卷了本杂书胡乱翻着,不时用目光瞟向君故。 神尊被她看得有些无奈,只能轻声问道,“又怎么了?” 距离训斥那些长老又过了好几日,两个人在垂云峰的殿中腻了很久。 医仙那里已经传来了好消息,霜寒的伤势好了许多。 靠着一颗千年灵草吊命,竟是生生将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怀音隐约听说那棵草名唤陈默,竟是自己前世去蓬莱寻过的仙草。 此物稀罕难寻,连天外天里都只有这一颗。 靠着陈默的功效,霜寒胸口流血不止的伤口终于开始收敛。 虽说人还没有半点清醒的迹象。 但总归是一切都好起来了! 无论怎么说,霜寒救了怀音一条命,君故当然不吝啬,医仙要什么他便给什么。 只一个要求便是,一定要让人恢复如初。 君故很清楚,若是霜寒的伤势不能好起来,小徒儿往后余生都会在愧疚中度过。 但是对于君故的这个要求,连医仙都不敢打包票。 他们只是修真者,与天争命,旁人叫他们一声仙人,不是代表他们真的已经成仙成神。 不惧生死。 唯一成神的那个只有君故。 而连君故自己,都不是万能且无所畏惧的。 如今的他,连维持着自己平常的状态都很艰难了,时日无多。 正因为清楚,君故也没有过多为难医仙。 怀音却起了些别的心思。 她自然听说了陈默的效用,只这一颗,便能将濒死的人救活。 那倘若再来一颗,是不是能直接治好这个人呢? 私下里,怀音开始磨着医仙百般追问。 医仙一听只骂她异想天开。 要知道霜寒伤成这个模样,大罗金仙都难救,不然君故也不可能袖手旁观。 靠药草一点点续着性命,最后拿丹药慢慢养着,说不定哪天便有机会能醒过来。 只是醒来之后,修为必然会倒退,好一点是比从前差,坏一点便是全无。 怎么可能凭借一颗仙草便毫发无伤? 医仙说得含含糊糊,怀音依旧喋喋不休。 被她磨得没办法,医仙只能威胁和吓唬,“那蓬莱山上可怕得很,你可不要打什么鬼主意。” 蓬莱山上的可怕,怀音早就见识过的。 她甚至在那荒山上受了重伤,几乎殒命。 生死一线逃了出来,却也没逃得了,最终死在上官策手上。 她比所有人都清楚,那山上有着什么东西。 虽然老医仙没明说,但怀音已经听明白了,那颗草必然对霜寒有着绝大的好处。 即便不能恢复如初,那也能恢复到八九分。 而且更益于今后的修炼。 打定了主意,怀音想再探蓬莱。 只是不知道师父会怎么想。 对于师父来说,上蓬莱山或许会更轻松? 怀音这么想着,却有些不那么笃定。 她还记得师尊之前和那半龙的怪物对战时,竟有些乏力的样子。 莫非有什么暗伤没能痊愈? 一念及此,怀音软着嗓子,有些低低唤道,“师父” 君故看着她,明明最开始是些无奈的表情。 但目光落在少女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露出的半个肩头,眼神又有些幽深了。 他还记得曾经尝过那香软,细腻的让他爱不释手的如雪肌肤。 于是便凑到了那娇娇嫩嫩的小姑娘身边,将整个人覆在了自己的躯体下。 他们已经成亲了呢。 所以做些什么似乎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怀音睁大了眼睛,她不明白为什么只是想说一件正事,便惹来了师父有些孟浪的行径。 有些娇嫩的唇被吻住,带着细微的啃咬。 奇妙又诡异的感觉让怀音慌张又羞涩。 细白的手腕被紧紧抓住,强迫扣在了软软的榻上,肌肤似乎比雪蚕丝织就的褥巾还要白几分。 君故自上而下看着她,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感觉。 有柔顺的发垂到了怀音的脸上,扫过胸口,擦到有些难耐的一点。 怀音哼了一声,像小猫儿一样柔软。 白日荒唐,大抵便是如此。? 事后怀音躺在榻上,只觉得身上软得厉害,仿佛化成了一滩水。 她从没见过师尊那样凶狠的表情,仿佛要将她拆吃入腹一般。 事实上,他也确实将她吃干抹净。 那高高在上的神只在情事上,似乎也很轻浮。 怀音想起方才的一幕,脸上便飞起两团淡淡的粉色,几乎红到了耳根。 不过她方才忍着羞涩仔细看了师尊身上,没有任何的伤痕,照例来讲应该没受过什么伤才对。 那为何无缘无故修为倒退呢? 这样的疑虑,怀音也不想多嘴问,生怕师尊真的有事情瞒着自己。 问出口那人会将一切都藏起来,只留给她完好无损的模样。 罢了,便让她自己来找答案! 只是去蓬莱这件事情,怀音依旧没放下,于是窝在师尊的肩头,小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君故听完只是顿了一瞬,便摸摸她的脑袋,“我去,你等我便好。” 怀音却是连忙坐起来,甚至没顾得上自己半身一览无余。 “不行!我要去,我知道那里有些什么东西。” 君故的目光落在少女认真的脸上,目光轻移,看向一片雪白,忽然轻轻地笑了。 肌肤胜雪,大抵便是如此。 怀音: 原本还认真反驳的少女瞬间缩进了被子里,乖得像个鹌鹑。 第149章 岛屿。 君故唇角勾出了浅浅的笑容,有些无奈地将人捞了出来,贴在了怀里。 “乖乖等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男人的声音仿佛喟叹般,在怀音的耳边有些沉沉响起。 那样温柔又小心翼翼的模样。 若换了从前怀音说不定稀里糊涂便答应了。 只是这一次,因为知道会遇见怎样可怕的东西,怀音并不想师父独自去冒险。 故而十分地坚持,不肯退让一步。 “我也要去!” 少女的目光固执极了,嘴唇紧紧抿着,颇有些倔强。 她一向便是如此,任何不涉及她本身意愿的时候,都是软糯好欺的。 就像方才在他手里颠簸的时候。 宛如一条在深海中迷失了方向的小舟。 可一旦有了自己的想法,便固执地听不进任何人的劝说。 君故看着少女的目光中有些无奈,更多的却是忧虑。 蓬莱不比其他地方,那是上古的神只们陨落的岛屿,诸神黄昏之地。 那样至诡至邪的地方,如今的他去了也不能保证能全身而退,何况带着阿音。 君故叹了一口气。 自他的小徒弟重生以来,他叹的气比从前千年万年都要多。 有时候神尊也会懊恼自己此时的孱弱,没有办法再任他的小徒儿予取予求。 怀音并不知道师父心里在想些什么,但她却不能为了自己的事情让君故独自去以身犯险。 何况他们如今是道侣,比人间夫妻还要亲密的存在。 凡人尚且知道夫妻一体,他们身为仙人,又怎能分离? 怀音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决定向君故说出自己的秘密,其实她本不该瞒他。 “师父,我想跟你说一件事,你会相信我吗?” 娇软的少女缩在男人的怀中,双手有意无意缠绕在一起,很纠结的样子。 君故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温润如林籁,“我会相信。” 这样一句话让怀音彻底放了心。 她总是相信他的,而他也不可能因为任何事情欺骗和隐瞒她。 即便这件事情很离奇,根本无人能够想象。 但她的师尊总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 至少从上古活到现在的神只,总是比其他人都见多识广的。 怀音慢慢从君故胸口爬起来坐好,用薄薄的蚕丝被拢在胸口,有些闷闷地开口,“其实,我本来已经死了。” “人间有前世今生,或许修真界也有。我的前世辜负了你们,做了很蠢的事情,被上官策欺骗利用,最终惨死。” 前世的种种,怀音不愿意仔细去回想,于是便挑挑拣拣,给师父说了个大概。 “我是重生而来的人,对这个世界,我有更多的一次经历,蓬莱山我曾去过,那里藏着一只上古大妖。” “它厉害极了,我几乎死在它手上,即便是师尊,在不了解的情况下,也不一定是那东西的对手。” “就让我与你同去,师父” 怀音知道自己这番话说得有些散碎,正常人听了或许都会云里雾里。 但她自己都不知道从何开口。 修真者身死道消,重生归来的机会宛如天方夜谭。 君故或许还会认为,她说这些是为了上蓬莱编的瞎话。 一念及此,怀音有些无奈地长叹。 挫败地垂下头,却在下一秒,又被身边的男人拥进怀中。 君故似乎很喜欢抱着她的感觉,动不动便会将人一搂,嗅着少女耳边一缕软软的发丝。 怀音不知道的是,因为曾经失去的恐慌,才会舍不得放开一分乃至一秒。? “我信。” 君故贴在少女的脖子旁边,语声带着些淡淡的笑意。 怀音还道是自己听错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又惊又喜地看向身边的男人。 “你相信我?” “嗯。” 君故一边应着,一边替少女拉好了因为激动拉开的雪蚕丝被,动作温柔极了。 她本就是他拿一切换回来的,又怎么会不信她? 但凡此种种,君故并不想过多去解释什么,甚至关于自己前世又做了什么事。 哪怕是为了小姑娘好的事情,君故都不愿意再提及。 该消散的,便让它无声无息的离去。 君故淡然的态度让怀音有些惊奇,不过很快便释然。 或许高高在上的神只俯瞰一切,师尊早就猜到了自己身上的不寻常,只是一直在等她坦白。 一念及此,怀音又有些挫败。 她本以为自己有秘密,还一直在尽力隐藏这个秘密,生怕别人会将她当成什么怪物。 却没想到师尊一早便看透了。 而且在揭开这个秘密的时候云淡风轻,让怀音一切的担心都成空。 看着怀音低落的样子,君故觉得好玩,于是便伸手揉乱了小姑娘有些柔软的长发。 女孩儿的发丝就好像她的性格一样,看着摸着都很柔软,真正抓住却宁折勿弯,倔强的很。 君故也不愿意阿音一直陷入这样低迷的状态。 于是只能退了一步道,“我带你去蓬莱,但你绝对不能以身犯险,答应我。” 这样的话无疑如拨云见日。 怀音几乎一瞬间便开怀,这本就达到了她最初的目的。 看着小徒儿欢欣雀跃的模样,君故也慢慢勾起了唇。 原来他的开心是这么简单,看到她笑,他便会忍不住笑起来。 即便这个笑容是因为他答应她去救别的男人。 虽然心知怀音对霜寒没什么男女间的情爱,但霜寒却对他的阿音念念不忘。 怕是此事过后,两人会再度纠缠不清。 然而心中清楚会造成的后果,君故却没打算放弃去蓬莱的打算。 哪怕他此时式微。 只是因为,那时怀音想做的事情,小姑娘想偿还别人的恩。 他们夫妻一体,他也合该为她报恩。 无论怎么说,霜寒总归是他的徒弟,纵然心中吃味,也不能改变为师者该有的一点责任感。 于是师徒俩只简单对着青逾交代了几句,便踏上了去蓬莱的路。 再次见到青逾的时候,怀音有些震惊,她的大师兄,竟又重新变成了之前俊美的模样。 翩翩少年,君子如玉。 跟从前那个不修边幅的糟老头子大相径庭! 第150章 哀求。 青逾望向怀音的目光有些幽深。 变为之前的模样,也能让他直面自己的真心,更加坦然地对待小师妹。 哦不,或许现在应该叫师娘 如今青逾虽算不上彻底放下了怀音,但好歹不再懦弱的选择逃避。 他此生最亏欠的,大概是在某一边陲镇上酒醉后,春宵一度的那个女子。 而余生他也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找到、并且弥补那人。 虽然不知道大师兄心中的打算,但看他这副样子,应该是放下了某些纠缠了很多年的心结。 怀音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 看着怀音澄澈的眸子,目光只流转在师尊的身上。 青逾在心酸的同时也只剩祝愿。 两个人离开不远,还没走出天外天的山门,便迎面撞上了叶桐。 此时的叶桐与从前简直判若两人。 不比青逾的洒脱和放下,叶桐却是如被蛛丝缠缚,越陷越深。 曾经活泼明媚的少女,脸上只剩下疲惫和晦暗。 在得知霜寒可能再无法醒来之后,叶桐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快塌陷了。 她毫无办法,只能再找到怀音,和那个神只。 夺走了师父最爱那个人的神尊。 叶桐对君故是存着七分的畏惧和三分厌恶。 她甚至有时候会想,若不是这个人的存在,师父和小师叔便能走到一起了。 她并不介意沦为背景板,她唯一的心愿便是霜寒能够幸福。 自信的叶桐甚至认为,君故的爱太过极端。 明明有着师徒之名,却任性地仗着身份违逆伦常,大肆操办婚宴。 让六界八荒的人都来看这一场笑话。 而自己的师父,也因为搭救怀音,在这场婚宴中几乎殒命。 或许是陷入深深的痴恋中,叶桐全然没有发现,自己才变成了那个最任意妄为的人。 本来身为局外人的她,便没有资格去评判霜寒对怀音的感情。 而怀音也并不是一定要去回应霜寒的心意。 而她仗着怀音的容忍和歉疚,一次次去挑衅,君故虽然从未提起,却并不代表他不知道。 这爱得有些疯魔的少女,又一次拦在他们的去路前,让君故忍不住皱起了眉。 “师父。”怀音明显感受到了身边师尊的不虞,于是连忙伸手拉住了男人的袖子。 虽说叶桐让她有些失望,但到底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小姑娘。 怀音并不想伤害她。 何况因为霜寒的事情,怀音确实对叶桐存着一分歉疚。 虽然在君故看来,这份歉疚也不该有,她并不欠这个任性的小姑娘什么。 若真的说欠,或许是欠了霜寒一条性命。 但怀音就是很固执地拉着君故的袖子,将人推到了自己的身后。 认为这不是君故能参与进的事情。 叶桐就那么倔强地堵在两人前行的路上,身子单薄得仿佛一棵被风一吹就会折断的弱柳。 “叶桐,我之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到底想如何?” 怀音看向面前那丫头的目光只剩无奈。 叶桐抬起头,眼神本有些空洞,听完怀音的话后又逐渐聚焦。 “师尊的伤势比之前加重了些,你却看看他好不好?”脆弱而接近哀求。 瘦削的少女近乎哭诉的哀求,几乎没人能拒绝的了。 至于为什么叶桐愿意舍下脸面来求怀音。 怀音和君故告别青逾,却并未向其他人说明行踪,众人议论纷纷。 自然也传到了叶桐的耳朵里。 她只知道小师叔要离开了,却不知道怀音要去做什么。 虽说怀音不再来药庐的这些日子,她照顾昏睡的霜寒也有些许甜蜜的情绪。 但她知道霜寒终究是放不下怀音的。 何况只有怀音才能保证霜寒一定会在天外天得到最好的救治。 若是怀音走了,怕是霜寒的生机也会断绝! 慌乱无措的叶桐只能选择堵上两个人,央求怀音再去看看自己的师父。 她绝不能容忍的是,师父躺在病榻上生死未卜,怀音和君故便要离开去过二人世界。 其实这倒是叶桐有些狭隘了,天外天如今主事的是霜寒的大师兄青逾。 师兄弟的感情从前很好。 何况有着君故的吩咐,根本没人敢怠慢剑尊。 而且这少女也确实不知道怀音和君故此行的目的,自然会猜测不断。 只是这样的行为,终究让人有些寒心。 怀音仔细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明明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庞,可怎么也不是从前的样子。 从前的叶桐会对着她甜甜的笑,歪着头唤她小师叔。 在她和霜寒吵架的时候坚决地站在她身边,陪她一起数落霜寒的不是。 可如今的叶桐站在了她的对立面。 猜忌,试探。 重生以来,怀音绝少愿意去信任一个人。 或许是前世经历的背叛,深深刻在了骨子里,可叶桐明明是不一样的。 她曾经这个小丫头当成最知心的好友。 可似乎,一切都会走到尽头。 怀音淡淡看向面前的叶桐,语声温和却苦涩,“我和师尊是去寻药。” “你多耽搁一会儿,可能霜寒醒来便更慢一些。” 叶桐站在怀音的对面,身形有些僵硬。 她自然听得出来,怀音的话中带着不满和疏离。 只是听到去寻药,她下意识便回道,“我也去,你带去一起去给师父寻药!” 疏离又如何? 如今叶桐已经什么都没了,最不想失去的便是自己的师父。 催促着怀音去寻找解救的办法,已经是她能厚着脸皮做的所有的事。 叶桐这番话自然让怀音一时间沉默无言。 少女的那些个小心思向来逃不过她的眼睛。 叶桐不相信她! 对于这个认知,怀音只是抽了抽嘴角,感觉有些讽刺和好笑。 旁的,已经生不出什么情绪。 “你若走了,霜寒由谁照顾?”只一句话,怀音便打消了叶桐的念头。 叶桐当然不放心霜寒,可又不愿意放走怀音,生怕她像离开囚笼的鸟,从此远走高飞。 踌躇了片刻,少女咬着牙道,“不能让神尊一人前往吗?” 这话并没有得到回应。 反而怀音的目光突然冷厉地扫过叶桐的身上。 即使是无心,叶桐这话也说得太过分了!? 第151章 反水。 “我或许欠了霜寒,却不欠你,师尊更不欠任何人,没必要以身犯险。” “如果你觉得我们是为了逃避而离开,我们也可以选择不去。” 叶桐看着怀音森冷的模样,忽然便感觉委屈极了,从前怀音对她不会是这样的态度。 可君故冷冷站在旁边,少女终究什么都不敢说,只恨恨瞪了怀音一眼。 最终从来路飞快地溜走。 看着叶桐的背影,怀音只觉得有些心累,她不明白曾经那个听话明理的小师侄哪里去了。 君故站在身边,牵上了她的手,“走。” 怀音默然跟上了自家师父的步伐,久久不语。 叶桐心存怒气狂奔了很远很远,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离开了天外天的山头。 落日的余晖洒在地面上,映出散碎的光。 娇小的少女逐渐平复了喘息,有些呆滞地望着远方。 叶桐知道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但事关霜寒,她的心情便始终如空中悬锁。 无法放下。 她明知道在这件事上,怀音并没有多少过错,但还是忍不住生出怪罪。 而怀音也没了耐心,竟对自己怒目相向。 叶桐便出离愤怒,一瞬间竟生出了恨不得让怀音去死的想法。 这个想法刚涌上心头,少女便有些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无论如何,怀音都曾是她的小师叔,曾经最疼爱她的那个人。 她怎么会有这么大逆不道的可怕念头? “承认,你其实一直都很讨厌她啊,装可爱的小师侄,还不是为你师父打探她的消息。” 幽幽的女声在叶桐的耳边响起,惊得她几乎跳起来。 “你是谁!”少女的语声尖锐得近乎嘶吼。 那女声却轻轻笑了,继而便是一个红衣深深的女人出现在面前。 额角上有一块青色的鳞片,显眼极了。 那个与龙魔合体,变成半龙怪物伤了霜寒的人。 叶桐看见她的瞬间便红了眼眶,冲上去要拼命的姿态。 然而女人只是轻轻甩了甩袖子,便将叶桐挥出去好远,跌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也想伤到本座?”女声带着嘲讽。 叶桐死死咬紧了牙关,目眦欲裂。 女人慢慢靠近了她,一脚踩在了少女的手背上,伸手挑起了叶桐的下巴。 仔细打量着。 “倒是个清俊的丫头,只是比怀音可差远了。” 这一句话几乎击溃了叶桐的防线,她狠狠对着女人啐了一口,“呸!关你屁事。” 有些粗鲁的话,掩饰不住的是心中的愤怒和妒忌。 女人轻轻移开了脚,蹲下身将叶桐手背上一个鞋印的灰拍掉。 带着些怜悯地开口道,“我本就不想伤你,伤了霜寒,也只是个意外。” “凭我的能力,想治好他当然也是轻松的事情,只看我愿不愿意。” 这样的话实在太具有诱惑性了,叶桐猛地抬头看向女人。 女人的眸光闪烁,带着一丝蛊惑的味道,这时叶桐的眼底也有一点紫色的光亮。 看着叶桐有些痴迷的模样,伽御辛满意地笑了。 继而开口怂恿,“君故自然也有轻松治好霜寒的能力,可他不愿意,也不想。” “这忘恩负义的一对狗男女,你不该替霜寒好好教训他们吗?” 此时的叶桐几近被伽御辛控制,于是咬牙切齿地开口,“是!他们该死。” “那便去,乖孩子。”伽御辛用慈爱的声音道。 “等你在蓬莱山上杀了他们,回来霜寒便好好地站在你面前,你们能幸福的在一起。” 叶桐转身有些僵硬地离开了。 伽御辛这才收起了笑容,脸上只剩一片阴狠。 该死的怀音竟在那时候化龙,将她的一个分身绞灭,让她元气大伤。 自己如今需要好好休养。 连玄吟也因为孱弱陷入了长久的昏睡中。 这样的仇,怎么能不报呢? 她一早便看中了叶桐有些阴郁和冲动的个性,如今果然一挑拨,这丫头便反水。 就让这好师侄陪怀音和君故那对狗男女演一出好戏! 伽御辛慢慢笑了,只是那笑容森然又恐怖,让人看得遍体生寒。 苏婠婠这几日闲在榻上几乎无聊得发疯,她的娘亲已经很久没来看她了,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任是换了千百种方法折腾妙言,终归也是会腻味的。 她已经从丫环那里听说了天外天婚宴上的传闻。 怀音竟是条银龙? 这个消息让苏婠婠诧异极了,她知道的怀音明明是个人类的弃婴,命好才被君故收留。 如今这一切倒有些超出她的认知。 不过这身份当然也又让苏婠婠愤怒和羡慕了起来。 龙族是上古的神族,血脉生来便高贵得很,远不是普通修士能够比拟的存在。 她本以为自己娘亲是云华舫舫主之后,便压了那贱人一头。 没想到转身便听到这让她几乎呕血三升的消息。 苏婠婠越发有些确定,怀音这个贱人,定然是生来克她的! 妙言正跪在地上一点点擦地,苏婠婠看着她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越发厌烦。 砸出一个杯子便让她滚了出去。 那杯子狠狠砸在她鼻梁上,妙言木然地抹了抹脸上滚烫的茶水,一言不发地出了门。 修真者比凡人好的地方,大概是身体素质极高,不会那么轻易死去。 即使鼻梁断了,长个十天半个月,却又好了。 只是难看了些…… 伽御辛来看女儿的时候,正好对上了木然离开的妙言。 妙言一见到她便双膝一弯,跪倒在地,头重重磕在青石台阶上。 那声音响亮极了。 伽御辛之淡淡扫了她一眼,便径直走进了房间里,没给多余的眼神。 而依旧保持跪地磕头的妙言连呼吸都平缓极了,似乎没有一点憎恨的模样。 只慢慢闭上的双眼泄露了她微不可察的情绪。 苏婠婠坐在榻上,正仰望着头顶金丝编花的幔帐,便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以为是妙言去而复返,于是愤怒道,“让你滚出去,还敢进来,想本小姐打死你吗?” “是谁惹了我的小公主不痛快,脾气可越来越坏了。” 伽御辛笑吟吟地开口,语声中满是宠溺。 第152章 血脉。 “娘亲!”苏婠婠有些惊喜地回头,正好对上伽御辛慈蔼的目光。 若不是没法走下床榻,她定会一头栽进后者的怀抱。 自从和伽御辛相认后,苏婠婠第一次感受到了属于亲人的温暖。 从前她是个没人疼的孤儿,人人欺她憎她,而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懦弱的哭泣。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不愿意事事伏低做小装可怜。 她也想像怀音那样活得肆意又嚣张…… 可是她做不到。 也没人是她的后盾,能够一直守护在她身边。 可如今却不一样,她有了娘亲,伽御辛定然是这世间最爱她也最愿意守护她的人。 伽御辛坐到了苏婠婠的病榻前,伸手摸了摸女孩的手。 “怎的这么凉,是不是妙言那丫头没伺候好?” 苏婠婠有些冷淡的哼了一声,“她一向都是那副死样子,谈什么好不好。” “既是如此,那娘杀了她如何?” 伽御辛挑了挑眉,即使说着这样血腥的话也温柔而淡然。 苏婠婠却摇了摇头,“给个痛快哪有留着她慢慢折磨来得好?” “当年妙引对我百般折辱,而她一副大小姐的派头,如今我就是要一点点碾掉她的尊严。” “看着她在地上卑微的爬!” 伽御辛有些满意地笑起来,也不再提处置妙言的事情。 她的女儿,合该有魄力自己决定。 不想再把话题纠缠在那让人厌恶的丫鬟身上。 苏婠婠于是拉着伽御辛的手开始撒娇,“娘,你怎么隔这么久才来看我呀,我很想你。” 伽御辛拍了拍少女的肩膀,难得耐心,“娘去救你父亲,咱们很快便要一家团聚了。” “父亲?”苏婠婠有些错愕。 “原来我的父亲还活着吗?您怎么从未跟我提过?” 伽御辛却似乎不愿意多说什么,只含含糊糊道,“他受了些伤,在疗养,你以后会见到他的。” 后来任由苏婠婠如何追问,女人都只是岔开了话题。 问多了伽御辛的脸色便沉下来,这是她第一次在苏婠婠面前表露出怒意。 苏婠婠生怕她真的生气,也不再敢追问。 一时沉寂。 伽御辛却又突然开口道,“婠婠,你可听说了怀音的事情?” 苏婠婠一个激灵,下意识答道,“娘亲是在说那贱人于婚宴上化身银龙吗?” 女人点了点头,脸色有些肃然。 苏婠婠不知道她娘亲提及这个是什么用意。 但对怀音的憎恨让她自然而然开口,“只是个怪物罢了,娘亲何必放在心上?” 没想到这句话却让伽御辛瞬间黑了脸,“妄言什么!” 女人言语中带着怒气冲冲的训斥,让苏婠婠瞬间僵住了。 看着女儿畏首畏尾的模样,伽御辛长叹了一口气。 觉得也不能怪她。 毕竟自己没能把所有的事情告诉她。 于是耐住了性子,缓缓开口,“那不是什么怪物,是上古龙族!” “没想到怀音那小贱人,竟然继承了这份血脉。” “血脉……?”苏婠婠越听越糊涂。 伽御辛冷笑着回道,“不错,那是上古最强神只的血脉。” 苏婠婠闻言怔了很久,有些低低道,“那我岂不是永远也比不上她了。” “你可是娘最骄傲的女儿,怎么能说这种话?”伽御辛有些恨铁不成钢。 双手掐住了少女的肩膀,因为激动而用力过猛。 后者看到女人这幅疯魔的样子,僵直着身子不敢乱动,甚至不敢呼痛。 苏婠婠其实一直有些怕伽御辛。 虽然她称呼这个女人为娘,这个女人也对她表达出了十分的关心和爱护。 但偶尔伽御辛也会流露出有些疯狂的一面。 比如此时…… 看着苏婠婠有些瑟缩的模样,伽御辛眸中一闪而过失望的表情。 对于这个女儿,她曾经抱了太高的希望。 在逆境中生存长大,本不该像菟丝花一样孱弱,而是能挑起重担,成为强大的女人。 但苏婠婠竟连怀音都斗不过,还被人砍断双腿,沦为废人。 若是如此倒也罢了,她云华舫灵药无数,总能帮她重新强大起来。 可她的女儿本质上就是懦弱的。 这可不行! 她能赢得了星澜那个死人,她的女儿,也一定要赢才行。 或许,是该用那个方法了。 伽御辛如此想着,陷入了沉思。 苏婠婠见她半天没有反应,也低下了头,烦躁地扣弄着自己的手指。 她能看出来娘亲对她不是很满意,甚至有些轻视。 但她生来身份便是低微的,靠着拼命努力一步步修炼至此。 她真的尽力了。 她的娘亲,抛弃了她的娘亲。 若是能给与她一点点助力,她又怎么可能事事被别人压一头? 这一刻,苏婠婠的心中也生出了怨气。 伽御辛终是下了决定,只是这个决定也无需透露给苏婠婠。 “你好生休息,养养身子,明日娘带你去一个地方。” 苏婠婠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只闷闷嗯了一声。 伽御辛已经转头离开了,没有丝毫留恋。 苏婠婠看着她的背影,眼神有些发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次日一早,苏婠婠便被两个劲装的女人叫起来梳洗穿衣。 她在这地方这么久,一向是被人纵着,还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这么粗鲁。 苏婠婠刚要皱眉,却已经被面无表情的劲装女人从床上拽了起来。 另一个女人则是将冷冰冰的帕子贴在了她脸上胡乱一抹。 激得少女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没能发出一句反抗的声音,女人又将她抱到了一个带着轮子的椅上,开始给她穿衣服。 “放肆,你对本小姐做什么!” 终于回过神来的苏婠婠极端愤怒,伸手便想给面前的女人一巴掌。 可面前的劲装女人可不是之前任打任骂的小丫鬟,一伸手便钳住了少女细白的手腕。 “我们奉主母的吩咐来请小姐,小姐可莫要轻举妄动。” 主母两个字终于让苏婠婠安分下来,她隐约记得她的娘亲便是被手下人称作主母。 而这两个劲装女人,跟母亲身边的暗卫打扮一模一样。 想来说的不是谎话。 第153章 实验。 劲装女人如是开口,苏婠婠便焉了,任由两个人将她收拾好。 然后用带轮的椅子将她推出了房门,一路前行。 天色还有些黯淡,见不到阳光。 苏婠婠看着自己的几个丫鬟站在门口,妙言也在其中,就那么静静看着她被推远。 一瞬间少女莫名很慌张。 但想到是自己的母亲想见自己,苏婠婠又安慰着自己,定然是没事。 毕竟伽御辛一向都很宠她。 至少这段时间都是如此。 两个女人推着苏婠婠穿过了很长很长的回廊,终于来到了一个房间。 这房间外全是暗黄色的幔帐,挂在屋檐,长长垂在地上。 木质的横梁和柱子都是朱紫色。 无端有些妖娆。 两个劲装女人在此时突然跪倒,双双恭敬道,“主母,小姐到了!” 或许是听到了两个女人汇报的声音,门突然“砰”地一声打开。 苏婠婠听到自己母亲温柔的声音缓缓道,“进来。” 只是那声音似乎有些发闷,比平时低沉许多。 苏婠婠来不及细想,轮椅便被身后的劲装女人推了一下,“小姐自己进去,我们没有资格。” 少女皱起了眉,回头刚要狠狠骂一句,却意外看到了劲装女人脸上的恐惧。 将口中的骂声咽了下去,苏婠婠心中生出了些疑虑。 是什么能让这两个身手矫健又冷酷的女人吓成这个样子? 收回了之前傲慢的情绪,苏婠婠开始尝试着观察。 而她的母亲已经开了口,她便不能停在原地。 于是少女自己动手便滚动着轮子进到了房间。 或许是因为知道苏婠婠腿脚不便,整个房间都不存在什么台阶和门槛。 苏婠婠刚费力将自己的轮椅滚进了房间,房间的大门便缓缓关上了,有些许光线照进来。 但整个房间还是处在昏暗中。 看起来诡异又恐怖。 轮椅上的少女咽了口口水。 她一向不是胆大的人,眼前的场景让她几乎生出了逃走的念头。 可失去了双腿,坐在高高的轮椅上,她连滚动轮子都艰难得很,又何谈离开? 厅里正中似乎坐着一个人,隐隐绰绰,看不真切。 苏婠婠不敢再上前,只颤声问道,“娘,你找婠婠有事吗?” 伽御辛的声音淡淡的,仿佛近在咫尺,只是沉闷的很,“靠娘近一点,娘想看看你。” 房间里似乎燃着某种香,缭绕勾人。 少女无奈,只能将轮椅滚着又近了两步,离伽御辛近了些。 也就是这个动作,苏婠婠终于看清楚了伽御辛的模样,忍不住尖叫出声。 那是一半人面一面青色鳞片的鬼脸,青色的那半张脸连人样都没了,就像是某种野兽。 整张脸仿佛从正中被劈开,连人皮都撕裂。 能看到尽里翻出诡异的红肉。 “啊!” 苏婠婠尖叫着,不住往后退。 因为用力过猛整个轮椅都翻倒,而她重重摔在了地上。 因为失去了双脚,少女用手撑着拼命往后逃。 她不知道面前这是个什么怪物,只觉得恐惧极了。 伽御辛冷冷看着她这副模样,也没有上来搀扶的打算。 直到苏婠婠绝望地发现自己根本挪不动,才放弃地缩到了角落里,惊恐地看向面前的妖物。 是的,在她眼里,面前的这个东西只能被称作妖物。 她似乎全然已经忘了,方才她称呼这东西为娘亲。 伽御辛居高临下地看着苏婠婠,“大惊小怪什么,这是我与你父亲合体的模样罢了。” 妖物口吐人言,是伽御辛的声音没错。 这让苏婠婠有些难以接受,却又不得不开口询问,“你到底是什么?我父亲又是什么?” “龙神!”伽御辛自豪道,“你的父亲是上古龙神,名唤玄吟。” “他是这六界八荒最俊美出色的男子,拥有最纯粹高洁的血统。” 苏婠婠听着这个名字,倏忽想起来这便是那条的得罪了天道,被屠灭族孽龙的名字。 “我的父亲,怎会是一条龙?”茫然的少女有些难以置信地反问道。 伽御辛沉默了片刻,随即缓缓道,“我与你父亲是人龙的结合,情深似海,故而有你。” “但这一切却遭到了阻止” “星澜和君故这两个贱人将你父亲封印起来,害得我藏身百年,也害得你从小无依无靠。” “如今星澜那贱人的女儿还砍掉了你的双腿,我问你,你可服气?” 苏婠婠听得云里雾里,“星澜是谁?” 伽御辛咬牙切齿,“我此生最恨的人,但她命不好,已经死了。” 瘫坐在地上的苏绾绾这才冷笑出声,“既生了怀音那贱种,她也活该死去。” “说得好!”伽御辛抚了抚掌,慢慢站起身走到了少女的面前。 苏绾绾看着她还有些瑟缩,却没有再躲避。 而伽御辛伸出了手,一只指头慢慢滑过她的脸,“怀音伤了你,你想不想自己复仇?” 少女没有沉默,下意识便接话道,“当然想。” 她怎么可能不想? 她做梦都想杀了那个小贱人,如果不是现在做不到的话。 “既然想,那总得付出一些代价,你可愿意?”伽御辛的声音柔柔,像极了一个慈爱的母亲。 而这时苏婠婠却有些迟疑,她抬眼瞄了瞄自己的娘亲,面前那半人半龙的妖物。 此时她才看清,伽御辛那另外半张行似怪物的脸,竟是半张龙脸。 “我还有能交换的东西吗?”少女的语声带着不确定。 伽御辛却是诡异的笑了笑。 然后苏婠婠便鬼神使差地点了点头。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便对自己的这个决定后悔莫及。 伽御辛对她做了一件极恐怖的事情。 她那么地相信她,相信这个曾经抛弃了自己的母亲。 可伽御辛却只是在欺骗和利用她,将她当成的实验的工具。 伽御辛在苏婠婠的断脚伤接了一对爪子。 准确的来说,是龙的爪子,不满了青灰色的诡异鳞片。 在苏婠婠醒来,看到自己脚上那一对东西后,便吓得尖叫出声。 既害怕又恶心得要命。 长长的五个爪子伸着,连裙角都盖不住。? 第154章 改造。 苏婠婠几近崩溃,任何爱美的少女,看到这一幕,恐怕都会崩溃。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少女忍不住尖叫,冲着身边还拿着一把小匕首细细擦拭着血迹的伽御辛怒吼。 方才她冲着伽御辛点完头,便失去了意识,陷入了深深的沉睡中。 然而再醒过来的时候,便感觉到脚踝断处有些剧烈的疼痛。 点头一看,便看到自己长出了一双怪异的爪子。 恶心又难看的爪子。 而伽御辛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你很快便能站起来了,不感谢娘亲吗?” “我不要!我不要!啊!” 苏婠婠疯狂地摇头,撑着身子从床榻上爬起来,一头跪在了伽御辛面前。 “把它取下来,求求你,把它取下来,我不要那么恶心的东西。” 少女的语声中带着浓浓的哭腔。 可就是这一句恶心彻底激怒了伽御辛,女人狠狠一巴掌扇在了苏婠婠的脸上。 “这是你父亲的血脉,有了这双脚,你不仅能站起来,还能继承一半的修为。” “你还在说什么蠢话?” 苏婠婠被打得有些发懵,她忍着强烈的恶心。 看着自己原本齐根断掉的脚腕上,长了一双怪异还在不断抽搐的爪子。 可怕极了。 心下一横,少女猛地扑上去便要夺伽御辛的刀。 可双脚如今还不受控制,甚至站起来脚腕处便是钻心的疼痛。 匕首没抢得下来,反而让伽御辛轻而易举制住。 女人揪住她,眼神轻蔑,仿佛在抓什么不听话的小鸡崽一样。 事实上,伽御辛本就对苏婠婠没什么怜爱的情绪。 当初不过是看着这张脸长得像玄吟,留着睹物思人,而玄吟已经回到了她身边。 这个女儿便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就算死了,她和玄吟的人生还很长很长,今后会有许许多多的儿女。 如今星澜已经死了,再也没有人能跟她争。 抓住苏婠婠的双手后,伽御辛又狠狠将人丢在了地上,顺势不耐烦地踢了两脚。 这样不识抬举的丫头,若不是她的女儿,她早将人杀死了。 苏婠婠捂着脸,几乎痛哭失声。 伽御辛已经推开了门,唤来了之前两个将她带过来的劲装女人。 “将小姐好生看管起来,什么时候她想通了再将人放出来。” 那两个劲装女人自然诺诺称是。 一边应着,一边匆忙上前将苏婠婠有些粗暴地安置在轮椅上,飞快推走。 对于这两个人的动作,伽御辛并没有制止。 苏婠婠的性子太骄纵了,合该被好好磋磨一顿,从前是她太纵容这丫头,让她不知道分寸了。 将玄吟从前躯干上的爪子安放在女儿身上,也没有半点排斥的反应。 想来血脉相连,终究是有些作用的。 怀音不过是条小龙崽罢了。 可她的女儿,是拥有她父亲的血肉和修为。 今后她会一点点将玄吟的躯干嫁接到女儿身上。 怀音拿什么跟她的女儿比? 她总会让玄吟知道,她生得女儿,要比星澜生得女儿强一百倍。 苏婠婠此刻当然还不知道伽御辛这些疯狂的想法。 不然她即便立刻撞死,也不愿意沦为那样丑恶可怕的怪物。 可惜,她并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妙言看到被抬着回来、脸色惨白的苏绾绾时,心中是有些许快意的。 她其实很早便撞见了伽御辛做的那些可怕实验。 在某一次进入伽御辛房间时。 彼时她害怕极了,也恐慌极了,可伽御辛只是轻蔑地笑了笑,声称她根本不配用这些东西。 彼时她只是有些猜测。 但后来每每见到伽御辛来看苏婠婠,都会趁她睡着后取走一小管鲜血。 妙言的心中便笃定了几分。 也知道伽御辛那房间里冰冻着的那些诡异肢体,都是为了苏婠婠准备的。 她并不打算提醒苏婠婠。 这段时间她一直承受着来自于这贱人的苦难。 可心中却是开心和欢喜的。 因为妙言很清楚,苏婠婠将会遭受到比她更恐怖又恶心的惩罚。 如今,总算是等到了! 妙言慢慢勾起了嘴角。 两个劲装女人也不要其他丫鬟帮忙,将苏婠婠抬着便扔进了房间里的床榻上。 力道自然也是没轻没重。 若换了从前苏婠婠早就要呵斥和怒骂了。 如今的她,却没有半分力气,像死狗一样瘫软在了地上。 方才伽御辛一脚踢在了她的小腹上,疼得她冷汗直流,后背几乎湿透了。 两个劲装女人离开的时候,还特意嘱咐了屋外的几个小丫鬟,不许让小姐离开房间一步。 几个小丫鬟自然是点头如捣蒜。 妙言夹杂在其中,低低垂着头,并不突兀。 只是她的眸子里已经泛着冷冽的寒光。 即使是那些迟钝的人间小丫鬟,都能看出苏婠婠似乎是惹了主人生气,被冷落了。 晚饭送来的时候,有一个小丫鬟犹疑着,要不要给苏婠婠送去。 她曾经因为茶水烫被小姐用茶杯狠狠砸过,如今还心有余悸。 若不是非去不可,她其实想离那位主远远的。 而妙言眸光闪了闪,接过了小丫鬟手中的饭菜,有些温和地开口,“我来。” 小丫鬟对此自然是千恩万谢。 她们如今都是照顾苏婠婠的人。 妙言比她们更受磋磨,平日里她们总是有些可怜这个女人。 而妙言的脾气也在这场劫难中好了许多,与小丫鬟们的关系处得还不错。 小丫鬟们听到她愿意帮忙,也不怀疑,便把东西一放,松了口气般大步流星地离开。 妙言看着桌上的饭菜,冷冷笑了,转身便端着进了屋。 苏婠婠还如死狗一般在床榻上躺着。 身上的疼痛倒是松了大半,只是心理上依旧接受不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伽御辛竟会这样对待自己。 让自己变成一个可怕的怪物。 脚腕上的伤口逐渐愈合,那双丑陋的爪子与肌肤逐渐融在了一起。 这让苏婠婠痛苦极了。 房间里没有一件锐器,她甚至想把这双丑陋的爪子砍下来都做不到。 只能无助地躺着。 有一瞬间,苏婠婠甚至希望自己死在压云秘境中。 那样便不会遭受今天的折磨! 第155章 置换。 当苏婠婠失神地躺在床榻上时,门被慢慢推开了。 妙言端着饭菜走了进来。 苏婠婠看到妙言的那一瞬暴跳如雷,“滚出去!你这贱人,是来看我笑话吗?” 若不是手边没有什么东西,少女直想砸死面前这没眼色的丫鬟。 可妙言只是恭恭敬敬地呈上了手中的饭菜,“奴婢给你送饭!” “滚!滚出去!”苏婠婠几乎尖叫。 看着她发疯的模样,妙言却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目光移向苏婠婠双脚的时候,妙言又露出了很是怜悯的表情。 可这副态度,却深深地刺痛了苏婠婠。 终于在少女无休止的怒骂中。 妙言满意地转身离去。 她本就是去羞辱苏婠婠的,能得到她如此激烈的反应,实在很让人愉悦。 接下来的日子里。 苏婠婠一直不吃不喝。 寻死觅活的模样彻底激怒了伽御辛。 伽御辛终于找来了妙言,吩咐了一些事情。 女儿的这种态度实在让伽御辛很不爽,故而她当然也想给苏婠婠找些不痛快。 前段时间折磨了妙言那么久,便是让她心存恨意。 伽御辛并不怕别人恨她,她有绝对的自信能掌控所有事情。 用苏婠婠和妙言相互制约对方,其实也是她的一种手段。 而妙言在听到伽御辛让她做的事情后,十分惊讶。 即使伽御辛对苏婠婠做了一些很恶心的事情,但在妙言眼中,苏婠婠还是她女儿。 伽御辛应该不会让其他人对她的女儿不敬。 但那个女人将她召到房间里,让她跪了很久之后,却是让她管管苏婠婠,教她学会听话。 听话这两个字,妙言很熟悉。 之前她勉强维持着自己的尊严,拒绝一些命令的时候,经常被苏绾绾毒打。 彼时苏婠婠说得最多的,便是听话。 妙言诧异的目光和伽御辛对视着,女人鼓励般点点头。 沉默良久,妙言终于跪下磕了个头,“奴婢遵命。” 在伽御辛的默许下,对于不肯用饭日渐虚弱的苏绾绾,妙言选择了硬灌。 毕竟如今的苏绾绾可不比修真者,她的修为几乎完全被伽御辛禁锢,与凡人无异。 再这样自我折磨下去,很快便会死。 伽御辛当然不想自己的女儿就此死去,她很有很多计划未曾实现。 而妙言更不想苏绾绾死,好不容易能有报复的机会,她只希望苏绾绾活得再久一点。 特别是,苏绾绾还要面对那样恶心又恶劣的母亲。 将她当成一个试验品般。 妙言只是想想都觉得热血沸腾。 怀着不可名状的心思,妙言将热烫的饭菜灌进苏绾绾喉咙。 彼时那仿佛死了般平静的女人终于尖叫反抗。 可妙言到底是修真者。 苏绾绾拼命地挣扎,在妙言看来还不如猫儿狗儿的威胁那么大。 有了第一次,自然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妙言并不会打苏绾绾,却会在看不见的阴私地方下黑手,狠狠掐一把,揪一下。 苏绾绾怒骂告状都没有用。 渐渐院里那些被欺辱过的小丫鬟也学会了。 虽不敢明面上给苏婠婠难堪。 但将饭菜撒些灰土,倒些隔夜茶水,或是忽略苏婠婠命令还是有的。 苏婠婠当然想反抗,可她莫说妙言,连院里那些小丫鬟也打不过。 伽御辛也完全不管她。 苏婠婠终于害怕了。 她想到了曾经的妙言,也是被自己这样折辱。 只是当初她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后来才发现没有了伽御辛撑腰,根本没人将她放在眼里。 而她的娘亲,她本以为是她最亲近的人,却对她做了最残忍的事情。 苏婠婠终于屈服,她几乎跪着爬到了伽御辛的房门口。 这一次,再没有人拦她。 连妙言也是冷眼看她慢慢爬过去。 苏婠婠当然知道自己此去会面临什么,但她真的不想再过这种恶心的日子。 她责打欺辱别人的时候从来没想过,被责打和欺辱竟然是这样难忍受的感觉。 对于苏婠婠的到来,伽御辛并不意外。 甚至她就在等这一天。 这个女儿,总是吃硬不吃软,被狠狠教训了才会学乖。 自己本不打算害她。 玄吟的躯体,多少人求而不得? 可偏偏,她竟露出那样恐惧和厌恶的表情。 这让伽御辛极端愤怒。 她爱玄吟如命,自然不能容忍有人对玄吟有一丝一毫的不敬,哪怕是他们的女儿,也不行。 苏婠婠跪在地上,几乎五体投地。 若不看她一直在发抖的身躯,可谓虔诚的很。 伽御辛只要她乖乖配合就够了,至于心里是不是还有别样的心思,她也再懒得理会。 苏婠婠于是又一次躺在了雪白的床榻上。 这一次,伽御辛在她清醒的时候,用两只青幽幽的爪子换了她的两只胳膊。 全程甚至很少给她用止疼的药物。 只是当苏婠婠痛的无法忍受,似乎下一刻就要死去的时候。 才施舍般,给予一点点镇痛的药物。 整个切割置换的过程十分漫长,苏婠婠几乎觉得自己就要死了。 可她还是撑了下来。 当双臂换成的时候,伽御辛看着床榻上木然的苏绾绾,仿佛看着什么珍贵的艺术品。 女人的眼神痴迷又欣喜,手轻轻地抚摸着苏婠婠的脸颊。 床榻上的少女却有些虚弱地闭上了眼睛。 生怕露出无法压抑的仇恨。 伽御辛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颊,从前她也常常如此做。 只是那时候苏婠婠以为那是对自己的爱,如今才知道,那只是故作姿态的一些动作罢了。 她爱得根本不是自己,而是她变态的行为,得到的结果。 被两个劲装女人带回房间的时候,苏婠婠安静躺在了榻上。 妙言终于送来了有些丰盛的食物。 这一次,这个该死的丫鬟没有狠狠灌她吃下去。 她终于拿回了自己的尊严。 苏婠婠躺在榻上,突然眼泪便从眼角滑落,大颗大颗滴落在枕巾中,又消失不见。 只余一片浸湿的软巾。 少女张大了嘴,似乎想尖叫,却根本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在这个地方,她已经不敢再表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情愿,她不想再回到以前那样可怕的日子。 第156章 九尾。 苏婠婠还在经受这惨无人道的折磨。 怀音却已经跟君故离开了天外天,在海上行路很久后,终于来到了传说中的蓬莱。 上古仙山。 天边似有七彩的霞光,是一圈金色一圈彩,光圈逐渐变大。 而踏足仙山后一眼望去,是一片密不透风的树林。 绿意盎然。 这片本如人间仙境的地方,却根本没人来参观。 无他,只因来过的人都已经死了。 千百年来,自然有很多人好奇蓬莱的秘密,有单独前来,也有仙门一起行动。 可上山之后,山下的人便再没听过这些人的消息。 后面再派人来寻。 寻人的人也失踪了。 日复一日,便再也没人敢来。 君故从未踏足过此地,他并不是十分好奇的人。 加之长期呆在天外天上,几乎成了垂云峰的活化石,自然不会理下界的事情。 所以堂堂神尊,也对此地一无所知。 其实最了解这地方的,要数怀音。 无论前世今生,怀音都是这片土地上唯一幸存逃出去的活口。 而怀音能回忆起来的,便是这蓬莱的密林中,有一个恐怖而巨大的兽。 白虎听到怀音的话后不满地蹦了出来,如今它缩小了身躯收起尖牙利爪,与普通的小猫无异。 即使如此,神兽还是十分骄傲,“再恐怖的兽,也不可能比得上本虎!” “本虎一定会守护主人平安的。” 或许是因为传承的关系,离开昆仑脉后,白虎便陷入了深深的沉睡。 也正因为如此,天外天上半龙嚣张肆意,差一点便伤了怀音。 只是怀音的平安无事,却全靠霜寒拼死挡下那一击。 于是大宝老虎说到那一句一定守护自己平安的时候,怀音淡淡看了它一眼。 既已经契合血脉,白虎自然能知道她在想什么,几乎气得吹胡子瞪眼。 “那是场意外!本虎还在昏迷中,那妖物不要脸,搞偷袭!” 对于小老虎的聒噪,怀音和君故并不予理会。 蓬莱的天空长久都是蔚蓝色的,有朵朵白云漂浮,始终晴朗而明亮。 君故拉着怀音的手,便踏入了那一片深深的密林中。 林中的树木高高,有阳光从缝隙中漏了出来,是耀眼的金色。 偶尔还能幸运地看到缤纷色彩。 地上的草极绿。 是一种让人感觉很美好的颜色。 树旁或棕或白的蘑菇林立。 整片林子遗世独立,仿佛仙境。 怀音踏在这片土地上,却完全无法感受到这份美好。 前世她那些关于蓬莱的记忆竟是血腥而模糊的。 只记得漆黑和深邃的暗夜,有追逐厮杀和惨叫的声音。 巨大的兽在黑夜中高高扬起了脖子。 刺眼的雷电闪过,只能看到那一双巨大的还在发光的眼睛。 无论怀音怎么想,只觉得头疼欲裂,却想不起来,那到底是什么! 少女猛地停住了脚步,君故回头看着她怔了一瞬,接着目光便有些深邃起来。 地底隐隐有一些轰鸣声传来。 而整个地面开始晃动,从很轻微的摇晃,变成猛烈地震动。 巨大的沟壑从远方蔓延过来,裂开露出了一条漆黑的地缝。 方才还岁月静好的树林,忽然变得危机四伏起来。 巨大的树木接连倒下,君故将少女护在怀里,轻松避过。 而这时,林中却传来了尖叫声,“救命啊!救命!” 怀音的眉头突然紧皱起来。 那呼救的竟似乎是叶桐的声音。 那丫头怎么会来此处? 没等怀音细想,那呼救的声音已经越来越近。 青衣少女飞奔而来,身后紧跟着一条,雪白巨大的兽。 那一身青衣的少女,自然便是叶桐。 叶桐看到怀音,眼神便忽然亮了,“小师叔,快救救我。” 好歹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师侄,虽然让她很失望,怀音也不可能真的看着她去死。 怀音抽出了腰间的长鞭,狠狠朝着那巨大的雪兽抽去,却留了三分的余力。 并没有真的下杀手,只是想阻止那兽狠狠拍向叶桐的爪子。 那兽果然往后一缩,顿住了脚步,低头有些肃杀地看向了众人。 怀音也是此时才看清。 面前这兽竟是一只雪白精致的大狐狸,毛色通透,一对莹绿色的眸子漂亮极了。 巨大的毛绒绒招摇着,细数下来竟有九条卷卷长长的大尾巴。 竟是一只九尾狐。 传说中最多智狡猾的灵物。 “人类,何敢拦我?”九尾狐张大了嘴巴,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声。 不是对着君故,却是对着怀音龇牙咧嘴,仿佛吓唬般。 怀音挡在了叶桐的身前,没料到狐狸竟会口吐人言的问话,愣了一瞬。 这时叶桐却动了,猛地掷出了一个雷火弹扔向那九尾白狐,“小师叔,我来助你!” 漆黑色的圆形弹药朝着白狐扔了过去。 怀音甚至没来得及开口阻止。 而白狐却凌空卷出一条大尾巴,轻而易举将那雷火弹接住。 下一刻,尾巴一甩,冒着火星的雷火弹飞向了怀音与君故的方向,在头顶狠狠炸开。 爆炸的轰鸣声让怀音脑海一阵眩晕。 火星从半空中尽数坠落。 君故只能最后将小徒儿护在怀里,挡住剧烈的冲击和燃烧的火苗。 这雷火弹是天外天的工匠特制,一个的威力,只要炸中,便足以让金丹期修士阵亡。 也亏得是怀音和君故,才能承受得住这正面的冲击。 而即便如此。 直面这雷火弹,怀音的耳廓还是流出了鲜血,听力严重受损。 君故好一些,但整个后背都被火星燎伤。 他本是浴火而生的神只,居然也能被烧成这副模样。 不只是怀音,连君故都对此有些不解,忍不住紧紧皱起了眉头。 下一秒白狐咆哮了一声,猛地对着几人冲了过来。 似乎被方才的行为彻底激怒了。 白狐的身形铺天盖地,一爪踏下遮天蔽日,长长的爪钩比寻常刀剑还要锋利。 怀音听不到袭击的声音,只能凭着风刮在脸上的方向躲避,动作到底比平时迟钝了很多。 君故当然也想拉住自己小徒弟的手,可叶桐纠缠在其中,有意无意似乎总阻隔着两人。 而白狐的爪子又不断拍下,君故与怀音被分隔得越来越远。 第157章 偷袭。 青衣少女轻轻移步靠近了怀音,怀音本能听到声音便要回头反击。 只是看到是叶桐便收了手。 叶桐贴近怀音的身边,怀音还以为是她害怕,便将她往自己身后拉了拉。 让怀音没想到的是,在她将叶桐拉到自己身后的那一刻,腰间突然一阵剧痛。 白狐的爪子从头顶狠狠踏下,而叶桐将她往那爪下狠狠一推。 怀音跌落在那片阴影里,颤抖的手摸到了腰间一片濡湿的血迹。 锋利的爪子落下,怀音几乎以为自己会被踩碎天灵盖。 耳边只余呼啦的风声,甚至连风声都听不真切,耳朵隐隐作痛。 就在怀音倒在地上的时,很快被一对熟悉的手臂猛地揽起来。 有些温热的液体溅到了怀音的脸上,怀音伸手一摸,摸到了很明显的鲜血。 睁开了眼睛,少女正好对上了君故的下颌。 师尊的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惨白,肩膀的地方翻开了一片猩红的血肉。 伤口是撕裂伤,有两指那么宽,看起来极疼。 可君故却没在乎自己肩上的伤,只是轻轻拍着怀音的脸颊,嘴唇动着说着什么。 怀音却一句也听不清楚。 白狐一爪只擦伤了君故的胳膊,心中不满极了,于是又大步朝着两人走了过来。 一双幽深碧绿的眸子诡异又森冷。 就在此时,原本躲在君故怀里的猫崽终于跳了出来。 威风凛凛地化为了一只硕大的白虎。 挡在了两人的面前。 大白虎的虎头一抬,有些不耐烦道,“九尾,给你脸了是不是,真想杀了本虎的主人吗?” “哟,大宝。” 九尾懒洋洋地舔了舔爪子,“好久不见,你又认了个人类为主啊!” “呸!别叫本虎那个名字。”白虎有些嫌弃道。 九尾直起前半身伸了个懒腰,“你这习惯我原也不喜欢管。” “可你眼瞎认了这个么坏蛋为主,不如我帮你杀了,你另外寻个合适的主人。” 白虎瞪大了眼睛,几乎如铜铃般,“你敢?” “嗤,”九尾不屑嗤笑,发出了娇滴滴地威胁。 “凭你现在这没传承完全的样子,还想跟我打上一场不成?” 白虎一噎,它跟着怀音此行匆匆,根本没来得及好好传承记忆中的修炼方法,修为自然大减。 如今对上这只老狐狸,还真不一定会赢。 这也是之前它为什么不肯出来,而是一直缩在君故的怀里。 从前能吊打的对手如今比你强,自然觉得很丢人呐 面对九尾气定神闲的模样,白虎有些焉焉的,“哼,好男不跟女斗。” 这时候的怀音已经慢慢回过神,她隐约能听到君故小声叫她,可声音实在太小。 君故的眉头紧紧皱起,全然不复从前面若冰霜的淡然模样,只余关心和担忧。 怀音连忙抓紧了师父的手,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一旁白虎和九尾纠缠了很久,那傲娇的狐狸终是尾巴一甩,大发慈悲地放过君故和怀音。 只是临别前意味深长,“这地方可不是想来能来,想走便能走的。” “大宝,就看你有没有能力,护住你可怜的主人咯!” 九尾咯吱咯吱娇笑着离开,留下三人停留在原地,一片狼藉。 地上的裂口横亘,破坏了原来美不胜收的芳草幽香。 怀音也没心情再欣赏,连忙将君故胳膊上的伤口包扎了起来。 神只的肉体强韧程度绝非普通人能够想象。 君故自己都想不起来上一次受伤是什么时候了。 可近来,在他过度损耗神力后,躯体便越发衰退,脆弱得不堪一击。 进了蓬莱之后尤甚。 君故握紧了拳头,几乎能感受到指尖灵力的流失。 似乎有什么在不断吸取他的力量。 怀音握住了自家师父的手背,两个人一个对视,便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忧虑。 少女的情况不比男人好多少。 怀音同样感受到了修为的衰退,她被叶桐刺了一刀,伤口竟疼得很厉害,几乎无法忍受。 愈合的速度也极慢,她现在稍微牵动伤口便会引来钻心的疼痛。 两人一虎盘膝坐在原地,既是修养,也是养伤。 白虎慢慢说起了九尾讲给它听的事情。 原来竟是叶桐先去招惹九尾的,引着九尾来到此处袭击。 怀音耳朵受了伤,听到的声音都很远很小,但好歹听清了。 对于叶桐的背叛,怀音并没有开口说些什么。 君故自然是相同的安静。 在怀音不曾说出自己意见的时候,他似乎总是沉默居多。 其实从叶桐扔出那个雷火弹起,怀音便觉得自己的小师侄有些不对劲。 那时九尾明明停止了攻击,叶桐却似乎想激化矛盾。 故意让他们打起来! 可是是什么能让叶桐抛下受伤的霜寒,也要追上蓬莱,偷袭暗算自己。 怀音想不通。 而偷袭暗算自己,叶桐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怀音更加想不通。 叶桐已经趁乱离开了,蓬莱的密林很大,要寻到她的踪迹很难。 树林缝隙中依旧有阳光透出来,照射在人的身上。 明明很暖和,怀音却觉得身上有些发冷。 又一次尝到被人背叛的感觉,少女的心中突然生出了些悲哀。 前世被上官策剖去仙骨,算她傻,活该被人骗。 可今生的叶桐她明明百般呵护,却依旧遭受背刺的结局。 怀音不知道为什么。 是不是自己不够好,或者是做错了事,才会一次次遭人仇恨背叛? 这个问题当然得不到答案。 在怀音失落的时候,君故从身后拥住了她。 没有一句话,却让怀音感受到了被呵护。 衣角被拉开,露出了受伤的后腰。 洁白的肌肤上赫然有一个鲜血淋漓的伤口。 君故小心翼翼地上了药,将伤口仔细一点点包扎好。 怀音将头搁在自家师父的肩膀,君故则缓慢拍着她的肩膀。 下一刻,少女便止不住落了泪。 被叶桐刺伤的时候,怀音没有哭。 耳朵受创,听不清楚四周声音的时候,怀音没有哭。 九尾袭来,下一刻几乎殒命的时候,怀音也没有哭。 可趴在君故肩上的这一刻,怀音再也忍不住,眼泪止不住滑落,渗进了君故的衣襟。 白虎蹲坐在一旁,只觉牙酸的要命,又有些羡慕嫉妒恨。 啧啧,虐单身虎!? 第158章 地缝。 短暂的脆弱后,他们还是要往前走,并没有回头的余地。 君故牵着自家小徒儿的手,而怀音紧紧攀住他的一只胳膊。 即使面无表情,也掩盖不住一丝畏惧。 白虎跟在两人身后,戒备望着四周。 或许是失去了听力的缘故,让怀音越发紧张。 这岛上有太多关于未知,而未知往往带着灾难和可怕。 林中绿意深不见底,他们不断向前,却似乎永远不知道前方有什么。 树木之后还是树木。 两人一虎转悠了片刻,君故终是发现他们陷入了一个诡异的循环。 他们其实并没有向前远行,而是一直在原地打转。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君故捡起了一颗石子,想在一旁的树上刻下痕迹。 可石子划上树干,一笔划过,竟连半点痕迹都未曾留下。 这样的场景,实在可怕极了。 君故的修为莫说是一颗石子,便只用一片树叶,也能将整棵树切断。 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怀音抓紧了自家师父的袖子,嘴唇被她自己咬得发白。 而君故则是扔下了石子。 这场诡异的循环是不可能结束的。 他们从一开始,便陷入了某人布下的局。 直面走下去,只会反复一次次重新回到原地,再继续。 既阻隔了他们前进的道路,那来人必然是想逼迫他们走上别的出口。 君故的目光落到了地下那条深深的地缝中。 明明周围是阳光和煦,温暖和平静,那地缝中却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从上往下不到半米,便什么都看不清了。? 怀音注意到自家师父的目光,顺着看过去,便看到了地下那条深深的裂缝。 凭心而论,怀音并不喜欢地下的环境,黑暗总会回忆起不愉快的事情。 前世也是在黑暗中,她被一只巨大的妖物重伤。 甚至怀音觉得,那妖物杀她和捏死一只蚂蚁也没多大区别。 至于最后为什么没杀死自己,怀音想不明白。 君故观察了一下那地上的裂缝,便拉着怀音的手,凑到她耳边小声道。 “我下去看看,你在上面等我,可好?” 即使是这样贴近的声音,怀音听起来也十分模糊。 但出于对君故的了解,她还是半猜测到了。 对于黑暗中的一切,她确实是畏惧的,或许君故也看出来了,才会让她一个人呆在上面。 可对于她而言,最可怕的却不是黑暗。 而是一个人孤立无援。 她并不想待在这里,眼睁睁看着君故离去。 他们本就是夫妻,夫妻一体,自然不离不弃。 一念及此,怀音反手握住了君故的手,什么都不必说,便表露了自己的意愿。 其实君故也不愿意将自己的小徒儿放下的,这地方诡异,步步艰险。 只有待在他身边,或许才是最安全的。 但看着怀音有些瑟缩的模样,君故终究是不忍心。 他当然知道他的小徒儿曾偷偷上过蓬莱岛,却不知道她在岛上到底经历了什么恐怖的事。 前世怀音离开蓬莱后,修为便大减。 君故能听到的消息,便是她陷入了长久的闭关。 一年、两年 时间长到君故开始怀疑,终于忍不住破开了沧海宫的大门。 而那时候,怀音却已经死了。 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上官策那人还有些良心。 还是太过大胆和愚蠢,认为不会有任何人在乎怀音这个小可怜。 竟将怀音的尸骨供在寒冰洞内。 君故开棺的时候,便看到了那具残破不全的尸骨。 少女的胳膊和腿甚至都被卸的七零八落。 没有人知道神尊当时是个什么心情。 君故自己都不想回忆,他是怀着什么心情将那些散碎的肢体一点点拼凑起来。? 怀音的修为当然不差,神女和龙的血脉,生来便比其他人更强大。 虽说一直被天道禁锢着生长,但修行速度也是一日千里。 彼时怀音的修为已经超过了六界八荒绝大多数的掌门长老,甚至对上神尊一手培养的青逾也有一战之力。? 可就是他娇养出来这么强大的姑娘,从蓬莱回来后便衰退得落得如此下场。 怀音还有一些前世的记忆,害怕那个地方也是理所应当。 君故并不想逼迫她。 可怀音的反应却让他有些意外,少女闪烁着有些坚毅的眸子,握紧了他的手。 她决定再次去面对。 面对那些可怕的回忆和心魔,面对那个传说中的上古大妖。 对于怀音的决定,君故不置可否,只是抓紧了她的手。 这一次,终究是不一样的,因为他会一直在她身边,不离不弃。 两人相视一笑,便一同踏入了那条宽阔的地缝,而白虎则被留在了原地看守。 方一迈入此地,周围便陷入了一片深深的黑暗中。 阳光透不进,里面和外面就好像两个极端,一个白昼,一个永夜。 光明和黑暗永远是在对立的方向。 君故始终拉着怀音的手。 地缝并不是陡直的,而是侧着而下,蜿蜒曲折。 两个人不知道走了多久,身后的出口都再寻不见。 黑暗中,怀音根本看不见其他的东西,只能紧跟着君故的步伐。 地下潺潺,似乎有传来流水的声音。 怀音屏住呼吸,甚至能听到自己有些咚咚的心跳声。 死死抓住君故的手,才能让她获得些许的平静。 漫无目的地不知道走了多久,怀音终于有些累了,步伐慢了很多。 君故一直分心照顾着她,此时自然也看出了她的疲惫。 于是两个人停下来,相互依偎在黑暗中,靠着一块岩石休息。 或许是因为长久绷紧了神经,怀音坐下靠在君故的肩头,下一刻便沉沉睡去。 君故刚要伸手拍她的肩膀,想了想,却还是任由她睡去。 接下来还不知道会面临些什么。 此时能让她歇歇也好。 君故握了握拳头,他能感受到自己修为流失的越发严重。 逐渐虚弱,接近普通人一样无能为力。 即使是从前耗费所有修为逆转轮回的时候,君故都没有感受到如此清晰的脆弱。 他不再是曾经高高在上的那个神只,他会受伤、会疼痛,甚至会死。 君故心中对死亡并没有多少畏惧,那时他早就知道的结果。 也早就做好了离去的准备。 只是不能是此刻。 至少要将他的小姑娘安稳地带离这个地方!? 第159章 血月。 怀音被君故晃着醒过来的时候,头有些昏昏沉沉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周围仍旧一片漆黑,根本看不清路。 似乎与之前并没什么两样。 但只是怀音这么觉得,因为耳朵受伤,她根本听不清前方咿咿呀呀吹奏的曲儿。 君故却听得很清楚。 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敲锣打鼓的声音,听来很是喜庆。 怀音茫然地睁大眼,突然看见前方升起一团圆形的红光。 像蒙了一层薄纱一样的红。 诡异又妖艳。 怀音拉着君故的袖子,想指给他看,但伸手才发现在黑夜中这是无法做到的事情。 所幸君故已经看到了。 那团红光的方向,便是那咿咿呀呀唱曲传来的方向。 于是君故贴在了少女的耳边,将周遭诡异的事情都跟她说了一遍。 两人毫不犹豫地便朝着那红光出现的地方而去。 如今对他们来说最可怕的,可不是什么牛鬼蛇神,而是无限的黑暗和寂静。 有声音的地方,往往便意味着有人。 两人朝着红光而去,而越朝着那处前进,四周便似乎越亮一些。 只是光芒都是血红色的,看起来有些渗人。 等到两人靠近的时候,才终于发现,那红色的圆光竟高高悬挂在天上。 是一轮血月。 血色月光的照耀下,周围的一切似乎都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红。 此时周遭的场景竟突然间变了。 原本他们是进入了一条深不见底的地缝中,洞中应该是崎岖不平的岩石。 但如今却是青石铺就的街道。 周围还有数不清的摊贩和商铺。 木制的牌坊甚至散发着有些腐朽的气味。 他们仿佛进入了人间某个废弃了很久的老街。 街上空无一人。 只有女声吟唱凄婉而悠长,若有若无,似近似远。 不远处的断墙旁边,还有一个破旧的花轿。 花轿的帘幕垂下。 看起来竟分外诡异。 即使是见多识广的修真者,遇见这样的怪事,心中也会胆怯。 君故拉紧少女的手,抿紧了唇,朝着歌声的方向走去。 怀音听不见那诡异的唱腔,若是听见了,怕也只是会忍不住嘲笑此人唱功真差。 怕不怕且不论。 故意做出这副姿态,摆明了便是吓唬他们。 若真做出畏畏缩缩的模样,倒是会让躲在暗处的人偷笑不已。 他们走到一半的时候,歌声却突然停了。 有风吹过,地上尘土飞扬,一时间几乎迷了人的眼。 怀音将头抵在自家师父的肩膀上,遮住了眼睛。 她如今耳朵已经受伤了,可不想再变成个瞎子。 而在少女垂下头的时候,周围却猛地窜出两个飞快的身影,瞬息之间便冲到了怀音身边。 这快当然还是建立在普通人的基础上。 君故目力所及,几乎是看着两个戴着鬼面的人扑过来,想抓住自己的小徒儿。 只是手还没碰得到,神尊便动了,拉着怀音先闪身避过了一个人的手,顺势踢在那人脚腕。 那人痛苦扑地,没来得及爬起来,便被一脚踩在背上。 再一抬手,便又掐住了另一个人的脖子,微微用力,那人便痛苦地挣扎求饶。 茫然的怀音抬起头时,君故已经制住了两个师徒偷袭的人。 “你看,我就说这新来的两个很厉害。”娇滴滴的女声叹道。 “都是你他妈唱那个鬼曲让他有戒备了。”粗犷的男声不服气地争辩。 君故的手上未松,被掐住脖子的人几乎翻了白眼。 这时候两个人才慢慢走出来。 一男一女。 男的赤裸着上半身,胸口是坚实的肌肉,脸上横着一条深深的刀疤,从左下眼角至右下颌。 看起来凶相毕露。 女人身材高挑,穿着深黑碎花的裙子,裙角开了高高的岔,几乎能看到大腿根。 “嘿,小子,放开我兄弟,来到这儿便都是落难的家伙,别自相残杀了。” 男人瞪着君故,不是很友好地粗着嗓子道。 君故的脾气一向很好,却不代表,他没脾气。 很多时候,神尊甚至还很傲娇。 譬如此时,男人让他松开手,他却没有这个打算。 毕竟这两个人搞出这一番事情,无论是吓唬还是试探,都很让人不爽呐。 眼看着自己的兄弟喘不上气,下一秒几乎要被掐死的模样。 男人火冒三丈,“臭小子,给脸不要脸啊!老子让你放开。” 话音未落,男人已经出手,动作其快,跟偷袭没什么两样。 沙包大的拳头朝着君故砸过去,直直朝着脸。 男人之前便看君故不爽了,始终板着张死人脸,原本他们见这人伸手不错,还想招揽。 没想到这人又横又傲。 这当然激怒了男人,曾经他也是呼风唤雨的人物。 哪怕沦落此地,他也是说一不二的老大。 给这小白脸一个面子,偏生这臭小子还不领情。 男人当然也怒了,于是毫不犹豫地出手,想揍扁这张小白脸。 然而拳头挥了出去,还没挨到君故的脸,男人便收了回去,抱着下半身有些惨痛地哀嚎。 怀音在君故的目光中慢慢收回了脚。 敢欺负她的男人,踢死这坏蛋也不冤枉。 君故却是又好气又好笑,他倒不知道,他的小姑娘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简单粗暴了。 旁边一身黑裙的女人拍了拍手,娇笑道,“妹妹打得好,这莽夫着实该打,让二位受惊了。” 这样的态度倒是让怀音和君故忍不住对视了一眼。 两个人怎么说,也算得上同伴。 女人如此云淡风轻的模样,实在值得玩味。 怀音拉了拉自家师父的手臂,君故当即会意,虽然不是很情愿,还是放开了手中的一个男人。 “大姐姐,我和我师父误入此地,不知道此处是什么地方?” 怀音带着浅浅的笑,有些温和地开口。 她倒不是怕这些人,只是初来乍到,总得搞清楚来龙去脉。 都说这蓬莱岛上绝无人烟。 这些人竟出现在此处,又是为什么。 观察着几人的吐纳和呼吸,怀音能判断他们也是修真者,不是什么恶鬼生灵。 那岂不是和传闻不符?? 第160章 刺玫。 或许是看出了怀音眼中的探究,女人轻轻笑了。 “小妹妹,看你年纪轻轻,可爱得很,姐姐便告诉你,沦落此地的都是罪人,该死之人。” 女人一边说话一边带着嘤嘤的娇笑。 只是配合着她的话,有些说不出的渗人。 因为怀音听不清楚,君故便贴在了她的耳边,将女人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只是这样亲密的举动,落到了旁人的眼里,便多了些旖旎。 女人看到这一幕,无端僵硬了身子,只觉得自己多余得很。 旁若无人地秀恩爱什么的,实在让人不能忍。 女人压抑住心中的不快,轻轻抬起一只手捂住了嘴,娇笑着开口问道。 “不知道小妹妹你,和这位,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呢?” 听到这处,怀音忍不住看了君故一眼。 所谓最大逆不道的事情,大概便是她嫁给了他,成为了他的妻。 当然这种话,是绝对不会说出口,也不会告诉给女人知道的。 萍水相逢,她可不想将自己的事情事无巨细透露给陌生人,总得留个心眼。 至于什么沦落此地都是恶人这种鬼话,怀音可不相信。 或许是这些人本就是罪大恶极之人,便认为所有的人都与他们一样。 一时间少女心念百转,只是还没想清楚如何回答。 君故却已经开口,“千年前渤海有一仙门覆灭,门中弟子尽数被魔物屠杀殆尽。” “而这一切,最后都被证实,跟一位女仙脱不了干系,审判之日,这女仙因缘际会逃离。” “四海八荒几乎倾尽全力,也没有找到这个人,这个女仙的道号,曾叫做刺玫。” 这还是君故进入蓬莱后第一次说这么多的话。 为了照顾怀音,这番话自然说得极慢。 怀音听得很清楚,目光不由自主便落到了黑裙女的手背上。 那白嫩的手背上纹着一朵极鲜艳的蔷薇。 蔷薇,便是刺玫。 黑裙女的目光突然一缩,手似乎想藏起来,只是终究按捺住了情绪。 良久,才幽幽笑道,“这位道友倒是好记性,连这些陈年往事都这么清楚。” 这句话,无疑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君故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再说其他什么。 黑裙女的情绪不是很好,或许是因为君故一开口便戳破了她身份的缘故。 冷冷扫了一眼地上的几个人,便呵斥了一声,“还不赶紧起来,一群丢人现眼的东西。” 地上的三个男人没敢反驳一句,接二连三地爬了起来。 君故和怀音其实也没下死手,几人受伤并不严重。 刺玫目光流转在两人身上,语声不复之前的娇笑,却显得正常了很多。 “此处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我知二位心中有很多疑惑,不如跟我们同行,我或许能解答一二。” 这句话也是最吸引怀音的地方。 只是自家师父固执的很,怀音有些担心她不会愿意跟女人同行。 然而君故却是拉着她直接走到了刺玫的旁边,这样的动作让怀音忍不住诧异。 看了看黑裙女,又看了看自家师父。 若不是师父一向表现出来的,都是除了她生人勿近的模样。 而且他们俩都已经成亲了。 怀音几乎都要怀音自家师父是不是看上了这个名唤刺玫的女修。 刺玫看着如此轻易便说动两人也有些意外。 目光流转在怀音和君故的身上,又玩味地笑了笑。 也不多说什么,黑裙女转身便走在最前面,给两人带起了路。 其余两个被君故教训了的男人像是喽啰,垂着头降低着存在感,完全不敢说话。 只有光着膀子的那个男人。 虽然一直没说话,但恶狠狠的目光一直在君故和怀音的身上流转。 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原本的两人同行,此时变成了五个人。 穿过了长长荒芜死寂的街道,周围的场景竟又变了。 深渊绝壁,铁锁横亘成一条板桥。 刺玫走到了桥边,对着怀音和君故拱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两人当然不会径直走在前面。 被拒绝了之后,刺玫也不是很在意,先一步便踏上了铁索板桥。 锁链晃动,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三个男人紧随其后。 君故于是也拉住了自家小徒儿的手,穿过了长长的、底下是万丈深渊和雾气的索桥。 穿过索桥之后,便是一个巨大的山洞。 山壁上攀爬着青苔,绿莹莹的,生机勃勃。 山洞的上方甚至垂下了些不知名的藤蔓,挡在洞口,仿佛天然便是一道屏障。 刺玫一路上走的都很慢。 留给了两人足够观察的时间。 进入洞中,怀音和君故瞬间被数十道十分不友好的目光瞪视着。 其中有抱着剑的侠客、须发皆白的道人、身形接近一丈的巨人 生动诠释了物种的多样性。 怀音环视四周,看得啧啧称奇。 原本她以为这地下最多也就方才出现的三个人。 却没想到穿过那长长的街道,周遭场景仿佛做梦一样又切换,来到了这奇怪的山洞。 而洞中还有这么多的人! 这一切都有些超出怀音的认知。 她甚至想掐自己一把,是不是在做梦。 若是做梦,这梦境也委实太真实了些。 “这两位,是同我们一样的人,与诸位见过了,今后可不要自相残杀哦!” 女人声音柔柔地开口。 听到这话,周遭的人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有松了一口气的,也有懊恼愤怒的。 但也没人对女人的话表露出什么异议。 这是刺玫今天第二次说出自相残杀这个词。 怀音听得不甚清楚,但她现在已经开始逐步从别人的唇去读那人想说的话。 这个词说不出的诡异。 刺玫跟众人吩咐完毕,便示意怀音和君故一起向前走。 而之前的三个男人留在了这个大山洞里,开始给自己疗伤上药。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整个山洞诡异得根本不像有人居住,或者说这些人诡异得根本不像是人。 怀音跟着女人离开的时候,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 山洞中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直勾勾的盯着她。 那场面,委实有些壮观和吓人。 第161章 游戏。 这场景还真是有些挑战人的心脏。 怀音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牵紧自家师父的手,跟着刺玫离开了。 往前继续走,转过一个拐角,避开了众人的目光。 怀音才松了一口气。 她不喜欢被那样直勾勾看着,好像她是正被他们算计的某个可怜虫。 离开之前那个山洞后,便进入了另一个山洞。 而这洞明显比方才那个要小些。 洞里几个女人、小孩。 看起来似乎孱弱和没有杀伤力的一些人。 而这些人正警惕地看着自己和师父,脸上有害怕也有些好奇。 刺玫笑着跟那些个孩子女人说了几句话,众人便远远避开,躲到了角落里。 留给了他们一个空间。 洞中的布置很简陋,但还有一方石制桌椅。 黑裙女人伸手示意了一下那椅子,轻轻笑道,“地方简陋,招待不周,二位请坐。” 怀音朝着周围环视了一圈。 除了这石桌石椅看不到其他任何家具。 确实很简陋! 走到这里山洞已经没什么出入口了,想来这便是众人定居的地方。 外面分给了男人,里面则是女人聚集。 连床铺都没有,生活过得很是艰苦。 怀音眸子闪了闪,已经判断出了众人平日里的生活,应该是有一个所谓的首领。 不然众人也不可能如此守规矩,泾渭分明。 “这里是蓬莱的地下,与世隔绝,名唤鬼蜮,是一个可怕又神奇的地方。” 刺玫坐在石凳上,姿态优雅地看了看自己的手。 “凡来此的人,都是为了夺宝,自然也都不是什么善人。” “可惜恶人总被恶人磨,一山还比一山高,我们如今都被困死在此地,再也出不去。” 刺玫说到这里伸了个懒腰,“现在你们或许没觉得这地方有哪里危险,不过很快就知道了。” “在此之前,我只想提醒你们,千万不要自相残杀。” 女人的语声低吟婉转,仿佛黄莺的歌唱,清脆而让人沉醉。 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为之,女人的话说得很慢,而且口型正对着怀音。 怀音甚至不用君故贴在耳边复述,便明白了她在说些什么。 “我们要怎么出去?”出人意料地,君故开口问道。 刺玫瞟了他一眼,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好笑,“我方才已经说过了,我们被困死在此地。” “没有任何办法能逃出去!” “我们进来的地方,明明有出口。”怀音忍不住插嘴。 “现在肯定被关闭了!”刺玫打断了少女的话。 “你们应该是通过一条地缝而来,那缝隙是用来吸引猎物的,当猎物进入,缝隙便关闭了。” 刺玫红唇微启,说出来的话却决绝又残酷,“不可能再有逃离的办法。” “你们既然知道我,便应该知道我于人世间消失了千年有余。” “这千年我都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重复玩着一个有趣的游戏,欢迎你们的加入。” 话至最后,已经有些诡异和恐怖。 怀音紧紧皱起了眉头。 女人的话听起来可笑又疯狂,但他们却似乎不得不相信。 因为从一开始,他们便似乎坠入了某个圈套中。 或许是感知到了怀音的害怕,君故伸手抚了抚少女的手背,有些冷静地开口问道。 “什么游戏?” 女人歪了歪头,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怀音和君故,突然勾起嘴角,“杀人游戏哦!” “找出真正被诅咒的恶徒,杀了他,便能获得游戏的胜利。” “被谁诅咒?谁开启的游戏?”怀音下意识问道。 一连串的问题让刺玫忍不住笑了,偏头看向求知欲旺盛的少女,“这些答案你很快就知道了。” “游戏什么时候开始?” 这时候沉默了很久的君故开口问道。 这问题让女人忍不住侧目看了他一眼,男人很是冷静,一双眸子如古井翻不出一点波澜。 凡是进入到这条地缝的人,灵力都会被一点点抽干,最终沦为普通人。 不管从前是什么身份和修为。 这里是那个东西所主宰的游戏场,所有的人都只是玩物而已。 可是面前这个男人,却显得过于特殊。 若不是刺玫一直观察着他,会发现这个人的存在感很低。 别样的伪装,让自己几乎游离在世界之外。 “红月落下,天空中没有颜色的时候,游戏开始,直至天明。”刺玫淡淡回答道。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君故拉着自家小徒儿的手转身便走。 刺玫皱了皱眉头,终是挽留道,“你可以呆在外面,而这小丫头可以呆在这里。” 君故却没有停下脚步,他并不想将阿音留在这个地方。 这些女人看着瘦小和孱弱,但往往脆弱也是最好的伪装。 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便多一分危险,而如今君故已经不想冒任何风险。 刺玫看着男人拉走了那娇滴滴的小姑娘,却只是叹了一口气,并没有再说些什么。 诚然,呆在这里的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或许他们离开更好些。 只是终究离不开这永恒的无间炼狱。 这个地方有多可怕,没有人比刺玫更加清楚。 而最可怕的不是修罗厉鬼,而是难以揣测的人心。 恐惧、猜忌、懦弱,可怜的人们,不堪一击! 从古至今,有多少人来蓬莱寻宝和历险? 世人都以为他们是遭遇什么凶狠的猛兽,尸骨无存。 其实不然,他们都只是跌落了鬼蜮而已。 鬼蜮有很多人。 只是都死在了这场漫长的游戏里。 杀人游戏。 寻找被幕后之人挑中的恶徒。 若是选中恶徒将其祭祀,余下的人便能存活下来,继续下一轮的游戏。 不幸成为恶徒的那个人,被剥皮拆骨的进行祭祀后,便没了活下来的机会。 而若是没能选中那个被挑中的恶徒,众人便会被恶徒开膛破肚一一绑上祭祀台。 恶灵成为仅剩的活口。 残忍又现实的游戏。 人与人之间相互提防、仇视。 刺玫每一次都会提醒这些人,千万不要自相残杀。 可结果往往背道而驰。 直到刺玫也只能选择相信自己,在一次次的游戏中几乎杀光所有人活下来。? 第162章 恶徒。 有不少人来时也像面前这一对男女,缠绵而温情。 最终却都拔刀相向,不肯相信任何人。 情人之间的感情,又哪里抵得上生死一线、生命受到威胁? 刺玫看着君故和怀音的背影,唇角忍不住上扬勾起了一抹笑。 只是那笑容看起来略微有些讽刺。 君故牵着怀音的手,离开山洞的时候,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没人能想到两人竟然会离开这难得安全的区域。 别的黑暗处并不安全,或许会有猛兽袭击。 但君故牵起怀音的手,头也不回。 两个人再度前行,竟意外在山间发现了一座小小的茅屋。 虽然摇摇欲坠,却能遮蔽风雨。 好歹有了一个容身之处。 天上的月亮依旧是雾蒙蒙的艳红色,照在有些清冷的山峰上。 怀音腰上的伤口没能得到很好的处理,开始慢慢发热。 少女的眼眶烧得红红的,眼角沁出腥咸。 君故将人搂在怀里,他的体温总是冰凉的,怀音在他的怀抱中安分下来。 两个人相拥在一片血色和昏暗中,就好像拥抱了整个世界。 红色的月亮终于落下的时候,天地间仿佛陷入了一片死寂和黑暗。 君故紧紧拥着他的小姑娘,感觉到四周的场景再度转换。 昏暗的蜡烛燃起,一方长长的木桌似乎永无尽头。 而刺玫如今正坐在主位,正对着烛光,对着君故微微一笑,“又见面了。” 而长桌的周围,坐着好几个男女,都是山洞中出现过的面孔。 这是一间昏暗又宽阔的房间。 在这样诡异的场景中,场景切换没有丝毫阻滞。 君故如今已经不惊讶。 这样的能力,他不是此时这么虚弱的时候,也能做到。 这里应该是某位大能开辟的异世界时空。 就仿佛自己曾经的梦境。 一切都只是虚无,所以他们才会一点点丧失修为和灵力。 因为身在别人的世界。 只是身为大能本该已超脱世俗,又为什么会让这么多人沦为玩物呢? 君故不解,轻轻皱起了眉头。 而首座上刺玫已经开口,“欢迎各位,加入这个游戏。” “在你们十二个人之中,随机分为了三对,其中的一对四个人,都是罪大恶极的恶徒。” “找出这四个人,献祭他们,其余人便能活下去,注意时间哦,恶徒不期而至。” “若是被杀掉的话,就是灰飞烟灭。” 少女的娇吟宛若呢喃,在每一个人的耳边响起。 巨大的长木桌上各分为二,坐着五个人 偏偏君故坐在与刺玫相对的那个位置,怀中还紧紧搂着一个小女孩儿。 若说刺玫因为是游戏的引导者而例外的话,君故和怀音便稍显有些特殊了。 自然成为了所有人攻击的对象。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道气势汹汹地开口,“不知道阁下是个什么身份?为什么来到此地?” 互相介绍,往往是游戏开场必备的节目,能让众人获得恶徒的线索。 往往被挑中的恶徒,在现实中也是无恶不作存在。 然而老道的话并没有得到回应,君故抚着怀中少女的额头,热度已经慢慢退了下去。 似乎从游戏开始,怀音的精神便开始好起来。 这时候的少女意识已经恢复了清醒,有些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白发道人眼见着得不到回应,有些愤怒,喘起粗气。 然而让人有些奇怪的是,即便如此生气,他也没有动手攻击君故。 只是阴阳怪气道,“连一句话也不敢说,被挑为恶徒便心虚至此吗?” 竟是确认了君故身份般,煽动众人进行攻击。 座位上的人们有的惊恐地看向君故,有的看向道人,目光犹疑。 游戏是在地下裂缝活人里随机抽取的四个人,他们有的经历过这个游戏,有的却没有。 没有的人自然胆怯又茫然。 而经历过的人却已经知道了该如何让自己存活。 白发道人的话音刚落,抱着剑的侠客便冷笑道,“凭你也敢说旁人是恶徒?” “咱们之中不就数你风流道人最恶贯满盈,奸淫掳掠的事情不知道做了凡几,充什么好人?” 白发道人气得眼睛都红了,他没想到这个素来和自己不和的小子会跳出来。 在上一局的游戏里,他们两个人都被挑选成为了恶徒。 在争斗和猜忌中知道了对方的不少秘密。 如今这小子倒是拿之前的事情来攻击自己了! 没有人知道被挑选为恶徒的条件是什么,只是无论死去还是活下来的都曾手染罪孽。 于是便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作恶多端之人被挑选为恶徒的几率会大一些。 献祭所有的恶人,其余两个队伍便会获得胜利,怎么看都是惩恶扬善的大好事。 若不是切实利益相关,关系到自己最后的死活,好人都愿意将所有的恶徒献祭掉。 白发道人气得吹胡子瞪眼,却也只能选择解释,他可不想被众人猜忌。 双拳难敌四手。 等出了这个门,众人都会陷入一场疯狂混乱的杀机。 若是被所有人怀疑猜忌,他离死亡也不远了。 “闻剑,你不要因为我曾经当过恶徒,便觉得我会永远成为恶徒!” “这一局我真的是个好人,我想好好活下去,你要是和我一样都是好人,就先杀掉该杀之人。” 话说到此处,白发道人的目光自然而然瞟向君故。 这个男人给他的感觉很危险,若不尽快处理掉的话,怕是他真的会死在这局游戏里。 这是白发道人的直觉。 他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凭着这样的直觉,他躲过了无数的追杀,活到了现在。 可被称作闻剑的剑客却不吃这一套,“正因为我这次是好人,才能看清你的嘴脸。” “前几次那些可怜的小姑娘,都是被你先推出去死掉的,你最擅长挑拨是非杀死对手。” “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周围的众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不时还点了点头。 似乎很是认同闻剑的说法。 对于煽动人心这件事,这个剑客做的很好。 怀音缩在君故的怀中,瞟到闻剑的眼神中凶光毕露,似乎非要置道人于死地不可。? 第163章 逃杀。 或许是看众人有了决断,刺玫轻轻地笑了。 “大门开启,逃亡与追杀并存,去献祭你们认为的恶徒!他死后,门将再度关上。” 这时,昏暗的房间里突然透露出一道光。 似乎有门开启,光芒是从门缝中传出来的,而后者光便越来越盛。 所有人都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众人的世界又再一次切换,这一次,竟是在怀音和君故之前待过的密林中。 不过显然又是幻象。 怀音还没回过神来,一把尖锐的拂尘便直劈向她脑袋。 君故反应极快地奔上去,试图踢飞白衣道人手中的凶器。 而怀音却不用他动手相助,一拳便狠狠揍在了白衣老道的鼻子上,一瞬间血流如注。 白衣老道自然是挑着软柿子捏。 他之前传送过来的时候,便瞄向了怀音这个弱小又无能的小东西。 只要死一个人,门便会开启,那他又是安全的。 只要活得久一些,总能杀光所有人,不管是不是恶徒,他就是最后的赢家。 之前老道便是这么做的。 仗着自己稍微强盛些的修为和能力屡战屡胜。 只是这次倒踢到铁板了! 看起来孱弱的怀音并不像他所见的那么无能。 怀音一拳尚且能揍倒白虎,何况只是区区一个失去了半数修为的修真者。 白衣老道被她揍得眼冒金星,当时便倒在地上。 而趁此机会,剑客手中的剑竟然动了,以所有人都没料到的角度。 狠狠刺入了白衣老道的心脏。 君故倒是看到了,不过并没有阻拦的打算。 白衣老道又名谭逸安,曾是赫赫有名的风流道人,靠着一张好皮囊蛊惑了不少女子。 这些女人在被他玩弄和抛弃后,甚至还扔入了炼丹炉中,成为了材料。 其中一个还怀着他的骨肉。 在女人死死哀求后,谭逸安亲手挖出那女人体内的婴儿,打了牙祭。 而这可怜的女人当时便疯了,死后更是和从前很多人一样被扔进了炼丹炉中。 成为了一捧灰。 谭逸安凭着自己的狡猾和本事,最终逃脱了这些女人师门的追捕。 却没想到沦落此地。 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闻剑狠狠刺破了谭逸安的心脏,鲜红的血液淅淅沥沥流了一地。 只是这样却也不够。 剑客冷着脸,指挥着自己旁边那身高丈许的巨人,将半死不活的白发老道挂到了一棵树杈上。 还带着绿叶的树枝穿胸而过。 仿佛吊着什么可怜虫一样,将谭逸安高高挂起。 而闻剑则是换了一把尖利的剔刀,要将白发道人扒皮献祭。 这样的场景血腥的很。 闻剑却似乎像做过很多遍一样熟练。 眉宇间没半点动容。 周围的人看到这一幕,有的终于忍不住,呕吐一地。 连怀音都侧过了目光。 倒不是不忍,而是这场景让她怀疑起了些不愉快的事情。 前世她是不是也如白发道人一样,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高高挂着犹如一条死狗,被人扒掉皮肤,抽去仙骨,还连内丹都挖走了呢? 看着自家小徒儿突然失神的模样,君故将怀音的头摁在了自己的胸膛,声音闷闷。 “别怕。” 这句话君故对她说了无数次。 他似乎总当她是长不大的小孩子。 怀音虽然乐得承受这份温暖,偶尔也会有些无奈和难为情。 等到谭逸安终于断气的时候,众人眼前一花,竟是又回到了最开始昏暗的房间里。 刺玫坐在首座,似乎雍容华贵,“游戏继续。” 余下的还有九个人。 除了白发道人,竟还有两个可怜虫死在了方才祭祀台旁边。 怀音的心中有些惊骇,她竟然没能看清是谁出的手。 不只是她,在场的众人,除了恶徒,是不会有人发现是谁动了手的。 这是游戏的公平性。 剩下的九个人里,除了怀音和君故,还有之前出手的侠客闻剑,和一直紧跟在他身边的巨人。 两个不知名,一直龟缩着瑟瑟发抖的女人; 一个稚龄小丫头,端坐在椅子上眼神灵动地观察着众人; 还有一个面容妖冶,正在玩弄自己一缕头发的少女; 一个紧紧跟在少女旁边,看起来憨直的青年。 怀音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人,每个人看起来似乎都很无害,但却绝不可能都是无辜。 众人沉寂的时候,刺玫突然轻轻笑了,歪着头道,“只有恶徒杀人,似乎很不公平。” “你们之中的某些人,或许应该发现自己开启了某种能力,不如试试看。” 话音未落,憨直的青年突然动了,对着那两个龟缩的女人其中一个伸出了手。 掌心上出现极为耀眼的白光,而原本还瑟缩发抖的女人一瞬间扭曲了面孔,变得凶恶。 眉心深深,似乎刀劈斧凿般刻出了漆黑的恶字。 刺玫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你还真是幸运,恭喜你,发现了一个恶徒。” 憨直的青年惊喜得要命,连忙冲到了旁边的少女身边,似乎想求表扬一般。 “蓝蓝,你看!我找出了恶徒,我一定会带你回去的。” 斩钉截铁的话语却并没有得到少女的回应。 被称作蓝蓝的女孩儿淡淡扫了憨直的男人一眼,便转开了目光。 这时地上的女人却突然尖叫了一声,那声音刺耳,几乎将人的耳膜都刺破。 女人身上从内而外喷出了无数漆黑的浓烟,烟雾中甚至能看到女人的身体缠绕着火光。 浓密的黑烟挡住了众人的视线,仿佛进入了漫长无尽的黑夜中。 而当浓雾终于散去,暗夜消失之时,憨直的男人已经躺在了血泊了。 刺玫轻轻用手掩住唇,似乎有些抱歉和无辜,“忘了告诉你们,恶徒也可以选择自杀。” “夜幕降临的时候,新的恶徒或许会为她复仇,而杀掉你们其他人。” “还真是遗憾,你们正好死了个拥有看穿恶徒能力的人呢!” 说是遗憾,刺玫的语气中却没有半点遗憾的味道。 反而有着玩味和调笑。 似乎对眼前的一切都感到新奇和好玩。 怀音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一切,她开始不喜欢这个游戏了。 第164章 鬼面。 其实从一开始便不喜欢这个游戏,只是没料到进行的如此残酷而无法收尾。 憨直的男人临死前的欣喜还历历在目。 怀音不知道,一个人被最心爱的人背叛的时候有多绝望! 但从男人的表情来看,应该是很难过和伤心。 目光落到了不远处仍旧无动于衷的少女身上,怀音的目光变得有些淡漠。 一身粉色罗裙的少女察觉到了怀音的目光。 突然勾起嘴角,伸出食指,往自己的脖子上狠狠一勾。 毫无疑问地威胁和吓唬。 怀音笑了,冷笑。 这是她第一次不是因为自己和师尊的事情生气。 “是你杀了他。”怀音慢慢走到了少女面前,语声冷冷。 不是怀疑,而是陈述的语气。 少女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嘤嘤嘤地娇笑起来。 “怎么,你也想学一开始那老头冤枉好人啊?” 侠客闻剑这时候也将目光落到了怀音的身上,眼神中似乎带着一丝冷淡。 少女这时候连忙走到了闻剑的身边,伸手攀住了男人的胳膊,仿佛撒娇般。 “好哥哥,别人冤枉我,你愿不愿意替我出头呀~” 语声娇媚入骨。 只是在死去的憨直男人尸体前,显得有些讽刺。 这时候一旁沉默了很久的小姑娘终于开口,“若你没有杀他,为什么裙角会有血?” 小姑娘眨着大大的眼睛,看起来天真又灵动。 少女的身子倏忽僵硬了,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裙角。 可是在她低下头的时候,所有人都看见了。 这不打自招的模样。 即使到了此刻,少女依旧咬紧了牙关,“我没有杀他,他是我的道侣,我有什么必要杀了他?” “你道侣尸骨未寒,你便和人卿卿我我?”怀音语声带笑,只是笑意有些冷。 这时候少女的目光似乎变得狠厉。 她刚要施展方才那个恶徒女人用过的方法,化身为浓密的黑烟。 却见那小小的姑娘眼疾手快,将一小杯清水尽数倒在了那少女的头上。 只听惨痛的哀嚎后,少女化作了极淡的烟雾消失。 长夜未至。 这样的变故让众人都很意外。 刺玫却勾起了唇角,“游戏似乎越来越有趣了。” 怀音这时才想起,刺玫之前似乎说过,会给与他们中的一些人能力。 大概便是这样能消灭恶徒的能力! 然而众人还没来得及开心多久,耀眼的光芒再次照亮了整个房间。 白光闪过,众人又来到了一片密林之中。 逃杀与追逐。 怀音这一次竟然没能和自家的师父在一起。 白光将他们彻底分开了。 偌大的森林中,怀音看不见任何人,只能看见透过密林洒落微弱的光。 周围寂静无声,怀音只能寻着光前行。 突然有女人的惨叫声划破天际。 怀音心中凛然,忙跟着惨叫的声源处寻去。 然而走了没几步,却看到前面不远处行来仿佛带着鬼脸面具的人。 那人一身白衣,鬼脸遮住了他的容貌,身形诡异极了。 或许是因为同样看见了怀音的缘故,那鬼脸人驻足停了下来。 两人对峙着。 怀音突然动了,就地一滚便抄起了一块石头,想狠狠砸破鬼面人的头。 鬼面人的动作更快,一闪身轻松避过,单手轻松握住了怀音的手臂,“阿音,是我。” 男人的语声低哑沉闷,可确确实实喊出了师父才会叫她的昵称。 怀音愣了一瞬,伸手狠狠挠向鬼面人的脸,明明用力触碰到了肌肤,手指上也是温润的触感。 眼前却仍是那张鬼脸。 怀音用力地眨着自己的眼睛,开始怀疑是自己眼花还是受了蒙骗。 鬼面人见状轻轻叹了一口气。 便是这一声,让怀音忍不住一个激灵。 从前师父每次对她无可奈何的时候,都会如此叹气。 而君故此时可不知道她的小徒儿凭借这点认出了自己,正在发愁该如何证明自己的身份。 在他的眼里,怀音自然也是一张鬼面。 可君故依旧坚定地认出了她。 君故比怀音走得更远些,遇到了更多人,而那些人,通通都是修罗鬼面。 仿佛贴在了脸上一般。 那时君故便怀疑,他们又落入了某个迷阵之中。 他的小姑娘很可能也变成了这副模样。 幕后之人大概是想看看他们在失去视野后,自相残杀的模样。 可怀音对于君故来讲是不同的。 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姑娘。 他熟知她的性格、脾气、甚至细小的动作。 不用看模样,他就能认出阿音。 事实上,他在看到阿音的那一刻便认出来了。 只是小姑娘的模样僵硬极了,许是没认出自己,也不知道身处在怎样的环境。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 在他面前温顺娇憨的阿音,面对危险时反应迅速动作生猛,抄起一块石头便要砸上来。 若不是他及时制止,恐怕会被砸破头。 小姑娘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君故表示很欣慰。 下一刻,还没等君故说些什么。 怀音已经搂住了他的脖子,顺势往他怀里钻去。 而后者下意识接住少女的腿弯,将人拢在怀里,一副熟稔的模样。 怀音这才满意地拍了拍君故的肩膀,示意他将自己放下来。 能这么熟练地抱住自己,是师父本人不做他想。 在这致命的环境中,发生任何事情都不奇怪,只能相信自己的感觉。 面前的人脸是可怕的鬼面、声音入耳低沉嘶哑,但是气息和动作都太熟悉了。 怀音愿意相信他就是自己的师父。 两人的手紧紧牵在一起。 所谓的大逃杀似乎永无止境。 这一次不仅仅是人与人之间的厮杀和战斗,连一些猛兽都出现在了山林中。 怀音和君故便遇到了几只半人高的斑斓豹。 食肉的凶兽。 换做从前,两个人丝毫不会畏惧这样的东西。 但沦落地底世界,失去了灵力和修为的加持,要对付这几个东西还是很吃力的。 怀音腰间的伤口又裂开了。 血水几乎浸透了衣衫。 撕裂般的疼痛从伤口弥漫至胸腹。 好不容易解决完这几个东西,怀音才松了一口气,有些瘫软地几乎倒下去。 幸而,被自家师父安稳接住。 第165章 劳驾! 怀音此时疼得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只能伸手死死抓住君故的衣襟。 不过是几只普通的豹子,便将她逼到如此地步。 失去修为之后,整个人便成了如此孱弱不堪的存在。 君故抚着她的肩膀,指尖微不可见的颤抖。 若是他能快一点解决那些东西的话,他的小徒儿也不至于此。 这大概是堂堂神尊此生遇见最窘迫的局面。 神力逐渐流失,让他一点点虚弱,不仅护不住自己,也护不住阿音。 两人只得到片刻的喘息,便有巨大的阴影逼近。 君故背对着那片阴影,在感知到的一瞬间便要出手,却遭到一个娇笑声的嘲讽。 “你可留些力气,此处还会涌来更多的洪荒猛兽,与其对付我,不如让自己尽量活下去!” “这,可是一场逃杀游戏呢~” 少女的语声熟悉极了,不是之前那九尾又是谁? 没想到竟出现在这个地方。 怀音有些戒备地看它。 九尾漫不经心地甩了甩尾巴,颇有些不服气,“干嘛瞪我,我可是好心替那只笨老虎来看你。” “要不是它求了我半天,我才不会进来呢!这地方可是那家伙的地盘” “哪个家伙?”怀音下意识开口,连伤口处的疼痛都忘了。 九尾却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多话,连忙闭紧了嘴巴,怎么也不肯开口再说半个字。 无论怀音怎么利诱。 眼看套不出什么消息,怀音只能问起白虎现况如何。 对于这个九尾倒是很乐意告诉她。 或许是为了嘲讽白虎现在的慌乱和无措。 “那大笨老虎看见你们离开之后,地缝消失,着急得不得了,如今正在地面上刨洞。” “我刚才下来的时候,它刨了大概有七八米的深坑,可笑死我了。” 九尾话至此处,咧大了嘴巴,忍不住狂笑。 对于白虎的行为,怀音一点也不意外。 这个上古神兽,似乎没有半点威武和霸气的基因,唔,似乎呆的很。 怕也指望不上。 九尾看她愁眉紧缩的模样,突然低下了头。 “你也别害怕,很快逃杀之门便要关闭,你就安全了。” “你不是说还有凶兽要来?”怀音抬眼看那大狐狸,有些凉凉地反问道。 大狐狸甩了甩蓬松的尾巴,自豪地抬起了头,“有本尊坐镇,那些个杂碎哪里敢来造次?” “哦?”怀音惨白的嘴角勾了勾,有些兴味道,“那你是愿意帮我们了?” 幽幽泛着绿光的眼珠滴溜溜转起来,狐狸有些故作姿态地开口道。 “本尊堂堂神兽,怎可纡尊降贵地帮你们这些凡夫俗子!” “那可惜了。”怀音无奈地摇了摇头,做送客状,“恕不远送。” “你都不挽留下本尊吗?说不定本尊一高兴,就又帮你了呢。” 九尾狐难得好声好气地开口,少女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娇软。 怀音忍住笑意,她发现这些上古神兽脑子都有些憨憨的,好骗的很。 于是清了清嗓子,淡淡道,“我一介凡夫俗子,实在不敢劳烦神兽大驾。” 九尾被自己说过的话噎住了,一时间陷入无言的沉默。 良久,大狐狸终于不死心地开口,“其实,还是可以商量商量的嘛。” “嗯?”怀音睁着大眼睛,发出了一个疑惑的单音节。 “本尊也不是不能保护你们,但你离开后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怀音抄着手,皱着眉头,似乎很是为难的模样。 九尾狐忍不住磨着牙根,“怎么样啊,又不是很为难的事情。” 少女犹疑了很久,终是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先说说看,好不好?” “反正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又不会伤害你和你身边的人!”大狐狸不耐烦地摇摇尾巴。 怀音补充道,“还有我的神兽。” “还有你的神兽” “你不能伤害我,还有我身边的人,和我的神兽。”怀音一字一句道,似乎要得到什么保证。 九尾瞪着她半晌,终究咬牙切齿地重复道,“我的要求不会伤害你、你身边的人、你的神兽。” “现在你这丫头满意了?” 堂堂神兽,何曾有过这么憋屈的时候? 其实九尾狐也不是非要怀音自己点头,武力强迫其实也是可以的。 但好歹这是白虎那呆瓜的主人,若是惹怒了她,实在不明智。 何况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还非得通过怀音不可,于是只能压下心中的不耐烦和愤怒。 对于九尾字句重复的承诺,怀音满意极了。 像他们这样的修真者和神兽,但凡用心说过的话,都会成为修行场上的羁绊。 大狐狸既然如此做出保证,相信他是不会伤害自己了。 怀音于是点头表示满意,“一言为定。” 于是一人一狐便就此订立了约定。 九尾收起盘踞的巨大身躯,幻化成为一只雪白的小狐狸,有些骄傲地卧在怀音的脚边。 警惕地盯着四周,倒是将护卫两个字展现得淋漓尽致。 君故并没有插手怀音和九尾的对话,只是帮少女处理了一下腰腹的伤口。 撒上伤药、将伤口重新包扎了一遍。 伤口久久不曾愈合的时候,怀音便知道叶桐不是用普通的武器伤的她。 毕竟普通的刀剑甚至可能无法划破她的肌肤。 而叶桐的身上,能让她伤成这样的东西,只有她送给她的那把半神器,兵解。 对于这个结果,怀音不想表达任何情绪。 只是,她可能再也无法原谅叶桐了! 在九尾狐的守卫下,他们果然没遇到什么凶兽。 很快天空再次闪过一道白光,撕裂了黯淡阴沉的黑暗,将怀音和君故重新带回了古朴的门内。 还是原来的那个房间,可木质的长桌已经不见了。 刺玫站在高处平台,俯视着众人,“游戏即将结束咯,是最后恶徒的胜利,还是人类求生呢?” “可真是让人拭目以待呢!” 女人的语声中似乎带着一声感慨。 怀音和君故并肩紧紧贴在一起。 而在他们的对面,是满身浴血侠客闻剑,还有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巨人。 此时侠客脸上已经被划了深深的一道刀疤,划破了皮肤,几乎见骨。 第166章 胜者。 “你们居然也能活到现在?”闻剑阴测测地笑了,笑声中带着一丝意味不明。 怀音皱起了眉。 她本来一直看着高处的刺玫,那个让他们陷入整局游戏的女人。 仿佛高高在上,拿他们当猎物一样玩弄。 可闻剑的话让她低下了头,注视着面前满身鲜血、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搏杀的男人。 “你这话什么意思?” “呵呵”闻剑垂着头,喉咙里发出了低沉的声音,“你很快就知道了。” 话音未落闻剑已经举起了手中的匕首,却没有一刀刺向君故或者怀音。 而是反手刺向身后一直跟着他那高大的男人。 那男人也已经受了很重的伤,原本高高腰弯了下来。 闻剑找好了角度,那刁钻的匕首正好扎进了身后高大男人的胸膛。 这一变故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包括跟在闻剑身后的那个男人。 高大足有一丈的男人单膝跪下,一只手紧紧掐住了闻剑的手腕,就好像抓住微不足道的蚂蚁。 闻剑似乎也是此时才意识到了男人的可怕。 他用力地挣扎,甚至还将匕首往里捅了捅,试图让巨人松开手。 而巨人的力道其他,哪怕是在受到这样重创的时候,还是让闻剑没有还手之力。 但高大的男人并没有还手,或者杀死偷袭他的闻剑。 只是有些艰难又迟钝地开口问道,“为为什么?” 怀音从没听过一直跟在闻剑身后的这男人说话,还以为他是个哑巴,没料到其实不然。 “谁让我是个恶徒?我也不想啊,我不想杀你,但你不死,就只有我去死。” “阿山,我们做了这么多年兄弟,你也不想我死对不对?求求你了,你去死。” 闻剑红着眼睛,有些颤抖又狠戾地开口回答。 被称作阿山的高大男人并没有说话,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将捅入自己胸膛的匕首抽出,狠狠扔在了地上,又将闻剑推开了很远。 即使到了这种地步,阿山也不想伤害这个自己曾经视作最好的兄弟。 活在这样凄迷诡异的地底,他已经很累了。 他和闻剑经历了好多次这样的生死,他们互相将后背交托给对方。 阿山曾经以为,他们是最好的兄弟、朋友。 可是闻剑的话仿佛狠狠扇了他一耳光。 或许以前能一同并肩战斗活下去,只是因为他们是在同一阵营。 若是情况变成现在这样,闻剑的武器就会毫不犹豫地刺进自己的心脏。 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好兄弟。 阿山累了,所以选择了放手,他也不想杀死闻剑。 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心中那一份莫须有的坚持。 虽然闻剑对这份友情不屑一顾,但他是不同的,他尊重自己的热血和情义。 若是真的杀了闻剑,不就成了闻剑那样的人? 所以阿山默默地往后退了几步,终究是踉跄着抵着墙角坐下。 闻剑看着大块头男人这样的举动,才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阿山是个死脑筋,所以才会说出那番话,想让阿山放过自己。 他的目的终究达到了。 阿山选择自己去死,将生路留给自己,那便没什么疑问了,他们终究成为这场游戏的胜利者。 恶徒将再次获得胜利。 可当闻剑的脸上已经露出压抑不住的笑容时,却看见君故贴心整理好怀音的衣襟。 “你还在做什么?”闻剑的语声中带着气急败坏,“我们的任务马上就要成功了!” “杀了那个女人,我们就能活下去,成为像她一样的存在。” 说到这里,闻剑伸手指向高处的刺玫,预期中带着浓浓的向往。 身在游戏中,永远受到惊吓和追逐,哪里比得上那高高在上、掌控生死的感觉。 闻剑期待那个位置,已经很久了。 他度过了无数场惊恐又绝望的逃杀。 终于要坐上那个位置了! 对于这男人初始第一场便能进入这样的决斗场上,获得胜利便同自己一样的待遇。 闻剑心中其实是很不爽快的。 只是同为恶徒,取得胜利只需要杀光其他人。 为此,闻剑才会愿意跟君故交流。 对于旁边人的质问,君故充耳不闻。 他一开始便没加入过这场杀人的游戏,当然也没将这所谓的身份当成一回事。 更没将旁边的闻剑当成是队友。 但对于闻剑来说,他根本不能理解身为恶徒为什么不完成自己的任务。 毕竟要活下来的只能是被选定的同伴。 而君故和怀音必定无法共存。 哪怕是为了自己能活下来,君故也绝不可能放过怀音。 闻剑可能并不明白,这世间有的人最在乎的可能并非是自己。 人性里的自私对他们来说是可以忽略掉的。 他们愿意为了所爱之人牺牲和死去。 这样的感情,一般被称之为奉献。 犹如父子母子,又像一对挚爱的抛弃生死的爱侣。 而这样的感情,是闻剑这种人不会明白的。 站在高处,居高临下看着众人的刺玫眸中露出了一丝迷茫。 这些年她见过太多的道侣、朋友、兄弟 他们在面临生死的抉择时,大多义无反顾抛弃了自己身边的同伴。 可是君故却让她看到了有些不一样的东西。 闻剑气急败坏,眼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再也忍不住,冲上来便想从君故手上抢走怀音。 既然他这队友下不了手,他便自己来。 可是狠厉迅速的一爪被君故轻易格挡住了。 单薄纤细的身躯挡在了怀音的面前,就好像一座高高不可逾越的大山。 充满保护的意味。 怀音在听到闻剑说出那番话的时候便怔住了。 或许是因为绝对相信那句恶徒一定是罪大恶极之人。 所以她一直都认为恶徒不可能是自己或者师父中的任一位。 可事实告诉她,这片面想法一点也不可靠。 若是师父是恶徒,自己和他便是站立在两个对立面的。 刺玫曾说过的一句话是,若想让游戏结束,恶徒必须要杀死所有存活下来的人。 如若不然,游戏失败,而败者出局。 出局的意思,自然就是死! 第167章 动容。 换成旁人怀音或许会猜测,不告诉自己真实的身份,是不是为了勾心斗角。 但对于君故,自己的师父和夫君,瞒下自己这个消息。 怀音的心中只有一个猜想。 师父他又想一个人替她抗下所有。 与幼时乃至前世所有时候都一样,他永远护在她身前,替她承受了所有该有和不该有的苦难。 如同命运的折磨。 梦境的主人在玩弄他们。 怀音身在局中,已经看到了太多人的死亡。 曾经她以为神只是无所不能的,他们修真者已经几乎凌驾于众生之上。 如今才发现,对于世界而言,他们还是太过渺小了。 在这地底的世界,头一次,怀音生出了低落和绝望的情绪。 腰腹的伤口撕裂般的疼痛,让少女的头脑十分清醒,怀音认识到此时的自己似乎真的变成了累赘。 累赘这两字,对于往常的怀音来讲像是个笑话。 她修为虽及不上大师兄,但在同样年纪的修真者里已是拔尖的存在。 曾经的她付出了很大的努力,才能站在师父和两位师兄的旁边。 年少时候的怀音体弱多病,与修真一道几乎无缘。 为了淬炼筋骨,少女曾在寒冬时候的天池泡了整整三个月,又在无边蔓延的炎火池燃烧了半年。 从落日崖山峰跌落谷底,日复一日地攀爬。 只为锻体。 似乎所有人都认为,她的成功是依靠着君故,靠吞食了大量滋补的丹药。 才能在小小年纪获得如此高的成就。 怀音从没去争辩过什么,但并不代表,她真的这么做了。 少女一直觉得自己足够努力,便能成为与师尊比肩的存在,但事实狠狠扇了她一个耳光。 这一次,她又成为了君故的拖累。 怀音惨然笑了笑,心中是漫无边沿的荒凉。 是不是如果她死了,她的师父便不用忍受这些所谓地下的禁锢,能够重获新生呢? 君故和闻剑还在对峙,背对着怀音,此时也未曾看清女孩儿脸上的情绪。 闻剑无法理解,君故为什么此时还要守护着这个微不足道的女孩儿,明明只差一步,他们便要胜利了。 成为主宰者之后,什么瑰丽佳人得不到? 不用被囚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不是每个身在局中人的梦想吗? 奈何他知道君故的实力颇高,之前总以为两个人是队友,便放松了警惕。 潜意识里,他推己及人地认为君故会杀了怀音。 可惜 碧绿幽深的长鞭闪过一抹光华,君故感知到不妙匆忙回头。 正好看到他的阿音将鞭子勒在颈上。 那样脆弱和无助,分明不是阿音能做出来的事情,可想她究竟有多绝望。 君故明白怀音为什么如此悲观。 正因为明白,所以心疼。 她找不到别的能让他活下来的方法,所以选择放弃自己。 可怀音大概永远也不会明白,他宁愿放弃整个世界,也不会放开她。 她便是他的整个世界。 君故飞身试图阻止怀音的行为,有一道光芒比他更快,轻松禁锢住了少女的手。 将那碧绿幽深的神器慢慢抽离怀音的手。 这一刻,无论君故对刺玫曾经是个什么评价,如今心里也只剩感激。 刺玫将虚弱的少女拉到了自己的身边,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做。 或许是真的厌倦了看到自相残杀。 刺玫本是渤海湾屿沙仙门最出色的大师姐,她的优秀几乎人尽皆知。 年纪轻轻便踏遍四州,斩妖除魔,成为有名的剑修。 后来,屿沙仙门被魔族屠灭。 她几乎一夜之间沦为过街老鼠。 所有人都认为是她勾引魔物,覆灭了自己的门派。 刺玫却知道自己不是。 门中有一个小师弟,素来便对她表达出了深深的爱慕,只是她一直置之不理。 对于彼时的刺玫来说,修行便是第一要务。 她只想飞升成仙。 而那个小师弟求爱不成,便与魔族相互勾结,想覆灭整个屿沙仙门。 或许那样,你的心中便会有我一席之地了! 刺玫几乎已经忘了那个小师弟的模样,还记得他临死前绝望的怒吼。 魔族自然没有安什么好心。 他们不仅仅只想杀了仙门中的弟子而已,他们还想利用这些弟子新鲜的尸体为其孵化魔物。 为了阻止这样的行为。 击退魔族的长老后,刺玫亲手剖开了每一个同门的肚子,将魔物的卵取了出来。 奈何这一幕却被所有人误会成为,是刺玫杀了所有人。 惊才绝艳的天才,至此沦落。 刺玫当然不是没尝试过解释些什么,可却没有人愿意相信她。 直到遍体鳞伤,刺玫终于绝望了! 被关押在死牢,即将接受审判的时候,刺玫终于找到机会逃了出去。 可此时天大地大,却似乎再无她的容身之处。 刺玫只能选择遁入荒无人烟的蓬莱。 而在这蓬莱山上,修为绝顶如她,也只能沦落成为巨兽的玩物。 一日日的重复杀戮和死亡的游戏。 刺玫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杀了太多的人,见过太多的死亡,生命已经被她看得很淡了。 本以为自己会枯燥地重复继续这样的生活。 直到再也无法忍受崩溃到自我毁灭。 可是却意外遇到怀音和君故这一对情人。 刺玫只知道这是一对情人,毕竟他们看着对方时眼睛里的欢喜是藏不住的。 至于两人的身份来历,却一概不知。 离开修真界已经太久太久,久到刺玫几乎都忘了还有哪些仙门。 不过这些都是不重要的! 重要的是在看到这一对情人相互扶助时,刺玫头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不离不弃。 无论到了何种境地,他们似乎永远都不会放开对方的手。 刺玫从没体会过什么叫作爱情,在她漫长无尽的人生中,或许能称得上被爱过的,大概只有曾经那位小师弟。 在她被魔族袭击的时候。 是那个小师弟飞身而上,替她挡住了致命一击。 明明做了那样离经叛道的事情,在最后依然选择守护她? 刺玫不知道那是为什么,但心中终究是生出了一丝波澜。 她或许从来没爱过当年那个少年,但终究是对那份爱有一些动容。 第168章 玄蛇! 彼时小师弟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错的,失去生命的任何同门都有责怪他的资格。 但刺玫却觉得自己似乎没有。 爱一个是没有错的,错的只是方式。 或许她当年如果不是冷着脸拒绝,或者多一分温和,小师弟便不会失去理性。 生死如常,轮回转世,一切终究如水过无痕! 怀音被夺走神器拉上高台的时候,有一瞬间的茫然和无措。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无能了。 竟被人如此轻易便制服。 而君故也因为走神的这一瞬,被闻剑狠狠一刀扎在肩膀,距离胸口只差半寸。 即使是神只,在这样残酷又可怕的地下,似乎下一刻便会殒命。 看着怀音失魂落魄的模样,刺玫终究忍不住开口,“你若是想他安心战斗,便该安静些看着。” 因为这句话,怀音嘴唇微启,终究只是僵硬地坐在了地上。 一动不动。 闻剑本以为面前这个男人是坚不可摧的,谁能想到他面对着自己,竟突然回头。 完全没有战斗中基本该保持的警惕。 那匕首只差一寸便能深深扎进他的心脏,真是可惜。 原来他身边一直跟着的那个女人,便是他的弱点。 闻剑默不作声地抬头看了高处的怀音一眼,眸中闪过微不可察的凶狠。 若是早一点知道的话,就该早早抓了那个女人。 如今人被刺玫捏在手心里,怕是没有什么机会了。 这是他们最后的对决。 胜者为王! 君故站在闻剑的对面,神色不明。 面对眼前的这个人,他并不是害怕,但依旧保持十分的警惕。 他不能死,至少此时不能,因为阿音还在那高台上等他。 即使他必须要离开,也是因为要保证她的平安。 方才失神转过身,让闻剑终于找到了机会,抽冷子捅伤了他。 肩膀上的伤口还在汨汨留着血。 君故却一点都不觉得疼,真正的疼痛,他早已经经历遍了。 目光淡淡扫在闻剑的身上,后者瞬间便感受到了莫名而来的寒意彻骨。 即使如此,为了生存和活下去,闻剑只能选择拼身而上。 一寸短则一寸险,既然选择了奋勇向前,便再没有退避的余地。 闻剑握拳挥向了君故的鼻梁,而后者顺势往后一仰,险险避过了这攻击。 扫堂腿迎风而过,而君故只是以更快的速度抬起左脚,在闻剑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 重重踩了下去! 一声惨叫,似乎有骨头“咔嚓”应声而断。 闻剑拖着瘸掉的小腿往后爬行的时候,君故已经抓住了他的肩膀。 男人有些绝望的伸手,试图抓住什么。 而就在此时,君故的身上突然冒出了鲜艳的红光,仿佛照亮了整片阴暗的区域。 火苗仿佛巨蛇一样慢慢爬满了君故的身躯,站在火光中的他,眼神中有些说不出的平静。 甚至带着一丝微微的笑意。 被他死死抓住的闻剑自然也讨不了好,在火苗中挣扎、翻滚,直至化为劫灰。 怀音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几乎目眦欲裂,翻身便要从高台上跳下去。 却被刺玫死死抓住了衣襟,禁锢在手里。 刺玫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在这样阴暗的地底,失去了修为和灵力的修真者,被这样的真火吞噬,唯有死路一条。 即使方才君故和闻剑打斗的时候,刺玫其实也没想过君故会做到这样一步。 而她就起这小姑娘,其实也是想看看君故最终到底会如何抉择。 是性命更为重要,还是所谓的爱情无法割舍。 是自己活下来让爱人去死,还是将生的希望留给别人。 没有人能做到真正的无私和奉献。 至少在刺玫见过的人里没有。 可是君故却打破了她的认知,对于这样的结果,她有惋惜,也忍不住感叹。 白色的光芒终于驱走了黑暗。 乳白色的光晕将两个人包裹起来。 刺玫拉住了怀音的手,轻声道,“恭喜你,经历了这一场考验,成为最终的胜利者。” 对于这声恭喜,少女无话可说,只低垂着头,有些怔愣的模样。 或许是依旧沉浸在爱人离去的悲伤之中。 不过这样的伤怀总是短暂的,十年或者百年千年,一切都将湮灭。 刺玫见惯了生死,只心中悲哀了片刻,便很快调整好了情绪。 怀音依旧呆呆地低着头,无所适从。 刺玫只得拉住了她的手,拽着她跳下了高台。 在跳下去的那瞬间,半空中便出现了类似传送空间的洞口,两人齐齐消失在了洞中。 离开了这诡异的空间之后,两人便站在一座规模巨大的宫殿前。 长长的阶梯蔓延进了云里,整座宫殿坐落在云层中。 充满贵气。 刺玫拉住怀音,一步一步踏上那雪白的长阶。? 刺玫的神情有些深邃,既带着一丝畏惧,又有着说不出的厌恶。 怀音跟在她的身边,亦步亦趋。 失去了君故之后,少女似乎变得有些唯唯诺诺。 一身黑裙的女人进入宫殿的领域,便弯下了挺直的腰,变得恭敬。 巨大的漆黑色柱子绕在宫殿前,直到靠近才能看清,那亮晶晶的是一朵朵巨大的鳞片。 怀音微微仰起头,眯起眼睛。 能看见面前盘踞着一条极其巨大、甚至比整个宫殿还要大的玄蛇。 那蛇的眼睛像灯笼一样明亮和巨大,闪烁着幽深的紫芒。 稍微低下头,整个蛇头比两个人加起来还要高大。 怀音有一瞬间的失神。 她似乎隐约想起来了什么。 前世黑夜中追逐着她的那只巨大妖兽,和这只巨大的蛇很是相似。 或者说 本就是同一只。 这蓬莱的荒岛上,有如此高超修为的妖兽又能有几只呢? 只有一种可能。 无论前世今生,这巨蛇都是岛上和地下的主宰。 刺玫慢慢走上前,在蛇身前慢慢跪下,“主人,我将那个小女孩带回来了。” 巨蛇慢慢舒展开身体,仿佛伸了个懒腰。 而怀音却眼见地看到在那蛇的腰腹间,坐着一个十分娇小的女孩子。 盘踞起来能困住整个宫殿的巨兽,和一个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女,这对比委实有些强烈。 第169章 阿陌。 那少女身披着雪白披风,帽子边沿有一圈厚厚的皮毛。 腰间仅系着一根薄弱的红色系带。 或许是看见怀音的出现,女孩儿慢慢站起身子,赤着双脚踩踏在蛇身上。 而那巨蛇小心匍匐着,似乎生怕不小心摔到身上瘦弱的小女孩。 这样的场景委实有些诡异了。 怀音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似乎从离开那幽深的地底后,她便是这样的状态。 刺玫狠狠拽了她一把,似乎有些惊慌的模样。 事实上,黑裙女人也的确很是害怕怀音被这大蛇一口吞掉。 她曾经也是斩妖伏魔的修者。 可从未见过这样诡异恐怖的生物,那力量超越了世间几乎所有的法术巅峰。 只那尾巴轻轻一甩,便似乎可以移山平海。 刺玫不仅畏惧着那只大蛇,也憎恨着蛇身上那个看起来无害的少女。 便是因为她的一句话,自己便要生生世世沦为受难的玩偶,任人摆布着进行一场永无止境的游戏。 这样不自控的行为,简直让人绝望。 何况刺玫还是一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天才,天才难免高傲,傲气被磋磨的一丝不剩的时候。 便只余绝望和悲哀。 为了逃脱,刺玫当然也曾试过任何办法,包括试图绑架那个少女。 那一次,是刺玫有生以来最惨烈的一战,她几乎被那大蛇活生生抽断了脊骨。 毫无还手的余地。 漆黑的深夜,湿润渗血的泥土,绝望几乎殒命的哀嚎。 刺玫遍体鳞伤,若不是有那小女孩儿开了口,恐怕她早就已经死了。 而那女孩儿说的话,却也更是她仇恨的根源! 那个看起来宛如天使的少女,其实才是这地下深处的恶魔,可怕又令人憎恶。 她说, “让她永远陪着我!” 后面的那个她,指的自然是刺玫。 身在绝望的阴暗处,便想将所有的人拖进同样漆黑的地方。 真是可怕。 然而刺玫无法回头,更不能拒绝,连她的生死,都掌握在那只大蛇的手里。 而那只大蛇莫名,便听从女孩儿的一切命令。 刺玫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想再知道为什么,日复一日重复过着枯燥而令人作呕的生活。 那女孩儿慢慢站起身,在巨蛇的身上居高临下,俯瞰着面前的两个人。 竖成一条黑线的蛇瞳也同样盯视着两人,这场面颇具有威压感。 刺玫低着头,根本不敢与那大蛇和女孩对视。 与之相反的是怀音一直睁着眼睛,直勾勾看着面前的一人一兽。 “好久没有见到这么大胆子的人了呢,”少女歪了歪头,似乎在问着脚下的大蛇,“是不是呀?” 大蛇“嘶嘶”吐着信子,似是回答着什么。 这一人一蛇,竟好像能沟通一般。 怀音自异闻录中听过最大的蛇,叫做烛九阴,通体血红,身长千里。 面前这玄蛇也不遑多让。 只是玄蛇比烛九阴似乎差的很远,传说中的大蛇烛九阴能口吐人言,灵智通神。 而这玄蛇似乎尚未开启灵智,只是个普通巨大的兽。 只是修为惊人得很! 这就好像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手握着足以毁灭六界的神器。 少女轻轻拍了拍巨蛇的脑袋,那蛇便听话地伏下身子,而白衣少女雪白的足踏在晶莹的石阶上,走到两人面前。 “你先下去。” 这声吩咐,在刺玫听起来有些悦耳。 她极不愿意面对这少女,因为每每见到都会生出怨毒的情绪。 偏偏还不敢表露。 于是在听见这声吩咐后,刺玫便低着头答了一声是,转身离开了。 只是离开前,黑裙女还是忍不住看了怀音一眼。 她有些担心这可怜的少女会不会遭遇跟她一样的命运。 不过多半也是沦为傀儡,不会有其他。 心里低低叹了一口气,刺玫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 一身白衣,赤着脚的少女有些兴味地打量着怀音,“你们的感情,倒是生动的很。” 怀音盯着她,终于哑着嗓子开口问道,“你是谁?” 少女歪了歪头,看起来似乎很是友好的模样,“或许我们该互通一下姓名,不过我也不介意先告诉你,我叫做阿陌。” “你叫什么呢?” 少女只沉默了一秒,便开口,“怀音。” 没有任何的犹疑,怀音便吐露出了自己的真名,虚假的东西也没什么必要,欺骗可能是毫无意义的事情。 那白衣少女闻言露出了甜甜的笑容,“阿音你好呀,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 对于这个问题,怀音摇了摇头,诚实答道,“或许不是。” 只见过一次面,且怀音此刻还身为阶下囚,要说两个人是朋友,无疑是让人觉得可笑的一件事。 对于怀音的态度,阿陌没有表达什么,只是淡淡笑了笑,随即伸手摸了摸身后大蛇的头。 白衣少女的目光恬淡,开口语声听起来温柔极了。 “你倒是个很诚实的人。” 对于这句赞扬,怀音没有开口,沉默相对。 阿陌眨了眨眼,眸子里亮晶晶的,“怎么不说话,是觉得我这句称赞有问题吗?” 奇怪的问题,似乎在努力试探着什么。 怀音从方才刺玫的态度,便觉得面前的少女诡异的很。 若真是那么无害的娇娇女,怎会让曾经傲视六界的刺玫害怕成那个样子…… 诚然其中有大蛇的威逼,但女孩儿似乎也并不是好惹的角色。 御蛇之人,这世间能有几个? 至少怀音便从未见过。 而且女孩儿的身上,分明带着有些诡异的血腥味。 连一丝生气都没有。 像极了个地狱中攀爬的幽灵。 只是不知道,这个鬼魅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你和你那如意郎君演了一出好戏,连我最得力的手下都被你们给骗了,当真好本事!” 女孩儿软着嗓子,似是称赞又似是感叹。 语气明明淡然无波,却吐出了一句让怀音后背生凉的话。 怀音看向阿陌的目光猛地犀利了起来,下意识绷紧了身躯,一副戒备的模样。 而后者歪着头颅,唇角微微勾出了一抹弧度,眼神清澈明亮。 第170章 生魂! 听见阿陌的这句话,怀音僵硬了很久。 对于怀音而言,她自然隐藏了某个秘密。 这是君故和她共同商议后的决定。 这个秘密便是,君故并非真的被那真火烧死了。 三昧真火能燃尽世间一切。 但对于君故而言,他本身就是浴火而生的神只,自然不会那么轻易死去。 死亡对他而言,往往是另一种重生。 这也是怀音为什么看着君故死去,却没有疯魔的原因。 只是她觉得自己的伪装已经够好了,怎么会被一个看起来这么稚嫩的女孩儿识破呢? 阿陌无论语声还是眼神,都肯定极了,带着一股子笃定的味道。 怀音垂下了眸子,藏起了眼神中的震惊和疑惑。 那一身白衣的少女却似乎并没有打算纠缠着不放,“你不必如此紧张,我并非真的想杀死你们。” “我的玩具太多了,如今也不缺你们两个,所以不用担心,我会真的把你们如何。” 话至此处,阿陌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何况,即使我想做什么,大概你的情人也是不会允许的。” 少女的话音未落,君故已经随着一阵烟雾出现。 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漠然。 君故自然是不会那么轻易便死去的,身为神只,若真被烈火焚烧成灰,那才真是可笑的一件事。 至于为什么要装作已经死了。 那自然是为了让游戏结束,引出幕后的元凶。 他们仆一落入地下缝隙的时候,其实便暗中有了计划。 只是还没来得及动手,刺玫便接受命令找到了他们。 对于这样送上门的猎物,君故和怀音选择了将计就计,掉入了一局游戏之中。 装出来的悲伤和懦弱是假的,但经历的一切和愤怒都是真的。 对于幕后主使玩弄人性的行为,怀音其实很反感。 人是一种奇妙而多变的生物,情绪的变化更加莫测。 挑战其劣根性,必然不会得到令人满意的结果。 怀音和君故之所以能活下来,仅仅是因为他们都不是普通人。 能在那样困难的场景中依然坚守本心。 可对于普通人而言,怎么可能战胜对生命的渴望? 何况是要为其他人付出。 绝少有一个人能无私为另一个人奉献一切。 “你看起来不像个普通修士。”阿陌打量了君故片刻,缓缓下了个结论。 对于这样的评价,君故不置可否。 之前未曾见到女孩儿和大蛇的时候,君故认为着地下的一切,都是上古大能的手笔。 甚至于怀音记忆中的那只妖兽,君故也只认为是某个神兽。 可是真正见到的时候,君故才发现自己错估了对手。 那一只巨大的、盘踞成一团的玄蛇。 根本就是一只未曾开启灵智的普通妖兽。 然而就只是这样普通类似野兽的生物,禁锢住了无数前来寻宝的修士。 甚至开启了一片地下的空间,将所有人变成可操控的傀儡。 君故说不清玄蛇是个什么东西。 但这个东西明显是超出所有人认知的某种灵物。 “一只生魂,为什么还要停留在人间?” 沉默了许久,君故终于开口,然而第一句话便是质问。 怀音听到君故这句话,有些错愕地去看站在面前的小女孩。 那少女还在轻轻笑了,可笑容眼见有些僵硬了。 对于阿陌而言,已经有好多年没有人一眼便看出她的身份了。 不错,她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了。 虽然打扮得干净和利落,但她只是一抹飘荡又无依无靠的生魂。 所谓生魂,便是离体太久,肉身破损,再也无法回到自己肉体的残魂。 阿陌甚至记不起来,她是如何死去的。 在她的记忆开始之初,便是在这个有些苍凉的岛屿上。 而她的身边,仅仅跟着一只硕大无比的巨蛇。 一开始阿陌也曾害怕过,但随着相处的时间变多,少女发现玄蛇对自己并没有任何恶意。 甚至处处照顾着她,让她能在这个岛上无忧无虑地生存下去。 然而寻宝者纷至沓来,打乱了这片岛屿上的平静。 阿陌不喜欢这些擅自闯进岛上的陌生人。 确切来说,少女讨厌极了这些不请自来的坏人。 他们破坏了她亲自种植下的一草一木,也破坏了岛上的安宁。 于是愤怒的少女开始循环一个游戏。 一开始她只想看看这些结伴而来的探险者,在遇到生死抉择的时候,会不会保护自己的同伴。 然后发现人类总是贪生怕死。 一次次的游戏开始结束,阿陌只看到了一个人没有选择主动去杀死别人。 这个人便是刺玫。 所以阿陌选择让刺玫活下去,但是对于这个结果,刺玫却似乎并不满意。 阿陌不知道刺玫在想什么,只知道刺玫似乎永远想反抗自己。 这个结果让少女有一些挫败。 后来刺玫虽然不再反抗了,眼睛里却再也没有光了。 对于这样的刺玫,阿陌只能选择让她帮自己监管那场游戏。 其余的事情,却也不愿意让刺玫插手。 刺玫接受了这个结果。 然而阿陌却更加孤独了,她本想从人类中寻找到一个同伴。 但似乎这个同伴永远不可能接受她。 这让阿陌有些无措和茫然。 其实对于阿陌而言,脑海中一直隐隐有个人的影子。 可阿陌从来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她只能大致猜到,那与自己失去记忆前的经历有关。 于是阿陌想了许多办法,试图找回自己的记忆,终究无果。 偶然间她翻阅了一本杂书,传说生灵的记忆似海,从大海中翻找,总能找到曾经丢失的过往。 而这样的事情,自己一个人是做不到的。 需要有人进入到自己的识海。 而将其他人放入自己的识海,无疑是一件极为凶险的事情。 阿陌信不过任何人。 甚至刺玫也算不上是可以托付的人。 于是在地下的游戏进行中,阿陌开始挑选可以被自己相信的某类存在。 怀音和君故也是这样慢慢进入了阿陌的视线。 她希望两个人能进入她的识海,进行一场冒险,找寻她丢失的记忆。 听着少女理所当然地说出这番话,怀音和君故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莫名。 第171章 记忆。 两个人沉默了很久,怀音终是先一步开口,“我们为什么要帮你?” 在怀音听起来,阿陌的话实在有些耸人听闻。 她闹这么多幺蛾子,又是让人自相残杀,又是考验人性。 这种种的一切,竟然只是为了找出一个同伴? 让这个同伴帮她寻找记忆? 这种话,任是谁听,怕也不会愿意相信。 怀音刚想拒绝,君故却答应了下来,“我们可以帮你,但须得一样东西。” 阿陌听到君故的承诺一下子变得欣喜起来,满口应承。 “如果帮我找回我的记忆,你们要什么都可以!” 既然师父都已经开口了,怀音自然没有拒绝的余地。 而且看着面前的少女突然变得雀跃的样子,怀音既觉得诡异,又实在好奇。 这少女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她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地底下黑暗的逃杀游戏还在继续,若要彻底结束这场宛如宿命般的轮回。 只有阿陌能亲自开口阻止。 而少女给了他们一个最好的机会,进入到她的识海,探查从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查明缘由,才能阻止一切要发生的事情。 怀音认为师父是如此想的。 但下一刻,君故便说出了一句她意想不到的话来。 “我们需要仙草陈默救一个人,帮你找回记忆,你帮我们寻这救命之物,如何?” 原来仅仅只是一场交换 怀音无语望天。 虽然身为神只,她的师父似乎从来都不是个悲天悯人的个性。 或许还会觉得贪婪无耻的人,死了最好。 阿陌自然爽快答应了这个条件。 不过白衣少女当然也不傻,她要求两个人封存法力进入她的识海,避免让自己受到损伤。 怀音和君故并没有对此提出异议。 若是阿陌想杀他们的话,断不至于用这种无能的方式。 于是在一只灵犀香的引路下,阿陌陷入了深深的沉睡中。 在少女刚一睡过去,紧跟在她身边、如今化为了小臂那么粗的玄蛇便焦躁起来。 那蛇嘶嘶地吐着信子,在阿陌身上爬来爬去。 对于君故和怀音的靠近发出了威胁的声音。 拒绝着两人的靠近。 所幸进入识海也不需要靠近昏睡过去的人。 怀音瞧了一眼那嘶嘶瞪着自己的大蛇,庆幸它并不是很聪明。 再次引燃了一注香,怀音与君故手拉着手,选择同样进入了梦境。 只是他们进入的并不是自己的梦,而是通过灵犀香联系的阿陌的梦境。 一片黑暗之后,入眼便是百花齐放的花海。 雪白和深紫片片交融,其中还有娇艳的粉嫩和软糯的鹅黄相互辉映。 这是一片极美的花海,让人流连忘返。 微风拂面而来,带着一阵阵清香,忍不住便想多嗅几下。 仅仅是一个普通的梦境,便这么真实,几乎让人感觉不到,这只是一场梦境。 阿陌的精神力,还是尤为强大的。 怀音已经度过太多人的梦,自然不会被虚假的幻象欺骗。 但还是忍不住驻足一瞬。 在这一片花海之中,倏忽便出现了两个人影,一个高一个矮,手牵着手,十分亲密的模样。 怀音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君故便追了上去。 两道人影转瞬即逝。 根本没有给人半点反应的时间。 那两人明明有过回头的动作,但面貌却是模糊的一片,像是笼在了雾里。 什么都看不见。 君故牵住了自家小徒儿的手,两个人慢慢往前走。 场景变化,来到了漆黑幽深的地底。 仿佛再次进入了一场屠杀的游戏。 只是这次怀音和君故两个人却不是在游戏中,仿佛成为了两个看客。 漆黑的夜,血红色月亮,照亮在两道身影上。 其中一道身影仍旧模糊成一片,甚至连衣衫的纹饰都看不清。 至于另一个人的容貌,则是慢慢显现了出来。 出乎两个人意料的是,第二个人,竟然长得与阿陌一模一样。 或者说,那第二个人,本身便是阿陌。 真是令人觉得奇怪,那少女不是整个游戏的创造者吗? 怎么会沦为其中被游戏的某个玩偶 怀音紧紧皱着眉头,正因为知道这些都是阿陌的记忆,不是毫无根据的由来。 才让她越发疑惑。 眼前的一幕幕如走马灯般,一一浮现。 虽然阿陌一点也记不清她自己的经历,但过往都存在这一片识海中,从不曾忘记。 又或许忘记,其实本身就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 总之,在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中,怀音和君故看完了少女的全部记忆。 有些惨烈和令人动容。 两万年前,阿陌只是蓬莱附近,一个小村庄的普通少女。 那个村子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享受着海水带来丰富的收入,日子过得悠闲而平淡。 阿陌从小便长得白嫩可爱,大些后更是村里有名的美人。 美名带来的并不是好运,而是无尽的苦难和折磨。 随着风调雨顺的日子减少,村子因为近海遭受大风,几乎被海水淹没。 所有的庄稼和作物毁于一旦。 无可奈何的百姓选择求神拜佛,而装模作样的巫师们提出了祭祀之法。 不仅仅只是普通的牲畜、金银、佳肴的奉献。 而是需要一个最美的新娘来献给海神大人,以保佑来年风调雨顺。 很不幸,阿陌成为了那个被选中的新娘。 在村长的威逼利诱下,阿陌的父母终究是毫无办法地抛弃了这个女孩儿。 哪知道从小与阿陌青梅竹马的一个少年没有放弃,而是自海域之中偷偷救回了阿陌。 奈何村子里的人生怕惹来灾祸,便将这对一男一女都交给了巫师。 其实这片海域本就没有什么海神,所有的一切都是巫师的杜撰。 为了赚钱,他们欺骗了愚昧的百姓们。 想活生生牺牲掉一条性命! 对于被村民献上来的阿陌和少年,巫师并没有心慈手软。 他们试图惩罚这个他们认为本该去死的少女,和这个违抗他们命令的少年。 漆黑而幽深的地狱被打开,无法逃离的两个人就这样被扔了进去。 巫师们用自己所学的一切邪恶咒术,来对待这两个可怜的少年男女。? 第172章 炼狱。 明明是应该帮百姓们趋利避害的巫师,却仗着自己的法术欺骗村民们。 甚至利用村民们,将两个无辜之人拉进了无间炼狱。 只为了维护那所谓的海神,禁锢住人们的信仰,或者说维护自己本身作为神代言人的利益。 若是仅仅只是如此,那不过又是一个招摇撞骗害死人的故事。 少年和阿陌跌落进了地底,也就是如今的逃杀场,却没有立刻死去。 两人挣扎着艰难求生,他们被选中当过恶徒,杀过比他们强大许多的妖兽。 他们满身浴血,却终于变得强大起来。 就在他们以为能够凭借自己的努力活下来的时候。 很不幸的是,游戏再度开始。 而这一次,他们成为了对立的一方。 如同君故和怀音陷在地底的时候一样,他们其中的一个是恶徒,而另一个是普通人。 只有一个杀死另一个,游戏才会真正的结束。 这样的抉择是意想不到的残忍。 然而即使身为对立的双方,少年依旧将阿陌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甚至为了保护女儿安全,自愿被一群肆意妄为的所谓强者割去了舌头。 或许是因为无敌得太久,这些人起了轻视的心思,认为无论是少年还是阿陌,都不足为据。 他们留下了两个人的一条命,将两人扔进了深深的丛林中,自生自灭。 在那片森冷寂静的密林中,阿陌抱着颤抖流血不止的少年,几乎流干了眼泪。 所幸,那是片妖兽覆盖的土地。 无论是恶徒还是普通人,都不会愿意留在那样的地方。 阿陌从四周的荒凉中,找到了一些疗伤的草药,阿陌舌头上的伤口终于止住了流血。 可是少女也因此几乎被妖兽吞吃入腹。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阿陌简直发挥了非常人能使出的毅力。 带着时而昏迷虚弱的少年,在妖兽遍地的森林中穿行,艰难求生。 期间自然遭受到了无数妖兽的围追堵截,阿陌几乎被一群凶狠又未开化的兽开膛破肚。 用枯枝编织的小垫子一边拖行着昏迷不醒的少年,一边提着捡来的长刀战斗。 彼时无所畏惧的少女自己都不知道,她已经死了。 在她为少年寻找伤药的第一天,便丧命在了妖兽的口中,尸骨无存,却只剩下坚韧的残魂。 而这缕残缺的魂魄只剩一个念头,便是保护好昏迷不醒的少年。 阿陌几乎一生都活在青梅竹马的照拂下,在她死亡的时候,她只想用自己最后的一点力量保护他。 哪怕无法超生,成为执念深重的怨灵。 只是可惜,阿陌终究没能达成所愿,少年在醒来之后,再也看不见阿陌。 整个人便陷入了崩溃和自闭。 虽然没有见到尸骨,少年也依旧能确定。 他一直保护的小姑娘,已经死了,她死在了这片恐怖幽深的密林中。 阿陌的残魂明明在他的身边,少年却什么都看不见,阴阳相隔,大概便是如此痛苦和无奈。 即使只是观看着回忆的怀音和君故,看到此处也忍不住动容。 普通人在这样的环境中存活,是一件极为不易的事情。 他们作为普通人,已经超越了太多强悍的修者。 即使是让怀音和君故如阿陌和少年一样,沦落那样的境地,也不可能再做的更好。 而在失去了阿陌之后,少年便如疯魔了一般。 相较于阿陌的脆弱,少年其实很适合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甚至能做得更好。 失去了法术的修真者们,都沦为了他搏杀的猎物对象。 最终少年杀光了所有地下试炼的人们。 但是他却没有选择就此离开。 在斩杀掉维护整个地下猎杀场的凶兽烛九阴后,少年接替了那只红色巨蛇的使命。 或者说,受到了巨蛇的诅咒,化为了一只丑陋的玄蛇。 凡事有失必有得。 虽然失去了身躯、情感,以及所有身为人类的本质。 但他的阿陌却回来了。 虽然一个变成了生魂,一个化为玄蛇,永远被囚禁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孤岛。 但终究他们在一起了,只有他们两个人。 只是经此一役,阿陌忘掉了过去种种,她甚至连少年也忘了。 而玄蛇也不复存人类的记忆,彻底成为了一只杀戮的凶兽。 只是在阿陌面前,还是会不由自主得变得乖巧。 或许是潜意识里留下的本能。 原来一直跟在白衣少女身边,那只未曾开启灵智的大蛇,竟是凡人被诅咒化形的生物。 怀音沉默了很久,终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一场如梦幻般的走马灯实在看得她心中五味杂陈。 玄蛇和阿陌在其中经历得种种,似乎就是师父和她在杀戮场上的缩影,只是更惨烈些。 难怪阿陌会不停地开启这场杀戮的游戏,因为她本身就是在这场游戏中死去的。 说是执念也好,若是不能想起一切,她只会不断重复自己自己做过的事情。 害人或许非她所愿,但她终究从一个受害者变为加害的对象。 怀音也终于想起来,之前那玄蛇变小缩在阿陌身边时,冲她嘶叫威胁,吐出的信子明显少了半截。 当时的少女不曾在意,却没想到背后有这么一段惨痛的故事。 离开了阿陌的梦境,怀音和君故都有些沉默。 对于他们来说仅仅是一段故事,但对阿陌而言却是漫长的一生。 该不该据实以告。 对于这个问题,怀音有些心乱如麻。 潜意识里被逼迫着忘记这段惨痛的回忆,想来是阿陌对自己的保护。 他们真的要强行打开这扇封闭的大门,把如潘多拉魔盒的恐怖过往释放出来吗? 但是阿陌如今的愿望,便是知道曾经发生的一切。 甚至她还记得少年模糊的身影。 他们真的要掩盖那个少年为阿陌付出过的一切吗? 生魂若是知道自己的死因,会失去曾经活下去的执念,就此消散。 虽然怀音并不是很喜欢阿陌,但看了那段记忆后,又无端开始同情起这个可怜的女孩。 告诉她,她可能会再次死去。 不告诉她,完不成她要求的同时也很不甘心。 无论怎么抉择,似乎都陷入了一场死局。 第173章 仙药。 离开了阿陌的梦境后,君故和怀音悠悠醒转。 玄蛇绕了一圈又一圈在白衣少女的手腕上,亲昵又缠绵。 怀音看着那漆黑又丑陋的蛇,忽然觉得没那么害怕了。 谁能想到这东西曾经是个人类呢? 其实到底是被迫接受烛九阴的诅咒,化为了这样无知无觉的模样。 还是少年最终只想救回阿陌,而选择去挑战曾经的红色大蛇。 其中就里,他们根本无从得知。 但怀音却觉得是后者。 在阿陌的梦中,那少年一向是无所不能的。 即使是身为人类,也在那样险峻的环境中游刃有余,不输其他厉害的修者。 在微末如蚂蚁的时候,少年便利用计谋杀了不少敌对的人。 最终杀掉所有人后,他本来能离开这绝境。 可他却选择停留此地,与最强大的妖兽斗争,最终取而代之。 焉知是不是窥破了什么秘密。 最终让两人得以相守。 在怀音失神的时候,阿陌醒了过来,大大的眼睛眨了眨,似有些迷茫。 她的梦境,她自己却怎么都看不清。 “怎么样,你们有没有看到我的过去?”少女的有些着急地开口问道。 阿陌也确实很着急,她总感觉自己忘掉了很重要的东西。 忘掉了很重要的一个人。 对于这个问题,怀音默默看了自家师父一眼。 只一眼,君故便明白了自家小徒儿的想法,将话题接了过去,“看见了。” 对于师父的回答,怀音松了一口气,她一向不喜欢做些残忍的事情。 君故的话吸引了阿陌的目光。 少女的眼神亮晶晶的,似乎带着某种期待。 良久,只听君故幽幽开口,“你忘了你的一个青梅竹马,而他为了救你死了。” 怀音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家师尊,这么随便就说出来真的好吗? 都不用给做心理建设的吗 阿陌很自然地张大了嘴巴,露出了十分诧异的表情。 但是却似乎接受的很快,白嫩的小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口中念念有词,“果然如此。” 怀音: “这条黑蛇是他的遗物吗?”娇软的女声轻轻问道。 “他让这玄蛇代替他照顾你。”一个真敢问,而另一个真敢答。 不过君故的话总算让怀音松了一口气。 让阿陌知道所有的事情,恐怕并非是个好主意。 生魂存在的契机很是巧合,少年花费了巨大的代价留住阿陌。 若他们告知了一切,让阿陌从此消散,未免太残忍了。 玄蛇在蓬莱岛千年万年,总能修出灵智,虽不知道会不会是当年那个人。 但若是能重新开始,似乎也算个好结局。 一念及此,怀音点头如捣蒜,“不错,虽然那人死了,但未必没有相见的时候。” “或许千年百年,有缘注定会重逢。” 阿陌托着下巴,轻轻叹了一口气,像一个成熟的大人。 她很少有这样惆怅的时候。 虽然只淡淡两句话,但阿陌想,那个青梅竹马在自己的生命中应该占有一个很重要的地位。 可惜,她都不记得了。 一身白衣的少女伸手逗弄着只有小指头那么粗的玄蛇,在它头上挠来挠去。 而玄蛇依旧好脾气的模样。 气氛莫名凝滞,众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君故突然伸出了手,“现在可以将陈默给我了。” 对于君故的要求,阿陌并没有拒绝,只是很随意便将一株草扔了过来。 她是这蓬莱的主宰,想寻到一颗长在岛上的仙草,比他们容易得多。 只是,即使是阿陌,也只能寻到这仅仅一株。 可见其珍贵。 万载开花,万载结果,绝不是说说而已! 怀音看着自家师父手里那株不起眼的杂草,怎么也不觉得那是生死人肉白骨的仙药。 解决了阿陌的困惑,后者很自然便要赶他们出蓬莱。 怀音却心有余悸,“你今后还会找那些修真者来玩逃杀游戏吗?” 阿陌歪了歪头,有些无奈地摊手。 “见了你们,才觉这游戏本没什么意思,倘若两情相悦,早便逃出我的游戏。” “今后,我不会再做这种事情了,至于先前那些,我会放他们离开。” 对于阿陌的回答,怀音松了一口气。 一味地造下杀孽,即使杀的是恶人,终究有碍修行。 阿陌既然能够想通,不再执着,或许玄蛇生出灵智的日子便近一些。 临别时,阿陌站在高高的巨蛇上,颇为霸气地送别众人。 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来,“好好珍惜你身边的人,和今后的日子。” 怀音皱着眉忍不住回头,阿陌却又看向了远方,似乎刚才那句话并不是她所说的。 等到船舶消失不见后,白衣少女才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是生魂,自然能看清萦绕在君故身上的死气。 明明是那样强大的人,却似乎命不久矣。 而阿陌曾试探性地开口问过,发现怀音对此一无所知。 看来这对有情人,终究要遭受一些磨难。 而在君故和怀音离开的大船上,意外载着另一个女人。 正是刺玫。 阿陌选择结束这场游戏的时候,刺玫自然也恢复了自由。 对于刺玫而言,她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离开这片罪恶的土地。 既然离开了,她也想回到自己生长的地方走一走,三人结伴离开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对于刺玫的选择,阿陌没有阻止。 虽然跟了她许多年,但刺玫的心从来不在这里,阿陌也选择放她自由。 怀音对于刺玫要跟着自己和师父这件事,有几分持着警惕的态度。 她并不知道刺玫的过往,但从相见的时候起,刺玫便没扮演过什么好角色。 如今要跟着一同回到中原,又存着怎样的心思呢? 但出乎意料的是,君故很轻易便同意带上了黑色长裙的妖娆女人。 这让怀音有些闷闷不乐。 似乎从一开始,君故便对刺玫颇多容忍。 少女沉下了脸,偏偏刺玫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凑近道谢,“那便谢过二位了。” 依着君故从前的脾气,明明不会回答。 可她的师父,却淡淡“嗯”了一声。 怀音觉得自己几乎气急败坏,冷着一张脸坐到了船尾。 第174章 情绪。 他们离开的时候,阿陌随手便送了他们一艘搁浅在蓬莱码头的大船。 消耗些许晶石之后,便能完全运转,在海上穿行,并不用人为操控些什么。 所以三人很是空闲。 对于小徒儿的情绪突变及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君故有些莫名和茫然。 虽说在感知怀音的情绪上他已经做的很好了。 但对于少女心底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他还是猜测不到的,何况如今怀音的情绪本就有些诡异。 此时刺玫笑吟吟地凑将上来,“小姑娘生气了,您还不赶紧去哄哄?” 有些阴阳怪气的调调。 君故顿了顿,并没理会面前一副看好戏的女人,径直便朝着船尾而去。 怀音抱着膝盖坐在船尾,越想便越觉得委屈,胸口堵得闷闷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如其来便觉得很愤怒。 明明应该相信师父,他们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有什么事过不去的坎呢? 任何人都不可能介入他们之间,也不可能参与他们的过往。 刺玫明明只是萍水相逢的一个人。 可明明道理都明白,心中那口气却始终咽不下去。 怀音涨红了眼睛,死死咬着唇,几乎将自己气哭了,这还是少女少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君故从后面将自己的小徒儿拥入怀中的时候,意外便感受到擦到怀音下颌的手背一片湿润,似有液体。 下意识将少女转过来面对着自己,才发现她已经红了眼圈。 啪嗒啪嗒掉着眼泪。 像极了一只委屈可怜的小兔子。 君故既觉得好笑,又有些心疼,“怎么就突然哭了?” 他的追问并没有得到回到。 小姑娘咬紧了嘴唇,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双眼瞟向其他地方,也不肯看他。 这孩子气的模样。 明明已经许多年不曾有了。 君故的心霎时间软成一片,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一伸手便将人揽进了怀中。 埋在有些坚实的胸膛上,听着那有力的心跳声,怀音才慢慢恢复了平静。 同时对自己方才的情绪变化有些惊恐。 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竟值得自己为此哭泣 连怀音自己都觉得自己很是矫情,同时有些汗颜。 可当情绪上头的时候,却止不住的冲动。 “师父,对不起。”少女的声音娇娇软软的。 或许是因为埋在君故胸膛的缘故,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君故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他当然知道他的小徒儿为什么变得这么奇怪。 之前在蓬莱凶险,他没能及时发现,如今将少女抱在怀里的瞬间,便感知到了。 其实不只是他,或许还有那只蠢蠢的白虎。 正因为感知到了,此时才乖巧地趴在少女的脚边上,似乎是在守护,也难得安静得很。 白虎到底是兽,有着身为灵物最基本的直觉。 只是不曾开口告诉怀音这个消息而已。 或许是,不知道怎么告诉 它这主人迟钝的很,自己都还像个小孩子,真的能接受还有个小宝宝的消息吗? 怀音并不是个情绪多变的人。 很多时候,女孩儿甚至可以称得上淡然和冷静。 之所以变得如此激动易怒,只是因为腹中多了一个淘气的小生命。 君故抚摸着怀音的头发,不知道该不该将这个消息告诉她。 阿音能接受有了他们的孩子吗? 她还那么小。 有一瞬间,君故生出了些懊恼和挫败的情绪。 要知道身为道侣,担忧自己的夫人愿不愿意为自己生孩子,这简直失败透了。 但君故又不得不担心。 神尊一直都觉得,自己的爱要比怀音多很多。 他还很懵懂的小徒弟,可能连爱和感激都分不清,便稀里糊涂嫁给了他。 但是生儿育女之后,她便没有再可以后退的道路了。 君故不想将怀音逼迫到那样的境地。 若是没有这个孩子存在的话,怀音或许能在他死了,过了很久很久以后,重新找到自己喜欢的人。 不用为另一个小生命负责和忧心。 一遍遍抚摸着少女有些柔软的头发,君故终于开口,“阿音,不怪你,是我的错。” 然而君故的话并没有安抚好怀音,那少女猛地抬起头,几乎撞到了君故的下巴。 “你的错?你有什么错?” 怀音是真的被自家师父的这句话吓到了。 在她看过那许多的话本里面,这句话之后往往便夹杂着爱恨纠葛。 譬如最出名的那本宝钏记。 负心薄情的男人在说了一句对不起后,便将新娶的美娇娘带回了家,辜负了苦苦等待自己十八年的发妻。 师父既说了这句话,莫不是真跟那黑裙女人有了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君故只是下意识便选择道歉,并没有怀音这么多想法。 在他看来,让阿音怀上了宝宝,或许是一件错事。 而自己比她大上许多,本该了解事情的严重性,却偏偏忽视了这点。 当然便首当其冲犯了最大的错! 可没想到这句道歉听在怀音耳朵里却变了味。 若是知道怀音此刻的想法,君故怕也会忍不住感叹,他的小徒儿脑洞委实太大了。 此时的少女紧紧揪住了君故的领子,颇有些不依不饶的意味。 君故将人抱着坐在怀里,被磨得有些无奈。 他的阿音还太稚嫩了,根本不知道这样缩在他怀里,对他的影响到底有多大。 但念及小姑娘的身体,君故还是将那些想入非非的思绪压了下去。 从前他明明一直是清心寡欲的,哪怕过了成千上万年,还是独身一人,没有任何人能被他放在眼里。 偏偏阿音让他着了迷,失去了所有的自制力。 君故只能将人抱得离自己远了些,无奈地解释,“对不起,阿音,是我不好,让你有了孩子。” 堂堂神尊,大概还是第一次这样低着头唯唯诺诺的道歉。 若是被其他人看到,怕是会震惊得无以复加。 怀音没有震惊。 她听到君故的那句话便懵了,根本做不出其余任何反应。 孩子? 她和他的孩子! 这个消息让怀音既意外,又有一丝的惊讶。 第175章 骨肉。 修真者血脉很是稀薄,有许多道侣在一起成百上千年,也不会留下一个子嗣。 所以对于怀音来讲,生孩子本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 但猝不及防,君故便告知了她这个消息,她怀上了他们的孩子。 怀音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自己这副模样,似乎也不像有身孕啊? 但纠结归纠结,怀音还是很相信自家师父的判断的,君故既说了,那便是一件肯定的事情。 既有了孩子,他们便不再只是单纯的两个人。 更多时候,或许该多为未出世的宝宝考虑一些。 比如在蓬莱岛上种种,怀音想起来忍不住有些后怕。 自己跟着师父那样拼命逃跑,也幸亏没有对腹中的小孩子造成什么影响。 君故不知道怀音的想法,只看到少女脸上阴晴不定,心情也随之低落。 看来阿音心中还是不愿意的,不然也不会在得知有了小宝宝后沉默着不肯说话。 或许,她终究还是后悔了。 怀音心里盘算着赶紧回到天外天,或许她该闭关个一年半载,将宝宝平安无事地生下来。 或许是因为天性凉薄,修真者大多对自己的孩子生不出什么感情。 但怀音却觉得,这是自己和师父的骨肉,更是相爱的证据。 于是她对这个孩子充满了期待。 可当少女一转头,便对上了君故一张苦大仇深的脸。 怀音: 自家师父的表情凝重,怀音看得有些心惊肉跳,还以为是腹中的胎儿有什么问题。 然而少女还没来得及开口,君故已经垂下了头,“阿音,我们不要这个孩子。” 怀音满腔的喜悦,尽数被这一句话浇灭了。 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君故,怀音张了张嘴,却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 良久,只落下有些晶莹的泪。 君故看见自家小徒儿被气哭完全不理解。 他认为怀音的皱眉是不想要这个意外而来的婴儿,既然如此,那即使他很想要。 也愿意尊重阿音的意见。 但话说出口,他的小徒儿便落下泪来,有些伤心绝望的模样。 这让君故无措极了。 小姑娘从抽抽搭搭的啜泣,变成止不住的呜咽。 可怜的神尊殿下只能小声道歉认错,好不容易软语哄好了不再流泪。 怀音却再也不肯跟他说一句话。 属实让君故有些无奈。 刺玫待在里间,觉得君故身为男人,诱哄女孩子的手段简直太失败了。 甚至都将人弄哭了! 实在忍不住凑了过来赶走君故,想自己跟小姑娘说两句。 怀音本来不喜欢刺玫,可此刻竟觉得哪怕跟刺玫待在一起,也比跟君故在一起要好。 至少刺玫不会每句话都让她伤心和难过。 于是一头雾水的君故便被两个女人难得意见一致地赶走了。 怀音坐在角落里,她并不想在疑似情敌的人面前哭鼻子。 在遇见刺玫前,少女几乎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 肯定是有了小宝宝,所以情绪才会变得奇怪,怀音深深地吸了口气,这么安慰着自己。 刺玫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怀音比她小太多岁了,她甚至觉得自己若是早点找个道侣,指不定孩子都比怀音要大。 所以刺玫对怀音,总带着一种长辈慈爱的心情。 虽然小姑娘对她似乎很是戒备。 刺玫也不是很在意,毕竟她曾经做的的确是伤天害理的事情。 “我叫做刺玫,屿沙的首席大弟子,你有没有听说过我?” 怀音没有想过女人开口时这么一句话,呆了片刻,诚实地摇了摇头。 刺玫闻言一噎,来不及说出口的话堵在胸膛,几乎憋出内伤。 “这念头的小辈修士,还真是不尊重历史!怎么会不到处宣扬我的名字?”刺玫怨念极了。 怀音眨了眨眼,看着刺玫划圈圈诅咒的模样,忽然心情便好了许多。 忍不住笑了起来。 刺玫看着怀音脸上大大的笑容,不知怎的,忽然就更怨念了,于是吓唬道。 “那你自然也不会知道,我是六界人人惧怕的女魔头,凶名在外,当年几乎名震整个修真界。” “连我自己的师门,屿沙仙门上下的两千多名弟子,都是死在我的手里。” 黑裙女人的眼神凶狠,怀音眨了眨眼睛,默默抽出了自己腰间的碧绿的鞭子。 刺玫看着那把泛着莹莹绿光的神器,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脸上的笑容和蔼了几分。 “所以我这样的恶徒,跟神尊并没有什么关系,你大可以放心。” 本还想吓唬吓唬小姑娘,谁知道是个不好惹的,刺玫也不敢再多调戏怀音。 于是诚恳地解释道。 这可不是在蓬莱的地下,有阿陌的玄蛇,能压制住怀音的修为。 这丫头若真的发怒挥出鞭子,啧啧啧,后果生死难料! 刺玫只是皮,却不打算送死。 怀音当然不知道,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全被刺玫看出来了,双颊微微涨红。 她怀疑刺玫和自家师父的关系,但只是心中的揣测,甚至连君故都没看出来她生气的原因。 却不想一切都落在了刺玫的眼底。 肯定会被嘲笑的! 这是怀音下意识生出的念头。 嫉妒什么的,可不是一个修者会有的情绪。 少女的脸色阴晴不定,刺玫看着她卷翘的长发,忍不住想伸手揉乱。 事实上,刺玫也的确这么做了,惹来了后者一个白眼。 却没有生气。 其实在蓬莱地下最后那一场逃杀的时候,刺玫也算是救了怀音一次。 彼时怀音是真的害怕君故在那场战斗中死去,万念俱灰之下选择自尽,却被刺玫制止了。 无论出于何种目的,在这件事上,刺玫善心大发。 这也是为什么怀音并没有严词拒绝她上船,跟着他们回到中原修真者的世界。 此刻刺玫既然这么说,怀音当然也选择相信。 只是,终究有一些事情让她不解。 “你并没有杀害屿沙仙门的那些人,为什么要认下当年的罪行?” 刺玫听见怀音这句话的时候有片刻的僵硬,“你怎么知道,那些人不是我杀的?”? 第176章 鲛人。 “天外天的裁决司数百年前,便查明了真相,那些事情,全是魔族余孽的手笔,与你何干?” 怀音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疑惑。 然而刺玫张了张嘴,却最终没有说出那些过往。 当年她剖开了所有同门的肚子,取出了那附着于其中的虫卵。 却因为此举被另一个仙门德高望重的长老当场拿下。 并冠上了凶手之名! 没有人愿意相信她,也没人愿意听她微弱的解释,彼时所有的仙门正道,都想杀她而后快。 刺玫费尽心思,最终拼着一口气逃了出来。 可一逃出来便坠入了蓬莱地下的黑暗,根本不知道这些年发生的过往。 更不知道,自己已经洗脱了嫌疑。 骤然听到怀音说出真凶已经查明,自己再不是过街老鼠,一时间五味杂陈。 而怀音也转过了头不再看她,由着刺玫去消化这个消息。 在少女看来,刺玫或许并不是什么坏人,当年的凶杀案也是另有隐情。 只是她似乎不愿意详谈,怀音也不打算追问。 与刺玫交流了片刻,怀音的心情好了许多,至少不会因为君故的那句话再气闷了。 她很清楚自己的师父有多在乎自己。 既然说出不要孩子这种话,大抵还是有缘由的,自己或许不该任性,而该听听君故的想法。 但即使真的有某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原因,怀音也不会抛弃自己的第一个孩子。 当然她也不会让君故抛弃他们的孩子。 有什么问题,直面便是,逃避并不是能解决问题的办法。 这个道理,怀音已经明白得很透彻了! 然而怀音刚理清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没来得及去找自家师父探讨一番。 船便似乎重重撞在了某个东西上面。 “砰”地一声巨响过后。 他们的船舶停了下来,不再航行。 怀音与刺玫对视了一眼,便偕同出了船舱,来到了甲板上。 而此时站在阳光下的君故,已经先一步行动。 从那深不见底地碧蓝色的海水里,捞出了一只通体澄澈的小鲛人。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那小鲛人蜷缩在甲板上,是个小孩子模样的生物。 海藻般的棕黑色长卷发披散开,明明风情万种,却又长着一张无比稚嫩的脸。 看起来宛如三四岁的孩童,胖乎乎的双颊还带着些婴儿肥。 碧蓝色的眸子幽深漂亮,但却带着某种惊慌失措的情绪。 或许是跟鲛人一族走散了。 小人鱼漂亮的、如海水一样湛蓝色的尾巴上,被船锚扎破了一个洞,流出了澄澈的蓝色液体。 那是鲛人的血液。 或许是因为母性使然,看着小人鱼痛苦的模样,怀音有些不忍。 鲛人一族是先天遗留下的精灵,与正道修士向来交好。 虽也有些利欲熏心的,贪图鲛人泣珠,但到底这种人还是少数。 鲛人遨游在深深地大海中,在正道修士们的庇护下,一向过得自由而幸福。 也不知道是谁这样狠辣,将这幼小的小人鱼伤成这副模样。 怀音蹲下了身子,压抑住有些愤怒的情绪,帮小鲛人挡住了刺眼的阳光。 鲛人生活在水底,自然不喜欢这样耀目刺眼的光芒。 在日光下若是待得久了,身子会晒伤它们的皮肤。 怀音当然想将这可怜的人鱼小姑娘直接抱走,可又担心她会不会害怕。 相比之下,君故却没那么多顾忌。 他的小姑娘一直弯着腰,或许会很劳累。 断不至于在这种小事上一直纠缠。 于是神尊殿下毫不手软地将地上的小人鱼拎进了船舱中,任由那小家伙吱哇乱叫。 小鲛人大概还没启蒙,叽里咕噜说的都是鲛人族通用的语言。 却无法跟怀音他们进行交流。 事实上,被拎回船舱的小人鱼害怕极了,根本就没有跟三人交流的想法。 只缩在船舱的一角,抱着自己的肩膀,任由怀音小心翼翼地上药。 安顿好了小鲛人,怀音也没了伤心和难过的心情。 君故有些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边,闭着嘴不敢再说什么话。 神尊殿下沦落如此小心谨慎的模样,实在让人觉得可怜。 但说出来的那些话,又委实让人觉得可恨。 不只是怀音,连刺玫都觉得有些离谱。 身为父亲,无论以什么心情,说出放弃这两个字,都是十分不负责任的。 于是愤愤不平的刺玫对着君故耳提面命了一番,严禁这个男人再说再说什么不要孩子的话。 怀音仔细想了想,也认为或许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应该留给他的阿音。 毕竟是长在阿音肚子里的。 怀音看着自家师父沉闷的模样,终于没忍住开口问道,“师父,你不喜欢我们的孩子吗?” 对于这个问题,君故几乎毫不犹豫便能开口回答。 当然喜欢! 他和她的孩子,是他此生独一无二的珍宝,拼死都要守护的存在。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没有过如此的奢望,能和阿音共同孕育一个生命。 奈何,有些事情并不是他喜欢就可以。 阿音可能并不喜欢这个孩子,而这个孩子也会影响阿音今后的生活。 他陪不了小姑娘多久。 不能这么自私地毁掉阿音的往后余生。 这些话,全都不能告诉他的小姑娘,不然怀音还不知道要哭泣担忧成什么样子。 其实君故早便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只是未曾找好理由和借口,让阿音不再难过于他的离去。 或许是君故失神的太久,让怀音生出了一丝的慌乱。 她心中肯定师父是在乎她的,但得不到回答总会让人不由自主的难过。 良久,君故终究是揽住了少女的双肩,“我喜欢,当然很喜欢。” “这是我们的孩子,我们此生可能唯一的骨肉,和你我血脉相连,我怎么可能不喜欢?” 低沉的语声近似呢喃。 怀音倏忽便红了眼眶,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一切的怀疑和担忧便如烟消云散。 “我很害怕,你不喜欢他。”少女呜咽着开口。 君故将小姑娘的头靠在了自己胸膛上,苦笑道,“我只是怕他成为你今后的累赘。” 第177章 无知。 “他是我们的孩子,不是什么累赘。”怀音重重锤着男人的胸膛,忿忿不平。 君故摸着少女柔顺的发,终究沉默着闭紧了嘴巴。 怀音贴在自家师父的身上,语声娇软,“我好喜欢他,我想生下属于我们的孩子。” “我会一直很爱他,就像爱你一样!” 少女的话让君故一怔,忽然想到了些别的什么。 他一直觉得孩子会是阿音今后的拖累,但何尝不是精神的寄托与支柱? 若是他不在了,有一个孩子陪伴,是不是阿音也会不再孤独…… 这样的情绪生出,便压抑不住的疯长。 说到底,其实君故到底也舍不得怀音腹中的那团未成形小生命。 何况他的阿音还亲口说了,十分喜欢和期待这个孩子。 君故动了动唇,终究在小姑娘的软玉温香中败下阵来,“好,我们留下他。” 听到师父的这个回答,怀音这才转怒为喜,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看着怀音欣喜的模样,君故的眼底一片温柔。 只是依旧压抑不住一抹伤痛。 众人在海上继续航行了几天,除了怀音君故和刺玫,又多加了一只小人鱼。 而这小人鱼胆小的很,即使怀音他们并没有表露什么恶意,那小人鱼也只是静静蜷缩着。 湛蓝色的尾巴上伤口越发恶化。 明明怀音已经尽力救治,却还是没有半分起色。 到底是刺玫见多识广,看见小人鱼的伤势久久不愈,提议将小人鱼放回海里。 或许只有找到鲛人族,才能将小人鱼的伤治好。 对于刺玫提出的这个意见,无论是君故还是怀音都欣然同意了。 君故自然是乐得将这小拖油瓶送走。 至于怀音,她却只想尽快治好这只可怜的小鲛人。 然而对于鲛人一族的习性,他们都不是很了解,若是再将小鲛人留在身边,反而会害了她。 为今之计,是赶紧找到这小东西的族人。 提到这茬,刺玫便连连摇头,她虽是生长在海域附近,水性却差极了。 下水便是自讨苦吃,连动弹都困难,别说潜至海底。 怀音倒是想一同前往,但君故却不愿意。 这是他少有强势和固执的时候。 当然也是为了阿音和她肚里的小团子着想。 对于君故的坚持,怀音无法拒绝,只能选择呆在船舱上等待。 临走前,神尊也没忘记布下重重禁制。 终于在小鲛人止不住的白眼下,带着那小家伙离开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或许那小东西也发现众人并不像什么坏人,渐渐放下了戒心。 听说君故打算自己去找族人,更是乐得一蹦三尺高。 尾巴上的伤口也不疼了,在海里游得不要太开心。 让君故几乎都忍不住提议,他们可以直接放生这小东西,用不着带着她回家了。 说归这么说,若真的放着不管又显得残忍了些。 君故最终带着那只深蓝色的小鲛人慢慢潜入了海底,留下怀音和刺玫两个人。 但任是谁也没想到。 这只小鲛人的出现本就是专门为怀音设下的一个局。 这世间最了解怀音的人,除了君故,大概只是天外天上与她生活了很多年的同门。 而其中尤胜者,自然便是叶桐。 受了伽御辛的蛊惑之后,叶桐知道所有的关于自家小师叔的弱点,都变成了挥向怀音的利刃。 此时一身黄衣的少女眸中闪烁着诡异的紫色光芒。 正在暗处窥视着不远处停靠的船舶。 她自然不觉得将怀音和君故扔进了地底,便能够结束掉这对狗男女的性命。 这只是个开始。 她会好好报复这对背叛了自己师父的贱人。 伽御辛的话宛如魔咒一般,深深刻在了叶桐的心底,让她充满仇恨和戾气。 如今的她,几乎陷入了疯魔,全然忘记了怀音的好。 一心只认为自己所做的,是给霜寒报仇雪恨。 伽御辛施下的其实是最普通的咒术,但叶桐的执念实在太深,所以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怀音在离开蓬莱的地下后,一直没问过叶桐的踪迹。 哪怕是在熟知一切的刺玫面前。 也没打听过任何事情。 并不是她不好奇,而是失望之后,便不会再有关心的欲望。 被雷火弹炸伤的耳朵在离开地下的时候,被阿陌治好了,但怀音心中的芥蒂并没有消失。 有时候经历过背叛的人是很脆弱的。 所以当叶桐再出现在面前的时候,怀音难免愕然。 在阿陌还不知道过去,情绪时好时坏,凡是进入蓬莱的人,大多成为了逃杀游戏中的傀儡。 怀音还以为叶桐根本没能逃脱那诡异的地下。 或者是死在了有些混乱的大逃杀中。 没想到叶桐倒是命大的很! “小师叔,好久不见,我真想你啊。”小姑娘的语声亲切而温柔。 宛如从前。 怀音却看到了其中一抹深紫色的幽光。 是被控制的表现。 怀音终究没能忍住心底的一丝怜悯,“叶桐,收手,跟我回天外天,霜寒还在等你。” 虽然不知道魔女是怎么找到了机会,控制了这个小师侄。 但她到底是霜寒的徒弟,生杀予夺都轮不到他人做主。 怀音自然想给叶桐一个机会。 伤害自己和师父,都可以当做是她被蛊惑无法自控的行为。 可是叶桐偏偏不领情。 伽御辛的眼神只是挑起了她心中最深处的念头。 她想让怀音死,所以才会将他们引进九尾的地盘,甚至在此之前还激怒九尾狐。 混战之中,还不忘扔出那枚威力强大的雷火弹。 霜寒都要死了,那被他用性命保护的怀音,不该一起去陪他吗? 叶桐知道或许自己的情绪不对劲,或许魔女对自己下了咒。 可,那又如何呢! 她唯唯诺诺了许多年,听从别人的命令许多年。 如今只想趁兴肆意妄为,或许不是为了霜寒,是为了她自己。 也要杀死怀音! 对于叶桐的心情,怀音无从理解。 而对面的叶桐看着她,突然淡淡笑了。 “小师叔,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天真,你被保护的实在太好了,所有人都爱你、疼你。” “你这样的人,怎么会知道我过得有多艰难。”? 第178章 怨恨。 对于叶桐这番怨恨的话,怀音无可辩驳。 虽然她自认对这个小师侄已经很好了,但人心往往难测。 怀音根本就不知道她这许多的怨恨从何而来。 叶桐则死死盯着面前的怀音,这个女人是她的小师叔,光芒万丈,经历所有的顶礼膜拜。 无论是仙门大会,还是旁的什么,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 叶桐自问修为并不差,在所有的同门中,她绝不算差劲和不努力的人。 反而是为了修行耗费自己青少年所有时光。 即便是这样,她也从未获得过任何人的夸奖。 只因面前横亘着一个怀音。 她的成就远在他们这些人之上,甚至能跟青逾掌门和剑尊霜寒并驾齐驱。 明明跟他们这些小辈才是一样的年纪,霜寒和青逾大了她将近一轮。 正因为如此强悍的实力,怀音得到了六界八荒所有人的称赞。 但如此光彩夺目的少女,自然掩盖了所有同辈们的光芒。 从前有许许多多的人讨厌且憎恨着怀音。 叶桐以前无法理解,或许也并不是不理解,而是将憎恨和妒忌都藏在了心底。 旁人可以认为怀音的成就是因为丹药的弥补。 可身为离怀音最近的人,叶桐清楚得很。 这位小师叔能有今日种种修为,一半是靠着辛勤和努力,另一半则是天纵奇才。 叶桐从来没见过比怀音天分更高的人。 而云台上怀音化而为龙,才真正解答了叶桐之前所有的疑惑。 原来她本就不是真正的人。 难怪会比普通人更胜一筹…… 他们从来不是站在相同的,自己又怎么可能比得上怀音? 或许是因为比其他人知道更多的内情,所以才约法意难平。 叶桐站在怀音的面前,她知道因为妒忌或许自己已经面目全非,丑陋得可怕。 可人一旦陷入一场死循环,便无法自拔。 一身鹅黄色轻衫的少女慢慢抽出了手中的匕首。 名唤兵解的半神器。 而这把精致的锋利武器,曾经还是怀音亲手送给叶桐的。 可对于叶桐而言。 她本来也曾有得到这柄半神器的资格。 是怀音在压云秘境大出风头,才最终夺得了魁首和这个彩头。 最后甚至将这原本属于她的神器转送给自己。 这是多么巨大的羞辱! 至少对于叶桐而言,又感到了浓浓被嘲讽的感觉。 怀音看着叶桐再次抽出匕首对着自己,忍不住轻叹着摇了摇头。 被亲近之人背叛,若是一次还可当她是被人蛊惑,三番五次露出爪牙,便真的让人寒心了。 从前她有多呵护面前这个小师侄,如今便有多失望。 刺玫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场景,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出手。 毕竟怀音和面前这个女孩似乎认识。 那女孩儿还唤了怀音一声小师叔。 那便是门派中的家事! 她一个外人,贸然出手,若是伤重了,似乎也不好解释。 但刺玫看着叶桐,总觉得这个女孩儿很面熟。 似曾相识! 细细思索了片刻,刺玫才想起来在蓬莱地下偷袭过怀音的,便正是面前这女孩。 多么危险的人物! 一念及此,身穿黑裙的女人慢慢凑到了怀音的身边,“你能应付吗?需要我帮忙吗?” 君故临走前在船的四周布下了禁制,但防的可都是魑魅魍魉。 何况叶桐远远站在船舱外的另一艘小舟上。 与他们停泊的船齐平,却完全不靠近一步,很是谨慎。 或许是为了避免君故察觉。 叶桐才拖到现在都不动手,只是邀约着怀音出去应战。 对于这个小师侄的心思,怀音摸的很清楚。 但她却没有什么避战的道理。 要知道霜寒从来是个不管事的,对这个徒弟也是一样,叶桐算是怀音亲手教出来的。 说是半个徒弟也不为过。 可有一天,这个徒弟对她伸出来尖锐的爪牙。 那委实是自己教育上的失败。 怀音绝不能退让! 刺玫有些忧心忡忡,“她不是你的师侄吗?她到底是来干嘛的?” 对于这个问题,怀音只能苦笑,“来讨债。” 她将叶桐教导得很厉害,然而这厉害尖锐的地方却全朝着自己。 当真是自作孽…… 刺玫一头雾水,还没来得及细问,怀音便跳出了船舱,跃到了外面那艘小舟上。 碧绿幽深的光芒划过,怀音抽出了腰间的长鞭。 叶桐在看到暮色神鞭的时候,身子僵硬了几分,从前怀音每每只有对上最凶狠的敌人。 才会召出这样厉害的神器。 故而有天外天小长老,出手必见血的传说。 叶桐没有想到,怀音会对自己毫不留情。 怀音看着面前鹅黄色轻衫那少女神色的变化,忽然便笑了。 叶桐总是会将她想象的很坏很坏。 但她每每对上这个小师侄,总是宠溺而放任的。 鲜少有人能在怀音的手里讨到好处。 偏偏对上叶桐,怀音放了不知道多少水。 她和叶桐相差的年岁并不大,可因为一声小师叔,她一直都将这小丫头护在自己的身后。 永远让自己去承受最危险的一切。 哪怕在压云秘境中生死一线,她也选择让叶桐逃走。 而自己被掩埋在深深的黄沙之下。 这些一切的付出,叶桐看不见,或者说,即使看见了,叶桐也选择没有看见。 她亲手教出来的,终究要她亲自解决。 清理门户。 刺玫愣愣地看着怀音与另一个少女对峙两端。 忽然扔出了手中的长鞭。 那泛着碧绿荧光的神器,被毫不留恋地抛诸在他们的船上。 怀音选择赤手空拳地对战面前那手握半神器的少女。 而这样的结果,让叶桐越发愤怒。 她看不起她。 叶桐一直都这么认为,而此刻这个认知越发清晰。 自卑的人,往往最害怕的,便是被人所轻视。 旁人的一举一动,都会让她的心中掀起万丈狂澜。 比如此时,怀音或许是无心和追求公平的行为,落在叶桐的眼里,便又成了嘲讽和不屑。 若是怀音能知道叶桐此时的想法,定会忍不住冷笑。 对于心怀怨怼的人,无论做什么,都不可能打动那颗凉薄的心。 第179章 偷袭。 或许是急于证明自己,叶桐甚至没有丝毫的停顿。 在怀音刚跃出船舱、站到小舟上,甚至没站稳的时候,便猛地扑上来用匕首攻击。 怀音微微错身,闪过了那刺向自己面门的兵解。 叶桐的招式狠辣极了,怀音似乎能感觉到,她心中存着将自己千刀万剐的恨意。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怨念。 之前说的种种,原来真的不是气话。 她这个小师侄,真的对她抱着无比的憎恨和仇视,想杀了她。 可惜的是,叶桐的修为在怀音面前到底疏浅。 而叶桐熟知她每一个攻击的动作。 到底她会的每一个口诀、招式、功法,都是怀音悉心传授的。 这样的叶桐,还不曾到青出于蓝的地步。 又怎么可能对上怀音有一战之力? 两三个回合后,叶桐便落了下风,再不是怀音的对手。 刺玫看着两个人的打斗,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比试。 怀音强过另一个小丫头实在太多,分出胜负不过是半盏茶的功夫。 果然不到一息,怀音便轻松夺过了叶桐的匕首,将人狠狠压在船板上。 锋利的、泛着寒光的兵解横于少女的脖子前。 怀音只需要轻轻一用力,这削铁如泥的半神器,便能将叶桐的头砍下来。 这样的情形,即使是悍不畏死的叶桐,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生出了无比挫败的情绪。 她明明已经尽力了,却真的无力对战这个怪物一样的女人。 不!她本来就是怪物。 才会超过他们那么遥远,不曾留下追赶的余地。 那捏住了叶桐,怀音却没有当即出手。 不忍的情绪自然有一些,更多却是想照顾霜寒的想法。 再怎么说,叶桐也是霜寒的徒弟,她身为师叔可以训诫,却绝不能将人一刀杀了。 还是趁着霜寒重伤濒死的时候。 虽然霜寒不曾开口。 怀音觉得,他曾经也是很在乎这个小徒弟的。 那么多人之中,霜寒只挑中了这个孩子,怎么说也是曾寄予厚望。 即使叶桐并不争气。 身为长辈,怀音只余失望。 然而被怀音制住之后,叶桐却并没有什么惊慌失措的情绪。 反而大笑出声。 因为动作的幅度太大,脖子往前伸,划拉在了怀音紧握的匕首上。 那刃极利,少女的脖子瞬间便溢出了鲜血。 血液浸染了一片细腻的肌肤。 怀音见状连忙将半神器收了收,叶桐却趁这个机会用头狠狠撞向了前者的肚子。 对于叶桐这猝不及防的举动,怀音当然下意识便弯腰后退。 如今她的腹部是最脆弱的地方,自然不能被人伤到。 但叶桐撞她是假,暗地里踢出的一脚才是真。 怀音躲避着叶桐撞向她的头,不经意被其狠狠绊了一跤。 然而面朝下要摔向地上时,她选择侧过身护好肚子,肩膀着地狠狠摔下。 那地方还留着伽御辛洞穿的伤口,本就没好全。 如今被狠狠一撞,几乎散了架,怀音瞬间嘴唇惨白了几分。 想是疼狠了! 刺玫看着眼前这一幕,忽然有些慌了,连忙从船舱中跳了出来。 叶桐却没给她机会,直接从裤腿里又抽出了一把小短刀,抵在了怀音的小腹上。 “我一条贱命活够了,并不在乎,不知道拿这个东西换值不值呢?” 怀音刚转过身便被一柄短刀抵住了肚子,心中凛然。 虽然她的手中有兵解,或许有足够的时间杀死叶桐,却无法避过着一刀。 她不敢让此时的自己受到任何伤害。 而叶桐正是看穿了这一点,便肆无忌惮。 叶桐慢悠悠贴到了怀音的身上,温度冰冷极了,又带着些刺鼻的幽香。 连说出来的话都带着些森冷的味道,“小师叔,你还是输给我了!” 语气中满满都是自得。 她无所畏惧,但怀音不行。 她肚子里的那孽种,终究让她自顾不暇。 怀音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她有一瞬间都后悔和懊恼。 方才她就不该一时心软。 方才她那匕首就该狠狠割下去。 可惜先机已失,如今的叶桐警惕得像一只受伤的野狼。 连怀音也不敢再招惹。 刺玫站在远处,看着叶桐嚣张狂妄的笑,忍不住磨牙,“若不是你师叔手下留情,你早死了!” 叶桐歪了歪头,诡异的紫色眼珠转了转,竟露出了有些无辜的笑容。 “她手下留情,只是因为她蠢而已!若换了我,定要让她当场毙命。” 鹅黄色衣裙的少女脸上带着胜利的笑容,手中的匕首狠狠朝着怀音的肚子刺去。 似乎下一刻怀音的肚子便会被刺破一个大洞,危机到腹中的小生命。 而怀音甚至存着即使受伤,也要扭断叶桐脖子的心思。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叶桐手中那匕首却再也刺不动半寸。 明明叶桐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脸涨得有些通红,却怎么也刺不下去手中的凶器。 她那么憎恨着怀音,自然不是因为心软。 而是似乎被什么东西控制着,阻止她刺破怀音的肚子,杀死那个孽种。 而就在叶桐僵持的这片刻之间,怀音狠狠一掌刀砍在了少女的后颈,将人打得晕了过去。 刺玫这才上前,帮着将人捆得结结实实。 虽然不知道方才那一瞬叶桐抽了什么风,但也正因为此举,才能让怀音完成反制。 方才她几乎急出了一身的冷汗。 其实莫说是她,连怀音都忍不住的后怕。 若方才叶桐那一刀扎实,恐怕她现在便不是这副样子。 腹中的小生命还很是脆弱,需要精心的呵护,断然不能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有许多的道侣都因为很小的意外,便失去了来之不易的血脉。 怀音可不希望,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便伤到了她腹中的小团子。 因着叶桐刚才的行为,怀音也对她彻底失去了好感。 任由刺玫将人给五花大绑,扔进了船舱里。 最终该是带回天外天,由刑堂去处罚。 若说之前还是失望和不忍,如今的怀音,对叶桐属实有些厌憎了。 偷袭尊长的卑鄙手段,绝不是名门正派的手笔,更不是天外天教授弟子之道。 叶桐如此行为,真的配不上剑尊关门弟子,这个名称。 第180章 恢复。 本以为制住叶桐,很快便能将人带回天外天。 然而停靠在海上数日后,怀音和刺玫都没能等到君故的消息。 也不见人从海底潜上来! 音讯全无,难免让人慌张和担心。 而叶桐醒来后,刺玫便解除了她之前所中的那些幻术。 然而即使恢复了自我意识,叶桐也独自缩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 安静得让人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没有人知道她现在在想些什么。 怀音也不想知道。 然而她未曾找叶桐说些什么话,叶桐却通过刺玫传讯,说想见见她。 对于这个要求,怀音并没有答应。 又过了半日,刺玫再一次回来了,而这次归来的刺玫,却带来了一个让怀音沉下脸的消息。 这个消息,自然也是叶桐吐露的。 关于君故在海底的安危。 怀音自然不想再理会叶桐,甚至不想听她说任何一句话。 但当涉及到君故的时候,她还是放掉了自己的坚持。 怀音最终去见了叶桐。 有些漆黑和沉闷的船舱底,带着一股子腐朽的木头的味道。 叶桐似乎一向是个爱干净的小女孩儿,也不知道怎么能在这样的地方呆这么久。 那一日之后,怀音便没再理会过叶桐的消息,将他的一切都交给了刺玫处理。 刺玫当然也不是故意折腾叶桐。 但船就这么大,舱房也只有那么几个。 怀音不愿意见她,那刺玫便索性将人扔到了最里面的船舱。 船舱在天外天的码头停靠了很久,有一些腐木的味道,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怀音进到船舱的时候,叶桐被绑着躺在床上。 正呆呆地看着床顶的幔帐。 似乎有些失神。 事实上,她却是失去了自主的意识很长时间。 她的身体,完全被一个邪恶的思想控制了,做了很多她不敢想、也不敢做的事情。 叶桐想解释,却又觉得自己似乎什么都解释不了。 因为那些本就是她最肮脏的念头。 无法逃避! 再次面对怀音的时候,叶桐有些无地自容。 因为被蛊惑,她便拔刀朝向了这个曾经最疼她的小师叔。 而在被那些邪恶思想控制的时候,她竟完全没觉得这是一件不对的事情。 甚至,还打算朝着小师叔肚子里那个孩子动手。 她什么时候变成这么丧心病狂的人了? 叶桐扪心自问,却发现连心都有些不受控制,她想怒吼尖叫,却一声都不敢发出。 她很害怕黑暗,却觉得自己应该永远呆在阴暗的角落中发霉生蛆。 她是个恶毒的女人。 是个令人无比厌憎的怪物。 再次见到怀音的时候,叶桐依旧僵硬地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 只是躺着,眼泪便止不住地从眼角滑落,打湿了枕巾。 然而在黑暗中,怀音根本看不清她的眼泪。 “你要对我说什么?”怀音的声音有些冷冷的。 她当然不会想到,叶桐如今已经完全清醒过来,并且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毕竟叶桐之前动手的时候,实在足够狠厉。 而叶桐也并没有开口解释些什么,或许是不敢,又或许是觉得自己该承受这些。 他们谁都没有想到。 便是因为没有说出口的道歉和认错,成为了彼此的诀别! 叶桐躺在床上,泪水蓄满了眼眶,却依旧固执地咬着唇,甚至没发出一句呜咽。 听见怀音有些冰冷的质问,少女深吸了一口气,“神尊是被一只妖龙缠住了。” “那妖龙最终的目的,是要抓住你,你快逃。” 短短的几句话,信息量却极大。 怀音紧紧皱起了眉头,师父送那只小鲛人回深海,已经有三日未归来了。 这世间能缠住君故三日的东西,绝没有几个。 若按照叶桐的说法,是一只妖龙拦路,怀音能想到的,只有那只原被锁在墨玉寒潭中的怪物。 后来那妖龙便寄生在了魔女的身上。 消失闭关了很久,或许便是养精蓄锐。 如今卷土重来,第一个便是要找师父的麻烦。 只是让怀音有些不解的是,那恶龙为什么还会找上自己? 但叶桐的话,也只能听听,并不能作为依据。 对于背叛过自己的人,怀音总要保持着一分警惕。 “你还想说什么?” 无论是为了逃脱制裁,还是良心发现说出这番话。 叶桐终究提供了一个有用的消息。 怀音考虑了很久,终究淡淡询问道。 叶桐的结局,最终是被送进天外天的刑堂,或许会永远被关入暗无天日的水牢。 甚至她再没机会跟昏迷中的霜寒见上一面。 怀音终究还是心软了,倘若叶桐有什么要跟霜寒遗留的话,她会选择转达。 然而叶桐听到这个问题,却怔了片刻。 她失神了很长的时间,久到怀音几乎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才压低了声音,小声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的声音实在太小,怀音根本没能听清。 然而再问,叶桐又闭紧了嘴巴,再不肯吐露一个字。 追问了两句,怀音也失去了耐心,转身便离开了。 偌大的房间里,又只剩了叶桐一个人。 这间舱房在船底部,一丝阳光都透不进来,昏暗又令人窒息。 叶桐从前是晕船的,在水上都会呕吐和眩晕。 如今被捆着扔在船上,却没人会在意她到底难不难受。 甚至连怀音也不曾问过,又或许是,根本不会再问。 她终究失去了所有的一切。 无论是师父、小师叔、还是身为天外天弟子的荣耀。 叶桐轻轻地笑了,只是若有阳光能照进来,照在她的脸上,便能看到那笑容分外惨淡。 当时被伽御辛蛊惑的时候,倘若她能坚定地对抗自己的那些丑陋心思。 今天,便不会沦落这样的结局了! 人总是有欲念的,但总能压得住贪婪的本性。 终究是她道心不稳,怪不得任何人。 至于霜寒,那高高在上、光风霁月的人物,若是知道他的徒弟做下了这些孽。 或许会气得发疯? 叶桐甚至不敢去想,霜寒得知自己的所作所为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他那么爱小师叔,若是知道自己差点伤害了怀音,定会忍不住杀了自己 第181章 姐妹? 幸好,他再也见不到自己了。 叶桐长舒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喜还是愁。 方才怀音那些话的意思,她很清楚。 小师叔到底是心软的,她或许是想帮自己给师父传递些什么话。 在霜寒醒来之前,她或许便会接受刑堂的审判,或许会死,或许永坠黑暗的牢狱。 他与她,再无重逢。 但对于叶桐来讲,这是根本没有必要的事情。 与其留下些让他憎恨和不齿的回忆,便不如一开始都将一切嚼烂了吞到肚子里。 譬如那些关于爱慕的种种过往。 从无可能交集的两条线,渐行渐远,本就是一件很正常和很可悲的事情。 叶桐躺在榻上,慢慢闭上眼,似乎感觉到了自己死亡的过程。 而怀音离开后,便决定用晶石开启船舶,先回到天外天的领域。 若是那妖龙如今已经强大到连师父都不能对付,她再前往也只是送死,势必会让君故分心。 如今她身上还携带着陈默草。 先将这仙草送回给霜寒,才是应该完成的事情。 刺玫对于怀音的决定,虽然十分讶异,却也是赞同的。 事实上,她还有些担忧。 生怕怀音会因为感情用事,陷入某些幕后黑手的圈套。 对于叶桐所说的什么妖龙,刺玫并没有概念。 她待在蓬莱地下的日子太久太久了,久到与世间几乎完全失去联系。 不过绕是如此,刺玫也清楚的很,这世间是没有所谓龙族的。 龙族一早与天争命,最终全部殒命化为劫灰。 既是妖龙,那自然是不被正道所接受。 那样强大的存在,绝不是如今的怀音能够对付的。 刺玫本来还有些担心怀音一意孤行,非要去救回君故。 君故的修为比怀音高上太多了,若能对抗则肯定平安无虞,指不定只是被什么绊住了手脚。 等他脱开身,自然能安稳回来。 如今怀音自己能想明白其中内情,刺玫也松了一口气。 奈何她们避而不战,别人却不打算放弃这个天赐良机。 伽御辛在这段时间将伤养的差不多了,也成功让苏婠婠移植了玄吟的部分肢体。 或许是猜出了叶桐靠不住,没法真的杀掉怀音和君故。 所以伽御辛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了自己动手。 这不仅是她自己的愿望,还是玄吟的愿望。 被关押了这么多年,玄吟万分地憎恨着君故,心中只希望将其杀之而后快。 与玄吟合为一体后,伽御辛自然也感知到了他的情绪。 为了平息汹涌的情绪,伽御辛终究利用那只小人鱼布了一个局。 那只可怜的小鲛人,是被伽御辛意外捕获的。 是个用来引开君故绝好的猎物。 鲛人族世代与名门正派交好,身为神尊,君故又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若是君故选择护送那只小鲛人回海底,便会和怀音短暂地分开一段时间。 那自己便有了动手的机会。 就算不能一网打尽,也能杀掉其中更弱小的怀音,让君故痛不欲生。 可让伽御辛没想到的是,在叶桐即将得手的时候。 原本在她身体里,一直很安分的玄吟却突然暴动了。 玄吟阻止了叶桐的行为。 明明他自从附身在自己身上后,便几乎不问世事。 但面临到怀音的生死,他终究还是出手了,甚至没跟自己商量过。 伽御辛的心中有些苦涩,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其实玄吟跟她说的话少的可怜。 或许对于玄吟而言,或许终究是放不下那个女人。 也放不下怀音这个孽种! 然而即便玄吟心软了,她也必须要杀死怀音,那个贱人已经死了,若怀音也死了。 便再也没人能夺走怀音对她的爱。 于是在叶桐失败后,伽御辛也出手了。 但她并不是要对付怀音,而是下到海里纠缠君故。 靠着玄吟附身之后的法力,伽御辛能够很轻易便拖住这位堂堂神尊。 毕竟如今的君故,衰退得有些可怜。 君故也是因此久久不能回到船上。 至于伽御辛的眼中钉怀音,则是被她交给了自己的女儿对付。 苏婠婠如今的修为大涨,与兽肢磨合得也很融洽了,伽御辛自信自己已经完全掌控了她。 于是便第一次将其派出去执行任务。 何况怀音本就是苏婠婠最恨的那个人。 伽御辛相信她会拼尽全力! 苏婠婠面无表情地御风而行,踏在一朵云上,追逐着前方奔逃的小船。 那船上是怀音。 天外天的小夫子、君故的妻,她曾经最憎恨的人。 但是如今,苏婠婠对她却生出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 相比于他们,怀音实在是太幸运了。 在伽御辛的口中,苏婠婠无意间得知了怀音的真实身份,她原是曾经一位神女的遗腹子。 神女与龙族的结合,生下了一个不被天道承认的孩子。 而神女为了让这个孩子活下去,甘愿以自己的生命作祭,换取怀音活下去的机会。 同样都是母亲,怀音的母亲为她付出了一切,而伽御辛却对自己做出了人神共愤的事情。 得知这样的故事时,苏婠婠只觉得讽刺的很。 而最讽刺的是,怀音和她竟还有着同一个父亲。 她们或许应该是姐妹? 当然,伽御辛并不肯承认这点。 她只是淡淡提了两句,苏婠婠便从那三两句话中猜测出来了。 知道其中隐秘后,苏婠婠便越发觉得悲哀。 她们明明几乎相同的身世,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生。 她过得这么凄惨,凭什么怀音能那么幸福! 当伽御辛将杀死怀音的这个任务交托给她的时候,苏婠婠是有些迷茫的。 并非是因为心软,而是有一丝丝的胆怯。 在怀音面前,她总是俯首的。 即使并不想承认,但她的修为的确比不上那个所谓的天才。 而怀音也一向看不起她。 习惯了低头之后,便再难将胸膛挺直了。 即使如今的她与从前大相径庭,有了比从前厉害许多的法力和修为。 但却完全变成了一个怪物的样子。 这样的她,连仅剩从前能和怀音争上一争的容貌都没了。 苏婠婠冷冷笑了,笑意淡漠。 而和刺玫躲在船舱里的怀音,看着不远处追赶自己的那个胁生双翅的怪兽。 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第182章 交托。 那怪兽的容貌,分明有些熟悉。 虽然距离稍嫌有些远,但依着怀音的目力,还是能看清那是个女人。 长得还颇为像她曾经的一个对头。 那个被她遗忘了很久,也不知道是不是死在了压云秘境的女人。 苏婠婠。 自从斩断了她的双腿后,过往种种便似一笔勾销。 前尘往事,恩怨皆空。 毕竟怀音不想再被上一世的仇恨纠缠。 可当这人换了一副躯壳,重新回到怀音的面前,难免会让少女觉得惊讶万分。 不远处那怪物,就只有一张脸还是苏婠婠的样子。 娇艳而冷漠,比从前多了几分阴郁。 而手臂、腿脚、甚至胸腹,都拼着着兽类奇怪的肢体。 看起来丑陋又渗人。 怀音其实都不确定,面前那怪物是不是苏婠婠。 但它一直不知疲倦地追逐,或许是因为船只上有着君故留下的禁制,它无法上前。 刺玫颇觉得有些无奈,刚躲过那场关于生死的逃杀,没想到他们又要再一次经历流亡。 但怪物若是不进来,他们一直躲在船上航行,似乎也是一个好办法。 奈何,事情不会总是这样尽如人意。 这一日风雨交加,海上狂风大作,是一个极可怕的雷雨天气。 而那怪物一直跟在船只的身后,不远不近。 仿佛享受着追逐的快感。 因为飓风的缘故,怀音他们所乘的小船在海上飘荡,似乎无依无靠。 而之前布下的法阵,因为天气的剧变,威力已然大减。 即使是君故,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被纠缠这么久,导致没办法及时回来救场。 怀音再一次陷入了有些危险的境地。 当雷电再一次闪过,外面怪物的那一爪子,直接拍断了船桅。 没有后退的余地。 怀音扒着窗户,咬了咬唇,刚打算出去和那怪物硬拼一场,却被刺玫紧紧抓住了手腕。 “你要做什么?”女人的声音有些尖利。 怀音捏紧了拳头,有些愤愤道,“那东西在戏弄我们,总不能等死?” 继续在船舱躲下去,最终只会被外面那怪物玩弄于掌心。 刺玫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它之所以到此刻都不曾动手,便是在等你出去。” “那个东西,我活了上千年,都不知道是什么,更不知道她有多厉害。” “以你如今的状况,无异于以卵击石。” 对于女人的这番话,怀音无法反驳,伸手摸了摸肚子,她有些罕见的沉默了。 从前怀音向来是个一腔孤勇的,可如今不只是她一个人,她需要考虑的或许更多一些。 面临危险的时候,不仅是自己,连腹中这个小东西也一并艰难。 这样因为恐惧而畏缩不前,让怀音感觉糟糕透了。 可别无他法。 刺玫拍了拍怀音的肩膀,有些沉默。 在蓬莱的地下挣扎了很多年,她真的很厌恶杀人和被杀,但宿命似乎无法逃离。 即使她离开了蓬莱,马上回到中原的这片乐土。 也依旧要陷入一场追逐和逃杀。 虽然不想承认,但刺玫觉得自己从前一度是个很懦弱的人。 但此时,她不想再退! 或许是因为曾经内心的愤慨,又或许是不想怀音一个人去面对这样的危难。 “我去缠住那东西,你找机会离开,从水路走,不要回头。” 这是刺玫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怀音根本来不及阻止,那黑裙女人便踏出了船舱,御风到了半空中,与那怪物正面相对。 不可否认,刺玫曾经真的很强。 仙门拔尖的首席弟子。 奈何时过境迁,在蓬莱那些年,已经磨光了她的心力和胆气。 修为也止步不前。 在那只怪物的面前,她只能勉力支撑。 怀音看着面前这一人一兽的激战,转身冲到了船舱中,进到了关押叶桐的那个房间。 房间里依旧弥漫着一股腐朽的烂木头味。 叶桐对于怀音的突然造访惊讶极了,怀音却没时间再跟她多说什么。 长剑出鞘,寒光闪过,捆在叶桐身上的锁仙绳便被彻底割断。 来不及多作吩咐,怀音只能将一棵碧绿的仙草塞进了叶桐的手里。 “这船上已没有安全之处,你速速离开,这陈默草,是治你师父的良药,带回去,将他治好!” 若换了其他的,或许叶桐不会听。 但事关霜寒的性命,任是叶桐心中九曲十八弯,可能也要多思量思量。 怀音如今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将这东西交托给叶桐。 哪怕这个人并不可信。 而叶桐捧着被硬塞入怀中的仙草,还在愣神,怀音已经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出了舱门。 重新见到眼光,在黑暗中呆了很久的叶桐只觉得双眼微微刺痛,有眼泪止不住溢出。 而怀音却没给她反应的机会,伸手便将她推落进了海水中。 在接触海水的瞬间,有个圆圆的气泡展开,将叶桐包裹其中,随着海水飘荡渐行渐远。 而此时的半空中,刺玫已经落了下风。 那怪物只是轻松挥动着爪子和踢腿,但携裹的力道巨大,带动的风刮在脸上生疼。 刺玫越和这怪物交手便越觉得心惊肉跳。 而苏绾绾一开始还有些收敛,担心这突然冒出来的黑裙女人是什么厉害人物。 却没想到三两招便被自己逼退,忍不住自得起来。 下手也再没有顾忌,将一对爪子舞得虎虎生风。 或许是曾经的自负,让刺玫分心了一瞬,便被眼前的怪物逼入了死角,狠狠一爪子穿胸而过。 胸膛破开了一个血洞,刺玫忍不住低下头,看见有血肉四散溅开。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当刺玫感受到疼痛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宛如一块破布,跌落在地上。 巨大的阴影慢慢靠近,那怪物挡住了阳光,庞大的身躯似乎遮天蔽日。 刺玫愣愣的看着这一幕,几乎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呆坐在地上,仿佛等待死亡的来临。 曾经的屿沙门天才,终究是不复从前的英姿飒爽。 刺玫苦笑着,看着阳光一点点黯淡,有些绝望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或许她早就该死了,这一刻来的委实晚了些。 第183章 互助。 然而没等刺玫自怜自哀多久,便听到面前一声怒吼,“你找找死吗?” 少女娇俏的语声,带着几分难言的怒气。 看到黑裙女人有些绝望,甚至闭上眼睛的模样,怀音几乎一身冷汗。 若不是她来的及时,刺玫便要被怪物的那一对巴掌拍进海底,焉能有命在。 怀音向来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何况还是曾经她并不喜欢的人。 若是刺玫因为她死了,这辈子或许她都会活在愧疚之中。 所以,她又怎么能一个人临危而逃 迎着那长着苏婠婠脸的怪物的巨大身躯,怀音抽出了自己的神器暮色。 狠狠一甩缠住了怪物的巴掌。 与那巨大的怪物对峙。 刺玫睁开了眼睛,有些愕然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她没有死! 本来似乎下一刻便会被怪物的爪子拍的粉碎,却没想到怀音居然会回头,救下自己。 刺玫是个十分善于察言观色的人。 她当然早就看出来,怀音并不喜欢自己。 而即使是这样,她也愿意为了这个少女能够安然离开,选择自己拖住敌人。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因为顺眼。 又或许是刺玫真的活腻了。 她不想死在暗无天日的蓬莱地下鬼蜮,但如果死在外面,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何况天外天帮助自己澄清了当年的罪孽。 也算是自己无意之间欠了一个人情。 刺玫从前是名门正道出身,即使后来做了许多不得已的孽,依旧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怀音是天外天的弟子,那助她逃离此地,也算是还了一个恩情。 奈何这个蠢货竟然没走? 怀音扯住怪物的爪子,将之拖得离刺玫远了些。 谁知道刺玫竟还在原地发呆,一动也不动。 少女当即怒了,凶巴巴地开口,“快逃,愣着干嘛!” 看着少女着急的模样,刺玫忽然忍不住笑了,这还是许多年来,她第一次真心实意笑出来。 无论是从前在屿沙仙门,还是进入蓬莱地下。 似乎永远都是她护在别人身前。 从来没有人在乎她会不会受伤,会不会死亡。 他们都将她当成保护伞,最强大的大师姐。 即使是进入蓬莱地下,一开始她也是护着那些一同进去的人的。 习惯了成为保护者,她像照顾自己的同门一样,照顾着那些有些弱小的仙门弟子。 可在面临生死抉择的时候,这些人从背后狠狠捅了她一刀。 从那时候起,刺玫便不再相信任何人了。 也从此陷入了自暴自弃。 可如今怀音挡在她面前,明明瘦弱的身躯,却似乎蕴藏着无限的能力。 这让刺玫忍不住失神,矫情的说,有几分感动。 但现在可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稍有不慎,他们便会葬身在怪物的脚下。 刺玫很快便收敛好了自己的情绪,就地一滚,滚出了怪物的攻击范围。 又随意将自己胸口的伤处理了一下。 也幸好,刺玫的心脏长在异于常人的位置,才没被这巨大的怪物一击致命。 看到刺玫终于回过神,且避开了怪物,怀音才松了一口气。 而苏绾绾看到怀音终于出来,灵活地往后跳了一步,忍不住冷笑着开口。 “还以为你堂堂天外天的小夫子,成了个缩头乌龟,没想到还是敢出来与我一战。” 这是追逐这许多天来,怪物第一次开口。 依旧是娇嫩的少女的语声。 然而却是一副庞大的,带着尖锐爪子和丑陋鳞铠皮囊的生物。 怀音甚至都不敢相信,面前的这个生物,还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也不尽然。 或许以前是,此时还真说不定。 冷漠的脸上又一瞬的讶异,怀音有些犹疑开口,“苏婠婠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这样的疑问,却让后者生出了浓浓的怒火,“我变成如此模样,还不是拜你所赐!” 巨大的巴掌扇下来,几乎卷起狂风。 怀音勉强拉着刺玫躲过。 明明是一个被她砍断腿的废人,却变成了如此诡异的模样。 怀音忽然想起来,前一个变成半龙的怪物,曾经偷偷溜上天外天的红衣魔女。 也是这样相似的模样。 莫非是苏绾绾和那女人有了相同的际遇? 然而对于这个问题,怀音根本找不到答案,苏绾绾出于狂躁中,并不会回答她。 何况他们之间曾经那么深的梁子,苏绾绾即便安静下来,都不会好好跟她说话的。 看着面前高出自己身高两倍的怪物,怀音忍不住皱起眉头。 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有了什么际遇,但这修为却是实打实的强大。 方才硬接了扇下来的巨大巴掌,怀音此时都觉得自己的胳膊有些脱力。 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也不是怀音长他人志气,从交手的那一刻,怀音便发现了苏婠婠身上流动的真气有些不对劲。 这本不是曾经那菩提坞小弟子该有的实力。 到底怀音也曾是苏婠婠的夫子,对于这个女孩儿的实力,比其他人都了解很多。 苏婠婠的变化实在太大了。 或许和她身上衔接的那些肢体躯干有关。 怀音对着刺玫使了个眼色,而后者很快明白,一跃而上站到了怪物的肩膀上。 而怀音趁此机会,甩出自己的长鞭,缠住了苏婠婠的一条腿。 站在怪物肩上的刺玫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将手中的长剑狠狠刺向那怪物的面庞。 为了躲开脸上的那一剑,苏婠婠不得不忽视怀音的鞭子。 而就在这电光火石间,怀音拽紧手里的鞭子,将怪物的一条腿狠狠扯了下来。 等到苏婠婠感到有丝丝凉意的时候,她的一条左腿已经被怀音卸掉了。 宛如拆掉什么破碎的零件一般。 她又一次拆断了自己的腿! 这一瞬间,苏婠婠忽然出离愤怒。 她咆哮出声,带着某种兽类才会发出的巨大怒吼。 而伴随着这声怒吼的,是巨大的利爪狠狠朝着怀音的头顶拍下,仿佛要将她按进深深的地狱。 而怀音为了接住鞭梢缠住的那半条腿,不得不停留在原地。 阴影罩下的时候,怀音似乎根本无法躲避,只有沦为肉泥的命运。 第184章 血雾。 这样的状况,即使怀音再是天纵奇才,也不可能再怪物的覆盖下全身而退。 苏婠婠狞笑着,激动地沉浸在即将杀死怀音的喜悦中。 她无比憎恨的那个女人,终究要死在她手里,像一个破碎的玩偶。 怀音面无表情地站在阴影里,有些冷静地注视着上空的利爪。 她计算着应该以怎么样的方式躲避。 虽然可能会受些伤。 但在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人影猝不及防出现,死死挡在了怀音面前。 迎面接住了那利爪的一击。 利爪破空而来,仿佛带着千钧之力,撕开了来人的胸膛。 有血雾慢慢弥漫开。 这样的结局,是怀音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 她以为自己或许会受伤,又或许会被苏婠婠拍进深深的海底。 然而几乎被拍成一滩碎肉的人并不是她。 而是她已经开始厌恶的那个小师侄。 放走叶桐,并不是纯粹的怜悯和同情心,而是为了能将陈默仙草送回天外天。 怀音明明已经对这个小师侄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可当面临危险的时候,她却挡在了她的面前。 漫天的血雾洒落,在阳光下格外刺眼,即使距离很远,怀音依旧能闻到那股浓浓的血腥味。 这样的场景,与霜寒挡在她面前何其相似! 她还真是没用的很,需要让人一次次的救援和付出。 怀音的眼睛泛着一圈血红的颜色,有些颤抖地伸出了双手。接住了那半空中落下的残破身躯。 叶桐明明做了很多的错事,即使是被控制,说出的那些的话也让人心寒。 但此刻看着女孩儿大口大口吐出鲜血和内脏碎片的时候,怀音心中对她的最后一丝怨气也没了。 鹅黄色的衣襟口全是殷红的鲜血,叶桐整个人像泡在血海里。 怀音伸手想为她输送些真气,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 叶桐甚至没来得及跟怀音说上半句话,便当场殒命,整个人软得几乎成一滩烂泥。 不用细细摸索,怀音搂着叶桐的身躯,能感受到少女身上已经没有了完好骨头。 苏婠婠化成的怪物,无论力道还是威力都十分巨大。 而且叶桐也存着必死的心思,竟连抵挡都未曾。 只是用单薄的身躯为盾,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怀音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叶桐也无法再说出答案。 苏婠婠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忍不住有些幸灾乐祸,“小长老,你还真是养了条好狗,忠心耿耿愿意为你去死。” “可惜了!” 这句话让怀音猛地抬起头,恶狠狠瞪向面前的怪物。 然而苏婠婠却并不害怕,面前卑微如尘的女人,再没有了身为天外天小长老的威严。 或者说,苏婠婠对怀音已经没有了曾经的敬畏之心。 如今的她,拥有最强大和坚硬的躯体,也得到了曾经梦寐以求的修为和法力。 要杀死怀音,简直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情。 这样的苏婠婠,又怎么会将怀音放在眼里? 自然只剩下不屑和厌恶,甚至带着高高在上的一点点可怜。 这样的认知让苏婠婠激动得几乎热血沸腾。 她最厌恶的这个女人、从来都比她强势厉害的女人,居然有朝一日沦落到让她可怜的地步。 啧啧,当真可笑! 这是头一次,苏婠婠一点也不厌恶自己庞大的身躯、和满身滑腻又丑陋的鳞片。 若是这恶心又糟糕的经历,是打败怀音的必修课。 那自己终究是成功了,站在问鼎高处,呈俯视地看向曾经傲慢的怀音。 而那个女人只能抬头仰望自己。 这是苏婠婠曾梦寐以求的。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下一秒,她便再一次被她看不起的女人扑到了甲板上。 也不知道怀音哪里来的力气。 或许是因为叶桐的死亡陷入了暴怒的情绪中。 苏婠婠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怀音曾在她自己的婚宴上化身为龙。 真正高傲翔于晴空的银龙。 苏婠婠曾经只是听小丫鬟们说起,却从不曾见过,如今才真正看见了这令人惊叹的美丽。 一身黑衣的少女站在船头,背后是波涛万顷,她的头隐隐有银色的龙头若隐若现。 随着一声龙吟咆哮,整个纤细的身躯陡然间变得极长,银白色的条状生物盘旋在云端。 苏婠婠怔住了,她忍不住低头,看向自己丑陋的、不满鳞片的利爪。 这不人不鬼的模样。 跟天空中那个漂亮的银龙似乎根本无法比较。 就在苏婠婠失神的时候,那巨龙已经至上而下,狠狠扑到了她的身上。 巨大的爪子用力一扯,在苏婠婠还根本未感受到疼痛的时候,自己的胳膊便应声而断。 脆弱得像一根莲藕。 苏婠婠瞪大了眼睛,惊讶了很久, 然而龙鸣声还未结束,仿佛在耳边炸响,愤怒而狂傲。 苏婠婠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便被拆落成了一堆零碎的躯干,扔进了海底。 刺玫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相处了这么久,她全然没发现,怀音的真身竟是一条龙。 还是一条难得的银龙,血脉最为纯粹的神族后裔。 从前的刺玫博闻强识,对于上古悠久的历史也有一点点涉猎。 所以在发现怀音的真实身份后难免惊诧。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怀音已经从空中落下,重新变化为了人形。 恢复如初的少女看着自己的手掌,有些茫然、又有些无措,消失了很久的记忆回笼。 她终于想起来他们新婚之事,云台上发生的那些事情。 在霜寒为她挡住了伽御辛的偷袭后,她愤怒而化身为龙,狠狠绞碎了伽御辛的分身。 当时的她无法自控,在半空中盘旋了一整个晚上。 而如今再一次化龙,她已经能很容易地控制自己的能力,和变为原来的样子。 更不会撕裂自己的衣物。 慢慢走到了地上叶桐的面前,怀音蹲下了身子,将那瘫软的少女慢慢抱了起来。 叶桐出乎意料的很轻。 又或许是这些日子实在瘦削了不少。 在怀音的手臂上,一点分量都感受不到。 怀音将叶桐抱回了之前的船舱,寻了件干净的衣裳替她将一身染血的裙子换了下来。 刺玫本想将这活揽下来。 可看见怀音的脸色,终究是没有开口说话。 第185章 月牙。 而怀音帮叶桐换完了衣服,又打了一盆水,将她脸上的血污尽数擦去了。? 这小丫头一向是个爱干净的,生来体面,死后也应该走得干净。 怀音开始有一些后悔,是不是自己将叶桐逼得太狠了。 或许她本该选择相信小姑娘,她至少也曾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本该一直快乐的生活下去。 落得如此结局,说不上来是谁的错,可怀音终归是愧疚的。 霜寒为了救她还陷在昏睡中,如今他的小徒儿又因为自己死去了。 刺玫看着怀音沉默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安慰了一句,“她既然选择救你,便是她最后的愿望。” “不要辜负她!” 刺玫的话终于让怀音收起了失落的情绪,最终两人结伴同行回到了天外天。 青逾对于怀音的归来欣喜不已,但发现君故的失踪后又很是担忧。 不同于怀音依旧对君故满怀信心。 他亲眼见过君故濒临死亡的满头白发,青逾比谁都清楚,他们的师父表面上看起来如常。 却孱弱得有些可怕。 但所有的一切,却不能告诉怀音,甚至不能让少女察觉到半分不对劲。 青逾也只能在心底纠结。 因此对于怀音带回来的刺玫,青逾道人并没有过多寒暄,只是安排门下的弟子好生招待。 然而刺玫从与青逾见面起,便有些不对劲。 怀音叫了她好几声,她都有些失神。 直到少女走到了她的面前,有些担忧的目光看向她,刺玫才回过神。 只是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关于青逾,“你师兄他,叫什么名字?” 对于这个问题,怀音没有太多疑问,诚实地回答道,“我师兄修道,道号青逾,你认识他吗?” 修道? 呵,她以为死了的那个人,原来是个修道之人。 难怪过了这么多年,也音讯全无。 刺玫本以为那个人是死了,那人离开之后,她等了很久很久。 在等一个求娶。 可惜,直到她仙门覆灭,也没等来这个人。 刺玫本来以为他早就死了,殊不知这人是根本没将那混乱的一夜放在心上。 其实她几乎已经忘了青逾的模样。 只是看见了他腰上那枚别致的月牙儿玉佩。 那是她给他系上。 她本以为,那就是他们的约定 纵然心中五味杂陈,刺玫却只勾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有些凉凉地答道,“不认识。” 只是脸上掩饰不住的悲伤,即使迟钝如怀音,也觉出了些不对劲。 只是再问,刺玫又一言不发,在装哑巴这一方面,刺玫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 怀音皱着眉头,决定找时机问问自家大师兄。 两人之间一定有什么瓜葛! 叶桐的尸体被安放在了内殿,依旧以霜寒关门弟子之礼安葬。 怀音并没有说出那些过往。 人死如灯灭,之后种种,已经没有意义了。 陈默草被怀音郑重其事地交托给了医仙,而医仙也知道此物来之不易,叹了口气去煎药。 什么都没有说。 甚至没有问及叶桐是怎么离开的。 或许对于年岁渐长的老者,别离本就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 在老医仙的精心医治下,霜寒很快醒了过来。 没有人告诉他叶桐的死讯。 怀音也去看了几次,霜寒很快能从床上坐起来,只是脸色依旧苍白。 看见怀音的到来,剑尊似乎很开心,唇角微微上扬,却比从前多了一分稳重。 “阿音,好久不见。” 的确好久。 从蓬莱归来又至海上的航行,已经半月又余。 霜寒陷在久久的昏迷中人事不知。 怀音的眼眶有些发酸,慢慢坐到了霜寒的榻边,轻声问道,“你的伤如何了?” 一身白衣的青年很是单薄,长长的黑发尽数散落,没有了从前锋芒毕露的模样,有些脆弱。 “你这样问,便是在质疑老医仙的医术了。” 饶是这般虚弱,霜寒也还能打趣道。 这位剑尊殿下似乎真的与从前不同了,似乎死里逃生之后,比从前更为活泼。 闲话了两句,怀音却始终不敢提及叶桐。 不过她不肯提起,却不代表霜寒不会发问。 “阿桐那丫头是不是还很顽皮?我醒来还从未见过她,她还真是一点也不关心我这个师父。” 怀音抿了抿唇,“她很关心你,是最近门中不太平,大师兄有吩咐她做事。” “前段日子你昏迷的时候,她一直都陪着你” 话至此处,怀音哑了嗓子,有些说不下去。 霜寒却恍然未觉,淡淡地笑了,“那就好,帮我转告青逾,让那小丫头好生多歇歇。” “不要再挂念我。” 怀音胸中堵着一口气,闻言闷闷点了点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怕自己一开口,便忍不住将所有和盘托出。 霜寒此时的身体还很虚弱,不能受太大的刺激。 等到青年的脸上终于露出些倦色,怀音才小声嘱咐了几句,给霜寒掖了掖被角,转身离开。 而躺在床榻上的青年,却并没有闭上眼睛,面上虽然淡漠,藏在被子里的手死死握成拳。 霜寒一向是个聪明人,若不然也会被君故看上收为弟子。 更不会年纪轻轻成为门中翘楚,被誉为剑中尊者。 只是偶尔在怀音的事上犯糊涂。 如今虽然大病初愈,却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青逾门下很多弟子,又一向不是个爱指使人的,又怎么会吩咐自己门下的叶桐去做什么事? 何况依着叶桐倔强的脾气,对自己的粘人程度,决计是不会一面都不来见。 阿音的脸上很差,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眼角有些泛红。 这世间能让他的小师妹哭泣的人,没几个。 但叶桐,却偏偏是! 霜寒捂着胸口,手背上的青筋毕露,像是暴露了某种无法隐藏的情绪。 心上如同被某种细密的针尖戳刺,绵绵不断的疼痛感弥漫。 有一个猜想浮现在脑海,霜寒却不敢去触碰,只能自欺欺人地选择相信怀音的说法。 或许叶桐真的是被青逾指派去做什么事。 而自己只是久病初愈后的胡思乱想。 辗转反侧,无论是对于任何人来讲,此夜终究是一个漫长又难眠的夜晚。? 第186章 窥破。 穿过回廊台阶,怀音正打算回到浮云楼时,意外撞见了在流光圣殿徘徊的刺玫。 这地方是青逾的修行之地。 还没等少女反应过来,刺玫为什么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青逾已经从大殿中走了出来。 长长的道袍袍角无风自动,看起来颇为道骨仙风。 如今青逾再不是两鬓斑白皱巴巴的那张老脸,而是恢复了原本俊美的容颜,看起来更似谪仙。 怀音站在远处,出乎意料的,那不远处的两人竟都没发现她。 或许是心绪繁杂,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少女看着自家大师兄蓦的变得十分激动,脸上泛起了浅浅的红晕,又似乎带着某种愧疚。 而刺玫一直面色冷淡,张了张嘴,似乎在说着什么。 而青逾猛地伸手,拉住了她的一只袖子。 两人似乎在争执着什么,又或者刺玫单方面在激烈地辩驳着什么。 而青逾从头到尾无话可说。 这两人的行为暧昧,怀音心中忍不住浮出了一丝诡异的猜想。 还没等少女厘清思绪,却见不远处两个人已经拉扯起来。 刺玫或许是挣脱不了青逾的力道,转过身狠狠一巴掌抽在了道袍青年的脸上。 “啪”地一声脆响,惊扰了檐上栖息的飞鸟。 怀音躲在暗处,看见这一幕,忍不住抽了抽唇角,有些愕然。 六界八荒任是谁都知道,天外天的掌门人青逾,是个从不肯吃亏的老狐狸。 在年少起,便接任了天外天掌门的位置。 神尊君故,他们的师父,向来是个不管事的。 而霜寒和她,更是于政务上一窍不通,天外天的所有一切,都是青逾一个人支撑下来的。 小小年纪,便要在一群成了精的老狐狸之间周旋。 青逾自然也变得油滑,在所有人手上,都要讨三分便宜。 然而就是这样的人,却一动不动挨了刺玫一巴掌,还没有黑脸或者还手,这简直太奇怪了! 怀音瞪大了眼睛,总觉得自己似乎窥破了什么不得了的隐秘。 而青逾已经苦笑着松开了手,刺玫则捂着脸跑远,似乎在哭泣,黑袍道袍的青年呆立在原地。 背影有些落寞。 怀音在暗处看完了全过程,却不敢靠得太紧,因而没能听到两人半句交谈。 两个人之间总是刺玫说得多,情绪又十分激动。 少女猛然间想起,白日的时候,刺玫似乎问过自己,大师兄的名讳。 在得到答案后又是一脸的冷淡和悲伤。 莫非两个人是旧相识,而刺玫一早便认出了大师兄,询问自己只是为了确定? 怀音的猜测当然离真相不远。 但两个当事人,却谁不会替她证实。 或许是,都没有心情说些什么。 怀音心知肚明,也更加不打算讨打地前去追问。 有时候知道了某些事情,也不该张着嘴巴宣扬得人尽皆知,这是一种很不识趣的行为。 而怀音自认是一个识趣的人。 所以隔了一日,在看到刺玫肿胀的双眼时,她也假装完全没有发现,只淡淡打了个招呼。 刺玫对于怀音的拜访有些尴尬,或许是知道自己脸上的异样。 所幸怀音没有说出什么让她无地自容的话。 刺玫垂着头将少女迎进了门,又倒了一杯茶,茶香寥寥,一室沉寂。 也不知道静默了多久。 怀音终究是先一步开口,“你胸口之前受了伤,我带了些药,你也别嫌弃,将就着用。” “这是哪里话,”刺玫勉强勾起了嘴角,“是我叨扰了,本该尽快离去的。” “你要走?”怀音皱起了眉头,有些担忧道。 “如今山下不一定安稳,何况你刚从蓬莱离开,一切都不熟悉,不如继续在天外天呆些日子。” 这个建议,倒是合情合理。 奈何刺玫固执的很,倔强地摇了摇头,“我想回屿沙仙门看看。” 这个理由,倒真是让人无法拒绝。 不过屿沙仙门覆灭近千年,如今连遗迹都不复存在,只剩一片被淹没的海域。 又能看些什么? 不过是个逃离的借口罢了。 虽然知道这只是刺玫的托词,怀音也不可能当场戳穿,只是颇为赞同的点点头。 “那我陪你,我师父在海域消失了半月有余,屿沙仙门离渤海很近,我正好前去打探。” 对于少女的这个要求,刺玫没有开口拒绝,只是含糊着答应了。 怀音当即回到浮云楼收拾了行囊,将一切有用没用的都塞进了须弥芥子。 次日一早,便又出现在了刺玫的门口,敲开了一脸懵逼的女人的房门。 于是 刺玫还没有睡醒,便被怀音拉上了路。 等青逾发现的时候,两个人已经不知所踪,这当然将天外天掌门人气得吹胡子瞪眼。 可惜的是,如今没有胡子了。 青逾只能扭曲着一张俊脸,恨得咬牙切齿。 他从来没有一刻,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这小师妹,是个多么讨打的人物。 偏偏还是自己亲手带大的。 对于刺玫的感情,说起来很复杂,青逾连自己都不明白,他内心里在想些什么。 只是唯一确定的一件事情,便是他欠了刺玫的,绝不能让那人再遗憾地离开。 青逾还记得当年那张青春灿烂的笑颜。 不过是千年岁月,便磨平了女孩儿所有稚嫩的气息。 再一次见到刺玫的时候,青逾甚至都没认出来,她是当年那个会甜甜笑着看自己的姑娘。 他甚至不知道女孩儿的名字,便和她发生了有些混乱的故事。 那一夜浮生若梦,两个人曾经无比贴近和纠缠。 他把女孩当成了不该亵渎的人。 不仅玷污了心中的梦,也深深伤害了那可怜的姑娘。 荒唐过后,青逾便逃了。 毫不犹豫又脚底抹油的逃走。 从此再没回过那片有些苍茫的海域。 他和女孩儿本就只是缘悭一面,相伴着惩恶扬善了一番,不料却中了那群魔族的秘药。 发生那样不可告人的往事。 青逾也是离开之后,才发现少女在他的腰间系上了一枚月牙儿状的玉坠。 他想过弃之不顾,却终究不忍留了下来,深藏进了无人知道的地方。? 后来在愿意恢复自己的容貌时,青逾才真正能面对往事,将那枚玉坠重新寻了出来。 第187章 渤海。 本没料到这么快会遇上了那个女子,但世事往往便如此巧合。 青逾的道心止不住波动,荡起圈圈涟漪。 这么多年,他本来以为自己是足够坚韧的,面对任何事情都可以不为所动。 但真的面对刺玫时,这位曾经威风凛凛的天外天掌门,终究是低下了曾经高仰的头颅,心中波澜壮阔。 往日种种,他错得离谱。 既然发生了不可回头的事,他合该担起责任,但却懦弱地选择了逃避。 逃避了千年,冤孽却终究在某一刻会找上门来。 不,这不是冤孽,是他所背负得罪恶,应该受到最严厉的制裁。 但怀音带着刺玫的离去,让他失去了所有补救的机会。 青逾头一次有些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这对做了许多年掌门的青逾道人来讲,是从没发生过的事情。 怀音可不理会自家师兄的纠结。 就她看来,师兄和刺玫之间必然有一段极其缠绵曲折的故事。 但这种事情,当局者决计不会吐露。 即使追问,也根本问不出个结果。 她和青逾做了上千年的师兄妹,好不容易看见铁树开花,自然得助力一番。 虽然她这助力,在青逾看来,只是胡搅蛮缠。 其实君故前些日子已经暗中给她传讯,不日便会归来。 这也是怀音为什么并没有那么担心的原因。 但她却没将此事告诉任何人。 之前上蓬莱为霜寒取药,这件事情他们一直隐藏得很好,只告诉了极少门派中的长老。 但是不知为何,伽御辛却对他们的行踪一清二楚。 甚至一早让叶桐埋伏好,找到机会伏击他们。 这一切种种,说明门中出了个叛徒,但究竟是谁,尚未可知。 既然不可以信任,那便索性藏身在暗中,总能窥破某些人的伪装。 怀音本想回到门派后,便躲在浮云楼养胎,奈何如今的天外天并不安全。 有伽御辛的走狗在背地里捅刀子,倒不如趁机溜出来。 让所有人都失去她的视野。 陪着刺玫离开,除了打探她和大师兄的过往,同样也存着这部分心思。 两人的行程很慢,一路上游山玩水,刺玫性质却并不高。 怀音看在眼里,并没有戳破。 终于来到了渤海的海域。 海风吹拂在脸上,似乎带着一股子腥咸的味道。 或许是身体与从前有异,怀音并不喜欢这个味道,只是闻着便觉得胸口一阵翻涌。 险险忍住了呕吐的欲望。 旁边的刺玫适时递上了一颗酸莓。 对于这贴心的举动,怀音微笑着谢过,却忍不住泛起一丝丝疑虑。 连她自己都不记得带上些酸酸的零嘴。 刺玫却好似随意便从身上掏了出来,似乎一早便准备好。 这动作可颇为熟练。 想来肯定有照顾孕妇的体验。 但刺玫又怎么可能有更多和孕妇相处的机会呢? 总不至于是在蓬莱地下的逃亡中,遇见了孕妇并好心照顾,这是决计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若说是屿沙仙门,彼时刺玫是当仁不让的首席弟子,又怎会屈尊照顾怀孕的妇人? 思前想后,怀音也只能想出一个可能性,只是这可能未免惊悚。 在一切没有证据时,怀音并不愿意过多判断。 在海水与沙滩的掩埋下,曾经傲视六界的屿沙仙门已经销声匿迹,湮灭在了时间的长河中。 刺玫站在一块嶙峋的怪石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怀音站在她身后。 屿沙仙门覆灭的时候,她的年纪还太小,根本没有印象。 自然也不知道这个地方曾是多么巍峨雄壮。 即使是这样威严庄重的地方,最终也不过一捧黄土。 世事变迁,沧海桑田,大抵便是如此残酷。 刺玫从小生长在屿沙仙门,她对这片土地的感情,自然要比怀音深上许多。 上一次离开的时候,仙门的石碑犹在,高高耸立的大殿还在。 而如今,除了海水便是沙石泥土,过往种种只剩回忆,残忍地提示着刺玫一切都已经改变。 虽然做好了一部分心理准备,但当真正看到这一幕的时候。 刺玫的心中还是忍不住隐隐作痛。 她想起了故去多年的师尊,那样的维护和疼爱她,几乎将她当成了亲生女儿一样照顾。 还有身边的那些个师弟师妹,他们总会用或是崇拜、或是真挚的目光看向自己。 即使是那引来了魔修的小师弟,他笑起来的时候活泼的模样。 刺玫似乎都想了起来。 可似乎这一切又随之去远,终究归于寂灭。 身穿黑裙的女人忍不住轻轻笑了,只是那笑容实在悲凉。 终究什么都不复存在,记得和留下来的,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感受到了刺玫低落的情绪,怀音忍不住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 肉麻和煽情的话她也说不出来,憋了半晌,也只能开口劝慰道。 “至少你离开了蓬莱,一切都将重新开始,将这个地方重新建立得更加美好,完成所有人的愿望。” 这个建议,自然是在踌躇了半天之后,才小心翼翼说出来的。 对于怀音的安慰,刺玫微微笑道,“谢谢你。” 继而便是长久的沉默和无言。 虽然一路同行很久,但刺玫总是沉默居多,她本来就是话少的人。 从天外天离开后,话便更少了。 怀音也没打算在此时便探出刺玫的秘密。软磨硬泡问出来的,终究比不上真心实意说出来的多。 这段日子以来,青逾当然也传了不少讯息。 怀音看了一两封,或是威胁、又或是责骂她为什么将刺玫带走,赶紧将人带回去云云。 单看信纸都能看出来道人那张气急败坏的脸。 久而久之,怀音也不愿意再看,由着那乱七八糟的信扉在角落里蒙尘。 青逾一连去了几封信,都未能得到回应,越发气闷了。 他这才想起来,自家小师妹是个什么牛脾气,而他似乎偏偏不巧,又踢到了铁板。 果然心烦意乱的时候,越忙碌便越会出错。 师尊依旧音信全无,而霜寒还躺在榻上,勉强能走动几步。 但论起担负天外天门中重任,那简直是要了老命。 青逾一步也不能离开,自然也没机会去找逃跑的怀音和刺玫。 第188章 当年。 怀音和刺玫在海域呆了很久,也是幸运找到了一处人间废弃的小村庄。 村庄里有不少破落,但尚且还能住人的小屋子。 虽然擅闯他人屋宅不好,但人去楼空,一切都是无主之物,即使想征询主人的意见,也绝无可能做到。 两人挑选了一间距离海域最近的木屋住了下来。 或许是经历了风雨的洗礼,刺玫已经不是当初慌张无措的小姑娘,她变得淡然许多。 即使是刚刚得知了一个惊诧得令人难以接受的消息,也很快就接受了。 刺玫犹记得当年,她正当年少,稚嫩且懵懂。 彼时她是屿沙仙门的首席大师姐,修为属于年轻一辈中拔尖的存在,门中弟子多半敬她畏她。 这样的情况,养成了她少年老成的稳重个性。 但这些都只是表露出来的一面。 私底下,刺玫是充满好奇心、且又活泼热切的。 这样的状态一直未能表现在所有同门的面前,反而在另一个青年的面前暴露无遗。 这个青年,自然便是青逾道人。 那时候的青逾还带着些稚嫩,也不是如今故作姿态和老奸巨猾。 刺玫在一次下山的游历中,碰巧在海域遇见了出手帮助村民们抵御魔族喽啰的翩翩少年郎。 出于对青逾修为的好奇,又或许是棋逢对手的好胜心被挑起。 刺玫加入了这场战斗。 魔族的那群喽啰败得当然很惨,被两人追的狼狈逃窜。 只是赶走了欺辱百姓的那群杂碎后,刺玫的好胜心并没有平息,反而对着青逾出手。 试图挑起一场比试。 年少轻狂,大抵便是如此。 如果再给刺玫一个机会的话,她或许不会再去招惹当年的那个少年。 若是没有那一场偶遇,他们或许就是一辈子的陌生人,从不相见,其实也是一件好事。 可是没有如果。 刺玫挑起了那一场争斗,他们酣畅淋漓地打了一场。 一向自傲的刺玫才终于发现,原来人外有人,青逾竟能跟她战个平手。 又或许,这个男人竟比她还要强一些。 强者之间,自然便惺惺相惜。 两人结伴同行,却未曾发现危险已经步步逼近。 魔族的余孽被青逾和刺玫好一通教训,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狡猾的他们搜寻到了族中巫师配制的药剂,打算给两人一个教训。 或许这些人本是打算寻找些毒药,又或许这些人目的便是让两人出丑。 总归不知道什么原因,青逾和刺玫稍不留神便中了毒,一种难以言喻的情蛊。 这种毒不比市面上那些劣质的药物,药性和作用都是难以言喻的强大。 凭着青逾和刺玫两个人的毅力根本无法挣脱。 两个人只来得及打退趁机偷袭的魔修。 而后便在一个漆黑的夜里,发生了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故事,缠绵入骨。 可惜的是,从无相思。 刺玫当时并没有爱慕或者心悦上青逾。 但从小接受的教育如此,她和青逾既有了肌肤之亲,此生便只能嫁给这一个人。 无关爱恨,只是应该。 所以刺玫才会将自己母亲留下来的玉坠系在青逾的腰上。 在她朴素的世界观里,青逾定然会选择在之后求娶。 奈何,某些人做错了事后,只会选择回避走远,懦弱而不负责任。 一夜荒唐,再度醒来,刺玫几乎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个梦。 她等了又等,终究没等到青逾的求娶,反而等来了魔族的侵略和报复。 在对抗魔族的那段时间里,刺玫惊恐地发现了自己身体的不对劲,她竟然有了身孕。 即使不爱青逾,即使这个男人再也未曾出现。 刺玫也并不打算放弃这个孩子。 这是生长在她肚子里的一个小生命,与她血脉相连。 她第一次有了身为母亲的自觉,愿意保护这个初次来到世界上的小东西。 这也是为什么,刺玫会毫不犹豫地拒绝那个小师弟的示爱。 即使再爱她,在知道她腹中有一个小生命后,也能对这个小生命温柔以待吗? 刺玫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自己。 哪怕只凭借自己一个人的努力,她相信也能让这个孩子平安无虞的生活。 所幸,她的师父,一直是维护着她的。 即使是知道她做出了这有辱门风的事情,也依旧帮她遮掩。 准备好了小孩子的衣物玩具,做好了当师公的准备。 刺玫甚至还记得师父责备又无奈的表情,“等孩子生下来,可不能叫你娘亲,只能叫师姐。” “我会给他一个父母双亡、被抱养回山门的身份,这样于你于他都好。” 可惜的是,师父的愿望终究成空。,一切都消失在了过往的一场梦魇里,灰飞烟灭。 小师弟与魔族勾结,整个魔门倾巢而下,覆灭了屿沙仙门。 所有的门人和弟子,都死在了那一场惨烈的战斗里。 而刺玫最终被良心发现的小师弟救下,引来天火将仅剩的魔人烧成一堆焦炭。 而大部分的魔人,此时已经逃离。 刺玫颤抖着手,剖开了一个个同门的肚子,取出了魔人藏在其中的魔胎。 然而这样的行为,却被某些人故意曲解为她在杀人。 被冠上了魔女的称号,百口莫辩。 刺玫被一群打着正义旗号的修者们俘虏虐待,也因此失去了腹中的孩子。 她终究什么都不剩。 娩出那团带血的肉时,刺玫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将她的骨肉留在此地,留在那群丧心病狂的人手里。 他们嘴里打着正义的旗号,做事却比谁都恶毒。 绝境中的刺玫终于拼尽最后一口气,打伤了看守她的弟子。 拖着孱弱的身躯,抱着她的骨肉逃离了那人间地狱。 然而逃离之后,便遭到了所有人的围剿。 被逼无奈,刺玫只能踏上了令人闻之色变的蓬莱。 对于普通人来讲,那是处绝境。 但是对于刺玫来讲,那才是唯一能够活下来的地方。 埋葬了那团小小的、染血的团子后,刺玫便陷入了一场永无止境的逃杀。 她有时候会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是一场闹剧。 说不清为何开始。 也不知道如何结束。 她明明什么都有。 如今却什么都失去了。 第189章 重建。 行尸走肉般生活了很多年,刺玫终究沦为了蓬莱岛上的傀儡。 本以为日子就会这样枯燥而无味的继续,幸运的是,刺玫终究等来了怀音。 而怀音也成功完成了阿陌的愿望。 让这场游戏停止。 让刺玫恢复了自由的灵魂。 一切得以重生,但似乎又一切都没有改变。 刺玫依旧找不到生存的意义。 在海上替怀音挡下怪物的一击时,她真的是存了必死的心思。 奈何怀音最终选择了回头。 救下了刺玫的同时,也给了她一个生存下去的念头。 活下去,看看这世界变得怎么样了! 或许睁开眼睛,真的能重新看见阳光。 但是在跟着怀音进入天外天后,刺玫并没有看见阳光,反而遇见了自己半生的冤孽。 青逾。 她还是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 明明有了那么亲密的关系,但竟然不知道他姓甚名谁。 还要从别人的口中得知。 真是讽刺又可笑。 甚至于,那人根本就未认出自己。 春宵一梦,不过黄粱,记得的只有她一个人。 这时候,即便刺玫并未爱上青逾,也极端厌憎了面前这个男人。 不仅仅有她自己的份,还连带上了那个无辜又可怜的幼崽。 刺玫至今还记得那血糊糊的一团。 明明有了精致的五官,却永远闭上了眼睛。 那一幕对刺玫来说,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痛楚,此生都不愿意再回忆一遍。 青逾的出现,便是让从前的场景血淋淋地撕开摆在面前。 明明是最强横的仙门的掌门人,那时若是他能出现的话,是不是那个孩子便不会死? 即使自己不配得到救援。 那个第一次面临人世的小孩子又有什么错,为什么还未睁开眼便殒命。 刺玫是数着那孩子的心跳慢慢消失的。 没有人知道,她当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而这一切,青逾丝毫不知,刺玫也不打算告诉他。 她怀着些恶劣的小心思,想看着这个男人终其一生,都不知道自己曾有个骨肉存在。 或许,这便是最微弱的报复。 窗外接近天明,原本的夜空泛起了鱼肚般灰白的颜色。 刺玫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或许是冷静了一整晚,如今的她思绪清明。 而怀音在小木屋中一夜安睡,随着第一缕阳光的照进,便看见坐在窗户边的刺玫。 女人的身上带着些凛冽的味道,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刺玫转头正好撞见怀音愣愣地看她,随意漾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这么早便醒了,不用多睡会儿,便起来帮我收拾整理。” 这使用自己起来倒是顺手的很。 怀音心中忍不住吐槽,面上却没有任何表露。 面前这人说不好便是她大师兄的未来媳妇,可不能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若是让青逾追妻路漫漫,说不定那人便又要炸毛。 大师兄虽然表面是个混不吝的,但若真生起气来,倒也是很可怕的。 于是刺玫便看见怀音出乎意料地对着她笑了笑,“好啊。” 这样温和的态度,倒让刺玫有一瞬间的错愕。 当然也不是说怀音对她并不温和,只是如今这态度,竟诡异得让她觉得有几分谄媚。 在天外天借住的这些日子,刺玫当然也听说了,怀音是当今神尊的结发妻子。 这样的身份,根本不需要对任何人讨好。 偏偏怀音此时的态度,诡异地让刺玫觉得,怀音就是在讨好她! 这个认知让她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念头很荒唐。 怀音也是出了门之后,才知道刺玫有什么伟大的计划。 她竟然打算将这一片海域都清理出来,恢复屿沙仙门的遗迹。 或者说,重建这个曾经的繁荣仙门。 对于这个工程巨大的目标,怀音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看着刺玫郑重的模样,她终于提出劝告,“清理这片海域的人力,绝非是你跟我能够完成的。” “百年不行便千年,这本就是我的事情,合该我自己去完成,或许这也是我余生所有的希望。” 刺玫背对着阳光,温柔地笑了笑,丝毫不见从前妖娆风情的模样。 又或者,这本就是她最初的模样。 怀音有一瞬间的怔忪,回过神来,便是对着刺玫浅笑,“好啊,我来帮你。” 于是两个人便忙碌了起来。 因着怀音有了身孕,刺玫也不允许她做劳累的粗活。 只让她拾一些散碎的贝壳。 怀音对此本来有些意见,她并不是易碎的瓷娃娃,身为修者,身体足以支撑她做很多活。 可刺玫的态度却分外严厉。 对于她腹中的孩子,刺玫很重视,甚至比怀音自己都要小心翼翼。 或许是因为曾失去了一个孩子,导致刺玫有些神经质和敏感。 一天大多的时间,怀音都是百无聊赖地坐在沙滩上,摆弄没几个碎裂的贝壳。 而刺玫则努力清扫着附近的乱石和沙土。 很快便露出了一截清晰的青石阶长道,刺玫告诉怀音,这便是他们仙门的登山石梯。 石梯上古朴的纹饰,有着深深的线条。 被刀刻过的线条缝隙中藏着许多的砂石和灰尘。 刺玫看着这一幕,眼中似有些怀念。 这一夜,两人在海域旁的沙滩上度过,刺玫生了一堆火。 他们并不畏寒,但光亮往往是人最后的希望,看着暖烘烘的火焰,整个人的心情都会变好。 海风有些大,将枯柴吹得乱飞。 刺玫十分心灵手巧地搭了个挡风的架子,看得怀音啧啧称奇,“你竟还有这等本事?” 这句夸奖让刺玫僵硬了一瞬,随即淡淡地笑了,“从前在蓬莱求生时候学的,熟悉了就会了。” 这还是刺玫头一次用这么坦然地态度提及蓬莱地下的那些过往。 看来随着时间的慢慢过去,她终于放下了那些黑暗的经历。 怀音心里默默叹了一声,为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行为。 为了避免出现尴尬,天外天的小长老自告奋勇,“我去抓只野兔,咱们烤着吃!” 修真者一向不食五谷,但怀孕后的怀音挑嘴得很,偏偏就要吃些人间美味。? 第190章 鬼火。 也幸亏刺玫的手艺好得很,或许是因为当年求生的那些经历。 随便从海边抓起一条鱼,便能烤的有滋有味。 怀音此刻提及,也是因为念念不忘,至于海域就在旁边,为什么不烤鱼 自然是因为吃腻了鱼肉! 想换种口味。 有了身孕的女人,到底难伺候些,刺玫忍不住叹气。 但她的性格里总是偏爱照顾别人的,对于怀音的要求,也没有拒绝,只是选择自己去丛林里抓野兔。 而怀音则被她三令五申地勒令留在原地,等她回来。 于是少女只能眨巴眨巴着眼,用充满期待的目光看着刺玫离去。 刺玫无奈地转身离去,总觉得自己似乎成了专职照顾别人的老妈子。 丛林距离海域并不很远,几步路便能到达。 天色渐晚,天边洒落最后一丝霞光,到达丛林的时候,能见只有短短几步路了。 风幽幽吹过,带着某种森冷的气息。 刺玫若有所查地回头,却什么都看不见。 林子中是一片诡异的寂静,听不见任何虫鸣和夜晚该有的声音。 这实在太诡异! 刺玫的心中刚生出了一丝的不对劲,脚下便感觉被什么狠狠绊了一跤。 凭着素来的灵敏,她并没有被这一脚绊倒。 但稳住身子低头查看的时候,竟发现脚边没有任何东西。 这空荡荡的一片,那又是什么差点将她绊倒? 焦躁升起,刺玫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毛骨悚然,后背都有些发凉。 然而这一切,并不是因为害怕。 害怕这种情绪,刺玫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 在蓬莱经历的那些年,或许没有其他长进,但胆怯却绝对消失了。 害怕的人,根本无法从那样残酷的修罗场上活下来。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能够影响到自己的情绪,或者说能够影响自己的观感。 刺玫谨慎地盯着四周,只有稀疏的树影和累计的碎石块。 这本就是一片荒凉的边陲,人烟罕至。 但,就是诡异得让人觉得害怕! 此时若换了青逾,定然转身便走,根本不会久留。 但刺玫是不一样的,她天性中便带着好奇,追寻真相似乎是一种本能。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进入了那片密林。 刚一进入其中,刺玫便感受到浓浓的寒意逼人。 那是真正刺破肌肤的冰冷。 仿佛渗进了骨子里。 这样陡然的温度变化让刺玫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随着这声响,原本黑暗幽深的森林中,竟然亮起了绿莹莹的光芒。 就仿佛鬼火般。 若是一点,倒也没有那么令人害怕,可大片大片的绿光闪烁,便让人觉得好似夜空中怪物的眼睛。 死死盯在人的身上。 如附骨之蛆。 刺玫连呼吸都有一瞬的凝滞,她当然认得这绿芒是什么东西。 正因为认识,才会让她这样无畏无惧的人,都止步不前。 荧火幽微,随着冥界死人而出现。 刺玫上一次见到这个东西时,是她稚嫩的女儿,缩在她怀中,咽下最后一口气。 那样惨烈的场景,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刺玫的呼吸急促起来,若是天色稍微明亮些的话,甚至能看见她脸上可怕的红晕。 空气中似乎有细细的一团柳絮飞舞,在不经意间,便被人吸入。 而这一切,沉浸入回忆中的刺玫一点也没发觉。 尖锐的疼痛从脑海中传来,弥漫到整个眼眶都几乎充血。 刺玫疼得几乎忍不住叫出声,幸而死死咬住了嘴唇。 缓了好半晌睁开眼睛,周遭的一切让她无比错愕。 摊贩、灯笼、络绎不绝的人流,嘈杂的叫卖声。 眼前竟是一条充满生活气息的街道。 刺玫失神地往前走了几步,不注意便撞上了一个人,那人狠狠瞪了她一眼,啐了一口步伐匆匆地离开了。 那触感真实的可怕。 正在这时,刺玫的裙角被人拉住了。 她猛地低下头,眼前是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小女孩儿。 圆圆的脸上挂着笑容,很是可爱,正伸着手要将一个糖葫芦递给自己。 刺玫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还没来得及伸手。 另一个雪白的小团子便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狠狠推了那红裙的小女孩儿一下。 刺玫的心中一惊,刚要开口阻止,却见那雪白的小团子转过了头,咬着唇看向自己。 目光淡的让人几乎看不出情绪,但莫名的心酸从心底涌出。 刺玫只觉胸口跳动得很快。 她自己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就在她愣神的这片刻,那一身白衣白裙的小女孩儿已经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刺玫忍不住一颤,女孩儿的手冰凉得可怕。 对于陌生人的触碰,本应该很警惕地避开,但刺玫反而将女孩儿攥得紧紧的。 不想放开。 即使寒冷彻骨。 或许是潜意识里告诉她,松开后此生都不可能再握住。 女孩抓着刺玫越走越快,最后甚至飞奔起来,从长长的街道逃离。 也不知道穿过了多久、多远,才重新回到了黑暗幽深的丛林。 眼前猛地陷入一片漆黑的时候,手中那有些冰凉的小手也不见了,刺玫慌张的四处胡乱摸着。 可什么都摸不到,女孩儿便像一阵风,到来和离去都无影无踪,让人毫无察觉。 却听见一个熟悉女声问道,“你怎么了?” 刺玫这才回过神,发现面前正站着一个皱着眉头的少女,赫然正是怀音。 而自己所站的地方,是丛林的入口,甚至未踏足进那片土地。 莫非方才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我怎么会在这里?”愣了很久,刺玫才有些艰难地开口。 怀音有些担忧的看了刺玫一眼,“我看你很久都没回来,便来找你,你一动不动地站在这里,已经站了很久了。” 听见面前女孩儿的回答,刺玫沉默了。 她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有没有进入这片林子,但方才经历的一切都无比真实,并非幻象。 而方才遇见的那个白衣团子,更会让刺玫生出了诡异的熟悉感。 她几乎可以确定,那是她认识的,又或许是最亲密的那个人! 第191章 灵体。 她的孩子,曾经失去的那团血肉。 虽然说不清道不明,但刺玫就是能感受到,她又回来了。 以另一种姿态 或许是不被很多人所接受的,那种飘荡的、不该滞留于阳间的生灵。 魂魄,又可以称之为灵体。 即使是修真之人,也无法超越生死界。 天命难违,便是这么个简单又朴素的道理。 刺玫失去那个孩子的时候,那团肉已经成了型,甚至有了呼吸和心跳。 只是因为太过孱弱,根本熬不下去,才最终死亡。 这是她后悔莫及的一件事。 而最悲惨的事情不止于此,投胎的孩子早夭后,魂魄根本无法重入轮回镜。 刺玫很清楚这一点,却根本无能为力。 不知为何,或许是所谓天命的惩罚,让她根本看不见自己孩子的生灵。 而如今,她似乎看见了! 虽然并没有切实的证据,但刺玫就是觉得,那个穿白裙的小团子,就是她的女儿。 大概这便是身为母亲的直觉。 看着面前一脸担忧的怀音,刺玫沉默了很久,终是说出了自己经历的一切。 和那个女孩儿是自己孩子的猜想。 只是忽略了所有关于孩子父亲的存在。 她并不想再和过去有什么牵扯,自然也不会再通过怀音纠缠青逾什么, 既已经逃避了那么多年,那便索性让他一个人好好生活下去。 两不相干。 对于刺玫已经成亲生子这个消息,怀音愕然了许久,最终只是长叹了一口气。 她的师兄追妻之路看来越发艰难了。 好不容易千年的老铁树开花,偏偏恋上了一个有夫之妇,这倒也罢了。 关键也不知道刺玫对她的夫君是个什么态度。 不过看着对孩子那么关心的模样,想来也是因为爱屋及乌。 怀音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见刺玫有些认真道,“我要再去这林中看看。” 话音未落,她已经转身,朝着密林走进去,惊得少女连忙一把拉住她。 “你都说了这林子诡异的很,如今夜半阴气正浓,我们何不等到天亮再说?” 倒也不是害怕,只是怀音向来不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 相比之下,她更愿意做好完全的准备再去冒险。 可刺玫却不想,她总隐隐有一个感觉,倘若等到天亮,便见不到她的女儿了。 怀音劝说了半晌,终究是没能劝住固执的女人。 刺玫也只是表面上看着软糯和温和,其实对于自己决定的事情,固执得让人无法理解。 僵持了一会儿,怀音终究只能选择陪同刺玫前往。 两个人好歹有个照应。 何况只是个鬼镇罢了,他们好歹都是近渡劫大能的修者,又怎么会真的害怕那些生灵? 对于怀音的决定,刺玫皱着眉,本不欲答应。 女孩儿拖着沉重的身子,还要陪她冒险,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若是那孩子有什么闪失,不说怀音会如何,便是她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或许刺玫还会觉得自己命中注定便是一个祸星,但凡接近她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师父如此、同门师兄弟妹如此、自己的孩子如此、连怀音都是如此。 怀音自然看出了她的顾虑,一把便抓住了她的手臂。 “这外面可不比里面安全,红衣魔女还在满世界追杀我,或许这鬼镇她便进不去。” 调侃似的话语终于让刺玫放下了心中的芥蒂。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了幽深黑暗的树林中。 没有了阳光之后,林中更加暗淡,脚下的路几乎都看不见。 所幸两人的五感都不错,摸索着也能前行。 风有些剧烈地刮在耳边和脸上,吹出“呼呼”的响声。 远处隐隐传来嬉闹的声音。 是小孩子咯咯的笑。 两人循着声音而去,踩在“咔咔”作响的残枝上,发出有些空旷的响声。 在半夜里,显得越发渗人。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一片开阔处。 昏暗破旧的灯笼高高挂起,终于带来了微弱的光亮。 在黑暗中久了,忽然出现光,倒让眼睛几乎适应不过来。 入眼是一条长长的街道。 让刺玫感觉惊奇的是,根本不复之前的繁华景象,而是一派破落和惨淡。 布满灰尘的摊位凌乱摆放,有的甚至已经翻倒,是无人收拾的残败。 两人缓缓前行,终于在街角的地方,看见了一群孩童。 而为首的,竟然便是那个穿着红裙子的小女孩儿。 那女孩儿此时也诡异的很,脸上多了两团红晕,一张脸雪白得可怕。 就类似人间纸扎铺子里的纸扎人。 那女孩儿转身正好看见怀音她们,忽然便露出了一个笑容。 只是在那张惨白的脸上,显得尤为诡异。 女孩儿身后带着一群小孩子,当然也跟女孩儿是相同的妆容和大半,同样对着两人笑起来。 场面根本无法用言语描述。 即使是怀音,看到那么多渗人的笑容,也感觉头皮有些微微发麻。 只是这些孩子冲着两人笑了笑,便飞快地转身一哄而散。 那些孩子个子虽然很小,却灵活的很,三两步便消失在了街角,似乎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只剩下有些鬼气森森的小孩子笑声。 怀音站在原地,也不打算追赶。 小孩子化为鬼魂往往很难缠,这些小东西分不清善恶,往往便会比大人化为的鬼魂更加肆意。 她们只是进来寻找刺玫的孩子,无意得罪,自然也最好不去招惹。 在怀音观察着那些孩子时,刺玫已经眼尖地看到了躲在一张木板下的小女孩儿。 那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团子。 那张精致的小脸,她曾经千百次幻想过会长成什么样子。 跟自己幼时分明很相似,却又似乎更漂亮些。 刺玫也是此刻才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女孩儿面善得很,因为本就几乎是自己的复制。 她沉默着一步步上前,木板下的女儿却似乎没有爬起来的欲望。 更往木板下躲了躲,竟有些害怕。 “阿沐别怕,到娘亲这里来好不好?阿沐。” 阿沐,这是刺玫给那个孩子起的名字。 这还是第一次真正当着女孩儿的面唤出口。 第192章 生死。 刺玫的语声有些颤抖,难掩情绪的激动。 她慢慢一步步靠近了那块木块,有些小声地唤着女儿的名字,“阿沐,你出来好不好?” 话至此处,接近哽咽。 这个孩子是她在最艰难的时候生下来的。 有些阴暗的地牢,坚硬又破旧的床板,一堆散发着怪味的稻草中。 刺玫忍受了这辈子最难以忍受的剧痛,才将这个孩子生了下来。 可是刚出生没多久,可怜的小婴儿便停止了呼吸。 或许是因为在母体中被百般折磨。 刺玫明明早就想好了她的名字,应该叫做阿沐,此生沐浴平安喜乐,会无忧无虑地长大成人。 可喜的是,这个愿望终究不能成真。 听到女人的呼唤,那个穿着雪白色裙子的女孩儿慢慢从厚厚的木板下探出了个头。 脸上黑漆漆的,说不清楚是灰尘还是污渍的痕迹。 额角有一块高高的红肿,破了皮,像是被什么打中留下的伤口。 刺玫看着女孩儿这副模样,忍不住便伸手将那孩子揉进了自己的怀里。 是无比真实的躯体和温度。 理智明明提醒着刺玫,她的女儿已经死了,就是死在她面前。 但是面前的一切都太真实了,让她失去了判断,只想将这失而复得的宝贝紧紧抱着。 再也不会放开手。 怀音看着搂住刺玫脖子的两只小胳膊,细白得有些刺眼,几乎透明。 的确是生灵无疑。 冥界是所有活人都无法踏足的地方,哪怕强大如修真者,也得避开冥王的锋芒。 这世间所有的人或别的什么生物死后,死了之后都要去往那开满鲜红花朵的地方。 走过长长平如镜面的湖泊,踏上无法回头的悠长石桥。 人死如灯灭,便是这个道理。 可总有些执念不灭的生灵,能够突破这样的生死轮回。 藏在某个地方,过着如同他们活着时候一样的生活。 刺玫的女儿,数千年前便早该离开了,只是因为是童子早夭,没有力气走完长长的三生路。 才会一直无法转世投胎。 但也不可能显形! 因为人鬼殊途,即使是突破了天地规则的修真者,也无法避过生死的鸿沟。 但如今这个孩子,却真真切切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带着实体。 即使没有温度,也无法否认眼前女孩儿的存在。 那只有一个可能,三人是正好处在了一个关于生死阴阳的交界处。 女孩儿在这个地方才会现出原本的样子,与刺玫相见。 这世间有一些神秘莫测的地方,是如今的人们无法理解,但窥破了一点点奥秘。 生死界,是怀音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的称呼。 更普通的理解,便是在世界的夹缝里、与别的世界交错的一个空间。 在这个错杂的空间中,死者能够以生者的形式出现。 其余人当然也能进入这个空间之中,与死去的人相见,聊以慰藉。 怀音在那本古书上,看到的是一个关于爱情的故事。 故事中的一对夫妻深深爱着彼此,但因为一个意外天人永隔。 郎君尝试了一切的办法,试图寻找到娘子。 最终踏遍四海八荒,终于寻到了所谓的生死界,在那里,一对有情人终于相守。 初听或许会觉得很感动。 但生人永远困死在一个所谓异度空间,其实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只能说那个郎君真的很爱自己的娘子。 宁愿失去自由,也要永远的相守。 所以即便存在所谓的生死界,其实也不过昙花一现的谎言。 让本该分离的人再度相见,但又不可能真的长相厮守。 离别的时候, 只会更加的痛苦。 怀音看着面前一对相拥的母女,眉头忍不住轻轻皱了起来。 作为母亲之后,她或许也能体会一点刺玫的情绪。 失而复得的珍宝,根本不会再一次将她拱手送出去。 但若是刺玫舍不得离开,便会如故事中那个丈夫一样,被永远困守在此地。 她明明拼命逃离了那个如牢狱般的蓬莱。 好不容易能够开始新的生活,何必留在这样不见天日的地方? 生灵和死亡的交界处,充满怨戾,心智不够坚定的人,便会永堕痛苦的深渊。 怀音抓住了刺玫的肩膀。 这时候,原本乖巧埋在刺玫肩上的那个女孩儿,却猛地抬起头。 原本便狭长的双眸更长,诡异又幽深的眸子死死盯着怀音。 手也趁机抬起,狠狠拍在怀音的手背上。 明明该有一声极响亮的脆响,却完全没有声音,整个世界似乎瞬间陷入了无限的静默。 这一掌的力道奇大,怀音只觉手背疼得厉害,整个人都不自觉地飞了出去。 在生死界,魂灵的力量格外强大。 何况怀音根本没有防备,自然连反击的余地都没有。 就在少女往后坠落,似乎要落到地面上的时候,终于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接住了。 那温柔又熟悉的气息,怀音一瞬间便认出了来人。 “师父!” 君故有些不自然的僵硬,但看向怀音的时候还是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阿音,我回来了。” 少女欣喜地撞进了男人的胸膛,全然没发现,君故在被她狠狠一撞后,脸上有微微的扭曲。 “你怎么才回来?这段日子可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温存还没一会儿,少女便从那怀中钻出来。 双手熟练地四处在君故身上摸索着,想检查他是不是又受了什么伤。 然而一向顺从的君故却微微侧过了身。 表示拒绝! 这样的态度让怀音有些生气,更有些着急,扑上去便要撕扯男人的衣服。 君故只能无奈的抓住了少女的两个手腕,将人搂到自己的肩上。 “没事的,阿音,我很好。” 少女用力地挣扎的,但令她有些惊讶的是,君故的力气竟然出乎意料的大,根本无法挣脱开。 从前都是他顺着她让着她,若他真的不愿意,她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怀音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君故,眼泪不自觉便从眼眶里滑落。 感受到眼眶里的湿润时,少女自己都有些错愕,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竟变得这样脆弱。 第193章 在意。 君故看见怀音的眼泪,颇为无措,连忙将人搂在了怀里小声安慰。 但随之一个很欠揍的声音从两人的背后响起。 “师妹,就算你和师尊卿卿我我惯了,也总得考虑考虑旁人比如我的感受?” 带着些戏谑的男声,不是她那浑蛋大师兄又是谁。 怀音听见这个声音,却耍无赖似的更加窝进了君故的怀里,冲着青逾翻了个白眼。 君故也是纵着她,虽然脸上写满了无奈,却依旧没有松开搂着少女的手。 青逾只觉得牙酸极了。 但在君故面前,终究没说什么,聪明地选择了闭嘴。 怀音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恨恨瞪向君故,“这些日子你都到哪里去了?” 这就盘问起行踪来了,啧啧! 师妹嫁了人之后,是越来越有管家的气势了。 青逾心底忍不住吐槽,虽然他也想看看师父这样的面瘫,在自家娘子面前会怎么认错讨饶。 但约莫君故是不会给他这么个机会围观的。 更何况他抛下了天外天那么多事赶来此地,可不是为了听着小俩口打情骂俏。 有一件事很重要的事,他一定要弄清楚。 于是在君故还没回答之前,青逾便急匆匆开口打断,“师妹,你且等我走了再继续。” “我绝对不打扰你跟师尊的久别重逢,只是想知道与你同行的那个女子,她去哪儿了?” 原来她这师兄竟不是来找她! 真的是追妻路漫漫,闷头冲到了此处。 怀音之前便觉得自家大师兄红鸾星动得厉害,或许是情难自禁,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 结果被刺玫打了巴掌也不还手,反倒一副愧疚深情的模样。 不过人家好歹是有夫之妇,这一点或许青逾有资格知道。 若是不介意,她当然也不会阻止一对眷侣终成眷属。 但若是介意,也好早一些退却,大家彼此还能是朋友。 于是怀音清了清嗓子,“师兄,那个女子,你是不是很在意啊?” 青逾被这反问句问得有些懵,特别是,这问题还是怀音问的,他该答在意还是不在意? 目光落到了少女身边一身玄衣的师尊身上,青逾忍不住喟叹一声。 “是,她对我很重要!” 的确很重要,是他负了她。 若是他得知的那个消息属实的话,那他真是罪大恶极,欠下的债一辈子都还不清。 听见这个答案,怀音颇为了然的点了点头,“即使她曾有夫君和孩子,你也不在意吗?” “我不在意。” 斩钉截铁地回答完,青逾突然瞪大了双眼,有些错愕道,“你说什么?” 怀音冲着惊讶的男人有些惋惜地摇摇头,“就像你听到的那样,刺玫是个有郎君的女子。” “如今她就在那片森林里,和她的孩子见面。” 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片丛林,正是之前怀音和刺玫进去的地方。 原来那孩子方才的一推,竟是直接将她推出了那片领域。 或许是不想见她,又或许那孩子只是想和刺玫单独相处一会儿。 怀音摸不透彻,也不清楚刺玫会怎么想,那毕竟是她的孩子,一切的决定都该由她自己来做。 即使她想永远在生死界中,和她的孩子相伴。 就如同曾经故事里的郎君永远陪伴着妻子。 怀音叹了口气,她终究无法干涉任何人的选择,即使他们的选择代表着禁锢和消失。 哪知道青逾听完这番话转身便走,冲向了那片阴暗的森林。 怀音甚至没来得及多说两句话。 “师兄?” 少女开口诧异地叫了一声,但青逾只是僵硬了一瞬,却最终没有回头。 反倒是君故拉住了怀音的手,有些淡淡道,“让他去。” 对于自家师父云淡风轻的态度,怀音有些讶然。 君故应该比她更清楚,那丛林中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生死界,禁忌之地。 但凡进入之人,稍不留神,便会永坠沉沦。 而即使这样,君故也愿意青逾前去冒险,虽说依着大师兄的修为,也不至于沉溺死亡。 但总有些莫名和没来由。 莫非师父也知道青逾喜欢刺玫? 对上怀音充满好奇的大眼睛,君故下意识伸手揉乱了少女的发。 等到女孩儿终于生气地撅起嘴时。 淡漠的男人才慢慢开口道,“这本就是青逾该去做的,身为男人背负的责任。” 对于这个模糊的回答,怀音眨了眨眼,半天也没想明白。 青逾对刺玫有什么责任 看着自家小徒儿懵懂的模样,君故终于大发慈悲地开口解释道。 “千年前,你大师兄曾在渤海之滨,与一个女子有了姻缘。” 短短一句话,却道尽了其中的纠葛。 怀音恍然大悟,有些难以置信道,“刺玫便是那个女子?” 这个问题,本不用回答,但君故依旧点了点头,将怀音的猜想变为了现实。 于是,刺玫阴差阳错,竟真的成了自己的嫂子! 但让怀音还有一点想不明白的是,“所以刺玫的那个孩子,是师兄的骨肉吗?” “嗯。” 君故依旧言简意赅。 对于师父回答的事情,那就可以确定了。 怀音倒是没有再表露出惊讶,只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有些肯定道,“师兄当年负了她。” 对于这句话,君故倒是没有再回答。 毕竟如果再说下去,便有抹黑青逾之嫌。 但事实就是如此,当年种种,属实是他的大徒弟做的有些不地道。 君故知道一切的时候,屿沙仙门早已覆灭。 甚至刺玫已经在一众正道人士的毒打下,已经生产下了一个孱弱的孩子。 而就在君故赶到的前一刻,那孩子已经因为虚弱死掉了,他只来得及救下绝望的女子。 彼时失去一切的刺玫谁也不肯相信,更不肯跟他离开或者回到天外天。 她最终一个人逃离了。 君故也不能做更多,何况他本就是个淡漠的人,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青逾补偿。 既然女子不需要,那他便无视了。 于是刺玫在走投无路的时候,逃到了蓬莱岛。 君故都不曾想到,多年后,他们竟会在那样狭小的岛屿上相逢。 第194章 惨案!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在蓬莱岛上,君故对刺玫颇为相信和维护。 因为知道这个女子的可怜和无辜,甚至隐隐有一丝怜悯。 若不是当年的自己太过淡漠,或许能早救她脱离苦海,而不用在那残酷的逃杀游戏中求生。 对于师父说出的这番过往,怀音沉默了,又有些懊恼和惭愧。 当时的她还质问君故的用心,甚至怀疑刺玫和他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如今想来,倒是自己小心眼了。 不过还是得怪师父,倘若他早一些说出,自己便肯定不会怀疑了啊! 对于怀音理直气壮地责怪,君故只是轻轻笑了,不跟她计较。 这两人倒是还原了之前发生的一切。 但对于奔向密林中的青逾来讲,接收到的信息却混乱的很。 他是丢开了天外天的很多事情偷溜出来的。 这是青逾自成年后第一次这么任性。 从小他便背负着很重的胆子,君故培养他的时候,便是照着掌门的标准来教养的。 因此他要比怀音和霜寒学更多的东西、花更多的心思。 青逾不像师弟和师妹。 他没有童年。 更没有资格任性。 但是这一次查到的消息,让青逾觉得自己若是不任性这么一回的话,可能会抱憾终身。 从刺玫吐露了自己的身份后。 青逾便着手去做了调查,这才知道刺玫原是曾经传说中的魔女。 好巧不巧,那卷宗还是自己亲自翻阅过的。 彼时各大门派为了立威,都想以诛杀邪魔、锄强扶弱来助长本门的声势。 这样的行为自然有邀请天外天的参与。 而诛杀的对象第一个恰好便是屠灭自己门派满门的女魔头,屿沙仙门曾经的女仙刺玫。 彼时的青逾年轻气盛,看不惯其他仙门的行为,自然很多地方便与那些腐朽的老东西对着干。 比如在刺玫这件事情上。 那些所谓名门正道指责刺玫是凶手,却又拿不出什么证据。 青逾亲自查验了屿沙仙门所有人的尸体,终于在一个修士的腹中发现了残留的魔人血液。 后来的调查中,又幸运抓到了一个参与灭门惨案的魔人。 威逼利诱下,那魔人终于屈服,吐露了当年屿沙仙门被覆灭的真相。 终于还了刺玫一个青白。 青逾当初只觉得扬眉吐气,狠狠打了一众老东西的脸。 如今才忍不住庆幸,幸好! 幸好他选择了调查出真相,终于替她洗刷了冤屈。 据说刺玫在那些所谓正道的手中受尽了磋磨和刑罚,这些个该死的,无凭无据便想屈打成招。 等到青逾终于查明真相的时候。 刺玫已经消失无踪了! 也幸好她逃走了,不然早死在了一群心狠手辣的人手里面。 青逾没法想象,这些年,她究竟东躲西藏去了哪里? 更让他几乎停止呼吸的,是他从当年一个拷打过刺玫的正道口中听到的消息。 “那女人当年还怀了个魔人的孽种,幸好被我们做掉了,不然还不是养虎为患?” 青逾不用细想,都能回忆起来。 那段时间,与自己和刺玫在一起的时间太近了。 那样正义凛然的骄傲女子,绝不可能与魔人有什么牵扯。 即使艰难地不想承认。 青逾也不得不怀疑,那个未能出世的可怜孩子,是不是自己与刺玫的骨肉! 当然,他的猜想已经距离事实不远。 但此时的青逾,需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一个刺玫亲口说出来的答案。 路上匆忙,风尘仆仆,他终于从天外天赶到了渤海的海域,撞见了君故。 对于他的任性和出逃,师父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看他。 青逾总觉得,君故似乎知道些什么。 但当那双眼睛淡漠地看向他时,曾经的一派掌门又宛如犯错的孩子般,没有勇气去追问。 他甚至不知道,若是真的得到答案,他又该怎么办。 这样的罪孽,委实太沉重,他似乎真的背负不起。 一路奔走,青逾终于到达了丛林的最深处,是一个极为破落的小镇,隐隐传来有女人的歌声。 这个歌声很是熟悉,分明就是刺玫。 即使短短数面,青逾还是深深地记住了那个女子。 这辈子也不会忘记。 更不该忘记! 青逾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这是他有生以来最紧张和无措的时候。 即使当年接任天外天掌门的时候,他也没觉得有这么难熬。 步伐沉重而缓慢,路途终于有尽时。 青逾终于看见了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女人,还有那女人怀中,穿着小白裙的团子。 刺玫正抱着那团子,坐在一块木板上,一边哼唱着歌谣一边慢慢摇晃。 这是她从未体验过的,作为一个母亲该做的事情。 怀中的女孩儿乖巧而安静,刺玫抱了她很久也不见她厌烦。 青逾走过来的时候,原本沉默的团子却突然抬起了头,细声细气道,“娘亲,爹爹来了。” 刺玫一怔,再抬头时,便看见了那个过于俊美的青年,慢慢朝着自己走来。 夜间的月光明亮,她能很清晰的看见那张脸。 就像那个晚上,在能照进晨曦的房间,那样混乱的情形下,她也能看清他的脸。 这许多年来,他从未变过。 变得只有自己。 刺玫静静看着青逾走近,心中忽然一片淡然,生不出什么情绪。 只看了一眼,便又慢慢垂下头,目光慈爱地落在怀中的团子身上,哼唱起不知名的调子。 这还是她年幼的时候,师父曾经唱过的,她明明学了很久,想唱给腹中的孩子。 今日终于找到机会。 青逾看着面前的一大一小,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 他的耳目极其敏锐,自然听见了团子方才所唤的那声,爹爹? 一个陌生的称呼。 却让青逾心中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团子的脸色惨白,白的近乎透明,青逾当然知道那是为什么。 就如同那个拷打刺玫的弟子所言,这个孩子已经死了,被他们认为是魔人的孩子而杀死。 这本该是他的骨肉,却连长大的机会都没有,便成了一个灵。 第195章 陪伴。 青逾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无尽的沉默,死一般的寂静。 来得晚了,便是他此生都无法摆脱和补偿的罪孽。 他对不起的,又何止一个人? 于是三个人便静静地站在了一处,有些诡异地和谐,直到那小小的团子开口。 “可以陪我走一走吗?” 对于这个要求,没有人会拒绝。 哪怕是并不想通青逾呆在一个空间的刺玫,也无力拒绝。 若是小团子还活着的话,或许他们本该是一家人,青逾是她的父亲,而刺玫是她的母亲。 对于亡者,特别还是女儿的心愿,又如何能拒绝呢? 刺玫将小团子放了下来,那孩子便飞快地奔过来牵起了青逾的手。 那稚嫩的小手冰凉得可怕,提醒着青逾,面前的这个孩子,是个逝去的亡灵。 可当团子对着男人甜甜笑起来的时候,青逾便什么也顾不得了。 这本该被他捧在掌心里长大的小姑娘,却因为自己的懦弱逃避而夭折,连长大的机会都没有。 青逾紧紧反握住了女孩儿的手,扯出了一抹温柔的笑。 团子又对着刺玫伸出了手,脸上的笑容几乎晃花了女人的脸。 刺玫终究是将手颤抖着伸出去,牵住了团子的手,而团子一牵上娘亲的手,便紧紧握住。 根本由不得她后退。 三人漫步踏在有些诡异幽深的街道上,没有一个人。 团子却格外新奇地东张西望。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自己父母的陪伴下散步,这样的感觉很奇怪。 幼小的女孩儿还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形容这种感觉,只是觉得,有些美好,让她不愿意放手。 若是娘亲和爹爹能够永远这样陪伴自己就好了! 若是自己,还活着就好了 可惜,没有什么如果,一切都只能随着时间不断推进。 虽然团子从来没受过人世间的教导,却在活着的这千年间,学会了别离。 荒凉的街市逐渐灯火通明,一个个人影从远处出现,又似乎很自然地走在街道上。 他们便是这鬼镇中曾经居住过的村民。 不知道因为什么样的原因死去,意识终究化为了灵,停留在这个森林中。 死去的灵足够多,便构成了这个界。 生与死的边界,活人与死人能够互相看见的世界。 有叫卖声接二连三地响起,一个个人穿行走过,对青逾一家人视若无睹。 他们重复着生前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中似乎不会受到任何的影响。 团子忽然驻足了脚步,眼神直勾勾地看向了街边一个摊贩手中举着的糖葫芦串。 鲜艳的山楂娇艳欲滴,裹着晶亮的糖液。 虽然知道这东西并不是真实存在的。 但青逾还是受不了女儿可怜兮兮的目光,上前从那灵体摊贩的手上买了一串糖山楂。 这大概是天外天的掌门,头一次做这样荒唐的事情。 但他却觉得理所当然。 团子举着那串亮晶晶的糖葫芦,却没有吃,而是放到了眼前,很好奇的看。 糖衣很漂亮,她从前便很喜欢,只是从来不曾碰过,更未近距离看过。 正在这时,异变突生。 一个红衣小女孩儿突然撞了出来,狠狠撞在了团子的身上,小家伙没站稳摔倒了。 手中的糖葫芦自然也洒了一地。 团子原本亮晶晶的目光突然黯淡了。 青逾看到自家女儿被欺负,自然恨得牙痒痒,顺手便揪住了那惹祸的红衣女孩儿的头发。 这一把薅下去,竟只抓住了细密的头发。 那孩子跑远之后还不忘回头做了个鬼脸,顶着一头发亮的光头,颇为得意。 在青逾面前做出这样的动作,那便颇为班门弄斧了。 毕竟从前无赖的青年浑起来时候,可是将天外天的一众长老耍着玩。 论起气人,这小子可比自己差了八倍远。 青逾扯了扯嘴角,便大欺小地瞬移到了小崽子的身后,揪住衣服将人拎螃蟹一样拎起来。 红衣小家伙惊慌失措地挣扎,可他微弱的力气,又怎么可能比得过老不羞的天外天掌门人? 最终被制住,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 将人拎着揪到了自家女儿面前,青逾有些冷冷地开口,“道歉!” 小崽子有些倔强地抬头和青年对视,却被那男人身上的威压逼得一动也不能动。 无奈之下,一身红衣的光头娃只能眼含着热泪,对着团子抽抽搭搭,“对,对不起。” 团子有些反应迟钝地回过神,看到父亲为自己出了头,忍不住甜甜的笑了。 青逾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发,忍不住心酸。 作为孤魂野鬼流浪这么多年,他的女儿应该受了不少苦,连被这些小鬼欺负也不敢还手。 父爱泛滥的青年忍不住回头,硬塞给卖糖葫芦的摊贩银票,将全部的糖葫芦都搜刮了过来。 这行为属实蠢透了! 看着青逾背回来插着许多糖葫芦的稻草棒子,刺玫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吭哧吭哧的掌门人一抬头,正好看到了自己孩子他妈勾起的嘴角。 忍不住也露出了一个笑容。 谁知道刺玫只是白了他一眼,转身去了团子身边。 青逾原本想递给她一串,举着糖葫芦的手还没伸出去,女人已经转身走了。 青年有一瞬间的僵硬,不过下一刻便又凑上去,将糖葫芦献宝一样捧到自己女儿面前。 团子倒是一点也不嫌弃地接过,歪了歪头冲着青逾笑,“谢谢爹爹,爹爹我可以再拿一根吗?” 对于乖乖女儿的要求,青逾自然是有求必应。 团子又拿到了一根糖葫芦,这次她却没留下,而是举着走到了远处呜咽的红衣小崽子身边。 青逾看着女儿的行为,忍不住微微挑了挑眉。 果然还是小孩子,都有分享和善良的美好品德。 若换了他自己,将这欺负人的小子毒打一顿都算是轻的。 青逾不知道的是,他的乖乖小女儿走到了光头娃的身边,那孩子便瞬间止住了哭泣。 瞪大了眼睛有些惊恐地看向团子,“我我已经听你的,你还想怎么样?” 团子歪了歪头,露出了在青逾面前同样乖巧的笑容,又将手中的糖葫芦递了出去。 “谢谢你,不要说出去哦,不然打死你。” 第196章 骑兵。 对于团子的威胁,光头娃抽了抽鼻子,委屈地“嗯”了一声。 他本来只是这森林中一个爱好和平的乖巧生灵。 因缘巧合之下,被这凶神恶煞的小姑娘抓住,这小姑娘还提了些无理要求。 比如让他帮忙吓唬人,吓唬的对象还是她的爹爹和娘亲。 她趁机可以在爹娘面前扮柔弱、装可怜。 伪装成一个十分无害的可怜小女孩儿。 一身红衣服的光头娃缩在角落里,有些瑟瑟发抖。 谁能想象得到,他才不是什么坏小孩,真正的坏小孩明明是面前这个看似无害的小姑娘。 当然这当中的弯弯绕绕,青逾和刺玫是不会清楚的。 团子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父母的身边,步伐缓慢而优雅,淑女的很。 一家人其乐融融,完全没人发现女孩儿凶狠的一面。 密林外,天空接近发白,夜色逐渐褪去。 怀音皱着眉头,目光忍不住落到了君故的身上,“师父,他们已经在里面呆了很久了。” 这个他们,指的自然是青逾和刺玫。 两个人是生人,不属于鬼界。 若是强行停留,那么一夜之后,便会永远陷入进生死界。 虽然两人的孩子在其中,但那孩子毕竟已经死了。 即使放不下,总不能搭上性命也要选择陪伴! 君故本来一直闭着眼睛,只和怀音坐在密林的出口处等待。 听到这话睁开了眸子,淡淡看了怀音一眼,“这是为人父母的选择,我们无从干涉。” “可是” 怀音想反驳些什么,抚了抚自己的肚子,下一刻哑然。 若换了她自己的孩子,陷落进阴司地府,她也会选择保护和陪伴的。 她无法阻止身为父母的任何决定。 哪怕是青逾和刺玫的选择是,永远留在那片冰冷的生死界陪伴小女孩儿。 怀音又想起,那女孩儿将自己推出密林时候有些凶恶的样子。 死去了这么多年都无法转世投胎,想来她是很希望得到父母陪伴的。 如此机会,女孩儿会放过吗? 对于那样小的孩子来讲,可能父母的陪伴才最重要,哪怕是父母的生命也排在后面。 怀音胡思乱想着,越发担心。 青逾是她的大师兄,而刺玫是她的新交好友。 这两个人,无论是谁,她都不想看着他们去死。 至于那小女孩儿,虽然很可怜,但终究,已经死去了,怀音考量得便少一些。 但又或许,青逾和刺玫唯一关心的只有自己的女儿,而并不在乎自身。 自己的想法又如何能强加给旁人呢? 一念及此,怀音长叹了一口气,转身坐到了自家师父的身边,眼观鼻鼻观心。 他们如今能做的,便是等在密林的门口,等着两人归来。 或者,回不来。 密林中的一家人原本和乐融融,青逾虽然意外发现自己有个这么大的女儿。 但终究,还是很快接受了团子的存在。 至于刺玫,今天所发生的事情,恍惚梦一样,让她几乎沉浸在梦中不愿意醒来。 若这一切都是易碎的泡沫,那她宁愿这场虚无永恒,便能永远陪着女儿。 刺玫半生最后悔的,一是没能守护门派和师父,二便是永远失去了自己的亲生骨肉。 如今能和阿沐有重逢的时候,她便再也不会放开。 青逾虽然知道这环境之中不能呆得太久。 但妻儿都在此地,女儿眼中还带着一丝欢欣雀跃。 他又实在舍不得开口说出离开二字。 而就在这时,一阵突然吹拂而来的烟雾,掩盖吞噬了街道上的欢乐。 有铁蹄的声音传来,踏碎了摊贩的案板。 不远处,有一群怪异的、穿着铁架的骑兵接二连三涌来,挥舞着刀剑。 周围的百姓们恐惧尖叫。 骑兵的马蹄践踏在这些生灵的身上,百姓们传来了恐惧地哀嚎。 明明已经变成了灵体,却还要被这样伤害和羞辱。 这应该是所有人生前面临过的人间惨剧。 即使死掉还会一遍遍重演。 这便是生死界最残酷的,规则! 即使是永远存在,也会一遍遍的经历生前最痛苦的一切。 刺玫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忽然有些眩晕。 阿沐自然也是生灵,那她这许多年来,是生存在哪里? 又一日日的,在重复些什么事情? 这个问题的答案,当然没人会告诉她。 阿沐虽然看着乖巧又懂事,刺玫却一眼便能看出来,她的女儿心中应该满怀着心思。 出生一天都不到便夭折,心智应该尚且算是婴儿。 本不应该是如此乖顺得让人心疼的模样。 骑兵几乎突到了一家人的面前,却无视了在场的两个活人。 这里是生死界,存在灵体只能对同样身为灵体下手。 一个骑兵狞笑着挥舞手中的大刀,驾马朝着僵硬在原地哭嚎的红衣小光头娃砍去。 青逾皱着眉,眼看着之前还欺负自己女儿的那小光头就要殒命,本想出手。 谁知道自家的女儿动作更快,仗着个子小,三两步便朝着那哭闹不休的小光头奔去。 将人狠狠扑倒在地上,又滚了两圈。 这才避过了当头砍下来的刀刃。 而青逾也顺势踢了一块石子,其中注入了灵气,狠狠朝着骑兵身下的马腿而去。 骷颅马的马腿是骨架,脆弱易折,在奔跑的过程中被击中,自然便散架了。 那原本得意洋洋的骑兵便摔了下来。 团子这时已经拉着小光头冲到了骑兵的面前,将那狼狈恶劣的生灵狠狠毒打了一顿。 青逾抄着手站在旁边,一时间忍不住嘴角抽搐。 他这女儿,看起来并不是他认为的那样孱弱和可怜。 刺玫有些惊魂未定地冲上去,站到女儿的身边。 阿沐松开了她的手,冲上去的时候,她根本没能反应过来。 直到看见女儿拖着那一身红衣的小子避开了骑兵的大刀,又看见青逾出手,才松了一口气。 然而即使如此,刺玫也仍然心有余悸。 对于她来说,可再承受不起,失去女儿的痛苦。 一身红衣的小光头惊魂未定。 回过神来,连忙朝着摔在地上爬不起来的骑兵砸了几块石头,想想不解恨又冲上去踢了几脚。 第197章 鬼面。 泄愤完的光头娃一回头看向阿沐,眼神有些复杂。 这女娃娃凶巴巴的,可当时生死一线的时候,她却毫不犹豫地转身扑向了自己。 救了自己一条命。 即使年纪还小,他也懂得救命之恩,恩重如山。 之前欺负自己的那些过往,便都可以尽数抛开不谈了。 阿沐却似乎并没把这一切放在心上,她慢悠悠地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翻滚时沾上的灰尘。 而青逾这时也走到了两个小娃娃身边,皱着眉将那生灵骑兵踢得翻了个身。 那骑兵“哎哟哎哟”地嚎着,不住磕头,“求大人饶命!饶命啊……” 一副卑躬屈膝的姿态。 青逾冷眼看着,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下一刻,那骑兵便从袖中射出了几枚细如毫毛的暗器,直直朝着两个稚子。 速度快得几乎恍花了人的眼睛。 若换了旁人,大概只能看着面前的两个孩童被银针穿胸而过。 根本来不及救援。 这些骑兵出手狠辣,生前便是大奸大恶之人,死后更成为害人的鬼魅。 手上不知道染了多少鲜血。 但在青逾的面前作祟,倒是班门弄斧了。 那骑兵的小动作刚一使出来,青逾便以更快的速度抽出手中长剑,横于两个团子的身前格挡。 “叮”地一声,那几根毫针尽数撞在了雪白的剑上,碎成斑驳的光影。 那骑兵呆坐在原地,全然没想到自己的偷袭竟然失败了。 他可不是第一次做出这样的事情,但却是第一次被人轻而易举斩掉暗器。 面前的人气息光明,竟似根本不是这个空间该存在的生灵。 骑兵恍然大悟,发出了一声尖锐又剧烈的叫声,试图对同伴示警。 可惜这刺耳的声音还没来得及传递多远,青逾便挥出了长剑,狠狠削去了骑兵的头颅。 而后者根本来不及有任何反抗。 但已经有距离很近的骑兵,听见了死去同伴的哀鸣。 驾驭着身下的骷髅马,慢慢围了上来,将几人禁锢在了正中央。 这些生灵,对青逾来讲,很轻易便能解决。 但妻儿都在附近,他怕她们受伤,便有些不敢放开手杀戮。 甚至心中有自己留下来对付这些鬼魅,而让团子和刺玫赶快逃离的想法。 念头转到此处,他回过头面向刺玫,但根本没来得及说什么。 后者已经扬了扬了手中的短刀,冲进了那群骑着高头大马的魂灵中。 那背影,勇猛而无畏! 青逾眼看着那群骷颅马的马腿折了遍地。 骑兵的头颅如西瓜般在地上滚动。 有幽幽的绿色血液溅出。 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生生压抑住了惊讶的表情。 他的这个娘子,似乎看起来剽悍了些 她当年斩妖除魔的时候,分明也没有这么残暴啊。 还真是,光阴如梭,人事易变! 刺玫当然不知道青逾的心中在想些什么,即使知道,也不会在意。 在千百年的战斗中生存、经受洗礼,她也再不是当初懵懂和稚嫩的少女。 她所学到的,关于战斗,便只有一件事。 用最快的方法杀掉对手,让其再无反抗的能力。 以保证自己的安全。 青逾认识的还是当年那个,不会为了活下来担惊受怕的屿沙仙门女修。 而她,是从蓬莱地狱爬回来的刺玫。 或许是心中憋着一口气,刺玫将那些冲过来的骑兵一一砍翻在地,如砍瓜切菜。 甚至没用上任何的灵力。 只是普普通通地挥舞着手中的大刀。 直到自己也气喘吁吁,往后退了两步,却不经意间撞入了青逾的怀抱。 刺玫有些惊讶,原想躲开,但男人的力气很大,紧紧抓住她的肩膀,将人禁锢在自己的怀里。 “需要娘子保护,还真是让我汗颜。” 男人的语声低沉,带着些轻佻的味道。 刺玫感觉到呼出的气息吹拂在自己的耳边,十分温暖,连耳根都有些痒痒的。 动作委实有些亲密了,刺玫下意识往后一仰,皱着眉头刚想怒斥。 青逾却猛地松开了她,将她推到了自己的身后,而男人就好像一座山,挡在了自己和女儿的面前。 刺玫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倏忽有些恍惚。 她想起了千年前,自己被那些所谓名门正道围殴时候的无奈和凄惶。 那时,若是青逾能够在她的身边,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刺玫不知道青逾那时到底为什么要离开,而既已经选择了离开,如今又为什么要回来? 若是选择补偿的话。 当年那样艰难的日子她都熬过来了,如今更加不需要旁人的怜悯。 刺玫张了张嘴,明明想问青逾一句为什么,可话至嘴边,又觉得似乎根本没有提及的必要。 最终只是无尽的沉默。 不远处的雾霭中,慢慢走出来了个极高极壮的兵士。 比之前那些骑兵都高大很多。 他并没有骑马,而是穿着沉重的甲胄,一步步朝着众人逼近。 右手还拖着一把有着长柄的板斧。 钢铁铸就的武器和地面摩擦着,发出了有些刺耳的“滋啦”声。 有星星点点的火花溅开。 那高大的男人的脸色有些发青,眼睛是暗红的棕色,圆圆地嵌在眼眶里,根本看不见其余的眼白。 动作缓慢,有些僵硬。 走到众人面前的时候,突然张大了嘴,发出了一声嘶吼般的叫声。 没有半分血色的唇张得老大,里面是漆黑的空洞,甚至看不见牙齿的存在。 又仿佛这个怪物本就没有牙齿。 青逾好奇地歪头,他也算是见过不少邪祟,却还从没见过这来自幽深冥界中的生灵。 毕竟有与神尊齐名、冥王坐镇的地方,任何人都得给三分薄面。 哪怕是他身为天外天掌门人,在别人眼里也是不够看的。 面前的怪物狠狠将板斧往地上一砸,石块瞬间溅开,有一条深深的沟壑出现在地面上。 巨大的威力甚至让地面都抖动了几分。 刺玫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眼神变得有些凝重。 她终于认出了面前的这个甲胄士兵。 是冥王座下的使者,鬼面! 虽然只闻其名,这还是头回见到真人,但那把挥动起来能破开三界的昊天斧,刺玫一眼便认出来了。 第198章 开天。 在她还在蓬莱地底的时候,闲暇之余,便听其他修者提过关于神斧的传说。 传说中上古之神遗留下的神器,后被冥王收归囊中,赐给了自己最信任的大将。 此斧也曾名唤开天。 顾名便能隐约猜测到,这东西的力量究竟有多强大。 面前的鬼面使者,绝难对付! 刺玫的心中有些忧虑,连忙将女儿往自己身后藏了藏,生怕出现在鬼面将军的面前。 她的女儿是个生灵,不存在阳间的生物,当然也是冥界使者追捕的对象。 在鬼面和昊天神斧面前,她可能没有还手的能力。 但哪怕拼死一战,她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女儿被带走。 青逾看到眼前的一幕,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当年可跟冥王那老赖皮打过几回交道,也比刺玫更清楚这冥界使者的威力。 鬼面是冥界的第一强者。 如今出现在此处,若说只是为了带走这生死界的几只小鬼,倒真是大材小用了。 对峙之时,鬼面终于粗哑着嗓子开口,“青逾,是你这小子伤了本尊的兵卒吗?” 对于面前的怪物一开口便叫出了自己的名字,青逾有些惊讶。 但对方没有动手,他自然也不会先一步冒犯。 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开口,团子却先一步上前了。 “明明是你的人仗势欺人,鬼面叔叔,你合该好好管教管教他们了!” 这句话让在场几乎所有人面面相觑,刺玫更是将女儿一把拉进了怀里,有些警惕地看向鬼面。 鬼面却突然哈哈大笑,“你这小丫头,倒是会恶人先告状。” 巨大的人形怪物拖着一把利斧哈哈大笑,笑声宛如嘶吼,有些骇人。 青逾狐疑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又看了看自己的女儿,感觉气氛似乎没有之前那么紧迫。 莫非女儿和面前的冥府来客竟是认识的? 团子乖巧地笑了笑,又拉着刺玫的手,走到了鬼面的跟前。 “叔叔你看,这就是我妈妈。” 那鬼面凑近了刺玫,竟是听了小孩子的话后,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刺玫一番。 颇带了几分审视的味道。 这千年来,团子几乎都是在鬼面的眼皮子底下长大的。 几乎被鬼面当成了半个女儿在养。 如今认定的女儿终于和自己的亲生父母见面,鬼面难免觉得有些酸涩。 像是什么宝贝被人抢走了一样。 但他当然也知道,团子之所以成为生灵,便是放不下她的母亲。 团子只要一能离开灵界,便会紧跟在刺玫的身边,鬼面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许多次。 初生的婴儿本应该没什么执念,可团子对这个母亲的依恋未免太深了些。 千年都不曾放下。 鬼面当然也想过送团子投胎,重新转世为人,可都被团子拒绝了。 这倒是和刺玫猜想得有所出入。 阿沐并不是没有投胎的机会,而是为了陪在她身边,错过了很多这样的机会。 其实从刺玫刚生下团子,而团子因为体弱停止了呼吸的那一刻。 死去的魂灵便留在了母亲的身边。 只是相逢不识。 刺玫从来看不见团子的存在。 而团子那时还不会表达,只是很着急地在母亲面前咿咿呀呀。 但始终得不到回应。 别的小孩子明明一生下来便有娘亲紧紧抱着哄着,可团子却从来牵不到刺玫的手。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团子遇到偶然路过的鬼面。 鬼面初初见到紧跟在刺玫旁边的团子时,是有些好奇的, 他见过的生魂太多,有无数放不下的执念,无法释怀,所以化身为鬼怪。 但所有的灵体中,像团子这么大的,还是头一个。 这样稚嫩,几乎不染凡俗恩怨的婴儿,又有什么放不下呢? 因为好奇,所以鬼面紧紧跟在这对母子的身后。 眼看着婴儿随母亲进入了传说中诡异可怕的蓬莱岛。 一开始鬼面只是冷眼看着。 刺玫在蓬莱岛上艰难生存,伤害了不少人,也让许多可怜虫殒命。 这些人无法报复刺玫,自然会转而向同样是灵体的团子报仇。 团子长长被欺负得很惨。 鬼面觉得自己当然是个坏人,充满杀戮和狠厉的地狱使者,神憎鬼厌。 但即使是他,也看不下去了团子被那样折辱。 所以这冥王大人的使者选择了出手。 鬼面狠狠教训了那些折磨团子的鬼怪一顿,那也是他第一次现身在团子面前。 本以为那小团子会害怕得尖叫哭泣。 谁知道她只是愣了一瞬,又冲着鬼面甜甜笑起来,“谢谢。” 鬼面不知道,一个只有婴儿意识的生灵,是如何学会道谢的。 但就是这样地一句话,让他决定开始保护团子。 虽然知道自己这样诡异的行动很没由来。 刺玫可不知道其中就里,但看着女儿对面前的阴间使者十分熟稔,也选择摆出友好的态度。 鬼面扫了一圈自己那些被打倒在地、七零八落的阴兵,忍不住冷冷哼了一声。 冥王当然是不允许这种生死界的存在。 超脱于阴司和凡间的地方,自然也挣脱了冥界的管辖。 所以选择覆灭,将其中生魂超度,这是一点也不奇怪的事情。 团子他们也是不走运,恰巧便来到了这个地方。 “你们可以走,将那小子放下,我便饶过你们不敬之罪,放你们离开。” 这是鬼面最后的底线。 身为冥王的下属,他也总得给自己的上司交代。 团子看了旁边瑟瑟发抖的光头娃一一眼,眼中有些莫名的情绪涌动。 她当然知道鬼面的为难,自然也知道鬼面放过他们,要承担多大的代价。 阴差的责任,便是将逃脱的阴灵缉拿归案。 而鬼面,却已经放过她太多次了。 看着光头娃崩溃大哭,团子淡淡笑了笑,转头看向自己的父母,似乎是做出了某个决定。 “爹爹,娘亲,你们走,不要再留在此处了。” 女孩儿娇软着嗓子,说出了一句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话。 就连哭得惨烈的光头娃,也被团子的这一句惊得张大了嘴巴,没了哭声。 团子说完这句话,便走到了光头娃的身边,“有我陪着你,你也不必害怕,咱俩能做个同伴。” 第199章 永别。 光头娃愣愣地看着阿沐的动作,又听着这番话,倏忽便红了眼眶。 其实他和阿沐是两个同样的生灵。 这一片幽深的生死界,都是因为他长久不灭的执念所化。 光头娃娃名唤落英,本是生活在普通渔村的一个小男孩,家中世代打渔为生。 这片渔村是边陲最荒凉的地带。 当战乱来时,这一处,便是最先被烧杀劫掠的。 落英看着自己的家人、玩伴被一个个士兵玩弄虐杀,直到轮到他自己。 为了看他害怕和哭嚎的模样。 那些灭绝人性的士兵用刀尖挑破了男孩儿的血管,看着血液一点点流出。 落英也不知道自己熬了多久,直到血液流干,他才绝望又无助地死去。 而在他死后,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生灵不灭,逃过了鬼差的羁捕,成为了一只游荡的魂灵。 再后来,成为了生灵的男孩儿,便利用自己死后的能力,创立了这个所谓的生死界。 能让死人如同活人般,继续存在于当世的地方。 阿沐一开始也畏惧这个地方的诡异,从来看不见自己的母亲,竟在这里能看到自己。 他们还能相互触摸。 所以团子选择先带走刺玫,让娘亲能够处于安全的地方。 可当团子一个人在其中探索的时候,却发现了胆小如鼠的落英,也明白了这个界面的奥妙。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阿沐让落英帮忙追赶自己和娘亲。 才发现落英果然有控制整个生死界空间的能力。 这个看起来软弱的小男孩,是这片领域的主宰 他们本是同样的人,因为不同的理由坚守,而不肯如同寻常死去的人一样离开。 而如今,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候,或许是因为怜悯,团子选择陪伴落英一起。 两个人的话,便不会再害怕了。 看着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男孩儿,团子有些嫌弃,却还是伸出了双手。 落英抬头看着雪白干净的团子,就仿佛看到了某种救赎。 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终究触碰到了一片白嫩的肌肤。 对于阴差的追捕,他是真的很害怕,这样的场景,就仿佛回到了他死去前。 被敌国士兵的玩弄和欺辱。 随着四肢的剧痛,手上和脚腕上的血管被割破,流出了鲜红的血液。 落英被蒙着眼睛,却能感觉到身体逐渐冰冷。 痛楚和虚弱的感觉弥漫。 最终接近死亡。 落英当然没想到,团子愿意陪他一起进入冥府。 但凡死过一次的人,才知道生命有多珍贵,但团子竟会愿意放弃在身边的父母。 陪着他迈入阴暗的绝路。 男孩儿一时间忍不住红了眼眶。 但阿沐可没那么多杂七杂八的心愿,她的愿望本来很简单,能还存在的时候见到父母。 陪着父母度过最后幸福的时光,真的很开心了。 人生绝难有两全的时候,阿沐虽然还属于人类中的稚龄婴儿,却很早便明白了一个道理。 死亡的人与活人,终究是分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 在当年她怎么也无法触摸到母亲的时候,就注定了会有这么一天。 千年来,她一直跟在刺玫的身边,刺玫却看不见她。 无论是在蓬莱的地下,还是苍茫的海上。 她看见了刺玫经历过的一切,所以更加地心疼自己的娘亲。 刺玫不知道的是,她并不孤独,因为从始至终,都有一个小小的生灵陪伴着她。 而如今,当刺玫终于恢复正常的生活。 连父亲也出现在娘亲身边的时候,自己也真的应该离去了。 对于团子的决定,鬼面虽然讶然,却很快接受。 他之前便劝过这小丫头许多次,要知道冥府可不是什么可怕的地方。 而是为死去的生灵,重新寻觅到新生机会的地方。 至于他们的冥君,虽然外表看起来可怕了些,却是个难得的好人。 只是人间所有人都不了解,才将他们传成了恶鬼修罗。 如今阿沐既然选择了去到冥府,便是决定放下此生种种的牵绊,能够重新开始。 鬼面自然是由衷地感到高兴。 但对于刺玫而言,却是无法接受这个结局。 她的女儿,回到她身边还没有半天的功夫,便又要被人带走了。 对于一个母亲来讲,这委实是件让人疯狂的事情! 但对此同样身为团子至亲的青逾,却有些不一样的看法。 虽然他的心中同样舍不得。 但青逾却知道,这是对女儿来说最好的结局。 长留世间成为怨灵,并不是他们为人父母该替死去女儿决定的生存方式。 团子的身上明明带着有些圣洁的光明之力,若是还活着的话,这孩子必然成为正道的修者。 但死去了灵体本就该魂归冥府。 这是上百万年来既定的规律,没有人可以例外。 何况,这本就是团子自己的选择。 青逾慢慢走上前,试图拍拍刺玫的肩膀。 可女人却执拗地不肯接受,呼喊着团子的名字,脸上满是泪痕。 这是刺玫第一次哭泣。 从前无论遇到怎样的艰险,她都觉得自己能无畏地生活下去。 或许这一生, 她造下了许多杀戮,也吸引了所有死去亡灵的仇恨。 但这所有的一切,都应该报应在她的身上,而不是让她的女儿来替代承受这样的折磨。 刺玫不知道冥府是个怎样的地方。 但凡是进入了那个地方的生灵,便再也没有归来之日。 他们将会永别。 刺玫紧紧抓住团子的衣角,始终不肯松手。 她的执着终于让鬼面也看不下去了,怒喝了一声,“收起你的执念。莫要毁损了她前行的路。” “当年她早早夭折的时候便能离开,是你不想让她走,所以她做了一千年的亡灵,受尽痛楚。” “如今,你还要让她心有牵挂地离开吗?” 鬼面的怒骂如当头棒喝,让刺玫忍不住痛哭流涕,却最终放开了手。 她一直以为是女儿无法走完三生路,才会错失投胎转世的机会。 却从来没想过,是因为自己的执着和不肯放手,让女儿成为了一只生灵。 无法转世,永远生活在阴暗地黑暗中,饱受痛苦。 第200章 离开。 阿沐转身慢慢离去,就跟在鬼面的身后。 半空中随着一阵光芒闪过,出现了一个泛着莹莹光泽的圈。 落英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躲到了阿沐的身边,牵起女孩儿的衣角。 然而这动作却被鬼面嫌弃极了,一把便将人揪出来,扔进了光圈中,男孩儿的惨叫未绝。 进入光洞的瞬间,却哑然失去了所有声音。 下一个自然便是阿沐。 对于女孩子,鬼面显然放温柔了许多,并没有动粗。 而阿沐在即将跨进光圈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刺玫满眼的痛苦。 团子突然又跑了回去,猝不及防扑到了自家娘亲的身前,捧着女人的脸轻吻了一口。 青逾站在旁边,本来够不着,团子拉着他的衣角拽了拽,将人拉得与自己齐平。 柔嫩的唇瓣贴在天外天掌门的脸颊上,一触即离。 “爹爹娘亲,再见。” 团子说完这句话,便跟在团子的身后,亦步亦趋跨进了光圈之中。 随着白光闪过,生灵终究失去了踪迹,回到了他们应该存在的地方。 偌大的城镇一切都灰飞烟灭,成为了一滩散碎的灰土。 刺玫跪在地上,眼泪止不住一滴滴地滑落。 她又失去了自己的女儿。 这许多年来,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孤独和无依无靠的,却没想到阿沐在背后一直担负了许多。 明明还是个婴儿的时候便离开了人世,但却从未离开,一直守在自己的身边。 而自己,却从未发现。 她真是个不负责任的娘亲。 青逾看着悲伤的刺玫,忍不住凑上了前,伏下身将人拥进了自己的怀里。 这一切种种如梦,可他却不能忘记梦中种种。 团子离开了,可这并不代表自己和刺玫之间什么都不存在。 他们曾有过一个女儿。 他们本该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如今团子离开了,他便成了刺玫唯一的依靠。 青逾还记得女儿临走前,凑近他耳边诉说的那句话。 要好好照顾娘亲。 对于这个要求,青逾自然是义不容辞。 不仅仅因为刺玫是他女儿的母亲,还因为他曾经负了这个女子,怎么也偿还不清。 最终刺玫擦干了眼泪,却离开了青逾的怀抱。 骤然失去了女子的体温,青年有一瞬间的落寞。 他自己也说不出来心中是个什么感觉。 青逾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没心没肺的,可如今他的胸口也会感受到闷闷的疼痛。 因为当初所做的那些错事。 这一切的源头,似乎都因为他当初的不告而别。 做了懦夫,伤害了许多可怜的人。 或许,本该死去的人是他自己。 刺玫推开了青逾想要搀扶起她的手,朝着林子的深处渐行渐远。 青逾看着她的背影,却连追逐的勇气都没有。 他是天外天的掌门,一生叱咤风云、斩妖除魔,如今却陷入了世间最为痛苦的情字不可自拔。 进一步怕自己惹曾经伤害的女子讨厌,而又无路可退。 君故和怀音在丛林的入口处,等了很久,终于见到了从林外的结界消失。 两个人相伴进入,只看见了有些失魂落魄的青逾。 怀音有些错愕的东张西望,却怎么也看不见刺玫的踪迹。 “师兄?”少女脸上带着些踌躇,似乎在疑问着该如何开口询问。 刺玫怎么也算得上自己的救命恩人,且还是自己带出蓬莱的,怀音自然想知道她的下落。 青逾苦笑着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她已经走了。” 或许永远也不会回来。 后面那句话,男人到底没能说出口,或许是自己也无法说出口。 然而怀音听到这个消息,却松了一口气,她最怕的,便是刺玫意气用事,永远留在生死界。 成为个活着的游魂野鬼。 她既然能想通,哪怕是离开一些日子,终究时间或许能抚平一切。 “那孩子呢?” 君故突然幽幽开口。 青逾看着面前的师尊,对上君故淡漠的眼神,忽然有些羞愧,“阿沐已经离开了,去了阴司。” 听到这个回答,君故深深看了自己的徒弟一眼,最终却也不置可否。 作为一个男人来说,青逾无疑是不负责任的。 活了千年,他这大徒弟还是头一回接触情事,面对一个这样棘手的场景。 莫说是青逾,或许换了君故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但唯一不同的是,从一开始,君故便不会选择不辞而别,而是负起自己的责任。 既做错了事情,便不能奢望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青逾选择了逃离,所以一切便无法回头。 即使师尊不曾责备,青逾还是深深低下了头颅,懊恼不已。 怀音看着僵直在原地的师兄,又看看一言不发但明显不乐意的师尊,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三人在密林中呆了一晚上,寂静无话,或许没有一个人有心情开口说些什么。 天色渐明,青逾便匆忙向师尊和怀音辞行,要连忙赶回天外天。 对于徒弟的决定,君故连一个回答都欠奉。 还是怀音亲自将人送行了很远,直到她认为避开了师父的地方。 “你真的不去寻刺玫了吗?” 少女的眼神中带着些忧虑。 青逾左顾右盼,却不敢对上她的眼神,“或许有一日,她想通后,会回来的,” 这样的回答,几乎又是懦夫的行为。 怀音看着面前的大师兄,忽然有些不明白,青逾怎么会变成了这样的人。 但是对于青逾来讲,他并非不想追逐,当日他拉住了刺玫的手。 女人看向他的眼神是满满的失望。 青逾头一次被那样的目光看着,宛如刀子般冰冷和无情。 他听见刺玫哽咽的语声哀求,“求求你,放过我,不要再靠近我了。” “我们从此以后,都不要再见了!” 团子明明托付自己照顾她的母亲、自己的妻子,可刺玫却说出这样一番话。 放手、离开、永别。 这是刺玫的心愿,他根本没有置喙的权利。 青逾当然也想将女人寻回来,他们本是夫妻,应该成亲在一起过一辈子。 他当然也愿意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奈何,刺玫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第201章 度日。 从团子离开的那一刻起,或许一切便没了回头的余地。 刺玫深深的憎恨自己,其实不只是她,连青逾自己都觉得自己十分没用。 根本不敢对上师妹失望的目光,青逾如同犯了什么错事一样,连道别都不敢便很快离开。 怀音回到君故身边的时候,有些闷闷不乐。 而君故慢慢走到了她的身边,蹲下了身子,将头贴在她的肚子上。 怀音看着自家师父的动作,忽然有些坏心眼的开口询问。 “师父,若我们也和师兄还有刺玫一样,是你犯了错却不敢承担责任,那如今你会怎么办?” 女子的心思本就难捉摸。 怀了孕的女子心思,便越发难以捉摸! 不然也不会有,女人心、海底针的说法。 君故扶住怀音的双肩,却并不回答,只是慢慢凑近了少女的脸颊。 一张完美无瑕的脸贴近面前,哪怕看了很多遍,怀音此刻也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薄薄的唇贴近,似乎下一刻便要亲吻上来。 怀音的心跳剧烈的很,哪怕已有过无数次最亲密的接触,面对师父的时候,她也总会忍不住害羞。 君故贴近了她,就靠在她的耳边,宛如呢喃,“我不会让你走,你是我最珍贵的、绝不会放弃的珍宝。” 低低的话语仿佛承诺,带着一股子不可捉摸的坚定。 怀音迟钝了片刻,继而转过了头,忿忿道,“总说些好听话!” 在君故看不见的地方,少女的耳根却泛起了微微的红晕。 男人看着少女傲娇的背影,并没有再解释,这是他心底最深处的愿望。 而不只是单纯为了讨好。 无论用怎样的方式,他总会让她留下来,享受安宁而平和的人生。 即使她不爱他,他也想让他热爱这个世界。 多看看这世间所有瑰丽的风景。 她本就是他用尽了所有方法强留下来的。 而这一切,怀音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也不愿意让她知道。 别离总是会让人伤悲,而君故正在寻找一种,能让怀音接受的方法,宣告自己的离去。 离开渤海的时候,怀音忍不住回头,背后却是一望无垠的海。 没能看见刺玫的踪迹。 或许她永远地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 而她与师兄之间的种种,终究犹如过眼云烟。 即使伤怀,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在怀音看不见的地方,刺玫躲在石洞里,静静地看着他们离开。 就像是无声的送别。 她不是故意要躲开怀音,只是真的未曾想好,要以怎样的态度面对这少女。 在贴近青逾胸口的那一刻,刺玫终于听见了男人的心声。 没人知道,这屿沙仙门的首席,曾与狐族有一些渊源,继承了狐族的血脉。 但凡凑近人的胸膛,仔细聆听,便能听到这个人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刺玫便是听到了一件,让她难以置信的事情! 与她诞下了一个女儿的青逾,原来从不爱她,当初只是意乱情迷,才发生了那些不可言说的过往。 而即便发生了这些事情,青逾也不打算负责。 只因为他的心,早被他的师妹怀音填满。 青逾深深地爱着怀音,那样的爱恋深不可测,根本不是她一个外人可以介入。 刺玫不知道怎么形容当时的心情。 有失落、有错愕、有迷茫、更有恨。 可当她冷静下来的时候,却又觉得自己可笑得厉害。 她又该去恨谁? 她又有什么资格恨谁? 当年那一夜,他们都中了蛊,说不清是谁先主动。 或许只能怪自己道心不稳。 在当年没能把持得住,发生那样旖旎缭乱的故事,惹来一生的劫难。 刺玫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这时她终于发现,即便不愿承认,青逾还是在她人生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或许她真的忘不了这个男人了。 只是,他们却绝没有了在一起的可能。 刺玫的自尊,决不允许她跟一个满眼满心都是别人的男人在一起。 她也不恨怀音,但是再无法做到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再心无旁骛地照顾那个少女。 从此两不相见,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君故带着怀音离开后,短时间内却并不打算回到天外天。 叛徒还未引出,青逾也查不出究竟是谁,山上未必比山下安全。 所以两人便打算找一个地方小住。 准确来说,是君故提议留在山下,而怀音没有任何的异议。 少女一向欢喜人间的风景,能有四处游玩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虽然还有很多的事情没能处理好,留在心里耿耿于怀。 但若是因为闷闷不乐而错过很多风景,那便因小失大了。 经历了上辈子的那些灾难,怀音总觉得能好好活一天,那便最好幸福而快乐地活好每一天。 从前似乎没觉得生命有多珍贵。 可当真的失去时,才会后悔莫及。 最终两人选定了怀音母亲的星澜曾经的故里,昆仑脉的永夜仙府,作为落脚点。 从恢复记忆,知道自己是一条龙后。 怀音便猜到了许多东西,而靠着零零碎碎地猜想,她从君故那里套到了不少话。 关于星澜,便是如此。 在光怪陆离地仙境世界,被星澜拥入怀中的时候,怀音便感觉奇怪。 那样的感觉,让她几乎眼眶酸涩地流出泪来。 怀音绝对是个能控制自己情绪的人,可那时的悲哀却似从心底涌起,根本无法忽略。 像是生命中无法割舍的一种牵绊。 至于白虎的契约,融入自神魂和血脉中的契约,绝不是那么好解除的。 但她很轻易便和白虎成为了主仆,这一切似乎就像命定。 在怀音执拗的追问下,君故静静看着她,终究是说出了那个埋藏了很久的秘密。 其实即便他不肯说,怀音也早便有过猜测的答案。 星澜是她的母亲,是拼命生下她,却未曾抱过她呵护过她的母亲。 唯一的相见,还是在星澜故去之后,自己与她的残魂,在仙境的湖泊前的一面。 更为可惜的是,彼时的她,甚至不知道面前那面目模糊的仙子。 便是自己的生母。? 第202章 仙府。 怀音甚至没来得及好好看那女人一眼。 那是她的母亲,本该是她此生最亲最近的人,却早早离开了她。 对于星澜的死因,怀音曾经好奇地追问过。 可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连君故也讳莫如深,根本不曾告诉她半点过往。 至于白虎,怀音当然也试探过。 但血脉的连接断开之后,白虎关于星澜的记忆便越来越淡,很多都遗忘了。 怀音根本问不出什么。 再次回到永夜仙府的时候,两人一虎便住了下来。 时隔多年,仙府中难免落了许多灰。 自己的妻子腹中怀着胎儿,君故自然不会让她动手做什么。 而是自己开始一点点打扫。 怀音则抚着肚子,坐在躺椅上,看着自家师父忙来忙去,竟生出些莫名的幸福感。 孕后口味逐渐变化,少女开始想吃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东西。 白虎仗着熟悉地形,忙碌地寻找山间的各种鲜果,献宝般捧到了主人的面前。 这才让怀音觉得,这大老虎没白养,好歹还有些作用。 山上的日子过得悠闲又宁静,怀音的肚子仿佛吹气球一般,很快大了起来。 白虎时常趴在她的脚边绕来绕去,伸爪子一副想碰又不敢碰少女肚皮的样子。 在记忆的深处,有些模糊的地方。 白虎隐约记得,自己也曾这么期待一个新生命的来临。 即使失去了记忆,曾经经历过的事情,终究刻在了心底最深处,无法释怀。 只是君故每每看到这一幕,都会冷着脸冲上来,将可怜的白虎赶走。 天知道白虎在阿音身边上蹿下跳的时候,他有多害怕。 永夜仙府存放着许许多多的物资,连小婴儿所需要的东西也一应俱全。 怀音抚摸着软软的包被、木制的小摇篮、玩具木马、拨浪鼓 心中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这些都是她的娘亲留下来的,虽然自己一次也没用过。 最终却能用在她和师父的孩子身上。 未尝不是一种轮回。 君故却依旧很是不满足,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或是女儿只能用些陈年的玩具。 高高在上的仙人,为了迎接自己孩子的出生,开始动手做起木活。 从一开始的笨拙到熟练,让怀音终于记起,她的师父曾是个冠绝六界的天才。 这世间便没有他学不会的事。 连这些散碎的杂活也一样。 但日子总不会这样宁静,当永夜仙府的洞门被撞开时,怀音是有些愕然的。 此地悬于峭壁上,是个天堑所在,普通人绝难靠近。 即使是一般修真者进入,也需要花费巨大的力气。 这直接破门而入的做法,委实粗暴和直接,也彰显了来人无与伦比的巨力。 破开的门就那么大喇喇敞开。 一只雪白雪白的生物团成了个球状,“咕噜咕噜”滚了进来。 怀音扶着腰身,站在离门口不远处,还没来得及动,君故便冲到了她面前。 将她紧紧护在身后。 对着滚到面前的球便是一脚。 紧接着只能听见少女声音的哀嚎震耳欲聋,响彻在整个洞府内,比杀猪还要响亮。 白色的团子在地上滚了又滚,惨叫连连,颇有些碰瓷的味道。 怀音抽了抽嘴角,连忙拉住了君故的衣袖,阻止了男人想去拎地上那团东西的动作。 依着她对自家师父的了解,下一秒这东西便会出现在门口的垃圾堆里。 这时她已经认出了面前的生物,便不能装作若无其事。 又或许是母性泛滥,终究听不得这凄厉的哀鸣。 捧着大大的肚子也不好蹲下身。 怀音只能有些艰难地弯腰,对着面前的雪白生物伸出了一只手,“九尾,你还好?” 那雪白色的东西翻滚着,将自己扭得宛如麻花,“不好!一点也不好!” “你们是坏蛋!打我还欺负我,明明答应过我一个条件,却偷偷溜走了,大骗子!” 对于九尾哼哼唧唧的指控,怀音摸了摸鼻子,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当初在蓬莱岛上,确实有这么件事,只是日子隔得太久,后来又出了很多事。 她便忘了。 如今想起来,倒是有些没道理。 于是怀音放软了语调,带着些诱哄。 “之前的那个条件,我现在答应你去做还不行嘛?快起来。” 雪白色的毛团在地上飞舞,空气中都氤氲着飘来飘去的毛毛,让怀音有些洁癖发作。 也不知道这九尾最近吃了些什么,怎的掉毛这么厉害。 怀音心底吐槽着。 白狐却依旧在地上扭来扭去地不肯起来,“我不管,不能好了,我要闹了。” 翻滚的动作在地上纯色的虎皮地毯上留下絮状的白色。 怀音额角抽了抽,转头对着旁边的君故冷冷道,“要不还是扔出去。” 听到这句话的白狐瞬间从地上弹跳了起来,摇了摇脑袋,耳朵也扑棱了两下。 “不要扔掉本狐,本狐可是帮了你大忙的,你忘恩负义,你不讲道理!” 尖锐的少女声音近乎有些嘈杂。 怀音被她吵得有些头疼,揉了揉眉心,剪短而干脆,“说,你的要求是什么?” 修真之人用道心发下的誓愿,终究是必须要完成。 既然答应了白虎,便没有拒绝的道理,只能选择帮助完成这家伙的心愿。 白狐莹绿色的眸子滴溜溜转起来,翻个身滚到怀音的面前,抬头却没看见怀音的脸。 而是对上一个高耸的肚皮。 九尾诧异了许久,忽然尖叫道,“你你你,你居然怀了孩子!” 对于面前这只呆狐狸没有营养的话,怀音只是翻了个白眼,根本懒得回答。 白狐自顾自惊讶了许久,从怀音的左边转到右边,小心翼翼问道。 “你肚里的孩子快要出生了吗?” 怀音眨了眨眼,即使是她也能看出来,面前的神兽似乎格外关心她怀着的小婴儿。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怀音还是有些诚实地回答道,“是,约莫还有三个多月。” 修真者若是用肉身怀孕,那分娩的日子与普通人也没什么两样。 如今怀音已经能感受到腹部那个新生命的存在、顽强的跳动。 第203章 缘起。 怀音抄着手,有些戒备地看向面前的九尾。 倘这神兽只是对自己打着什么算盘,那自己完成它的心愿倒也罢了。 但若是牵涉到她的孩子,却是绝对不能的。 不仅仅是怀音,君故也站到了自己的妻子身边,身姿挺拔如松。 即使没有言语,也自然流露出了防备。 九尾对上面前两人的冷眼,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 不明白怀音的态度怎么忽然就变得冷淡。 “我只是想认你的孩子为主,你这样凶巴巴的干嘛。” 狐狸不满地低嚎一声,“好歹我也是上古神兽,这是多少人求不来的机缘!” 听见九尾的这番话,怀音却并没有放松警惕。 正如它自己所说,这是多么大的机缘,又凭什么轮到自己? “我才不要你,你都收了白虎那个弱智,我才不跟蠢货在一起。” 狐狸甩了甩尾巴,颇有些不屑的模样。 “我预定的是你未来的孩子啦,届时有我守护,也能保他一世无虞。” 这上古神兽承诺起来昂首挺胸,正义凛然,“你可要好好考虑清楚哦,过时不候!” 听起来很诱人。 但怀音可没忘记,九尾狐家从祖上起,便是最会骗人的兽。 数得上名的,便有那只为祸人间的勾人妖精,苏妲己。 所以这家伙的话,向来只能听一半。 大着肚子的怀音抱着手臂在胸口,有些兴味、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狐狸。 “这么说来,倒要感谢神兽的抬爱喽?” 听到女人有些软绵绵的语调,九尾心中生出了些不妙的预感。 上一次在蓬莱的地下,她也是这么说,下一秒便是阴阳怪气地拒绝了自己的条件。 果然,一身雪白色裙裾散开,风情万种。 怀音懒懒靠在椅子上,双手虚扶着自己的肚子,“多谢您的美意,只是,我们确实高攀不起。” 言语中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九尾瞬间沉下了脸,可惜它此时只是一只雪白雪白的毛狐狸。 根本没人能看出它的不悦。 “你这是诚心要跟本狐作对了?” 九尾有些冷冷的质问道,自以为气场全开。 殊不知其娇软的语调,完全不能让人感觉到害怕。 怀音摇着头叹了一口气。 “您要认我的女儿为主,却只是没头没脑说一番话,连前因后果都不曾讲清楚。” “又该让我如何相信你呢?” 对于怀音的质疑,白狐选择了沉默。 怀音也不着急,只安静坐着,她在等着九尾的回答。 一个能让她放心的回答。 但面对怀音的质疑,九尾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对它而言,似乎很难给出一个解释。 雪白的小狐狸在地上转来转去,看起来似乎有些着急。 或许是年纪太小,作为一只机敏的狐狸,却不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 怀音轻掩唇,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这些日子她想来倦怠的很,精神时好时坏,睡觉的时候更多些。 腹中的胎儿虽然不折腾,却却让她的身体变得比从前虚弱。 君故看在眼里,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他当然不希望阿音再和这只狐狸僵持下去。 虽说是个上古神兽,但在他眼里,也不是个什么稀罕的东西。 要跟着他女儿,也须得看他愿不愿意。 若不是怀音曾答应了九尾一个条件,君故早便将这一身白毛的狐狸扔出去了。 耐着性子等了很久,终于在男人不耐烦地散发出冷气时。 那雪白的狐狸终于开口了,“我绝不会伤害你的孩子,我以我的道心为誓,会永远保护他。” 这样的誓愿一旦发下,便再没有了回转的余地。 怀音连瞌睡都醒了,可任凭她如何追问,那狐狸也不肯再吐露半句。 把自己非要认自己腹中婴儿为主的原因捏的死死的。 九尾趴在地上,直勾勾对上了怀音的眼睛,莹绿色的目光中似乎带着一抹哀求。 看着白狐狸这副模样,怀音心中到底软了几分。 “既你肯立下如此誓语,那便一言为定,达成我当初的承诺,让我的孩子与你订立血脉契约。” 九尾闻言大喜,蹭得跳到了怀音的膝盖上。 君故看得心惊胆战,下意识便要挥袖甩出一道掌风,将那雪白的生物扫出去。 幸好被怀音死死拉住。 比猫儿大不了多少的小狐狸抬起爪子,用尖利的牙咬了一口。 继而便将滴着青绿色血液的爪子,放到了怀音的腹部上方。 血液一滴滴滴落,落到了怀音的衣服上,却瞬间消失不见,似乎真的融进了皮肉里。 这便是神兽独特的结缘契约。 怀音倒是有些诧异,她没料到自己腹中的孩子,竟这么容易便接受了九尾。 或许是真的有缘。 血脉的契约缔结后,九尾便光明正大地呆在了永夜仙府。 每日和白虎抢着能晒太阳的地盘。 两只差不多大小的白团子打得鸡飞狗跳。 混战之中,常常让人分不清到底是谁在打谁。 但自从知道狐狸和主人的孩子缔结了契约,白虎是十分得意洋洋,每日炫耀自己的辈分高。 “你个小丫头是我主人孩子的神兽,而我是主人的神兽,你可不要再惹我!” 九尾给与白虎的回答,是扑上去几乎挠花了大老虎的脸。 怀音从来不掺和这俩活宝打架,甚至会把椅子拖得远些,不想溅一身血。 反而兴致勃勃地看今天又是谁会打赢。 白虎是四大神兽中的战力巅峰,九尾狐胜在灵活。 两只生物打起来,时常是鸡飞狗跳,白色的毛飞一地。 这让认真清扫洞府的君故终于受不了,一狐一虎给了狠狠一顿揍。 被神尊教训了之后,这俩家伙会蔫两天,但不用多久,便又故态复萌。 白虎不知死活的挑衅,而九尾又雷霆大怒,两者继续干架。 打坏了东西或者弄脏了地板,再招来君故的一顿毒打。 这日复一日的喧闹生活,让众人的生活变得十分充实,其中当然也包括君故。 他几乎觉得,这永夜仙府真的成为了自己和阿音的家。 家中养了两个活泼玩闹的宠物。 他们会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迎来小宝宝的出生。 永远幸福! 第204章 产子。 怀音分娩的日子很快临近,即使平时淡然无畏,挺着肚子还能追老虎打狐狸。 但真到了生孩子的时候,总还是忍不住慌乱起来。 九尾两只后肢着地,前腿趴在怀音身边的椅上,摇晃着脑袋安慰她。 “我们族的狐狸阿姨下崽,都是一窝一窝的,很快就生完了,能生七八个呢!” “你只生一个,有什么好怕的。” 对于这样的安慰,怀音抽了抽嘴角,不去看那只蠢狐狸。 她怕自己忍不住揍它。 君故适时握住了她的手,其实神尊大人也有些忐忑。 这是数万年来,他第一次迎接自己的子嗣,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 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 山上的人没一个有繁育后代的经验,九尾伸着爪子建议从狐族将她奶奶请来。 怀音本不愿答应,九尾已经很不靠谱了,不知道它奶奶又是个怎样的个性。 她有些怕自己无福消受。 但君故却出人意料地同意了。 怀音用控诉的眼神看他,君故只是摸着她的脑袋安慰,“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九尾口中的奶奶是个很慈祥的老人,脸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皱纹。 虽然是狐族的长老,却没什么架子,来之后便只是问了怀音腹中胎儿的情况。 然后便着手准备了接生的事宜。 对于自家孙女要给这未出世的小婴儿当神兽这件事,竟提也未提,似乎半点不在意。 这倒是让怀音很是诧异,要知道灵兽大多都是骄傲的。 绝不会平白无故认主。 但她旁敲侧击的询问时,白芷只是淡淡笑了,“小铃能跟在您身边,是一种福分。” “我并不怨恨,也十分庆幸,您的女儿,想必会跟你一样,是一个好的主人。” 白芷便是九尾的奶奶,也是当今狐族一脉的长老。 怀音也是此刻才从她的嘴里得知,九尾的名字,叫做白铃。 姓白,那便属于青丘一族,上古福地。 即使是怀音,也从不曾踏足那样的地方,那些灵物守在一寸方圆之地,与世隔绝。 从来是跟凡间的修士沾不上什么关系。 从古至今,有多少人,想要得到青丘九尾狐的认可,可却从没有一个人真正收付其中的神兽。 可见其傲慢。 而就是这样傲慢的狐狸,却巴巴跑到了怀音的面前,舔着脸说我要认你的孩子为主。 还无所不用其极的撒泼打滚。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隐秘,实在让人好奇。 可知情者不愿多说,怀音也不想过多追问,引起别人的戒心。 总归若是她们真有所求,到时候也会说出来。 九尾白芷的手艺,可比君故好上许多,有她在,怀音也终于能换换口味。 在临近生产的一个月里,怀音脸上又圆了一圈,看起来竟像是婴儿肥。 临盆的那一日,怀音刚见了红,还有些发懵不知所措。 白芷便赶紧将人扶进了房间躺下,又让君故去准备烧开水,赶走了捣乱的白铃和大老虎。 虽然怀音的真身是一条龙,但此刻终归是人类的躯体。 修者生子与普通凡人没什么两样。 要经历漫长又痛苦的折磨。 怀音躺在榻上,很快便感到了下腹绵密不觉的疼痛,如针扎般。 似乎永远也不会停歇。 死死咬住了唇,怀音本不打算呼痛。 她从前也是经历过无数历练,本觉得这点疼痛还能忍受。 但随着肚子被拽住收缩又拉扯,钝刀子割肉般,终于是忍不住叫出声。 君故远在柴房里烧水,听到怀音的痛呼,手忍不住微微颤起来。 从前若有人敢说神尊殿下心神不宁,连手都会害怕到发抖。 君故绝对会将这人吊在落日崖三天三夜。 可当真的面对怀音分娩的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真的会害怕。 那种恐惧到无以复加的感觉。 君故不愿意再想,匆忙又打了一桶水,倒进锅里烧热。 这原本能用法术完成的事情,他如今却想自己动手。 或许此刻只有多做些事情,才能压抑住心中的恐慌,让他感觉不那么害怕和担忧。 白虎扒在窗户上,正在和翻肚皮的九尾打赌。 “我猜是个女孩,我家主人爱吃辣,凡间都说酸儿辣女。” 对于这个猜测,白铃嗤了一声,表示了反对,“昨儿还吃了一大盘山楂,看得我牙酸。” “阿音肚皮还是尖的呢,我奶奶可说了,怀的定然是个大胖小子。” 两只神兽争论起来,吵得面红耳赤,谁也不让谁,似乎下一刻便又要干起仗来。 房间里的怀音正因为胎位不太正,一直疼得发出闷闷的哼声。 听到门外两个闹声震天,白芷揉了揉眉心,终于暴怒。 白铃和大老虎你抽我一巴掌,我薅一把你的毛,打得正不亦乐乎。 旁边的门却骤然开了,一个穿着衣服的人身狐狸头双手叉腰,冲到了两只灵物身边。 伸出双手握紧,各往两个家伙头顶狠狠锤了一拳。 白虎和九尾瞬间疼得哀嚎,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又双双被拎住了后颈,往花圃里一砸。 整个身子都被埋进了厚厚深深的泥土里,只露个脖子在外面。 两只神兽面面相觑,还没来得及讨饶或是道歉,那人身狐狸头的家伙又风一样冲进房间。 “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白虎吞了口口水,有些不知所措,“那,那是谁啊?” 九尾摇了摇头,晃落了头顶的一片枯叶。 比起一脸懵逼的白虎,它倒是淡定很多,毕竟从前经常被这么教训,早就习惯了。 “那是我奶奶啊。” 虽然化身成了人类的模样,但每当生气或者愤怒的时候,又会不由自主现出了狐狸脑袋。 他们凡人管这个叫什么来着? 好像叫做露马脚! 虽然它们是狐狸而不是什么马。 九尾装模作样地科普着,而白虎似懂非懂。 两个人原本还像两只气急败坏的公鸡,如今成了难兄难弟,气氛又诡异地和谐起来。 至于为什么不从花圃里出来再聊天 当然是因为白芷奶奶提前便施加了咒术,封印了两只的修为。 让他们只能被埋在泥土里反省。? 第205章 痛楚。 君故很快烧好了热水,端着盆经过花圃的时候,很自然便看到了两个倒霉蛋。 对上了九尾和白虎殷切的目光。 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君故目不斜视,转身便走到了房门口,敲响门。 对于君故没人性的行为,白虎骂骂咧咧,而九尾小声诅咒,两人都在心底将男人问候了一遍。 狐狸头的白芷奶奶此时已经平复心情,恢复了人类苍老的模样。 接过那一盆热水,老奶奶便要关上门,却被君故阻止。 “我能不能陪着她?” 对于这个要求,老狐狸奶奶当然是断然拒绝。 无论在人间还是修真界,对于男子进产房这件事大多讳莫如深。 白芷黑着脸,“砰”地一声关上门。 堂堂神尊,头一次吃了个闭门羹。 君故沉默着,却没离开,站在了产房的门口一动不动,像一块顽石。 怀音疼了整整一天一夜,满身都是冷汗。 剧烈的疼痛模糊了她的意识,嘴唇被咬出了一道道血痕。 白芷奶奶也是急得满头汗。 她替村里的母狐狸接生不知凡几,还是头一个像怀音这么难熬。 整整一夜了,连肚里那小子的一根毛都没看见。 倒真是个磨人的孩子。 怀音疼得近乎晕厥,她也没好到哪里去,急得像是被热油烹煮热锅上的蚂蚁。 直到产妇的哼声渐渐小了。 白芷奶奶心中一惊,自然知道这不是什么好症状。 从前狐狸家族产子时候每每如此,都是要胎死腹中的惨状。 这时君故终于再也顾不得什么,推门冲了进来。 白芷还没来得及教训什么,怀音呜咽了一声,对着来人便伸出了手。 “师父,我好疼。” 带着哭腔的微弱语声,让君故心中一抽一抽的疼痛,“阿音,对不起,是我的错。” 他贴在怀音的耳边,语声沉沉,带着懊恼和悔恨。 这一刻,君故深深地责怪起自己,若不是一晌贪欢,也不必让阿音承受这样的折磨。 伸手抚在那高高耸起的肚皮上,他输送了几分自己的真气。 终于让怀音感受到的疼痛不那么剧烈。 只是过于难耐的折磨,早让怀音失去了大半的力气。 汗水浸湿了额边的头发,她从没体验过这种痛苦,似乎永无尽头的折磨。 “师父,我会不会死啊?” “不会。” 君故的语声坚定,将下巴靠在了自己妻子的头上,语声温柔又坚定,“阿音,你相信我吗?” 怀音疼得没什么力气,靠在师父的肩头,轻轻“嗯”了一声。 听到这个回到,神尊似乎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 一手轻轻捂住了怀音的眼睛,另一手横于她腹前,某种淡白色的光晕从男人的手掌心溢出。 这光晕仿佛有着治愈人心的作用,怀音瞬间感觉自己腹中一轻。 对于什么都看不到的她来说,痛苦似乎都被抚平。 但对于看着一切的白芷奶奶来说,眼前的一幕却有些过于凶残了。 男人伸手慢慢插进了女人的小腹中,将那皮肉一层层扒开,掏出了一个有些血淋淋的生物。 白芷张大的嘴巴还没来得及闭上,君故已经将那团子扔到了她的怀里。 连胎盘都还未剪断的婴儿眼睛眯着根本睁不开,张着嘴便哇哇大哭起来。 就好像人间最普通的一个刚出生的孩子。 老狐狸眉心跳了跳,连忙抽了个剪子剪断了脐带,熟练地打了个结。 又用热水给小崽子洗了个澡,用柔软的布包裹了起来。 君故依旧伸着手,柔软的光晕在怀音的肚子上流转。 很快那空洞血淋淋的伤口,便尽数愈合,连一条疤痕都看不见了。 当君故收回手的时候,脸上惨白得如一张纸。 为怀音取出腹中的孩子和疗伤,几乎榨干了他仅剩的修为。 如今他的所有做法,都是在燃烧最后的生命。 但即使如此,他也绝不后悔自己的做法。 怀音躺在自家师父的怀里,全然没发现君故的身体有些摇摇欲坠。 腹部瞬间的轻松让她又惊又喜,“师父,我们的孩子,已经生下来了吗?” 君故搂着她,替她捋开了汗湿的发,温声道,“是的,你好好休息。” “可是我想看看他!”怀音难得执着地仰起头,语气里带着某种撒娇的味道。 后者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妻子,最终将白芷奶奶手上的团子抱了过来。 方才还血糊糊的小家伙已经被清洗干净了,脸上的皮肤有一点泛红,双眼紧紧闭着。 像是陷入了某种美好的梦境中。 怀音看着小家伙圆滚滚的脸,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忽然便感到眼眶酸涩。 几乎落下泪来。 这是她拼尽全力生下来的孩子,是她和师父的骨肉。 他们在这世界上留下的存在和血脉。 真好! 而君故也顺着怀音的目光,看向了那个有些娇小的团子。 真是个磨人的小家伙,让她的娘亲疼了很久很久。 可如今睡着的模样,却像是个乖巧的小可怜。 圆滚滚的脸颊上有两团粉红,还太稚嫩了,根本看不出像谁。 君故看着看着,心便软成了一片,这个孩子和怀音一样,都是他在这世上仅存的牵挂。 希望这小家伙能够继承自己的心愿,好好地照顾他的娘亲。 小小的团子还在熟睡。 全然不知道自己的爹爹,已经给自己安排上了如此艰巨的任务。 看着已经平安产下小崽子,白芷奶奶本打算离开,却被怀音有些诚恳地央着留了下来。 到底是初为人母,怀音对于如何照顾小家伙有些摸不着头脑。 于是白芷便一点点教她。 君故当然也难得笨手笨脚地跟着学习。 但他一碰到小家伙,小家伙便会嚎啕大哭,根本不让他抱。 神尊难得吃瘪,心中暗自忖着,这东西是不是还记着刚出生时,自己将他扔给白芷的仇? 小家伙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从来不看君故的脸。 但凡两个人在一起,便嚎个没完没了。 颇有些不共戴天的架势。 但换了旁人,无论是怀音还是白芷,抑或九尾和白虎两个神兽驮着,也只会咯咯地傻笑。? 第206章 包子。 怀音磨着君故给小孩子起名字。 神尊听见妻子的要求沉默了很久,转头又看了看傲慢地完全不搭理自己的团子一眼。 有些淡淡道,“都这么胖了,不如便叫包子。” 那原本缩在摇篮上傻呵呵笑着的团子瞬间转过头,犀利的目光狠狠瞪向君故。 后者当然是毫不犹豫地反瞪回去。 “包包子?” 对于自家师父的取名能力,怀音表示有一丝丝难以形容。 或许是为了说服妻子,君故幽幽道。 “凡间都道是,贱名好养活,你看白虎,堂堂一只神兽,不也叫做大宝。” 这胡咧咧的一番话,倒是让怀音品出了几分道理。 摇篮上的小婴儿扯起嗓子嚎叫起来,打断了君故未说完的话,同时也得到了怀音的关心。 君故看着自己的妻子,匆匆忙忙跑到了那小混蛋的摇篮旁边,掀起衣服准备喂奶。 而那小家伙还不忘得意地对着自己一挑眉。 神尊殿下忍不住磨了磨牙,木着脸走到了怀音的旁边,拉起了她的衣服。 “他已经很大了,该喝些其他的东西。” 女孩眨了眨眼,看着面前刚出生不到三天的小崽子,又看向自家师父。 君故肯定地点了点头,给了她一个毋庸置疑的眼神。 怀音: 甚至不用细想,怀音都能明白自家师父又闹起了别扭。 至于为什么,除了与这小家伙斗气之外不做他想。 明明是亲父子,却好像是前世结了仇一般,每每看向对方都是不屑一顾。 小家伙越长大一点,那脸便越像师父。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瞪人时,也与君故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师父从前明明是高高在上的神尊,喜怒从不行于色。 但对上小家伙,却往往也变成了个小孩子。 怀音无奈地浅笑,却还是顺着师父的心思拉上衣服,而递给了小家伙一瓶温热的羊奶。 小家伙眼见着到嘴的鸭子飞了,瞪圆了眼睛,下一秒便中气十足地嚎哭起来。 那声音,说是惊天动地也不为过。 怀音有些头疼地看着眼前这副场景,又抬头有些求救般看向君故。 毕竟是君故惹出来的乱子,只能靠师父自己去解决。 君故抄着手,站到了自家小包子的面前,就那么冷冷看着面前的小家伙哭闹不止。 怀音当然想安慰,可君故却紧紧拉着她的手,根本不让她靠近。 小家伙哭得面红脖子粗,君故却始终没有动容。 终于喘了一口气停下来时,男人才抓紧了怀音的手,伸到小包子的面前。 冷声如同宣告般,“这是我的妻子,你的母亲,而我是你的父亲。” 怀音看着自家师父闹脾气的模样,只觉又好气又好笑。 但也没有阻止。 小家伙懂事似乎很早。 刚出生没两天便会骄纵地闹脾气。 面对着君故总是刻意偏转过头,在君故怀里也总是声嘶力竭的哭嚎不休。 怀音很想告诉他不可以如此。 但总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今天师父既将这一切挑明,怀音也愿意让小家伙长个记性。 虽说还是心疼,但好歹忍住没有将小团子抱起来安慰。 小包子瘪瘪嘴,似乎终于意识到,根本没人会帮他,终于不哭了。 委屈巴巴地冲君故伸出了双手,做出一个要抱的姿势。 好家伙,还是个会看人眼色的团子。 君故当然不想抱这家伙,但架不住怀音一直扯着自己的袖子。 无奈伸出了双手,将那小包子一把抱了起来。 这还是这许多天来,他第一次将这奶香奶香的小家伙拥进怀里。 颇为奇妙的感觉。 小包子乖巧地窝在君故的怀中,难得安静,只是埋在君故胸膛上的小脸,露出了一抹坏笑。 下一秒,君故便感觉胸口一阵温热。 不知名的液体从浸湿了衣物。 君故甚至能猜到那是什么。 怀音呀了一声,刚要把使坏的小家伙接到自己手中。 君故却有些温柔地拨开了她的手,“照顾了他这么多日子,你也累了,去好好休息。” 怀音舔了舔唇,总觉得自家师父的笑容有些说不出的寒意。 但团子毕竟也是师父的骨肉,两父子的关系总不能如此僵硬下去。 怀音还是选择听从君故的意见,留给了两人独处的空间。 小包子张大了嘴巴,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却根本不能说出什么挽留的话。 他还根本就不会说话! 团子并不是什么精彩绝艳的小妖怪,刚出生便有强大的能力和意识。 他只是比普通的小孩子敏锐很多。 在出生时感受到了君故对他有些浓浓的敌意。 彼时因为担心怀音的身体,君故却是对她腹中的孩子生出了一丝怨怼。 很浅淡的情绪,却依旧被小包子捕捉到了。 所以在出生后的这些天,包子才会十分拒绝君故的靠近。 并不断使坏。 君故一开始,本来也怀疑自家儿子是不是什么老妖物夺舍重生。 可左看右看良久,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只是香香软软的一个团子。 这才松了一口气。 至于小包子为什么讨厌自己的原因,君故想了又想,也慢慢回忆起了那一日自己的行为。 对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充满敌意,甚至将人丢到素不相识的人手中。 也难怪这小家伙会生气。 沉默着替包子换了条尿湿的裤子,又将之安置在了摇篮床上。 君故将那瓶羊奶拿了起来,递到了小家伙的嘴边。 哭闹了很久,小东西也是真的饿了,当即便咕嘟咕嘟大口喝了起来。 只圆溜溜的眼睛一直瞪着君故。 颇有些不服气的模样。 君故淡淡看着面前的团子,即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小家伙和自己长得实在很相似。 但脾气从来是两个极端。 比如他就从未有过与这面前的小包子一样,有过任性和哭闹的时候。 君故记得自己的童年,是在漫无边际的银河中度过的。 他和师姐星澜一样,是天道一手教养长大,作为人间执行者的存在被养大。 他们接触到的,从来是常人无法想象的残酷。 第207章 和好。 当初的君故,本只是星澜的替代品。 四海八荒但凡数得上姓名的老一辈仙人都清楚。 时过境迁,星澜的消失带走了所有的隐秘。 如今的众人,只知道他是高高在上的神尊,并不知道从前那些过往。 被天道的培养,他们在刚出生时,便要经受真火淬骨的痛楚。 他们几乎是在火焰中长大的。 君故来自于天地间最纯粹的灵气,数万年凝聚、数万年成形、数万年生出灵智、数万年成人! 他几乎是这人间最亘古长久的存在。 漫长的岁月让他变得淡漠而僵硬,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跟一个婴儿交流。 看着面前柔软又稚嫩的生物,君故梗了梗,话至嘴边,却始终不知道如何说出口。 倒是小包子喝完羊奶后,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紧接着便转过身,用屁股对着君故,一副高贵冷艳的模样。 他当然还没原谅这坏家伙,对他凶巴巴的。 完全不像另一个会对着自己温柔的笑、会照顾自己的人。 君故有些迟疑的伸手,小包子下意识便要躲避。 但神尊又怎么会允许小家伙这么轻易便躲掉?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不容置疑地扣在了小包子的头上,有些僵硬地抚摸着。 “我不是故意凶你的,对不起。” 这大概是君故除了在怀音面前,第一次说出道歉的话。 堂堂神尊,万人崇敬。 从前君故也几乎以为自己是不会低头的。 于是便出现了一个怀音。 在他有些冷清的生命中留下来浓墨重彩的一笔。 后来君故认为,怀音便是自己此生最大的劫,绝不会有第二个人让他如此辗转反侧。 于是,又出现了一个小包子。 这是他和阿音血脉的延续,也是他们存在过的证明。 君故自幼过得,便是有些惨烈的生活。 他并不打算那样教导他的孩子。 只要能同阿音一样平安顺遂,便好…… 所以,自己或许该做好一个父亲该做的事。 这个想法萦绕心头,君故选择了诚恳地道歉。 小包子依旧背对着君故,眼神却有些迟疑起来,似乎被触动了。 他比寻常的小家伙聪明很多。 当然明白,面前的这个人是自己的父亲。 虽然还不明白这个称呼的概念,但每每那个温柔的女人对自己重复时,小包子还是记住了。 女人很喜欢自己的这个父亲,看着他时眼睛都在发光。 小包子很喜欢女人。 这个应该被称为母亲的存在。 从很久很久开始,他便在她的腹中慢慢成长。 她是小家伙未来到世上的时候,最熟悉和最亲近的存在。 女人小心翼翼在自己面前提到男人的时候,总会不自觉长叹一口气。 小包子知道她是在担心。 不想让她担心的念头在此时战胜了所有。 于是小包子扭捏了一会儿,便翻了个身面对向君故,开始哼哼唧唧。 奶声奶气的调调,让人根本听不清楚到底在说些什么。 君故却很认真地倾听着。 他们血脉相连,他是他的父亲,不用语言,他便能窥破自己幼崽的那些稚嫩心思。 同样是为了怀音,父子俩终于达成协议,和平相处。 对于这个结局,几乎所有人都是开心和欣慰的。 唯有白虎,看到之前与自己站在同一阵营,与君故争锋相对的小团子。 眨眼之间便叛变,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模样。 忍不住怒从心头起! 它和九尾像树桩一样,被生生插在花圃里。 君故经过明明看见,却假装看不见。 害它们足足被埋了三天三夜。 还是怀音能下地的时候,才哭笑不得地将两只兽放出来。 大白虎在对主人感激涕零的时候,又对君故恨的咬牙切齿。 可惜君故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任人宰割的小家伙。 如今的白虎,对于打败面前这个现任神尊,并没有什么自信心。 只是看到他在小家伙面前吃瘪,还是忍不住乐开了怀。 偏偏这小包子,连几天都坚持不住。 便又对君故有了好脸色。 白虎气鼓鼓。 可是没人能理解它的情绪。 连身为难兄难弟的九尾也不能。 如今的白铃,正沉浸在守护未来主人的喜悦里,无法自拔。 白虎对此唾弃极了。 当初这蠢货狐狸还天天嘲讽自己,啰嗦了一大堆认主的坏处。 会被修者当成奴隶,欺辱践踏。 但如今竟然自己啪啪打脸,还高兴地认了自己主人的孩子当主人。 就很离谱! 白虎甚至都不知道,九尾这个杀千刀的,到底在打着什么主意。 每每好奇问到,这家伙只是转移话题。 等到怀音终于能独立照顾小孩子的时候,白芷奶奶终于决定离开了。 这次无论是谁规劝也不好使。 白铃和白芷分别的时候,目光中有些不舍,带着十分眷恋。 白芷更是摸着小狐狸好一番叮嘱,“今后要听话些,不要顽皮,也不要闹事。” 白铃难得乖巧地点头,沉默聆听教诲。 这当然是从前绝没有过的。 大白虎抱着两只前爪,像人一样倚在门框上,啧啧称奇。 怀音则抱着小包子慢慢晃着哄入睡,眼前的这一幕,让她眉头忍不住轻轻皱起来。 九尾一族似乎出了什么事。 又或者即将要出什么事! 这才会让白芷奶奶抛下一些,也要将白铃送出来,留在他们这些人类修真者身边。 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这些灵物亲近从来不喜欢的人类呢? 这个问题都答案,怀音不得而知。 下意识回过头看向自家师父,君故的眼底一片温柔。 甚至对着自己浅浅一笑。 似乎没将九尾他们的事情放在心上。 事实上,君故如今剩下的日子,多活一日,便少一日。 自然很不愿意为闲杂人等费心。 与其多生出事端,他宁愿安静陪在妻儿身边,再多一些日子。 却终归架不住怀音是个好奇的。 虽然自家师父什么都没说,但依着怀音的猜测,君故约莫是知道些什么事情的。 她曾见白芷奶奶私下跟君故说些什么。 只是她一来,两个人便又都沉默了,一言不发。 她当然忍不住追问过,白芷奶奶却只是打了个马虎眼。 第208章 认主。 不仅是白芷奶奶,连白铃也对这个问题退避三舍。 仙府中的岁月宁静悠长,小家伙似乎见了风便长,如今已经能一个人坐和爬行。 只是还不能站起来走。 也正因如此,包子才没能一个人成功从摇篮越狱。 自从能动弹之后,这小家伙便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让她的父母一颗心总是提着。 生怕他又心血来潮,想从摇篮中爬出去感受外面的世界。 怀音这才明白,自己那表面乖巧的儿子,精力总是十足爱闹腾,像极了个小捣蛋。 也幸好自己也尚算年轻,最近这段时间身体也休养不错,倒还有精神陪这坏小子折腾。 大白虎也很是兴奋,或许是很久没有见过年轻的生命。 对于小包子胡乱揪它皮毛的骚操作,白虎放任自流。 相比之下,九尾便淡定许多。 只是看向小家伙的时候,偶尔会出现些呆滞的神情。 怀音看在眼睛里,心中的疑窦更生。 倒不是她产后一惊一乍。 实在是白铃的表现有些太奇怪的,有些不符合常理,让人忍不住生出戒备。 傍晚的时候,白铃终于拖着软乎乎的尾巴靠近了小包子。 这还是她第一次距离自己未来的小主人这么近。 虽说这小家伙还在腹中的时候,便被白铃给预定好了,但当他真的到来时。 这只九尾狐狸却似乎并没有很高兴和兴奋。 怀音以为,那么热切地认主,许是应该对小家伙有什么特别的感情。 但如今看来,事情似乎并不是她想象的那般。 而是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阴谋。 白铃凑到了怀音的身边,细细的女声中似乎带着某种恳求,“我能背一背他吗?” 对于这个要求,身为人母本能的担忧,让怀音有一瞬间的迟疑。 但面前这只雪白的狐狸毕竟是她为儿子钦定的神兽。 若是连碰都不让碰,又实在说不过去。 何况,怀音是真的很好奇,九尾一族在卖什么关子、藏着什么秘密! 于是她将手中的小包子递了过去。 白铃立刻变大了身体,长高到怀音腰间差不多的地方。 怀音将儿子放在了狐狸的腰上,但为了固定小家伙,还是没有放开手。 小包子在坐到九尾背上后便死死抓紧那兽脖子后的一圈毛。 如果白铃的脸上能做出表情的话,那此刻的她便是一张生无可恋脸。 她不喜欢这个小坏蛋。 这么一丁点大就会揪她毛的小坏蛋! 白铃是九尾狐族长老白芷的孙女,也是年轻一辈中修为拔尖的存在。 曾经的她,自然是意气风发,骄傲和任性的。 对于人类、修真者,几乎所有的灵物都报以厌恶的态度,几乎所有灵物都遭受过人类的捕杀。 这样灭族的仇恨,无论哪种生灵,都是会深深刻在骨子里记住。 基本上没有灵物会出于自愿完全依附别人。 白铃当然也是如此。 但是九尾一族遭遇了巨大的灾难,若是她依旧坚持自己的那些骄傲。 最终只能像同族一样,最终落得个殒命的下场。? 白铃当然不惧死。 但白芷奶奶却是不想让她死的。 无论是出于对于族中小辈的呵护,还是心疼自己还算年幼的孙女儿。 白芷最终为她找到了她认为最好的主人。 天外天的小师叔,当世神尊的小徒弟,也是神女星澜留下来唯一的血脉。 身为上古便存在的神兽,白芷奶奶知道的自然更多些。 星澜是第一个与灵物缔结血脉契约的神只。 从前人们驱使神兽,可从没想过与神兽订立什么平等的约定。 在许多人看来,兽便是兽,是可以利用时的工具,伤了死了再抓一只便是。 但星澜订下了所谓血脉的契约。 使一个人、一个修者,一生只能拥有一只灵物。 即使这只灵兽受伤,修者也必须要付出代价为其疗伤,不然自己也会境界跌落。 因为血脉契约,同心相连,伤害自然也会相互传递。 对于星澜此举,人间有人欢喜自然有人谩骂。 但对于所有的灵物来说,这无疑是保护他们的一种方法。 不同于许多人类的忿忿不平,灵物们纷纷将星澜视作保护神。 自然也有许多灵物想成为星澜的座下神兽。 但星澜早便有了一只白虎,所以灵物们扼腕叹息之余,也只能作罢。 但这些蜂拥而上的灵物,原就是些保护不了自己的弱小灵物。 像九尾这样强大的,本不该是这样一副上赶着认主的模样。 但白芷奶奶还是找到了星澜的继承人,用尽各种方法逼迫自己的小孙女去认怀音为主。 甚至在怀音继承了白虎后,依旧没有放弃,订下了她腹中的小家伙。 白铃少说也有万年修为,跟着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初生婴儿,委实是有些浪费了。 因为神兽的实力与主人的挂钩的。 堂堂九尾狐实力强横,但一个牙牙学语的婴儿连旁人的一拳都挨不了。 只会拉低白铃修行的脚步。 但即使知道这些,白芷奶奶还是认下了。 甚至亲自出山,为怀音接生,只为了这个孩子能平安降世。 如此的奔波劳碌,其实只是希望自家孙女能找到一个稍微好些的主人。 九尾一族实力固然强大,但如今天地之间的灵气已经很稀薄,并不适合灵物生存。 他们这些老一辈的灵物,大多衰退了下去。 族中也再没有了新生命的出生。 部落中的青壮年越来越少。 族群将灭 找到一个主人,至少能够跟随主人活下去,活得更久一些,或许便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九尾一族的年轻一辈,大多捏着鼻子找到了自己的主人,即使不喜欢。 但为了活命,别无他法。 白铃是拖到最后的一只狐狸。 是白芷奶奶几乎以死相逼,才逼得她终于答应为自己找一个主人。 开始寻找的时候自然漫无目的。 白芷奶奶灵光一转,便想到了传说中的那位神女。 她是少数几个上古老妖怪里面,没有被天道清楚记忆,还记得许多东西的人。 若是不得不找主人的话,合该找一个善良可亲的。 第209章 反噬。 怀音当然是最好的人选。 天之娇女,六界八荒流传的,除了她的高傲,便只余优秀。 跟着一个优秀的饲主,自然也会提升神兽的修为。 白芷奶奶心知她的孙女是个醉心修炼的,那认下怀音为主也并非是一件坏事。 可惜的是,人算不如天算。 她们到底是晚了一步。 让白虎捷足先登。 不过白虎当初便是星澜座下的神兽。 上古四大神兽之中最强大的存在,她们九尾一族到底还是比不上的。 于是退而求其次,便选择了怀音的孩子。 幸运的是,怀音也欣然同意了。 即使只是为了一个承诺。 九尾狐族虽然比不上上古四大神兽的血脉醇厚,但也差不了多少。 修炼了万年的九尾成为一个婴儿的座下神兽,怎么都算是这个小婴儿撞了大运。 前提这婴儿若不是神只留下血脉的话。 白芷奶奶到底心虚地忽略了,小包子是君故和怀音的孩子,身上本就留着最精纯的神只血脉。 但不同于她对怀音和小包子的推崇。 白铃并不喜欢这个小坏蛋做自己的主人。 他揪得自己皮毛生疼。 白铃从前在狐族的时候,也是被娇生惯养长大的,自然没受过这等委屈。 不同于白虎的粗糙,或许女孩子到底敏感一些。 将小包子又送回了怀音的手心里,九尾一溜烟跑得便没影了。 怀音纳闷地看着这一幕,有些不明所以。 明明是白铃自己要背小家伙的,可还没一会儿,便又风一样跑掉了。 真不知道这狐狸心里在想些什么。 或许是白虎被小包子揪毛时候的波澜不惊感染了她,让她觉得或许被揪一下皮毛并没有什么。 从而忽略了白铃的感受。 白铃一个人蹦到了树林里,有些郁闷。 对于她来讲,主人这种东西本就是负担,她只想潜心修炼,踏上成仙的道路。 若是成年的饲主也就罢了。 还能交流几分。 当主人被迫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团子后,白铃都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态度对待。 对于奶奶的做法,她并没有生出什么责怪的情绪。 白铃当然知道,白芷也是没有办法之中的做法。 若是能有其他活下来的机会,白芷奶奶当然也不会放任自己成为别人饲养的神兽。 既没有办法,便只能接受。 九尾狐白铃长长叹了一口气,若是有人在场的话,定会觉得十分惊讶。 一只狐狸,居然如同人一样,学会了无奈的叹气。 然而无人能够看见,白铃只能一个人自怜自哀。 在白狐狸翻滚着叹气时,远远出现了一抹幽深的紫色光芒。 伽御辛再一次出现了。 这一次,她的目标又瞄上了白铃。 这只傻乎乎的九尾狐。 既然傻又没有心眼,那便意味着好操控,就如同当初的叶桐。 然而在伽御辛出现的瞬间,原本坐在摇篮旁边哼着催眠小调的怀音,却突然闭上嘴。 猛地抬头看向远处的暗色天空。 君故也微微皱起眉。 夫妻俩只是对视了一眼,神尊又做起了手里的木工活,而怀音继续唱起了摇篮曲。 一刹那的凝滞。 又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伽御辛其实绝少和怀音他们起正面冲突。 这红衣魔女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躲在阴暗中窥视,逐个挑弱点击破。 之前的叶桐便是个极好的例子。 在所有人都没心思关心和发现的时候,便落入了她的圈套,行欺师灭祖之事。 虽然最终悔悟,却永远失去了性命。 所以当她发现白铃对怀音的儿子、她的饲主产生不满时,她便再一次出现了。 这次的目的,自然是要蛊惑这只九尾。 灵物当然不比人,即使这是只狐狸,被誉为狐族中最精明的九尾,伽御辛也未放在眼里。 长久以来的成功让这魔女放松了警惕,难免有些自傲起来。 伽御辛慢慢走到了正在翻肚皮的狐狸身边,蹲下了身子,伏低了姿态。 “小狐狸,你好呀。” 白铃懒懒抬了抬眼皮,冷冷看着面前的女人。 它虽然幻化得娇小可爱,可却实实在在是个修炼了万年有余的九尾狐。 自然是傲慢的。 寻常人根本不能与它搭上什么话。 况且面前这个女人,不用凑近都能闻到她身上有些浓浓的尸臭味。 也不知道杀害了多少生灵,惹出这一身孽债。 白铃自然也懒得理会她,只冷漠又不屑地看着,看这女人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伽御辛看这狐狸对上了自己的眼,心中不由得一喜。 她这双魔瞳足足修炼了千年,威力不容小觑,与她对视的生灵都会受到她的心理暗示。 最终沦为她的杀人工具。 但这红衣魔女聪明一世,却到底忽略了一件事情。 狐狸本就是魅惑人心的妖怪。 九尾更是其中的翘楚! 白铃只是看着长相乖巧罢了,身为狐狸,摄人心魄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又怎么可能会被区区一双魔瞳操控? 伽御辛眼中紫芒闪过的时候,白铃森然的眸子也变得绿莹莹的,死死瞪向女人。 下一秒,伽御辛竟感觉自己的眼睛又肿又痛,再也睁不开。 脸上还有些不明的液体滑落。 闭上了眼睛的女人根本看不见,伸手胡乱摸了在鼻间嗅着,只能闻到明显的血腥味。 她的魔瞳,竟被反噬受到了这么严重的伤害。 这是伽御辛根本没有预料过的。 九尾狐罢了,再厉害也终究是个上不台面的兽类,又怎能与万物之灵相比? 伽御辛自从爬上这个位置后,便再没吃过亏。 从前伤害欺辱过她的人,都被她一一抓起来,折磨致死。 甚至她最恨的、那个身为神女的星澜,也早就死在了天道的惩罚下。 这世间似乎根本再没什么能被她放在眼里。 至于怀音。 那只是茶余饭后的一点小游戏罢了,星澜的女儿,也一样是个该死的野种。 所以她才不打算放过。 而是一点点玩弄和折辱。 却没想到今儿能在这只狐狸的手上吃这么大亏! 伽御辛轻轻笑了,只是挂着两行血泪的笑容,看起来委实让人害怕又厌憎。? 第210章 煽动! 所谓神憎鬼厌,大抵便是如此! 白铃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只觉得嫌弃的很,忍不住偏转过了脑袋。 再也不去看她。 伽御辛阴测测地笑了,她倒是没想到,面前这稚嫩的狐狸精修为竟如此高超。 能将自己的一双魔瞳伤成这般模样! 但越是如此,她心中便越觉得兴奋不已。 将这样的对手推向怀音和君故,那必然会给那对狗男女造成巨大的困扰。 女人摸索着慢慢坐到了一边,完全没有瑟缩和退避的模样。 引得白铃好奇看了她一眼。 身为一只九尾,她接触的人极少,还从未见过这么奇怪的女人。 明明心怀着恶意,上来便想要行一些下三滥的手段控制。 在被自己轻易拆穿并遭到反噬受伤后,竟半点也没感觉到害怕和想逃离。 普通人遇到这样的状况,不是立刻便脚底抹油了吗? 这女人倒是有些意思。 白铃翻了个身趴在地上,有些好奇道,“你是谁?” 伽御辛所做的,当然是为了能和这狐狸搭上话,白铃开了口,她哪里还有不接话的道理。 “奴名唤阿辛,是一名微不足道的修者。” 这时候,她倒是将自己的姿态摆得很低很低。 即使内心里是看不起和厌恶这九尾的,但为了自己的目的,曲意逢迎早成为了本能。 白铃冷冷笑了,“一个普通修者,便能闯进昆仑山?” 娇滴滴的语声中带着一丝嘲讽。 她只是不谙世事,又不是傻,狐族一向都是最精明的。 白铃身为其中翘楚,当然不可能是什么纯真无邪的大呆瓜。 伽御辛的面色却没有丝毫改变,“我确实是特意来找九尾大人的,只因有一事相求。” 倒是很直白,开门见山地提出了自己的来意。 白铃没有说话,有些安静地趴在地上,甩了甩尾巴。 她并不认识伽御辛,更不知道这女人是怀音、自己饲主娘亲的死敌。 既然女人服了软,也不会死磕着跟女人过不去。 何况青丘狐族是修仙,不染尘世半分因果,自然不会杀人,虽然面前这女人一看便是个邪祟。 白铃也没什么兴趣。 没听见狐狸的开口回答,伽御辛直起了身子,有些惶急道。 “即使这件事情与九尾一族的兴衰有关,大人也没兴趣吗?” 听到女人的话,白铃猛地皱起了眉头,语声变得有些严厉,“你在说什么!” 九尾一族即将覆灭这件事太大,族中弟子个个守口如瓶。 白铃根本没想过,会有一个外族人,一口便道出了它们想掩盖的秘密。 这女人到底是从何处得知? 伽御辛伤了眼睛,看不见九尾如今慌张的模样,但大概还是能想得到的。 唇边忍不住溢出了一抹浅浅的笑容。 高高在上的九尾,被人尊为狐仙的存在,说到底,只不过是低贱的狐狸罢了。 蠢得要命! “大人息怒,奴此来便是有一个办法想告知于您,能够破除九尾一族即将陨落的既定命运。” 虽然心中不屑的很,伽御辛面上还是做出了一副恭敬的模样。 为了欺骗这九尾狐狸,她倒是全然不在乎什么面子。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这是很久很久以前,她在被各大门派追杀时,便已明白的道理。 稍微的示弱,只是以便在将来,能将人踩进更深的泥里。 白铃沉默了很久,她当然不愿意相信面前的女人,可心中却忍不住生出一抹期望。 若是她说的是真的呢? 若真的能拯救九尾狐族的命运呢? 她自幼长在狐族,狐族的每一个人,都是她的亲眷。 若是可以的话,她当然想保护他们。 伽御辛的话虽然痴人说梦,却还是说动了白铃,让她忍不住去听这女人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虽然看不见,但红衣魔女还是感觉到小狐狸慢慢爬到了自己面前。 有些骄矜地开口,“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没有直接问如何破除九尾一族的宿命,而是选择了这样一句话来开启话题。 白铃无疑还是存着些戒心的。 伽御辛淡淡笑了,这次的笑容倒带了些真情实意。 只是挂着两行血泪,像极了坟墓中爬出来的厉鬼罗刹,怎么看都让人亲近不起来。 白铃看得忍不住皱眉,但也没说什么话,它毕竟不是只刻薄的狐狸。 虽然看不惯,但就是不说! 红衣魔女笑了许久,似乎难掩心中的喜悦。 事实上,即将忽悠到九尾,确实让伽御辛开心极了。 “大人认了怀音的儿子为主,却不知道狐族落入今日的境地,全是因为那孩子的父亲。” “被誉为神尊的君故,其实背地里只是个背信弃义的卑鄙小人!” 女人的语声中带着浓浓的仇视。 这个重磅炸弹让白铃有一瞬间的恍惚,但还是存着一丝狐疑。 “你说我狐族灭族的原因是因为神尊君故,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狐族年迈体衰的,前些日子纷纷殒命,而年轻一辈的中,也出现了修为不断下滑的状况。 本以为是天地灵气稀薄,很自然的盛衰现象。 只是如今轮到了狐族。 所以白铃并没有往其他方面去想。 但红衣女人的话,却让她忍不住泛起了嘀咕。 九尾狐族昌盛了上万年,是如何一夕之间,便沦落到了灭族的命运? “君故因为一己之私,抽干了这世上几乎所有的灵气,这才让生灵们无法修炼,进入瓶颈期。” “最终死亡” “君故便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伽御辛忿忿吐出了这番话,脸上带着同仇敌忾的表情,“大人您可一定要替狐族讨个公道!” 讨个公道,那自然是要杀了君故,还有他那该死的妻子。 一对肮脏的师徒,最终结成夫妇,简直有违天利人伦,让人恶心得很。 红衣魔女不屑地啐了一口,当然她是绝对不会承认,心中那一丝莫名的嫉妒。 无论是怀音还是她的母亲星澜,都得到了一个男人掏心掏肺的爱。 这简直让伽御辛恨得发狂,也最是无法忍受。 既然那么相爱,那便一起去死! 第211章 机会。 听完伽御辛的这番话,白铃虽不至当即便相信、恨得咬牙切齿,却也十分愤怒。 只恨不能胁生双翅,飞回去找白芷奶奶,将整件事问个一清二楚。 但对于伽御辛而言,既然没有表达,那边证明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只待它生根发芽。 调拨离间这件事,伽御辛是做的炉火纯青了。 也不会急在这一时,非要让面前这九尾狐相信,反倒会适得其反,激起她的疑心。 见白铃久久沉默不语,她也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若您不肯相信,可以自行查探。” “只是,切莫被那些恶人的花言巧语蒙骗了去。” 对于狐族即将灭亡的秘辛,伽御辛当然是从玄吟那里听来的。 自从与她合体之后,玄吟的话少得可怜。 九尾一族的事情,还是在他兴致高昂的时候,浑不在意说出来的,只提了两句。 玄吟是上古最接近神的存在,他所知道的,当然比普通人多很多。 不过既然他说这一切都是君故造下的孽,那必然是有原因的。 伽御辛相信某些事情做下了,定然不会掩藏掉所有痕迹,君故伤害所有生灵当然也是如此。 既然有迹可循,那面前的九尾狐能查出些什么也不奇怪。 到时候这狐狸就更会相信,并不是自己作祟。 而是本就与怀音他们脱不了干系。 极度的仇恨下,会做出什么事情,伽御辛不用细想,也忍不住勾起嘴角。 让这些人自以为是去报仇的感觉,可真是太好了! 怀音和君故,又会怎么对待这个儿子的灵兽呢? 一损俱损的存在,伤不得害不得,肯定会给两个人的生活带来莫大的困扰。 真真是有趣的很。 伽御辛说完这番话,也没听狐狸有个什么回答。 沉默了很久之后,白铃才留下了一句狠话,“我会查清楚,若不是如你所说,你且等着。” “我可不是好蒙骗的人。” 阴测测的语声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听着便让人后背生凉。 但身为魔女的伽御辛又怎么可能害怕? “大人尽可以去查,奴恭候您的大驾,也希望能在复仇一事上,祝您一臂之力。” 对于女人这番谄媚的话,白铃不置可否,转身便离开了。 留给了伽御辛一个高傲的背影。 一身红色长衫及地的魔女歪了歪头,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过了没几日,九尾又来到了此地,而伽御辛果然如同承诺的那样,安静等着。 “大人可是查探清楚了?” 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件事的个中原委,但伽御辛是绝对相信玄吟的。 而且九尾狐的精神并不好,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 许是真的查出了些什么。 想想也是,最高高在上的灵物,却与仇人的儿子结为了契约的同伴,这事想想便觉得恶心。 女人并没有想过,这种种或许都是自己的臆测,而并非事实。 成功坑到怀音和君故几次后,伽御辛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洋溢着某种自信。 便忽略了某些事情。 白铃眼神有些复杂地看了面前的女人一眼,嘴巴张了又张,终于轻轻问出了一句话。 “你打算怎么帮我?” 鱼儿上钩了! 伽御辛的眼神一亮,却故意克制着自己,依旧从容道,“这么说来,大人是愿意相信我了!” 面对这个问题,白铃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这样的态度,当然更加让伽御辛相信,她真的查到了什么,但不愿意相信自己,对自己说明。 于是红衣魔女趁热打铁,“只要大人将那君故的骨肉抱来,奴便能解除灵气衰退带来的灾难。” “届时狐族所有人都不必再承受那些痛苦,只是” 白铃眨了眨眼,果然追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大人与那孩子有着血脉的契约,那孩子倘若为了聚存灵气而牺牲,大人您恐怕也” 话至此处,伽御辛故意留了一半,并没有说完。 她太了解这些意气用事的人了,这么一说更是会激起他们自认牺牲的精神。 果然,面前的九尾狐沉默不到一秒,便又开口道,“我不怕,我只想守护我的族人!” “我会将那孩子带来,明日午时,你我再于此地相见。” “大人千万保重!”临别之际,伽御辛也不忘假惺惺关怀道。 九尾转身便跳走了,三两步消失在了丛林之中。 而伽御辛终于达成目的,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明日她便能抓到那个小孽种,也不知道怀音看着自己的儿子落在自己手中,会怎样惊慌失措。 会不会当即跪下来给自己磕头求饶呢? 伽御辛舔了舔嘴唇,只觉得浑身燥热的很,有种莫名的兴奋。 仿佛心底燃烧着火焰,无法熄灭。 只有与自己作对的人,星澜,还有她那该死的女儿、君故,通通都死绝了,这火才会熄灭。 恨啊,永远比爱来的长久。 让人无法释怀! 次日一大早,伽御辛便等在了原地。 哪怕是对尽在掌握的事情,她也愿意早早等待,只为品尝到手时候的喜悦。 日上三竿的时候,终于见到了姗姗来迟的九尾狐,那狐狸的背上还背了个雪白雪白的团子。 此时正在傻呵呵的笑,揪着狐狸脖子上的一圈皮毛,全然不知道危险的来临。 红衣魔女的目光落在那团子的身上,脸上的笑容更深邃了些。 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这么轻易便能骗取九尾狐的信任。 将这孩子偷偷摸摸带了出来,送到她手中。 这可是怀音和君故的孩子。 身上天生便留着最精纯的神只血液。 伽御辛当然没那么早便想弄死这个小东西。 而是要将这小团子绑起来,慢慢抽干他的血液,与自己交换。 她当然知道自己做了太多的孽,极可能渡不过天劫,更无法成仙成神。? 但如今有个现成的、最好的机会摆在自己面前,又怎么能不尝试下就放弃! 将自己身上的血液与这小团子交换,夺取了神只血液的力量,那是不是便一步登天,直接变为新神呢? 第212章 欺骗。 不得不说,伽御辛的想法疯狂极了,但还是有几分可行性的。 而她也正为这个目标努力着。 比如此时正在尽可能地忽悠着白铃,而明显面前这只愚蠢的狐狸已经上钩了。 为了自己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便狠心出卖自己的主人。 九尾狐族,不过如此! 听完伽御辛的这番话,白铃虽不至当即便相信、恨得咬牙切齿,却也十分愤怒。 只恨不能胁生双翅,飞回去找白芷奶奶,将整件事问个一清二楚。 但对于伽御辛而言,既然没有表达,那边证明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只待它生根发芽。 调拨离间这件事,伽御辛是做的炉火纯青了。 也不会急在这一时,非要让面前这九尾狐相信,反倒会适得其反,激起她的疑心。 见白铃久久沉默不语,她也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若您不肯相信,可以自行查探。” “只是,切莫被那些恶人的花言巧语蒙骗了去。” 对于狐族即将灭亡的秘辛,伽御辛当然是从玄吟那里听来的。 自从与她合体之后,玄吟的话少得可怜。 九尾一族的事情,还是在他兴致高昂的时候,浑不在意说出来的,只提了两句。 玄吟是上古最接近神的存在,他所知道的,当然比普通人多很多。 不过既然他说这一切都是君故造下的孽,那必然是有原因的。 伽御辛相信某些事情做下了,定然不会掩藏掉所有痕迹,君故伤害所有生灵当然也是如此。 既然有迹可循,那面前的九尾狐能查出些什么也不奇怪。 到时候这狐狸就更会相信,并不是自己作祟。 而是本就与怀音他们脱不了干系。 极度的仇恨下,会做出什么事情,伽御辛不用细想,也忍不住勾起嘴角。 让这些人自以为是去报仇的感觉,可真是太好了! 怀音和君故,又会怎么对待这个儿子的灵兽呢? 一损俱损的存在,伤不得害不得,肯定会给两个人的生活带来莫大的困扰。 真真是有趣的很。 伽御辛恶狠狠瞪着面前这只可恶的狐狸,可惜双手被软泥死死缚住。 根本挣脱不了。 自然也没法动手发起攻击。 她心中有些后悔,本不该小瞧了面前这成精的东西。 到底是个多智的生灵,她合该再小心些,根本就不该相信它的任何一句话。 但此时懊恼已是无用。 雪白的狐狸慢慢踱步到伽御辛面前,真正居高临下。 “你还真以为你自己无所不能了?一个劣等的魔修而已,也敢骗你狐奶奶?” 骄傲的女声带着一抹不屑。 白铃心中当然对伽御辛又是憎恨,又是厌恶。 可偏偏还得逢场作戏。 真是累人! 幸好能骗到这该死的女人。 这女人固然狡猾的很,可那又如何? 到底比不上最精明的狐族。 白铃从一开始便不相信红衣魔女所说的每一个字。 但因为实在好奇这家伙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便假装着相信与伽御辛合计盘算。 才发现其实这女人的根本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怀音那刚生下来没几天,话都不会说的儿子。 自己血脉相连的饲主。 白铃当然懂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那团子纵然惹人讨厌,可若是他没了,自己也命不久矣。 至于伽御辛绕来绕去那些关于狐族灭亡的事情,白铃心中也自有一杆秤。 倘若事情真是君故造成,那也是他们狐族跟君故之间的矛盾,与一个小孩子是没有干系的。 即使再丧心病狂,白铃自问也做不出伤害一个无辜婴孩的事情。 也是伽御辛说出自己的目的后,白铃真正厌极了女人。 因为从这件事里,便可以看出她的本性,毫无半点怜悯之心。 就在白铃幸灾乐祸地抄手看着挣扎不休的伽御辛时,怀音携夫君和儿子终于姗姗来迟。 娇俏的女子歪了歪头,露出了个浅浅的笑容,只是那笑意实在未及眼底。 怀音到底是恨极了面前的魔女,这个形如鬼魅的女人,每每纠缠不休。 不仅伤了二师兄霜寒,害了叶桐,如今更要来害她的孩子。 “伽御辛,又或者,我该唤你一声云十娘?云华舫的舫主,何以沦落成为人见人打的魔修?” 怀音很少说话如此刻薄,但对上面前的女人,下意识便选择了尖锐。 红衣魔女也不恼怒,只是轻轻笑了起来。 那笑容逐渐加大,从一开始只是脸上带着笑容,后来便压制不住从喉咙里发出嗬嗬声。 笑到几乎声嘶力竭。 怀音冷冷看着面前的伽御辛,看着她止不住的狂笑,却并没有打断。 面前的女人好像一个疯子,又或者根本从来没正常过! “我为何沦落至此?” 伽御辛呢喃般重复道,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诡异的很,“那还不是拜你所赐!” 这女人当真疯了,说得都是些疯言疯语。 怀音转过头不再看她,也懒得看她。 伽御辛却在此时突然暴怒。 “全是因为你,还有你那贱人母亲,你们两个该死的东西,你们怎么不去死!” 尖锐的嚎叫声几乎能划破耳膜。 九尾忍不住“嘶”了一声,抬爪捂住了一只耳朵。 她可没想到,这女人都成阶下囚了,还有这般的威慑力。 耸了耸肩,雪白的狐狸和旁边同样雪白的小白虎原本凑在一起,有些好奇地充当着吃瓜群众。 此时白铃倒是终于忍不住低声开始吐槽。 顺手一伸爪便拍上白虎的鼻子,“怀音怎么就惹到了这种女人。” “真是太可怕了!”? 对于白铃的第一个问题,缩成猫儿一般大的白虎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 继而便是疯狂点头,表示赞同它的第二句话。 这女人委实也太可怕了些。 死死跟在怀音身后,跟屁虫一样百般算计报复,这是结了多大的仇。 连方才喊出来的那句话,都带着十足的怨恨,让人忍不住侧目。 这边两只神兽在交头接耳时,旁边已经说了许多话了。 怀音也终于明白,伽御辛对自己莫名而来的憎恨,竟是因为自己的生母。 第213章 芥蒂。 对上伽御辛通红的双眼,怀音突然轻轻笑了。 那笑声中带着几分讽刺的味道。 “你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都不如我的母亲,你有什么资格咒骂她?” 女人听到这番羞辱的话,却是骂的更狠,将平时一些污秽不堪的词都吐了出来。 而怀音的目光甚至都不再落在她身上,只剩轻蔑。 下一秒,伽御辛便感觉喉头一紧。 明明还在不断咒骂。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怀音这个小贱人,竟对她施了禁言咒! 伽御辛几乎气疯了,若她还能动的话,定会活活撕了面前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但被云岫渊的烂泥缠上,便会被抽干精神力,根本无法使出半点修为。 云岫渊是藏于北海悬崖下的一个沼泽,传言古神炼石补天时,曾遗落了一点点息壤于那处。 息壤是上古时候最神奇的土壤。 只一点便可填海。 能够掩埋海水那自然无穷的力量,对付伽御辛当然也不在话下。 这是怀音特地为她准备的礼物。 女人挑衅了那么多次,总得让她尝尝自己奉上的礼物。 不然还真当自己是好欺负的了。 怀音淡淡笑了,看着那团绿色的软泥生长蔓延,逐渐便将伽御辛整个包裹在其中。 此番无论这女人还有什么手段,都决计逃脱不了。 如今的伽御辛还有些用处,怀音当然不打算轻易杀了她。 于是将这一团绿油油的东西扔进了自己的须弥芥子中。 若换了旁的东西,倒还担心死了,不过换了魔女便没有什么担心了。 魔族的生物,生存能力向来都强得很。 眼看着解决了这疯狂的女人,白铃才慢慢踱步走上前,站到了君故的面前。 抬着头带着些质问的味道,“狐族之所以会灭族,是不是因为你抽干了世间灵气?” 打发了外人,自然轮到他们自己来算账。 伽御辛所说的那些话,白铃当然是查证过的,正因为有一些眉目,所以她才敢这般诘问。 神尊什么的,这只九尾狐根本不放在眼里。 它们是世间的生灵,几乎隔绝于世,对于神只自然没那么尊敬。 更多的或许是畏惧。 但比起害怕,白铃更担心自己的族人会遭遇什么,所以鼓足了勇气瞪向君故。 对于小狐狸的问题,君故并没有逃避,反而蹲下身与白铃齐平。 薄薄的嘴唇里轻轻吐出了一个字,“是。” 他竟然承认了! 这六界八荒灵气逐渐的消失,竟真的与他有关? 白铃又气又急,一瞬间几乎忍不住扑上前去,试图挠花君故的脸。 这个男人大言不惭的一句是,便让无数它的同族失去了性命,当真可恨。 幸好在一旁的白虎,见势不妙连忙将九尾扑在了身下,小心安抚。 若换了白虎自己,肯定是不会出手,而乐见其成看着白铃给君故一耳刮子。 这男人本就讨打的很! 但当时心念一动,便受到了怀音的驱使,下意识便拦出了白铃。 所以说认主什么的,就真的很烦。 白虎心中忍不住吐槽。 九尾挣扎了半天,终究抵不过老虎可怕的体重,甚至没能从地面上翻个身。 虽说平时打打闹闹的,她和白虎基本上打个平手,或许她还小胜些。 但较起真来,这家伙毕竟是四大古神兽中最能打的。 自己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面对这个认知,白铃挫败又哀伤。 这时,却听君故有些淡淡道。 “我对造成九尾一族中的灾难很抱歉,不过这些灾难很快便会过去了。” 面对这具不轻不重的承诺,白铃只是冷笑,“你说很快过去,那到底是多快?” “多一日,我族中便会死去几只狐狸,这些你又拿什么赔?” 九尾还沉浸在愤怒之中。 面对娇俏的女声责问,君故张了张嘴,最终却说不出什么。 说什么呢? 说他油尽灯枯,即将死亡,所以没办法再濡养六界八荒的生灵吗? 且不说其他,如今的君故,根本没做好跟阿音告别的准备。 只能是一片无尽的沉默。 等他死了,这世间便会有新神的诞生,代替他执掌这世间一切。 所有生灵都会重新恢复生机勃勃。 君故知道那一日很快便会到来,但他却不能这么告诉所有人。 白铃见君故不肯回答,愤怒得“吱哑”叫唤起来。 怀音小声安抚了许久,才将这暴躁的小狐狸安抚住,同时答应一定给它一个满意的答复。 再不济,先用某些灵材维持住青丘的灵气,让它们不至于死亡。 最终白铃叼着怀音掏出的许多符咒和古玉离开了,靠着这些东西,或许会延缓族人们的死亡。 但最终,还是得师父出手。 怀音很清楚这其中就里,但话题至此,君故却始终避而不谈关于灵气衰退的原因。 这让她有些挫败。 他们明明是最亲近的人了,但师父却似乎总是瞒着她什么。 每每看向她的目光深情又眷恋,怀音当然能感受得到,可却不知道到底为什么。 是什么让师父那么悲伤。 她追问过,可君故只是沉默,她永远得不到答案。 怀音对上君故的眸子,只觉得里面深不见底。 而对于君故来讲,他当然知道阿音心中的那些愤怒、不满、失望。 可是根本无法开口解释。 从一开始背负的时候,他便做出了一个决定。 让自己无声无息的消失。 哪怕怀音会因此埋怨和憎恨他。 这样的话,在往后的余生里,怀音才不会那么想念他。 此次的矛盾,便似乎是个最好的开头。 君故不肯解释,怀音越来越失望,两人之间不由便生出了嫌隙。 怀音赌气不肯开口,而君故也是第一次,没有哄自己的妻子,而是以同样冷淡的态度对待。 这当然让怀音越来越委屈和无措。 世间男人果然都是如此凉薄,得到了便不会珍惜。 连她的师父也不例外。 两人成日板着脸,连粗神经的白虎也觉出了不对劲。 从前还有白铃那家伙跟它一起分担,如今它回了狐族,便只有自己成日面对这诡异的气氛。 白虎只能哀叹,做虎好难! 第214章 吉言。 于是乎,本来浓情蜜意的师徒俩,莫名便生出了些芥蒂。 且谁也不肯先低头服软。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了白铃从九尾狐族归来。 将那些阵法安置在狐族后,她便急匆匆赶回来,想找君故质问个结果。 偏偏撞上了君故和怀音之间的低气压。 而白虎看见了她,也恍如看见了救星一般,双眼泪汪汪地哭诉着这些日子自己有多不容易。 白铃: 总觉得自己回来的似乎不是时候。 再对上君故的时候,白铃的语气便软了几分,不再问缘由,而只想让君故帮忙。 照道理来讲,这一切本就是君故的责任,让他解决问题当然无可厚非。 但无论它怎么哀求,君故只是沉默。 怀音抱着小包子坐在远处,终于忍不住赌气开口道,“我随你去狐族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问题无法解决!” 她其实早便存着这样的心思,只是此时才终于说出来。 怀音不明白君故为什么如此坚持,不肯对自己说出个中原委,而她又实在不是个擅长冷战的人。 这段时间来不开心极了。 能找到一个机会离开,未尝不是个放松的好机会。 其实私心里,她当然是希望君故让她留下来 。 她真的已经习惯了君故对她的好,但凡有一点不好,都会忍不住悲伤和幽怨。 或许人便是如此,明明很在意的某些事,却不敢说出来。 或许是生怕说出来,会损及那一点颜面,殊不知有些事情,无谓的执着会让自己后悔莫及。 然而此时的怀音,被宠溺惯了便生出骄纵的脾气,全然没发现自家师父的怪异处。 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 因为愤怒和不满,所以选择了远离。 离开君故的身边,转而与白铃回到九尾一族的部落。 若换了平时,君故是绝不允许她如此做的。 即使是强迫,也会将少女留在自己的身边不肯放手。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君故这回却并没有阻拦。 甚至根本没对怀音说一句话。 于是妻子抱着儿子气势汹汹地离去了。 对于这点,连白虎都有些不解,瞪着眼睛质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对于面前这只神兽张牙舞爪的质问,君故依旧一言不发。 这世间本没有什么是值得他解释的。 从前还有一个阿音。 不过如今,他也不会同阿音解释些什么。 这样逐渐淡忘,或许,也好。 虽然心中是无法言喻的痛楚与失落。 白虎还在喋喋不休,却被君故一道掌风挥开了,毫不留情面。 那圆滚滚的大老虎在地上滚了两圈,瞪圆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的模样。 似乎不敢相信君故竟然敢真的动手。 君故冷冷瞪了白虎一眼,薄唇微启,有些淡淡道,“本尊的事情,轮不到你来管教。” 如此绝情的话语,让白虎瞬间暴怒。 “本虎才不想管你这个老混蛋,又蠢又笨,活该妻离子散!” 大老虎说完这句话时,气氛莫名凝滞了一瞬。 而君故却突然轻轻笑了,眉眼往上一挑,“承你吉言。” 白虎:…… 说实话,它有些怀疑君故被气疯了。 不过说完这句话,君故转身便离开了,留给了白虎一个傲然的背影。 老虎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忽然有些迷茫,它越来越看不懂这小子了。 看不懂那便索性不管,让他成为个孤家寡人好了。 打定主意,白虎气哼哼地转身便走,它也要离开去往九尾一族的腹地。 就让君故一个人留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神尊藏身暗处,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中说不清楚是个什么感觉。 明明是他亲手将所有人推开的。 可真正看到他们离去的时候,又是一种无比苍凉的心情。 君故摸了摸胸口,只觉得这个地方疼得很。 忍不住将嘴唇咬得发白,咬出了深深的血痕,依旧没有放开。 都走! 或许只有当他们都毫不留恋地离开,今后才不会感到难过。 君故时常会忍不住猜测,自己的存在是不是本就是一种错误。 年少的时候,他总是师姐的陪衬,无论他多么优秀,天道的抉择从来不会将他放在首位。 好不容易他终于有了自己爱慕的人。 那人却死在了他看不到的角落里,尸骨无存。 他明明拥有了很多东西,却又似乎什么都未曾真的得到过。 在生命即将逝去时,君故只感觉无限的悲凉。 但这条路,终归是他自己选的。 没有退路。 在白虎也愤然离开后,便只剩下了君故一个人。 他把玩着刚雕刻好不久的木偶,低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个小东西是他亲手给小包子雕的,用掉了很多块木头,才雕出这么一块。 但那小家伙连一天都未曾玩过。 便离开了。 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君故突然浅笑起来,只是笑容带着无限苍凉。 怀音是堵着一口气离开的。 但即使她毫不犹豫的转身,明明每一步都在等待着君故叫她的名字。 但那男人却始终未曾开口说一句话。 怀音从一开始的忿忿不平,到最后的麻木,心情几经起伏。 九尾一族隐居在青丘。 这是一座极高极远的山脉,其间怪石嶙峋,十分险峻,非人力所能至。 抱着小包子上山的时候,连怀音也忍不住惊叹于山上的风景。 一时间忘却了很多的不愉快。 小家伙兴奋极了,伸出胖胖的手指着什么,然后兴奋地咿咿呀呀。 九尾白铃跟在他们的身后,目光看向自己的小主人,心底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么小个东西,看起来真的好傻。 也不知道未来会长成什么样子。 自己果然前途堪忧! 穿过山门的时候,因着白铃的身份,守山的狐狸们也没有过多为难,很轻易便将众人放进去了。 不得不说,白铃的地位或许在青丘一族很高,拥有着绝对的权利。 进了山门,一路往前,便是拜见狐族的长老,白芷奶奶。 之前众人便打过照面,便没过多寒暄。 白字奶奶给怀音他们安排好了客房。 第214章 被掳。 对于狐族的崽子们接二连三地死亡,白芷奶奶是束手无策。 当白铃谈及是因为君故的原因,而怀音愿意帮忙时,那老奶奶有一瞬间的迟疑。 不过很快便舒展了眉头,“那便劳烦小长老了。” 怀音最出名的称谓,大概便是天外天小长老。 即使是长期隐居在青丘的深山里,足不出户的白铃也曾听闻。 不过怀音虽然答应帮忙,白芷似乎也没抱太大的希望,只吩咐白铃带着她在山上到处游玩。 众人的客房在青丘朝阳的一面,最好的地段。 或许是碍于白铃的面子,又或者是因为之前的交情,总之白芷奶奶对待怀音很是亲和。 怀音本来想帮忙,但私下查探了一番,却什么都不曾探到。 只能感受到青丘山脉的灵气确实稀薄的很。 但明明山上的狐狸也并不是很多,若说是因为消耗巨大,那委实不太可能。 小包子这段日子不太喜欢让人抱着,更喜欢自己一个人探索着到处爬行。 怀音索性将儿子带到向阳的山坡上,春日的阳光照的人懒洋洋,小家伙吭哧吭哧玩得很开心。 九尾这段时间陪着游玩却很郁闷。 它本来是想查出些什么,能够解救青丘目前的困境。 可白芷奶奶似乎并不相信她,而派她来陪着这一大家子玩耍。 根本毫无用武之地。 可是又不能对着自家奶奶闹脾气。 于是在春日暖暖的阳光下,九尾白铃开始气呼呼地刨坑。 一旁的白虎看着它玩得开心,便加入了进来,两只雪白的毛绒绒将自己滚得一身泥巴。 怀音的目光在两只神兽身上停驻了一会儿,再回过头时,便皱起了眉头。 她家的小团子竟然不见了! 怀音匆忙站起身,四处寻找,可山上一览无余,根本没有小包子的影子。 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两只神兽也不再闹腾,从坑洞中钻出来。 立时便发现了不对劲。 白铃皱起了眉头,用鼻子使劲嗅了嗅,然后沉声道。 “是我堂妹,你别担心,她素来爱玩闹,可能是打洞将小包子带走了。” 空气中还残留着那股讨厌的狐狸味道。 白铃的堂妹名唤白萱。 很温柔美好的一个名字。 但其人可跟名字大相径庭,又可以说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白萱是个调皮捣蛋的人。 生平最爱做的事情,当然便是恶作剧。 在自家堂姐回来的当天,她便注意到了跟在白铃身边的那些人。 更神奇的是,其中竟还有个她堂姐的主人。 那个弱小的、只会傻笑的小不点儿。 狐狸的鼻子向来灵敏,白萱当然也不例外。 结下了血脉的契约后,那小不点的身上便沾上了她堂姐的味道。 白铃不喜欢这个堂妹,白萱当然也不喜欢这个堂姐。 两个人将塑料姐妹花这个词语诠释得很透彻。 白铃认了个小孩子当饲主。 这个认知让白萱惊讶极了,同时忍不住好奇。 这小家伙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她那么高傲的姐姐愿意低下头认主。 这段时间来,她一直隐藏在几人身边仔细地观察着。 怀音虽然也有所察觉。 但她们初来青丘,自然引来了许许多多狐狸的注目与好奇。 她只当白萱也是其中的一员,并没有在意。 但谁能想得到,便是这个偶尔跟踪她们的狐狸,偷走了她的孩子。 怀音一向不是个脾气好的人。 牵扯到小包子,便越发阴沉了脸,皱起眉头。 白铃当然很有眼色地看出了她的不悦,带着人便要去寻找自己的堂妹。 怀音他们或许不清楚,但她是绝对知道白萱的恶劣程度的。 也不知道那家伙会对没有反抗的小包子做些什么。 特别还是,在知道那小家伙和自己有着血脉契约之后! 这些担忧,九尾没敢说出来。 它再傻也知道,在人家母亲面前说这些提心吊胆的话,无异于讨打。 一人两兽很快来到了一座木屋前,屋外栽着形形色色的花朵,看起来妖冶又美丽。 白铃耐着性子上前去敲门,想当然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怀音可没那么礼貌,一脚便踢开了木门。 房间内空荡荡的,根本不像有人在的样子,甚至有没有人居住都须得打个问号。 毕竟桌上的灰尘都累计到一定的厚度了。 怀音转过头,淡淡看向白铃,“你堂妹还会去哪?” 声音很轻,却没什么表情,即使和怀音相处不久,白铃也能感觉到她明显生气了。 但白铃也是无措的很。 她和她那杀千刀的妹子向来不熟,每每见面还都会阴阳怪气几句。 谁能想到她会跑到哪里去? 更美料到这家伙竟会这么大胆,明明知道怀音是青丘的贵客,还敢放肆劫走小包子。 看白铃无法回答,怀音咬紧了唇,转身便走。 她和小包子母子连心,尚算是有些感应,但即使如此,她也半点感觉不到儿子的存在。 甚至不在这青丘的山上。 那到底在哪里! 怀音有一瞬间的懊恼和后悔,她本不该分心去看其他的什么,她本该一直看着自己的孩子。 是她的错。 或许,从一开始如果不带着小家伙离开,来到这青丘的山上,便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她难得有这样哀怨的时候。 但因为最近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让她实在无法理性的思考和看待很多事情。 一时间只余自责。 九尾和白虎面面相觑,也不敢上前安慰。 良久,白铃才恍然大悟地跑回大殿去寻自己的奶奶,或许她会知道堂妹将小家伙带去哪里了。 对于怀音来讲,今天或许是极灰暗和绝望的一天。 但对于小包子而言,却是极为新奇的体验。 他还是第一次,坐在一只大狐狸的背上很久很久,无论怎么揪皮毛,这狐狸都不曾放下他。 而是带着他一路狂奔。 小小年纪的小包子,还是头一次感受到风驰电掣的速度与激情。 嗯,好玩! 小家伙若是会说话的话,定会欢喜地表达着自己的喜悦。 可他座下的那只大狐狸,却显然没那么开心了。 第215章 操控。 白萱这个肆意妄为家伙,还是头一次遇到比自己还难缠的小东西。 她向来嚣张惯了,还没在什么地方吃过亏。 面对小包子时,本打算出手好好教训一顿,谁知手重重挥上去。 这小东西没事,倒是她自己脑袋像被重重锤了一记,疼得嗷嗷叫。 这一变故让白萱瞪大了双眼。 还没来得及惊悚,整个身体便不由自主伏跪在了这小家伙的面前。 做出了一副卑躬屈膝的姿态。 白萱发誓,这绝不是她自己要做的动作。 真是该死的,难道是谁在控制着她的身体? 这个猜想让少女有一瞬间的慌张,这人既能控制她下跪,当然也能控制着她去死。 这简直是将自己的生死都置于别人的盘算之中。 正当她满头冷汗地猜测自己会有什么遭遇时,一个小小软软的东西已经爬上了自己的背脊。 而自己的身体却突然自发动了,疯狂地往前奔跑。 白萱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悲催地发现自己居然成了一只坐骑。 对于堂堂九尾一族的姑娘来说,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但此刻白萱根本不能控制自己身体自主权。 当然也无法阻止这丢人的举动。 只能驮着小家伙,在自己刨出来的地下洞穴中撒欢的奔跑。 这悲催的命运。 真是让人无语泪凝。 当小家伙终于在它背上沉沉睡去的时候,白萱终于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刚回过神还没反应过来的狐狸,顺势还往前奔跑跳跃了好几步。 直到……发现身体的不对劲。 重新拿回身体控制权的时候,白萱既紧张又狐疑,倒是没第一时间揪下背上的小家伙。 尝试着活动了许久,没有方才那种失重和无法自控的感觉,白萱才松了一口气。 本想将背上的小东西甩下来,但狐狸的眼珠子转了转,却没这么做。 她隐约猜到自己方才不能动弹的原因,可能跟背上那家伙有关。 难怪她那高傲的堂姐,会愿意认这小东西为主,肯定跟着他的这能力脱不了干系。 白萱如是想着,背着背上的小家伙,步伐优雅地来到了地下空间。 这空间是她在地下刨出的住所。 绝没有人能找到。 即使是嗅觉灵敏的九尾狐族,也会在这幽深的地下迷失方向。 所以她并不担心任何人来搅局。 此时的狐狸白萱,对小家伙产生了浓浓的兴趣,这兴趣甚至比捉弄她的堂姐还要大。 能以这么弱小的身躯,拥有如此强悍的御兽能力。 这小子今后想来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 身为白芷长老的另一个孙女,白萱对青丘即将灭族的消息自然也心知肚明。 如此巨大的灾难来临,似乎任何狐狸都避无可避。 除非强迫自己在有限的时间里,寻找到一个合适的主人签订契约。 但白萱无疑是高傲的。 她傲慢地觉得这世间绝没有修真者能配得上自己。 以己度人,她当然也觉得白铃是宁愿死亡,也不会认主。 可惜事实狠狠打了她一耳光。 于是她便半是赌气、半是戏弄地掳走了这小家伙,也就是白铃的饲主。 可得到的结果却让她又惊又喜,这小东西居然有着御兽的能力! 于是白萱对着小团子便重视了几分。 心里甚至有一个盘算。 她和白铃向来是对塑料姐妹花,彼此之间坑害对方不少次。 当然也存在互相攀比的时候。 从前是比修为和法器。 到了如今这般地步,比的自然是谁能找到合适的主人,活得比另一个人更久。 显而易见,白铃的运气似乎更好一些,找到了这么个宝贝。 但如今却落在了白萱的手中。 这少女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 从前不认饲主,是因为高傲,并且和白铃赌气。 如今白铃既然已经找到了合适的,她自然要去将人抢过来,这才比较符合白萱的行事作风。 将小东西关进了自己的卧室里,布下了重重禁咒。 白萱才躲到了远远的另一个屋子,开启一方水镜,观察房间里那小东西的一举一动。 血脉的契约并不那么好解除,需要承受法术的两个人一起。 如今仅有一个小家伙是没用的。 白萱还须得想办法,将白铃一同绑回来。 这似乎困难了些,却并非是完全无解,正当白萱苦思冥想着该如何对付白铃时。 被关在房间里的小家伙揉揉眼睛,醒了过来。 一醒过来便是陌生的环境,对于一个小婴儿来讲,当然是件很不开心的事情。 小孩子不开心了,却又不会说话的时候,只能用大吵大闹来表达。 于是小包子皱起了脸,小嘴一瘪,有些尖锐地嚎哭起来。 白萱看着小家伙满脸是泪,全然没有什么负罪感。 毕竟方才这小东西将她当成坐骑的时候,可没见手软,拔了不少她脖子上的软毛。 她现在还能感觉到凉飕飕的。 合该有此一报! 然而白萱还没幸灾乐祸多久,整个身子便飘了起来,荡在空中。 下一秒,狠狠砸在地板上。 疼得她止不住哀嚎。 身体又似乎陡然失去了自主控制的权利,在地上翻滚着,一路撞上了不少障碍物。 譬如门框、桌角等等。 白萱的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身上撞到的地方疼得不得了。 不用看都知道,肯定青一块紫一块。 在地上滚了一圈,白萱的身体重重砸在门上,发出“咚”地一声响。 门被关得很死,并没有被这一撞便撞开。 于是那只雪白的狐狸又从地上漂浮起来,再次撞上了门。 如此反复。 也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 白萱的心中只剩后悔和懊恼,方才自己为什么会将门关得这么死? 简直是自讨苦吃。 本以为那些阵法便能困住那小魔头,却没想到完全没用。 即使隔很远,那东西也能控制她的身体。 门终于被自己的身体砸开的时候,白萱只感觉松了一口气,连受伤的痛楚都不那么难受了。 可看到接下来周围的几扇门时,她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 偌大的地下空间里,只能听见一句凄厉的哀嚎,“不!” 第216章 白琏。 怀音在失去儿子的踪迹后,无奈之下,只能向狐族的长老,白芷奶奶求救。 白芷奶奶很是关注此事,当即便通知所有的狐族子孙。 寻找起孩子的下落。 当然也下意识忽略了小包子的身份,并没有说是寻找当今神尊的骨肉。 但她不说,却早已有人猜出来。 倒不是靠着其他线索,而是这个人刚巧见过怀音,也正好认识君故。 与其说是认识,倒不如说是崇拜和恋慕才更为贴切些。 这个人便是青丘狐族另一任长老的女儿,名唤白琏,人如其名,是个柔弱不堪自理的美人。 因为曾经在山下游玩的时候,误入了猎人的陷阱。 本以为会命丧黄泉的白琏,却意外被君故救下了,从此芳心暗许。 许多年来,娇羞的美人一直暗中关注着神尊的所有动向。 因为身份的云泥之别,让她不敢肖想,但同时又压抑不住内心深处的渴望。 直到君故娶了怀音的那一日,彻底跌破了她的眼镜。 堂堂神尊,竟然娶了一个不知名的野丫头,而这野丫头,该刚巧是他的徒弟。 这简直有违人伦! 白琏愤怒、悲伤、又痛苦,最终却也只能接受这个现实。 比起光明正大地站在君故面前告白。 她更适合卑微地站在阴影中,看着君故和他挑选的人共度一生。 白琏没有勇气去面对,也有着自知之明。 可让她未曾想到的是,怀音竟然一个人来到了九尾狐族,手上还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 那小团子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像极了一个人。 像极了那个她魂牵梦萦的人。 君故。 天外天神尊殿下。 高不可攀,宛如天上遥不可及的云月。 即使不愿意承认,白琏也很快猜到了,那孩子大概是君故和怀音的骨肉。 对于这个不应该存在的生命,白琏本应该感觉很憎恶。 但因着那张和君故分外相似的脸蛋,她又忍不住生出些怜爱的情绪。 在得知小家伙失踪的消息后。 白琏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责怪身为母亲的怀音,为什么没能照顾好自己的孩子。 若换了她自己,看着自己的骨肉时,眼睛定然眨都不眨一下。 说不清是存着怎样的心情,总归白琏是找上了怀音。 而怀音看着缓步走到自己面前的妙龄少女,虽然错愕,但仍旧一言不发。 她见过这个奇怪的女孩好几次。 说她奇怪是因为,青丘的狐狸大多具有化形的能力,但都更喜欢以狐狸的姿态生活。 所以青丘经常漫山遍野都是各色的大狐狸。 但这个女孩子是不同的。 怀音每次看见她,她都是一副人类女孩的打扮。 一身白或者玄衣长袍及地,长长的头发如海藻般垂落,整个人无端有几分清冷的气质。 怀音仔仔细细地打量,觉出了一丝丝的古怪。 这个女孩无论穿着打扮,还是表情神态,都和自己十分的类似! 倒不是怀音自恋,而是女孩模仿得实在太明显。 从远处靠近时,她的目光便没离开过自己的身上。 怀音看着她靠近,忍不住便皱紧了眉头,心中生出了一种诡异又不舒服的感觉。 然而她还没说什么,对面那女孩儿却已经开口了。 “身为母亲,连自己的孩子都照看不好,如今丢了才知道着急,你不觉得失职吗?” 一开口便是诘难与斥责。 让怀音感觉又好气又好笑。 她这话说得,倒像是她才是小包子的家眷和亲人,在指责着身为外人的自己。 明明自己才是小家伙的娘亲。 即使失职,她应该道歉的也是自己的儿子,而不是旁的什么猫猫狗狗。 怀音怒极反笑,那笑容有些淡淡的,没有什么温度。 “这似乎是我们的家事,不知道您以什么立场教训我?” 这话让白琏噎了一瞬,继而便张口道,“我是神尊的朋友,自然看不惯你这样对待他的骨肉。” 听到这句话的怀音冷冷看了白琏一眼,那眼神十分冷冽,比冬月的风雪还要冰冷。 连白琏这样的人,都被这眼神吓得静默了一秒。 良久,却见怀音轻轻笑了。 “我说了,这是我们的家事,即使是他要责怪我,也须得到我面前,一字一句跟我讲。” “何时轮得到你来插手?” 怀音说完这句话,场上的气氛便瞬间降至冰点。 白琏瞪圆了眼睛,在这青丘的山上,还从没人这么不给她面子过。 她的修为并不算很高,无论怎么修炼,都是垫底。 但因着有一个长老母亲,青丘绝大多数狐狸见着她总是笑脸相迎的,根本不敢惹她。 哪怕她总是顶着一张人类的面孔在山上晃荡来晃荡去。 不崇尚狐族的尊贵,反而喜欢那臭皮囊。 除了引来长老们的几句叹气,别的人,总是低头默默走过,对此不置一词。 更有甚者还会捧臭脚。 夸她厉害者有之,夸她美丽者更有之,渐渐白琏也有些得意忘形起来。 比如在得知怀音的儿子丢失后,第一件事便是上门奚落和责怪。 却忘了自己其实根本没有立场。 白琏还要呐呐些什么,怀音却已经厌烦了。 本以为来人是送来小包子消息的,她才会将人放进来,却没曾想是听到些让人烦躁的蠢话。 不用去想,都能猜到又是君故留下的某朵烂桃花。 若换了从前,怀音或许会兴致盎然的玩弄一会儿,再狠狠将它拔掉。 但如今的怀音,并没有这么个心情。 看都不看白琏一眼,便将人赶出了房门。 后者眨了眨眼睛,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怀音一把推出了房间,自然错愕极了。 呆呆站在门口好一会儿。 白琏才回过神来,开始猛烈地敲打起房门。 “你凭什么将我赶出来?这里可是青丘,你这狼心狗肺的女人,连自己儿子都不管!” “快放我进去!” 青丘的狐族大多认识白琏,却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失态的大吼大叫的模样。 从前这娇气的长老女儿总是注意形象的,无论说话走路还是旁的什么。 都是一副温文尔雅的姿态。 当然,在青丘狐狸的眼中,也叫故作姿态。 第217章 极品。 白琏却并不知道这些,一时间看见来了不少族人,还以为是来为自己助威。 便越发理直气壮。 “尊称你一声小长老,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东西?” “不过是靠着依附神尊的威严罢了,狐假虎威,你在神气什么?” 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大,发丝散乱,全然不复之前娴雅的模样,颇像疯狗开始骂街。 白虎趴在窗台上,看着喋喋不休辱骂的女人,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看向九尾。 “你们家是怎么教出这么个极品的?” 九尾白铃也很是无语,她一向与白琏不熟,自然不知道她是这么个品性。 早就有所耳闻这人在狐族有些诡异,但白铃外出历练,甚少留在青丘,交集便不多。 白琏从前也没招惹到她头上过,两人便算井水不犯河水。 谁知道今天会撞见这一幕。 看着怀音冷淡的脸色,白铃也有些不虞了,到底他们都是自己带回青丘的客人。 又未曾做什么错事。 便被人凑到跟前指着鼻子骂! 怀音不跟人对骂,那是她修养好。 但白铃却有种被冒犯的感觉。 其实白铃倒是猜错了,怀音向来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人。 只是今天实在没那个心思。 若她真的跟白琏较劲,将人狠狠打一顿丢出院子都是轻的。 但儿子的失踪总归让她耿耿于怀,也没什么心情跟跳梁小丑计较,便索性无视。 白铃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在白琏的叫嚣声中“砰”地一声推开了门。 白琏看见门开了,本来心中一喜。 看见是白铃走出来却又愣住了,“怎么是你?” 同是狐族,自然很容易分辨自己的族人,何况白铃是族中最特别的。 浑身没有掺杂一丝杂毛的纯白狐狸。 自然更容易辨认。 白铃皱起了眉头,只是身为一只狐狸,从外形上谁也看不见她的表情。 “你在这儿骂我的客人,是什么意思?” 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的情绪。 但听了这么久的噪音,白铃自问自己已算是脾气好的。 换了旁人早伸爪子招呼上去了。 白琏听见这话可不乐意了,周围还有好多族人呢! 白铃一上来便是质问她,何况刚刚在门内那么久,也不给自己开门。 分明是偏袒那个女人。 这让她的面子往哪儿搁? “白铃,怎么说我也算你的阿姨,你怎么这么跟我说话?” 白琏冷着一张脸,装出了一副威严的模样。 而听到了这句话的白铃,却几乎呕出了一口血。 无他,就某种意义上而言,两个人确实差了一辈。 白琏的母亲和白芷奶奶同是青丘的长老,所以若细细论起来,白琏的确高她一个辈分。 但白铃是什么人? 青丘狐族最有天分的纯血九尾,地位超然。 即使是白琏的母亲,长老白禾,怕也不敢在她的面前倚老卖老。 白琏说出这番话,无疑让白铃的怒气值蹭蹭飙升。 “我阿妈是奶奶的独女,可没有什么姐妹,我自然也没有阿姨,你在乱攀什么亲戚?” 这话完全不给白琏一点面子。 听完这番话,原本还洋洋自得的白琏,脸色瞬间变了,“你怎么能这么对我说话?” 对于白琏来讲,全世界都是围着她转的。 白禾年纪很大的时候,才产下了这唯一的女儿。 其余的都未长成便死掉了,自然对她如珠如宝的爱护。 可这份爱护,自然也将人宠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白铃皱紧了眉头看向面前梨花带雨的白琏,她还没来得及骂人,这女人倒先哭了。 好像被自己欺负了一样。 这是个什么事! 白虎啧啧地挠了挠头,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庆幸自己光棍一条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亲戚。 这样没法交流的人也太恐怖了。 白琏嚎啕大哭着,渐渐将族中的人都吸引过来了。 但她可没觉得丢脸,而是觉得自己身为小公主受了天大的委屈,需要人给她出头。 狐狸群中,自然也有她的舔狗和小姐妹。 此番看见她哭得死去活来,自然便齐齐凑了上来。 “白琏姐姐,你怎么了?”这是某个小姐妹。 “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欺负你?我定给你报仇!”这是某只舔狗。 “别哭了呀,我们都在呢,不会让你受委屈的。”这也是某个小姐妹。 听见这些七嘴八舌的温暖安慰,白琏瞬间便来了底气,气势汹汹地指向白铃,“是她!” 一众姐妹和舔狗顺着白琏的手指指向,转头便对上了白铃青幽幽的眸子。 方才还拍着胸脯说要报仇雪恨那个,连忙往后退了退,将自己藏在了众人的身后。 开什么玩笑! 惹上白铃这个死变态,他还活不活了? 众所周知,白铃是青丘武力值排行榜拔尖的存在。 除了几个修炼上万年的长老,和不出世的老祖辈,青丘年轻一代没人打得过她。 准确来说,几乎是被她修理着长大的。 至于报仇什么的,不是不给女神面子,实在是打不过。 白铃一个个将白琏身边的人扫过去。 她每看向一个,那人便很自然的轻咳一声,离白琏远了些。 毕竟她们凑在白琏的身边,不过是看中了这傻女人母亲的身份罢了。 扒着能混一点好处是一点。 白琏是个傻的,她们哄着便能得到不少好用的丹药,于修炼有无穷益处。 她们都是些苦哈哈的普通修者,可不比白琏幸运,有这么好的条件,却不知道珍惜。 白琏再迟钝,也感受到了周围姐妹的推拒。 比起白铃冷冰冰的话语,这更让她恼怒,“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要帮我吗?” 众女面面相觑,连忙又往前几步,凑到了白琏身边,小声安慰。 她们只是些小喽啰,自然是不敢直接对上白铃的。 但又不想舍弃来自白琏的好处。 白琏面对着众人的安慰,却并没有觉得心里好受几分,而是更加愤懑地瞪向白铃。 小姐妹不敢说话,她却敢! 不过是靠着白芷奶奶耍威风。 她娘亲也是同族长老,但她可比白铃随和多了,最看不惯白铃仗势欺人的样子。 第218章 拜见。 “白铃,你不要这样对族人,我们都是平等的,你没有资格吓唬他们!” 是的,此刻白琏的心中充满着光辉与正义。 她自认自己是众人的救世主,代表所有人来谴责白铃这个压榨欺辱族人的大小姐。 若是白铃能听到白琏的心声的话,定会忍不住冷笑。 但即使没有听见,白琏的情绪也从这话中体现得淋漓尽致了。 谈平等啊 白铃真的是要忍不住叹一口气了,仗势欺人什么的,白琏还真是高估自己了。 明明她自己才是典范啊典范! 她白铃从小在秘境中摸爬滚打,在边陲与魔兵生死相博,泡在血与汗里长大的。 怎么在白琏嘴里,便成了和她一样的,在青丘温室里养大的、只知道指手画脚的花朵了? 真他妈不要脸啊!!!! 白铃怒了。 具体表现便是淡淡扫了面前居高临下的女人一眼,缓缓吐出一个字。 “滚。” 不带感情,没有理由的呵斥。 白琏瞪大了眼睛,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个人敢这么对她说话。 “你你” 还没等你出个什么结果,白铃猫儿大的身子便长出了硕大的九条尾巴。 如同鞭子般一甩,狠狠将白琏抽飞了出去。 “再不滚,我帮你。” 简短有力的一句话,瞬间清场,原本看好戏的众人也飞快地溜走了。 生怕走得慢些便被人抽飞。 丢脸是其次,最主要是疼啊! 堂堂九尾,尾巴甩起来的力道可比普通鞭子要疼得多,都比得上极品法器伤人了。 白琏被抽飞了好远趴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 还是某个小姐妹看到,急急忙忙叫人来将她抬回了自己的院落。 当然也有好事之人很快去找了白禾。 白禾正在议事堂听着弟子们汇报,闻言也顾不得处理族中的事务,赶忙来看自己的女儿。 这可是她捧在掌心上疼宠的心头肉。 不声不响让人欺负成这样子,白禾简直有些气急败坏了。 此时的白禾长老,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好事之人,虽然告知了白琏受伤的消息。 却并没有说明白琏到底是怎么受伤的。 更没有提及白铃半句话。 白禾当然以为,是自家女儿好好地呆在青丘,却被来路不明的人给教训了! 父母都是疼宠自己孩子的,白禾长老自然也不例外。 即使白琏骄纵又任性,但在自己母亲面前,一直都隐藏得很好。 加上长老的地位也算超群,自然也没人在她面前嚼舌根,说白琏的不好。 白禾长老是全然不知自己女儿在族中的很多奇葩事迹。 故而当然认为,自己的女儿是绝对乖巧懂事的。 既然不是女儿的错处,那自然是伤人者的错! 白琏被白铃一尾巴抽得昏迷不醒,身上赫然一道青紫的鞭痕。 白禾看在眼里疼在心底,当即便要去找伤害女儿的人报仇。 可跟在白琏身边的小姐妹却含糊起来,天知道她有多慌,总不能说是白铃打伤的。 那势必会引来长老的责问,为什么要去招惹那位。 如今白琏昏迷不醒,白禾长老只会责骂她啊! 于是小狐狸的眼珠转了转,有些中气不足地撒谎道,“是新来的客人,阿琏小姐去找他们。” “不想他们却莫名其妙动手闹事,还打伤了阿琏!” 白禾长老皱起了眉头,她并不知道来客的身份。 青丘向来闭门谢客,这还是千余年来,第一次有人造访,而白芷长老居然也将人放了进来。 当时她便极尽反对。 但青丘无论大小事务,向来都是白芷拍板决定的。 六大长老,以她年龄最大、资历最老为尊。 白禾当然也是尊敬她的,无奈之下,只能同意将那些人留下来。 却不料这些人转眼间便闹事,还打伤了她的女儿。 白禾长老当然再也坐不住了,带着一群弟子便找上门去,要讨个公道。 而向她告刁状的那只小狐狸却坐不住了,心知事情败露自己决计逃不了什么好果子吃。 愁眉苦脸了半晌,目光不由自主便落在了昏迷不醒的白琏身上,心里打起了算盘。 再说白禾长老带着一众徒弟气势汹汹,很快便来到了怀音他们下榻的院落。 九尾白铃此时已经不见了影子。 主要是被白琏恶心了一通,忍无可忍去找自己的奶奶告状。 更多也是看怀音心情不好,急着去催问有没有小包子的消息。 怀音呆呆坐着,看着自己的小指,这是小包子出生后,她怕孩子会有情况,所以结下的契约。 能够很快感知到孩子的下落。 并且若是小包子受伤的话,她也会有所感应。 但如今,她什么感觉都没有。 既没有小家伙受伤的感觉,也没有小家伙在哪里的提醒。 但没有受伤,对怀音来讲便是一件好事。 正当她愣神的时候,一旁的白虎却突然直起了身子,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咆哮。 这声音让怀音瞬间回过神,门外已经响起了一个沉沉的女声。 “本座乃是青丘长老白禾,有事前来拜见贵客,还请贵客现身一叙。” 白禾是青丘的长老,说话做事自然是拿捏分寸的。 即使对方伤了自己的女儿,也不会一见面便喊打喊杀,而是会讲道理。 总归道理讲不通再动手也不迟。 听到来人自报家门,怀音也不好将人拒之门外,便站起了身子,开门打算看看情况。 这一看情况可不得了,门外黑压压围了数十只或大或小、颜色各异的狐狸。 怀音: 真真花里胡哨。 或许是看见了怀音有些诡异的眼神,白禾长老也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 他们狐族在青丘的领地自在惯了,自然更喜欢以本体示人。 但化作身形娇小的狐狸,来找一个人类修者的茬,便似乎没那么有气势了 一念及此,白禾长老便没再用灵力压制自己的修为,瞬间将自己的身躯膨胀成山岳般巨大。 找茬就得有找茬的气势! 身后的狐狸崽子们一看见自己的师父恢复了巨大的身形,便纷纷有样学样。 一时间小小的院落外便瞬间显得拥挤了。 高高壮壮的一大群颜色各异的狐狸,气势汹汹站在怀音面前,居高临下瞪着矮小的人类。? 第219章 不善。 怀音有一瞬间的失语。 倒不是觉得害怕或是别的什么,而是在思考这些狐狸变得这么高大后。 仔细瞪着她,是不是其实是在找她到底在哪里? 毕竟它们的目光,似乎都没有对上她本人。 是看不见吗? 白禾长老倒是没有料到怀音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猜测。 她带着自己的弟子们昂首挺胸了一圈,颇是秀了一番存在感。 怀音轻咳了一声,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位长老,您是打算就这么跟我交谈吗?” “有什么不妥吗?” 白禾的语声沉沉,带着几分威严的味道。 怀音顿了片刻,默默补充道,“倒也不是不妥,就是我这样有些累,相信您不会介意我坐下聊。” 话音未落,怀音已经搬了个凳子坐下,就坐在大门口。 夜里的风有些凉,她虽然不怕冷,却也没兴趣让自己受冻。 白禾看着她这有些自来熟的举动,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既惊讶又愤怒。 但主人已经坐下了,他们却憨憨地挺着站在外面。 看着实在有些傻。 白禾长老自然也觉出了不对劲,但又没法说什么,几乎憋出了内伤。 明明是来找茬,却似乎变成了个笑话。 一念及此,带着一众弟子凹造型的长老也顾不得什么了,将身体缩小,化成了正常狐狸大小。 “或许我们还是进门说比较方便。” 数十只狐狸一溜烟挤进了屋子,根本没给怀音拒绝的机会。 一间本就不算宽大的房间内,瞬间变得有些拥挤。 怀音对上颜色各异,但都相似的狐狸脸,只觉得有些眼花,都快不认识狐狸该长什么样子了。 白禾长老跳上了怀音对面的座位,正襟危坐。 她是天外天的议事长老,向来自诩文化人,自然不会先动手发难。 只是说出的话便带着兴师问罪的味道。 “不知道我女儿是哪里得罪了贵客,竟让你不顾她年幼下毒手,将她打得卧床不起。” 这一句话里好几个槽点。 怀音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反驳哪一条。 她之前便猜到这狐狸长老来者不善,这话一出口,便知道是为白琏打抱不平的。 可白琏却不是自己打伤,这些人害怕了白铃,便挑着白铃不在的时候。 莫非是欺软怕硬? 怀音因为误会,脸色便冷了下来,不复之前温润,反而有些讽意。 “或许长老你不知道,我向来不是个爱惹事的。 ”但若有人死皮赖脸凑到我面前,我便非给她打肿了不可。” 这一句话,无疑带了十分的傲气。 白禾气得几乎头顶冒烟。 面前这女娃的意思,无疑字字句句都在指责是自己女儿讨打。 这样的正锋相对,白禾又怎么可能容忍? “贵客还真是了不得,我女儿是技不如人,可做娘亲的却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受人欺负!” 此话一出,场上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围在白禾身边的狐狸崽子们也摩拳擦掌,做好了打架的准备。 青丘的狐族隐居了千年,骨头都快酥了。 但这也不曾改变,它们曾经是最好战的生灵之一。 然而众人还没来得及动手,白芷奶奶便急匆匆来了,头一次脸上带着些厉色。 “都给我住手!” 原本老态龙钟的白芷奶奶,此刻却健步如飞,一双眸子闪着精光,瞪着一众狐狸。 “是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在青丘恃强凌弱?” 虽是朝着那群小崽子问的,但其实是在问白禾长老。 站在最前面的白禾长老也有些愣,她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白芷长老会急匆匆地赶来。 但面对着最尊贵的长老的质问,她还是不敢隐瞒,只是不服气地辩解。 “长老,我也不想找茬,只是这姑娘身为青丘的客人,却一点不遵守规矩,甚至挑衅。” “伤了我女儿倒也罢了,可损了青丘的颜面,该如何是好?” 白芷奶奶直勾勾看着白禾,良久,只是长叹了一口气。 “阿禾,你是个好的,却最冲动,今天的事,你到底知道多少,又被怂恿了多少。” 听见白芷奶奶的这个问题,白禾愣住了,她是为了女儿报仇而来,又怎么会错呢? 女儿被人欺负成那模样,她这母亲若是不出头,便没人能替她撑腰了。 看着白禾倔强的模样,白芷奶奶忍不住摇了摇头,沉声道,“白琏是被玲儿打伤的。” “至于为什么打她,是她以铃儿的长辈自居,还来到天外天小长老的下榻处挑衅。” 这两个消息,一个比一个重磅。 砸得白禾没回过神来。 铃儿是谁,白禾当然很清楚。 可不只是白芷长老的孙女那么简单,说是狐族的希望也不为过。 她的宝贝乖乖女儿,是怎么敢做出这种事情的? 这也罢了。 天外天的小长老? 那是谁! 神尊唯一的伴侣,这天地间除了神只便是最尊贵的存在。 那样的人物,是何时驾临了青丘,又是怎么被琏儿招惹上了。 白禾的心中惴惴,目光流转转到了怀音的身边,忽然便恍然大悟,“你你” 你便是天外天长老? 此句问话没能问出,白禾便被白芷捂住了嘴巴,“心照不宣。” 白禾长老瞪圆了眼睛,此时只能呐呐,也不敢再说其他。 不同于白琏一眼认出人来,她倒是一直没能猜出怀音的身份。 何况传闻神尊夫妻恩爱无比,如今又为什么只剩怀音一个人呢? 白禾长老的心中有太多的疑问,不过却没谁会回答她。 既然知道了怀音的身份,再斤斤计较关于白琏受伤的事情,便显得不太合适了。 弱肉强食的修真界,一向便是如此现实。 若怀音没什么身份,那既然有人说她打伤了白琏,那便是她的错。 但若她成了天外天的长老,身份便水涨船高,她无论说什么,旁人也都不敢质疑。 哪怕白禾长老此时再犯嘀咕,却也不敢找她的麻烦。 旁边的一众小崽子都被白芷奶奶赶走了。 如今这偌大的房间里,便只剩下了几个当事人。 在白芷奶奶眼里,白禾一向是个得力的干将,只是牵扯到她女儿的事情,便乱了分寸。 说来似乎也不完全怪她。 第220章 反思。 于是没多考虑,白芷奶奶便顺理成章递给了白禾一枚水镜。 这镜中记载了之前所有发生的事情。 白禾看完之后,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估计也是被自己女儿的奇葩程度震惊了。 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白禾也没脸再多呆在怀音面前,很快便找了借口告辞。 临走前还不忘郑重向怀音道歉。 面对白禾对自己的鞠躬致意,怀音哑然片刻,便将人扶起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接受到被人误会后的道歉。 白禾长老似乎是个有些奇怪又可爱的人。 被人哄骗后悔气势汹汹带着人来找茬,但却并没有一开始便大打出手。 在认识到自己的错处后,又很快诚恳赔礼,十分果断。 这样的母亲,又为何会教出白琏那样奇葩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怀音不得而知,且终归是别人的家事,她也没多大的兴趣。 白芷奶奶前来,除了是帮怀音解围,阻止了她和白禾的争斗,同样也带来了小包子的消息。 原来这小家伙是被白铃的堂妹白萱藏在了地下。 青丘的狐狸们闲来无事,便会挖几个洞穴。 因为在土壤的最深处,又贴了封印的符咒,布置了阵法,保持威力不外泄。 所以怀音才一直没能感觉到小包子的气息。 倒是虚惊一场。 只是白芷奶奶的神情却有些为难,“恐怕还得你亲自去一趟才行,那小家伙闹起了脾气。” 怀音还没去到地下的时候,只以为自家儿子的闹脾气便是大哭大闹。 但到了洞穴门口,看到了头破血流的数十只狐狸,才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靠近了洞中,发现了小家伙正在咿咿呀呀些什么,面前趴着只恹恹的小狐狸,正是白铃无疑。 一众狐狸寻见小家伙的时候,他便躺在这个密室里。 而白萱躺在门口,生死不知,满身都是伤痕,看起来壮观极了。 这些狐狸们得到了白芷奶奶的吩咐,本来打算将睡着的小家伙抱回去,可刚一动手他便醒了。 明明看起来是个十分精致、笑起来可爱极了的团子。 但醒来的时候,便成了个十足的破坏王。 那想抱着小家伙的狐狸还没来得及动手,便不受控地飞出了数十米远,狠狠撞在墙上。 一开始他们当然还没意识到是这个小团子的问题,纷纷不信邪地尝试了一番。 结果便是一个个这般头破血流的模样。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小家伙委实是个怪胎,他们都不敢靠近了。 也只有不怕死的白铃师姐,能让这小包子安静下来,不再哭闹,但却还是没法将人抱回去。 无奈之下,白芷奶奶才会亲自来请怀音。 让她将这威力十足的小家伙抱回来。 怀音将小包子搂紧怀中的时候,小家伙却并没有像众人说得那样,做出任何反抗。 这让她忍不住犹疑,仔仔细细打量了自己的儿子一眼。 而小包子回以天真无邪的澄澈眼神。 怀音: 而看见怀音到来的九尾白铃,终于从地上爬起来,一副喜极而泣的模样。 她终于解脱了。 天知道为了安抚这小东西她献出了自己的皮毛,供他玩乐,嘤嘤嘤,她不干净了! 谁也不知道,此时身为雌性的九尾狐陷入了深深的悲哀中。? 怀音将小包子抓起来,左右看了一遍,这才放下了一颗心。 天知道这家伙失踪后她简直害怕极了。 虽然面上不显,但怀音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 若是孩子没办法回来的话,她甚至也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师父。 当着白琏的时候,她话说得很是硬气。 但心里却忐忑极了。 生怕师父会觉得她不是一个好母亲。 这世上哪有一个好母亲会弄丢自己小孩子的? 她怕是唯一的一个了。 或许是看出了她心情的低落,包子伸出了手,重重捏了一把自己亲娘的脸蛋。 动作熟练得可怕。 怀音还没从被儿子调戏了的诡异情绪中走出来。 小包子已经奶声奶气地开口。 “饿!” !!! 她儿子竟然会说话了? 这个认知几乎冲淡了怀音所有忧伤的情绪。 她是第一次养孩子,自然不知道小宝宝什么时候该说话走路,长成大人。 但真正面对这个过程时,怀音还是感觉新奇极了 这是她的孩子呢。 在青丘又小住了几日,八卦的白铃又带来了白禾长老的女儿,白琏失踪的消息。 怀音有些意外,却并没有多问。 如今每一日她都将小包子看得死死的,根本不肯让儿子离开自己的视线。 小包子对于她的举动很是不满,但心里又是很爱娘亲的。 绝不会对着娘亲发脾气。 于是便转过身,只用屁股对着怀音,生闷气。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小包子长大了许多,怀音逐渐心不在焉起来。 白铃时常叫她,都得不到什么回应,忍不住朝着白虎抱怨。? 但白虎却只是抄着手冷哼,阴阳怪气几句。 惹得九尾白铃又跟它满院子追打,增添了几分生气。 怀音在等什么,没有人比白虎更清楚。 与自家主人的血脉契约,让它能清楚感知到怀音的所有情绪。 她在赌气,也在等待。 等待着一个该死的蠢货。 一想到那个人,想起那天发生的事情,白虎便憋了一肚子气,越发认定了君故是个渣男。 吃干抹净不认账那种! 许是看他们家小阿音生了个女儿的缘故。 凡间的话本子她可都偷偷地看了,男人最是想传宗接代的,可重男轻女了。 女人但凡生不了男孩儿,便会被逼打责骂。 没想到他们的小阿音,也沦落到这样凄惨的境地。 白虎一想到便忍不住火冒三丈,恨不得咬死君故那个臭不要脸的,小贱人! 可是对于自己神兽的情绪,怀音并没有感同身受。 甚至若是知道白虎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她指不定要怎么折腾自己这只脑洞大开的灵物。 就不能盼些她的好? 在一开始的怒气消失了之后,怀音开始有些后悔。 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太强硬了些。 从前到现在,师父一贯是宠着,和哄着她的,而她似乎开始有意利用这份好。 怀音开始反思,但又觉得就这样低头有些不甘。 纠结的很! 第221章 辞行。 怀音失魂落魄地纠结了将近半个月后,终于做出了一个让她的神兽暴躁且鄙视的决定。 要带着孩子回去找君故! 他们本就是拜过天地的道侣,夫妻一体,如此默然和冰冷下去根本毫无意义。 虽然还不明白为什么师父这次对自己冷淡异常。 但从小包子失踪的教训里,怀音发现有些事其实并不是那么不可原谅。 即使有些事情,师父不愿意告诉她。 但随着时间的过去,她总能自己发现,那些被隐瞒的事情,其实都是为了让她活得更肆意些。 她不该再让他伤心了。 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怀音的心情松快了很多。 但白虎可没那么开心了,嘴上不敢骂骂咧咧,脸却拉得老长,看着怀音也是恨铁不成钢。 跟夫君吵架还要自己低头什么的,多丢脸的一件事啊! 她家小阿音怎么可以这么没有尊严! 对此怀音只是挑了挑眉,尊严能当饭吃吗? 惹得白虎的眼神更加哀怨。 既然决定要去找师父,那首先须得解决青丘一族的问题。 小包子已经回到了自己身边,怀音便不再消极怠工,前去找白芷奶奶询问关于狐族的灾难。 本来前来此地的目的,便是为了帮助白铃的族人。 之前倒是一直都未施行。 对于怀音的来访,白芷奶奶却有些惊讶。 对于狐族目前遇到的困境,更是吞吞吐吐,似乎不愿意多说些什么。 怀音只能猜测这是不是有关一些密辛,所以白芷奶奶不想告诉她们这些外人。 白铃站在一旁,她比怀音更着急。 她是亲眼看着族人一个个死去,当然无法接受这样可怕的灾难。 白芷奶奶避而不谈,不断转移话题,白铃终于忍不住开口。 “奶奶,你就告诉怀音,我们是无法处理这种事情的,说出来还或许会有办法拯救族人!” 小狐狸的话却让白芷奶奶瞬间沉下脸,“我还未教训你,怎么因为这种事情便去打扰小长老。” 身为狐族的长老,白芷奶奶威严十足,三两句便将白铃呵斥得垂下了头。 虽还想不服气的开口辩解,但白芷奶奶下一刻又捂住了胸口,一副快被气吐血的样子。 白铃只能沉默。 怀音看着白芷奶奶笑呵呵却有些疏离的模样,只能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她虽然有意帮忙,奈何别人似乎并不需要这份帮助,倒是她多事了。 一念及此,怀音于是浅浅笑了,“叨扰多时了,或许我也该离开,今天便算作跟长老辞行。” 白芷奶奶听到这句话却有些着急。 “可不叨扰,可不叨扰,小长老还未多住几日,怎么就要谈离开的事情?” 这份热情倒是与刚才的疏离判若两人。 让怀音着实有些猜不透面前的老狐狸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过她去意已决,不是三言两语能够打动的。 “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实在不便多留,今后若有空,定会再来狐族拜访!” 客套寒暄的话说出口,白芷奶奶倒不好再留了,只推出了白铃。 让这只九尾牢牢跟着怀音和小包子。 对于白芷奶奶的此举,怀音没有拒绝。 九尾已经和小包子订下了血脉的契约,本就是她儿子命定的神兽。 跟在他们身边当然不值得大惊小怪。 白虎倒是甩甩尾巴,表达了一番自己的不乐意,不过根本没人会在乎它的想法。 可怜的大老虎只能暗自郁闷。 今后它或许就要跟这该死的九尾争夺主人的宠爱了。 离别青丘的时候,只有白芷奶奶一个人送他们,那老太太的眼神很是复杂。 有些担忧,又有些释然。 怀音默默看了一眼九尾白铃,白铃只是懊恼地垂着头,她还再担心自己的族人们。 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奶奶的眼神。 白铃单纯得厉害,看得出来白芷奶奶并没有告诉它太多事情。 狐族凋零的背后或许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连怀音的心中也生出了一丝丝的好奇。 但这似乎又并不关她的事! 何况白芷奶奶的态度分明,她是客人,游览青丘固然可以,却无法触碰其中的核心机密。 旁人既然冷着一张脸,怀音当然也不愿意贴上去。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这其中隐藏的秘密竟然事关君故,她的师父。 倘若她再坚持一点的话,便能早一日猜到君故到底面临了什么。 他们之间也不会再有那么多别离。 可惜的是,她错过了这次。 青丘狐族在很久很久以前,上古时代,是接近半神的存在。 虽然不是神。 但神只能有多少? 区区天地灵气化成的兽,能修到如此地步。 已属于绝无仅有。 既然是汲充沛灵气而生的灵物,自然离不开滋润万物的灵力。 当天地之间的灵气开始衰竭,他们必然是第一受到影响的。 当灵气越来越弱,他们势必会越来越衰退。 白芷奶奶不敢告诉怀音的,就是这点。 要什么时候,天地间的灵气才会越来越薄弱呢? 那便是一个神只到了衰退的时期。 当他的修为不足以再为世间提供充足的灵气。 准确来说,是掌管万千世界的天道,收走了他为世间万物提供庇护的能力。 这样也能降低信徒们对他的虔诚。 彻底的抹掉一个神。 而这世间,只有君故一个神。 狐族的衰灭代表着什么,其中种种不言而喻! 白芷奶奶很早之前受过君故的恩惠。 当那高高在上的神只第一次低下头,诚恳地拜托她,不要将这一切告诉怀音的时候。 她只能选择答应。 所以面对怀音的追问,白芷奶奶没有将真相告知。 只是打着哈哈蒙混了过去。 所幸,怀音没有过多的追问。 看着怀音抱着孩子离去的背影,白芷奶奶突然忍不住叹气。 她活了太多的年岁,本觉得早看透了生死。 可当看见君故千方百计隐瞒他即将到来的死讯,只为了不让怀音担心,又觉得心酸的很。 这世间所有的一切,似乎都逃不过宿命的安排。 即使那个人是神,也是一样。 如此悲哀,又如此现实。 第222章 被劫。 而此时的怀音,正毫无察觉地踏上归程,准备回去寻找君故。 她的夫君。 也是她即将携手相伴一生的人。 怀音想,师父或许是真的厌倦了她这样骄纵的脾气,而她也不应该再那么任性。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总该学会着成长。 至少得实在真正对着师父道一回歉。 错了便是错了。 像无缘无故发脾气这种事情,不说决计不会发生,至少次数会越来越少的。 对? 然而现实根本没给怀音完成自己承诺的机会。 面对着出现在面前的半龙人,怀音瞪大了眼睛,忍不住脱口而出,“你倒真是命大!” 而命大的女人,哦不,此时她或许已经称不上女人了。 除了头还是人类的脑袋,脖子、胸腹、手臂和脚,全都已经变成了诡异的覆盖鳞片的躯体。 这躯体足足比普通人大了好几倍,站在怀音面前。宛如一座小山般。 不用去想,这人自然便是苏婠婠。 明明上一次见她的时候,这人还只有手和脚变成了爪子。 这次便被改造得更为彻底了。 怪物歪了歪头,一双眼睛直勾勾瞪着怀音,看起来竟有些呆滞。 嘴巴张了张,发出的是嘶哑的吼声,根本没人能听懂她在说些什么。 怀音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一时间觉得她可恨又可怜。 上次在渤海畔的时候,她几乎便杀掉了苏绾绾,最后脱力将她扔进了海域中。 本以为她会就此死去,却不料变成了这副样子归来。 倒像极了复仇的鬼魅。 也不知道打败自己对她到底有什么吸引力,能让她将自己折腾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那怪物呆滞地瞪了怀音很久很久。 而后者并没有先动手,倒是白虎和九尾同时戒备地站在她面前。 似乎对面稍有动作,便会扑上去咬死这怪物。 双方僵持着,不知道过了多久,面前巨大的怪物突然仰天长啸了一声。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被一大群同样的怪物包围在了正中。 这些怪物跟苏婠婠化成的怪物同样丑陋而巨大。 拥有一张极美的人脸,其中甚至有好几个怀音的熟人。 妙言和夕婼居然也在其中。 只是四肢被拼接为了诡异的兽爪,仅剩个正常的脑袋露在外面。 诡异又可怕。 密密麻麻的怪物大军将众人围在了正中央,伸出了尖牙和利爪,毫无章法地攻击和抓咬。 白虎和九尾被逼的现出了巨大的原型,左右各一巴掌,将这群怪物打得七零八落。 怀音抱着小包子站在后方,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那苏婠婠化作的兽依旧停在原地,与怀音相隔不远的地方,死死盯着她。 两人的目光一对视,那兽像疯了一般,一跃而起,扑到了怀音的面前。 而怀音也毫不客气地甩出了自己腰间的长鞭,狠狠朝着怪物的头狠狠抽去。 她带着自己的儿子,没法陷入一场恶战,只能一击必杀。 巨大的怪物并不类似与她召唤出来的那些兽,更聪明和灵活些,怀音的鞭子舞得再厉害。 却只打到些不痛不痒的地方。 反而那兽看见了怀音的弱点,利爪一伸便朝着她怀里的小婴儿抓了下来。 怀音的心中一惊,根本来不及抵挡,只能侧过身子,挡住怀中的小包子。 巨大的爪撕开了怀音的皮肉,空气中泛起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那怪物见血后更加的兴奋,攻势也越来越猛。 白虎和九尾被无数个子小些的怪物纠缠着,根本分不出身来,自然也没法帮上怀音。 被逼迫着节节败退,怀音还是头一次战得这么艰难。 再一次因为护着小包子,背后被怪物狠狠挠了一下后,怀音撕开了自己的裙角。 用布条将小家伙捆起来,捆在了自己的胸前。 那怪物歪了歪头,露出了一抹僵硬又诡异的笑容,似乎势在必得。 当她再一次扑过来时,怀音手中的长鞭突然汇聚了一股灵力,从软软的索状拉得笔直又坚硬。 比剑更锋利。 绿莹莹的光芒充斥着整个鞭身,重重刺向了怪物的心脏。 有红色的鲜血流出,伴随着怪物凄厉的哀嚎声。 而怀音却并没有停止手中的动作,她狠狠将暮色再朝着怪物的心脏刺进了几分。 这一次,她绝不会再让这家伙跑掉了! 怪物疯狂嘶吼着,想拔出插在自己胸口的鞭子,一巴掌狠狠扇向了怀音。 而怀音却并不恋战,藉着这掌风往上一跃,跳到了怪物的肩头。 紧接着暮色顺势便捅向了怪物的下巴。 鞭梢锐利身子比剑的威力更大,将怪物的下巴戳穿了一个大洞。 怪物张大了嘴巴。却只能无声哀嚎。 下一秒便重重砸在地上,瘫软成了一滩泥,连抽搐都不再抽搐,彻底死去。 怀音松了一口气,看着苏婠婠所化的怪物,终于殒命,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 重生来她曾经一直憎恨着那个女人。 可一次次的经历早磨平了她从前的爱恨,她如今对那对男女真的不存在什么情绪了。 甚至看见了苏绾绾的死亡,还默哀了几秒。 希望来生,她能够收起那些害人的心思。 最强的怪物已经死亡,余下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小怪物便不足为惧了。 白虎和九尾三两下便用尾巴抽倒了一批。 然而还没等怀音放松下来,便被一个如鬼魅般的人影近身。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狠狠一掌敲在后颈,瞬间便失去了意识。 白虎和九尾发现的时候,来人已经带着怀音不知所踪。 两只神兽甚至没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在他们眼皮子地下将人给劫走了! 可任是它们三两下解决掉了余下的小怪物,却再也找寻不见怀音的踪迹。 两只兽面面相觑,心中既惊悚,又觉得愤怒得很。 被人截胡什么,实在是太丢人了。 还是在它们面前将他们的主人给抓走了,这实在太丢兽的脸了。 必须得将怀音和小包子救回来。 这才能给它们正名! 不然它们今后可怎么在灵兽界立足。 第223章 父亲。 怀音和怪物的那场战斗几乎耗尽了她的力气。 所以在有人出现并且偷袭的时候,她没有半分防备,很轻易便被人绑走了。 本以为醒来会面对各种残忍的酷刑,或者威胁逼迫。 但让怀音意外的是,她只是被关在了一座山上,甚至还有几个小丫鬟小心翼翼陪在她身边。 连小包子,也还安稳睡在她的床榻上。 这些丫鬟沉默的很,面对怀音每每都是低垂着头瑟瑟发抖。 也不像是能看管自己的人。 怀音握紧了自己的拳头,感觉到自己力量的流失。 如今的她,孱弱不堪,或许连这几个丫鬟都打不过。 背后之人抓了她,并且还封印了她的修为! 这世间,到底有谁能做到如此? 越往深处想,怀音便越觉得有些心惊胆战。 背后之人从不露面,怀音甚至从未见过那人,当然也不知道那人将自己抓来的目的。 小包子倒是无忧无虑得很,他到底年纪还小,每日有吃有喝便知足了。 怀音对着小家伙澄澈的双眼,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师父现在如何了,会不会知道她被掳的消息。 又会不会来救她。 从前遇到危险,他总是第一个发现和靠近的。 似乎有他在的时候,自己便会无比的安心。 抱着小包子,两人席地而坐,面前正对着一个湖,小包子正兴致勃勃地往湖里丢着石子。 至于怀音,则是百无聊赖地给他递着石子。 跟随怀音的那些小丫鬟并不限制怀音的行动。 其实根本用不着她们限制,怀音甚至走不出山门,离开房间稍微远些,她整个人便会脱力。 根本无法动弹。 还得靠着身边的小丫鬟,将她搀扶回去。 怀音尝试了好几次,最终才确定真是如此,想来这便是幕后之人的禁制。 让她没有逃跑的机会。 只能安分呆在这里。 山上是终年不化的冰雪,在失去所有法力之后,怀音竟然感觉到了寒冷和虚弱。 所幸山上备了炭火和棉袄。 照顾她的丫鬟们很是周到和细心。 在不靠近山门,或者说不曾生出逃跑的心思,她在能去到山上的任何地方。 但除了她的住所,这山上并没有其他什么建筑,无尽的苍凉。 这地方似乎更像是一座监牢。 特意为了囚禁她而建造的牢狱。 既来之则安之,怀音并没有太焦躁,索性过起了荒废的日子。 除了美美的睡觉歇息,便是四处闲逛,偶尔带着小包子钓鱼钓乌龟。 山上明明是终年不化的积雪,湖面却永远都是平静如水,似乎永远也不会结冰,这倒是反常得很。 日子一天天过去,终于有一天,怀音等来了一个人的现身。 这人当然便是幕后的始作俑者。 怀音挑着眉仔细打量面前的男人,十分陌生的一张脸,俊雅而温和。 她敢肯定自己从来未曾见过。 那人很自来熟地走到怀音的面前,坐在了她的对面,扫在她面上的目光带着三分审视。 怀音微微皱起了眉头,她不喜欢被人用这样的目光看着。 所幸那人也并没有盯着她太久,很快便收回了目光,露出了个浅淡的笑容。 “或许我该自我介绍下,小阿音,我是你的父亲玄吟。” 轻轻的一句话,却如一颗石子坠落湖面,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怀音瞬间瞪大了双眼,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玄吟? 那只为祸的恶龙? 它不是一件与伽御辛合体了吗? 或许是看出了怀音的疑惑,玄吟轻轻笑了,“我怎会永远跟别人共享一具身体。” 那样的傲慢和不屑一顾。 仿佛和伽御辛合体是一件多么不齿的事情。 怀音还记得自家师父当时,对那合体的半龙人的嘲讽,利用女人的身体达成逃脱的目的。 看向玄吟的目光中不由自主便多了些别的情绪。 而玄吟似乎完全能猜透怀音在想什么,“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怀音默然。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自称为自己父亲的存在。 在她可怜得稀少的童年记忆里,并没有父母的存在,只有师父和师兄们。 甚至于母亲,她都只是从所有人的口述、白虎的记忆里,知道她有多爱她。 而关于所谓的父亲,那便是一团空白了。 甚至她也是此时才知道,原来玄吟是她的父亲! 怀音终于想起来,她原是见过玄吟的,在墨玉寒潭的那个冰窟里,玄吟当时还对她存了杀心。 一念及此,安她看向玄吟的目光便不那么友好了。 虽然这人面上表现得无害,但谁知道他又在想些什么,会不会突然对自己出手。 看着怀音有些戒备的目光,玄吟有些凝滞,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 “之前我误会了一些事情,所以对你和你的母亲,做了些错事,你别怕我,我是你的父亲。” “绝不会伤害你的。” 这话说得诚恳,在怀音听来,却委实没什么可信度。 但她却并没反驳,在这样的场景下,根本没有她说话的余地。 看着怀音抱着怀中的小包子,抿紧了嘴唇,玄吟有一瞬间的懊恼。 他曾是最接近神只的存在,半身中最强大的灵兽,却因为与神女相恋,全族族人被赶尽杀绝。 彼时他活在痛苦里,将一切的错处都归咎在了星澜身上。 被君故关押了多少年,他便恨了星澜多少年。 殊不知,他错得离谱。 看着面前的怀音,玄吟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实在太像她了。 无论一颦一笑,还是皱着眉头不说话的样子。 从君故那里,玄吟知道了面前这个他一直憎恨的孩子,是自己的骨肉。 是当年星澜在绝望中留存的唯一血脉。 寒潭洞中,他之所以突然出现并攻击怀音,便是发现了怀音继承了星澜的血脉。 彼时或许是为了保护,君故封印了她身上所有龙族的气息。 所以玄吟才没能感受出来,她竟是自己的女儿,而以为是星澜和谁留下的野种。 他明明那么爱她,她却转身跟别人生下了孩子,他怎么会不生气呢? 怒而出手,便没留余地。 第224章 牵制。 此时的玄吟无比庆幸,当时君故拦住了他,不然他便做出了无法挽留的错事。 而对于这个所谓父亲的解释,怀音面上不显,心底却一声冷笑。 合着他误会了,便可以翻脸无情地憎恨和怀疑母亲,并对自己痛下杀手。 还当真是霸道。 玄吟对上怀音的冷脸,良久,只是动了动唇,并没说出什么话。 他活到这把岁数,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有了一个女儿,成为了父亲。 这感觉委实有些奇妙,让他多了几分不知所措。 明显怀音的兴致却并不高,对他这个父亲也并不上心。 但玄吟却并没有生气,他如今才找回自己的女儿,并不想破坏这份父女的情谊。 但对于怀音而言,玄吟压制了自己的修为,本就是对自己的一种控制。 而这种控制的行为,当然是她不能接受的。 但毕竟人为刀俎,并不是她耍脾气的时候,所以怀音每每只是对玄吟冷淡了些。 却并没有针锋相对。 玄吟也并没有对她解释为什么将她安置在此处,对于他的目的,怀音还是保持着警觉。 反正绝不只是身份父亲对子女的维护。 或许还想利用她做些什么。 怀音的猜测与事实相差不大。 玄吟虽然对她温情,但却禁锢了她所有的修为,将她困在雪山。 其中目的,自然便是引出君故。 这个高高在上的神只,将他囚禁在墨玉寒潭千万年的男人。 狗屁的神只!天道的走狗罢了。 对于君故的身份,玄吟根本不屑一顾。 甚至对于掌管整个世间的天道规则,他也是傲慢而厌恶的。 当初他是龙族最强大的存在,半神之躯,自然也已经接近了所谓的神只。 他与他们的相差并不大,可因为是生灵所化,在天道看来便始终难堪大任,不配被称之为神。 可明明这所谓的天道,也不过是创世生灵湮灭后残存的意识。 玄吟不服,自然挑战,于是便结识了星澜,天命之女。 谁也不会想到,便是那一次邂逅,让两人结下了不解之缘,最终爱上了彼此,违背天道。 在天道的追捕下,两人终究无法逃脱,玄吟愤而反抗,却被星澜亲手制服。 龙族的长老,也就是玄吟的父亲,为了向天道请求恕罪而自裁。 天罚却并没有因为长老的死而解除,龙族被天道指派的修者一一斩杀,最终只留下一个玄吟。 明明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最归咎到了族人身上。 这一切简直让玄吟痛苦得难以接受。 而最让他愤怒和悲哀的是,星澜居然背叛了他,重新投入了天道的麾下。 甚至与自己刀剑相向。 彼时的玄吟不明白为什么爱人的转变速度惊人,一度埋怨和憎恨。 认为是星澜变心。 直到君故上次找到他,玄吟才知道当年星澜怀了他的骨肉。 便是因为这个孩子,星澜才被天道所胁迫。 孩子和父亲,只能有一个能活下来。 星澜不想失去孩子,却也不愿意伤害他,才用术法将玄吟困住。 表面上是囚禁,其实却是将玄吟保护了起来。 让天道根本无法追踪到他的下落。 而与此同时,星澜也选择用自己的性命,换取女儿活下去的一个机会。 她无法逃离,只能拼尽全力,为所爱之人付出所有甚至生命。 星澜爱着玄吟,同样爱着自己的女儿,这一点,哪怕在她死前也从未变过。 而玄吟,他如今有多爱河怀念星澜,便有多憎恨君故这个取代了星澜存在的神只。 这个位置,本该是属于他的阿澜。 而不是那个替补的小子。 何况那小子还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拐带了他的女儿。 玄吟只要想想,便觉得忿忿不平,忍不住瞪了一眼女儿怀中的小家伙。 那就是君故那小子的孽种。 可说是孽种又似乎不是很恰当,毕竟那也是他女儿的孩子,他的外孙。 无人知道,玄吟此时纠结的很。 怀音看了玄吟一眼,正好看着男人的目光直勾勾落在自己怀中的小包子身上。 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 下意识将孩子往自己怀里搂了搂。 玄吟一低头,正好对上女儿有些戒备的目光。 那警惕的模样,像极了他若敢做些什么,她就要跟自己拼命一样。 男人忽然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当年星澜保护他们女儿的时候,是不是也如此刻一样。 他那么地憎恨所谓的天道和天命,当然不能变成与那些一样恶心的存在。 玄吟伸出手,怀音的眸子忍不住一缩。 可那手只是伸到了怀音的头上,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语声低回婉转,仿佛承诺般。 被那手慢慢抚摸过头顶,怀音却只觉汗毛倒数,忍不住咬紧了牙关。 还有太多的秘密是她不够了解的。 虽然玄吟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对她很好,是个友善的父亲。 可怀音却并不愿意相信他。 在墨玉寒潭的洞窟时,她看见的玄吟明明是一只通体湛蓝的冰龙。 如今站在面前的却是一个毫无妖气的普通人。 他一定在隐藏着些什么。 怀音没有追问,却并不代表她什么都看不出来,会被短暂的温情欺骗。 不过玄吟愿意当一个慈父,怀音也乐得满足他的情绪。 只是心中还是会忍不住担心和着急。 师父为什么还不来? 白虎和九尾应该找到了他才对! 怀音没想到的是,她那两个活宝神兽,根本没有通知君故,而打算凭自己的能力将她救出来。 因为这个只有如此,才能替自己正名。 白虎和九尾总认为主人是在自己手上丢失的,那身为唯一的神兽,当然得自己将人找回来。 又怎么可能去找到君故,说出自己没能保护好主人的丢人事迹呢? 这会让所有的灵兽都不齿的! 怀音千算万算,怎么都没料到这俩货会是个坑主的,才让玄吟关了她许久。 也为君故带来了不少的麻烦。 若是她能知道白虎和九尾的想法,说不定会考虑着解除这血脉的契约。 这么本事的神兽,一对卧龙凤雏,砸她手里怎么行呢?? 第225章 敷衍。 怀音一边担忧着君故,一边心里又盼着他赶紧找到自己。 跟在玄吟的身边虽不至于艰难,但总是别扭的很。 她长大到现在,还从没有父母的认知。 即使是星澜,也是因为在镜中幻象的湖面上,因为那个拥抱心中有一丝涟漪。 本质上,她对父母两个字没什么感情。 玄吟对她来讲,不过是个有些熟悉的陌生人。 且这人当初还对她动过杀心。 不厌恶都算是好的,又怎么会真的将他当做父亲和长辈一样敬重? 面对怀音的敷衍,玄吟只是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但依旧努力做出温和的样子。 似乎想极尽表现成一个好父亲。 伽御辛归来的时候,面对的便是这样让她诛心的一幕。 她心心念念的玄吟,对她不屑一顾的玄吟,却在谄媚地讨好着另一个女人。 那个她最厌恶和憎恨的女人。 从前是星澜,但这一刻,怀音成功地取代了星澜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要知道即使是星澜,也从没被玄吟这么如珠如宝的捧在掌心里。 怀音看到伽御辛的时候,微微皱起了眉。 她当然知道玄吟抓住她是有目的的。 可没想到他这么快便达到了他的目的,而师父也如此轻易便放过了伽御辛。 他们明明好不容易才抓住这红衣魔女。 玄吟扣留和囚禁自己,怕也是为了跟师父做个交换,能救出这魔物。 此前种种表现的慈父形象,不过是障眼法。 一念及此,怀音冷冷垂眸,轻轻哼了一声,目光根本不愿意看向面前的一对男女。 玄吟正给她夹菜的手一僵,无奈叹道,“怎么又闹脾气了,你不吃小家伙也要吃,别饿着他。” 伽御辛震惊地瞪大了双眼,看向玄吟。 什么时候,玄吟用这样温声细语跟她说话过? 她明明也为他生了一个女儿,他们的婠婠,玄吟却甚至不肯认下孩子。 凭什么! 凭什么星澜生的孩子便能得到他这样的照顾! 伽御辛嫉妒地红了眼眶,玄吟却没多看她一眼,目光依旧温柔地盯着怀音。 就好像当自己不存在。 那个女人计算死,也阴魂不散地妨碍她的生活。 若没有星澜,伽御辛自信玄吟一定会爱上自己,他们才是人世间绝配的一对。 婠婠也不会那样年轻便失去。 此时的伽御辛似乎全然忘了,苏婠婠的死和她的狠毒脱不了关系。 若不是她将女儿拆解得七零八落,又给她换了龙族的躯体。 苏婠婠也不会彻底丧失自我,变成一只无意识的丑陋野兽,只知道追逐和杀戮。 死在怀音手里,更是一种解脱。 谁知道身为她母亲的那个疯子,还会对她的身体做些什么! 伽御辛当然不肯承认这点。 她认为自己对女儿做出的所有事,都是出于爱,为了帮助女儿超越怀音。 成为玄吟最出色的继承者。 这样才能让玄吟回头,多看他们母子一眼。 可如今看到自己最爱的男人,对另一个女人生的孩子百般照顾。 伽御辛只感觉心中酸涩极了。 难以言喻的痛苦从胸口传到四肢百骸,让她使不出一丝力气,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正当伽御辛低低垂着头,陷入无尽的自怜自哀时。 玄吟终于转过头看向她,语声淡淡,似乎只是打个招呼般,“回来了。” 简单的几个字,却让女人的心情好了许多,“君故放了我,是您让他这么做的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伽御辛挑衅似的看了怀音一眼。 玄吟恍若未觉,轻轻“嗯”了一声。 伽御辛便好像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答案般,趾高气扬地看了怀音一眼。 眼神中满带着自得。 怀音其实很难理解女人这些诡异的举动。 她根本不曾对玄吟存在着什么期望,所以无论这个名义上是她父亲的人做什么。 都无法让她的心情有什么波动。 哪怕是听到他利用自己威胁君故放了魔女。 除了感觉有些可惜,旁的,什么也没有 反而玄吟等到伽御辛问完之后,好像忽然想到了些什么,那眼睛瞟向怀音。 生怕她会有什么不满的地方。 但过了很久很久,怀音依旧淡定如常,甚至没有多问一句。 将自己阶下囚的姿态摆得很低。 玄吟放下了筷子,有些沉默,他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更说不清是懊恼多一些还是欢喜多一些。 他一直努力在对怀音好。 但身为魔尊,身为龙族唯一的幸存者,他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做。 对抗君故,当然便是其中最重要的事情。 在天外天被关押了整整万年,他在冰湖底下看着日子变迁,沧海桑田。 他甚至巧合地看见了怀音长大成人,在天外天的山上嚣张而肆意。 连玄吟也无法否认,君故对他的女儿很好,他很爱他的女儿。 但正因如此,怀音便是对付君故最利的一柄剑。 时机得当的时候,甚至一击便能致命。 玄吟从很早便已经清楚,他和君故是绝对无法共存的仇敌。 他们不是一路人。 如此,便总有一个人会将另一个人消灭。 玄吟无法住手,因为若他不趁早杀掉君故,或许就会被他斩杀。 而玄吟不想死。 他才刚找到自己的女儿,他还想活下去,寻找到星澜的残魄。 总有一日,他们一家人都会重逢。 这是玄吟的愿望。 所以,便只能暂且利用怀音。 玄吟不希望女儿因为这件事憎恨自己,可真当看见怀音毫无情绪表现的时候。 他又突然感觉心惊胆战。 只有一点都不在乎,才不会生气,甚至连半点责怪的心思都没有。 怀音原来一点也不在乎他,也根本没将他当成父亲。 生出这个念头后,玄吟的情绪便低落了很多,跟怀音又说了两句话,便带着伽御辛很快离开。 等他走后,怀音才让丫鬟将一桌的饭菜都撤了下去。 她向来敏感,自然察觉出了玄吟的情绪变化。 只是让她觉得诡异的是,被利用的自己都还未曾生气,骗人的人反倒气急败坏了。 玄吟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第226章 接受。 接下来的几日里,玄吟都未曾前来,怀音当然也乐得轻松。 她并不喜欢虚与委蛇的生活。 但在自己毫无抵抗能力的时候,为了保护怀中的幼崽,却只能选择低头和沉默。 若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的话,想发设法都会逃出这幽深的雪山。 奈何如今跟着个小包子。 小家伙还这么小,便经历了无数的颠沛流离。 说出来还真是段奇幻的冒险经历。 玄吟虽然不曾现身,却每日都会给怀音送一些奇珍玩意儿。 一开始是丫鬟们送来的。 后来便换了伽御辛。 怀音不知道这个女人是存着什么心思给自己送东西的。 伽御辛有多厌恶和憎恨自己,怀音心知肚明。 相看生厌,说得大抵便是她们两个人。 可即使如此,这红衣魔女还要天天没事找事,给自己送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也不知道是在给谁找不痛快。 其实这东西还真不是伽御辛愿意送的。 而是玄吟亲手交到了她的手上,千叮万嘱,“帮我给阿音,千万别弄丢了!” 玄吟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出来她们之间的不虞。 明明那么多的丫鬟和人手,却偏生要伽御辛亲手送出去。 对于伽御辛来说,自己便似乎成了个跑腿的,在怀音面前没有丝毫尊严。 一次两次倒也罢了,后来伽御辛便不愿再接受玄吟的吩咐,消极怠工起来。 但玄吟却不复温和的姿态,而是强硬得很。 让伽御辛对阿音低头,当然也是他的目的之一。 他的女儿,合该高高在上,接受万人的膜拜,何况是区区一个魔女。 谁敢不给怀音面子,便是不给他面子。 玄吟当然不能容忍有挑战自己权威的存在。 哪怕这个人是假御辛! 他费尽心思将她救回来,不是让她倔强地跟自己对着干的。 对于玄吟的要求,伽御辛觉得委屈极了。 可终究却没办法拒绝。 她和玄吟的爱是不对等的,她实在爱惨了那个男人。 所以无论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愿意听,愿意为了做出所有丧心病狂的事情。 可惜的是,玄吟却绝不会为她做些什么。 正因为清楚,所以无比悲哀。 居住在雪山的这段时间,怀音的日子过得轻松而悠闲,本以为伽御辛回来后便没好果子吃。 但出乎意料的是,伽御辛并没有找她的麻烦。 甚至更多避着怀音。 这让她有些诧异,不过仔细一想玄吟的态度,又有些明了了。 无论如何,自己如今是一颗必不可少的、对付君故的棋子。 若让自己不痛快了,那边然会影响接下来的计划,所以才会嘱咐了伽御辛几句。 让她少招惹自己。 怀音的猜测与事实相差不大。 玄吟确实对着伽御辛耳提面命,不允许她做出一丝一毫伤害怀音的事情。 但倒也不是完全为了所谓的计划。 自己认定的女儿,玄吟决计会保护好的,自然要为她排除一切的不利因素。 伽御辛当然也算是不稳定的因素之一。 玄吟对伽御辛的那些心思清楚得很,自然也防备了一手。 但这其中种种,怀音全然不知。 自然也不觉得玄吟为她付出了很多。 但对被玄吟警告过的伽御辛来讲,却是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怀音生吞活剥了。 却不敢、也不能动手。 只能背地里阴阳怪气和搞一些小动作。 但对于她所有的行为,怀音都视而不见,也根本不屑于计较。 只有她实在太了解伽御辛了,这样的女人,只有最无力的时候,才能做出这样的行为。 若是可以的话,相信她早就对自己动手。 至于这些不痛不痒的话,委实不用放在心上。 被伽御辛带回来的,还有一个怀音的熟人,狐族那位长老的女儿。 一只自我感觉十分良好的三尾狐狸。 白琏。 看见怀音的时候,白琏竟有些欢喜,“是你,你也被抓到这地方来了吗?” 对于三尾狐狸的问题,怀音并不想回答。 但这狐狸却聒噪的很,不复之前的疏离与厌恶,反倒一只缠着怀音喋喋不休。 惹得怀音不耐烦了便瞪她一眼。 可白琏只是往后退了半步,又鼓足了勇气缠上来。 这雪山上到处都是变异的怪物。 怀音许是看惯了没觉得有什么,但对于从未出过青丘的白琏来讲,已经足够恐怖了。 她只能凑近自己稍微熟悉的怀音,才能抵消害怕的情绪。 哪怕是怀音联合九尾将她打成重伤的。 白琏明明在青丘受了伤,一觉醒来便离开了自己的家。 本来还以为是怀音动的手,可发现那个凶巴巴的女人对待怀音并不友好。 便心大地理解为了怀音跟自己一样,都是被囚禁起来的可怜人。 之前的那点憎恨和芥蒂也没了。 加上看到怀音一直抱着的那个孩子,虽说还是会为自己逝去的爱情难过。 但依旧逐渐接受了。 可她接受归接受,怀音可没打算接受她! 之前在青丘的那一场闹剧,虽说怀音并没有参与,却也对白琏没什么好感。 白琏一个人叽叽喳喳了半点,见怀音始终不答话,终于有些愤怒了。 “你怎么不理人啊?” 怀音斜了三尾狐狸一眼,下一秒转身便走,连一句话都欠奉。 白琏瞪大了眼睛,从小到大她一直被自己娘亲宠着。 还是头一次见这么没礼貌的人! 真真没教养。 白琏心底狠狠吐槽着,却又突然想起来,怀音这家伙是神尊大人带大的。 若说她没教养的话,岂不是变相说神尊大人不会教徒弟? 身为君故的头号脑残粉,白琏自然是不会觉得自己心爱的男人会有哪里教养不好。 那怀音的这种行为,纯粹是她自己的问题,可不是神尊大人的问题! 怀音若能知道白琏此时的想法,定会忍不住气得笑出声。 都到了这种时候,她居然还有精力想其他的事情,还觊觎着君故。 可真真当得起脑残两个字了! 伽御辛站在一旁,看着白琏和怀音针锋相对,眼神忍不住闪了闪,若有所思。 她绝不能看着怀音再这样肆意嚣张。 第227章 折腾。 自己既然不能动手,这白琏便是个最好利用的对象。 而两个人之间又有着矛盾。 那怀音无论出了什么事,都算不到自己的头上,玄吟自然也不能指责些什么。 一念及此,伽御辛垂眉敛目,又开始盘算起了人心。 即使是上次在怀音手上吃了亏,她还是没有学乖,只认为是怀音的侥幸。 而不是自己有什么问题。 于是白琏在毫无所觉时,便已落入了伽御辛的陷阱。 她并没有与外人打过多少交道,自然不知道这世间有时候越温婉和谐的人,背地里越阴毒。 一开始伽御辛看不起她,自然对她冷着一张脸。 但如今打起了主意,对她的态度自然而然便好上了几分。 白琏向来是个没什么主意的人,脑子也不太清醒。 之前她见着伽御辛对自己冷淡,便不敢靠近,甚至宁愿跟怀音说话。 如今伽御辛刻意接近了她,她反倒觉得惊喜,甚至跟那红衣魔女无所不谈,连自己的来历都说得一清二楚。 这两人的交集都是在怀音的面前。 怀音偶尔看见那三尾狐狸被人蒙骗算计还不自知,也会忍不住皱眉提醒。 可之前怀音的态度让白琏依旧耿耿于怀。 对于她的提醒,愚蠢的三尾狐狸斜着眼睛阴阳怪气起来。 怀音被刺了两回,当然也懒得再说。 她对白琏可没什么好感,就连好心提醒两句,也是怕这蠢东西将青丘一族给卖了。 可人家既然不领情,她又何必枉做小人? 何况白芷长老好歹是个慧眼如炬的,断不至于将一些隐秘告诉给白琏。 即使是伽御辛接近白琏套话,想来也问不出什么重要的东西。 伽御辛一开始本抱着折腾怀音的心思接近白琏。 可两人熟了之后,她才发现白琏是个缺根弦的,通俗来讲,就是脑子似乎不太正常。 而且酷爱指手画脚地使唤人。 或许因为是青丘长老女儿的缘故,从前是养尊处优的。 可如今落难在外,还没有半点身为阶下囚的自觉,竟像是反客为主了! 伽御辛阴沉着一张脸,手里捧着一个果盘。 身为云华舫的舫主大人,龙尊玄吟大人最宠幸的女子,她何曾做过这种事情? 可白琏随口的一句话,便要让她像个丫鬟一样伺候人。 偏偏她还不好拒绝。 如今有求于白琏,只能听从这人一些奇奇怪怪的要求。 伽御辛当然也曾尝试过,用自己的一双魔瞳来控制白琏,让她为自己所用。 那样便不用再做这些腌臜事。 但白琏虽然是个不中用的,却真真是个有着青丘神力的三尾狐狸。 天生自带一双魅惑的眼睛。 自己的魔瞳,恰好便被狐狸的眼睛克制,根本发挥不出实力。 双眼没了用武之地,伽御辛便只能依靠蒙骗。 可既然要骗人,总得跟人搞好关系,这样才能让白琏听话。 任是伽御辛百般不情愿,却也只能憋着一口气,磨着后槽牙听从白琏的吩咐。 终于将这该死的蠢狐狸伺候好了,白琏却在阳光下沉沉睡去。 嘴角还流着一丝可疑的液体。 忙碌了半天,刚刚停下来的红衣魔女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刚想跟白琏说说自己的计划。 却正好看见了这一幕。 伽御辛: 突然有些气急败坏了怎么办? 但无论伽御辛存着什么寻思,此时都不便跟白琏翻脸。 只能忍气吞声地讨好。 怀音抱着自己的儿子,冷眼旁观着这一幕,突然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 伽御辛那样高高在上的人,却在白琏的手里吃了亏,还当真是一物降一物。 这时候怀音倒觉出了白琏的几分好。 虽说看起来是个憨直又不讨喜的,但折腾起人来,可不遑多让。 且折腾的还是伽御辛这种人。 真是有趣极了! 怀音看戏看得开心,脸上的笑容都比平时多了些。 短短几日下来,伽御辛便被白琏折腾得憔悴了很多,然而这始作俑者还半点都没发现。 如今的白琏自觉和伽御辛关系好极了,干嘛都不会忘记自己这结拜的姐姐。 偏偏伽御辛还希望她赶紧忘记自己两天。 再这么被人给磋磨下去,她真的遭不住了。 伽御辛也是此时才发现,讨好白琏,让她去报复怀音这个决定委实不明智。 白琏表面上跟她关系好的不得了。 可一提到对付怀音,便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甚至连自己的计划也不肯听。 这倒是让局面一时僵持住了。 伽御辛甚至开始猜测,白琏是不是刻意装傻接近,欺骗和折腾自己。 但看着面前这狐狸的蠢样,又实在觉得她没这个脑子。 怀音看着红衣魔女的模样越来越沧桑,只觉得白琏简直太有本事了,乃神人也。 从前怎地没发现,这三尾狐狸恁的磨人? 也不知道白禾长老是怎么将这宝贝养大的! 而此时的白禾长老,正在青丘的议事堂里自闭不已。 在她去找怀音麻烦的时候,自己受伤的宝贝女儿,竟被她那些乱七八糟的小姐妹带走了。 不知所踪。 白禾长老求告无门,差了自己的直系弟子到处找也找不见白琏的踪迹。 几乎整日以泪洗面。 她倒是不怪别人,只怪自己不小心,没能好好照顾女儿。 白琏的父亲在狐族的一场争斗中早逝,白琏自出娘胎起,便是她在照顾。 但白禾身为青丘的长老,哪能有太多的时间陪伴呢? 要顾忌族中的事务,便免不了会忽略幼小的孩子。 白琏绝大多数时候,都是跟着家仆和她那些个小姐妹一起长大的。 那些人只会哄着宠着,又哪里敢责打长老唯一的骨肉。 渐渐地,白琏便从一个活泼的小团子,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白禾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女儿长得有点歪。 但她总以为是白琏年纪还小,今后多经历些事,总能长大的。 可意外总是来的无比突然。 女儿失踪了。 也不知道生死如何。 每每想到这些年的心酸,白禾便忍不住悲痛欲绝。 也无比后悔自己没能将女儿照顾和教导好。 第228章 私刑。 若是老天有眼,能让她的女儿平安无虞地回来,她定不会再心软。 一定会好好教导自己的女儿! 不会再让白琏那样肆意和糊涂地沉沦下去。 白禾长老对着死去丈夫的灵位拜了又拜,却也没报什么希望。 殊不知自己许下的承诺,有朝一日终究会成真。 也没料到自己的女儿,真的会有活着回来的那一天。 毕竟白琏从没出过青丘的山门,且又是那样的脾气性格,流落在外,哪能讨到好果子吃? 不得不说,白禾长老还是很了解自己女儿的。 奈何人活一世,命运总是很重要的。 像白琏,大概便是命比较好的那一种。 虽然她实在欠打又讨打。 但她毕竟是有着一个优点的,那便是一个字,怂! 吃过一回亏了,便不会再上第二回当。 上次被怀音联手九尾教训了一顿,她便对这两个人有了阴影。 无论怎么样,绝不挑衅和再靠近。 所以无论伽御辛怎么诱哄。 她都死活不同意答应红衣魔女的条件,去加害怀音。 并不是良心发现什么的,单纯就是害怕事发后再挨一顿打。 伽御辛百般劝说无果,却终于怒了,当即便翻了脸,命人将白琏倒吊起来。 一时间满院子都能听到这三尾狐狸的哀嚎。 怀音原本哄着自家儿子睡觉。 可这院子里跟杀猪一样闹腾,小家伙便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怎么也不肯睡。 终于惹得怀音无奈,走出门刚想看看发生了什么,正好撞见伽御辛在教训白琏。? 怀音虽然对白琏没什么好感,但她对伽御辛可是充满着恶感。 所以本不打算管闲事的她停住了脚步。 而就在这时,只听白琏呜呜地大声哭嚎,声音震天。 “怀音!怀音救命啊,这老阿姨想对付你,我没同意她就要打我,快救救我,我不想挨打。” 蠢狐狸毫不犹豫出卖自己的话,让伽御辛的眉心忍不住跳了跳。 更加觉得当初找上这白琏便是个错误。 恨不得将回到当初做决定的时候,一巴掌扇死拉拢白琏为她当牛做马的自己。 然而怀音却忍不住笑了。 她早知道白琏是个缺根筋的,却没想到这根筋缺得这么恰到好处。 看着伽御辛黑如锅底的脸,便知道她此时有多气急败坏了。 而这一切的情绪,全都拜这只傻乎乎的三尾狐狸所赐。 这么个宝贝,怎么能不救下来? 毕竟还要相处这么久,她还指望白琏继续给伽御辛添堵,“哦?你说魔女大人想要对付我?” “对啊!她都跟我说过她的计划了!” 伽御辛眸光一闪,手上没有丝毫动作,白琏却已经被禁言咒封住了嘴巴。 三尾狐狸有些惊恐地瞪大双眼,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倒吊在空中让她的一张脸涨得通红,整个头发披散下来,完全没有了当初的娴静和美丽。 有些可怜。 怀音抄手站在一旁,却似乎并没有解除白琏禁言咒的打算。 这让伽御辛松了一口气。 心中暗暗觉得怀音是个识抬举的。 虽说这终究只是白琏一面之词,可若是让玄吟知道,怕又要给她惹出些麻烦。 没人比她更清楚玄吟对怀音的关注。 就像当初的星澜一样。 玄吟当初有多关心和爱护星澜,如今便有多在乎他们这个女儿。 一念及此,伽御辛又忍不住想起她和玄吟的女儿。 那是他们唯一的一次肌肤之亲,她便幸运地有了他们的骨肉,那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 可惜的是,远远不如怀音继承玄吟的血脉。 她想改造他们的女儿,让她能够更像她的父亲一些,变成一只顶天立地的巨龙。 奈何命运弄人。 她的计划终究失败了。 但她和玄吟还有未来很漫长的时间,他们应该会有无数个儿女。 区区一个孩子而已,根本不足挂念。 伽御辛如是地安慰着自己,却忍不住眼红和嫉妒。 玄吟分明也是知道他们女儿的存在的。 却从没正眼看过婠婠一眼。 却对怀音百般爱护。 她当然没想过,玄吟在知道苏婠婠是自己女儿的时候。 已经是她被变成了一只半龙模样的怪物了。 那样可怕的样貌,又怎么可能让人生出怜悯的心思? 且那时的苏绾绾根本没有意识,那样不人不鬼的丑陋模样。 既不会得到人类的欢喜,也不会得到龙族的承认。 玄吟又怎么会承认那样的东西,是自己的血脉、是自己的孩子呢? 莫说是玄吟,哪怕是伽御辛自己,在后期也很少去看被关押在栅栏里的苏绾绾。 彼时她的体型已经太过巨大。 房间里根本容纳不下她。 于是便只能将她养在平日里养马的马厩。 那里的环境自然很是恶劣,但也找不到其他更好的地方。 苏绾绾清醒时的最后一个愿望,便是将妙言也变成和她相同的样子。 伽御辛满足了自己的女儿,便觉得没什么亏欠了。 连亲生母亲都如此忽略,玄吟便更加不信,苏绾绾会是自己的血脉骨肉。 于是,苏绾绾便在这样悲惨的环境中模糊了意识,变成了一只真正的野兽。 最终死在了怀音的手里。 这一切,怀音当然不知道。 不过就算知道,也不见得会有多开心。 即使她那样地厌恶苏绾绾,但这种死法,未免太恶心和残忍了一些。 白琏被施了禁言咒,却还不老实,将自己倒吊的身体晃来晃去。 看得人有些眼晕。 怀音抄着手,有些凉凉道,“魔女大人,即使是阶下囚,也应该由龙尊审判。” “轮不到你滥用私刑?” 这话说得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 伽御辛见她之前不阻止,此时才开口说两句,还以为她是不敢。 于是便趁机压制。 “这雪山之内哪里不是我的地盘,我想如何,自然也是神尊支持的。” “哪怕是想密谋杀了我吗?” 怀音轻轻笑道,只是笑声中带着一丝讽刺的味道。 伽御辛闻言紧紧皱起了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而就在此时,原本拽着绳子将白琏倒吊起来的两个女弟子,竟齐齐飞了出去。 重重砸在地板上。 第229章 教训。 那两个女弟子可是伽御辛一手带出来的,其修为堪比一些大能。 被这样轻飘飘便一巴掌打得飞出去。 只能证明来人极其厉害。 这样厉害的人,在如今这雪山上只有一个。 伽御辛似乎也想到了来人是谁,一张脸顿时变得惨白。 她的目光落在怀音身上,带着些憎恨。 怀音当然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只是微微勾了勾唇角,对她露出了个浅浅的笑容。 她自然是猜到了玄吟的到来,所以才会故意说出这番话。 虽然不能肯定其他,但依着玄吟对自己重视的态度,和伽御辛不敢正大光明找自己麻烦。 便能证明这个便宜爹爹似乎很是在乎自己。 而伽御辛也很是害怕他。 既然如此,便有值得利用的地方。 怀音并不喜欢白琏,自然也不存在为了她故意这么做。 只是更为讨厌伽御辛,想给这红衣魔女多找些麻烦罢了。 恰好她便将这个机会松了上来。 白琏原本被倒吊在半空中,谁知一阵劲风袭过,她便感觉捆绑住她的绳子瞬间松开了。 那本该抓住绳子,牵制住她的人也被打得飞了出去。 被施了禁言咒的嘴巴也能张开了。 “哎呀!疼死我了,伽御辛你这不长眼的浑蛋,居然敢绑架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一开口便是噼里啪啦一顿数落。 怀音倒是终于想起来,这三尾狐狸一向是个仗势欺人的。 如今能给她巴拉的机会,她倒是能喋喋不休很久。 伽御辛黑着一张脸,她当然不想听白琏多说,“死丫头,闭上你的嘴,龙尊面前也敢放肆?” 她想阻止面前的蠢狐狸说下去,毕竟说的越多,倒霉的也是她。 伽御辛的双手堪堪挥出,手臂间围绕着一股黑气,一出手便是杀招。 她当然想将白琏击毙当场,可有人却不想如她的愿。 湛蓝色光芒闪过,生生逼开了红衣魔女的招式。 有玄吟在场,根本没人能忤逆他的意思。 也没人能在他开口前决定任何事情。? 即使是伽御辛。 在玄吟面前,也不过蝼蚁而已,不足放在心间上的一个人物。 给她无上的权利,也随时可以收回。 上古神龙一族,本就是冷血无情的化身。 当然也不是完全无情,只是这情义,到底是完全留给了星阑,而没分给这个深爱他的红衣魔女半分。 说来可怜,又十分现实。 “我倒想听听,她还会说些什么,伽儿不想听吗?” 缠绵入骨的称呼,吐出的却是冰冷异常的话语,让人忍不住打起寒战。 即使强大如伽御辛,也被这一句话吓得瞬间冷汗,根本未曾体会到被玄吟亲切叫出名字的旖旎。 她的思绪有点杂,一瞬间转起了七八个念头。 玄吟是知道了什么吗? 为什么会选择在这时候给自己没脸。 又或者怀音这个女儿真的对他来说如此重要,为了她丝毫不愿意给自己颜面。 她明明为他付出了那么多,连亲人和家族都不顾了,失去了一切,只为和他厮守,怎么却落得这么个下场? 伽御辛忍不住苦笑,可嘴巴张了又张,终究没能说出什么。 此时似乎无论说什么,都只会加深玄吟对她的厌恶。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这个男人,但她却得不到男人的半点尊重和心疼。 伽御辛其实比谁都更早、也更清楚地认识到一件事。 那便是玄吟根本不爱她。 玄吟的心中除了复仇和称霸,便只剩下那个女人,那个让她无比嫉妒和憎恨的女人。 是伽御辛这辈子的梦魇,永远也无法摆脱。 她对玄吟的求而不得,也大多源于此。 伽御辛常常会想,若是没有星阑,她与玄吟的感情会不会便没那么坎坷。 可这世间种种,大多没有如果二字。 所有的一切,仿佛命定般,朝着已经被规划好的道路前行。 不能回头。 她只能选择自己既定的道路,并不断往前。 白琏的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她向来是个见风使舵的人,不然也不能在她亲娘眼皮子地下嚣张跋扈那么多年。 见着伽御辛吃瘪的场景,便明白了谁才是老大。 玄吟既然开了口,她自然便顺着这人的意思,说出了他想听的话,“这坏女人打着龙尊的旗号,简直恶贯满盈,这个怀音也知道,对不对?” 说这话时,白琏还拼命朝着怀音使眼色。 那嘚瑟的小模样,简直让白琏忍不住觉得好笑。 从前怎么没觉得,这三尾狐狸这么能气人? 眼见着怀音没有回应自己的说法,白琏更着急,挤眉弄眼地眼睛都快抽筋了。 对上她可怜兮兮的眼神,怀音终于大发慈悲地点点头,同意了她刚才所说的那句,伽御辛确实是个恶贯满盈的坏女人。 看见怀音的动作,玄吟的目光瞬间幽深了很多。 他一直容忍伽御辛的所作所为,并不是爱慕或者宠溺,只是因为这女人对他来说还有价值。 但若是她的手触及到了自己的女儿,便是玄吟不能原谅的。 失去了星阑,已经是他后悔莫及的一件事。 怀音是星阑生命的延续,更是他逆鳞一般的存在,没有任何人能在玄吟的手中伤害她。 “伽儿,她说的是真的吗?” 玄吟淡淡问了一句,只是语声中带着无限威严,让人无法拒避。 伽御辛百口莫辩,只能低垂下头颅,语声沉闷、带着些赌气的味道,“你既都知道了,还问我干什么?” 颇像是自暴自弃后的无奈。 玄吟淡淡看了她一眼,不带一丝感情道,“既是如此,便自己去刑堂领罚。” 刑堂两个字,让伽御辛的身体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她当然知道那是多么恐怖又可怕的地方。 为了怀音,他竟然要这么对待自己? 对上伽御辛难以置信的眼神,玄吟却连一句解释都欠奉,毫不犹豫地转过了头。 该给她一些小教训了。 不然伽御辛只会越来越不将他放在眼里。 刑堂那种地方,虽然对于其他人来讲无异于人间地狱,但对于伽御辛的体质来讲,根本不足为据。 第230章 红翡。 小惩大诫,便是这么个道理。 奈何伽御辛却很不满意! 她为玄吟付出了多少,别人尚且不知道,但玄吟自己不可能不明白。 就连他如今的身躯,都是自己挑选了六界八荒最杰出的弟子,将他的魂魄换出来的。 玄吟怎么可以卸磨杀驴,转头便卖了自己。 “你真的要如此对我?” 女人的语声凄楚,看向玄吟的目光也让人忍不住动容。 可玄吟偏偏是个没什么良心的。 他若是有良心的话,也不会憎恨星阑那么许多年,更不会在知道怀音是星阑孩子时,便痛下杀手。 直到直到怀音是自己和星阑的骨肉。 才转而对这个孩子百般疼宠。 他在乎的,从头到尾,只有那么个星阑罢了。 面对伽御辛的质问,玄吟只是漠然地转过头,有些淡淡道,“你该清醒些,去刑堂是个不错的归宿。” 短短一句话,道尽绝情。 伽御辛惨然笑了,却根本无人在意,便被身后的两个玄吟的从侍强硬拖了下去。 只有怀音看到了她的脸,眼神里是无尽的悲痛。 即使身为她的死敌,此时的怀音也忍不住有几分可怜起伽御辛。 这红衣魔女对所有人都足够狠绝,但对自己的父亲玄吟,却可称得上真情实意。 但伤害她最深的却也是玄吟。 或许正是因为这足够的爱,才对她造成了最重的伤害。 连怀音自己都说不清,对玄吟的行为是个什么感觉,这男人足够负心薄情。 但对自己的娘亲,又是百般的怀念和恋慕。 明明对一个人残忍到可怕,却又对另一个人温柔到骨子里。 可若是母亲依旧活着的话,玄吟的这份欢喜,又真的能持续吗?又会持续多久? 这其中种种,怀音不得而知。 只是看着伽御辛被人推得跌跌撞撞的背影,忍不住“嗤”了一声。 虽然有些可怜这红衣女魔头,但怀音比谁都清楚,伽御辛是个怎样的人。 若给她一丝反扑的机会,她都会不留余地。 能让她吃些苦头,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自然让人欢喜得很。 无论玄吟此时存着怎样的想法。 他这次终究站在了自己的这边,狠狠教训了伽御辛一顿,这便足够了。 玄吟的目光落在了怀音身上,瞬间便柔和了几分。 因为各种各样的缘故,他对自己的女儿心存着愧疚,自然便宠着纵着。 即使伽御辛对他还有用,他也愿意为了女儿发作一通。 “现在可消气了?”男人的语声低沉,放缓了调子,听起来竟颇为柔和。 若是玄吟的属下还在的话,定会忍不住惊诧万分。 他们的主子,龙尊玄吟大人。 从上古开始便最是个桀骜不驯的,敢与天道针锋相对。 何曾有过这样的铁汉柔情? 即使是伽御辛,也从没见过玄吟有这样的神态。 怀音看了玄吟一眼,倒是没什么表情。 她对玄吟并不了解,自然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平素是个什么样子。 只以为对着自己的时候,便是他正常的状态,殊不知这样的慈祥在玄吟身上颇为少见。 或者说,这些年根本不曾见过! 怀音不作答,玄吟也没有过多追问,只留给了怀音一个精致的盒子,便又离开了。 来去匆匆。 这位龙尊大人看起来似乎很忙,怀音很早就习惯了。 玄吟走后怀音对那盒子也兴致缺缺,没有什么打开的欲望。 还是白琏小心翼翼凑了上来,有些好奇道,“是什么好东西啊?怀音你认识那个人吗?” “他是谁啊?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是神尊的朋友吗?” 一连几个问题,每一个问题都让怀音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沉默。 不过也多亏了她的聒噪,不然怀音几乎都将她忘了。 虽说之前与白琏有着种种不愉快,但就冲着她方才挑衅和回怼伽御辛的勇气。 怀音便打算把之前的恩怨放下。 仔细想想,这三尾狐狸其实也蛮有意思的。 虽说有些刁蛮和多管闲事,但大体上三观尚且端正,可能真是多亏了有个好母亲! 没彻底长歪。 也算件好事情。 正因为怀音对她的观感变了很多,所以在人凑上来时,才没第一时间将人赶走。 而是淡淡道,“你若想看,便打开。” 这自然是回答白琏的第一个问题。 对于玄吟的东西,怀音始终是抱着些敬谢不敏的心态。 她当然知道便宜父亲做出的一切,都是在补偿当年对母亲的亏欠,藉由自己补偿星澜。? 但母亲大人需要补偿吗? 星澜已经死了,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甚至她临终前,有没有决定原谅玄吟? 这个答案,大概没有人知道。 所以怀音自然也不想代替自己的母亲,做出任何的决定。 接受玄吟的礼物,在怀音心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像是对母亲的背叛。 当然这一切的心思,怀音并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当然也知道自己的这些想法来得莫名其妙。 但终归,就是带着天然的倔强。 或许正是因为知道女儿的性格与星澜如出一辙,玄吟才果断离开。 并没有选择留下。 不然但凡看着怀音对自己礼物的处理方式,都会气得一佛出窍。 只要我不看,便能假装不知道。 倒是种自欺欺人的好做法,怀音性格中的某些善于逃避的元素,大概便是遗传了这个亲爹。 白琏听到了怀音的话,倒突然羞涩了起来,扭捏道,“这似乎不太好?” 嘴里明明说着不好,手却已经摸到了盒子。 好奇!她真的只是好奇而已! 盒子打开的瞬间,耀眼的光华便流转开,在白日里也熠熠生辉。 里面是一只精巧华丽的翡翠簪子。 用一整块的红色翡翠雕琢而成的牡丹花,花瓣精致,纤毫毕现,旁边坠着两片更红一些的叶。 花心则是用一颗深红的血珠填充。 深海潜珠,鲛人泣血而成。 赤林红翡,一翡千万年也难求。 白琏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即使是她,却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珍贵的首饰,真真是绝世的佳品。 忍不住羡慕又嫉妒。 第231章 宣战。 也正因为这份极其珍贵的礼物,让白琏的脑瓜子飞快的旋转着。 忍不住猜测怀音和刚才那男人之间的关系。 她久居青丘,人事不知。 但凡外出历练过几回,便能认出玄吟此时用的皮囊,乃是东霞宗宗主的得意弟子。 当今六界八荒顶顶出名的青年才俊。 若是那样,按白琏的性格,便要浮想联翩了。 怕是再荒唐的想法都会生出来。 也幸好,白琏外出的机会太少,并没有认出来东霞宗大弟子闻长歌。 故而她的想法便少了些。 只认为玄吟是些纠缠不休的爱慕者。 倒是没往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想。 看着怀音抱着怀中的儿子,一脸慈爱的模样,白琏又松了一口气。 无论怎么风流俊彦的人物,都是没法和神尊相比的。 那样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存在。 怀音能跟他成亲,又生下了孩子,简直是撞了大运,又怎么可能轻言放弃? 这帅气的人无论追逐得多厉害,想来也是没结果的。 不得不说,白琏对君故,简直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自信心。 或许这就是脑残粉的力量。 但即使对君故自信心爆棚,看着面前璀璨的红翡,白琏还是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她的娘亲是狐族的议事长老,从小给她的条件当然也是极好。 虽称不上雍容华贵,但也算见过了不少世面。 可即使如此,却也没得到过这么精致的红翡首饰。 如此难得的东西。 也不知道怀音上辈子到底烧了什么高香,得到这么多人的垂青。 一瞬间,白琏是真真有些羡慕她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羡慕起某个人,与所有人相比,怀音大概都是幸福的。 而此时被认为是幸福的怀音,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她自然看见了玄吟送来的礼物。 珍贵的红翡,那如血一般的颜色,怀音在母亲的洞府中见过太多太多。 那应该是星澜才会喜欢的东西。 母亲身为神女,却有些可爱的小爱好,比如会喜欢很多鲜艳的小玩意儿。 时隔这么多年,玄吟从未忘记,可也正应了怀音当初的猜想。 玄吟之所以对自己好,完全是为了补偿故去的母亲。 可惜的是,人死如灯灭。 一切都已不复存在。 徒劳的补偿,又是给谁看呢? 怀音慢慢勾起了嘴角,只是那笑容委实有些凉薄。 她本就是个冷情的人。 加上心中关乎母亲的那一丝怨念,自然也对玄吟没什么好感。 虽不至于正面对抗,但明里暗里的添堵经常会有。 譬如此时。 “你可是喜欢?喜欢便给你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好像她只是送出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 殊不知竟是万金难求的红翡。 白琏一怔,倒是没想到怀音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一时间倒也没觉得被羞辱。 若是有人肯拿红翡来羞辱她的话,那她自然是天天愿意被羞辱。 在某些方面白琏既轴又一根筋,但在某些方面,白琏又活得很是通透。 但对于怀音的东西,白琏还是敬谢不敏的。 她到底是白禾长老的女儿,身份尚且算得上高贵。 接受别人的施舍什么的,到底是一种不光彩的行为,白琏还要脸,也不想给自己娘亲抹黑。 而且怀音赠与的还是极为珍贵的东西,白琏并不是见钱眼开的人。 这么大的一份礼,她自己是决计回不起的,自然也不愿意接受。 白琏的拒绝倒是让怀音很是意外。 她当然对白琏不存在什么好感。 即使是将红翡送给她,也只是因为想要轻贱处理玄吟的礼物。 怀音当然看得出来,白琏对这簪子很是眼馋。 但即便喜欢,却还是没有接受拿走,而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自己的好意。 这到倒是让怀音高看了她几分。 但也仅仅是如此罢了。 虽说对白琏的观感改变了些,却也不至于立刻关系便好了起来。 见白琏始终不肯收那簪子,怀音也不打算为难她。 拿着盒子转身便要离开。 而就在此时,白琏却突然开口叫住她。 怀音哑然,还以为是白琏回转了心意,顺势停住脚步,,转头看向那娇气少女的脸。 少女的面庞稚嫩,还带着几分婴儿肥。 那张小脸算不上惊艳和娇美,但认真起来时,却颇为耐看。 怀音看着白琏的那张脸,有一瞬间的恍惚。 若是白琏的性格不那么恶劣,倒也是个可心的美人。 也不知道遭逢这一场剧变,能不能让她变得正常些,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 至少就目前来看,白琏是比从前好很多的。 怀音正思忖着什么,却见那三尾狐狸已经走到了她面前,白琏的个子比起怀音矮上一些。 看向怀音的时候自然需要微微抬起头。 这份仰视却并没有让白琏丢掉自己的自信。 她这次似乎鼓足了勇气,昂首挺胸地看向怀音,“怀音,你对神尊殿下到底是不是真心的?” 这个问题,白琏并没有什么立场开口询问。 甚至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怀音的第一反应是无奈,估摸着这狐狸又抽风了。 而白琏接下来的一句话则更如平地惊雷。 “若你对君故神尊三心二意、一点儿也不在乎他的话,我便要开始追求他了!” 怀音气笑了,看着面前小小的狐狸精,忍不住挑了挑眉,“你是在向我宣战吗?” 她的玩味让白琏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经历了伽御辛的折腾,白琏总算不认为天老大地老二她老三了。 对世界的残酷也有了自己的认知。 面对怀音有些生气的表情,自然也会感觉到害怕。 但即使有些畏惧,白琏的眼神闪躲了片刻,最终还是对上了怀音的眸子。 “是,我是在向你宣战!” 这样的勇气,简直让怀音有些叹为观止。 真没想到君故的魅力竟大到如此地步,萍水相逢的一只狐狸精,竟也对他情根深种。 怀音终于有一丝丝危机感了。 虽说师父总是纵着宠着她,可谁知道无尽的忍耐会不会最终厌烦。 当师父发现还有那么多对他百依百顺的女孩子时,会不会觉得自己的脾气实在难以忍受? 第232章 鬼火。 怀音如是想着,眉头便不由皱了起来。 白琏看着她脸上表情的变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头脑一热便将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 自从在青丘被白铃教训了一顿之后,白琏便省事了很多。 不再肆意妄为。 对待自己不能惹的人,也学会了夹起尾巴。 可君故却偏偏是她年少时候的白月光和心头好。 看着好命嫁给了君故,却不懂的珍惜福气,反而依旧御别的男人缠缠绵绵的怀音。 白琏便忍不住咬牙,总想纠正她错误的思想。 至少她心中也得有君故! 如今的白琏已经不求自己能做掉怀音上位,但却忍不住担忧怀音不够在意君故。 为了自己男神的幸福,白琏还真是操碎了心。 不过她做这么多事,倒不都是无用功。 至少怀音已经开始反思自己的问题。 听完白琏的话,怀音皱了一会儿眉头,便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离去了。 对于怀音的这个动作,白琏有些懵逼,又松了一口气。 她还以为自己会挨一顿毒打。 毕竟刚才怀音看向自己的眼神,可真是太恐怖了。 只是,她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又是个什么意思呢? 白琏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实在想不明白,便索性不想,她身上又脏又疼。 被伽御辛倒吊了许久,要回去洗个澡上个药。 至于怀音抱着儿子回到了房间,顺手便将那玉簪扔在了梳妆奁里。 小包子乖乖的,在外面这么久,竟都没闹上一闹。 甚至窝在了怀音的胸口沉沉睡去。 这段日子小家伙似乎格外贪睡,醒的时候反而少了。 小心翼翼将他放在了床上,怀音才有时间揉了揉自己酸软的小臂。 君故依旧没有来找他们。 细算起来,约莫依旧过了半月有余。 也不知道他是被什么牵绊住了手脚,还是根本就不愿意来找他们母子。 一念及此,怀音的心中忍不住生出些许警惕。 她对自家师父自然是拥有绝对的信心。 可分别之前的那场争吵,却还是让她忍不住心虚。 她本不应该选择闹脾气,带着小家伙离开的。 谁能想到一别之后,便是更加长久的别离! 也不知道师父如今会不会担忧。 坐在床前,看着微风拂过,将庭院中的落叶卷起很远很远。 怀音的心中有些惆怅。 然而彼时,身在无边炎狱的君故,却没有像自己小徒儿一样,有那么多机会伤春悲秋。 他是追逐着玄吟的步伐而来的。 君故是天命神只,浴火而生,在所有人看来似乎是没什么弱点的存在。 不过,那也只是似乎。 真说到有什么能压制和君故修为的东西,那便是无边炎狱中的鬼火。 那是从上古世界里,便存在的诡异阴邪的火焰。 不同于充满阳气的三昧真火。 鬼火属性阴寒,虽被称之为火,却没有丝毫炽热的温度,只让人感到彻骨的冰冷。 这样的东西,是至刚至阳的神只无法触碰的。 正是因为神只的光明,无法忍受这所谓的阴冷与邪佞。 玄吟当然是故意将君故引到此处的。 正是知道这是他的弱点,才会费尽心机,以怀音为饵勾引。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的原因。 大概光明和晦暗天生便难以两存。 玄吟自诩为恶,虽然他不肯承认,但君故大概便是这世间上唯一的光明了。 他想阻止天道的行为,便须得先解决了这只天道的走狗。 是的,所谓光明的存在,在玄吟看来,不过是跟着天道的一只狗。 为了避免自己成为走狗撕咬的对象,玄吟自然要先下手为强。 “放弃,君故,你如今已是油尽灯枯,又何必再做无谓的挣扎?” 语声沉沉,仿佛带着一丝叹息。 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一定是你的敌人。 这句话说来绝对,却有着一定的道理。 比如玄吟,竟然是最先一个知道君故即将陨落的人。 从前他被困在墨玉寒潭之下,便是君故设下的结界和封印,困了他近万年。 伽御辛虽然全力营救,却终究无果。 后来之所以成功,也并不是他们变得多强,而是君故逐渐地虚弱了下来。 玄吟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 不过他对这样的情形终究乐见其成。 唯一不满的是,“你明知道自己已经如此孱弱,何必招惹阿音,惹出这一场风流债?” “你若死了,倒真是可惜了那丫头的一片痴心,还不知道她会哭成什么样子。” 话至此处,玄吟倒是真的有些生气了,看向君故的目光中也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他本该捧在掌心上的宝贝女儿。 神只和龙族的血脉,多么高贵的存在,这世间还没几个人配得上。 偏偏在他没能找到她的时候,便被君故这臭小子糟蹋了。 他一个将死之人,凭什么配得上他的阿音? 一念及此,玄吟忍不住哼哼地笑起来。 “不过等你死了,我便会将四海八荒的所有儿郎都召到阿音面前,让她一个个挑。” “总能挑到一个如意郎君。” 一直沉默的君故听到这句话终于抬起了头,目光淡淡扫了玄吟一眼,“我曾对你说过一句话。” 男人的声音清冷又淡漠,仿佛自古以来便是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玄吟抄着手,看着面前精致得不像话的神只,雪白的发似乎为他平添了几分妖媚。 让龙尊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开始怀疑他女儿的审美。 作为男人看起来,君故长得委实单薄得很,一点也不如自己威武雄壮。 然而他的腹诽还未结束,便听君故轻描淡写道,“我曾说等到我死那天,一定会带着你走。” “所以你大可放心,你绝没有机会去找四海八荒的儿郎,让阿音挑选。” 倒是一点也不留情面的针锋相对。 若不是他那满头的白发实在耀眼,玄吟几乎都要相信了这番大话。 不过此时,玄吟只是露出了个夸张的笑容,极尽讽刺,“你说话之前能不能照照镜子?” “看看你自己现在这副样子,你拿什么跟我斗?”? 第233章 休书。 这话说得很是傲慢。 但身居不败之地,玄吟当然有资格傲慢。 事实上,他简直讨厌极了君故的那份自信和从容。 无论从前还是现在。 他明明比君故还大上几岁。 彼时还是个小孩子的君故,在他拐走星澜时,也是用这样淡漠又冷情的目光看他。 那样的神情,即使是玄吟,也忍不住心惊、不喜。 讨厌君故,似乎已经成为了玄吟的本能。 可他却似乎与君故一直纠缠着,从来未曾摆脱过。 从前是因为星澜,如今是因为怀音。 这样的情形让玄吟烦躁得很,“你既违逆天罚,自然知道自己会有怎样的下场,为什么还要缠着阿音不放?” 这短短一句话,却正是玄吟能够心平气和和君故交流的关键。 本来在这无边炎狱,他早就能召集鬼火窜入,让面前的男人无路可逃。 可正是为了自己的女儿,玄吟才放下了面子,亲自现身在君故面前,跟他讲起了条件。 “你到底想怎样?才肯写下一纸休书。” 休妻之书,决断之书,在凡间故土流传甚广。 修真者并非都是天生天养,当然也有来自凡间,延自了普通人的习惯。 而玄吟今日要这个东西。 却并不只是因为怀音的名誉,能够在名义上和君故断绝关系。 更重要的意义,是让怀音死心。 对君故死了心,今后才不会感到难过和不舍。 这也是玄吟用自己的脑子简单思考后得出的结论。 总归君故是要死的,那死之前合该做些有价值的事情! 何况就她自己得到的消息而言,君故本来也跟怀音大吵大闹了一通。 或许正是因为想激化矛盾,让怀音对他失去耐心和感情。 既是如此,自己此举倒算是帮了他,玄吟不明白君故的反应为何始终激烈得很。 君故双手被鬼火缚住,那火焰如同绳索,结在了他的手腕上,让他动弹不得。 玄吟的想法固然不错。 甚至比自己所思考的更加全面和细致,连今后阿音的生活都照顾好了。 但不知怎的,真让君故写出那封休书,他却是不愿意的。 他明明已经对阿音很坏了。 想让阿音慢慢离开他、忘记他,最好能够爱上别的会照顾她和孩子的男人。 可当玄吟真正提出了这个意见时,君故却抿起了唇,终究不愿意接受。 或许他的内心深处,还残存着一丝的希望。 可油尽灯枯的人,又有什么未来可言? 君故缓缓闭上了眼睛,藏住了眸子里面所有的情绪。 玄吟或许是看出了他的松动,继续开口劝告,“你也不想阿音继续难过下去,对不对?” 君故闻言猛地睁开眼,直直看向玄吟,玄吟被这目光看得有些头皮发麻,忍不住移开了眸子。 “你是真的为了阿音好,还是想得到别的什么目的?”神只的声音清冷。 玄吟却无端听出了一股子嘲讽的味道,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诚然,他有着一些私心。 但面对君故这种将死之人,正常的父母都是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再与之牵绊在一起。 玄吟认为自己绝不是特意为之,目光自然而然与君故对视上。 看着面前男人光明伟岸的模样,君故却突然轻轻笑了。 他早该了解到,玄吟这家伙本就是个没皮没脸的,又怎会意识到自己的错处? 哪怕是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存着一点点利用,在他看来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 一念及此,君故对面前之人又唾弃了几分。 唾弃归唾弃,如今被困在这一处,要想脱身似乎只有利用这只蠢龙。 君故自己倒也不是很担心自己被困在这种地方。 但只要一想到阿音还是玄吟的手里,他便忍不住有些心惊。 也不知道这该死的蠢龙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情! 玄吟对于星澜的执着,君故很是清楚。 正因为清楚。才知道为了让星澜活过来,这蠢龙什么都做得出来。 哪怕是一些伤害阿音的事情。 而君故,却绝不允许自己的妻子出任何事情。 至少在自己活着的时候,还能陪在她身边,便不会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玄吟还在喋喋不休地劝说着。 换了从前,他哪能有这么好的脾气,会心甘情愿和君故磨嘴皮子? 为了得到这一封休书。 准确来说,为了得到怀音伤心难过的一滴泪。 玄吟还真是想尽了一切办法。 生灵簿中曾有记载,欲复活死去之人,须取百万人生魂为祭,至亲之人的血泪为引。 念归魂咒千遍,兽血开天地之门。 玄吟从离开寒潭的那一刻起,便在捕捉修者。 并不是武断地屠杀,而是费尽心思地羁捕和扣押。 这样的行为,很容易便能让知情的人猜出他的想法,况且玄吟也没有什么遮掩的打算。 他向来便是如此肆意而张狂。 既然明白了他的做法,玄吟很轻易便能猜到这只蠢龙接下来会做什么。 他需要阿音的血泪。 修真者大多无泪,因为眼泪代表着与一切俗念的牵绊。 何况是血泪? 只有遭遇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才能流出。 玄吟并不想伤害女儿的身体。 既然是痛苦,那绝不只是身体上的,心理上的似乎也可以。 玄吟当然能看出自家女儿对于君故的那一份痴恋。 说起来,他们两个人甚至和当初自己还有星澜很像,都为了爱不顾一切过。 情之一字,当然最是伤人,玄吟经历过,所以更明白。 于是为了得到怀音的血泪,他便做出了一个有些荒唐的决定。 亲自劝慰君故放弃怀音,写一封人间丈夫离弃妻子才会写下的休书。 这样的行为,不可不谓之脑残。 但玄吟却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错! 君故将死之人,逼她离开怀音,当然是为她好。 长痛不如短痛。 本就是君故个不要脸的引了阿音,不然他那豆蔻年华的女儿,也不会小小年纪便成了寡妇。 今后还会带这个拖油瓶生活。 玄吟觉得自己已经做的足够好了,既为阿音考量到,同时也全了君故最后的颜面。 像这臭小子一样倔傲的人。 相信也不愿意最后脆弱的日子,让自己的丑态,全被怀音看在眼里? 第234章 依偎。 玄吟的话让君故沉默了很久很久。 他扪心自问,当然不愿意怀音失去他以后,受到那样锥心刺骨的疼痛。 所以即使知道面前这蠢龙存着恶意,似乎也无法拒绝。 良久,只听君故如喟叹般,有些轻声道,“你过来。” 玄吟的心中一喜,以为是他终于想通了,毫不怀疑便走了过来,凑到君故身边。 君故的语声很是低微,仿佛气若游丝,他需要贴的很近才能听见他说什么。 虽然不愿意,但玄吟还是将头颅凑了过去,俯下了身子。 “你这蠢货,难怪活了千年也不懂爱为何物,难怪从前师姐会放弃你!” 君故的语声虽然低声,却带着一股子浓浓讽刺的味道。 让玄吟几乎暴怒,他抬手便要给君故一个巴掌。 而君故等的却正是这一刻,一手狠狠用力,便挣脱了缠绕掌心的鬼火。 双指并拢指尖在玄吟的脖子后划过。 手指的威力自然不如刀剑,玄吟只感觉自己的脖颈微凉,却没有其他异样。 忍不住嘲讽道,“这就是你的本事?” 君故却没有答话,只是好整以暇收回了手,有些淡淡看他。 玄吟也是此时才发现,自己体内的灵力似乎再难聚集,从脖子后凉凉的伤口四溢而出。 原来他并非挣脱了鬼火,而是将鬼火藏进了自己的身体,容为己用。 神只的躯体再强大,总归不是无限和无穷的。 但鬼火却是来自幽冥,虽于无边炎狱扎根,但到底是属于至阴至邪的地下。 它生来便带着无比强大的力量,却会造成最后不可逆转的反噬。 这样的东西,即使玄吟,都不敢轻易接触。 而君故这疯子,竟将其全都吸收了。 这样的转变,简直让玄吟有些目瞪口呆。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只是想让这家伙写封休书,而君故却怀揣着鱼死网破的打算。 真他妈是个疯子! 玄吟捂着脖子后面的伤口,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你的确很聪明,竟懂得吸收这上古的邪物,可你这样残破的身躯,又能困住鬼火几时?” “你到底有没有想过,这鬼火会进一步摧残你的躯体,让你更快腐朽。” 对于玄吟的质问,君故连回答的欲望都没有。 他之所以拼死挣扎,自然是因为不想成就玄吟的盘算。 若真写了那封休书,还不知道小丫头会哭闹难过成什么样子。 君故虽然不想让自己的小徒儿一直怀念着自己,却绝不想用这种残忍的方式。 他到底不如玄吟狠绝。 玄吟这样的人,当初对师姐也是足够残忍。 被封印在寒潭后,便再不现身,哪怕星澜大着肚子跪在湖面上哀求。 这样的冷情,君故自认是做不到的。 而也正是因为当年的那一幕,让君故意识到,一个失去精神支柱的女人,会走上怎样的绝路。 他一直觉得师姐最后的死,跳下落日崖时的毫不犹豫。 都是被玄吟伤透了心。 他见过那样残忍的一切,便不会再做那样残忍的人。 君故害怕,自己的小丫头,最终也会走上那样无力又彷徨的道路。 前一世的遭遇让阿音一直没什么安全感,小姑娘似乎一直出于得过且过的状态。 君故看得分明。 所以他才会满足小丫头的一切愿望。 包括与她成亲,其实也是因为怀音长久以来的坚持,和他的一丝贪恋。 结果既成,再是后悔也无用。 君故只希望她能活得快乐一些,再开心一些。 能找到在这样的世界里活下去的理由。 既然如此,他绝不能残忍地成为刺痛阿音的一把刀。 更不能遂了玄吟的愿。 君故的目光依旧淡淡,只是似乎一直蒙在里面的阴翳终于消退。 他似乎终于想明白了一些长久以来忽略的事情。 阿音活下来的勇气几乎全部来源于他,若是他真的做出如玄吟所说的事情。 他的小丫头,简直如遭到背叛。 虽然并不想将自己想象得太过重要,但君故很清楚,事实便是如此。 他们是夫妻,本该相知相守,即使不能够永远在一起,也该毫无保留和隐瞒。 或许让阿音知道自己该离开的消息,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还有他们的孩子,会伴着她长大,阿音会带着那小家伙,继续他们的往后余生。 玄吟还在叫嚣着什么,君故却不愿意再理会他了。 这四周遍布着鬼火,他要好好休整,才能让自己虚弱的身体恢复一点灵力。 只要能从这无边炎狱脱离,他便会马上去找他的阿音。 将过往种种和盘托出,告诉她,他们还有最后的日子可以相互依偎。 即使是为了妻儿,他也不能在这种地方倒下。 谁知道玄吟这蠢货,又会在别人的挑拨下,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君故自然知道伽御辛的存在。 正因为知道,所以害怕。 那红衣魔女对星澜的仇恨,几乎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师姐已经死了。 那所有的恨意自然都累计到了阿音身上,而且她还知道那么个隐秘。 想到此处,君故的眸子幽深了很多。 他有些害怕,当然是怕伽御辛抢先一步找到阿音。 在她面前胡说些关于望月红线的歧义,引得阿音怀疑他们的感情。 这种事事情,本该他自己去解释。 可因为曾经的唯唯诺诺,他根本不曾提起。 若是从别人的口中得知的话,阿音肯定会难过的。 垂下了眸子,君故握紧了拳头,开始继续与手中的那一团鬼火抗衡。 玄吟骂骂咧咧了半晌,见他始终不搭腔,只能无奈地离去。 龙尊终归是认为君故绝没有逃脱的希望,只会在鬼火的缠绕中加剧死亡的来临。 即使他不愿意写,自己也总会有别的办法。 总归不过麻烦了些。 而君故被团团鬼火包围在其中,青色幽深的光芒照在他脸上,将他整个人都映照得有些诡异。 满头的白发反射出了同样森绿的光芒。 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谁能想到这样僵硬如尸体的存在,当初竟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只。 第235章 消息。 没人知道此时的君故经历着怎样的折磨。 远在雪山之中的怀音,却在此时,心烦意乱地摔碎了一块玉珏。 那是一块来自人间的凡玉,不值什么钱,甚至因为太过便宜,质量也十分堪忧。 在地上轻轻一磕,便碎成了两截。 怀音匆忙将它捡起来,脸上是难以言喻的落魄和心疼。 玄吟明明也送过她一块红翡,不知道比这玉珏珍贵多少,但当时可不见她脸上有半分意动。 白琏坐在旁边,捧着一杯热茶,有些小心翼翼地偷觑着这一幕。 她这段时间时常来此,凑到怀音的身边。 一开始怀音会嫌她吵闹,后来她便学会闭紧嘴巴。 但始终秉承粘着怀音这一动作。 后来怀音也感觉很是无奈,终于由着她而去。 白琏如今的话已经很少了,多数时候,她已经学会了看怀音的脸色,再决定该说什么话。 或者不说话! 但此时见怀音沉默良久捧着那玉佩,终于忍不住内心的好奇,开口询问。 “是神尊送你的吗?” 当然是,不过却似乎没有告诉白琏的必要。 特别是这家伙还对她的夫君图谋不轨,整日想着如何追求君故。 怀音虽然不很在意,却也不愿意自己和师父的某些秘密被人窥探去,这本就是他们的经历。 这块玉佩本是她和君故游历凡间的时候,在一个哑女的铺子上买来的。 也没有别的什么原因,只是看那女孩实在可怜的很。 她缠着君故让她帮她系在腰间,从此便一直带在身上,从未取下来过。 那时候她和师父还并未确定什么关系,只是单纯的师徒情谊。 但后来想想,才发现君故那时对她,便已是百般地照顾和纵容。 一时间,有无奈和甜蜜的苦涩涌上了心头。 若是让白琏知道她此时的想法,白眼几乎会翻到天上去。 情人之间甜甜的过往什么的,秀什么秀啊! 虐单身狗有意思嘛。 不过怀音并没有开口,白琏也无法从别处窥得她的情绪。 只是看她瞥了自己一眼,便又移开了目光,有些冷淡的样子。 白琏自然不想惹得她不愉快,顺势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再开口说些什么。 到了此时,即使是迟钝如白琏,也觉出了一些不对劲。 不说君故对于怀音那宠溺的态度。 即使是身为神尊唯一继承人的母亲,都不应该被囚禁在这一方天地之中。 本以为君故很快便会将她们救出去。 可如今,白琏却没什么自信了。 她总算意识到,她们在一个有些诡异的地方,连逃离都不能。 甚至强大如君故,都不能找过来。 又或者说,没办法找过来! 这样的认知让白琏有些恐慌,甚至不敢一个人在房间里多呆。 生怕哪天,便无声无息地死掉了。 她年纪还小,是青丘最小的一辈,还没见过大好的河山与江河漓川,又怎么能死在这种地方? 于是白琏便紧紧跟在了怀音身边,寸步不离。 那日之后,她总算知道怀音在这雪山洞府中,似乎地位颇高。 连那个凶巴巴的女人,似乎也不敢惹她。 跟紧了怀音,便多了第一张保命牌。 白琏蠢的时候是真的蠢,可有时若聪明起来,脑瓜子又转的实在很快。 一眼便相中了该跟随的人。 若是伽御辛知道她的心理活动,指不定气得七窍生烟。 但如今不用知道白琏在想些什么。 这看到这聒噪又令人厌恶的狐狸精寸步不离地跟在怀音,伽御辛便气得几乎呕出一口血。 她这段时间才从刑堂被放出来。 鬼知道她经历了怎样的折磨! 万鬼缠身和被鬼爪撕扯的疼痛,很多人这辈子都无法体会,她却足足感受了半月有余。 还是玄吟最终大发慈悲,她才能从那幽深的地底爬出来。 像狗一样,匍匐着终于重见天日。 然而即使经历这一切,伽御辛也并不憎恨玄吟。 当爱一个人已经成为了本能,会变得悲哀而懦弱,甚至不敢去恨。 伽御辛自然也是如此。 可她不憎恨玄吟,却不代表她不恨怀音这个贱人。 跟她母亲一样,如出一辙的小贱种。 当初她便应该找机会活活掐死她,不该让她出现在玄吟的面前,分走龙尊所有的爱。 她的女儿,她那可怜的没有经历过任何疼爱的女儿。 甚至在父亲还不知道她存在的时候,便已陨落长眠,凭什么怀音还活着呢? 如今的伽御辛,已经极度疯狂。 在她平静的面容下,无时无刻不想着将怀音生生撕碎。 怀音当然也知道这一切,故而都是绕着红衣魔女走。 她如今失去了全部的修为,与凡人无异,硬碰硬根本没有任何好处。 又何必去自讨苦吃? 伽御辛被罚之后,整个人目光既呆滞偶尔又会疯狂,这样的女人,怀音根本没兴趣与她纠缠。 玄吟从不肯爱她,她哪怕付出了一切,也从没得到过一点点的怜悯。 怀音看字眼里,偶尔也会觉得她很可怜。 可从头到尾伽御辛所做的那些事,就根本没有能称得上可怜的。 利用云华舫所有门徒的鲜血和灵力修成邪功,打伤霜寒,残害正道修士。 更甚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变成一只可怕的怪物。 最后这件事情,怀音还是从侥幸存活的婢女处得知的。 原来这雪山中的人类女婢,大多便是当初伺候过苏婠婠的。 她们被割去了舌头,却还能用手书写,才让怀音知道了这有些惨烈的故事。 或许也是见怀音被囚禁于此地可怜,又或许是看见她气度不凡,想求她带她们脱离苦海。 无论怀着什么心情。 这些女婢总算愿意跟怀音交流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怀音有些讶然。 再三确定了,才从婢女那里肯定那被自己杀死的怪物,确是苏婠婠。 伽御辛是云华舫舫主,医术自然极高,可却半点没用在正途。 而是走了些旁门左道。 比如为正常人拼接兽类的四肢。 也不知道她是怎样将兽血与人血相融合。 从某一方面来说,伽御辛绝对是个了不得的天才。? 第236章 不及。 这样惊艳的人物,本该有无比大好的前尘。 可终究所有被伽御辛自己葬送了。 曾经她是云华舫高高在上的继承人,天之骄子,受到万人的敬仰和崇拜。 她本该站在光明之处,站在众人面前。 可她选择了跟随玄吟,从此便坠入了深渊和黑暗。 怀音有些怜悯这红衣魔女,却又很清楚伽御辛此人,绝不需要自己泛滥的同情心。 那样蛰伏藏在阴暗处等待一击必杀的女人, 凶狠又阴险。 旁人都只是她的猎物罢了。 身为砧板上的肉,又哪里有资格,去同情一把杀人的利刃? 若真的出现这样的情绪,未免也太可笑了些。 怀音忍不住摇了摇头,抛开了这些称得上诡异的情绪。 可她不去招惹伽御辛,但麻烦却自动找上了门。 红衣魔女对怀音本就心存着不满,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 正好趁着玄吟不在的时间,上门找茬。 即便吃了一次亏,伽御辛依旧不会学乖,只会使出更狠厉的手段。 所谓狠厉,绝不只是伤其肌骨体肤。 更甚者,便是让人悲痛欲绝,从此陷入无法逃离的深渊。 伽御辛要做的,当然是第二种事情,也是她最为擅长的事情。 她终于想起来,自己知道一段极为隐秘的过往,对怀音决计有巨大伤害的故事。 只是之前被玄吟所迫,一直噤若寒蝉。 玄吟既然对她做出这样过分的事情,她便不用再顾忌什么。 而且她所做的一切。 可都是为了得到怀音的一滴泪,为了救星阑啊! 这样的理由,怕是玄吟也无法责怪她。 一念及此,伽御辛面上浮出了一丝冷意。 没想到如今的自己,竟然要利用恶心和厌恶的人,来做自己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这可真是可笑极了。 但若如此便能毁掉怀音,却又是值得的。 没有经过太多的天人交战,伽御辛便来到了怀音居住的问心院。 白琏当然也在,如今她俨然成了怀音的走狗和小跟班。 落在红衣魔女的眼里,便觉得好像眼里揉了一颗砂石般,隐隐作痛。 便是这个该死的狐狸精,在玄吟面前破坏了她所有的好印象,害她被丢进了刑堂之中饱受摧残。 虽说其中不免有着怀音的授意,但白琏此人也算是个罪魁祸首。 伽御辛当然也不会放过。 只是此时,怀音才是第一个需要铲除的对象。 还轮不到一个小小的白琏。 故而进门时,伽御辛只是淡淡扫了三尾狐狸一眼。 而有了依靠的白琏自然不会怕她这么个无力的眼神,恶狠狠地瞪了回去,同时冷冷“哼”了一声。 颇为傲慢,目下无尘。 怀音看见伽御辛的到来,便知道没什么好事。 但人已经进了门,若再躲避,便显得自己唯唯诺诺、无能又胆怯。 “这可真是稀客,堂堂魔女大人,怎的纡尊降贵,亲自到我这破落的小院子来了?前些日子您的伤好了吗?” 若论起阴阳怪气,绝少有人能比得上怀音。 只是重生之后,在君故的呵护下,她的戾气比从前消散了很多。 自然也不比从前那样极尽嘲讽别人。 今天倒还是第一次,露出这样张牙舞爪的一面。 连白琏看向怀音的时候,都觉得有些惊奇,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天外天小长老如此攻击性的一面。 从前怀音都是淡淡的,像是什么东西都不能被她放在心上。 如今竟有人能激怒她,让她露出这无人知晓一面,可真是难得的很。 白琏瞪大了眼睛,兴致勃勃。 准备看着这接下来会出现的一场好戏,她大概是唯一的观众了,真是可惜极了。 伽御辛听见怀音的话,怒气值蹭得一下涨得老高。 她忍耐这贱人已经太久了,到了根本无法忍受的临界值,甚至稍微拨弄,就会炸裂。 “我的伤轮不到你操心,你还是好好担心自己!你以为,玄吟是真的对你好、爱护你吗?” 怀音眸子闪了闪,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我父亲自然是对我好的。” 父亲两个字,用上了重音,就是故意在膈应伽御辛的。 红衣魔女果然睁圆了眼睛,怒火中烧地啐了一口,“真是不要脸的贱人,若没有星澜,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 怀音闻言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星澜是我娘亲,若没有她,自然没有我。魔女大人自然很希望这世上没有我娘亲,可惜” 抱着婴儿的女子烟波流转,带着几分嘲讽的味道,“事与愿违。” 最后四个字,宛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伽御辛感觉有什么堵在了胸口,让她恨得目眦欲裂,却气得根本无法反驳。 这该死的贱种,嘴皮子还当真厉害。 怀音也是许久没发挥出这样的战斗力了,见伽御辛完全无力招架,有些不屑地挽了挽自己的头发。 就这点本事,伽御辛居然也敢找她吵架? 从前她将天外天一群白发长老气得吹胡子瞪眼时,这红衣魔女怕还躲在阴沟里不敢见人。 都是练出来的。 伽御辛气闷了半天,却并没有离去。 这倒是让怀音有几分意外。 她当然知道玄吟暂时离开了这雪山别苑,让伽御辛有了放纵的机会。 但无论如何,这魔女却是不敢违抗她那个父亲的。 既是如此,伽御辛当然也不敢伤她,这也是她为什么敢肆无忌惮嘲讽的原因。 可任是被她气到翻白眼,伽御辛却依旧没有离开的打算。 “你很好。”红衣魔女一字一顿,带着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怀音却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更没有回答的心思,伸手帮怀中的儿子整理了一下衣襟。 “可你再好,终究却是不如星澜的。” 伽御辛调整好了情绪,终于几乎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蹦出一句话,“无论在玄吟,还是君故的心里。” “你都是比不上星澜的!” 凄厉的话语,宛如诅咒般,让怀音有一瞬间的愣神。 伽御辛的这句话其中的意思,倒很是值得玩味。 怀音沉默了,可这副模样,落在伽御辛眼中,便是示弱。 第237章 隐秘。 好不容易见到怀音脆弱的模样,伽御辛自然上赶着补刀。 “你不知道吗?君故堂堂神尊,怎会对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动心,还尽心竭力照顾你许多年?” “你不会真以为自己魅力无穷?” 红衣魔女有些张狂地笑着,眼神里满是嘲讽和不屑。 她好不容易扳回了一城,自然要趁机将怀音踩进泥泞里,再也爬不起来。 怀音并没有回答她,只是有些安静地听着。 她愿意听,伽御辛自然也乐得说。 总归这些隐秘已经藏在她心中很久了,玄吟不愿意做那个坏人,那便由她来。 虽说只是打着星澜的旗号,但只要能够伤害到怀音,那对于伽御辛来说也够了。 让这对母女狗咬狗! 一念及此,伽御辛笑得越发深邃,“君故可是跟星澜神女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无论是凡间还是修真界里,这里面代表着什么情谊,你不会不懂?” 怀音面上依旧没什么波动,红衣魔女的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打量。 任凭她的眼神毒辣,此刻也摸不透面前的女子在想些什么。 莫非是真的不在乎吗? 怎么可能! 天底下的女子大多都是善妒的,即使星澜是她的母亲也不例外。 伽御辛自己便身为女人,当然明白女子的心理。 可怀音为什么听到这些还能无动于衷? 咬了咬牙,红衣魔女忍不住补充了一个猛料,“若不是星澜的祝福,君故是绝不会收留你的。” “而他娶你,只不过因为你们的手上有一根缘线,名为望月红线,原本是星澜求来的。”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让人忍不住想入非非。 比如一旁的白琏,就突然捂住了张大的嘴巴。 她只是看戏,却不料知道了这么个劲爆的消息,可真是糟糕,她会不会被杀人灭口啊! 即使心里害怕,白琏却依旧忍不住胡思乱想。 伽御辛说那根红线时星澜求来的。 而今落在了君故的手里,莫不是其实是星澜将之送给君故的。 缠缚在怀音的手上,难道是因为君故求而不得,所以拿怀音作为替代品? 这样的念头,单只想想,便让人忍不住心底发慌。 白琏偷觑着怀音的脸色,见她依旧抱着怀中的小家伙,似乎全然没将伽御辛的话放在心上。 果真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人呐! 三尾狐狸忍不住摇了摇头,无声地感叹道。 谁也不知道怀音藏在袖中的五指已经死死并拢,指尖被她自己掐得几近泛白。 望月红线。 红线。 要知道这世间本是没有红线的。 对于修者而言,注定会喜欢上怎样的人,本就是一种束缚。 只有抛却这份束缚,才能让修真者们遵从自己的心行事。 无所拘束,本就是修真的理念。 可偏偏,她以为的和师父的两情相悦,原来早就是既定的命运轨迹。 君故娶她,莫非真的只是因为红线的禁锢吗? 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怀音不得而知,只是心里弥漫起极大恐慌的感觉。 若真的是如此,那她又该如何去面对君故。 怀音沉默了,自从伽御辛说完那番话后,她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而红衣魔女似乎还不够满足。 她当然能看出来怀音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可这又怎么够? 怀音这样的贱人,本该被打击到死,甚至她的存在都是一场孽债。 “至于玄吟,你真以为他是真的疼你吗?他不过是在你的身上寻找星澜的影子罢了。” “他那样的人,又何曾在乎过别的什么人?只有一个星澜,只有一个星澜罢了!” 伽御辛话至此处,突然咯咯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无端有些悲凉。 只是打击怀音的一句话,却突然让她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她所说的一切,原来都是事实的真相。 原来自己一直都很清楚,在玄吟的心中,只有星澜这个死人。 无论她陪在他身边千年万年。 这样的结果都不会改变。 亲口说出这样的话,也不知道是在折磨怀音还是折磨自己。 伽御辛脸上始终挂着一丝嘲弄的笑容,也不知道是在嘲笑怀音,还是在嘲笑着自己。 怀音并不在乎玄吟拿自己当什么。 她甚至对这个父亲也并未生出什么亲切的感情。 但是君故是不一样的。 那个将她一手养大,像她父母一样的、她的夫君。 是她此生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最珍贵的存在。 怀音当然不能接受伽御辛所说的那句,她对他来说只是替代品。 她拼命地想告诉自己不是的。 明明君故之前解释过,星澜娘亲只是师姐而已,他心中所欢喜的只有自己一人。 字字句句,言犹在耳。 可君故却从没跟她提过,关于望月红线的一切。 她和他之间,是被谁捆绑了一条宿命的红线?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怀音抿紧了嘴唇,头脑混乱地找不到问题的答案。 伽御辛至少成功扰乱了她的心神。 这该死的红衣魔女,尽会诡辩着说一些胡话。 怀音本不愿意相信。 可这些话语始终在她心上烙上了一道痕迹。 伽御辛看着面前的女子,她面上依旧不显任何的表情,仿佛只是听了场故事一般。 波澜不惊。 可她却很清楚,怀音的心中绝不像面上表露的那样平静。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在适当的时候生根发芽,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她如今便像一个播种的农夫,在怀音和君故之间撕开一道裂痕。 就仿佛翻开土地一样。 伽御辛志得意满,为自己再一次成功的计划。 怀音这个小贱人再厉害,也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罢了,心智和能力远不及她。 根本翻不出在她的手掌心里,永远只会被自己拿捏和利用。 嘴巴再厉害又如何? 自己稍微动动手,便能让她痛不欲生,陷入自我否定和怀疑中。 得意的同时,伽御辛又忍不住皱起了眉。 这件事从头到尾,最让她觉得不适的是,为了打击怀音,她竟然要夸星澜那个贱人。 可真是让人不爽。? 伽御辛捂着胸口,感觉说不出的恶心。 第238章 失望。 本以为怀音会难过崩溃至哭泣。 可伽御辛等了很久,却始终没能等到她变了脸色。 甚至依旧用那副表情淡淡看着自己,就好像看着什么跳梁小丑一般。 红衣魔女反而有些懵了。 费心筹划的一切莫非打了水漂? 对于伽御辛探究的眼神,怀音只是挑了挑眉,轻声问道,“说完了?” 这是她难得和颜悦色对着伽御辛说话。 两人针锋相对,必然有一者是剑拔弩张的,怀音讨厌伽御辛的时候居多。 从没给过她什么好脸色! 这回倒是例了外。 伽御辛皱紧了眉头,有些狐疑地看向怀音。 据她所知道的,这丫头绝不是什么面不改色的人。 有所不满肯定是藏不住的。 可今天的表现却让伽御辛大开眼界,若不是真的完全不在乎,那便是怀音真的喜怒不形于色。 成长了。 这对怀音来讲是个好消息,却是伽御辛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若是自己的打击,还成功让怀音成长了,那简直会将伽御辛气得呕血。 偏偏怀音就对着她浅浅笑了,笑容恬淡,“多谢魔女大人,百忙之中还不忘来找我谈这些。” “不过我更愿意相信我师父说的话,而不是你!” 一句话最终将伽御辛想说的话尽数堵了回去。 而怀音也对着白琏招了招手,“咱们这儿地方小,留不下魔女大人,你帮我送客。” 虽然表面上波澜不惊,但阴阳怪气的力度明显下降了。 伽御辛松了一口气,知道怀音心中生出了些芥蒂。 既是如此,她更要趁热打铁,哪有这么轻易离去的道理? “我也不是刻意来你这地方,只是给你送个东西,见着你便多了两句话,你可不要见怪。” 或许是看出了怀音兴致不高,伽御辛倒是点亮了自己阴阳怪气的技能。 说着什么,她掏出了个精致的盒子,盒子里是一只白玉兔子。 那兔子雪白地不掺杂一丝一毫其他的颜色。 通体澄澈的很。 怀音扫了她手上的东西一眼,目光又落到了伽御辛脸上,显而易见根本提不起什么兴趣。 红衣魔女的那些话信息量稍微有点大。 让怀音的心情变得很差。 对于她送来的东西,怀音自然也不想伸手去接。 “这是龙尊命我送来的,你拿了我自然便会离开,可别让我完不成任务。” 白琏自然看出了怀音的不情愿,很有眼色地去接。 但伽御辛可没给她这个机会,将手又抬高了些。 开什么玩笑! 这本就是她用来设计怀音的,若让这丫头拿了去,戏还怎么演! “龙尊可说了要亲自交到你手上,我不想挨罚,你也不用避我如蛇蝎!莫非是怕了?” 淡淡的一句话中,带着几分挑衅的味道。 伽御辛向来便是如此。 能好好说完的话,到她嘴里,不出两句,便又会变得阴阳怪气起来。 若换了平时,怀音定会跟她扳扯,闹得她气急败坏。 可听完那些话之后,因为种种情绪,她又没什么心情。 只冷冷看了伽御辛一眼,便走到了她面前抬起手。 她如今烦极了面前的红衣魔女,只听到那句送完了东西便会离开,便伸手去接了。 一时间也没有细想伽御辛到底存着什么心思。 谁知她在伸出手的瞬间,伽御辛却突然松开了手,那雪白的一只小兔子突然摔在了地上。 摔了个粉碎。 怀音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抬头便对上了伽御辛唇角勾起的笑容。 被算计了! 也就在这时,门外卷起了有些剧烈的风声,一身玄衣的男子踏云而来,带着些凛冽的味道。 来人自然便是玄吟。 在无边炎狱和君故谈崩之后,他便急匆匆赶了回来。 谁知一到自己女儿的院落,便撞见了这么一幕。 看见了地上那碎裂的玉兔子,玄吟的眸子忽然猛地一缩,有些厉声道,“谁干的?” 语声中带着三分凄厉和惶急。 这还是怀音第一次看到玄吟失态的模样。 这个应该被自己称为父亲的男人,似乎从来都是稳重而淡定的。 这还是第一次当着外人的面发脾气。 怀音的目光忍不住落到了地上那只小玉兔子的身上,眸子闪了闪。 那个东西,若她没猜错的话,是伽御辛特地拿来设计自己的。 有什么会让玄吟发这么大脾气? 那必然是星澜,也就是娘亲留下来的遗物。 用娘亲留下来的东西对付自己,伽御辛还当真是好算计。 “龙尊,您吩咐我将星澜神女留下的东西送给这位小殿下,奈何她却是不屑一顾。” “甚至还给摔碎了。” 什么是恶人先告状? 伽御辛此时便将这行为演绎得淋漓尽致。 怀音倒是大开了眼界,她好歹觉得伽御辛曾是云华舫舫主,不至于做出如此造作的事情。 可事实证明,女人似乎天生自带宫斗的属性。 无论以什么方式,或许她认为只要斗倒了自己便是赢家。 为此不惜利用昔日情敌在最爱男人中的地位。 伤人伤己。 怀音没有开口,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玄吟的目光扫了过来,淡淡的,似乎带着失望的情绪,又有些愤怒。 这是星澜留下来唯一的东西。 他珍藏了数千年。 可阿音却毫不留情地将它摔破了。 玄吟没有怀疑,这不是怀音所做所为,毕竟之前送给她的,没良心的小姑娘从不放在心上。 也没想过伽御辛对自己使了心眼,竟敢骗自己。 看向怀音的目光便冷了几分。 伽御辛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尖几乎激动得颤抖。 她终于成功让玄吟讨厌了怀音。 虽然这是曾经她最看不上、上不了台面的一些手段。 但能成功,便是最好的方法。 一个贱种罢了,凭什么得到龙尊的疼爱? 玄吟就是该早日认清楚,这女人和她那娘一样,都是些养不熟的白眼狼。 伽御辛心中可没有丝毫愧疚。 若是早知道这么做的效果尚佳,她又何必当面去找怀音的茬。 被关在刑堂那么久,受尽折磨。 怀音此时没有开口,今后无论说什么都再得不到玄吟的信任的。? 第239章 卧底。 陪在玄吟身边那么多年,至少在这一点上,伽御辛十分了解他。 堂堂龙尊,是个极端傲慢和自傲的人。 他只相信他所认定的事情。 简单来说,就是单纯的死倔和头铁。 这样的人,一旦认为你在欺骗他,那后果便十分严重了。 他再也不会相信你。 正因为预见到了怀音的结局,此时的伽御辛忍不住咧开了嘴唇,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怀音当然看见了红衣魔女翘起的唇角,奈何玄吟看不见,而她便懒得再指出来。 她本以为自己对面前这个便宜父亲没什么感情,可当玄吟真的用极端愤怒的眼神看她时,怀音的心中也忍不住荡起一丝涟漪。 那种情绪,或许应该称之为失望。 怀音对玄吟有些失望。 可当发现自己的这种情绪后,她又忍不住好笑地摇摇头。 从来不曾抱有过希望,又何谈失望? 玄吟这样的人,根本就不能给任何人安全感和幸福。 她的母亲如此,伽御辛如此,自己也如此。 所谓的龙尊,不过是个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任性的领导者罢了。 他根本不会相信除了他自己以外的所有人。 玄吟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冷冷看向怀音,他和星澜留下唯一的女儿。 他在等一个答案。 等怀音说出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可玄吟似乎忘了,她是星澜的女儿,有着一样固执又倔强的脾气性格。 不屑于解释的事情,便永远也不会开口。 最终在沉默中结束了这场闹剧,玄吟下令将怀音关了禁闭。 这样的惩罚,伽御辛明显是不情愿的。? 她认为太轻了。 但在玄吟面前,哪有她开口的余地? 龙尊既然如此决定了,所有人只能照做,只因这里本就是玄吟的地盘。 即使是伽御辛,也没办法违抗玄吟的命令。 怀音并没有表达出什么不满的情绪,她本就习惯待在自己的院落,几乎足不出户。 这样的惩罚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力度。 只是让她更加认清了玄吟的真面目。 表面上对她百依百顺的父亲,如同伽御辛所说的那样,并没有那么关心和在乎她。 玄吟在乎的,或许只是自己与星澜的那一层血缘关系。 这样的认知,若是被一个对父亲满心濡慕的女儿感受到,那必然会让女儿痛苦难以自持。 没有人愿意将自己活成别人的替代品。 怀音当然也不愿意。 但她对玄吟可没什么感情。 说的残忍一些,她对自己父母的印象实在很浅,或者说根本没有童年的印象。 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他们都不在,如今她已经长大了,莫非还当她是哇哇大哭要父母拥抱的无知幼童吗?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怀音沾染了君故不少凉薄的习性。 在师徒俩人的生活中,绝少会出现别人的影子,更别说去考虑其他人的心情。 所以怀音才不愿意对着玄吟说出真相。 无他,只是懒罢了。 懒得解释。 玄吟也不配得到她的解释。 怀音被关了起来,白琏却能自由出入,每天定点来院子里看看怀音。 只是以前是央求庇护,如今反倒像是探监一般。 每次来还会带些形形色色的点心。 怀音心中了若明镜,白琏可没这本是让别苑里面的人听她的话,更别说特意做些好吃的。 这是谁的手笔,她猜都不用猜便能说出答案。 可这算是个什么意思? 打了巴掌再给个甜枣吗? 训狗的法子,竟也拿来对付她,怀音心中再一次赞同了自家师父对玄吟的评价。 真是个没脑子的东西! 白琏带来的东西,怀音从来不肯动的。 小包子倒是喜欢得很,小家伙最近大了些,最喜欢花花绿绿的东西,看见便忍不住伸手去摸。 怀音当然也没拦着,任由他将一盘点心折腾得七零八落。 白琏看在眼里,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想到自己即将要说的话,更有些欲哭无泪。 她可不是故意要做内奸的! 前些日子玄吟将怀音关了禁闭后,侍卫便将所有人清场,其中当然也包括她。 他们都被驱离开了院子。 她垂着头有些懊恼,感觉怀音似乎不是一张安全的保命牌了。 毕竟经过刚才眼见的一幕,怀音在伽御辛受伤吃了个暗亏,又似乎被此处的主人龙尊嫌恶了。 白琏有些挫败地转头,盘算回到自己待的地方,谁知道半路却被两个黑衣汉子截住了。 那两个一身玄衣的男人,看起来竟还有些刚硬和帅气。 若换了平时,白琏指不定还会好好欣赏一番,甚至开口调戏两句。 但那两个黑衣汉子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她便似乎被吓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剩颤抖。 后来回过神来,白琏才忍不住暗骂,那两个杀千刀的,原是对她用了禁言咒。 她当时汗毛倒数,再加上后面便见到了玄吟,根本没反应过来。 那两个黑衣汉子是玄吟派过来的。 当被这位堂堂龙尊死死盯着的时候,白琏的心中不可不谓紧张和害怕。 但她依旧努力抬起了头挺起胸膛。 她娘亲可说了,这样死得比较有尊严。 没有办法反抗的时候,只能选择坦然面对这无奈的人生。 两个黑衣大汉倒是没绑着她,反而礼貌十足,将白琏恭敬地请到了玄吟的面前。 玄吟淡淡扫了白琏一眼,忍不住皱起了眉。 这丫头看着呆头呆脑的,他的女儿怀音怎么会跟这样的人成为好友呢? 龙尊并不了解怀音的一切,他所知道的,都是下人观察然后口述传递给他的。 故而他只是知道怀音为了白琏跟伽御辛闹了一场。 又十分地容忍白琏,允许她每一日都进自己的院子。 所以粗暴简单地认为白琏是怀音的至交好友。 既是如此,从她这里得到女儿喜欢什么或者不喜欢什么的情报,可不要太轻松了。 玄吟依旧没有放弃缓和自己和怀音关系的想法。 虽然惩戒了阿音一顿,但他始终认为是女儿做错了,该罚! 自然也不能怪自己什么。 但罚了之后,为了避免怀音和自己疏离,玄吟便又忍不住寻找讨好怀音的办法。 请教白琏,便是他认为最好的办法。? 第240章 首饰。 面对怀音的时候,白琏低低垂下了头,最终没能忍住内心愧疚的情绪,将一切对她和盘托出。 包括玄吟找到自己,询问她的喜好。 自己当然一无所知,可玄吟当即便暴怒,为了自保,白琏便胡编乱造了一些。 对于白琏说出的所有,怀音只觉得荒唐又离谱,这便宜父亲还当真是机关算尽又阴魂不散。 难怪当年星澜会离他而去。 而且这样的理解能力,可真是过于强大地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也幸好,她没认为伽御辛才是自己最好的挚友。 或许是怀音的冷笑太明显,白琏越发不安了,“对不起,我是不是不该说那些?” 遭逢剧变之后,白琏真的成长了很多。 像从前,这样高高在上的三尾狐狸,仗着自己娘亲是青丘长老,从来是横行无忌的。 又何曾有过道歉的时候? 怀音看了她一眼,缓缓摇了摇头,“与你无关。” 白琏当然也是情势所迫,若她不肯说,玄吟是决计不会放过她的。 当然只能胡乱说些有的没的。 且就算说了,也不会对自己的生活造成太大的影响。 怀音如是觉得,但很快,她便发现自己似乎感觉出现了错误。 她被关禁闭的日子很快便过去了,但怀音却越发懒得出门,最终深深蜗居在自己的宅院。 过上了深居简出的生活。 其一当然是不想再撞上伽御辛那个满肚子坏水的女人。 其二自然也是不想看见玄吟。 也不知道师父到底在做些什么,过了这么久的时间,竟还没能找到自己。 因为担忧的缘故,连带怀音的心情也不是很好。 谁知她不肯出门,却有人上门来找她。 倒不是伽御辛。 从上回之后,她便没怎么见过伽御辛了,似乎从她的整个生活在消失了一般。 来人是一个富态的中年女子,腰几乎有怀音的两三倍。 说是水桶大概都能算一句夸奖。 白琏看见来人的时候,都忍不住错愕的瞪大了眼睛。 女人来自来自羽族,带来了许多珍贵稀奇的首饰,一见面便对着怀音躬下了身子。 “这位大人好,我是受玄吟大人所托,为您送一些东西。” 紧接着便是一列列侍女鱼贯而入,手中捧着红布罩着的托盘。 拿到房间中一字排开,等到揭开的时候,满屋子都是熠熠生辉的场景。 几乎闪瞎了众人的眼。 托盘中或是凤于九天的金钗、又或是珍珠翡翠的项链坠子、再或者花钿和胭脂。 凡此种种,不计其数,花样多得数也数不清。 “这都是姑娘家喜欢的,大人看看,若缺了什么,大可以告诉我,我再去找,定让大人满意。” 腰如水桶般粗的妇人拍了拍胸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怀音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转头看向了白琏。 而白琏的目光此时已经牢牢黏在了送来的那对首饰里,又哪里能分出半点看向怀音? 这些当然便是她信口胡说,关于怀音的喜好。 她和怀音到底不熟悉,又怎么可能知道这天外天小长老喜欢些什么。 不过到底是女子,女孩子便没有不喜欢金银首饰和胭脂水粉的。 即使是嫁给了神尊的怀音,相比也不能免俗。 于是白琏便顺嘴跟玄吟提了提,某些几乎失传的、惊艳绝伦的首饰和花钿。 当然也都是她自己欢喜的东西。 谁知道玄吟竟这么放在心上,这么快便尽数找了来。 这面前种种,哪怕是一件摆出去,都会让修真界的女仙门抢破脑袋。 白琏的眼睛都有些红了,是嫉妒的。 但对于怀音来说,这件事便没那么值得开心了。 正如她之前所认为的,玄吟这骄傲跋扈的人,便是将女儿当成养得小猫小狗一样。 开心了便哄两句,不开心便一脚踢开。 这样的人,这样的讨好,她根本不屑于接受。 羽人族的中年女子还在笑吟吟等着什么,怀音却拦在了众人的面前,有些淡淡道。 “东西且拿回去,这份心意我收下了。” 事实上心意收不收下,那还两说。 不过是些场面上的客套话,说说罢了,当真的话那便真是个傻子。 羽人族的女子当即笑容便凝滞了。 这些个珍贵异常的东西,她们自然也不是那么愿意拿出来。 奈何玄吟亲临她们族中,百般地威胁。 无奈之下,她们的女王只能选择屈服,将东西送了来,送到了这女人的面前。 可偏偏这女人还不领情? 膀大腰圆的中年女子一张胖脸忍不住抽了抽,若换了旁人这样,她必然大发雷霆。 认识她的人都该知道。 羽人族的阿难大婶,是个脾气多么暴躁的人。 可任是性子暴烈,却也为了族人的生死不得不低头,甚至要给怀音赔着笑脸。 “这位大人,东西是玄吟大人吩咐必须送达的,否则我们便无法回去。”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阿难说出了些别的味道。 不能回去? 怀音微微皱起了眉,对上阿难隐忍又哀伤的目光,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依着玄吟的性子,强取豪夺什么的,都是常态罢了。 这些首饰是怎么来的,不用细想,怀音便能猜到,一时间说不清楚是个什么情绪。 只是为了她的喜怒哀乐,便要其他的人赔上一切努力。 这似乎很是霸道,又绝对现实。 这便是玄吟的为人处世之道,他与自己的师父,绝对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 怀音说不清楚哪一种更好,或者哪一种更适合生存。 但就她自己而言,是绝对不喜欢玄吟的做法的。 一念及此,怀音忍不住闭上了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继而冷冷道。 “将东西都拿走,我会找他解释,不用你们承担些什么。” 可这样的承诺并不能让所有的羽人放心。 一种捧着托盘的妙龄少女们面面相觑,看起来都有些慌张。 她们以为只是来送首饰,却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情况。 那位威胁她们女王的人看起来极不好相处,若她们就此离去,真的会平安无事吗? 第242章 质问。 伽御辛的话让玄吟恢复了几分清明。 他睁着眼睛,迷茫了很久后,才认出面前的人这是他的女儿。 “阿音你来做什么?” 玄吟有些黯然,但目光却忍不住在怀音的身上流转,她长得和她母亲实在太像了。 一时间便勾出怀念的情绪。 怀音抿紧了唇,冷冷看着面前的一对男女,“我来特意告诉你,不必给我准备什么东西。” “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断不至于打扰龙尊的雅兴。” “等你收回成命,放羽族的人离开,我便会消失在你面前,不碍两位的眼。” 这话里,明显带了些赌气的味道。 玄吟倏忽有些僵硬,看了看依旧坐在自己身上的伽御辛,忽然便有些不自在。 他终于反应过来,让女儿看见自己和别的女人亲热,似乎有些不对劲。 连忙一把将身上的伽御辛推开。 至于红衣魔女,前一秒才对怀音露出了不屑的目光,下一秒便被狠狠推开。 她彻底懵了。 怎么也没想到玄吟会在怀音面前如此给自己没脸。 玄吟揉了揉额角,只觉得头有些发昏。 他平时明明并不是醉心酒色的人,今天却委实喝得太多了。 整个人都与平时大相径庭。 怀音看着他的动作,却忍不住勾出了一抹极尽嘲讽的笑。 现在当着自己面才想着将人推开。 委实是掩耳盗铃! 不管他当着自己如何背着自己如何,总归对不起的是星澜,与自己毫无关系。 幸好她娘亲早早魂归离恨天,再不会感觉到背叛。 大概也算得上好事。 玄吟揉了自己的额头半天,才慢慢回过神来。 对于怀音所说的话,他有些不解,又小心翼翼,“阿音你不喜欢那些东西吗?” 伽御辛看着玄吟伏低做小的样子,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 曾几何时,玄吟堂堂龙尊,龙族最尊贵的存在。 也曾在神女星澜面前弯下了腰,小声讨好地问道,“阿澜,你不喜欢这些珍宝吗?” 恍若隔世。 伽御辛又再度经历了一遍当初的心情。 当年她是星澜的小跟班,美其名曰为随身侍女,彼时能跟在神女面前是多大的殊荣? 但伽御辛可不觉得这是一种荣誉。 伺候人而已,跟普通的丫头也不无区别。 即使星澜对她很好,也改变不了,她因为自己的身份开始憎恨和厌恶星澜。 她们明明没什么不一样,但生来便隔着鸿沟天堑,判若云泥。 星澜是高高在上的云,在天边肆意翱翔,而她是被人踩进脚底的泥,无法翻身。 极端的仇恨终于让伽御辛大着胆子做了决定,她灌醉了星澜深爱的男人,并与之春风一度。 最终怀了一个孩子。 在星澜也偷偷怀孕的时候,她将一切禀明了天道,引来追杀和雷劫。 让大着肚子的神女被追得惶惶如丧家之犬。 彼时伽御辛的心里是无比痛快的。 星澜终于尝到了和她一样的痛苦经历。 可没想到的是,君故作为神的使徒,在最后的时刻,居然没能痛下杀手。 将星澜和她的孽种都处死。 而是留了一条性命。 这样的结果,伽御辛又如何能容忍? 她费尽心思,如果不能除掉星澜的话,玄吟又怎么会多看她一眼? 于是她便利用之前向天道告密,唤来的一道神谕,让星澜在活下去和保护孩子中做一个选择。 若是星澜选择活下去的话,神谕的能力便会杀死那个刚出生的孽种。 结果星澜果然如她所愿去死了。 落日崖下,都是些凶残的厉鬼和恶鬼,坠落那里,便再没有了生还的余地。 而伽御辛利用天道的所作所为,自然也引来了对她的惩罚。 雷霆之下,她所有的灵根被摧毁,云华舫也遭了大难。 但伽御辛这样的人,是绝不会轻言放弃的。 她以魔族功法进行修炼,屠戮云华舫仅剩的门徒,饮尽千万人的血,最终修为大成。 成为了如今这般模样。 而当她付出了这么多,终于站在了玄吟的身边时。 所谓星澜的女儿、那个不知名的小孽种,竟又堵在了她和最爱的男人身边。 让她没有办法与自己一生渴求的男人在一起。 这样的怀音,伽御辛又怎能不恨? 一瞬间,红衣魔女死死瞪向了怀音,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恨不能将面前的小贱人生吞活剥了。 也亏得玄吟醉了,根本没能发现她的情绪波动。 不然怕是会转而对她出手。 对他来说,此时大概没什么比失而复得的女儿更重要。 怀音懒得理会这两人的情绪。 被关禁闭这段时间以来,她趁着这个机会,正好冲破了身上的桎梏,修为法力恢复了大半。 虽说不一定能敌得过玄吟。 跟伽御辛打一场却是没什么问题的。 这嚣张跋扈的红衣魔女,她已经忍了很久,自不愿再忍下去。 哪怕是为了早早死去的母亲,她都不想再看伽御辛那张幸灾乐祸的脸。 两人之前的气氛僵硬,战争似乎一触即发。 玄吟却似乎清醒了,一把拉住了怀音的手,“你若不喜欢,便叫那些人送回去。” 那样的低姿态,让红衣魔女忍不住握紧拳头。 怀音却甩开了龙尊的手,挺直了脊背,“我自然不喜欢,你也从未问过,我到底喜欢些什么。” “不只是我,我娘亲,你又直到她喜欢些什么吗?” “你从来只在乎自己的想法,你自负地认为是错便是错的,可对于你身边的那个女人。” “你又知道几分?” 短短几句话,极尽嘲讽。 玄吟只觉得自己的脸有些涨红,也不知道是因为多喝了几杯酒,还是因为怀音的话。 但他唯一清楚的是,女儿似乎生气了,而他,也没有哪件事是做对的。 他也是后来才想明白伽御辛背地里的算计。 可惩罚的话既说出了口,便断断没有收回的道理,他是龙尊,龙族的王,君无戏言。 于是便只能委屈了他的女儿阿音。 奈何这小丫头却是个不能受气的,只是关押了几天,便满腹怨气。 甚至气势汹汹地来找茬。 第241章 动心? 面对一众羽人质疑的目光,怀音的胸口有些发堵。 她根本无法给出任何的承诺。 但若让她心安理得将这些东西全都留下,却又是完全不可能的。 她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正当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僵持的时候,白琏终于偷偷摸摸凑了上来,有些小声地劝慰道。 “要不咱们就先将这些东西留下,若是不留下,他们也不好交差啊。” 白琏有些雀跃的声音,却让怀音的怒火瞬间上涨,冷冷看向了她,“你若喜欢,大可以拿走。” 这话里威胁的意味,即便是个傻子,也能听出来。 三尾狐狸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缩起了脖子。 这些日子,许是怀音对她太好了,让她的尾巴高高翘了起来。 又变成从前那个有些肆意嚣张的姑娘。 直到怀音此时的冷淡,才让她重新学会收敛,开始忍不住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至于究竟哪里出了错? 对于此时的白琏来说,还不是很理解,但不妨碍她赶紧低下了头颅。 怀音却并没有消气。 之前种种让她觉得白琏几乎是可以相信的人了,可冷不丁她便做出这么件荒唐事。 若只是告诉玄吟她的喜好,倒还不那么让人生气。 关键便在于,她还想将那些东西留下来,收归己用。 怀音不觉得自己是个大无畏的人,但基本的底线还在,她以前也认为白琏纵然再坏。 但到底也是有底线的。 如今却似乎颠覆了她的认知。 察觉到怀音的目光冷冽,白琏根本不敢抬头,又忍不住有一丝懊恼和委屈。 她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只是觉得怀音与她的父亲这样僵持下去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玄吟在派人拦着召见她的那一天,或许是害怕她不肯帮忙,便告知了白琏他和怀音的关系。 白琏知道后既是讶然,又有些惭愧。 惭愧的是,她竟然将怀音和她的父亲想成了那样有些奇怪的关系。 在得知事情的真相后,她便觉得那个深情的男人有些可怜。 失去了妻子,还得不到女儿的原谅。 所以白琏才会想尽方法帮忙。 可如今看来,她的帮忙似乎并未起到什么作用,反而让怀音更加生气了。 白琏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敢问为什么。 怀音冷冷瞪了那三尾狐狸一会儿,却始终没能等到一个解释。 从叶桐背叛自己后,她便几乎不再相信任何交浅的人。 和白琏的相见虽然不怎么愉快,但在别苑这段时间的相处中,她们过得都不错。 说是彼此在绝望中的依靠也不为过。 本以为这丫头在慢慢往好的方向发展,但似乎致死她的一厢情愿。 白琏还是那个任性肆意的女孩儿,只顾自己的脾气行事,没有丝毫改变。 这样的人,原是怀音最不屑的,也绝不会当成朋友。 眼神中虽然闪过一丝失望,但怀音到底没说什么,转身便离开了。 看着那人有些寂寥的背影,白琏张了张口,最终却没能喊出她的名字。 莫名的羞愧感涌上心头,白琏的脸上微微泛红。 若是她的母亲在此处,定会惊掉下巴,从小到大,哪怕是犯了错。 白琏何曾有这样的姿态? 不过怀音毫不犹豫便转身离去,自然没能看到这一幕。 于是屋子里只剩下白琏,和羽人族的阿难大姐面面相觑,还有几个小丫头捧着托盘不知所措。 床榻上的小包子睡得香甜,全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是被关禁闭这么久怀音头一次走出自己的房门,根本没人敢拦她。 她径直朝着玄吟的院落而去。 一路上众人纷纷向她行礼致意,怀音也没分出半点目光。 她此时有些生气。 为玄吟我行我素的态度,也为白琏说出的那一句话。 畅行无阻,即使是玄吟身边的近卫,也没人拦下怀音,只是有些诧异的模样。 其中有个稚嫩的,许是不认识她,刚想上前,便被身边的另一个侍卫紧紧拉住,使了个眼色。 开玩笑! 这可是他们主子心心念念的宝贝女儿。 她的到来,可是让玄吟期待了很久,当然不管什么人在里面,都不能将她赶走。 何况里面那个缠着主上的人,可是他们最不喜欢的。 如今小主子来了,若是能将那人赶出来,那简直是做了件大好事。 怀音并不知道面前这群侍卫心里在想些什么。 她气势汹汹地赶过来,怒气已经没之前那么重了。 侍卫们殷勤地让开,一时间她还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推门进去。 可在听到里面女人的声音时,心里终于忍不住一沉,狠狠推开门,大步跨了进去。 看见房间里的那一幕,怀音的脸色便有些僵硬了。 她来的并不是时候,正好撞见伽御辛像条蛇一样,缠在她那便宜父亲的身上。 玄吟的脸色倒是如常,并没有什么变化。 伽御辛就更是淡定了,甚至摸着玄吟的胸口,对她露出了个挑衅的眼神。 对上红衣魔女那那张妖媚的脸,怀音有一瞬间觉得恶心,又忍不住质疑玄吟的审美。 虽然她从没见过自己母亲的样子,但从君故的口中听过很多关于星澜的故事。 在她的印象里,她的母亲,神女星澜,应该是个端庄大气的美人。 温柔却不失傲骨。 爱过这样的女子,又如何能对另一个庸脂俗粉动心? 伽御辛今日的穿着格外性感,露着半个香肩,长长的卷发披散着,遮住了半张脸。 那样妖冶撩人的姿态,颇具魔族的风情。 被君故教养长大的怀音,骨子里到底是古板的,只觉得艳俗的很。 看向玄吟的目光也多了几分轻蔑。 这个人一直说着如何如何地怀念母亲,可一转身,便照样和魔女勾搭在一起。 这样的男人,大概生来便是薄情的,所作所为皆是为了感动自己。 真真让人不齿! 玄吟垂了眸子,饮尽了手中的一杯酒。 被伽御辛勾搭了半天,他却没什么兴致,反而贪杯,此刻有些醉了。 看着面前的怀音,恍惚了很久,几乎以为星澜又活了过来,忍不住下一刻便要奔下王座。 却被伽御辛死死禁锢住,在他耳边呢喃道,“殿下,那不是星澜,你看清楚。”? 第243章 分道。 这副样子本该惹人厌烦,可玄吟却只是默然。 怀音的反应和她的娘亲像极了。 当年在得知他和伽御辛的那些破事后,星澜便像怀音一样,果决的离开再未回头。 临别时,当然也对着自己嘲讽了一通。 一时间从前的画面几乎和此刻重合,玄吟第一次恍惚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又错了吗? 身为龙尊,玄吟一向是骄傲和自得的。 他这一生过得几乎顺风顺水,从未经历过什么磨难。 但偏偏在星澜身上栽了跟头。 这个女子,与他之前见过所有的女人都不一样。 玄吟费尽千辛万苦,终于跟上了她的脚步,最终抱得美人归。 然而也正是因为这个高高在上的神女,他的族人尽数被天道诛杀,连他那年迈的父亲老龙。 也没能逃脱。 曾经玄吟是恨星澜的。 但这份怨恨并没有持续多久,便化成了深深的思念。 在得知星澜为了留下他们的骨肉,最终选择一个人死去的时候。 所有的恨意尽数化为了心疼。 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一意孤行地躲在了冰湖底, 对星澜有多愧疚,如今的玄吟,便有多想补偿自己唯一的女儿。 但很可惜,怀音似乎根本不需要这份补偿。 玄吟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似乎什么都说不出来。 怀音却似乎并不想得到什么答案,只是发泄心中的怒火,狠狠瞪了伽御辛和玄吟一眼。 她转身便离开,正如来时一般,匆匆而行。 总归玄吟已经同意了那些羽人的离去,她的目的达到。 还给这对狗男女制造了些不痛快。 怀音头也不回地离去,全然不管房间里的尴尬。 她离开后,伽御辛自然而然便想摸到玄吟的身上。 他们俩好不容易能有单独相处的时间,玄吟几乎都答应娶她了,除了她没人能再站在他身边。 可这一切,似乎都被怀音的到来毁掉了。 伽御辛的手刚碰到玄吟的腿,便被毫不留情面地挥开了。 “你走,我想静静。” 玄吟的眼神有些闪烁,不知道是不想还是不敢看她。 伽御辛握紧了拳头,垂下了眸子,明明之前还对她浓情蜜意的男人,转头便换了副模样。 这廉价的深情,到底是做给谁看得?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那个该死的小贱人,伽御辛气得几乎忍不住发抖。 虽说以前她也极端厌恶怀音,但还是第一次恨不得冲上去当场杀了那贱人。 善于蛊惑和玩弄人心的魔女大人,终于被旁人玩弄了一回情绪。 这感觉,可真是糟糕极了。 怀音回到自己的院落,便让那些羽人都离开了,连白琏也没能留下。 或许是知道触了怀音的逆鳞,白琏也只能乖乖离开。 根本不敢再纠缠。 床榻上的小家伙还在安睡,似乎根本不知道世事的险恶。 怀音凑到了小包子的身边,贴着那香香软软的团子,莫名的,她有些想念师父了。 从前在娘亲仙府的时候,君故总是陪着她的。 小家伙大概也是想念父亲。 这段时间比从前安静了很多,全然不复活泼的模样。 他们都想他了呢。 怀音沉默地看向窗户,窗外有一色曦光透进来,满室几乎生辉。 可她却感受不到什么温度。 雪山上的气温,冷得几乎彻骨。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里,白琏常常在怀音的院落门口转悠。 可怀音却从没打算叫人进来。 白琏倒也是个知趣的,怀音不愿意见她,她也不凑到面前来讨嫌,相隔远远的。 怀音不爱出门。 她便只在门口远远的地方呆着。 躲在自己的房间思考了很久,白琏总算稍微感知到了自己的一点点错误。 比如不敢替怀音做决定。 这位天外天的小长老,向来是个很有主意的人。 她们萍水相逢,初次见面的场景又实在很不美妙,或许连朋友都算不上。 怀音已经足够容忍自己了。 又或许是自己逾越了分寸,才会让她暴怒,对自己不满。 一念及此,白琏忍不住低低垂下了头。 在白禾的呵护下,她在青丘无忧无虑地长大,绝少会考虑到别人的感受。 如今被人囚禁,始终没能转变过思维。 或许潜意识里面,她还当自己是那个高傲得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 第一次,白琏生出了些羞愧的情绪。 但又始终无法开口承认些什么,甚至不敢开口说出自己的错误。 两个人的关系再度陷入僵局。 若说之前还有像朋友转化的趋势,如今便又恢复了毫无交集的冰冷。 虽然白琏努力着想要靠近,怀音却再没给她这个机会。 这让三尾狐狸懊恼不已! 或许怀音还没将她当成是朋友,但在三尾狐狸的心中,怀音却已经成为了自己的朋友。 单只她为了保护自己而跟伽御辛那个坏女人对上,便值得白琏相交。 但怀音是个极端固执和倔强的人,认定了的事情似乎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当她拒绝白琏的那一刻,心底的门便似乎彻底关了起来。 白琏有些不知所措,明明试图讨好,却被怀音一次又一次无视。 伽御辛看在眼里。 从一开始的冷眼旁观到充满兴味。 没有了怀音的帮助,白琏在雪山的日子自然是举步维艰。 没人会在乎她大小姐的体面与颜面。 连侍女们也对白琏非打即骂,逼迫她做一些粗活和累活。 曾经青丘尊贵的长老之女,如今和做活的丫头也没什么区别,或许更凄惨些。 其中种种,自然不乏有伽御辛的手笔。 她对白琏可是一直记恨的,奈何从前怀音护着,让她根本找不到机会下手。 如今两个人既闹崩了,她便吩咐了丫鬟,可着劲折腾这曾经坏她好事的狐狸精。 怀音深居简出,对这一切全然不知。 而白琏也堵着一口气。 这曾经娇生惯养、手指头破了有点皮都要大哭大闹的娇娇小姐。 不知什么时候起,变得沉默而隐忍。 即使被丫鬟们责骂,被伽御辛百般嘲笑和捉弄,都不再哭泣,更没有找怀音求救。 反而一个人坦然接受所谓命运。 第244章 闲事。 她当然也尝试过找到白琏,许诺些好处,将她重新拉到自己的阵营里。 奈何却没能成功。 不过是只骚狐狸罢了! 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千金小姐,能和怀音一样拜托自己的折磨不成? 伽御辛心里憋着火,自然更加折腾起白琏。 这一切事情,一直呆在自己院落里面的怀音自然是不知道的。 雪山里的积雪逐渐化了,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艳阳高照。 怀音依旧不曾出过门,隔壁的白琏也再没来过,从前还能再门口偶尔看到她的身影。 近些日子,却仿佛人间蒸发了。 犹豫了很久,怀音还是随意问了院子里伺候的丫鬟一句。 不问还不知道,这一问丫鬟们竟面面相觑。 最终还是在她的追问下,才对怀音写出了白琏这些日子的遭遇。 被伽御辛折腾了那么多日子,三尾狐狸早就躺在了病榻上,如今说是只剩一口气了。 怀音闻言皱紧了眉头。 她倒是忽略了,伽御辛对白琏的仇恨。 没了自己这块地方的庇护,便索性将人往死里折腾。 一时间,她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若是去帮白琏,之前种种芥蒂,她心中其实并未放下。 更不知道白琏心中是怎么想的,万一是个白眼狼,那便成了升米恩斗米仇。 何苦来哉? 怀音的心中犹疑,但到底因为曾在青丘借住的那半月情谊,又想起了那恩怨分明的白禾长老。 到底忍不住再次出了门,来到了白琏此刻的住所。 初为人母后,怀音的性子变得颇为柔软。 或许是因为有了小包子,更能体会当母亲的不易,对白禾长老自然也多了几分同情。 这世上或许所有人都希望白琏不好。 但白禾绝对是希望女儿能平安顺遂活下去的那个人。 因为对那位白发苍苍的长老不忍,怀音终于还是忍不住将白琏捡了回去。 若是她不闻不顾的话。 怕是这三尾蠢狐狸真会活活烧死在柴房里。 是的,怀音是在柴房找到这丫头的。 浑身脏兮兮的,头发杂乱得很,身上满是黑灰,和从前高傲活泼的小模样大相径庭。 连怀音都有些讶然。 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改变竟会这么大! 特别还是白琏这样倔傲的家伙,怎么会将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 真有活不下去的时候,不是应该死皮赖脸来找自己吗? 自己纵然再怎么厌恶,大抵还是会帮白琏的。 可她为什么不肯来? 想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怀音忍不住垂眸,她想起和白琏最后相见的时候,自己说的那番话。 自己说,一味地奢求旁人的恩赐,这样的生活你不会觉得羞愧吗?白琏。 如今想想,那番话对一个小姑娘来说委实重了些。 便是从那一日起,白琏再也没有在自己的院落门口出现过。 也是从那时起,白琏被伽御辛纠缠上了。 每日给她安排做不完的活计。 这雪山上,除了玄吟,便是伽御辛的权利最大。 没有任何人能忤逆她。 怀音或许除外。 但白琏是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敢拒绝便是一顿毒打,甚至可以打死她。 但伽御辛当然是不会如此轻易便杀了白琏的。 让她丢了那么大脸的人,合该被留下来慢慢折磨。 这段日子,魔女本来将人折磨够了、玩腻了,也打算给白琏个痛快。 却不想怀音却突然良心发现,将人救了回去。 这倒是让伽御辛不爽了。 上次怀音破坏了她和玄吟的好事,伽御辛心里还忍不住犯嘀咕。 如今又来,她可不打算再由着怀音肆意妄为。 自己折腾了白琏这么久,玄吟可没叫停,看来龙尊虽然在乎怀音,却根本没将旁人放在心上。 意思便是纵容自己的所作所为。 只要不动怀音,杀个把两个外来的、被俘虏的家伙又怎么了? 伽御辛志得意满,当即便带人杀到了怀音的小院,打算让她将昏迷的白琏交出来。 而此时的怀音说不清楚是个什么心情。 把白琏带回自己的院落,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做了件什么事情。 说到底她和这丫头也没什么交集,还闹了不少矛盾。 但也总不能看着她就这么死了。 于是白琏又重新回到了怀音的院落中,或许被伽御辛折磨得太狠,这丫头又素来娇贵。 这一昏迷,连伽御辛都上门找茬了,她还是没能醒过来。 面对傲然站在自己面前的伽御辛,怀音忍不住摇了摇头,为魔女越挫越勇的毅力。 明明和自己对上几乎没得到过什么好处。 可偏偏每每都会忍不住凑上来作妖。 不过这次伽御辛倒是很快挑明了自己的来意,“小夫子,听说你这里藏了个逃跑的丫头。” “我这次特意前来,便是将她抓回去的,还请你行个方便。” 话语中掩饰不住的得意。 似乎白琏真的成了个生死由她所掌控着的丫头。 怀音勾了勾唇,溢出了一抹冷笑,“魔女大人,你的话似乎有些道理。” 这半是承认的话,让伽御辛忍不住高高抬起了下巴。 想来怀音也不敢再跟自己杠上了。 说来不过是只上不得台面的狐狸精罢了,跟怀音根本没什么关系。 再加上前段时间两个人几乎闹崩的事情。 怀音必然是不可能护着白琏的。 然而娇俏的女子话锋一转,凤眸扫向了伽御辛,语声有些淡淡道,“可我却不想行这方便。” 这一句话,无异于狠狠打了伽御辛的脸。 魔女的脸色瞬间僵硬了。 所幸她被怀音打脸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恢复能力极快。 下一刻便质问道,“你这闲事,管得倒是很宽,真不怕龙尊责罚吗?” 便宜父亲的责罚? 呵。 总归也不是没罚过,之前的禁闭还历历在目。 怀音断定玄吟绝不会因为这简简单单的一件事,便要责罚她。 毕竟他对于自己和伽御辛的态度差不多,又或许对自己更好一些。 白琏在玄吟看来是个无足轻重的人,那便不至于一定要让这丫头去死。 或许对于伽御辛最近所做的一切,玄吟都不清楚,才会让白琏被魔女折腾这么久。 第245章 争执。 怀音绝少生出护着什么人的心思,可若有了这个念头,便不会更改。 哪怕与之对立的是所谓便宜父亲。 面对伽御辛的质问,怀音只是淡淡笑了笑,“你若是不服气,大可以去龙尊面前告我一状。” 这样肆无忌惮的态度,彻底激怒了红衣魔女。 伽御辛忍不住冷笑一声,“你管这么多闲事的功夫,倘若分出一点看看你拿师父情人,他也不会那么早死!” 怀音闻言猛地回头,目光如寒冰一般淬骨。 “你这是什么意思?” 可那红衣魔女说完却似乎自知失言,连忙闭紧了嘴巴。 伽御辛跟随玄吟良久,自然第一个发现了君故被俘的消息,但也只是从龙尊的行迹中推测。 玄吟显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此事。 若她毫不犹豫地戳破,肯定会引来他的怒火。 如今的伽御辛,再也经不起玄吟的任何厌憎了! 但方才简单的一句话,却已经露了端倪。 怀音向来聪明,自然没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特别是伽御辛话中的每一个细节。 这个女人跟着玄吟太久了,玄吟很是信任她。 几乎让她知道了所有的事情。 师父这么久没能找到自己,怀音的心中早就生出了戒备。 若说是被玄吟抓住,便能说得通了。 玄吟定是用了某些手段,以自己为诱饵,才引得师父上当的。 一想到自己成为了某种棋子,怀音便忍不住怒火中烧,连带着对伽御辛的态度也越发恶劣。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给我说清楚!” 对于怀音的质问,伽御辛只是冷笑。 她本就对着小贱人没什么好感,又怎么可能听话留下来。 此番既然没什么好说的,她便索性转身离开。 可她想走,怀音又怎么可能允许? 莹绿的光芒一闪而过,狠狠抽在伽御辛附近的地面上,溅起了木板的碎屑。 竟是将房间的地面都尽数打破。 伽御辛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脸上的肌肉有片刻的抽搐。 “你是怎么恢复修为的?” 怎么可能有人能解除玄吟的禁制! 一身红衣的魔女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可她又不得不相信。 因为怀音确确实实恢复了从前的实力。 她是亲眼看着玄吟下了禁咒。 除非背着她的时候,玄吟将这禁咒解除掉了。 伽御辛越想便越觉得是这个道理,一时间气得红了眼睛。 玄吟最在乎的,果然是这贱人,生怕她在自己手上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护着倒也罢了,如今竟将修为都还给了她。 怀音甩了甩鞭子,面上的表情有些冷漠,“你说还是不说?” 这样的态度,倒是将伽御辛气笑了。 之前她和怀音也不是没有过交手,两个人的修为差别并不大,甚至自己还略胜一筹。 可怀音用威胁般的语气说话,倒像是要逼迫自己说出什么。 她有这个实力吗? 伽御辛不屑,面上的表情当然也越发明显,“你有本事,就试试能不能从我口中得到答案。” 此话一出,怀音便动了。 碧绿的鞭子挥动如灵蛇一般,转眼便刺到了红衣魔女的面前,直指双目。 伽御辛微微一侧,便避过了迎面而来的这一攻击,同时狠狠抬腿,朝着怀音的小腹踢去。 电光火石间,两个人便过了数十招。 拳脚相交,自然受了些伤,更是激发了两人的战意。 怀音的目光狠厉,像是受伤的小鼠,而伽御辛的眸子里闪烁着疯狂,像是想将怀音毙于掌下。 如今的红衣魔女,自然刻意忽略了玄吟所说的。 不能和怀音动手这句话。 可不是她愿意动手的,怀音主动挑衅,莫非她连还手都不能? 那从今以后,她在这雪山的别苑里还有什么威严。 两个人在屋子里斗法,不过片刻便将桌椅门板砸碎了一地。 绚丽的法术如烟花般绽放,看得一种普通侍女目瞪口呆,根本不敢上前阻止。 这大概便是所谓的,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也幸好,两人只在房间中打了一息,或许是嫌地方太小施展不开,转身又纷纷跃出了门。 吃了门后,两人便越发无所顾忌,将要命的招式袭向对方。 别苑里几乎所有的侍卫都被吸引了过来。 一开始还以为是有人闹事,赶来之后才发现是这两位在折腾。 当然谁也不敢上前阻拦。 一个是旧爱留下的女儿,一个又是新欢。 这样纠结的感情,连龙尊都处理不好,又如何能是他们能够解决的? 该干嘛干嘛去好了! 顺便再通知下龙尊,让他赶紧回来解决。 可无论近卫怎么联系,都寻不见玄吟的踪迹。 玄吟此时,自然又来到了无边炎狱,这明明是他所统治的地方,鬼火却偏偏不为他所用。 不然君故怕造成一滩飞灰了。 连他都无法控制的鬼火,威力多大可想而知。 而被它纠缠了这么久的君故,除了脸色苍白,竟是没能看出半点的不适。 这倒是让玄吟大吃一惊。 且不断攻击君故的那团鬼火,看模样真的在逐渐缩小。 这个诡异的男人,不会真的将之吞噬了? “你到底做了什么?你为什么还能活着?”本打算来为君故收尸的玄吟,此时彻底惊愕了。 对于这位龙尊的不解,玄吟却不觉得自己有解释的必要。 懒懒垂下了眸子,他有些淡然地继续打坐。 眼看着君故不肯搭理自己,玄吟怒了,以燃烧自己的修为为代价,又召了三枚鬼火。 堆叠在了男人的手腕上。 幽深埋入骨髓的疼痛,即使是经历了无数的神尊,脸色也有瞬间的苍白。 玄吟得意地扬起眉毛,“你说不说?若是不说,我便再加上几朵鬼火,让你尝尝这滋味。” 最狠辣的威胁,莫过于此。 但君故却没什么表情,甚至都不愿意看向玄吟一眼,又慢慢闭上了双眼。 玄吟气得骂骂咧咧,君故却始终没有反驳一句话,最终堂堂龙尊只能气急败坏地离开。 召来两朵鬼火,已经耗费了他半数的灵力。 继续下去,对他自己也会造成不可估量的伤害。 玄吟并不打算鱼死网破,自然也不会在这一天里,便将君故往死里折磨。 第246章 躁狂。 玄吟离开之后,君故才慢慢睁开了双眼。 长长的睫毛如蝉翼般,扑闪着,无端让人觉得十分脆弱。 鬼火的纠缠带来的是无尽的森冷和疼痛。 虚弱的躯体,已经逐渐无法承受这样的折磨。 油尽灯枯,大抵便是如此! 此时君故唯有一个信念,便是活下去,活着见到阿音还有他们的孩子。 那对脆弱的母子,明明还需要他的呵护,他决不能就此倒下。 惨白的脸色,在吸入一团鬼火的气息后,变得幽深了几分,更吓人了。 但随着那团鬼火的缩小,君故的脸色竟慢慢变得正常,再次睁开眼睛时,连里面的情绪都变得越来越漠然。 至于怀音和伽御辛,两个人大打出手,雪山别院的侍卫们根本没人敢出手阻拦。 伽御辛本以为自己稳占上风,但和怀音的实际对战中。 竟然觉得十分吃力。 她怎会知道,怀音化龙之后,便觉醒了龙族的血脉,修行一日千里。 远远不是普通人能够比拟的。 从前她和怀音的差距就不大,如今既有了区别,又怎么可能再比得上。 魔女气得红了眼眶。 可修为上的压制,却没有办法改变。 当伽御辛被踢倒坠落在地上的那一刻,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惨白,她败了。 而且败得如此可怜又彻底…… 败在了星澜的女儿手上。 怀音的鞭子离伽御辛的喉咙只有一寸,鞭梢直直竖起,宛如剑锋。 可她还没来得及碰到魔女,伽御辛便阴测测地笑起来。 那笑容中充满寒意。 怀音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她终于想起了什么。 伽御辛这样的人,是决计不会让自己落入这样的场面的。 哪怕是落败,也会毫不犹豫地找到时机溜走。 又如何会放任被自己制服? 如此行为,只能说明这也是她的某种计划。 怀音的眸子猛然缩紧,她想起了自己留在房间里的孩子,收起鞭子便要往回赶。 可伽御辛却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 她都已经败得如此难看,又怎么会让怀音好过? 她本来的计划是缠住教训这小贱人,然后让自己的手下将这小贱人生的崽子抱过来。 可没想到怀音的进步一日千里。 自己如今竟不是对手! 无奈之下,只是使出最后的解数,拼尽全力缠住怀音。 让她没办法赶回去。 她一定要抓住那小崽子。 如今怀音已经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没人能救得了那小家伙。 若是必要,将之杀了也不是不行。 伽御辛的眸子闪了闪,露出了一抹凶光,她自然知道玄吟对怀音的疼爱。 可对这小家伙,便没那么好的脾气。 既是如此,便是这人死在自己手里,也没多大的关系。 伽御辛忍耐了太久,如今已经不想忍耐了。 何况无论玄吟怎么憎恨她,都是不会对她做出任何过激的事情的。 他还需要她。 仅此一点,伽御辛便可无所畏惧。 但她从前总是考虑玄吟的感受,不想在自己心爱的男人面前留下一丝一毫不好的印象。 所以一直未曾真的对怀音下死手。 如今想来,真的憋屈极了。 若她一早除掉怀音,玄吟也断不至于和这小贱人培养出什么感情。 那她便会和玄吟在一起,再无矛盾。 可惜便是因为她的心慈手软,让煮熟的鸭子飞走了,还让玄吟对她失去了耐心。 既然如此,那便应该下个猛招,一举击溃这该死的小贱人。 世人不是总讲,为母则刚! 她倒要看看,去了自己的儿子,怀音还能坚强到什么地步。 抑或只能痛哭流涕。 伽御辛笑得寒气森森,整个人宛如一条蛇一般,死死腻在怀音身上。 让她根本没办法脱身。 哪怕被鞭子抽得遍体鳞伤,却依旧缠着怀音。 怀音的眸子缩紧,出手越发狠辣,长长的鞭子下一刻便要抽向伽御辛的天灵。 哪怕是魔女,若是将这一鞭子挨个实在,怕是凶多吉少。 这个时候,玄吟终于出现了。 一归来便撞见自己的女儿正在大显神威,这让玄吟有些错愕。 是他亲手封印了女儿的修为,怀音此时应该是没有任何还手的能力。 可映入他眼帘的那一幕,却偏偏是怀音正在压着伽御辛打。 若是不出手阻止的话,伽御辛根本撑不了多久,或许还会被暴戾的女儿打死。 怀音的眸子血红,玄吟很清楚,那是龙族没办法控制自己能力的表现。 若是放任下去,阿音很快便会成为无法自控的怪物。 他们龙族,只有靠自己从这这样的困境中走出来,才能化为真正强大的巨龙。 但眼见着怀音陷入躁狂,身为父亲他也不能不管不顾。 他缺失了身为父亲应尽的责任和义务。 合该帮女儿解除此时的僵局。 何况,伽御辛也不能死! 一念及此,玄吟缩在袖中的手终于动了,只是轻轻一掌,便将几乎狂化的怀音推开。 还格挡住了那猎猎作响的暮色神鞭。 伽御辛看着这一幕,眼眶忍不住微微发酸。 玄吟终于站在了她面前一次。 这感觉是这样的美好。 若是能一直被他护在身后,那便是她人生中最幸运的事情。 细想起来,还要多亏怀音今日的这番行为。 三人之间一时僵持。 怀音虽然出离愤怒,在玄吟的威压下,却渐渐恢复了思考的能力。 但即使如此,她依旧面无表情,“你非要挡着我杀她?” 玄吟默然良久,终于对着女儿缓缓开口道,“不要伤害她,阿音。” 这是身为父亲的龙尊,头一次用恳求的语气。 怀音的心里像是被重重锤了一记。 她看了面前的男女一眼,没有其他的表情,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 刚刚觉醒的自己,是绝对打不过玄吟的。 看便宜父亲的那态度,也是坚决要护着伽御辛的。 果然时隔多年,再怎样的深情都淡了,哪怕是那么深爱星澜的玄吟,如今也另觅新欢。 也不知道伽御辛对小包子使出了怎样的计谋。 她必须要赶紧回去,绝不能让儿子受到半点伤害。 今日种种,在未来的某一天,她一定要讨回来! 第247章 庇护。 娇小又柔软的小家伙正趴在床榻上,粉嘟嘟的小嘴流着口水。 用力地往前一爬,又无力的翻倒,好像一只可怜的毛毛虫。 这副小模样,明明可爱极了,却没能吸引对面两个紫衣女人的同情心。 她们都是伽御辛的属下,奉命而来,要将这小家伙绑走。 一个女人的手伸出,刚靠近小婴儿,便触电般收回,周围有淡蓝色的光罩浮现。 是某种结界。 不过也拦不住早有预谋的两个人。 另一个女人年纪稍大右手并拢食中二指,自虚空中画了一个图案,嘴里念念有词。 那蓝色的罩子便尽数破开,烟消云散。 年龄稍大的女人冲着最开始那女人点了点头,那女人便重新伸出手,想将床上的婴儿抱起。 然而就在此时,女人碰触到小婴儿的手竟自燃起来。 年龄稍大的女人皱起眉头,猛地转头看向门口的地方。 一个身穿褐衣的女子正扶着门框站立,脸色惨白得可怕,仿佛风一吹便会倒下。 “臭狐狸,竟敢坏我们的好事?” 年轻一些的紫衣女人恶狠狠骂道,“魔女大人一只手便能捏死你,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褐衣女子自然便是白琏。 从前她都是仙气飘飘的模样,被伽御辛折磨后沦为了洒扫的丫头,才变成这副模样。 怀音虽然救了她,但时间仓促,也没来得及给她换洗衣服。 故而她还是这副样子。 伽御辛的那些手下欺负她惯了,见她还是狼狈不堪,便忍不住开口奚落和嘲讽。 白琏的眸色深了许多。 她从前一向是个咋咋乎乎的性子,可经历着一遭后,着实稳重了许多。 即便是被人辱骂和嘲讽,也能坦然面对。 直直看向辱骂自己的女人,白琏放软了声音道,“您误会了,这是那孩子自己的能力。” “神只的后代,总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能力。” 年轻的紫衣女人一愣,转而求助性地看向旁边年长一些的女人。 那女人倒是精干的很,看见白琏来时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依旧问道,“你有什么高见?” “高见不敢当。” 白琏垂下了眸子,轻声道,“小孩子到底是认人的,而我侥幸,抱过他几次。” 两个紫衣女人面面相觑,这下她们都听出了三尾狐狸的意思。 许是受尽了苦楚,终于打算讨好她们主上。 但她们能相信她吗? 这个念头只是一扫而过,她们便认为抛开了,料定白琏不敢在她们面前耍花样。 或许再过些时间,怀音便会赶回来。 那样主上的计划便会落空。 不能再等了! 年长的女人略一思索,便让开了一条道,“你来。” 年轻的紫衣女人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年长的女人拉住了袖子,随即闭上了嘴。 白琏既想表现,那交给她也无妨。 听说这是那位小长老最要好的朋友,主人一直都在拉拢她。 如今终于有了机会,年长的女人当然不想放过。 何况若是让那位小长老吃个瘪,被最好的朋友背叛,相比主人应该会更满意。 一时间,年长女人的心中便转过了七八个念头。 年轻的女人还有些戒备,死死盯着白琏,生怕她搞出什么小动作。 至于年长的傲慢女人,却并不担心。 有她们两人在,便是白琏想动手,怕也没这个机会。 在紫衣女人的眼皮子底下,白琏慢慢靠近了床榻上的小家伙,她的手止不住微微发抖。 生怕小家伙不给面子。 天知道从前她根本没抱过这小包子。 刚才在两个女人面前夸下海口,只是为了能有机会靠近,和保护怀音的儿子。 怀音救了她一次又一次,她没什么能报答的。 只能补偿在小家伙身上。 这两个人来者不善,但她却有娘亲留下的最后一件法器。 想必能保他无虞。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小包子可千万别大发雷霆,也让她尝一尝自燃的滋味。 白琏的手慢慢靠近,可这一次,却是真真切切触及到了小包子的胳膊。 这让三尾狐狸忍不住愣住了,一低头,正好对上了小家伙澄澈通明的目光。 神只之子,天生便有能看透一切的双眼。 他能看出白琏是善意的,自然便不会使出护身的法力伤害她。 白琏不解其意,但仍旧松了一口气,将小家伙抱了起来。 那两个紫衣女人倒是大吃了一惊,特别是那被自燃的火焰灼烧的年轻女人。 颇为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年长的女人紧紧皱起的眉头也松开了,对着白琏伸出了胳膊,“来,将他给我。” 她并不认为是小家伙有什么本事。 再是神只之子,毛都没长齐,又能干什么? 大概是怀音在床上布置了什么阵法,而白琏又偏偏了解如何破除这阵法。 既是如此,将小家伙抱起来大概便能安全带走。 年长一些的紫衣女人想得很是美好。 她认为白琏既动了手,那自然是站在她们这一边的,选择投靠了主上魔女大人。 但那只三尾狐狸听了自己的话,却连忙将孩子往旁边侧了侧。 小婴儿瞬间浮空,她看见白琏以极快的速度结印。 不过片刻那孩子便消失在了出现的一个空间中。 这套动作做下来,只一个眨眼便完成了,两个紫衣女人根本没来得及反应。 那年轻一些的女人最先回过神来,几乎尖叫道,“你做什么,是要与魔女大人为敌吗?” 白琏直到将小包子送往了庇护神器的空间中,才长舒了一口气。 她半生都是任性和自私的。 还是头一次想为别人做些什么。 可能做不了太多,但至少在她活着的这段时间里,小包子是安全的。 希望能拖到怀音回来。 听见旁边紫衣女人的叫嚣,她用极轻蔑的眼神看了过去。 再是落魄,她曾经好歹也是青丘最尊贵的狐族,白禾长老唯一的女儿。 余威仍在。 此番高高地抬起头,一字一顿吐出了一句话,“关你屁事!” 紫衣女人怎么也没想到,从前在她面前卑躬屈膝,垂眉敛目的可怜虫。 竟有这样一副不为人知的面孔。 第248章 见血。 她当然知道白琏是青丘狐族,曾经还是个娇滴滴的大小姐。 也正因为如此,心中才会存着一丝莫名的嫉妒,百般折磨沦落成泥的白琏。 在狠狠鞭笞责骂三尾狐狸的时候,紫衣女人总会生出莫名的快感。 但如今白琏恶狠狠地啐了她一口,那样不屑一顾的眼神。 似乎又变成了那个高贵的狐族小姐。 可明明她已经是主上的阶下囚,连自己动动手指,都能弄死她。 她哪里来的骄傲? 又凭什么那么骄傲? 一念及此,年轻的紫衣女人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一步步靠近了白琏。 她要打死这只臭狐狸。 年长的紫衣女人见状,也不曾阻止。 她是知道这个小辈实力的,对付一只疏于修炼的狐狸,简直不要太轻松。 只是怀音怕是快要回来了,她们须得赶紧。 所以只是扫了一眼年轻的女人,冷冷道,“快些做完事情,我们还得回去复命。” 这一句话,无异于默认了让她动手。 年轻的女人越发欢喜,摩拳擦掌便要给白琏好看。 白琏往后退了两步,像是很害怕的模样。 年轻的紫衣女人却很兴奋,脸上带着些诡异的笑容,她将自己的手指关节捏的咔嚓作响。 想活活用这双拳头打死面前的狐狸。 下一刻,紫衣女人便猛地扑了上来,一拳狠狠揍向白琏的脸。 白琏堪堪避过,卷起来的风刮得她的脸有些疼。 劳作了很久的身子并没有养好,再加上从前本就没有刻苦修炼,白琏很快便败下阵来。 鼻子上再次被狠揍了一拳后,白琏终于趴在了地上,几乎涕泗横流。 她当然不想哭。 可这却不是她能够控制的,是身体本能的反应。 紫衣女人再度疯狂的扑了上来,狠狠踹了白琏一脚,再一脚踩在了她的背上。 三尾狐狸被踩的钻心的疼。 这时只听上方的紫衣女人恶狠狠嘲讽,“就这点本事你学人间报恩?你凭什么?你这垃圾。” 打她她连法术也不需要用,只一脚又一脚,踩在白琏的背上,踢在她的头上。 并不是很重,像是刻意在侮辱。 白琏趴在地上,看样子似乎完全失去了斗志。 紫衣女人终于松懈地放下了脚,然而就在这时,地上的狐狸却如蛰伏了很久的兽,终于动了。 白琏狠狠的一蹬脚,重重踢在女人的小腿骨上。 紫衣女人当然没料到她还能动弹,一时间倒是被这一脚扫倒了。 白琏终于抓住了机会,狠狠骑在了女人的身上,挥着拳头重重揍向了女人的下巴。 几乎砸掉了她的一颗牙。 又揪住了头发,往地上磕去。 一旁年长的紫衣女人见状,终究是皱起了眉,这样不入流的打法,委实让她厌烦了。 明明是强横的修者,打起来竟与市井街头三岁的小儿大家也没区别。 紫衣女人抬起右手,慢慢并拢往后一挥,白琏便从年轻女人的身上飞了起来,砸在了地上。 年长女人于是呵斥道,“趴在地上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我爬起来。” 全然没有以多欺少的惭愧。 对于她们这些人来说,当然只要得到目的就好了。 单打独斗? 那可是名门正派的傻子才会做的事情。 年长的女人抄起了手,眼见着地上的紫衣女人久久没能起来,忍不住凑上前查看。 便是在这时,白琏纵身一跃,从地上弹了起来。 从桌上随意抄起了一块砚台,重重砸在了年长女人的后脑勺上。 虽不是什么致命的伤,却总算让她短暂的晕厥。 另一个年轻的女人早被她施了咒术,为了便是迷惑这个老家伙,让她上当。 年长的紫衣女人终于迟钝了一秒。 不过也够了! 白琏的头便化为了一个硕大的狐狸脑袋,张大了嘴巴,尖利的獠牙狠狠刺破了女人的喉咙。 青幽幽的眼睛也因为饮了血,颜色更深。 这还是白琏第一次杀人。 当年长的紫衣女人鲜血流干,身体变成软绵绵的一团。 白琏终于松开了颤抖的手,趴向了另一边,化为人形疯狂地呕吐起来。 鲜血并不好闻。 若换了普通的狐狸,或许会喜欢着新鲜的血肉,但白琏是一只有洁癖的狐狸。 她咬了女人,却觉得自己的嘴脏了。 一边疯狂的呕吐着,一边泪流满面地呜咽。 怀音回来的时候,便看见了这一幕。 地上横着两个不知死活的女人,看那打扮,便知道是伽御辛的人。 而白琏正趴在地上,呕得撕心裂肺。 她匆忙跑进了门,终于看清了白琏的脸。 从前的三尾狐狸,虽说不上美艳,却自是清秀和娇媚。 而如今却被揍得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白琏当然也看见了她,她已经很久没看见怀音了,自然有些忐忑。 怀音的目光落在了榻上,却没看见原本应该趴在床上的小家伙。 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白琏有些怯生生的抬起头,“你,你别担心,他在这里。” 白琏伸手自虚空中画了个图案,施了咒术后,小婴儿又缓缓浮在了半空中。 从半空中渐渐落到怀音手里的时,小家伙还笑得吱哇乱叫,胖胖的小腿有力地踢蹬了一下。 怀音看着儿子活力的模样,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转头目光落到白琏的身上时,怀音难得有几分不自然。 她明明跟着狐狸交恶。 可最终白琏还是救了她的孩子。 明明可以选择不出手,那便不会开罪伽御辛,或者转而投靠,能让自己的小日子过得更好些。 但白琏依旧选择站在自己的这边,帮自己护住了小包子。 此后伽御辛定然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想到自己当初还漠视了白琏的存在,让她吃了那么多苦,怀音惭愧极了。 “谢谢你,若不是你,小家伙定被她们抢走了。”沉默了良久,怀音终于开口。 她性格便是如此,合该是她欠了情,便要道谢。 而且还盘算起,应该给白琏什么样的谢礼。 白琏倒是憨厚地摇了摇头,连连摆手,“若说谢,那应该是我要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条命。” 若不是怀音将她拖回来,怕是她已经死在伽御辛手里了。 第249章 转魂。 伽御辛有多憎恨她,没人比白琏自己更清楚。 这女人就好像一个疯子! 或许是因为与怀音相斗落败的缘故,连带着也恨上了自己,对自己百般折磨。 白琏倒不觉得自己是替怀音背了锅。 她本看不惯伽御辛,撞上只能说两个人八字不合,若不是有怀音护着。 怕早被那女人找借口折磨死了。 只能说她们有共同的敌人! 所以站在了相同的阵营。 但白琏可不只是因为立场相同,所以选择帮助怀音,只是不想亏欠那些情。 凡人尚且知道,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白琏接受了白禾长老的教导多年,虽然长得歪了些,但大行不亏。 自然也明白这些道理。 两个紫衣女人,被怀音毫不留情地扔了出去。 被白琏咬伤了脖子的那年长女人,竟也还没死,手脚微微抽搐。 但怀音可没有做好人的打算,当然放任不管。 而伽御辛面对这种状况,竟然连面也不曾露,毫不犹豫将自己这两个得力干将抛弃了。 这一表现,说来很让人寒心。 然而伽御辛对手下的掌控很是严密,暂时还无人表达出愤怒。 只是不知道这些人私底下是个什么心情。 白琏又在怀音的院落住了下来,这一次却不是她死皮赖脸求来的,而是怀音主动开口。 三尾狐里的第一反应是拒绝。 怀音对她已经足够好了,她不想因为自己怀音再被伽御辛针对上。 可小夫子只是淡淡道,“她本就对我不满的,即使你离开,也无法化解我们的恩怨” “何况,”怀音突然淡淡笑了,“伽御辛想对付我,也没那么容易。” 她如是开口,白琏才松了一口气,选择留下来。 伽御辛在受了伤后,便被玄吟抱回了自己的住所,这还是她第一次感受到男人的温情。 这样悉心的呵护,她期盼了许多年。 如今终于得到,几乎落下泪来,谁能想到这个可恶的魔女,竟也会感受到温暖呢? 伽御辛窝在玄吟的怀中,此刻的她,感觉自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玄吟缓缓地拍拍她的背脊,安抚道,“阿音不是故意的,你,不要跟她计较。” 对于心爱男人的这番话,伽御辛沉默了。 但她到底不想破坏此时的气氛,只闷闷嗯了一声 玄吟闻言心情好了些许,对待伽御辛的态度也越发温和。 可是这个态度,却让魔女更加吃味。 若是星澜倒也罢了,自己争不过死人,可怀音只是玄吟的女儿。 和自己在一起后,玄吟可以有更多的孩子。 又何必在乎这个血脉? 怀音的存在,似乎是两个人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这小贱人再在玄吟的身边呆下去,只会破坏他们的感情! 伽御辛的眸色深了些,头抵在玄吟的胸口蹭了蹭,“龙尊大人,您很久没疼我了。” 这句话自然让玄吟的身体一僵。 龙尊慢慢垂下了头,在伽御辛的胸口处落下一片阴影。 良久,只听他轻轻开口,“好。” 手臂微微一用力便将娇软的女人抱了个满怀,谁也看不见玄吟眼底的漠然。 红烛帐暖,一夜春宵。? 伽御辛再度醒来的时候,入目是烟青色的床帐,这是玄吟最喜欢的颜色。 毋庸置疑,她是在玄吟的床榻上醒来的。 鼻间还能闻到龙涎香的绵密,这是玄吟最喜欢的味道。 一想到昨夜种种,伽御辛的脸上也忍不住生出两抹浅浅的红晕。 自那次醉酒后的意外,玄吟再也没碰过她。 让她几乎以为他真的不爱她。 直到昨天那样亲密后,玄吟极尽温柔,让她感觉被呵护到了骨子里。 伽御辛心里忍不住生出了一丝丝的幻想。 玄吟或许还是爱她的。 只是一直被他自己压制着,不敢表露一丝一毫。 伽御辛伸手抚了抚自己的长发,眉目间风情万种,丝制的紫衣从肩上滑落,露出了半边香艳。 她微微挑眉,极力做出了一副妖娆的模样。 要想对抗怀音,只能有和她同样的资本,比如玄吟的骨肉。 她要生很多玄吟的孩子,那昨天一次怎么够? 玄吟的手依旧留恋在伽御辛香滑的肩膀上。 身为修真者,大多驻颜有术,伽御辛修得还是魔功,颜色便更嫩了。 如今看起来,也不过双十年华。 娇艳的很。 面对这样的绝色没人,玄吟看起来却有些兴致缺缺。 任是她百般勾引,竟也没什么反应。 伽御辛挫败的时候,却听玄吟幽幽开口,“辛儿,你之前曾说,你书斋中藏有上古转魂录。” 上古转魂录! 听到这个名字,伽御辛猛地转过了身,睁大了眼睛瞪向玄吟。 她就说这男人为何一夕之间态度骤然转变。 原来竟是存着这个心思? 上古有形形色色的秘术。 或可移魂,使千年老妖夺舍重生,或可复魄,是原该烟消云散的残魂重生。 上古转魂录,便是记录了这些方法的奇书。 因为泄露的天机过多,甚至被撕去了半本,如今流传于世的,仅有一部分的残卷。 玄吟一直在找这本书。 他的目的很明确,便是要星澜归来。 直到这次离开无边炎狱,手下才终于打探出消息,原来他一直寻找的东西,竟在伽御辛手里。 同样在此时,床榻上的女人捂住了脸颊,忽然一副十分脆弱的模样。 “你要那些东西,直说便是,何必如此?我便是那么不堪吗?需要你用身体来交换。” 或许是女人的表情太过落寞,玄吟忽然生出了些不忍。 伽御辛对他的好他自然全都看在眼里。 即使是铁石心肠,也会忍不住动容,这也是为什么昨晚他终究没能辜负这温香软玉。 但不可否认,星澜是他此生无法割舍的存在。 玄吟沉默了片刻,忍不住解释道,“你误会了,和这没有关系,我并不后悔与你在一起。” 不过这句话几分真心几分假意,怕是无人能从中得知。 伽御辛慢慢止住了哭泣。 她一向好强,还是头一次露出这样脆弱的模样,让人觉得可怜极了。 玄吟心中当然也是如是想的。 他觉得,自己或许真的辜负了这份深情。? 真是个坏男人! 第250章 死局。 女人慢慢靠进了男人的胸口,语声娇软,“无论你怎么对我,我都是爱你的,绝不改变。” 语声缱绻,极尽缠绵。 玄吟的胸口一堵,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见伽御辛又抬起了头,递出了手中的须弥芥。 “龙尊,转魂录便在其中,你看看,无论你如何选择,我都会陪着你。” 看着女人递出的芥子,光华隐隐流转其间,玄吟沉默了。 只是下一刻,还是忍不住伸手,打算接过。 伽御辛的眸子一暗,手忍不住往回缩了缩,下一刻便迎来了玄吟有些漠然的目光。 女人却没有半分退缩,而是挺直了胸膛。 “并非是我不愿意给您看,只怕您看过之后,便会后悔。” 这样肯定的话,几乎让一向狂傲的玄吟笑出了声,“这世间,还没有什么能让我后悔!” 龙族的尊者,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顺风顺水的。 哪怕被天道惩罚,囚于冰湖下。 他也不曾后悔过! 玄吟一向傲慢,但他确实拥有傲慢的资本。 银光闪闪的芥子终于被玄吟窝在手里,光芒逐渐消失,似乎变为了最普通的饰品。 但玄吟却知道,这其中藏着他最渴求的珍宝。 无人看见,缩在男人怀中的伽御辛,此时唇角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这须弥芥子没有被任何法术封锁,伸手一探便能从中取物。 当着伽御辛的面,玄吟连忙将那上古转魂录取了出来,一是迫不及待,二则是怕伽御辛骗他。 玄吟并不相信,她会真的愿意星澜醒来。 虽是男人,不了解妇人之间那些弯弯绕绕,但他却能感受到伽御辛对于自己的爱。 若让星澜再度回来,那自己的心中便再容不下其他人。 玄吟不相信伽御辛能如此大度。 猜到了玄吟的想法,伽御辛露出了苦笑,“龙尊想做的事情,我绝不阻止,也没资格阻止。” 这样卑微的姿态让玄吟很是满意。 他高傲惯了,自然很少尊重别人,特别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女人。 他只希望她们听话而已。 伽御辛既然如此听话,便省了很多事情。 玄吟手一抬,便将那本上古转魂录置放在了自己的面前,食指微动,书页便自动翻阅起来。 伽御辛看着这一幕,眸子里有些莫名的情绪涌动。 为了这一日,她布下了太多的局。 如今倒真的有些期待这一幕的到来,也不知道玄吟会如何选择。 玄吟闭上眼睛,这书中的一幕幕便在他脑海中浮现,他在寻找如何能够复活星澜的方法。 终于,他找到了。 可下一刻,玄吟的眉头便紧紧皱了起来,猛地睁开眼睛。 方才还在伽御辛肩膀上温存的手指,已经赫然掐住了女人的脖子,“你在玩弄我是吗?” 伽御辛被他掐得几乎流出了眼泪,却没有丝毫反抗。 雪白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几乎晃花了玄吟的眼,他这才想起来,这女人刚与自己经历温存。 他本不应该如此残酷地对她。 或许是生出了一点恻隐之心,玄吟终究松开了手。 伽御辛重重砸在了床榻上,低低垂着头,满头的长发柔软、卷曲,如瀑一般。 “我早知道龙尊会是这样,以为我骗你,所以才不敢将书卷奉上。” 玄吟的胸膛微微起伏,余怒未歇。 他从来没想过,复活星澜竟然需要这样的代价。 一时间也不明白是书页出了错,还是伽御辛又打算欺骗自己。 魔女垂下了头,像只温驯的小猫,除了玄吟大概没人见过伽御辛这副模样。 “之前我们错估了星澜的魂魄还在,所以认为只需要怀音的一滴血泪,可今时不同往日” “与白虎残存的契约消失之后,这世间便真的再无星澜的踪迹了啊!” 女人的声音带着些仓惶,极力地想解释着某些事情。 玄吟垂下头,看着伽御辛这副可怜的模样,终究有些不忍,哑着嗓子开口道,“你起来。” 在发现男人生气后,女人便乖顺地伏跪在床榻上。 这个样子,倒是让人根本无法苛责。 玄吟扫向那本书,他也是刚从那里面得知,召回亡故的灵,须得至亲之人的魂魄为祭。 星澜留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那便是怀音了。 他们的女儿。 若真的用怀音献祭,换回了星澜,那星澜会原谅他吗? 这个答案,玄吟根本不敢去想。 他用神魂审阅了整篇书籍,却发现根本没有半分改动的迹象。 也就是说明,伽御辛没有骗他,这的确便是上古转魂密录所记录的方法。 “便是知道龙尊舍不得,我才一直藏着此书,我虽曾与那丫头为敌,却没想真让她去死啊!” 此时的伽御辛,还在委屈地辩解着什么。 玄吟却没什么心思听下去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百般追求得到的,竟是这么个结果。 这便是要他做个选择了。 是要星澜归来,还是要失去女儿的性命。 决计是个难以两全的选择。 看着龙尊有些失魂落魄离开的背影,伽御辛的脸色却瞬间阴沉了下来。 面前是清晰的铜镜,女人仔细欣赏着自己的身体,是那样的美好,莹白如玉。 偏偏有的人却一点也不珍惜。 她明明那么爱他,换来的却是他的不信任和伤害。 伽御辛抚摸着自己脖颈上暧昧的痕迹,眉目微敛,终于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不过很快,他们之前的障碍便都要扫清了。 一切当然都是魔女的手笔。 她在玄吟的面前温顺,却不代表她真的是个脆弱又无害的女人。 相反,魔女总是会布下层层算计,让猎物无路可逃。 这一点,或许怀音深有体会。 这一次的局,当然也是针对怀音和她死去的娘布置的。 上古转魂录她动了一点手脚,玄吟是绝不会发现的,他若想复活星澜,便只能遵从书中所写。 她当然知道玄吟一直在寻找这本书卷,所以抢先一步截下了。 故意做出这局。 她要让怀音死! 死在自己的亲爹手上。 相信没有什么,比这更痛苦。 至于玄吟的感受,从他一味伤害自己,想复活星澜的时候,便没在乎过自己的感受。 自己也不用再考虑他会怎么想了。 第251章 搭救。 伽御辛的那些心思,此时无人得知。 一夜未眠,众人各怀心思。 玄吟的脑海中反复回忆着自己和星澜的那些过往。 这些年他能在冰湖彻骨中撑下来,全是凭借对星澜的恨意,他以为这个女人背叛了他。 他想重新站到星澜的面前,告诉她她错了,她为了那狗屁天道抛弃自己。 是最愚蠢的做法! 可当他终于离开那囚禁自己的地方,重见阳光。 才发现他最憎恨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死在了未知的深渊里。 这个认知让玄吟愤怒又痛苦。 特别是,在了解星澜的真实死因后,难以言喻的后悔和悲伤弥漫在心头。 若是他足够成熟和强大,或许星阑便不会落入那样的结局。 她会跟他商量着,如何度过那样艰难的局面。 如何躲过天道的窥伺,保护他们一家人平安无虞地生活下去。 可能正因为感觉到他不可依靠,星阑才会做出封印自己的决定,一力承担罪责。 她不仅护住了孩子。 也在维护自己。 但愚蠢的他从来看不透,还心生怨怼和憎恨。 他似乎是这世上最没用的夫君。 夜还很长,无论怎么懊恼,斯人已逝,余下的只有活人的悲哀。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玄吟依旧沉寂。 即使知道了解救星澜的办法,他似乎也不打算付诸行动。 但伽御辛却一点儿也不着急。 以她对玄吟的了解,即使经历一番痛苦的挣扎,最后依然会做出选择。 他的选择只有一个。 即使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如此,在玄吟的心中,星澜永远是第一位、最重要的存在。 别院里的丫头或伤或死了一些,便从其他地方秘密选入了一批。 玄吟对此从不上心,整件事都由着伽御辛操办。 若换了从前,魔女肯定不在意旁人,只挑选好伺候自己的丫头便罢。 但如今玄吟正在纠结,她能肯定怀音的下场不会太好,自然也乐得释放些善意。 于是亲自挑选了两个看着便机灵些的丫鬟,命人送到了怀音那边。 至少明面上,她得做到对怀音不亏不欠。 这样才能让玄吟不那么愧疚,做出某些决定也更果断些。 面对伽御辛黄鼠狼给鸡拜年的行为,怀音忍不住挑了挑眉。 前段时间她刚落了那女人的面子。 本以为会迎来更加狠绝的报复。 却没想到伽御辛这段时间安分的很,竟一直呆在她自己的院子里,寸步不离。 这两个小丫鬟怀音自然也不想要,但当看见其中一个冲着自己不断眨眼后。 怀音突然改变了主意,“将她留下来。” 手微微抬起,食指纤纤便指向了方才那个,对自己挤眉弄眼的女孩儿。 本就是送出去的人,自然有挑选的余地。 伽御辛派来老嬷嬷心里也门清,面前高高在上的小姑娘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怀音挑完了人,她便连忙带着另一个离开了。 白琏有些疑惑,她不明白怀音为什么会留下一个人。 伽御辛既然敢送来,那必然都是她的心腹。 在自己的身边,留下别人的眼线,怎么看都不是一个聪明的决定。 但怀音既然开了口, 她自然不会添堵,反而乖巧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等到房间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那新来的丫鬟终于抬起头,看了白琏一眼。 白琏无辜被瞪,正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却听怀音淡淡开口道,“不用藏头露尾,都是可以信任的人。” 那丫鬟转而半是无奈又半是抱怨般看向怀音,“我费了好多心思才溜进来的,你小声些。” “我快被囚禁了足足两个月,如若是穷凶极恶的人,你们的速度,只来得及给我收尸。” 或许是因为心情不佳,怀音怼起人来也毫不留情。 白琏也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救兵到了,当即双眼便亮晶晶地看向那丫鬟。 那丫鬟看向她的目光却有些嫌弃,“你怎么把这东西留在身边?” 白琏:…… 东西? 这是个什么形容词。 怀音闻言顺着那小丫鬟的目光看了白琏一眼,“经此一难,她跟从前已经不一样了。” 那丫鬟闻言撇了撇嘴,手往脸上轻轻一抹,便解除了自己幻化的面目。 出现在两人面前的,竟是一张清秀可人的小脸,目光灵动。 白琏看着这张脸,只觉得有些熟悉。 但还没等她想明白,那丫头又对着她哼了一声,便转过了头,看起来别扭极了。 怀音也是第一次看见这丫头化为人形的模样。 来人自然便是她儿子的契约神兽九尾白铃。 自上次白琏说了那些话,又做出了那些诡异的举动,她便将这同类划入了不正常的行列。 虽然怀音接受了这个女人,但可不代表自己也要接受。 这次她和白虎设下了计划,好不容易才混入了龙尊的老巢。 如今天下几乎乱了。 只有天外天还是一如既往的安定。 但没了神尊坐镇,这安定也维持不了多久。 玄吟就是个疯子! 奈何却是个修为绝顶的疯子,他们都敌不过,更无法反抗。 如今他们总算找到了怀音,便如同无头苍蝇找到了方向,终于有了对付那只凶龙的办法。 可怀音听完却沉默了。 师父果然没能回到天外天。 伽御辛那天说了些意味深长的话,怀音心里一直耿耿于怀,如今倒是可以确定。 师父真的被玄吟抓住了。 虽然不知道他用了怎样的手段。 这世上能对付玄吟的人只有那个一个人,便是君故。 可如今连师父都被抓住了,他们又凭什么阻止这只凶龙呢? 白铃倒是不知道怀音心中的这许多忧虑,她来的匆忙,当然想尽快将怀音救出去。 “你收拾收拾,我寻了条暗道,一定要将你带出这雪山别苑。” 但对于离开此处,怀音并没有太多执念。 或许是因为玄吟对她并不差。 而且如今还没有师父的踪迹,她当然想从便宜爹爹口中套出些什么,最好救了君故再离开。 如今的怀音还未曾意识到,所谓危险已经逐渐逼近了。 魔女到底是善于猜测人心的,已经专门针对她和玄吟设下了一个歹毒的局。 第252章 决定。 “你将小包子和白琏带走,我还不能走。”并没有思考多久,怀音便做出了决定。 对于这个决定,白铃简直难以置信,“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可是特地来救你和小家伙的!” 怀音摇了摇头,有些坚定,“我还不能走,师父被他们抓走了,我要救回他。” 对于这样执着的怀音,白铃根本没办法阻止和拒绝。 只能气呼呼地瞪了白琏一眼。 而白琏也终于想起来,面前的丫鬟,竟是之前她指责过的白铃。 如今不免有些惭愧。 白铃是青丘狐族年轻一辈中最出色的弟子,即使是白琏,也曾被母亲耳提面命。 不同于狐狸宝宝们都是在温室中长大。 白铃从小便经历了无数试炼,为狐族的发扬光大付出了不懈的努力。 和她相比,他们都有些自惭形秽,这个他们之中,自然也包括白琏。 从前的白琏或许感觉无所谓。 但如今亲身经历了一场劫难后,才能想象白铃当初到底受了怎样的苦楚。 她是狐族当之无愧最优秀的存在,不是自己能轻言侮辱和戏耍的。 没办法劝服怀音,白铃只能撇了白琏一眼,却又觉得没什么话讲。 于是一言不发地转身将自己的小饲主抱了起来。 “走!” 这一句话不必多说,白琏当然知道是在跟自己讲,听话地紧跟上去。 但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怀音一眼。 她们倒是安全离开了。 但怀音该怎么办呢? 或许是看出了白琏眼中的担忧,怀音轻轻摇了摇头,“不用担心我。” 只是目光落在小包子的身上,又带着十分不舍,“帮我好好照顾小家伙。” 这还是小包子长到这么大,怀音第一次与自己的儿子分开。 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感觉。 夜色降临,万籁俱静。 看着白铃带着白琏和小包子离开的背影,怀音止不住便觉得眼眶有些酸涩。 她当然也想离开。 但身为母亲和天外天的小长老,她有着无法推卸的责任。 白琏和小家伙走了便走了,可若是连她也离开了,肯定会惊动所有人。 那样很可能谁也走不了。 哪怕是为了安全,她也必须要留下来。 玄吟是在几人偷溜成功后,才从属下那里听到了消息,当时便皱起了眉头。 他以为女儿向着自己。 但事实似乎并不是这样,怀音心里总打着其他的算盘。 哪怕自己身为她的父亲,却从没得到过温情,而是被算计和背叛。 让人有些绝望。 两相对比,他又想起了自己最爱的那个女人。 那本上古转魂录还躺在他的须弥芥子里。 本来他几乎已经放弃了献祭怀音的计划,但怀音的所作所为又让他生出了某些念头。 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念头。 他想用女儿换回妻子! 就如同伽御辛所说的那样,孩子只是附属品,只要他们在一起,还会有更多的孩子。 玄吟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残忍,可他却忍不住想接着想下去。 若是星澜还能活过来的话,他们便能够重新在一起,生下其他属于他们的孩子。 明明觉得伽御辛是个丧心病狂的女人,但此时玄吟却开始忍不住赞同她的想法和观点。 他是因为舍不得星澜而已。 对,为了星澜。 玄吟如是安慰着自己,暗暗做出了一个决定。 伽御辛这段日子依旧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不是描眉便是画唇,将自己打扮得越发娇艳。 即使无人欣赏。 她也是此时才发现,自己有多么的貌美和可人。 白白为一个得不到的男人荒废了自己的半生。 但既然已经付出了那么多,便没法再舍弃,只能义无反顾地往前走。 想到留在玄吟身边的探子传回来的消息,伽御辛又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玄吟已经动心了。 他已经开始准备将怀音送上祭台。 如同伽御辛猜测的那样,在玄吟心中,没有什么人能够比得上星澜。 为了复活所谓的爱人,他不惜牺牲他们留下的骨肉。 他为自己所找的一切理由都是借口。 即便他的女儿并没有做什么,但她只要活着,便是一种罪孽。 玄吟总会想办法,牺牲掉她。 不得不说,可能伽御辛才是最了解玄吟的那个人。 白铃带着小家伙和白琏,很快便离开了雪山别苑,准备将人带回了天外天上。 如今这世间还没被玄吟荼毒的净土。 从冰湖逃脱之后,玄吟便利用手下的魔兵侵略和攻击,很快便收拢了大半修真界的势力。 本来倒也不至于如此惨败。 但神尊君故竟然消失了! 这简直让整个修真界都为之震动,从而在玄吟的攻势下,毫无反抗的能力。 更有大多趋炎附势之人,不费一兵一卒,便毫不犹豫投向了敌人麾下。 什么正邪不两立的祖训,全都被抛之脑后。 若连性命都没了,还拿什么东山再起? 我们只是保存实力罢了。 投降的仙门们大多如是安慰自己,转而操戈对着曾经的盟友。 比如天外天的山脚下,此时便被重重围困起来。 只是没有玄吟的命令,没人先一步攻上山,留给了众人喘息的余地。 弟子们伤亡了不少,可没一个露出愁容。 反而是向死而生的坚定。 他们从奔赴仙门的那一日,便谨守曾经的誓言,他们可不是那些贪生怕死之辈。 为了维护师门的荣誉,他们绝无后退的理由。 连青逾掌门自己,都亲自拎了短刀,悍然守在山门口。 他的脸上多了一道疤,带着浓重的杀意。 霜寒站在他身边,脸色依旧有些不好,他的身体还未恢复。 若非如此,山下的那些人也不会如此肆无忌惮。 还得劳烦自己的大师兄处理这么多事,霜寒只觉得有些愧疚,忍不住道歉,“对不起,师兄。” 青逾沉默了片刻,只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哑着嗓子道。 “你要好好保重,若我倒了,便只剩你,一定要等到师父和师妹回来!” “嗯。” 短短的一个字,却说得极尽艰难。 霜寒看着面前的大师兄,风吹乱了他的发,俊秀的一张脸长满了胡茬,格外沧桑。? 第253章 尸山。 从恢复年轻的模样后,青逾道人便十分注意自己的形象,绝不容许自己如此憔悴。 但在山门守了这许多天,根本没来得及收拾。 便又成了这副样子。 而如今战事在即,便更没有机会了。 青逾倒没觉得此时的自己有什么不同,他紧紧皱起了眉头。 不知道这场战争到底会死多少人。 玄吟真是个疯子! 幸亏当初师尊将他封印在冰湖里,只要师尊回来,一切都还能挽救。 青逾对君故有着绝对的信心。 他们此时的牺牲都是值得的,因为光明终将会驱走黑暗。 “给老子笑一笑,你这表情,好像我会死一样。”青逾扯了扯霜寒的脸皮,有些嫌弃。 山下的各仙门若是一动,他便要立刻带着未受伤的弟子们迎战。 脸上的那条疤,便是在上一次的战斗中留下来的。 倒也不是青逾实力差。 天外天自然算是个大宗派,有无数人想加入,奈何收徒的要求十分严谨。 如今山上精锐满打满算,也仅有数千名。 可围在他们山门口的,却是数以万计的修者,即使是一人一口,也能咬死他们所有的精锐。 青逾脸上的疤,便是被苍狼门门主厉强、截仙教教主蓝田玉、孔雀楼楼主花满天联手打伤的。 当然那三个家伙也没能讨到什么好处就是了。 这还只是一些仙门的门主,出手倒还是讲究些规矩。 等到山下那一帮人真的不管不顾,一窝蜂冲上来,怕是真的会一场恶战。 霜寒想想,便觉得后背有些生凉。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伤,自己变得胆怯了。 还是失去了师尊的坐镇,变得忧心忡忡。 总之,这位曾经的剑尊,第一次尝到了恐慌的滋味。 听着大师兄的吐槽,霜寒到底不想让他担心,于是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 青逾: 更难看了。 玄吟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后,便对着自己的手下吩咐了些事情。 原本按下不动的各大仙门终于得到了一个命令,纷纷摩拳擦掌,等到着夜晚的来临。 他们一早便想推翻天外天了。 这个曾经的第一仙门,和那高高在上总是俯瞰众人的神只,都让他们不爽。 人总是捧高踩低和酷爱落井下石的。 当天外天这个百年的招牌即将被人摘下踩踏的时候,他们都想踩上一脚。 将神拉下神坛,这是一件多么让人激动的事情。 当夜晚来临的时候。 整个天外天的山上都是一片灯火通明和厮杀的声音。 刀枪剑戟和各种法术纷纷上阵。 半空中不知道飞着谁的残肢,一刀下去,不知道又是谁血溅五步。 天外天的弟子们也杀红了眼,本来秉承着都是同道,处处手下留情。 可面前这些疯狂和贪婪的人却未给他们留半分情面。 虞归握着大刀,满身血迹,赫然立在其中。 他虽来自听雪楼,却也是书院的弟子,自然会维护自己的一席之地。 而听雪楼,也是仅剩了几个,坚守正道未曾背叛的仙门之一。 前世听雪楼既能悍不畏死,与魔族抗争到最后一秒,今生自然也傲骨嶙峋。 或许是因为太久的杀戮让人疲惫。 虞归再次将一个修者拦腰斩断时,未曾掌握好角度,温热的鲜血尽数喷在了眼睛里。 下意识闭上眼的少年,根本没能意识到身后逼近的危险。 就在这时,有个娇小的身躯撞了上来。 虞归擦干眼睛里的血时,阿槐的手里拎着一把小匕首,正有些嫌弃地垂落刃尖的血液。 高大的器灵正站在她的身后,满怀戒备,为他们守住了一片空间。 这是叶桐留下的半神之器兵解。 在她离开后,几经辗转,又落在了阿槐的手里。 短小尖锐的匕首,倒很适合她这样娇小的身躯,用得顺手,阿槐便将之划为了自己的所有物。 虞归还有些愣神,阿槐却不满地皱起了眉头,狠狠踢了他一脚,“想死不成?” 这一脚倒是让少年很快回过神来。 看着阿槐在人群中灵活的身影,他忽然生出了无限勇气。 连那小家伙都不曾害怕,自己又有什么可畏惧的? 不过一死罢了。 即使是死,他们也绝不会后退一步,誓死扞卫仙门最后的尊严。 这一夜,曾经青翠欲滴的山脉,几乎成了一座尸山。 不是正邪之间的争斗,而是心怀正义和心怀恶意的人,在挑拨下的一场恶战。 山上的是拥护神只的正义存在,而山下的,曾经也心怀光明,却最终遁入了黑暗。 这是一场没有赢家的战斗。 当天空微微泛白的时候,这场战斗终于接近了尾声。 天外天的弟子们已经没有了什么还手的力气,握着刀剑的手都在止不住发抖。 如今的他们,甚至施不出什么法术,只能提着手中的武器木然地挥砍。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然后倒下。 旁边的偷袭者瞪着眼睛,兴奋终于能将人俘虏,而旁边眼红的人则开始哄抢。 他们并没有杀死天外天的任何一个弟子。 只因这些人能带来更大的价值。 龙尊可是承诺过,这其中的一个弟子,便能换取一整瓶修为丹。 这简直可以让圣人疯狂。 修真界多少人为了提升修为愿意铤而走险,如今大好的机会放在眼前,又有谁能放弃? 青逾站在高处,他不知道自己刀下斩了多少人,却知道自己似乎真的护不住这些弟子了。 护山大阵已经被攻破,这里很快便会被那些丧心病狂的背叛者占据。 而他们,似乎必败无疑。 青逾看着眼前这一片尸山血海,眼眶有些泛红,这还是千百年来,他第一次遭遇这样的困境。 他从懂事起,君故便冷着脸告诉他,他今后是天外天的掌门。 这山上的一切,都是他要守护的。 可今天他却看着这片土地被人践踏,被人侵略。 他什么也做不了吗? 不! 青逾手一扬,将手中的长刀狠狠插在了白玉石阶上,双手结印,用最后的灵力铸就成结界。 这便是他能为弟子们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燃烧自己仅存的修为,化为保护弟子们和仙门的屏障。 他还在这里,便绝不会让任何人踏入一步。 第254章 光芒。 山下的人当然也看到了那一片月白色的结界。 孔雀楼的楼主原本花枝招展的摇着手中的扇子,见状几乎失声,“那青逾小子疯了吗?” 蓝田玉捂着自己肩膀上的伤口,脸色有些惨白,那是她被打伤的地方。 他们三人都是今世顶尖的修者,合力围殴青逾,却没讨到半分便宜。 可见那人的修为有多离谱! 那样的人,假以时日,便能站在无数人仰望的顶峰。 可如今,他竟选择自我牺牲,只为了为门人拖延一段时间的进攻。 在花满天的眼里,可不就是疯了嘛! 厉强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动了动唇,却没有说些什么。 苍狼门、截仙教、孔雀楼,曾经也称得上名门正派,可在凶龙的胁迫下,终究屈服了。 他们无路可走,只能投降。 彼时三位门主如是告诉自己,我们是为了维护门派的尊严,保护门人平安。 可看到青逾的做法,他们都沉默了,不知道如何评价,更不知道此时心中是怎样的翻江倒海。 人活一世,不过骨气二字,可似乎活得越久,便越胆怯而贪生怕死。 而青逾此举,似乎重新为他们书写了尊严二字。? 距离天外天不远的地方,日夜兼程的女子,在看到山上飘起的那一团暖黄色的光晕后,有些紧张地咬住了唇。 她知道天外天遭难后便拼了命往此处赶,如今好不容易才赶到。 风尘仆仆让她的眼下有些青黑,她却根本无暇顾及这些,内心只默默期盼,那个人不要有事。 离开了这么久,她终究割舍不下,他们之间的那段过往。 这个向着天外天狂奔而行的女子,自然便是刺玫。 曾经屿沙仙门的首席大弟子。 若是屿沙仙门未曾覆灭的话,她和青逾应该是无比相配的一对。 她曾经也以为自己能和青逾在一起,可在看到青逾对怀音那样的态度后,选择了离开。 刺玫无法接受一个心中藏着别的女人的男子。 在她离开之后,青逾追了很久,刺玫都不曾回头。 身为天外天的掌门,肩上的责任终究无法卸下,于是青逾只能重归天外天。 而刺玫从此远走。 本以为两人此生再无交集。 刺玫继续努力着,着手重建屿沙仙门昔日的辉煌。 可暗地里,她也在偷偷关注着天外天,观察着青逾的近况。 几乎所有仙门都被龙尊收伏,而天外天傲然不屈的时候,刺玫便感觉到了些不妙。 但她没想到灾难来得如此之快。 龙尊大手一挥,曾经同属正道的仙门弟子,便齐齐攻向了天外天。 这个曾经的第一仙门,根本抵挡不住这么多人的多人的侵略。 面对如此危难的时刻。 刺玫终于做了决定,她要回到天外天。 她曾修行的屿沙仙门,曾是六界八荒正道的领袖,即便只剩她一个人,也不会向邪魔低头。 何况还有青逾。 她真的很担心,迫不及待想看看那个男人怎么样了。 在即将抵达天外天仙门的时刻,刺玫与所有人一样,看到了那束冲破天际的光。 身为仙界首屈一指的修者,她当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有人在燃烧自己的修为。 对于修者而言,修为便是生命。 若是失去了修为,那意味着生命也不会长久。 有人即将陨落于天外天上。 至于是谁,刺玫根本不敢去猜,心跳都几乎漏跳了一拍。 距离越近,她便越害怕。 她有些怕青逾也迈入死亡。 他们的女儿已经死去了,若是青逾也离开了,刺玫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 或许,她还是有那么一点不舍青逾的。 无论是因为这是孩子的父亲,抑或是唯一一个与自己有肌肤之亲的男人。 看见天空的那束光,刺玫越发加快了自己的速度。 天外天的弟子们看着自家的掌门,曾几何时,他们觉得这个男人是不修边幅的。 甚至有些恶劣。 在他恢复了容貌之后,又颇觉得不自在。 不明白为什么自家掌门要刻意隐藏,将自己搞成那样。 只是看到如今这一幕,看见青逾毫不犹豫地挡在他们的面前,用自己的身躯为他们支撑。 几乎所有的弟子,都忍不住泪流满面。 霜寒当然也看见了这一幕。 如今并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师兄之所以如此,便是希望众人能够逃离。 他自然不能辜负这份期望。 深深吸了一口气,霜寒握住了自己有些颤抖的手,冷声吩咐道,“所有人准备撤离,离开仙门,不要回头。” 青逾之前便和他长谈过。 守护天外天仙门,是他们所有人的责任。 可若真的守不住,他不希望那些弟子们白白牺牲。 彼时他会做出选择,保护众人离开。 霜寒虽然早有准备,却没想到自己师兄做出的,竟是这么个决定。 以身相殉。 或许他早就做好了死去的准备。 霜寒看着还能行动的弟子们搀扶起受伤的弟子,在师兄的庇护下有些艰难地离开。 他心里很清楚,师兄之后,便轮到自己了。 总要护住这些孩子。 直到青逾化为的斑斓的星光照亮了天地,世人才知道,这个曾经的掌门人,拥有多么强大的修为。 天外天仙门外的结界支撑了整整一夜。 光芒都未曾暗淡半分。 也不知道到底是青逾的实力足够强盛,还是为了他想守护的人决定倾其所有。 刺玫上山的时候,自然与所有人一样拦在了门口。 周围的人或许以为她是来分一杯羹的,用手戳了戳她,忍不住八卦的心情。 “别那么急吼吼的,此处结界还在,没想到天外天的实力这么强。” “咱们来了这么多人,攻打了整整一夜,都没能破开青逾道人施放的这结界。” 刺玫闻言紧紧皱起了眉头,“你说什么?这结界是青逾道人施展的?” 话至最后,声音已微微颤抖。 最无法接受的消息摆在了眼前,刺玫的眼眶瞬间便红了。 她这模样,倒是将旁边那两个人吓了一跳,以为是个脑子不正常的,连忙快步离开了。 第255章 礼成。 刺玫呆呆地看着眼前淡蓝色的结界,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难看。 不过这样的她,站在人群之中,也并不显得十分异类。 毕竟此处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腥的厮杀,无数人在这里失去了亲人、爱人、朋友、同门。 他们或哭得撕心裂肺,或恨得咬牙切齿不断咒骂着。 与这些人相比,刺玫可以说是很冷静了。 青逾的结界横亘在仙门的入口,无数的人想冲进去,最终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反弹回来。 非死即伤。 刺玫也逐渐靠近了那结界,伸手贴近那层淡蓝色的光芒。 周围的人都有些疯狂,自然没人看到她这举动。 但出乎意料的是,结界并没有排斥她,在刺玫解除那层结界的瞬间,便被拉入了结界之中。 周围的人这时也才反应过来,纷纷懊恼不已。 若他们刚才抓住那女人的话,便能知道如何进入这结界了。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围到了刺玫消失的那地方,仔细观察,想看出些什么。 刺玫毫无防备的时候,便被吸入了这层结界中。 并不是她真的找到了什么方法进入此地,而是这结界主动接纳了她,她也说不出为什么。 刺玫有些茫然地向前走,沿着白玉阶梯缓缓而上,踏进天外天仙门的时候,她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她心心念念的男人。 青逾。 此时的青年,面貌已经垂垂老矣,脸上的皮肤皱得宛如风干的橘子皮。 看起来有些可怖! 刺玫却依旧一眼便认出来了。 他穿着自己第一次见他时,便穿着的那身黑白太急图案的道袍,衣袖无风而自动。 翩翩君子,道骨仙风。 虽说如今似乎与君子的模样沾不上半点关系。 但刺玫永远记得,当初那个青年朝着自己走过来时,那样的意气风发。 “你终于来了。”那垂垂老矣的男人终于睁开了眼睛,脸上多了几分笑容。 将脸颊旁的沟壑撑得更深了些。 看起来明明很丑陋,刺玫却半点也不嫌弃。 而是慢慢走到了男人的面前,弯下腰捧住了他的脸。 这还是刺玫第一次,在青逾面前做出这有些大胆的动作,而青逾竟有些不好意思。 他在君故的严厉教导下成长,生平根本未曾接触过什么女孩子。 刺玫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与他有过那样亲密的存在。 当那双纤手抚摸自己的脸颊时,青逾止不住便往后缩了缩脖子,像极了害羞的模样。 “别看,很丑。” 刺玫正审视着面前这张脸,却听面前的人有些轻轻道。 原来青逾会偏转过头,竟是自卑于现在的这副模样。 刺玫心中有些酸涩,故作大方道,“不丑啊,我很喜欢,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的你。” 缠绵的情话,若换了从前,她是绝对说不出口的。 可余下的日子不多了,她不想背叛自己的心,在仅有的日子里。 她愿意向青逾表露自己的情。 贪婪又仔细地看着面前少女鲜活的模样,青逾想将这张面孔深深印在自己脑海中。 这是他孩子的娘亲,也是曾经与他有过露水情缘的女子。 他却未曾给她一个名分。 甚至抛下了她们母女,让她们在乱世中颠簸嶙峋。 为了心中那一份遥不可及的旖念,他错得离谱,而且今生似乎再也没有补救的机会。 而即使如此,这个善良的女子,在这一刻还是对自己说出喜欢二字。 青逾当然知道如今的自己,是多么的苍老和丑陋。 不是他曾经幻化出来的模样,而是真真正正的油尽灯枯。 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他用尽所有的修为,释放出结界的时候,便知道一切都不能回头了。 他本没有过后悔。 可当嗅到刺玫的那一丝气息时,他突然有些不舍。 所以才会在刺玫伸手触碰结界壁的时候,将人一把拉了进来。 他这一生,谁都不亏欠,却唯独对不起这个女子。 辜负了别人一世。 “对不起,若有下辈子,我一定娶你。”沉默了半晌,青逾终于开口,语声近乎哽咽。 刺玫听着男人的话,忍不住眼眶便泛红了。 或许悲伤的情绪真的会传染。 她本觉得自己能见青逾最后一面,便知足了。 如今才发现远远不够。 她想陪着他,弥补那些原本就该相守的时光,或许他们还能相约,去看一看他们的女儿。 又或者,他们能够完成曾经没有完成的事情,拜堂成亲、白首不离。 明明有那么多的事情还没有做。 青逾便要再次离开了。 刺玫垂下了头,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在手背上,晶莹剔透。 “你这个骗子。” 女人有些低低地开口,语声有些哑,如呢喃般。 青逾惨然一笑,张了张嘴,最终只能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我不要听对不起!你不是说会永远陪着我弥补我吗?为什么做不到?” 刺玫突然愤怒,语声尖锐近乎咆哮,又逐渐带出了哭腔,最终忍不住嚎啕大哭,“别离开我。” “我只有你了。” 痛哭声几乎响彻整个山门。 垂垂老去的男人只能紧紧握着女人的手,沉默无言。 他给不出任何的承诺。 就连曾经种种也只能烟消云散。 他没有未来,自然也给不了别人未来。 一瞬间,青逾突然有些明白师父当年的心情。 当自己陷入死亡的既定结局中,连多活片刻中都是奢望,真的会忍不住将所爱之人推开。 可师父是怎么做的呢? 看着面前刺玫斑驳泪痕的脸。 青逾突然咬紧了牙关,握住了女人柔软的手掌,“我们此刻便成亲,好不好?” 刺玫闻言猛地抬头,脸上还挂着斑驳的泪痕。 可眸子里,已经闪烁出了某种惊喜和期待。 这是她等了近乎半辈子的话,本以为再没有实现的一天,青逾却终于鼓足勇气说出口了。 成亲。 多么美好的一个字眼。 成亲之后,她便是他的妻,生死同行,荣辱与共。 “好。” 没有半分犹豫,刺玫毫不犹豫给出了一个答案。 两人在没有宾客和婚宴的云荷台,对着晴空和白云,长揖及地。 夫妻交拜,礼成礼毕。? 第256章 骨气。 抬起头,刺玫对着面前的青逾,还没来得及露出一个笑容。 便看到面前的那男人,大口大口吐出了有些鲜红的血液,红得有些刺目、可怕。 那样多的血液,便是从一个人的身体里,喷涌而出。 哪怕是对于修者来说,也是足够的致死量。 鲜血浸透了他那黑白的道袍,在白色的部分留下了诡异的痕迹。 下一刻青逾的身子便如断了线的风筝,坠落了下去。 刺玫冲了上去,却只能接住那有些单薄的躯体,她从来不知道,青逾竟然这么轻。 也不知道本就瘦骨嶙峋,还是耗尽了所有的精力。 淡蓝色的光芒摇摇欲坠。 刺玫看着青逾眼底的光芒逐渐熄灭,眼中的泪又止不住淌了下来。 他们如今已经是夫妻了。 就如之前的那句誓言,同生共死,其犹未悔。 他没有做完的事情,自然轮到自己,来替他完成。 一手托着青逾的身子,刺玫将另一只手贴上了淡蓝色的结界,有浅红色的光芒从她手心溢出。 这是她修行多年的力量和修为。 如今尽数支撑在青逾所铸就的结界上。 他们是一体的,合该永不分离。 浅红色光芒和淡蓝色的光芒几乎交汇在天空,照进了无数的人眼底。 没来得及走远天外天的弟子们看着这一幕。 还未干涸的眼眶便又忍不住落泪,他们甚至不知道是谁又在为他们付出。 而天外天十问居的那些长老,原本隐居避世的长老们,终于压抑不住激烈的情绪。 他们是看着青逾牺牲的。 明明是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比他们都要年幼,却能大无畏肩负起了身为掌门的职责。 而他们这些原本应该守护这片领域的老骨头,却最终仓惶逃窜。 怎么对得起天外天历代的同道? 为首的静长老敲了敲拐杖,哑着嗓子道,“没道理让青逾小子一个人付出。” “咱们合该一起,为后辈铺一条路。” 另一个脾气暴烈些的羽长老哈哈笑了起来,他从前最是严厉,还是头一次笑得洒脱。 “活了这么多年,我这老不死的也活够了,那些孩子,他们才应该活下来,总会有希望。” “可是,希望在哪里?” 有个长老很落寞的开口,看到众人的目光一瞬间都看向自己,又有些尴尬。 “我并非不想付出些什么,只是,会觉得懊恼,不知道我们的牺牲是不是值得的。” 被众人有些压迫性的目光看着,那位长老忍不住开口解释道。 这句话让绝大多数人都陷入了沉默着。 如今的天外天似乎已经分崩离析。 没了神尊坐镇,他们仿佛失去了主心骨,轻松便被击溃了。 连一些优秀的弟子们,也大多被俘虏,只剩一些受了伤、孱弱的弟子们。 根本看不到未来。 静长老沉默了片刻,有些缓慢而坚定地开口。 “希望是我们,是弟子们,我们给他们活下去的希望,而他们给我们未来的希望。” 这句话有些拗口,但大多数人都明白了。 看着互相搀扶着远去的弟子们,一众长老都露出了有些欣慰的笑容。 当七彩斑斓的光再度在天外天的仙山上照亮时,山下几乎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即使最开始不明白那代表着什么的人。 在身边人的科普下,也明白了,那是一个个修者在自我牺牲。 用他们的生命多支持一段时间。 飞蛾扑火,多么愚蠢的决定,可当那么多的飞蛾撞上去,似乎铺天盖地一般。 又是多么壮观。 山下的人看着这一幕,无论是出于什么情绪,一时间都沉默了。 偌大的天外天山崖,明明成千上万人,却死一般的寂静。 花满天怔怔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屏住了呼吸,连手上的扇子都忘了再摇动。 良久,才长长吐出了一口气,“他们都疯了吗?都是一群疯子。” 蓝田玉站在他的身边,远处的光芒几乎晃花了她的眼。 她有些喃喃地开口,说了一句话,语声极细极弱。 花满天没有听清。 一旁的厉强却冷冷重复了一句,“他们都是有骨气的人。” 骨气? 能吃吗? 花满天几乎气笑了,这世道谁都想做一个有骨气的人,可又有几人有资格谈骨气?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厉强已经转身走了。 “你在胡闹什么,龙尊有吩咐要抓捕所有人,你现在便走,是想找死吗?” 花满天有些尖锐地喊道。 他们三大仙门祖上曾有渊源,同气连枝,他可不想厉强跟那些微弱仙门弟子一样,被碾碎。 然而苍狼门门主头也不回,只有些冷冷的声音飘荡回来,“让他见鬼去。” 他?见鬼? 花满天几乎满头冷汗,不用细想他都知道厉强在说谁。 可正是因为知道,所有既害怕又惊恐。 谁给这根大木头的胆子,竟敢在背后这么编排那位龙尊,简直不要命了。 是谁给他的勇气? 然而他还没劝回头也不回的厉强,蓝田玉也转身走了。 花满天下意识便拉住了她,苦口婆心地劝解,“他胡闹,你也不要命了是不是?” 蓝田玉看着他的眼睛。 截仙教教教主素以貌美着称,即使是身为她知交好友的花满天。 在如此凑近她的时候,也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蓝田玉淡淡笑了,只是那笑意却未及眼底。 她对上花满天的双眼,眸子里带着几分讽刺和轻蔑,薄薄的红唇微启。 “让他见鬼去!” 花满天一怔,蓝田玉却已经挥开了他的手, 头也不回地去远。 离开的一瞬间,蓝田玉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轻松了。 他们坚守的是正道,祖训便是惩恶扬善和锄强扶弱,可这一次却齐齐攻上了天外天。 同道相残。 若是先祖有灵的话,定会为他们的行为不齿。 为了活命,他们听从了那妖龙的吩咐,做了很多错事。 他们拼尽全力想要活下去,却从没发现,他们已经丢了最重要的东西。 骨气、自尊。 同样沦落卑微凄惨的境地,天外天的那些弟子尚且能一直坚持本心,为什么他们做不到呢? 第257章 背叛。 看着两个好友头也不回地远去,花满天沉默了。 他的师父,曾经也是名动一方的剑修,被无数人传颂和膜拜。 身为他的弟子,当然也是骄傲的。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骄傲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世故和圆滑。 为了撑起孔雀门的一切,他变成了曾经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花满天有时候在想,自己这么做究竟对不对。 当那妖龙找上他,虽然自己漫心的不情愿,但他还是选择了屈服。 骨气是什么,他不知道。 从他的师父除魔卫道陨落之后,整个孔雀门便沦落成为了三流的门派,在夹缝中生存。 那样强大的妖龙,他根本惹不起。 但天外天众人的牺牲,终究是将他自以为冷却的鲜血温热。 如今六界岌岌可危,若他们也甘愿臣服被奴役,那这世间便只剩黑暗了。 天外天的那群人愿意用生命铸就最后的荣光,而他们同为正道,又怎么能成为鹰犬的走狗? 少年意气,不负轻狂。 花满天的胸中突然涌出无限豪气,他忍不住怒喝了一声,“让他娘的见鬼去!” 管他什么妖龙还是龙尊,他们都不会再低头。 当只剩尊严的时候,他们必将用最后的勇气铸就成丰碑。 引刀成一快,维护自己的骨气,才是人间幸事。 花满天骄傲地抬起自己的头颅,许多年他都没有如此轻快的感觉了。 大抵是终于放下了心中纠结了很多年的不快。 但当他转过头时,正好眼尖地瞥向自己飞过来的两个同伴。 花满天:…… 他们还没有骨气满一炷香的时间,似乎便被人打了回来,僵硬地倒在地上。 来人踩在厉强的身上,眸光轻蔑,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不曾被他放在眼里。 深紫色的长发蜿蜒犹如海藻,长长几乎垂到腰间。 俊秀的面容下,是嗜血的残忍。 龙尊玄吟。 曾经世间仅存的一条龙。 花满天勉强抬起头,愣愣看着面前的人,几乎抖成了个筛子。 这是天生的威压,是强者对于弱者的制裁。 并不是他真的害怕到极致,像个弱鸡般不住发抖,而是他只能如此。 做不出其他动作! 厉强抹了一把嘴里的鲜血,狠狠呸了一口。 也不知道是在吐着口中的唾沫,还是在表达着不屑。 花满天看得心惊胆战。 当真正面对这妖龙的时候,之前种种心里建设似乎都化作了虚无。 他知道自己该鼓足勇气,维护自己的尊严。 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倔傲只是找死罢了,花满天虽然不怕死,却不想死得这么儿戏。 所以暂时抛却骨气,也可以理解为保存实力。 对! 他才不是屈服,而是在保存着自己的实力,等待反击的机会。 花满天如实想着,下意识露出了一个谄媚的笑容,“龙尊殿下,有能为你效劳的地方吗?” 厉强:…… 蓝田玉:…… 他们不想认识这个点头哈腰的家伙。 即便看不惯花满天的行为。 厉强和蓝田玉也不得不承认,在玄吟面前,他们根本没有还手的能力。 这妖龙轻轻的一巴掌,便能要了他们的性命。 实力的悬殊太大。 玄吟慢慢垂下头,有些面无表情地看了脚下的人一眼。 在他眼里,这样软弱的存在都是些杂碎。 他甚至连杀掉这些人的欲望都没有。 只是因为刚好撞上这两人头也不回地背叛,于是便顺手将人踢了回来。 就好像在践踏蝼蚁。 面对花满天的讨好,玄吟连一个眼神都欠奉,他只是冷冷盯着被自己踢回来的两个人。 “好大的胆子,竟敢背叛本尊!” 面对妖龙的质问,厉强顶住了压力,挺直了脊背,“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 “呵。”玄吟轻轻笑了起来,脚下一动,便碾转在了男人的背上。 明明看着是个无比清癯的男子,脚下的力道却重逾千斤。 厉强被这力道死死踩住,根本无法翻身,甚至连动弹都不能做到。 一旁的蓝田玉摔倒在地上,见状死死咬住了唇,手藏在袖中暗暗聚拢了一道法力。 可还没来得及挥出,便被玄吟的掌风打在脸上,宛如狠狠一巴掌。 卸掉了蓝田玉所有的力气。 一旁的花满天看着这一幕,终究是没忍住,双膝一弯噗通跪倒在地上。 “请龙尊放过他们,他们只是些不懂事的蝼蚁,做了些错事,完全不值得您计较!” 这句话一出,玄吟的目光终于如施舍般,落在了花满天的脸上,“你没背叛本尊。” “很好。” 短短一句话,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只是陈述。 明明说着很好,却连半分的喜悦都没有,只是漠然和冷酷。 花满天低低垂着头,什么话也不敢说,之前满心的勇气,此刻都化为了虚无。 他当然不是没有生出背叛的心思,只是没来得及。 玄吟的目光重新落到了厉强身上,表情淡淡地仿佛眼前只是一具死尸。 根本不能让他生出任何一丝的情绪。 那生而为龙的男人慢慢弯下了腰,紫色的长发四散,纤长白皙的手微微一伸。 便死死掐住了厉强的喉咙。 细弱雪白的手指看着明明无力得很,可被他掐住脖子的厉强却涨红了一张脸。 这苍狼门门主伸出了双手,拼命想挣脱脖子上的那只手。 这是出于对生的本能。 可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玄吟的手。 厉强瞪大了眼睛,瞳仁有些散大,连里面的惊恐都越来越薄弱,趋于死亡的淡然。 花满天拼命磕着头,除了求饶,他别无他法。 在绝对压制的实力面前,根本没有他们反抗的机会。 蓝田玉躺在地上,她呆呆地仰头,看着天空。 曾经的天空是多么美好,有四散漂浮的白云,有一片惹眼的蔚蓝。 而如今,却只剩一片漆黑和黑暗。 这片土地上曾经翠绿青葱,可现在一切都没有了,只有弥漫的硝烟和鲜血的味道。 令人作呕! 他们似乎再也没有未来了,未来都湮灭在了这一片狼藉的世界里。 被妖龙主宰的、绝望的世界。 第258章 阻止。 就在厉强即将被掐死的时候,一道莹绿色的光芒闪过,正好朝着玄吟的手臂抽来。 原本面色沉静的男人皱了皱眉,松开了紧紧掐住厉强脖子的那只手。 月白色的光芒闪过,一身玄衣的少女出现在面前,赫然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阿音。 她怎会来此处? 玄吟的身子有瞬间的僵硬。 怀音却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有些讥讽道。 “和这样的小角色计较,也不怕损了你龙尊的身份吗?” 玄吟没有反驳女孩儿的牙尖嘴利,他的女儿一向如此,他早已经习惯了。 既然他已经做了决定,便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出现而改变。 “你怎会在这里?”玄吟有些淡淡地开口询问。 虽说是询问,可他的心中早有了答案。 之前九尾一族的那只狐狸潜进雪山时,阿音本来有离开的机会。 可那时她却并没有走。 除了帮那些人掩盖,还有更重要的一个目的,便是观察自己的动向。 今日出现在此处,似乎也不奇怪。 她想阻止自己。 自下定决心将阿音作为祭品后,玄吟便开始在六界八荒布置自己的势力。 虽说君故已被囚在了无边炎狱,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他想剿灭那位神尊隐藏的所有力量。 天外天,便是他首当其冲要踏平的地方。 他当然也不打算杀死所有人,将他们囚禁起来,反而是今后对抗最有利的武器。 本以为胜券在握,却没想到天外天的掌门青逾,和那些个老顽固,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 一个接一个自爆加固结界。 使他的魔兵和其他仙门的弟子根本无法攻破山门。 玄吟再也等不了,于是便亲自来了。 来得也算是巧,正好碰到了几个想背叛他,挑战他威严的喽啰。 于是玄吟便出了手。 却没想到被突然赶到的怀音阻止。 龙尊开口质问着,可面前的少女却一言不发。 花满天有些小心翼翼地抬头,他看见自己的两个同伴躺在地上。 蓝田玉的胸口在微微起伏,还有生命的迹象。 厉强却已经趴在了地上,似乎连动弹都不能动弹了。 面前的两个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说些什么。 花满天有些惊愕,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女子能骄傲地站在那龙尊面前,似乎半点也不畏惧。 那女子看着也有几分眼熟。 孔雀楼的楼主垂下了头,苦思冥想了半天。 终于想起来,那原是天外天的小长老,青逾小子的师妹。 也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神尊,向六界八荒宣告的夫人。 这个身份,似乎很难称呼和界定。 但只要知道,她是天外天的人便好了。 他们明明听从了妖龙的命令,与天外天为敌,甚至逼得青逾自损修为。 反过来玄吟要杀死他们的时候,竟是怀音出手相救。 念头转到此处,花满天沉默了,他说不出自己此时是个什么心情。 玄吟淡淡扫了几人一眼,目光又忍不住落到了怀音身上,带着些教训的口吻。 “这样的人。你也要救?如辛儿所说,你的闲事,委实管得太宽。” 怀音反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所说的辛儿,便是伽御辛,可真是个腻死人的称呼。 也不知道他从前对她的娘亲,是不是也是如此黏糊。 怀音忍不住撇了撇嘴,又觉得这想法有些晦气,怎么能拿那女人与自己娘亲相比。 “我与你可不同,我师父教我要善待每一个同道,这样的道理,我想你是不会明白的。” 这话说得颇为嘲讽。 玄吟深深皱起了眉头,“你便是这么与你的父亲说话的吗?” 明明已经做好了抛弃自己的打算。 此时此刻,玄吟仍然能以自己的父亲自居,连怀音都有些佩服他这心理素质。 在雪山别苑的时候,伽御辛已经故意放出了消息,仿佛胜利者的宣告。 怀音也是那时便知道,玄吟有了牺牲她的打算。 用自己的性命换回星澜。 这个要求,她不是不能理解,但真的承受时,却还是觉得有些可悲。 她的父亲,与她血脉相连的那个人。 从她生下来到现在,甚至没抱过她、照顾她一星半点,便想着要夺去她的生命。 而她的娘亲,那个温柔善良的女人,却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只为了让她能够活下来。 或许,这便是区别。 若是真的能换回星澜的话,怀音其实真的不是很介意牺牲。 即使舍不得师父,还有自己那小小糯糯的儿子。 但这根本便是伽御辛设下的陷阱。 那个女人说得每一句话,哪怕是一个字,怀音都不愿意相信。 何况还是伽御辛亲手奉上的书册中记载的办法。 这其中肯定是有问题的。 奈何她的父亲,却似乎连更深一点的思考都没有,如今轻易便相信了。 到底是天真,抑或是,根本觉得她无关紧要,懒得去想那么多。 怀音不得而知。 或许之前还有些探究的欲望,如今,却连半个字都懒得多说。 “父既不父,子亦不子。从你打算牺牲我的那一刻,我们之间的关系,便止步于亲人了。” 怀音有些淡淡地开口,玄吟却如遭雷击,瞬间沉下了脸,“谁跟你说了些乱七八糟的?” 对于这句质问,怀音并没有多说。 聪明得很早便能猜到。 如今再问,只是不相信罢了,既不相信,她又何必多言。 总归她今日来此,只有一个目的。 “你马上带人离开这里,不然,我定会让你一切的努力成空。” 这样一句威胁的话,当然让玄吟的脸色铁青。 堂堂龙尊,何曾有过这样窘迫的时候,被自己的女儿威胁,说出去都有些丢人。 “我若是不呢?” “星澜的命,我的命,这些无辜人的性命,在你心里,孰轻孰重?” 怀音挑了挑眉,有些轻描淡写的味道,但明显能看出,她的表情很是认真。 “我已经知道了你的计划,若你依旧不肯放过天外天的所有人,我宁愿一死,也不会成全你!” 最后一句话,异常冰冷,带着些鱼死网破的坚决。? 第259章 追循。 玄吟的脸色变了又变。 高高在上的龙尊,还是第一次碰见如此恼人的情况。 他的亲生女儿,此刻站在他面前,却如仇敌一般,用最冰冷的字眼威胁他。 若是一开始知道怀音会是这么个反应,玄吟定会舍弃心中的那么一点怜悯,将她关起来。 绝不会让她破坏自己的计划! 奈何一步落错满盘皆输。 如今已没有圜转的余地,他只能遂了怀音的心愿,“我可以现在离开,可你必须与我一同回去。” 对于玄吟的条件,怀音只是轻轻笑了,语声半带恭维半带嘲讽,“龙尊莫不是以为我能逃走?” “从你的手心里?” 玄吟听到这句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冰冷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 不过仍是“哼”了一声,“我不会给你多少时间,我离开之后,你最好尽快回来。” 他当然知道怀音做出此番牺牲,便是关怀她那些个师兄弟们。 若不让她亲眼去看看,她是绝不会死心的。 女儿到底答应了作为祭品牺牲,作为父亲,他自然也觉得有些愧疚。 罢了,就当最后为她做一件事情。 对于玄吟最后的警告,怀音却只是低下了头,没有反驳什么。 沉默良久,才轻声答道,“我知道了!” 格外乖巧的模样,倒让玄吟诧异。 龙尊最终转身离去,留给了众人一片空间。 只是人虽走了,却还不忘留下了两个魔兵,紧紧守着怀音。 这是下了决心,根本不会再给她逃走的机会了。 一旁在场的三人可谓是吃了一口大瓜。 他们没能想到,这天外天曾经的小长老,竟是如今霸占六界的龙尊之女。 不过想想似乎也能想得通。 神尊成亲那日,身为新娘子的怀音便当堂显出了真身,那是一只银白色的大龙。 而如今霸占这六界的龙尊,本身也是一条龙。 世间上的龙本就极少,这数千年来更是几乎绝迹,所有人都认为这世上再没有龙了。 突然便出现了两个。 说他们没有关系,怕也不会有人相信。 花满天一见玄吟离开,便飞快爬起来,先冲到了蓝田玉身边,“阿玉,你没事?” 截仙教教主之前便被青逾打伤,伤势没好又挨了玄吟一掌。 要说情况,可实在算不上好,但到底能勉强爬起来,坐直身子。 “你去看看厉强,他怎么样了?” 花满天这才想起来,忙又小跑到了苍狼门门主的面前。 所幸厉强只是昏死了过去,胸膛还在微微起伏。 孔雀门门主这才松了一口气,他转过身,看见怀音正打算朝着山上而去。 即使再小心翼翼,却也忍不住开口道谢,“多谢你了,小长老!” 若不是怀音突然赶到出手阻止,他们此刻已经死了,死在了那条妖龙的手上。 怀音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微微颔首,便踏云离开。 她的时间已经不多,没有能再浪费的了。 一路飞驰,终于来到了山上,山门的结界依旧强盛。 若换了其余的人进攻,无疑是会被阻隔在门外。 但怀音从小便在天外天长大,这仙门对她自然没有任何禁制。 即使是长老门和青逾所化的结界,当然也困不住她。 她先是找到了努力支撑着结界的刺玫和青逾。 青逾此时已经昏死了过去,黑白的道袍上满是鲜血,令人触目惊心。 而刺玫的发色已经偏灰偏白,是油尽灯枯之象。 怀音连忙伸手,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女子,顺势切断了自家师兄和刺玫对于结界的支撑。 两人的脉象都很是虚弱。 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怀音如今能做的,便是给两人输送一份灵力,帮助他们支持下去。 看着青逾和刺玫两两依偎的模样,怀音只觉得有些心酸。 她没想到在如此生死攸关的时刻,刺玫竟会来天外天,来找师兄。 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却很艰难。 这样的感情,实在难得,只希望在他们醒来之后,师兄能接受这份深情。 怀音一个人无法搬动两个人,便只能将他们暂时安置在云荷台上。 天边的霞光仍旧耀眼,怀音顺着那光芒而行。 跟在她身后的那俩魔兵面面相觑。 也不知道该不该阻止。 他们是玄吟的近卫,曾经跟从了龙尊数百年,玄吟被封印后他们也随即隐居。 对这个主子,他们曾经很是了解。 绝对的说一不二。 但再次跟从这位龙尊之后,他们才发现曾经的种种了解都化为了虚无。 明明绝不是会被威胁的人,但在怀音面前,却好像全然失去了原则。 大概这便是男人当了爹之后的变化。 两位随侍无法理解,但也只能学着理解。 比如此时,他们本应该将怀音像抓阶下囚一样抓回去。 但玄吟根本没下命令。 他们又有些不敢。 谁知道真的将人抓起来,这位龙尊会不会雷霆大怒,所以还是远远看着便好。 怀音循着光芒而去,很快便找到了一群长老。 长老们见了她自然又惊又喜。 这还是第一次,十问居这些长老,对他们眼中的小磨人精露出如此温和的态度。 当然最主要不是对怀音,而是希望得知君故的消息。 神尊便是和怀音一起离开,才失去踪影。 两个人本该在一处。 如今怀音既然出现了,神尊应该同在才是。 一众长老仿佛看到了救星般,静长老甚至紧紧抓住了怀音的手。 他们支撑结界的时间并不长,修为并没有太过损耗,如今的状况自然也比青逾好上许多。 还有余力。 面对众人殷切的目光,怀音陷入了沉默中。 并不是不愿意回答,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最终静长老看出了些什么,长叹了一口气,阻止了众人继续追问。 “阿音这次回来,便好生留在天外天,咱们几个老骨头虽然年纪一大把,不中用了……” “但必定会用性命护着你。” 静长老拉着怀音的手,一开始的表情还很慈蔼,继而便坚定起来,目光灼灼瞪着怀音身后。 很明显,他一早发现了那两个窥探的龙族侍从。 第260章 拖延。 身为十问居长老之首,静长老眼尖的很。 但怀音只是拍了拍静长老的手,强装起笑颜,“你们既没事,我也该走了。” “今后这天外天,就要拜托各位长老,我师兄青逾正在云荷台上,烦请你们去搭救一二。” “我的父亲,便是那位对付你们的龙尊,我与大家终究殊途,正邪难两立,便就此别过” 这番话说得有些轻描淡写。 怀音并不愿意把实际个中原委全部交代,于是只挑捡着说了些。 一时间长老们面面相觑,看向怀音的目光也有些不善。 听这意思,竟是怀音要舍弃天外天,追求更那更顶尖的权利和生活。 怀音当然是故意让他们如此觉得。 只有如此,这些长老们才不会为了保护她,遭到玄吟的毒手。 如今的天外天,根本承受不起任何的摧残了。 若她能解决这一场纷争,哪怕是为师门多拖延一段时间,让他们得到一分喘息和宁静。 怀音觉得也是值得的。 或许她很早便该死去了。 母亲逆天而行,与玄吟生下了她。 天道不容的孩子,在这个世间本该活得极尽艰难。 可从小到大,她的生活并没有太过凄惨,反而极尽温暖,她感受到了世间几乎所有的真诚。 无论是师父还是两位师兄,甚至天外天的长老们,即使表面上凶巴巴的模样。 却从未真正责罚过她什么。 他们都在尽力保护她,如今也合该到了她报答的时候。 玄吟只是想要她的命罢了,用她的身体来祭祀,换取星澜的重生。 那她去死就好了。 若真的能换回娘亲,也算全了她曾经维护自己的恩情。 怀音如实想着,暗暗做出了一个决定。 面前的长老们大多看着怀音长大,几乎将这小丫头看成了自己的后辈。 听见她说出这番没良心的话,都生气的很。 唯独羽长老,虽说他严厉暴躁,却是最疼爱怀音的一个。 见着怀音说出这话,根本不愿意相信。 “丫头,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你后面那俩个小崽子逼你这样说的?” 怀音的嘴巴张了又张,最终却笑了起来,“您还不了解我吗?” “我不愿意的事情,这世间谁能逼得了我?” 在君故和青逾忙碌的时候,都是羽长老照顾怀音并授业。 说是她的半个师父也不为过。 她不想骗羽长老,于是便半真半假这样开口。 这世间的确没什么能逼迫到她,可那是曾经没心没肺的怀音,不会将任何事放在心上的怀音。 如今的她,有了软肋。 为了保护天外天所有的弟子、同门、长老们。 还有落在玄吟手中的师父。 她别无选择。 怀音既然说出了这话,一众长老也没办法。 羽长老狠狠薅乱了她的头发,眼眶有些微微泛红,“小丫头,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静长老握着她的手颤颤巍巍,始终不愿意放开。 怀音的脸上一直带着浅浅的微笑,哪怕心中明知这是永别,充满苦涩。 却丝毫不敢表露。 生怕被这些老人精看出自己的情绪。 “总会再见的,长老们多多保重,怀音走了。” 话音一落,她便拨开了静长老的手,头也不回。 等怀音的背影终于消失,长老们才彻底回过神来。 他们曾经的神尊最疼爱的小丫头,就这样离开了,什么痕迹都未曾留下。 有个长老终于忍不住嘀嘀咕咕,“真是个没良心的丫头,也不知道神尊怎么看上了她!” 这长老正是之前质疑众人牺牲值不值得的那个人,道号古新,排行最末。 向来是个嘴碎的。 这话一出,便宛如一道浪花,在众人心中卷起了圈圈涟漪。 让人忍不住便开始生出责怪之心。 羽长老听到这话,瞬间皱起了眉头,狠狠瞪向古新,“不会说话就给老子闭上你的嘴。” 他脾气暴躁起来谁的面子都不买,何况是对这排行最末,根本比不上他的古新。 若换了从前在十问居里,这家伙跟他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只是因为跟了个本事好又死的早的师父,勉强挤进了长老的位置。 如今还敢当着所有人的面这么大声吐槽小丫头。 简直让羽长老怒从心头起! 可古新却是翻了个白眼,“我说的有错吗?羽长老你护犊子也得找清楚对象。” “莫忘了怀音已经跟我们划清关系,她不是我们天外天的人了,还轮得到你给别人抱不平?” “身为那妖龙的女儿,如今在六界之中,还不知道会活得多么滋润,呵。” 这阴阳怪气的一番话,几乎让羽长老按耐不住愤怒的情绪,一拳头就要砸在古新脸上。 幸好被静长老一把拉住,“阿音离开了,那些围殴天外天的人也离开了。” “这代表着什么,你们真的看不出来吗?” 静长老这么一说,众人才反应过来朝着山下看去。 果然将山门团团包围的那些人,逐渐撤离了。 他们本是强弩之末,根本支撑不了多长时间,只要再等几刻钟,所有人都会失去反抗的能力。 然而就在胜利唾手可得的时候。 侵略者却离开了。 静长老的这番话说得很明白,有些心中憎恨责怪过怀音的长老,瞬间垂下了头。 有些羞愧。 他们现在才看明白。 或许玄吟围攻天外天的目的,就是想逼迫那孩子做些什么。 而怀音为了他们的安全,最终选择了离开。 他们却心存着猜忌。 静长老看着众人垂下头,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目光扫到古新的时候,又闪过一丝暗茫。 这个古长老从始至终都在分离着长老们。 一开始是消磨大家的战意,如今更是光明正大开始挑拨。 真是其心可诛。 不过如今的静长老并不想立刻将人除掉。 别人的暗桩,若是用得好,出其不意,或许会给敌人一个惊喜。 他虽然已经一大把年纪了,却不是可以轻易糊弄和折辱的。 无论什么人,敢在他面前耍花样,都会遭到反噬。 心中的念头百转千回,静长老面上却不显,只缓缓转过了身,朝着云荷台走去。? 第262章 高热。 玄吟的怒火一直未曾结束,怀音便只能待在雪山的地牢。 除了开始那两日龙尊一直藏在暗处陪着。 后来玄吟便忙碌了起来,无暇分心和照顾,怀音始终未曾说出一句求饶的话。 龙尊这次倒似真铁了心。 伽御辛见状虽然面上不显,心里自是乐开了花。 她也曾派人暗地里试图摸进地牢,可玄吟人虽走了,里面的守卫却依旧森严。 也不知道是怕怀音逃走,还是为了保护那小贱人。 守在地牢里的都是玄吟的贴身侍卫,只听从龙尊一个人的命令,个个都是不好惹的。 伽御辛暂时还真找不到渗入进去的办法。 不过暗中窥伺了许久,她总算抓住了时机,趁着侍卫轮换的时候。 挑了个稚嫩小子当值的那天,将自己的婢女送了进去。 那小子是个年轻气盛的,再加上自己挑的婢女颜色也不差,一来二去便跟那小子有了瓜葛。 伽御辛看在眼里,自然满意的很。 这本就是她计划之中的事情。 那婢女和侍卫有了首尾后,便更能轻易出入关押怀音的地牢。 如此下来,再加上那女孩儿也听从魔女的所有吩咐,顺利在怀音的饭食里暗暗添了些东西。 伽御辛当然不是想整死怀音,怀音的死对她也没什么好处,她只是想促进祭祀的仪式快一些。 再快一些! 她生怕拖延下去,玄吟终有一日会反悔。 怀音很快病了。 身上的温度炽热得吓人。 做了千百年的修者,她根本不知道生病是什么滋味,如今可算是尝到了! 额头既困又重,像是被人拿着锥子在一下下狠凿。 窝在一堆茅草上,怀音更加缩成了一团,仿佛这样能留存一些温度。 咳嗽的声音微弱却缠绵。 守在地牢上方的侍卫大多听到了,心里都忍不住打鼓。 他们当然也存了些心思,犹疑要不要去告知玄吟。 按照玄吟素日对这个女儿的照顾,若是不告知,里面那位又真出了什么意外。 他们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面面相觑之下,为首的那个侍卫终究做了决定,去见了玄吟一面。 龙尊近些日子有些繁忙,他在冰湖底被羁押了千百年,如今对世间的一切都不甚了解。 自然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消化融合。 侍卫来禀报的时候,他以为又是些杂事,本不愿意相见。 只是听说是地牢中守护怀音的亲信,才打消了之前的念头,将人传了上来。 地牢的守卫叩首行礼后,自然没有隐瞒,将怀音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出。 玄吟一听便皱起了眉,下意识从桌案上直起身,“怎么此刻才来回禀,她怎么样了?” “属下们没敢凑近细看,不过听照顾的丫头说,似乎不太好。” 侍卫擦了额头上的一把冷汗,有些小心翼翼地回复道。 玄吟摁了摁眉心,这段日子,他常会感觉到疲惫。 这是从前几乎不曾有过的。 或许被囚禁的这许多年,虽然表面上看没什么,但已经损伤了他的身体。 让他不再如从前一样强大。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祭台还未搭建好,怀音又病了,莫非上天是在阻挠他的计划吗? 玄吟突然开始犹豫。 又或者说,他根本从未真的下定决心,让怀音去死。 那到底是他的女儿。 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他是个活生生,有思想会思考的人。 若是伽御辛知道怀音的生病,会招来玄吟的犹豫和懊恼,怕是会气急败坏。 倒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沉默甚至不到一息,玄吟便抬起了头,“让伽御辛去看看她怎么样了。” “就说是我的谕令!” 这是怕伽御辛不肯搭救,不惜拿出了身份来压制。 底下跪着那地牢的侍卫,也是个七巧玲珑心的,自是听过这对父女和魔女之间的种种传闻。 但也聪明地没有多问,得到了吩咐便转身离开了。 玄吟继续翻看着桌案上的折子,这是六界八荒,几乎所有仙门呈上的贺礼。 庆祝他逃出生天,重新掌控世间一切。 说白了便是为了讨好他送的礼。 都是一些难得的绝世珍宝,可此时的玄吟,却再没有心情看下去。 他甚至不想再继续空坐下去,忍不住便站起了身子,大步跨出了门。 昏暗鲜红的窗幔垂下,这是伽御辛最喜欢的颜色。 她怎么也没想到,玄吟会选择派人来让自己去给怀音诊治。 仔细想想,其实也没那么难以理解。 毕竟她是这雪山别苑里,医术最高的存在。 伽御辛当然打算去看看怀音的惨状,何况她去给怀音看病,才有机会从中作梗。 但即使心中知道怎样对自己最好,魔女的心中还是生出了些不满。 果然在玄吟的眼里,这小贱人的地位超然,为了她竟不惜拿身份压迫自己。 这才从前可是从没发生过的事情。 “哼!” 伽御辛冷冷哼了一声,让面前等待他动作的侍卫身子一僵。 他几乎以为这魔女不会乖乖跟他去看病人的时候。 红衣魔女却出人意料地站了起来,“还不赶紧带路?不然人死了你们可得负责!” 伽御辛既然如此好说话,侍卫自然松了一口气。 连忙带着人便往地牢赶去。 怀音这时已经烧得有些意识模糊了。 她躺在一团草堆上,其他人也不敢随便移动她。 脆弱的模样,有些狼狈,又有些可怜。 玄吟来时,便看到这样一幕。 “怎么不将人抬起来,一个个怎么做事的?想死吗?”男人的语气有些低沉。 龙尊向来话少,自然也很少责罚下人。 倒也不是因为心善,而是只是当他人都是蝼蚁。 懒得与蝼蚁计较。 但若真发起火来,便不惜杀掉所有相关的人,才不会管人是不是无辜。 人命? 在玄吟眼里,不过草芥而已。 旁边的侍卫原本围在四周束手无策,听见玄吟如是开口,便连忙将人抬了起来。 又在龙尊皱着眉头的吩咐下,匆匆将人抬回了之间居住的那院落。 当然此刻都眼色极佳,并没有再提,该将怀音关在地牢这件事。 第263章 素问。 伽御辛随着地牢的侍卫,紧赶慢赶来到地牢时,便只余低眉顺眼守在这里的婢女们。 “龙尊将人带回了小姐之前所住的院落。” 雪山别苑的所有人,对怀音的称呼,都是小姐。 这是玄吟所默认的称呼。 连怀音自己都未曾拒绝过。 伽御辛却是听一次忍不住嗤之以鼻一次,一个小贱人,也配得到这样的尊敬吗? 不过无论心中怎么想,她面上都掩饰得很好。 只是有些不满,“怎么不早些告诉我?让我白跑一趟。” 那婢女垂下了眸子,语声沉沉道。 “不白跑,龙尊让您立刻赶去院落,奴婢们留在这里,便是为了告知您龙尊殿下的这个命令。” 明明动作语气都说不出的恭敬,却让伽御辛陡然生出了种暴躁的情绪。 这就好像她真的是怀音的专属大夫。 只要这小贱人有个哪里不舒服,自己便要随叫随到? 魔女的眉头紧皱,贝齿微微咬住了嘴唇,“谁让你这么跟本座说话的?” 那婢女的头依旧未曾抬起,“这是龙尊的原话。” 语气淡得让人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但就是让人不爽。 伽御辛死死盯着面前的那婢女,可那女人就是低着头,让人根本看不清她的面容。 “你,抬起头来。” 魔女有些傲慢地开口,冷冷吐出了一句话。 那婢女听话地抬头,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伽御辛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女人。 连半点印象都没有。 扬着下巴,伽御辛上下扫视了婢女一圈,“叫什么名字?” “素问。” 女人的声音又淡又柔。 却让伽御辛陡然一惊,睁大了眼睛继续死死瞪向那婢女,“你说你叫什么?” 那少女抬起了头,似乎有些困惑,但还是再次行了一礼,恭敬道,“奴婢素问。” 魔女的手死死掐进了掌心,瞪着这个名唤素问的婢女,好像看着什么诡异的生物一样。 但最终在素问疑惑的目光中,失去了追问的心思。 “走!” 这句话,是对着送她来的那个侍卫说的。 那侍卫原本怔愣在原地,不敢说话,伽御辛如是开口,他也乐得听从。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 而那个名唤素问的婢女,在伽御辛离开之后,却慢慢抬起了头,看向了那魔女的背影。 脸上虽没有一丝表情,目光却始终停留在伽御辛身上。 一路畅行无阻,很快来到了怀音曾经的院落,红衣魔女未致一词。 原本她还有些不满玄吟让她跑来跑去,只为给怀音治病。 但自从得知了婢女的名字后,便有些心不在焉的。 无人知道,伽御辛其实有些慌张。 别人不清楚,她却明白得很,星澜身边曾跟着的婢女,一个名唤灵枢,另一个,便叫做素问。 这并非是一个普通的名字。 当然也是出自上古转魂录中的一篇,黄帝内经。 是先古圣人留下来的,关于医术的记载。 星澜是神女,生来便以扶助苍生为己任,医术自然超绝。 故而才会给自己的婢女起这么两个名字。 伽御辛曾经窥探过这位神女的一切,所以才会这么清楚,也这么妒忌。 且黄帝内经也并非是所有人都看过的。 能起这样重合名字的几率简直太低。 所以当那婢女报出自己的名字时,伽御辛才会有一瞬间的僵硬。 星澜是她一辈子的噩梦。 即使这个女人死了,在世间上消失了。 也仿佛阴魂不散,一次次又在自己的生活中出现。 伽御辛觉得自己似乎快疯了。 她当然不怕星澜,那个该死的女人,她能逼她第一次,便能逼她第二次主动去死。 但她怕玄吟知道她所做的一切。 开始憎恨厌恶自己。 不过,星澜的死与伽御辛有着莫大的关系。 当初她侥幸得到了一个神谕的机会,所谓神谕,便是连天道都不能篡改的天地法则。 那是伽御辛的师父,曾经云华舫的舫主留下来的一个机会。 为门中所有弟子准备的一条后路。 本意是打算让伽御辛在众人陨落后,利用这条神谕复活所有人。 能让云华舫挨过那一场劫难。 可加御辛却违背了自己师父的命令。 她将这道谕令私藏了下来,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她对星澜未出世的孩子下了咒。 星澜和这孩子之间,只能活一个。 当初若只是天道的震怒和惩罚,那断不至于央及星澜本人。 要知道星澜可是天道最为疼宠的继承人。 又怎么舍得让她去死? 是伽御辛擅自篡改了神谕,让星澜在自己的性命和腹中的孩子之间做一个抉择。 即使是天道,也没办法插手。 所以即使最后君故收手,放过了星澜,她也必须要去死。 因为只有如此,她才能保下自己的孩子。 星澜最终葬身落日崖。 可加御辛也没得到什么好下场。 天道震怒于她的行为,无论是越俎代庖地篡改神谕,还是逼星澜去死。 这都无疑挑战了所谓天道的尊严。 于是整个云华舫真正被踩进了泥里,迎来了近乎灭绝的清洗。 伽御辛才会过得那么艰难。 可她始终不后悔自己做的事情。 星澜是她一生之敌,若让那女人活下来,她又怎么可能在玄吟心中有一席之地? 龙尊又怎么可能分给她一丝半点的怜爱? 仅仅是星澜留下来的一个孽种,便得到了玄吟百般的宠爱和疼惜。 若换了星澜,怕自己早被赶出了雪山别苑。 那样的结果,伽御辛又怎么可能忍受? 她爱了一辈子,花费了所有努力去争取的男人,只能是她的。 如是想着,伽御辛紧紧握起了拳头。 那个名唤素问的婢女,无论是真的素问,还是只是不幸同名,她都必须要死。 她不希望任何与星澜沾边的人物,出现在玄吟的面前。 她决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自己的计划。 到达怀音居住的院落时,伽御辛终于恢复了平静,收起了方才的狰狞。 此刻她是高高在上的魔女大人。 在这雪山上,除了玄吟,便是她的地位最高。 这是不可更改的事情。? 第264章 父爱。 依她的身份,要杀两个婢女,是件十分轻松的事情,根本不必自乱阵脚。 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伽御辛便朝着怀音的房里走去。 从前怀音还活蹦乱跳的时候,将这里严防死守,她倒是从没进来过。 如今再看,心中忍不住“咯噔”一下。 几乎所有的装饰,都是星澜会喜欢的东西。 怀音虽然一直住在这里,其间所有的布置,却都是玄吟挑选的。 堂堂龙尊,居然还记得那个死去多年的女人,她的喜好。 这让伽御辛震惊的同时,又忍不住有些心酸。 若换了自己。 怕是玄吟早就忘记了。 只有深情才会不断回忆,才会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可惜,他深情的对象,却不是自己。 伽御辛扯了扯嘴角,却没办法露出更多表情,她所有鲜活的情绪,似乎在很早以前便失去了。 慢慢走进了房间,她一眼便看见玄吟坐在床榻上。 握着床上那小贱人的一只手。 怀音躺在床上,她甚至看不见那女人的面容。 只能看到那一抹雪白细腻的肌肤。 年轻而稚嫩的生命,可真好! 连玄吟这样一个狠绝的男人,都能对她露出慈父的关怀。 伽御辛突然想笑。 可她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表情,玄吟便转头看她,有些不耐烦的模样。 “怎么磨磨蹭蹭的?快些来看看,她怎么样了!” 说这话的时候,玄吟的目光甚至都没认真看向自己。 满心满眼都只有面前那小贱人。 伽御辛的心里突然一梗,莫名生出些烦躁不安的情绪。 为自己仓促便决定给怀音下毒,让她生病的决定。 这一场病,倒是将玄吟所有的怜惜都激了出来,让他重新变成了一个慈父。 真是可笑。 明明之前还在考虑,要怎么将这个女儿献祭,一转眼便换了个想法。 这样的父爱,廉价的很。 可伽御辛却不能憎恶地骂出口,只是静静看着,心中五味杂陈。 玄吟开了口,她便不能只在远处看着,于是迎了上来,站在了怀音的身边。 这女人的脸色惨白得有些可怕。 伽御辛心中很清楚自己下药的剂量,断不致死,只是会让她虚弱些时候。 却没想到被封印了修为的怀音虚弱至此。 倒真是染上了伤寒。 这对于凡人来讲,可是要命的病。 魔女搭着怀音的脉,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希望怀音就此死去。 那么自己便不会再多费心思。 可是玄吟却在此时突然抬起了头。 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伽御辛一眼,“她若好不了,你应该知道我会做什么。” 这话让魔女的后背有些生凉。 她和面前的男人对了一眼,很清楚玄吟说的并不是气话,而是很认真的警告。 “明白了吗?” 玄吟的声音依旧温和,可加御辛却从中听到了隐隐一丝的寒意。 垂下了眸子,掩住了心中的不甘,红衣魔女在怀音的床榻边弯下了身子,“奴明白。” 在玄吟面前,她向来是听话的。 几近卑微。 虽说被称作魔女,但伽御辛到底出身自云华舫。 是舫主座下天资最高的弟子。 在她的治疗下,怀音很快便退了热,只是一直未曾睁开眼醒过来。 对此没等玄吟追问,伽御辛便下意识解释起来,“她的身子有些虚,还得好好休息。” 龙尊守在床榻边,闻言轻轻“嗯”了一声。 四周的人被挥退下了。 偌大的房间里,便只剩下了伽御辛和玄吟两个人。 伽御辛时不能走,玄吟却是不愿意离去。 也不知道是不舍,还是不放心让伽御辛和怀音独处一室。 为床榻上的少女施完最后一针,伽御辛总算松了一口气,她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么大的压力。 玄吟便站在她身后,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哪怕她根本没想对怀音做什么。 被那样的目光看着,也忍不住遍体生寒。 幸好,总算结束了。 有些娇美的女子平躺在床榻上,面色带着两团酡红,嫣红的唇微启。 玄吟有一瞬间的恍惚,几乎以为他的星澜又回来了! 怀音和星澜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脾气大相径庭。 只像极了星澜的倔强。 但除此之外,星澜是温和的,面对所有人,都能保持微笑和怜悯。 她是这世间唯一的神女,却从不高高在上,而是亲切得让人心生好感。 怀音却有些毒舌和坏脾气,这一点,大概是随了自己。 玄吟还记得自己年轻的时候,便是像怀音那样,肆意又傲慢,总能将旁人气得七窍生烟。 自己的女儿,恰恰便继承了自己的这点优良传统。 只是被气得七窍生烟的人,成了自己。 也不知道该觉得好气还是好笑。 只有如今躺着睡着的模样,才会变得温和而恬淡,也更像她的母亲。 伽御辛看着玄吟的目光变得温和,心中忍不住打响了警铃。 她做这么多,可不是为了让龙尊父爱勃发的! 只有感知到怀音变得越来越脆弱,那场祭祀的仪式才会尽快举行。 而她最终的目的,便是完成那场祭祀,让怀音去死。 让她在玄吟的心中彻底消失。 为了这个愿望,她当然要付出努力,“殿下,我虽然尽力救治,但她的病却依旧不曾减轻。” “或许,是该将那场祭祀提前一些,若她死了” 话音未落,伽御辛的脖子便被一把掐住。 整个人被狠狠撞在了柜壁上。 “咚”地一声。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差点吵醒了榻上熟睡的人,玄吟的动作倏忽轻了几分。 只是看向伽御辛的目光带着几分冷意。 “你可是云华舫如今的舫主,依你的医术,怎么可能治不好她?别忘了我之前说过的话。” “若她死了,你该知道我会干些什么。” 轻柔的声音却带着淡淡的杀意。 伽御辛绝少受到玄吟如此粗暴的对待,却每次都是因为怀音。 这个小贱人,还当真是个灾星。 双手握着玄吟的手背,伽御辛泫然欲泣,有些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奴知道。” 即使她如此开口,玄吟还是扫视了她一眼,才慢慢松开了手。 第265章 欺骗。 伽御辛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屈辱的感觉了。 特别是,这种屈辱还是来自于她最憎恨的那个小贱人,怀音。 正是因为有她,玄吟才会狠狠掐住自己的脖子,用那样几乎杀人的目光看着自己,仿佛下一刻便会要了自己的性命。 魔女眼眶有些红,双手抚着自己的脖子,看起来楚楚可怜。 这是她惯用的姿态,如今刚受到玄吟的粗暴对待,倒真的有几分真心诚意了。 “奴是为了龙尊着想!若这小丫头真有什么不测,奴死不足惜,可殿下该怎么办?” “奴爱慕您,不忍心您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也不愿意劳碌异常成空。” “祭台已经搭建好,不如趁此机会,将神女的魂魄召回,完成您多年的夙愿,也让怀音的牺牲有价值。” “这样不好吗?” 伽御辛的语声急促,全然一副为心上人考虑的模样。 玄吟仔仔细细盯了她半晌,实在从那眸子里看不出作假,这才移开了目光,有些淡淡道,“我的事,你不用操心。” 这是变相拒绝了伽御辛的意见。 魔女恨得咬牙切齿,实在不知道怀音给他灌了些什么迷汤。 即使做出了些大逆不道的事情,玄吟这个便宜父亲也依旧愿意去包容。 反而对自己没有半点信任。 但无论怎么怨怼,伽御辛终究慢慢垂下了头,轻声软语,“您决定了便好。”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伽御辛寸步不离,守在怀音的身边,玄吟自然也一起陪同。 玄吟虽然命伽御辛尽力救治,却始终未曾出手解开怀音身上的禁止,依旧封印着她的修为。 也正因为如此,怀音始终孱弱,甚至不能下地走上几步,日日都是昏昏沉沉的。 玄吟每每看着床榻上的少女,都会失神很久。 伽御辛站在旁边,看得分明,他分明是在透过那张脸,怀念着某人。 这个认知要魔女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她决不能再由着事情这样不妙的发展下去。 是夜,在伽御辛软语百般劝慰下,玄吟终于离开回去处理这几日累积的事务。 人虽走了,却还不忘留下了数十守卫,护着他那宝贝女儿。 生怕被人给生吞活剥的模样。 伽御辛垂下了眸子,掩住了眼神里的凶光。 总归她此时也不急于对怀音出手,她骗玄吟离开的目的,可不是为了专门对付一个没有还手之力的丫头。 是夜,万籁俱寂。 玄吟坐在桌案后,案几上堆满了需要他翻阅的折子。 从前他便最是厌烦这种事情,如今又正好撞上怀音生病,没翻上两页便又一把扔开了。 心里说不出的烦闷。 龙性本就凶残暴戾,玄吟当然更是其中翘楚,脾气上来便是压抑不住的狂躁。 从前他每每发怒之前,星澜都会守在他身边,温柔地抚慰他的情绪。 而如今,却都是奢望。 玄吟闭上了双眼,眉头几乎皱成了深深地一条沟壑。 他有些想念他的阿澜了。 “来人。”男人语声沉沉地吩咐道。 很快一个年纪轻些的侍卫便迎了上来,低低垂着头行了个礼,有些瑟缩的模样。 不过玄吟也早已习惯了旁人的畏惧,并没有责怪,而是淡淡吩咐道,“去取些酒来!” 那侍卫诺诺领命而去,很快便送来了好几坛佳酿。 玄吟一杯接着一杯地痛饮,只想醉死后便将过往种种尽数忘掉,或许遗忘后便不会痛苦了。 然而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玄吟却几乎惊叫出声,他以为自己眼花了。 面前的不远处,正站着一个女子,一身白衣似雪,眉眼温柔精致,仿佛还是当年的模样。 星澜! 玄吟用力揉了揉眼睛,他以为自己喝醉了,看到的只是幻影。 可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切,却又那么真实。 直直地盯着面前怀念的女人,玄吟却突然生出了些无措的情绪,不敢往前走一步,生怕会打碎这场美梦。 “阿澜,是你吗?” 女人慢慢抬起了头,秋水剪瞳满含着柔情与哀怨。 那是玄吟无数次午夜梦回的时候,都幻想过的模样,“阿澜,你回来了!” 语声中带着无限缱绻。 醉得几乎迷蒙的男人猛地站起身子,因为用力过猛整个人有些摇摇晃晃,还没站稳便想朝着面前的女人扑过去。 女人似乎收到了惊吓,猛地往后退了几步,便似要从窗户跃出去。 “别走!阿澜。” 玄吟虽然醉了,却关注着星澜的一举一动,生怕她再次离自己而去。 “别怕我,我不会伤害你的,阿澜。我好想你……” 玄吟直勾勾看着面前的女子,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可但凡他想靠近一点,那女子便往后退,下一刻便想跳出窗外逃跑,玄吟又不敢往前了。 醉了酒之后,龙尊连意识都有些模糊起来,他甚至忘记了。 自己是那个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神龙。 对于面前的女子,百般呵护和庇佑,生怕她受到半点伤害。 星澜不想,于是他便乖乖地站在原地。 只一双眼痴迷地看着女子。 或许连玄吟自己都不知道,他此刻的眼神,是多么深情。 站在他对面那女子,倏忽便垂下了头。 长长的发丝滑落,遮住了眸子里所有的情绪。 这人当然不是真正的星澜。 星澜早八百年便死去了,如今连骨灰都扬了,又怎么可能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若是玄吟稍微清醒些,或许还能思考。 可如今的他醉的有些厉害。 连人都有些分不清,脑袋里一片混沌,自然也越发难以思考。 只呆呆愣在原地。 或许玄吟也没有想过,竟有人敢拿星澜来欺骗他。 星澜是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绝少有人知道她在玄吟心目中的地位,知道的人当然也不敢触这逆鳞。 若是等玄吟醒过来,发现经历种种只是为人设计的梦境。 还不知道要怎样大发雷霆! 没人能承受这怒火。 可有一人,却是不怕的。 对伽御辛而言 ,没有什么,比失去玄吟这件事更恐怖。 即使他知道一切之后会怨恨和仇视自己,也比如今什么都不做要好。 第266章 经年。 如今她必须要抓紧眼前的机会,完成自己想要完成的事情! 装扮成星澜的人,自然便是伽御辛。 精通医术的云华舫舫主,自然也对化形和易容的技巧烂熟于心。 只是从前一向未曾用过。 也是伽御辛刻意藏拙,也幸亏他如此做,才没人知道她有此番本事,玄吟当然也不知道。 在她的精心装扮下,加之玄吟又喝了掺了药的烈酒,是绝不可能认出自己的。 只会将面前的女人当成是星澜重回世间。 可真的站在玄吟面前时,看到他对星澜的痴迷和不舍。 伽御辛还是忍不住羡慕和嫉妒。 这样的情绪掀起滔天巨浪,几乎让人压抑不住翻滚的心情。 她不明白自己比星澜差在哪里。 为什么经历了数千年,玄吟的心里始终有那个女人,却忽略了永远在旁边默默付出的自己。 她想不通、猜不透、堪不破、理不清 何为执念? 大概便是费尽心思只为做一件事,不问值不值得,也不管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只是拼尽全力向前。 玄吟便是伽御辛的执念。 怀音和星澜当然也是。 只是对前者,是求而不得,而对后者,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阿澜,你怎么不理我?” 不远处的玄吟见伽御辛久久不语,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有些不满地问道。 伽御辛终于开口,她学着记忆中星澜的声音,“你不要过来。” 玄吟果然停住不动了,乖巧得可怕。 若是没有喝那么多酒,或者侍卫没有背叛他,下了魔女特制的迷药。 他肯定是能听出来这声音有些不对劲。 可如今的玄吟,满心满眼都是与心爱女人重逢的喜悦。 哪里还有思考的能力? 恐怕这假扮的星澜让他去死,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伸手扭断自己的脖子。 也幸好伽御辛并不想让他去死。 “我们此生缘尽,只是我终究舍不得,便想多看你一眼。” 女人的语声低落,一边说着便垂下了头,似乎掩面擦掉了一滴泪。 玄吟有些着急,他看着面前的女人,根本不想让她离开自己的身边。 “不,不可以!你要留在我身边,我已经找到了复活你的办法,我们会生生世世永远在一起。” 假扮的星澜慢慢抬起了头,只是眸子中闪过些充满希望的光芒,“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我绝不会骗你。”玄吟伸出了手,几乎赌咒发誓一般。 “我会跟你永远在一起,我们永不分离!” 得到这句承诺,伽御辛终于笑了。 而落在玄吟眼中,便是他最爱的那个女人,慢慢松开了紧皱的眉头,露出了一个恬淡的笑容。 那是个能让他为之付出一切的笑容。 “我相信你。” 娇软的声音如是回答道。 玄吟终于松了一口气,可他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比如将这朝思暮想的人拥进怀中。 面前女子的身影边越老越淡,逐渐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玄吟疯狂地冲上前,双手徒劳的抓握,却什么也留不住。 而伽御辛散掉了留下傀儡术,已经趁机跳出了窗户,离开了玄吟的房间。 临走前,还不忘轻声留下了一句,“我相信你。” 玄吟听着那句呢喃,倏忽便红了眼眶,有些绝望地怒吼了一声。 趁着夜色离开了龙尊的院落,守在院门口的,便是与自己丫鬟有了私情的那侍卫。 因为被伽御辛抓着把柄,便不得不冒风险帮她。 在无人察觉的时候,魔女悄无声息地溜走了,即便等玄吟酒醒过来。 也只会认为做了个悲伤的梦。 而这个梦,便是让玄吟改变想法的关键。 伽御辛之所以做这些,便是要加深玄吟对星澜的愧疚。 只有他足够想念那女人,才会愿意牺牲怀音,让怀音成为那个祭品去死。 这个如意算盘打得极好,当然也足够隐忍。 院落里的怒吼声椎心泣血。 却无人敢进去查探。 谁都不知道喜怒无常的龙尊,又在发什么脾气。 当玄吟瞪着血红的双眼冲出院门时,守在门口的守卫连忙跪在地上,抖得如同筛糠一般。 “龙尊有、有何吩咐?” 玄吟猛地掐紧了面前守卫的肩膀,语声嘶哑,“人呢?” “什、什么人?” “阿澜呢?我的阿澜呢?”玄吟瞪大了眼睛,眼神中充满了茫然和无措。 浓烈的酒味弥漫在空气中。 那侍卫心虚不已。 他虽然不知道伽御辛的计划,却知道龙尊变成这副样子和那魔女定然脱不了干系。 然而自己又是帮凶之一。 若是玄吟知道真相的话,自己也决计讨不了什么好。 无奈之下,只能帮着玄吟隐瞒和掩饰。 “龙尊息怒,卑职一直守在此处,并未见到任何人出入。” 玄吟原本紧紧抓住侍卫衣领的手放开,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我不信,你骗我。” 话是这么说。 但这位龙尊脸上的表情却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既哀伤又绝望。 像是失去了什么最珍贵的东西一样。 侍卫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低低垂下了头,对着玄吟磕了个头,“卑职不敢欺骗龙尊。” 玄吟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捂着脸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侍卫看着他的背影,也不敢再拦。 吹了一阵冷风,虽然脑子依旧昏昏沉沉的,但酒总算醒了些。 玄吟原本想去看看自己的女儿。 可走到怀音的院落门口,却有些近乡情怯,又不敢再去看。 他有些害怕。 本来玄吟几乎已经放弃了献祭怀音的那些心思。 可今晚遇到的种种,星澜那悲伤无助的模样,又让他重新生出了这种想法。 女儿再可怜,总不及星澜在地下永远沉沦和痛苦。 若是可以的话,他甚至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换星澜归来。 怀音的命本就是阿澜给的。 如今还回来当然也是理所当然。 悠悠生死别经年,这是阿澜第一次入他的梦,玄吟既欣喜,又痛苦万分。 他不知道阿澜在那地下到底忍受了怎样的苦楚。 她可是曾经最骄傲的神女,天地之间最高贵无暇的存在。 怎么能沦落那样凄惨的境地?? 第267章 竣工! 伽御辛的计划终于成功。 次日一早,玄吟便找上了她,或许是因为宿醉,他的脸色看起来并不好。 魔女为了表达自己的体贴,主动挽上了他的手,“神尊这是怎么了?脸色看起来这么差?” 哪知两只手刚一碰到。 伽御辛只是虚虚摸了一把玄吟的手背,后者便似触电一般,使劲儿将她的手甩开了。 这样的态度,竟似比之前还要糟糕。 魔女的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她抬起头,有些难以置信的瞪向玄吟。 而龙尊却错开了目光,并没有解释些什么。 他自己也说不出来,刚才为什么反应那么大。 只是伽御辛一伸出手摸他,他便下意识远离,想跟她保持距离。 星澜昨日才回来过。 或许一直都在看着自己。 那自己和伽御辛之间发生的种种,或许她都看在眼里,才会感受到悲伤和难过。 玄吟如是想着,对着身边女人的姿势都变得僵硬起来。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以为星澜死了,所以才会这么肆无忌惮的招惹女子。 若星澜还活着的话,他便不能如此了,他要为阿澜守身如玉。 伽御辛自然也感受到了玄吟的不自然。 身为最了解玄吟的那个人,她当然也知道玄吟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副样子。 明明之前还跟自己浓情蜜意,只是为了一个莫须有的影子,便狠狠将自己一把推开。 这样的行为,几乎伤透了伽御辛的心。 所说那假星澜是自己装扮的。 但玄吟可不知道,于是在他心里,便是真的星澜回来了。 那女人回来,他便毫不犹豫一脚踢开了自己。 当真负心薄兴! 或许是看见了伽御辛脸上的落寞,玄吟当然也知道自己的做法有问题。 但无论要用什么来抉择,他都只会选择一个阿澜。 星澜曾是神女,那样表面温和淡雅的女子,其实骨子里最是骄傲、不可一世。 若是知道自己与别人有什么瓜葛,怕是再也不会搭理自己。 玄吟又怎么可能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只能对不起伽御辛了。 所幸,这个女人是绝对爱慕和遵从自己的。 玄吟对此有信心,认为只要多加安抚。伽御辛便会放弃自己,成全他和星澜的感情。 “阿辛,你是知道的,我曾喜欢过你,这么多年,你一直陪着我从未离开。” “谢谢你。” 玄吟的眼神真诚,看向自己的目光也格外柔和。 奈何说出来的,却是自己最不愿意听的话。 伽御辛猜出男人要说什么,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消失了。 她费尽心机,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假冒星澜设下骗局,还没能将小贱人成功弄死。 却让玄吟转过头要和自己分道扬镳。 怎么能这样! 她为玄吟付出了无数的青春和心血,这男人轻飘飘一句话,便想将所有都抹杀。 凭什么? 伽御辛几乎压抑不住自己的愤怒,眸子里闪烁这火光。 可她又最是清楚。 在玄吟面前硬碰硬根本讨不了什么好处,玄吟绝不会因为她的争吵和强硬改变主意。 她只能摆出自己一贯在男人面前表露的姿态。 微微抬起头,魔女红着眼眶,似怨非怨地看向面前的男人。 玄吟站在伽御辛的面前,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清女人委屈的表情,满含泪水。 却始终倔强地不曾滴落。 伽御辛一向是个倔强的,只是在自己的面前才难得有柔弱的一面。 玄吟很是清楚,正因为了解,所以才会生出一丝的不忍。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 而伽御辛要的便是在这么个结果。 只要玄吟有半分的迟疑和不忍,自己便还有机会,能夺回男人的心。 星澜说到底只是个死人罢了。 转魂录中所记载的那些方法,对于普通人或许还能有效,但星澜曾经是天生天养的神女。 那样娇贵的东西。 死了,便是真的死了。 何况那还是自己动了手脚书册。 根本不可能真的召回星澜。 伽御辛看着玄吟的眼睛,哪怕这个男人并不看她,她也露出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只要龙尊好好的,我便满足了。” 柔柔的一句话,让玄吟终究忍不住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 而后者伸手擦去了眼角的泪水,故作出了有些坚强的模样,歪着头慢慢靠近了玄吟的怀里。 这一次,龙尊却没有拒绝。 伽御辛伸手轻轻扯住了玄吟的衣襟,宛如脆弱的菟丝花,依附在藤蔓上摇摇欲坠。 可在玄吟看不到的地方。 她的眼神,却没那么和善,反而带着一股子霸道的占有欲。 凶猛地好像能将人吞食入腹的野兽。 在伽御辛的撺掇下,玄吟找见了工匠,得到了祭坛修缮完成的回答。 其实一早便可以完工了,之前一直无法修好,只不过是玄吟心里舍不得,一直挑刺从中作梗。 在假星澜的刺激下,玄吟总算是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他再没去院子里看过怀音,都是由伽御辛来照顾。 伽御辛到底没虐待,而是铆足了劲,将怀音照顾得白白胖胖的。 终究要走上那条黄泉路,只希望她能多留些力气,能在路上与她那短命的娘相逢。 两人结伴同行,或许不会孤独。 星澜若泉下有知,知道是自己一手算计了她、算计她的女儿,也不知道会不会气得七窍生烟。 伽御辛如此想着,便忍不住捂住了唇,盖住了不断上扬的嘴角。 这段日子,她过得很是不错。 或许是为了打发时间,又或许是心中存着愧疚,玄吟来看她的日子多了起来。 虽说两人再没有什么亲密逾距的行为。 但伽御辛已经很满意了。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特别是对于玄吟这样的人,就是要以柔克刚。 自己越是表现得通情达理,这男人才会对自己越另眼相待。 虽说自己的日子过得滋润不少,伽御辛也没放松对于怀音的监禁,一直努力促进祭祀的进行。 或许是始终存着一分愧疚,这件事情玄吟并没有亲自插手,而是放任给了伽御辛。 或许是伽御辛表现出来的模样,真的打动了他。? 第268章 献祭。 怀音这段日子虽然昏昏沉沉,但意识却很清晰。 她甚至知道是伽御辛在照顾着自己。 玄吟一开始还会出现,后来便完全将自己托付给了这个女人。 本以为魔女会趁机刁难,却没料到伽御辛竟然一点也不曾折磨虐待她。 只是偶尔会在她床榻前待很久,一直死死盯着她。 喃喃诉说着什么。 或许连伽御辛都不知道,怀音拥有自己的意识,在她面前说话便毫无顾忌。 “你为什么要活下来,倘若不是有你,有你母亲,我应该和玄吟永远在一起。” “你和你的母亲都不该活在这世上,所以,去死!” “我当然不会主动杀了你,我会让你的父亲,亲手将你送往灭亡之路。” 伽御辛或哭或笑,在无人的时候,如此窃窃私语。 从不在外人面前显露这样罪恶和阴暗的一面。 怀音努力地掐着自己的掌心,却甚至感受不到疼痛。 她陷入了一片迷蒙的灰暗中。 仿佛又跌入无法逃脱的一场梦魇。 而就在怀音陷入昏睡的时候,被囚在无边炎狱、鬼火缠身的君故,却若有所觉地睁开了眼。 即使被鬼火灼烧着修为,他的眸子却依旧明亮。 只是当中闪烁着有些诡异的光芒,竟似与火焰的颜色一模一样。 原本缠绕在君故身上燃烧的烈焰,大有逐渐熄灭的架势。 或许是感受到了怀音的痛苦,君故的眉头微不可查地轻轻皱了起来。 玄吟已经很久未来到他面前奚落嘲讽了。 依着那傻瓜的性格,这几乎是件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又或者说他被什么绊住了手脚。 到底是什么事情,对玄吟来说这么重要,比践踏自己更加重要? 对此君故不得而知,却意外地感受到一丝慌张。 总觉得似乎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必须要赶紧离开这个地方了,被囚禁的实在太久了,也不知道阿音怎么样了。 以他对玄吟的了解。 那个男人向来霸道又独断专行,一定会将阿音抓在手心里。 君故一向很了解玄吟。 将玄吟囚在冰湖底下的那么多年,他也看着那蠢龙度过这么多年。 历经那么长的时间,即使是陌生人,也会熟悉起来。 怀音是师姐留下的唯一血脉,也是她和那蠢龙的骨肉。 在君故看来,玄吟无论出于什么理由,应该都不会伤害到阿音。 只是猜测归猜测,心中的担忧却不曾散去。 这样诡异的直觉到底让君故皱起了眉。 其实也不怪他没能想到,玄吟会受到了伽御辛的蛊惑。 荒唐地选择献祭阿音来复活师姐。 修真界即便亲情淡漠,却也没有主动去伤害子女亲人的。 兽类之间尚有温情的存在,何况身为万物之灵的人? 若是君故能猜到玄吟所做的一切,定会忍不住懊恼和恍然大悟,那家伙到底是只蠢龙罢了。 畜生而已,又怎么可能有人性! 伽御辛终于完成修筑祭台的时候,怀音依旧陷入在长久的昏迷之中。 玄吟始终没有出现,一直躲在房间里。 唯有一个个空空如也的酒坛送出。 这段时间玄吟一直尝试着醉死过去,就像之前一样,他还想再见星澜一面。 可是佳人的魂魄却始终不曾入梦。 伽御辛当然也没了假扮星澜的必要,如今玄吟既已经答应除掉怀音,她又何必无故多生事端。 若是让龙尊察觉到什么,说不定便弄巧成拙了。 当伽御辛终于踏足神尊的院落时,那醉醺醺的男人这才爬起身,跟随她一起去看搭好的祭台。 与此同时,怀音自然也被带到了祭台上。 魔女已经不想再等了。 她等待的时间太长,长到她几乎有些不耐烦,无法忍受这样的折磨。 只有看到怀音立刻去死,停止呼吸,消散魂魄。 伽御辛觉得自己才能重新获得安宁。 玄吟自然也看到了被摆放在祭台之上的怀音。 他的女儿。 可他只是动了动唇,最终什么都未曾说出口,呆呆坐在高座上。 宛如木偶一般。 看着怀音被人捆好,像个粽子一样被死死绑在祭台上。 伽御辛握着椅背,她的手在微微颤抖,她等待这一刻简直太久了。 玄吟迟迟没有下令,众人当然不敢妄动。 那祭台上的可是龙尊的亲生女儿,怎么可能真的将人置诸死地? 何况即使真的将人杀死,最终龙尊翻起脸来,找的不还是众人的麻烦嘛! 这样自讨没趣的事情,还真没几个人敢干。 看着玄吟久久不语,伽御辛慢慢伸出手,便握住了男人的手背,给与了一个鼓励的眼神。 “龙尊,做你想做的事情,奴会永远支持你。” 玄吟听见魔女的话,这才慢慢转过了头。 他的瞳仁依旧漆黑,却仿佛失去了所有颜色,无神又茫然。 又过了良久,玄吟才慢慢开口吩咐,“开始。” 有施法的修者开始吟唱些什么。 这些人当然都是伽御辛找来的,听从魔女的吩咐。 他们才不管祭台上躺着的那人是谁,是玄吟的女儿又如何? 总归他们做完事,便能得到许诺的报酬。 何况他们根本不知道,面前的人,如今便是六界八荒的主宰,一只凶恶的上古巨龙。 伽御辛坐在玄吟的身边,她的面色肃然,根本看不出喜怒。 只是隐隐颤抖的手,透露出了她激动的内心。 祭台上的怀音突然睁开了眼睛,低低地叫了一声,长期缺水的缘故,让她的嗓子几乎喑哑。 旁边念咒的修真者也在这时,站到了祭台上怀音的头那一侧。 缓缓掏出了一把尖利的匕首。 玄吟看到这幕猛地握紧了拳头,死死盯着祭台。 伽御辛生怕他又开口阻止,于是轻轻叫了一声,“龙尊,莫误了大事!” 因为这句话,玄吟紧绷的身子,终于艰难地松弛了下来。 只是双眼依旧死死瞪着那修者。 约莫七寸的匕首,寒光毕现,晃得人有些眼花。 怀音看着近在咫尺的锋刃,心中竟然生不出什么害怕的情绪,只是有些难以置信和茫然。 自己竟这么轻易便要死了?? 第269章 玉簪。 她的人生好短,却又似乎很长。 明明比别人多活了一世,将前世欺辱折磨过她的那对男女都杀死了。 本以为此生会平安顺遂,再不会有什么磨难。 却偏偏遇上了这一劫。 她的父母。 这样对她来说近似陌生的存在,前世根本未曾出现过。 而她的今生,便要死在这个所谓父亲的手上。 莫非自己的重生,是扰乱了这个世界本来应该前进的轨迹,破坏了造物既定的命运吗? 怀音说不清心中到底有没有恨。 她唯一放不下的,便是自己的师父,君故。 甚至她还忍不住想问玄吟一句,君故到底在哪里。 寒光映入眼帘的时候,怀音知道自己再也没有了机会。 她快死了。 希望他们来生,还会有相见的机会。 她的到来改变了一切。 若她消失了,怀音不知道一切会不会回到既定的轨迹上继续发展,但她希望会。 自己的重生,带给君故的,似乎是从高高的神座上跌落。 那个无所不能的神只,头一次有了软肋。 如果早知道会如此,她其实宁愿自己根本没有重来的机会。 只是如今似乎没什么选择的机会了。 希望在自己离开以后,她的师父,能以更好的姿态生活。 这是怀音闭上眼之前最后的愿望。 在那把匕首快要落下的时候,玄吟紧紧掐住了自己的手心,脸上的表情几乎变得有些狰狞。 带着酒气的呼吸大口大口喷出。 伽御辛坐在旁边,一直观察着龙尊的一举一动,直到发现他没有任何阻止的倾向。 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然而匕首还没落下,便被迎面而来的玉簪击落了。 那簪子极快极利。 从半空中飞来,甚至没有划破空气发出太尖锐的声音。 一只碧绿的看似普通的玉簪,竟轻松便挡住了削铁如泥的匕首。 这让在场众人都有些惊诧,不由愣住了。 祭台上也压根没人能想到,居然有人胆大如斯,当着龙尊的面,破坏这场献祭。 伽御辛当然也没想到。 当她看到那只簪子的时候,整个人却忍不住发起抖来。 无甚原因,只是认出了那物件原本的主人。 不只是她一个人,玄吟当然也认出来了,他最心爱那个女人的发簪。 他怎么可能忘记? “阿澜!你在哪里?” 玄吟突然站直了身子,语声凄厉又深情。 怀音一身冷汗,她几乎以为自己会死在那一柄利刃下。 本来她觉得,自己对死亡并没有什么畏惧。 可当那柄匕首真正横于她脖颈面前,冰凉的刃尖触及她的皮肤。 怀音才终于感受到了胆寒的滋味。 原来死过一次的人,并不会变得更加坚强,而是会更胆怯。 比如怀音自己。 方才脑海中一瞬间浮现的,都是对于人间种种不舍的情绪。 对师父、对儿子、对天外天的师兄弟妹、长老 那些或是严厉又或是温柔的脸,几乎在怀音的心中过了个遍。 远处慢慢步入了一个年轻的婢女。 在一众警惕的侍卫中,她显得格外淡然,如古井翻不起一丝波浪。 伽御辛看着这个人,眸子不由一缩。 这便是之前跟她呛声的那个婢女,仗着玄吟的吩咐对自己颇为阴阳怪气。 半点看不见尊重。 而且最诡异的是,这女子竟与星澜身边的侍女同名,唤作素问。 伽御辛本想早早除掉她,可在她增派侍卫的时候,这女人却凭空消失了,仿佛蒸发了一般。 如今在她即将除掉怀音的时候,这女的却又出来捣乱。 “来人,将其拿下!” 魔女的声音有些尖锐,她并不想玄吟和这女人多说些什么。 她直觉这个素问肯定跟星澜脱不了关系。 连那贱人贴身的发簪都拿出来了,那必定是从前那个素问、星澜座下的侍女无疑。 此时绝不能让她和玄吟说上话。 不然自己苦心多年经营的一切,怕是会就此毁掉。 素问的手轻轻一招,便将那落在地上的簪子召回了自己的手里。 一众侍卫适时蜂拥而上,然而还没来得及动手,便被玄吟一把掀退。 这位龙尊的身上,带着熊熊的怒火,“本尊还没开口,是是哪个想死的先动的手?” 伽御辛就那么坐在玄吟的身边,此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她最爱的这个男人,竟半点脸面都不给她留。 好歹她陪伴了他这么多年。 在他的眼里,却连星澜留下的一件物什、一个丫鬟都比不上。 他在众人面前,狠狠反驳了她的决定,便如同重重在她脸上扇了一耳光。 今后在这雪山上,还有谁会听从她的吩咐? 玄吟制住了暴动的众人,根本没心情理会一旁的落寞的伽御辛,而是站起身跨下了高座。 慢慢走向那祭台上的女人。 一张完全陌生的脸,玄吟明明不曾见过。 在这个女人的身上,他甚至嗅不到一丝熟悉的味道。 但这也不妨碍,他阻止众人攻击这女人,延缓祭祀的进行。 只因着女人拿出了星澜的发簪。 那原本就是星澜的本命法器。 这世间除了她根本没有第二个人可以使用。 玄吟很清楚这一点,哪怕是星澜将一身修为传给旁人,旁人也无法施用。 这可是主人死去,便会自行毁损的灵物。 眼前的人,明明陌生的很,却又有些熟悉。 玄吟不敢相信,可是感觉却告诉他没错,面前这个的确便是他朝思暮想的人。 玄吟此生最遗憾的事情,大概是在星澜陨落的时候,他甚至来不及看上她最后一眼。 他迫切地想知道星澜到底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会被世人遗忘。 明明她是被天道眷顾、那样高高在上神女,若是愿意回头的话也尚有余地。 为什么天道不容于她? 再大的错误和罪孽,最终都用性命偿还了,为什么天道还要抹去她所有的存在。 让她连享受世人膜拜和供奉的权利都失去。 于六界八荒彻底消失,再不留一丝痕迹。 除了他们这样,窥探了一些天地法则的人能够记住她的名字。 只是这段记忆,却也在慢慢消失。 渐渐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连玄吟都开始逐渐忘记了她的模样。 记忆宛如流沙般从指缝间滑落。? 第270章 错认。 玄吟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 所以在伽御辛提出了献祭怀音的办法时,鬼使神差地不曾拒绝。 至于最后会造成怎样的后果,他甚至不曾细想过。 女人慢慢走到了祭台上,挥退了禁锢怀音的那些修者,解开了她身上的束缚。 扶着怀音慢慢站起来。 被这个女人温柔地对待时,怀音有些奇异的感觉。 她愣愣看着面前的女人,忽然觉得若是母亲两个字有形象的话。 在她幼时的想象里,便应该是像这个女人一样。 然而女人并没有看她一眼。 只是扶住她站稳之后,便移开了目光,仿佛只是对着一个普通的需要援手的人罢了。 这让怀音心中诡异的感觉淡了几分。 “多谢您的援助,不过我今天怕是逃不了了,您还是赶紧离开,莫要惹不必要的麻烦。” 怀音站在女人的身边,有些劝慰道。 在玄吟和伽御辛的地盘上,她又怎么可能真的逃得了? 即使是她全盛时期,都得掂量掂量,何况如今她修为尽失,沦为一个普通人。 还是不要连累别人的好。 虽然不知道女人为什么来此救她,但怀音并不希望其他人因为自己而遭受无妄之灾。 那女人慢慢垂了眸子,手中的簪子被她握得紧了紧。 “废话什么,好好运气调息,多集聚些力气,我可不想背着你逃。” 女人的话让怀音一梗,最终无言,听话地盘膝而坐,开始疗伤。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两人便当这雪山是自家后院般,好生休息疗养起来。 甚至女人还挥出一道修为,灌入了怀音的身体里,帮她破除了玄吟留下来的禁制。 而被人打断了祭祀,在众人看来本该暴跳如雷的龙尊,此时却意外安静。 他就那样静静站在原地。 看着祭台上面的女人,还有他的女儿。 连那个女人大胆地忽视了他的话,他也并没有愤怒地责罚。 只是痴痴地看着。 伽御辛的心里本就在打鼓,此时却怒不可遏起来。 她朝着玄吟的目光看去,正好对上了素问那张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脸。 这样一张引不起男人欲望的脸。 玄吟为什么会一直看着她? 自己明明比她美艳很多,为什么玄吟的目光不会那样停留在自己身上? “阿澜。” 玄吟的声音极轻,像是怕惊扰什么一样,小心翼翼。 周围的人茫然又无措,根本不知道这位高高在上的龙尊大人,到底在叫谁。 伽御辛却是当即愣住了,一张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得雪白。 他在叫谁? 星澜又在哪? 巨大的恐慌感弥漫在魔女的心头,她再次打量起不远处的素问。 明明就是一张极尽普通的脸。 她当然记得星澜。 那个天之骄子般的神女,容颜绝色,这世间根本无人能跟她比拟。 即使是身为情敌和对手的伽御辛,也没办法不承认她的美貌。 可如今面前的女人,普通极了,哪怕是与任何一个修真对比也显得黯然失色。 圆圆的脸,除了能被称为灵动,根本没有任何优点。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玄吟却失魂落魄地迎了上去,唤她星澜。 伽御辛哑然很久,始终没办法将这张脸和记忆中的那张脸对应,于是她只能侥幸的想。 是玄吟认错了! 时隔数千年,再深的记忆都被时光磨平了。 就好像她的女儿苏婠婠,才死了没多久,她几乎都不记得那孩子长什么样子。 或许玄吟只看见了那一柄碧绿的玉簪,知道那是星澜的东西,便将施展的人当成了星澜。 伽御辛如是安慰着自己。 星澜已经死了,根本不可能重新活过来。 倒也不是她真的认为星澜绝顶貌美,旁人不可替代。 而是星澜绝不能活着。 不然她当初蛊惑怂恿那贱人去死的一切,不都暴露在了眼光下吗? 若是玄吟知道这一切,还会愿意跟她在一起,还会相信她吗? 伽御辛心中的恐慌不断弥漫,她死死盯着不远处的女人,心中默默告诉自己。 那明明是素问。 只是星澜的婢女罢了,是玄吟认错了人。 所谓那样爱入骨髓的人,居然也能认错,还将一个卑劣的婢女认作高高在上的神女。 若是星澜知道的话,也不知道她会是个什么心情。 这样看来,那贱人在玄吟心中的地位也不见得有多高! 毕竟,连人都能认错。 伽御辛如是想着,唇角勾出了一抹诡异的弧度。 她倒是没想过,自己似乎一直在自欺欺人。 因为害怕。 所以下意识便想找一个借口,能让自己不那么害怕的借口。 皮囊只是身外之物罢了。 对于修真者而言更是不值得在乎,可惜伽御辛修炼了这么多年,却始终未曾参破这道理。 真真有些可悲! 女人从一出现,便显得有些过于淡定。 除了面前的怀音,她似乎什么也不在乎,甚至玄吟宛如喃喃自语般呼唤她的名字。 她也好像根本未曾听见。 又或者,根本不愿意搭理。 前尘种种,过眼云烟,不必在乎的人和事只会徒增自己的烦恼。 勘破凡俗的人会如此想,劫后余生的大抵也会如此想。 玄吟一直站在原地。 这位六界中的至尊,此时好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慌张地站在原地,等待着一个惩罚。 伽御辛则依旧坐在那高高的座位上。 仰着头,有些轻蔑的模样。 不知道是对谁。 怀音睁开眼睛的时候,总算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她当然知道方才在她调息的时候,女人帮她解除了身上的封印和禁制。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能恢复如此迅速。 此番一醒来,连忙冲着女人一拱手,“多谢前辈搭救。” 女人淡淡瞟了她一眼,并未作声。 此时玄吟往前走了一步,语声中竟似哀求,“阿澜,你看看我。” 阿澜? 怀音猛地一个激灵,转头看向星澜,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 玄吟口中的阿澜,除了她的娘亲外,根本不作其他人想。 来救自己的人,便是自己的娘亲吗? 可她不是明明早就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连多余的痕迹都未曾留下。 第271章 假冒。 怀音对星澜的了解实在太少了。 绝大多数还是从君故口中听到的,其余人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存在。 她当然也未曾见过星澜的真实模样。 被天道抛弃的神女,连一张画像都不曾留下。 但如今玄吟站在她的面前,指着这个救了她的女子,说这便是星澜,是她的娘亲。 身为她的便宜父亲,和娘亲最亲密的存在。 照道理来讲她本应该相信玄吟的话。 可女人的表现实在太淡定了,无论看着自己,还是看着玄吟,都过于平淡。 完全不像是面对亲生骨肉和曾经夫君的态度。 怀音有些犹疑。 特别是,玄吟身上还传来了有些浓烈的酒味。 她这便宜父亲,大概喝醉了? 认错了人。 怀音的想法,与伽御辛不谋而合。 不过后者是不愿意承认,前者则是觉得有些荒谬。 君故曾经说过,星澜跳下了落日崖。 旁人或许不知道那是个怎样的地方,但怀音却很清楚,那是地狱的入口。 万千恶鬼藏身的地方。 天地之间至晦至暗的存在。 凡是进入那地方的,无论人、神、妖魔,任何有生命的灵,都会永远沉沦长眠。 哪怕所谓神女,也没有重来的机会。 怀音痴痴地看着旁边的女人,她依旧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只是因为玄吟方才的话,心中忍不住荡起一丝涟漪。 虽然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也并未存有什么期待,但对星澜,怀音却一直有些好奇。 那样强大的存在。 为了自己几乎对抗了整个世界的娘亲。 究竟是什么样子? 身边的女人看着十分普通,并没有过人的样貌。 甚至普通得和人间山村、那些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农女没什么两样。 完全不像是个修真者。 可她的眼神,又是那样的空旷和悠远。 怀音看了半晌,发现竟然和师父曾经的眼神一模一样。 一瞬间,她开始有些相信玄吟的判断。 打量的目光也落在了女人的身上。 玄吟未曾得到回答,有些踉跄地往前走了两步,几乎落下泪来。 “阿澜,我错了,你别不理我。” 或许是注意到了怀音的目光,女人看向她,有些淡淡地开口问道,“好些了吗?” 竟是全然忽略了面前的玄吟。 甚至从头到尾龙尊跟她讲什么话,她都视而不见。 怀音慢慢摇了摇头,“我没事。” 其他人可没怀音这么淡定。 他们在雪山别苑呆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看见龙尊低三下四跟别人说话。 要知道连魔女大人都没有此殊荣。 上一个被龙尊这么小心对待的,还是怀音。 可哪怕是怀音,龙尊发怒起来也会毫不犹豫将人捆上祭台。 可见这位主骨子里是个冷血的。 可就是这么个冷血绝情的,在一个毫不起眼的女人面前,竟留下了眼泪。 倒是稀奇的很。 怀音当然有些错愕,不过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总觉得玄吟眼中的晶莹颇像是鳄鱼的眼泪。 她对玄吟所有的感情,在这个便宜父亲纵容伽御辛将他捆上祭台时,便消磨殆尽了。 其实说白了,也没什么感情。 从一开始怀音便很清楚。 玄吟只是拿她当做星澜娘亲的替代品。 为了复活星澜,他可以毫不犹豫牺牲自己。 哪怕是身为他的女儿,但在玄吟的眼里,自己大概与个万物工具也没什么两样。 于是在玄吟靠近的时候,她一把拉住了女人的手,有些诚恳地开口道,“我们走!” 无论她是不是星澜,怀音都不想她再被玄吟打扰。 若女人不是星澜,等玄吟反应过来暴怒,指不定会对女人做出什么恶劣的事情。 若女人是星澜,是自己那个可怜的母亲。 好不容易从落日崖逃生回来,她可不希望娘亲再和玄吟那家伙搅合在一起。 和魔女有过瓜葛的那男人,又怎么配得上她娘亲? 女人被怀音拉住手愣了片刻,随即温和地点点头,“好。” 这样的态度,让怀音格外满足,好像被宠溺了一眼。 虽说以前师父也是顺着、纵容着她,但这种感觉,却明显和之前完全不一样。 眼见着两人要离开,坐在高高座上的伽御辛终于按捺不住了。 她铺垫了这么久,费了这么多功夫和心血,怎么可能放任怀音白白离开? 而且面前的那女人,一看便和星澜有所瓜葛。 不趁机斩草除根,今后必会成为她的心腹大患。 如是想着,伽御辛终于第一次没有顾忌玄吟的感受,对着自己的属下吩咐。 “将人给我拦下来!” 伽御辛的手下全是她亲手培养的,近似死士的存在。 一群修为不凡且绝对忠于她的女修,将怀音和星澜团团围了起来。 周围一众人都有些诧异,那几个台上祭祀的修者更是面面相觑。 他们只是接了个任务,想赚些丹药和灵石,怎地便遇到这样的事情,可真让人懊恼。 玄吟见状猛地回头,怒气冲冲瞪向伽御辛,“你在干什么?给我住手!” 从前在他面前,伽御辛总是唯唯诺诺的,根本没有自己的脾气。 让玄吟几乎生出了种错觉。 自己是无所不能的,至少这个女人绝对的相信、盲从自己。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今天却在自己面前,召唤出了数十近卫。 要就地斩杀自己的爱人、自己的孩子。 玄吟怎么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大声呵斥着伽御辛,可伽御辛却只是把玩着自己的指甲。 “龙尊认错了人,我是来帮你的,只有杀掉这假冒神女的贱人,才能让你清醒!” 凉凉的一句话,却让玄吟有些讶然。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之前还对她恭敬有加的女人呢,突然便生出了反骨。 往后退了两步,玄吟又感受到了一阵眩晕。 好不容易缓住了身子,便看到一群身着紫衣的女人逼近了怀音和星澜。 这两个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怎么能被旁人伤害? 玄吟涨红了一张脸,冲着自己的属下怒喝,“都是死人吗?怎么不知道阻拦他们。” 可他的属下听到这话,却依旧眼神空洞。 就好像真的死人一般。 第272章 厮杀。 当龙尊终于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的时候,才发现所有忠于他的近卫,都被人控制。 失去了自我的意识。 他的近卫,自然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根本不会轻易被人控制,除非这个人,他们根本没生出戒备和反抗的心思。 这个人,除了伽御辛,根本不作他想。 这段时间,他给了伽御辛足够的殊荣,甚至让她有能调动自己近卫的权利。 于是在今天,伽御辛便趁他不备,控制了所有人。 狠狠在他脸上扇了一耳光。 玄吟以为自己是聪明和孤傲的,可他却被一个女人欺骗了。 怒火止不住涌上了心头。 龙尊一步步朝着高座上走去,他想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可他只来得及走上台阶,甚至没能靠近伽御辛坐着的那张桌案时,便脚下一软。 几乎跌落台阶。 堂堂龙尊,何曾如此狼狈? 伽御辛就那么淡淡看着他,眼睛里的爱意似乎消失了。 取而代之是淡淡的讥讽。 “怎么,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龙尊?上古神龙?” 伽御辛冷眼看着玄吟,从前她有多爱这个男人,如今便有多失望和难过。 她所有的爱慕,今生一辈子的青春,全都辜负在了玄吟身上。 可这男人,居然从未爱过她。 这便让她自己成为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本来这场祭祀,是为了除掉怀音,也能向她证明。 她和玄吟是能够在一起的。 只要这些绊脚石都被踢掉了。 可当另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出现,只是拿着星澜的簪子,便又将这个男人搞得疯魔。 伽御辛轻轻笑了,只是那笑容诡异地扯开,让人无端觉得可怖。 玄吟一次又一次的欺辱和伤害她。 不过是仗着自己的喜欢罢了。 那她如今便收回给与他的一切,包括这具身体。 她曾经有多努力一点点将他残破的魂灵修补好,为他寻找合适满意的身体。 如今便将这男人毁得有多彻底。 她要让他知道,终其一生,他只能和她在一起。 只有自己,才是无条件,绝对爱着玄吟的那个人,不伦他变成什么模样。 玄吟看着自己一点点瘫软在地上,几乎变成一滩烂泥。 他从没见过自己这么恶心的模样。 更加也没想过,自己会被伽御辛变成这个模样。 伽御辛有多喜欢他,没人比玄吟更清楚。 不过曾经的他,是天之骄子,高高在上的远古巨龙,喜欢他、靠近他的女子不计其数。 玄吟便不觉得伽御辛是多特殊的。 如今的他,才发现这个女人偏执起来是多么的可怕。 比如她能面不改色,表面做出柔情,却背地里设计自己。 将自己慢慢变成这样丑陋可怕的样子。 竟上了一个女子的当。 若此时还能发出声音,玄吟几乎想哈哈大笑,嘲笑自己的无能和无为。 高台之下。 他的女儿、他的妻,正在被一群魔族的死士围殴,而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生平第一次,玄吟生出了些后悔和懊恼。 他为什么会跟伽御辛纠缠不清呢? 最开始似乎只是醉了酒。 后来星澜死了,他便无所顾忌,甚至被囚禁冰湖底的时候,利用伽御辛逃离。 哪怕他从未爱过这个女人。 玄吟死死瞪大了眼睛,看着祭台之下,目光深深落在星澜的身上。 嘴角有些牵强地扯出一抹苦笑。 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怀音倒是没想到事情发展竟然如此迅速,伽御辛竟会趁机对玄吟出手。 倒不是对那便宜父亲有什么怜悯。 怀音一早便知道伽御辛是个诡计多端,且阴险狠辣的女人,而自己的父亲,是只蠢龙。 那样没脑子的生物,决计斗不过有心眼的魔女。 曾经的怀音,当然也试图在玄吟面前揭开伽御辛的那些面纱。 可玄吟却不相信。 或许是男人的那些可悲的自信,让他坚信,伽御辛不会背叛他。 如今总算是尝到苦头了。 一时间,怀音都不知道自己是感叹居多,还是幸灾乐祸居多。 怀音抬头朝着玄吟看去,自然来不及注意身后逼近的两个紫衣死士。 那两个女人高高挥起了刀,刀锋燃烧着蓝色的光芒,下一秒便要砍向怀音的脖子。 刀身上叠加的是极为阴狠的咒术。 若是被砍伤,那可真是要受到好一番折磨。 可那刀还没来得及触及到怀音,下一秒,便被冲上前的圆脸女人一脚踢飞。 “再分心,便没命了!” 女人的厉声呵斥让怀音回过了神来,同时有些汗颜。 现在她们的状况可比玄吟还要糟。 再怎么说,那变态的魔女是绝对爱着便宜父亲的,即使暂时伤害了他。 也绝不会要了玄吟的命。 可对自己却不一样了。 如今还加上了旁边这个不知道是不是星澜的女子。 魔女大概是在真的想要了他们的命。 若换了自己修为未受损的时候,或许在自保之余,还有余力。 可现在自己自身难保,若是还想些乱七八糟的,说不得会连累旁边的人。 一时间怀音也警惕起来,认真地对付起身边的死士,不敢再有半点分心。 旁边的女人看她这副模样,才松了一口气。 两个人从一开始与死士斗法,到只凭借刀剑互砍,体力在不断损耗。 可周围的人却似乎并没有减少。 这些年来,伽御辛花费了大价钱和心血,培养了这批忠心耿耿的家伙。 为的,便是这么一日。 死士在一个个折损,魔女心疼得几乎滴血。 可看到怀音和女人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她又感觉到阵阵快意。 她们很快便要支持不住了。 等把这两个贱人抓起来,她一定要慢慢折磨她们,一点点拆了她们的骨头。 让她们的血流干了再死! 伽御辛的眼里闪过了一抹阴狠的光芒。 而此时的怀音,已经有些力不从心地喘起了粗气。 围殴的死士怎么杀也杀不完,如同过境的蝗虫一般,令人厌恶的很。 她握着刀的手都忍不住微微发抖。 更可怕的是,她似乎没有力气反抗了。 被囚禁了这么久,她的身体本就虚软又无力,能拼力厮杀这么久,全凭一口气吊着。? 第273章 归来。 圆脸女人站在一旁,半个身子挡在怀音的面前。 她当然能看出怀音流露出的虚弱,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手下果断地斩杀着那群死士。 同时分心庇护。 因为照顾着身边拖后腿的人,她的身上被划拉了不少口子。 泛着蓝色火焰的刀锋,每在身上划上一道扣子,便会被幽冥烈焰趁机入体。 尝到难以忍受的痛苦和折磨。 但即使如此,那圆脸的女人也没有发出半声痛呼。 她的脸上甚至一丝表情都没有。 怀音愣愣看着女人那张染了鲜血的侧脸,虽然那张脸冷漠异常,她却觉得前所未有的温暖。 娘亲两个字,距离她来讲,本来似乎很遥远。 可当这个女人贴近她,用身体保护着她的时候,怀音又觉得。 若她是星澜,似乎也是件不那么坏的事情。 虽然修真界并不是多么在乎出生的地方,但因为自幼无父无母,怀音总听过一些嘲讽的话。 她当然也曾想过,自己的父母会是什么样子。 玄吟的出现,打破了他曾经的幻象。 即使玄吟对她似乎百依百顺,但那些都是有条件的。 建立在她是星澜替代品的条件上。 可是面前的这个女人护着她,却是毫无条件的。 而她感受到这女人温热的鲜血和体温时,似乎也会感受到某种温柔。 她从未触及过的,关于母亲的温柔。 “你给我打起精神来,不逃出这里,我们便只能一起死了。” 女人的声音冰冷,突然地开口倏忽打破了怀音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该死,她到底是为什么会觉得这女人温柔的? 明明看起来凶巴巴的嘛! 怀音撇了撇嘴,移开了目光,努力地反击着身边的死士。 却没发现女人的目光,一直流转在她身上。 伽御辛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再也坐不住了,这些死士都是费了大价钱培养出来的。 经不起这么牺牲了。 而且经过这一场车轮战,相比这两个贱人也没什么力气了。 自己亲自出手,也算能了却多年夙愿。 让怀音死在自己手上。 当然还有这冒出来碍事的贱人。 她同样也要死! 魔女目露凶光,从高高的桌案上一跃而下,飞掠到了两人面前,毫不留情便是一爪。 十指纤纤,黑色的指甲就有半个指节那么长,尖锐而锋利,宛如某种凶器。 怀音堪堪避过,那女人的指甲又至面前。 旁边的死士还在围堵着,前又有追兵突袭,似乎再没有逃离的办法。 就在此处,旁边的圆脸女人又再一次扑到了怀音的面前。 她用自己并不宽阔的后背,挡住了伽御辛纤长的指甲,那锋利一下子划破了皮肉和肌肤。 喷溅出了一片嫣红的血液。 怀音反应过来的时候,女人的脸已经贴近了她的脖子,呼吸微微有些急促。 她慌张地转过身,正好看见伽御辛的那只手,死死插在女人的背上。 满是鲜血。 圆脸女人很温柔地看了怀音一眼,随即将她高高托起。 怀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便被那一掌的威力送出了很远。 伽御辛皱起了眉,暗道不好。 她试图松手去追,可圆脸的女人却哪那么容易让她逃走。 趁着她的指甲还嵌在自己的伤口中,只微微用力,便将人禁锢在自己身边。 若非如此,她又怎么可能助怀音逃离呢? 这些个死士根本不足为惧。 真正让人头疼的,是坐在那高高座位上的伽御辛。 这也是女人为什么一直不曾将怀音送走。 在没有制住那女人之前,她将怀音送得再远,最终都会被再次抓捕回来。 伽御辛既出手了,她便再无顾忌。 如今她多拖延一会儿,怀音便能走得更远。 伽御辛的手被面前这个不起眼的女人死死摁住,根本动弹不得分毫。 这时她才发现,这贱人似乎一直在隐藏自己的实力,让她错过,让她心急地出手。 最终让怀音找到逃命的机会! 该死。 竟在她手上钻了空子。 她堂堂魔女,还从未吃过这样大的亏。 “你到底是谁?” 伽御辛几乎咬牙切齿,“若只是星澜身边的侍女,绝没有这等本事,你不是素问!” 这一刻,伽御辛终于确定。 自己之前认定的事情,似乎猜错了。 面前的女人,并不只是能够拿出和使用星澜的玉簪,她似乎与星澜有着同样的实力。 莫非,她真的是星澜? 可,怎么可能 她明明亲眼看着她跳下了落日崖,那个恶鬼横行的地方。 那个女人,怎么可能活下来!? 可若非是星澜,又怎么可能拦得住自己。 还会这么护着怀音? 没有理由,星澜明明被自己骗到了落日崖,丢下了年幼的孩子,放弃了她的生命。 那样的场景,每每能让伽御辛于午夜梦回之中笑醒。 可是今天她才发现。 自己才是个笑话。 圆脸的女人贴近了伽御辛,凑到了她的面前,脸上的一抹血痕让她杀意腾腾。 “我是谁,你应该很清楚才对,又或者,你不愿意见到我。” 那熟悉的语声,终于让伽御辛剧震。 “不,你不是她,你怎么可能是她?我明明害死了她,她死了,不会再回来了!” 被刺激到的魔女接近疯狂,她看着面前的女人,疯狂摇起头。 从前她在星澜面前,根本没有抬起头的勇气。 因为玄吟的心中只有那个贱人。 好不容易她死了,那个充满耀眼光辉的神女,被世人永远遗忘了。 她以为自己有了机会。 可星澜却阴魂不散。 她又回来了! 这个认知,几乎让伽御辛崩溃。 而躺在地上的玄吟,因为这一句话,几乎目眦欲裂。 他才知道,自己受到了伽御辛的欺骗。 方才那一句话里,伽御辛竟亲口承认,她害死了星澜。 他的阿澜,到底是怎么死去的? 玄吟想掐住伽御辛的脖子,追问出一个结果,可他现在,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比废人还不如。 星澜高高抬起了头,虽然面容与从前完全不同,可她依旧高傲。 看着伽御辛的目光也是那样淡淡的。 带着一丝不屑。 第274章 伏龙。 她当然有资格不屑。 曾经尊贵的神女,天道既定的传承。 只是,这个轻蔑的眼神终于让伽御辛陷入了疯狂。 女人伸出了尖锐的指甲,相互摩擦着,发出了一声刺耳又锐利的刺挠声。 她想狠狠抓破面前女人的心肝。 无论她是谁,今日都是她的死期! 就在这时,银色的巨龙倏忽从天而降,带着剧烈的咆哮声。 几乎响彻天地。 原本趴在地上的玄吟,听见这声,浑身忍不住巨震,有些艰难地抬起了头。 那是他的女儿,从天空飞落的、那只漂亮的银龙。 伸展开身子几乎铺天盖地。 那巨龙身上的鳞片泛着一层莹亮的光,近了细看,才看见那是一团团银白色的火焰。 这是龙族终于能自我化形的标志。 如今的怀音,已经突破了自我完成了成长。 她再不会因为任何意外,便不受控制地化为龙形。 能够成功自我控制,这便是身为一个龙族,得到晋升的标志。 玄吟看着眼前的一幕,露出了有些欣慰的笑容。 他的脸紧紧贴在地上,眼底却浮出了极浅极淡的光。 那是他的女儿。 是他的骄傲。 那样美丽高贵的银色巨龙,注定会比他得到更多的成长。 终究会超越他! 而星澜同样也看到了这一幕。 她有片刻的愣神。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原来她的女儿,已经成长得这么厉害了。 她似乎错过了女儿的很多年。 身为人母,她似乎未能尽到身为娘亲的责任。 这样的认知,让星澜有些迷茫、又悲哀。 伽御辛插在星澜胸膛的那只手,在打算搅动掏出女人的心脏时,被怀音闹出的动静打断了。 那条从天而降的巨龙,连魔女都忍不住动容。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怀音的龙形,但每见一次,她都会被这华丽的场景震撼。 忍不住露出一丝羡慕的目光。 她时常会想,若是怀音是她的女儿,是她和玄吟的女儿。 很多事情,譬如她和玄吟之间,便不会那么坎坷。 有这么个优秀的、能够继承自己衣钵的女儿,玄吟是不是便会对她另眼相看。 虽然近乎不可能,但伽御辛仍旧存着一丝幻想。 明明她和玄吟之间也曾有一个女儿,但她似乎全然忘记了苏婠婠的存在。 也轻易地忽略了,苏婠婠的死,本就是她一手造成的。 倘若她是怀音的母亲,那怀音的结局,大抵和苏婠婠也没什么两样。 银色的龙首从空中俯冲,倏忽而现,在众人的面前,根须分明、纤毫毕现,端的是鲜活模样。 让伽御辛失神地忘记了攻击。 而就在这时,那银龙尾巴狠狠一甩,便将魔女卷得高高飞起,砸在地上。 之后顺势将星澜卷入了自己的身躯中,向天空飞去。 星澜见状微微皱起了眉头,语气中带着几分埋怨,“都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伽御辛如今修成真魔身,在她面前,哪里是那么容易逃掉的。” 虽是抱怨,却带着浓浓的叹息和担忧。 她一早便该死了。 如今多活了这么些年,早便活够了。 只是她的女儿小阿音,又怎么能死在这样的地方呢? 她在落日崖的山崖下苟延残喘了许多年,修为耗损得实在太多。 虽能暂时跟伽御辛拼个不分上下,可到底是勉力支撑,很快便支持不住了。 皆是怀音又该怎么办呢? 化为银龙的怀音,并没有回答自家娘亲的话。 她只是用自己不太宽阔的背脊,托起了星澜,朝着那片蔚蓝色的天空飞去,希望能逃出生天。 伽御辛并没有追逐。 她冷冷看着半空的一人一龙,缓缓伸出了一只手,食指与小指轻竖。 嘴里吟唱着有些古老的咒语。 身为魔女,她当然有些不为人所知的本事。 怀音还没来得及飞出雪山别苑的天空,便被一整张火红的大网罩在身上。 那火焰顺面弥漫,燃烧遍了银龙的全身。 原本威风凛凛的巨龙,发出了有些痛苦的哀鸣。 整张火红色的大网,将天空密密麻麻盖了起来,罩在了别苑的四周屋顶上。 菱形的方格子上燃烧着灼热的火光,看起来十分渗人。 银龙从半空中坠落下来。 重重砸在了祭台上,将那片玉石阶梯砸得断裂。 祭台上的人纷纷惊呼着闪避开,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星澜攀住了自家女儿的脊骨,担忧地查看起怀音的伤势,背上一整片都被网格划破了。 烙下了无数菱形的、支离破碎的鳞片,和翻开皮肉的沾血伤口。 龙头努力向上抬,却不知道是因为太过疼痛,还是失去力气而慢慢垂下。 在别苑被囚禁的时间太久,伽御辛虽然好生养着她,却同样在给她服一些药物。 让她始终没办法动弹,终日躺着,修为受限。 如今化龙之后,也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 故而飞跃出别苑的时候,大意之下,被那些机关暗算,受了重伤。 但即使不从天空逃离,面对那些不要命的紫衣死士,和虎视眈眈的伽御辛。 她们也根本没有胜算。 似乎这本就是一场必死的局。 怀音趴在地上,鲜红的血从她的背上缓缓流下,沁入了玉石的肌底纹理之中。 仿佛一幅古画,描绘出了诡异的纹路。 硕大的龙头转了转,有些愣愣地看向星澜。 良久,那银龙的嘴巴才微微张了张,微不可闻地问道,“娘亲?” 或许是因为母女连心。 星澜看着怀音的嘴巴动了动,最终红了眼眶,轻轻点了点头。 将那颗硕大的龙头搂在怀里。 漆黑如黑曜石、足足有婴儿拳头那么大的龙眼缓缓闭上了。 一阵耀眼的白色光华流转。 原本的龙形,又化为了一身玄衫的昳丽少女。 黑色如海藻般的长发散在地上,满身浴血,像极了一具残破的娃娃。 玄吟依旧无力地瘫在地上,他看见了这一幕,有些懊恼地闭上了双眼。 那天空中的大网原是他们一族的伏龙锁,从前涌来教训族中不听话的小辈,凡为龙身,决计挣脱不了。 曾几何时,伽御辛向他索要,他便给了。 第275章 除魔。 殊不知会给自己的女儿,带来这样大的灾难! 玄吟后悔莫及。 伽御辛微微喘着粗气,为了施展出这伏龙锁,也耗费了她不少的灵力。 要知道原本这锁,可是用来对付玄吟的。 怀音区区一条小龙,便逼得她用上这东西,可真是大材小用了。 只是能缚住这一条银龙,却也值了。 伽御辛还有很多的报复未曾施展。 怀音这丫头既命恁的大,便好好活着来成为她实验的工具。 从婠婠死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再继续自己那些,缝合龙族与修者的实验。 龙族本是这世上最强盛的种族。 在玄吟之前,伽御辛甚至不曾见过旁的巨龙。 然而对玄吟,她又下不去手。 怀音便正巧撞了上来。 一念及此,伽御辛几乎乐得张大了嘴巴。 她暗暗责怪自己,怎的没早些想起来,利用怀音来做些实验。 削她的骨和肉,来喂养生灵 砍掉她的四肢,为普通的修真者安置上 或者让她生育奇奇怪怪的兽类的幼崽 将这曾经神尊的夫人,变为一个野兽的培养皿。 这样的事情,但凡想想,便让人热血沸腾呢! 伽御辛红着一双眼,却不是因为哭泣过,而是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 她想到了比死亡更能折磨人的办法。 魔女的唇角微微勾起,星澜只看了她一眼,便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她几乎能猜到伽御辛那些恶心的念头。 身为神只,大概总有些勘破人心的能力。 一切的想法,在她面前都无所遁形。 伽御辛是个疯子。 从前星澜便清楚得很,不过一直懒得计较。 哪怕她将自己诓骗得跌落落日崖。 星澜也没想过真的要报复伽御辛什么。 一则是因为觉得不必,二则是打心底生出的一丝怜悯。 伽御辛喜欢玄吟。 这是过了很多年后,星澜才想明白的一件事情。 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云华舫大小姐。 娇滴滴的、却只敢远远跟着她和玄吟。 甚至都不敢上前一步。 彼时她和玄吟情投意合,自然便忽略了一旁偷窥的伽御辛。 如今回忆起伽御辛当时种种,结合她因爱痴狂,做出那些天怒人怨的行为。 星澜不由自主便觉得悲哀。 倒也不是这位曾经的神女大人圣母心泛滥,而是她天生便容易感同身受。 即使不是伽御辛。 是这普天之下的一只猫,或一只狗,星澜同样会觉得悲哀。 这是神女曾受到的教育所致。 可这所有的怜悯,在看到伽御辛对她女儿释放出的那些恶意后,尽数化为了虚无。 或许正如凡间一句古话有云,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星澜并不介意受到怎样的对待。 若只有她自己,她甚至会想方设法化解伽御辛的怨恨,帮她放下屠刀。 可若要伤害她的孩子,却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星澜缓缓站起了身子。 她的眼神紧紧盯着伽御辛,这是头一次,如此郑重的模样。 身为母亲保护孩子的本能。 伽御辛同样死死瞪着星澜,眼前的这个女人,曾让她畏惧又害怕。 可如今却不一样了! 伽御辛不住地对着自己做出心理建设。 星澜已经接近油尽灯枯,她根本没有力气反抗自己。 她的女儿,最终会活生生被自己折磨致死,而她,要让这个母亲亲眼看着。 咬紧了要管,魔女目露凶光,狠狠朝着星澜攻了过去。 周围的紫衣死士面面相觑了一眼,纷纷扑上去助阵。 她们才不会管什么以多欺少。 身为奴才,哪有看着自己的主子上前拼杀,而不出手的道理? 何况她们若是真的不出手,等容后伽御辛清算起来,还不知道要怎么折磨她们。 今天死的人已经太多了。 她们自然不像成为其中的一员。 生命是那样美好,即使是跌落污浊泥坑的地底,她们也想奋力活下去。 星澜挡在怀音的面前。 她的动作几乎比闪电还要快,可围殴的修者实在太多,且不畏死。 被她的术法逼退不过片刻,一众人又疯狂围了上来。 如搏命般。 即使是神女,面对这样的状况,也支撑得很艰难。 随着时间的流逝,星澜的身上已经添了无数伤口,几乎成了个血人。 伽御辛得意洋洋地站着。 直到此时,她才终于有了自信。 原来神女并不是不可战胜的。 她曾经那样畏惧的星澜,在众人的围殴下,似乎和普通人并没两样。 她会流血,也会受伤。 自己从前真的是高估她了。 神只? 呵,不过如此罢了! 可伽御辛到底忽略了,这只是最孱弱的神的力量。 若换了星澜巅峰的时期,这些紫衣死士,可能连摸到她的机会都没有。 便被斩杀殆尽。 高高在上的神女,怎能容他人亵渎? 可惜的是,如今的星澜,跟落日崖下的厉鬼厮杀了千年,伤重未愈。 就连这具躯体,都是她最忠心耿耿的小侍女,选择自尽留给她的。 星澜本来的身体,尽数被鬼魅啃噬。 而即使是这样的星澜,也将伽御辛培养的死士几乎杀了个干净。 偏生伽御辛还恍若未觉,志得意满地勾起了唇,以为自己胜券在握。 “一个早该死去的人罢了,你凭什么跟我斗?” 星澜从未想过跟伽御辛争些什么。 玄吟也罢,于她而言,并不是非要不可。 何况从知道玄吟跟她有过那些旖旎后,星澜便彻底失望了。 这次回来,她甚至没看那地上的男人一眼。 然而不愿意去争斗,却并不代表她会害怕伽御辛这样的人。 满身浴血、手染脏污,被六界八荒都摒弃的魔。 有什么资格在她面前嚣张? 别忘了,她曾经到底是神只,除魔卫道是毕生宿命。 星澜的眸子陡然间变得晶亮,露出了一抹不可思议的光芒。 连伽御辛看到她这个模样,也忍不住生出畏惧。 神只之光,本该如此。 她要以最后残存的修为和灵力、甚至灵魂为代价。 要将这一片杀戮的魔甚至这一片土地灼烧。 这从灵魂中燃烧出的神只之火,世间绝没有什么可以抵挡!? 第276章 觊觎。 伽御辛有些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她怎么也没能料到,星澜的拼死挣扎,竟然如此决绝。 明明能侥幸活下来的人,大多会变得贪生怕死。 莫说星澜是从那凄厉的地狱中爬出来的。 她本该贪婪地好好活下去。 可她竟然反抗自己,甚至搏命施展出这种法术,以灵魂燃烧的代价对付自己。 即使是心中惊骇万分,伽御辛也没忘了闪躲。 她凭空往后掠行数千米,还嫌不够。 甚至根本不管那些还留在原地的、她的那些死士们。 笑话! 这神只之怒,说是伏尸百万也不为过。 她自己逃命都来不及。 又怎么可能顾忌得了其他人? 只是临走前,她也没忘记抓起地上瘫软成一团的玄吟。 伽御辛时真的狠绝。 但对玄吟,却真是倾尽所有的维护。 星澜目眦欲裂,原本干涸的眼角似有血泪流出。 她死死瞪着逃离的伽御辛,正打算追击上去,带着那女人一同踏入地狱。 便在此时,雪白的流光倾泻,从祭台上方的法阵溢出,照耀在台上所有人身上。 一个纯白的人影踏云而来,眉目淡然,如同误入的仙人。 星澜看到那人的来临,倏忽松了一口气。 而来人也适时握住了她的手,注入了一道灵力,阻止了她自残的行为。 星澜这才有机会缓缓抬头,看向了面前的人,可这一看之下便不由愣住了。 “阿故,你怎会变成这个样子?” 青丝如瀑,寸寸化为雪白。 明明正值青壮年的神只,却变成这油尽灯枯的模样。 君故未曾开口,只是目光慢慢落到了,那白玉祭台上躺着的少女身上。 星澜看见这一幕,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问出口。 一瞬间,她竟有些心虚。 为自己曾经做过那些离谱的事情。 君故和怀音大婚的消息传遍九州,星澜当然也曾耳闻。 但她更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君故是多冷情的一个人,没有人比星澜更清楚。 她这个师弟,明明灵根为火,却是个比万年寒冰还要冰冷的存在。 个性又高傲的很。 星澜当初也正是利用这一点,用望月红线将自己的女儿和君故捆绑在一起。 一开始的目的很简单,只是想拜托师弟照顾小阿音。 可又怕师弟那样冷情的人不会同意,这才存了心思设计。 如今细想,自己当初的行为属实有些过分。 说是断了君故的姻缘也不为过。 故而她那宝贝女儿即使嫁给了君故,星澜也不敢开口质问些什么。 甚至不敢开口提及。 只因本就是自己促成的。 只偷摸觑着,想看清楚君故到底为什么会娶阿音。 若说真的是受望月红线控制,那星澜只会觉得惋惜又懊恼。 但看君故的模样,倒像是颇为担心自家女儿。 星澜的一颗心却仍旧没有放下。 无他,只因为君故那满头的白发。 星澜便是神只,她当然知道,神只有在即将陨灭的时候,才会变得如此憔悴。 但君故明明正值盛年,又如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变成这般模样,自己的女儿又该怎么办? 星澜咬紧了唇,只觉苦恼又忧愁。 君故从无边炎狱中脱身后,便径直循着怀音的气息来到了此处。 不料却撞见了星澜。 曾经被天地所弃的师姐竟然没有死。 这让君故有些讶然,但也并没过多寒暄些什么。 他本就是感情淡漠的人,于任何人都一样,只是怀音是个例外罢了。 可也就这么一个例外。 毕竟他对自己的生死,其实也并不那么在意。 在师姐面前,君故已经尽量克制对于阿音的思念。 或许是到底觉得星澜是怀音的母亲,自己对别人女儿那样觊觎不太好。 可当看见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少女时,君故心疼极了。 下一刻便忍不住走上前去,将那丫头抱了起来。 星澜: 身为母亲,看见女儿被旁的男人抱起来,似乎本该阻止。 但星澜张了张口,又惭愧地觉得自己似乎没机会开口。 君故照顾了她的女儿这么多年,将一个团子养成个大姑娘,甚至比她还要称职。 而且两人还成亲了。 因为自己当年那一个荒唐的举措。 星澜实在无法开口斥责,只能低头假装眼不见心不烦。 周围的一众死士还在虎视眈眈,似乎打算动手。 君故扫了一眼,眸子里泛起了一丝阴郁,“若不想死,都给我滚开。” 星澜听见这句话忍不住看了君故一眼。 或许是时隔多年,她竟有些不认识自己这师弟了。 从前的君故,可从来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君故虽然冷漠,却是温和的。 这样暴戾的模样,甚至让星澜有一瞬间的慌张。 连君故周身散发出的那股气势,都有些咄咄逼人的味道。 “阿故?” 星澜有些喃喃地开口唤道。 君故的身子有瞬间僵硬,却还是背对着星澜站着,审视着眼前的死士。 或许是摄于这位神尊的威严,一众死士到底退步了。 君故抱着怀音大步离去,而星澜紧随其后。 一众紫衣死士眼睁睁看着两人离去,最终面面相觑,做鸟兽散。 伽御辛离开了,当然意味着没有人能够控制他们,这是最好逃离的机会。 向往自由的人们,当然要趁机离开。 君故抱着怀音,轻车熟路般从雪山别院离开了。 星澜跟在他身后。 想问些什么,却始终没想好如何开口。 良久,等到几人终于找到一处落脚的破落院子。 君故才将怀中的小姑娘放了下来,安置在唯一的一张床榻上。 又取水湿了绢布,细细擦拭着怀音脸上干涸的血迹。 星澜守在一遍,有些愣愣地看着师弟的动作。 不知怎的,她竟莫名从中看到了几丝柔情。 “师弟,你老实告诉我,你跟阿音是不是因为望月红线结合的?” 良久,星澜终于没忍住,有些直白地开口询问。 她性格本就是如此。 最不擅长的便是拐弯抹角。 君故的目光终于从怀音脸上移开,有些淡淡看向星澜。 “师姐,当初我和阿音的红线是你绑的,即使发生了什么,你也不该质问我。” 第277章 认亲。 这样的话,自然让星澜无法反驳,可却由心底生出一种恐慌和迷茫。 难道真的是因为她离开得实在太久? 她的师弟君故,怎的变成了如此咄咄逼人的模样? 看着星澜陷入沉默,君故的眸子里闪过几分焦躁,他不想这样。 可如今的他,几乎无法控制暴虐的情绪。 从吸收了那些该死的幽冥鬼火之后。 他便似乎沦为了黑暗的努力,哪怕尽力克制,偶尔也会压抑不住内心的躁动。 仿佛有种未知的黑暗力量,在渴求着占据他的身体。 这具残破不堪的身体。 君故陷入了沉默中,他一点点擦去了怀音脸上的血污,小丫头还在沉睡。 也不知道她醒了之后,能不能面对自己的这副模样。 从无边炎狱逃离之后,君故便再没办法将自己头发的颜色变回去。 只能保持这样令人窒息的模样。 暮霭之人,死气沉沉。 君故的眼睛眨也不眨看向怀音,星澜的目光同时也不住流转在自己女儿身上。 无论如何,他们如今都有一个共同担忧的人。 怀音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她是一只顽皮的小银龙。 而她的娘亲,是这世上最美丽的神女。 她陪着她成长。 她的每一日都过得很幸福。 梦醒之后,眼角是湿漉漉的痕迹。 君故是第一个发现小丫头不对劲的,额头上的温度终于褪去的时候,已是满脸泪水。 怀音还在迷糊的时候,便听到了耳边有些着急的呼唤。 “阿音,怎么了?” 那样熟悉的声音,几乎让怀音忍不住落下泪来。 有些没骨头地顺势窝进了温暖的怀抱,怀音贴着君故的胸膛,有些小声地开口,“师父。” 随着这声呼唤,泪水也止不住地滑落,浸湿了君故的一片衣襟。 温热的泪水浸透了肌肤,让君故忍不住一颤。 这是他的小徒儿、他的妻、他一生中的挚爱,无法割舍的存在。 慢慢将女孩拥进了怀里,君故闭上了眼,长舒了一口气。 仿佛连心中的那些躁动,都在此时被抹平。 这世间能操控他所有情绪的,只有怀音一人。 怀音抽抽搭搭地哭泣了很久,直到睁开眼看见了君故胸前垂落的一缕发。 原本所有撒娇的念头,都在一刹那消失无踪。 她几乎是从男人的胸口弹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怀音的语声中近乎带着些颤抖,“师父,你的头发……”怎么白了? 余下的话,甚至根本没敢问出口。 君故只是静静看着她,伸手抹去了她腮边滑落的眼泪。 一瞬间,怀音心里那些原本恍惚的念头,终于得到了证实。 难怪师父的修为衰退了那么多。 竟会被曾经的手下败将抓住囚禁。 还有之前跟自己说过那些似是而非的话语,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的日子所剩无几。 或许连之前的那一场争吵,都是为了逼迫自己离开。 只因去不想让自己面对失去他的痛楚。 “怎么会这样呢?” 怀音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滑落,她的脑子里有些乱糟糟的。 君故叹了一口气,他摸了摸少女的头,温和地安慰道,“别哭了,我如今不是还好好的。” “莫非是嫌我太丑?” “……不是。” 怀音抽了抽鼻子,有些倔强的反驳。 虽然发丝全白,但君故还是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几乎让人神魂颠倒。 怀音当然不只是看中那张脸。 即使师父不是如今这模样,她也不会弃他而去。 只是委屈又哀伤,两人明明没有分开多久,君故便成了这样。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怀音又是愧疚又是心疼,若自己当初不跟君故闹别扭,或许便不会招致今日的结局。 或许是看出了怀音的愧疚,君故适时揉乱了她的发。 “别撒娇了,你娘亲还在。” 怀音一愣,这才错愕地抹去了自己满脸的泪水,看见了角落里有些目瞪口呆的星澜。 星澜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那个生人勿近的小师弟,在怀音面前,竟如此温和。 若说之前还怀疑两人的结合不顺遂。 如今倒放宽了一颗心。 对于在女儿手上绑上望月红线这件事,星澜无疑是后悔的。 在落日崖崖底的时候,她时常会担忧,自己的女儿如何了? 君故又待她如何? 她不顾一切系下的那根红线究竟会对两个人造成怎样的影响? 如今看到君故的态度,无论是因为什么,似乎最后的结果都还不错。 怀音平平安安地长大了! 只是对于君故,星澜生出的愧疚感便越发浓烈。 那明明是她的小师弟,却一直百般照顾她这个师姐。 甚至临到头还被自己阴了一把。 星澜自觉有几分愧疚。 当然也没好意思打断君故照顾自己的女儿,于是躲在了角落里。 这才导致怀音醒来之后根本未曾注意到她。 一头栽进了君故的怀里哭诉。 而星澜则被迫观看到了女儿和师弟卿卿我我的画面。 呃…… 说实话俊男美女还颇为养眼,若是忽略君故那头雪白的头发。 明明促成了一段良好姻缘。 师弟成了自己的女婿。 多年担忧的事情并未发生,星澜还没来得及欢喜,便又为君故的状况发起了愁。 “娘……你是我娘亲吗?” 怀音的注意力显然被君故转移了,她看着星澜,有些小心翼翼地发问。 星澜的眼眶有些酸涩,一时间也顾不得其他。 只点了点头,“对不起,阿音,我是娘亲!” 怀音刚刚才擦干的眼泪倏忽便掉了下来,她并不想这么脆弱的哭泣。 但眼睛似乎根本不愿意听她的话。 这一天之内,大喜大悲。 她见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不只是自己的夫君和师父,还有自己的娘亲。 怀音其实想象过,她的娘亲,应该是个怎样的人。 堂堂神女,应该是孤高冷傲,长得很美很美。 如今的星澜却完全与她想象中的不一样,普通而平凡。 脸甚至有一些圆。 带着些莫名地乡土气息。 但怀音依旧在看见她的第一眼便喜欢上了她。 她的娘亲。 曾拼死将她生下来的那个人。 为了保护她不惜牺牲生命的那个人。 第278章 工具。 即使是星澜,在与女儿相认的时候,也几乎忍不住落泪。 这是她十月怀胎。 从还在腹中的时候,便满怀期待的珍宝。 她错失了女儿成长的无数时光。 如今终于能够补偿。 君故看着面前母女俩相拥的画面,目光依旧淡淡的。 从离开无边炎狱后,他便越发淡漠,连情绪都更少得可怜。 只有面对怀音的时候,会勉强露出一个笑。 只是连那笑容,都有些僵硬。 哪怕是对这具残破的身体,他也慢慢失去了自己的控制权。 是夜,一望无际的星空。 君故慢慢抬起头,看着有些斑驳的月色。 在无边炎狱的那些日子,他从没有机会这样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感受自由。 更没机会见到他的阿音。 如今阿音还在房中,他却忍不住躲了出来,只让星澜陪着她。 得让人家母女独处些时间。 君故如是想着,藏起了自己的胆怯。 生平头一次,他有些害怕,不敢面对。 他还没想好,怎么跟阿音解释,关于他即将要死去这件事情。 说来荒唐的很,一个正常人,一生哪里会有机会,向别人解释自己的死亡? 他本该安静地死去,避开所有人。 让怀音渐渐忘记他的存在,一个人幸福而安宁地生活下去。 或许若干年后,她还会找到另一个相知相伴的人。 但这一切的想法,终究成空。 君故摩挲着自己的手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下一刻,他的目光便锐利地扫向了虚虚掩起的门。 星澜也适时推门走了出来,看见坐在门口的师弟,她有片刻的怔愣。 继而便竖起手指嘘了一声,“她睡着了。” 这个她是谁,两人心照不宣。 明明曾是亲密无间的师姐和师弟,但因为某件事,让两个人的相处一度尴尬。 星澜虽然感觉愧疚,但也有些犹疑。 为了自己的女儿,她到底想跟君故谈上一谈。 至于君故,倒并没有拒绝,他的人生所剩无几。 师姐既然回来了,或许是一件幸事,怀音能够多得到一人的庇护。 两人离房间远了些,默契地不去打扰怀音休息。 “师弟,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星澜忍不住先开口,问出了心底的疑问。 她这个师弟,是千百万年来天资最高的神只,修为能力尽在自己之上。 若不是祖神的偏爱,自己是决计成不了神女的。 而会被君故远远甩在身后。 那样强悍的一个人,有什么能让他变得如此虚弱? 对于星澜的问题,君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他的人生太漫长,久到他已经活得有些腻味了。 本以为一生也就那样了,但怀音的出现改变了他,让他学会了如何去爱一个人。 爱情? 这样荒唐的字眼。 若换了从前,君故绝不相信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但事实就是如此,有些事情,注定了无法逃脱。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从前这样的句子,君故只以为是人间诗文里的伤春悲秋,直到自己体会方知。 眼见着君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拒绝回答自己的问题。 星澜到底怒了。 她从前也是骄傲的,小师弟性格温吞,自然总也被她欺压。 时隔这么多年,再次相见,君故却变成了个寡言沉默的闷葫芦。 星澜左思右想也想不通,到底是为什么。 若是其他人倒也罢了,吃了那么多闭门羹,她也不愿意再管。 可君故是她的小师弟。 更是她女儿的夫君! 若是怀音不爱他倒也罢了。 可女儿看到君故时的那份欢喜,连星澜这个局外人也能看出来。 这样的情况,让她如何能不管? 偏偏君故又犯了倔,死活不肯开口。 星澜皱紧了眉头,不由分说便握住了君故的一只手。 谁知这一触碰,却让她当即瞪大了眼睛。 君故感知到不妙推开她的时候,星澜已经看到了很多,她本不该看到的事情。 身为神女,天生便有着某些不为人所知的能力。 星澜本不愿去窥伺自己师弟的内心。 但因为这闷葫芦根本不会说实话,所以她只能出手。 回忆起刚才看见的那一幕幕,星澜忍不住遍体生寒,半晌没能回过神。 她看到了她的女儿。 不是如今鲜活自在的阿音。 而是一具残破的白骨。 被人卸得七零八落,不难看出死时的凄惨。 星澜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却又觉得难以置信。 根本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询问。 君故的目光却陡转严厉,“你还想知道些什么?” 语声虽然听起来温和,却淡漠得不见一丝情感,甚至有些冷酷。 星澜是他的师姐,本该是他一生中最尊敬的那个人。 可如今的君故无法控制自己的尖锐,也分不出其他多余的情绪照顾别人。 努力维持着清醒和平静,不被身体中的鬼火控制,已是他能够做到的极限。 星澜愣愣地看着君故,良久,才哑然道,“对不起,阿故,我知道你还在怪我。” 说这句话的时候,星澜只觉得胸口堵的很。 她这一生,几乎没犯过错。 身为神女,她从未辜负过祖神的嘱托,尽心尽力地守护了自己所有的子民。 哪怕最后选择了背叛,她也从未伤害过他们。 她这一声唯一亏欠的人,大概只有君故。 她的小师弟。 一个可怜的,被她当成了工具,抚育自己女儿长大成人的工具。 星澜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卑劣。 也难怪君故对她的态度会越发恶劣。 这倒真是星澜想多了,对于她将阿音交托给自己的这件事。 君故从未憎恨过。 甚至无比庆幸,在他的一生中,有过阿音的存在。 两人各怀心思,谁都没有再开口。 只是星澜的情绪更加复杂,有懊恼,更有痛苦。 从君故那短短片刻的记忆里,她已经推测出了太多的事情。 甚至用不着君故再多说些什么。 神只的所有记忆,都是既定发生过的事情。 所有虚假的幻象,都不能留下半分存在的痕迹。 可以证明的是,君故的那一段记忆,便一定是事实。 在某一段不知名的时间里,她的女儿死去了。 第279章 萧条。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间,又是因为什么。 但星澜唯一能确定的,是怀音在君故的记忆里死去了。 可如今她的女儿,明明还鲜活地站在面前。 还拥有了能够化为龙形的能力。 神只的记忆绝不会有错,而眼前的真实也绝不会是一场虚幻。 星澜身为神女,自然也得知某些秘法。 关于如何重塑整个世界的秘法。 但那都是从祖神的传承中得来的,祖神之所以提及那些秘法,只不过是在警示。 告诫她身为神只,必须顺应万物的发展规律。 绝不能因为自己的身份便为所欲为。 神只有改变这世间规则的能力,但若是任性改变了世事走向。 那必然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君故的记忆,和他逐渐兵临崩溃的神力,都让星澜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可她又不敢相信。 若是真的,那自己造下的罪孽便大了。 不仅让师弟白白帮她养了孩子,还让师弟为了救她的女儿去死。 星澜低着头,有些垂头丧气的模样。 君故看了她一眼,突然轻声开口,“别告诉她。” 同样身为神只,君故很清楚自己师姐的能力。 方才那一瞬间,她相比已经从自己的身上明白了很多的事情。 但那些过往都是他无法述之于口的。 他不想让他的阿音再回忆起那些不愉快。 更加不想让她知道自己付出了什么。 他心甘情愿,并不是为了得到她的感激,或是别的什么。 前世种种,似水过无痕。 过去的事情,便合该让它烟消云散,不留一丝痕迹。 星澜对上他的眼睛,本来想拒绝。 君故付出的这些,本该让女儿知道才对,她从来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她的女儿,自然也不是。 但君故的眼神很冷静,如一潭死水一样。 他就只那样淡淡看着星澜,便最终逼得神女改变了主意。 星澜当然不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人。 但对上君故的时候,她总是莫名愧疚,对于君故的要求,也更难以拒绝。 何况君故的所作所为,都是让女儿不那么愧疚。 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勇气承受别人的付出。 怀音本就难过于君故的离开。 若是告诉她,这一切,都是为了救她,君故是为了换回她放弃自己的性命。 变成今天这副模样。 她的女儿,还不知道要怎样懊恼和悲伤。 心里的天平左右摇摆,星澜最终选择了自己的女儿。 这当然也是君故的愿望。 星澜最终沉默了,君故却知道她最后的决定,有些满意地笑了。 这还是这么久以来,他头一次露出了一个有些真诚的笑容。 “欢迎回来,师姐。” 男人的语声清冷,明明听不出什么欢喜的意味,却让星澜无端酸涩了鼻子。 她的师弟不如当初那样稚嫩和骄傲,某些方面却又似乎从未变过。 怀音再醒过来的时候,君故已经坐到了她的床榻前。 或许是因为失血过多,此时的女孩儿,虚弱得连从床上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只能紧紧握住了君故的手。 但即使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只手也只松松抓住了男人的一根指头。 “不要再离开了。” 怀音哑着嗓子,有些委屈地开口。 她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背上的伤口流了好多血。 这样严重的伤势,在过去怀音千百年的人生中,从未经历过。 哪怕是曾经的天劫,都有君故挡在她的面前。 在师父面前,她似乎永远是个无忧无虑,没长大的小姑娘。 无论犯了什么错,做了什么事情,都会得到庇护。 所以见到君故的那一刹那,她下意识便撒娇。 只是看到君故的那一头白发,便察觉到了自己的过分。 师父都变成了这副模样,自己竟没先关心和询问,凡倒是提出了要求。 属实被宠坏了。 “对不起,师父。” 怀音的眸子垂了垂,有些懊恼。 而君故却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阿音乖。” 像小时候每每犯了错时,他的安抚。 之后的日子里,怀音很快养好了伤,终于能从床榻上爬起来。 站起身子的时候,怀音几乎觉得踩在脚下的地面都有些飘忽,这段日子她当真与病榻有缘。 在雪山别苑的时候,便因为伽御辛的算计,在床上躺了月余。 如今化龙又被那伏龙锁重创。 还不知道要养多久。 不过幸好,师父回来了,无论是她还是其他人,都似乎有了对抗一切的勇气。 他们回到天外天的时候。 青逾惨白着一张脸,明明颤颤巍巍,却还是坚持着站起来对着君故磕了个头。 “师尊,我没有违背对您的嘱托,直到最后一刻,天外天也绝不会投降。” 在玄吟的打击下,曾经的第一仙门萧条得不成样子。 即使玄吟被伽御辛控制了,但魔女也没放弃击溃这一批仙门弟子。 所幸,在他们即将无法抵抗的时候。 君故终于归来了。 只是他来时的模样,却让所有人心中都有些胆寒。 堂堂神只,竟顶着满头白发。 青逾的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出口,深深叩拜。 天外天其余众人当然也随他拜了下去,只是心中如何想,却不得而知。 君故归来之后,天外天的所有便有似乎恢复了正常。 就连伽御辛的魔兵,也似乎再难接近。 众人这才发现,除了怀音,君故还带来了一个年轻的女子。 虽然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她施用的阵法十分特殊,即使是那些战无不克的魔兵。 也根本没办法闯入。 至于这女人的身份,所有人心中都有猜测,却无人能够真的猜出。 青逾也终于能有机会好好休息。 他的脸上满是疲惫。 这段时间,他强撑着孱弱的躯体,还要抵御外敌,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若不是霜寒时时在一旁扶助,他怕是早就撑不下去了。 就连霜寒,也在最近因为要修筑天外天边缘的外墙,而失去了音讯。 生死不知。 他们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却最终等回了君故。 有师尊在的地方一切自然都会迎刃而解。 君故就好像天外天的某种精神领袖,只有有他存在,天外天的所有人便不会倒下。 第280章 宁静。 君故接手天外天对抗魔族后,底下的弟子们也知道神尊回来的消息。 个个如同打了鸡血一般。 至于伽御辛所统帅的魔兵,在主人的不闻不顾下几乎分崩离析。 很快便节节败退。 等到终于攻破那队魔兵的时候,伽御辛却早带着玄吟逃之夭夭,不见了踪影。 只余下一些魔兵苟延残喘。 星澜带人杀进去时,终于将之前被关押起来的天外天弟子救了出来。 这些人受了不少折磨,身上脸上伤痕累累,只是眼神一如既往的坚定,看到星澜的他们本来有些犹疑。 不知道又是什么人攻进来了。 直到星澜说出了来意,并带来了令牌。 众人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跟着星澜离开了,回到了久违的天外天上。 重回故乡,所有人的情绪都有些激动。 怀音看着归来的师兄弟妹,有些欣慰地叹了口气。 只是心中依旧止不住有些忧虑。 霜寒依旧不见踪影。 哪怕几乎将雪山别苑翻了过来,也没找到伽御辛到底将人藏在哪里。 霜寒是修筑天外天边防城墙的时候消失不见的。 除了魔兵,没人能在那地方掳人。 伽御辛仓皇逃窜,连自己的亲眷都没有带走,又为什么要带走霜寒呢? 莫非是想拿霜寒作为人质? 怀音的心中担忧不已,但去看望青逾的时候,却只字未提,她并不希望大师兄担心。 青逾重伤未愈,如今正该好好休养。 她不想让他操心其余的事。 刺玫一直陪在青逾的身边,哪怕是怀音到来的时候,也寸步不离。 怀音看了她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青逾却先一步开口,“师妹,还未给你介绍,刺玫以后便是我的妻子了。” 这句话如一记重磅炸弹,惊得怀音半天没能合拢下巴。 她的师兄有多骄傲,旁人不清楚,怀音可是比谁都了解的。 从前青逾便老是抱怨,女人真是这世界上最麻烦的生物,若不是怀音是师妹,他都会离这唯一的女人远远的。 天外天的掌门人,心中只有修为二字,没有女人!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今天却牵紧了一个女子的手,对着怀音珍而重之。 “这是我的妻子!” 怀音愣了片刻,连忙开口附和道,“那真是恭喜,刺玫以后,便是我的嫂子。” 虽然对这仓促的决定有些错愕,但怀音依旧尊重青逾的决定。 她这个师兄,一向是个有主见的。 既选择跟刺玫在一起,那便是心中想明白了,而不只是单纯为了负责。 刺玫本就和师兄有一段过往,如今重聚,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怀音的心中自然只有祝福。 刺玫看了怀音半天,确定面前的女人眼神中没有其他意思,这才放下心来。 或许是感受到了刺玫的不安,青逾拍了拍她的手。 前者转过头去,正好对上了一双温润的眸子。 天外天的掌门人丰神俊朗,虽说前些日子修为几乎散尽,如今倒也养回了不少,恢复了之前的容貌。 这一个笑容,煞是好看。 怀音看着眼前情意绵绵的两人,连忙起身告辞,免得再打扰。 青逾还在病榻上,刺玫起身将人送了出去。 临别时,她深深地看了怀音一眼,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怀音茫然地看着刺玫,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那人已经拱手做了一个请字。 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怀音: 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个未来嫂子对自己有些恶意。 明明刺玫从前跟自己相处得还不错,怎地许久不见,便多了些生疏? 怀着满腹的疑问和一丝郁闷,怀音回到了垂云峰上。 君故正坐在榻上看书。 雪白的长发垂下来,流泻在桌面上,若是忽略那颜色,堪称惊艳的美。 怀音凑了上去,一瞬间,满腹的郁闷化为了忧伤。 君故不愿意开口,她便没问过他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只是每每看着,都心疼不已。 不知道他们相伴的时光还有多少。 伽御辛虽然带走玄吟,雪山别苑也已经被他们的势力占据,魔兵大多被剿灭。 但怀音总觉得,这像是暴风雪前的宁静。 带着让人有些恐惧的未知。 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但似乎注定了波澜再起。 怀音默默走上前,缩到了君故的怀里。 原本正在看书的神只被她打断了,只能无奈地将人搂起来,头慢慢放在了怀音的发顶。 语声温柔。 “怎么了?” 明明是无比清冷的声音,温柔起来却让人十分着迷。 怀音摇了摇头,不想开口。 她有些贪恋地汲取着君故怀抱中的温度。 君故也不说话,便那样静静抱着自己的妻子。 偌大的宫殿,便只余一对相拥的恋人。 而在掌门人的房间,却没那么平静了,看看冷着脸的刺玫,青逾无奈极了。 “那都是从前的事情了,何况我师妹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何苦如此?” 刺玫咬着唇,有些赌气。 从她赶走怀音后,青逾便是这么个态度,这让她更生气了。 明明自己才是他的妻子,他应该多考虑自己的情绪,怎么能为了怀音冷落她呢? “有些时候正是因为不知道,才会肆无忌惮的犯错。” 刺玫对上了青逾的目光,“若不是为了她,当初你会离开我吗?” “你可知道这么多年,我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女人的话,到底让青逾陷入了沉默。 那个失去的孩子,刺玫失去的前半生,都是他造下的孽,根本没办法反驳。 但这些又跟阿音有什么关系呢? 明明是自己痴心妄想。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连辩驳的余地都没有。 看着青逾陷入了沉默,刺玫也有些后悔。 她本不想说那些事,她当然也知道那种种都是青逾的心结,他半生都在后悔。 险死还生后,刺玫本打算和青逾好好生活,再不要提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可青逾不愿跟她一起离开。 他依旧做起了他的天外天掌门,刺玫知道他不是舍不掉权利,而是不放心师门。 所以她陪着他一起等。 第281章 消弭。 刺玫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一个妻子应该做的事情。 可这时怀音同样也回来了。 面对怀音,刺玫的感情很复杂。 她知道或许一切的事情根本怪不到那女人的头上,但她就是忍不住内心的妒忌。 没有一个女人能笑着面对夫君曾经的心上人。 刺玫当然也不能。 即使怀音救过她的性命,将她从地下那个深渊拉了出来。 这也不能改变,青逾曾为了她抛弃自己。 这是青逾的决定。 跟怀音并没什么关系。 可若是没有怀音呢? 头一次生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刺玫有些心虚和惊恐。 她当然知道怀音在青逾心目中的地位,正因为知道所以羡慕,由生嫉妒。 若是青逾知道自己这些想法,定会愤怒和不齿。 刺玫心中忍不住苦笑。 可她却不想隐藏。 他们已经成亲了,青逾的妻子本应该只有她一个人。 可怀音却恰好在此时回来了,神尊也刚巧似乎命悬一线,不日便会陨落。 那之后呢? 会由谁来照顾怀音? 刺玫只要想想,便觉得有些头皮发麻,她自是无法接受青逾继续留在怀音的身边。 他们师兄妹,那么多年,那么深的感情。 自己不过是个外人。 当年都无法插足,现在更是不可能再怀音手里讨到什么便宜。 若是青逾想继续照顾他,自己怕是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刺玫苦笑,只觉得自己很是悲哀。 看着女人垂头丧气的模样,青逾又心软了,或许是因为曾经犯下的错。 面对刺玫时,他总是无比耐心。 “你根本不必再担心什么,怀音只是我的师妹,也永远只是师妹。” “只有你,才是我今生唯一的妻子。” 青逾很少说情话,说出这话的时候,磕磕绊绊半天才说完,还有些羞涩地红了脸。 刺玫听见这话,愣了片刻。 她当然知道青逾表面玩世不恭,其实最是个古板腼腆的人。 要他说句软话,怕是比要了他的命还难。 不想却能对自己说出这番话。 刺玫的心霎时便软成一片,握住了青逾的手,而男人同样用力地回握。 一场争论,消弭于无形。 虽然刺玫的心中还有芥蒂,但怀音到底居住在垂云峰上,和他们的交集并不多。 今日也是难得下山,只为来关心青逾的伤势。 在男人的软语安慰下,刺玫总算是舒了一口气。 她自是知道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了,可怀音就好像她心里的一根刺。 从孩子离开之后,便更加成为无法愈合的伤口。 所以一看见青逾与怀音有片刻的接近,便会觉得不安和害怕。 她怕青逾再一次丢下她。 无人知道,在刺玫强硬的外表下,终究是脆弱和柔软的。 而青逾看着怀中的女子,眉头有些微微皱紧。 他怎么也没想到,妻子对于阿音的意见竟然那样大。 明明是自己的过错,却造成了两个人的矛盾,这让青逾愧疚极了。 却又知道绝不能多说什么。 不然只会造成更深的误会和不满。 幸亏阿音并没有发现什么,不然青逾会羞愧得恨不得钻到地底。 他心里很清楚,阿音只将他当做师兄。 最亲最近的亲人。 却绝没有男女之情。 阿音唯一能爱上的,只有师尊一人,而那两人,才是世间顶顶绝配的。 自己的那些心思,说到底才是侮辱了他们多年的师兄妹的情义。 一瞬间。青逾竟有些害怕。 他从前那些旖旎的心思,竟生怕暴露展现在怀音面前。 若是暴露了,怀音尴尬自不必说,他怕是也没脸,再以她的师兄自居。 青逾叹了一口气,将刺玫拥进了怀里。 历经那一场劫难后,他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或许他从前对怀音的确有过某种感情。 但一切终究已成过往。 他该担负起曾经的责任。 不,不只是责任。 从刺玫愿意留下来陪着她,耗尽修为愿意陪他牺牲的那一刻。 青逾便知道自己动心了。 对面前这个敏感可怜的女子。 被自己几乎辜负了一声的女子。 不是因为怜悯,或者单纯弥补之前犯下的错,而是他真正愿意和这个女人在一起。 矢志不渝。 这本就是他们在云荷台参拜天地的时候,许下的誓言啊! 怀音睡了一觉后,便美滋滋地从君故的怀中醒来。 男人侧坐在软榻上,一只手臂枕着她,也不知道维持这模样维持了多久。 依旧的淡然和面无表情。 只是面对她时,会微微勾起唇角,扬出一抹弧度。 怀音眨了眨眼,她觉得自己像极了沉迷美色的登徒子,却始终移不开目光。 “看够了没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男人的声音轻轻响起。 怀音干脆托起了下巴,理直气壮看他,“当然没有,我师父这么好看,看看怎么够?” 君故: 小丫头出去一趟,倒变得有些伶牙俐齿了。 怀音坐着比他矮上许多,从君故的角度看去,正好能看见她衣襟里那雪白的一片。 刚刚睡醒嫣然的面颊。 连那唇瓣,都泛着浅浅嫩嫩的红。 君故下意识移开了目光,低低道,“小家伙回来了,你不想她吗?” 此话一出,让怀音愣了片刻。 她这才想起来,她将自己的儿子遗忘太久了,当即便一蹦三尺高,跳出了男人的怀抱。 君故看着她这副模样,莫名有些遗憾。 但怀音急不可耐,于是君故只能随她换了身衣服,便推开门去找小包子了。 小包子当然也上了天外天,在怀音还没醒的时候,被九尾驮着归来的。 在山下便被青逾他们围观了好久,天外天的长老弟子们几乎人人抱了个遍。 小家伙也不哭,见一个人便咯吱咯吱的笑。 很是讨人喜欢。 一上山还被兴致勃勃地星澜抱了回去。 怀音赶到的时候,那小家伙正缩在星澜的怀里,咿咿呀呀说着什么。 凑近了细听,语声已经很清晰了,咿咿呀呀能听见娘娘两个字。 “什么娘娘,那是你娘亲。” 星澜笑着打趣。 小包子的眼睛眨了又眨,却还是学不会,张大了嘴巴,吐词不清地叫着,“娘,娘。” 一边叫着一边朝门口的怀音伸出了双臂。 第282章 宴会。 星澜见他这副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轻轻拍了拍小家伙的屁股。 抱怨道,“可真是个没良心的,我抱了你这么久,你娘亲一来便不要我了。” 说归这么说,星澜还是不舍地伸出手将小家伙递了出去。 搂住了怀音的脖子,小家伙这才回过头,冲着星澜讨好地笑了笑。 张开嘴正好露出了粉嫩的牙床,和两颗洁白的小牙。 倒是个会讨好人的。 和他父亲完全不一样。 怀音也不知道为什么,小包子生来脾气便格外好。 完全没遗传师父的冰冷和自己的倔强。 小家伙和谁都能处好关系。 当然前提是对他好的人。 也亏得这家伙是个眼尖的,不像个傻子一样,对谁都是毫无防备。 之前在青丘的时候,有只狐狸掳走了小包子,还被这家伙狠狠教训了一顿。 年纪还这么小,便是个鬼灵精。 怀音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叹。 趴在怀音的胸口,小家伙便安静下来,有些贪恋地蹭了蹭,像是在寻找某种熟悉的味道。 这时候白虎甩了甩尾巴,小心翼翼走了过来,绕着怀音的脚走了两圈。 像是邀功般。 “主人~” 怀音淡淡扫了它一眼,眼神淡淡的,却让那猫儿般大的家伙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回来的很快嘛。” 主人的声音轻轻的,却颇有些阴阳怪气的味道。 怀音生气的时候,便总是这副样子。 白虎见多了,便也识趣地缩起脖子,圆溜溜的眼睛眨了又眨。 过了片刻又凑到了怀音身边,讨好地蹭了蹭。 星澜看见这一幕,倒有些诧异。 她那神兽白虎,从前可是个极高贵骄傲的,几乎不曾露出过这样撒娇亲昵的姿态。 又或许是跟从的主人不同,神兽的性格,似乎向来都是由主人决定的。 星澜见状,心中忍不住感叹,又有些黯然。 或许女儿真的比自己更加适合做白虎的主人。 比起从前那冷冰冰的神兽,还是如今活泼又可爱的大虎更加讨人喜欢。 怀音扫了一眼憨厚的白虎,到底没说出什么责备的话。 在那样乱糟糟的情况下,它们能保护好小包子,已经是件极为难的事情。 九尾抄着手,躲在一边,她才不像白虎那么蠢,自发凑上前去找骂。 明明比怀音还早一步离开雪山别院,却最晚才逃离归来。 它自己都觉得惭愧。 亏得白虎还跟个傻子一样,乐呵呵前去主人面前邀功。 实在看不下去了,“啪叽”便是一爪子,狠狠揍在白虎的脑门上。 而被揍了的大老虎自然也不甘示弱,翻身便和九尾打起来,两个毛绒绒的家伙滚作一团。 星澜看着眼前神兽们闹腾的场景,忍不住浮出了浅浅的微笑。 可就在这时,她看向了窗外。 一前一后走过的两个人,吸引了她的注意。 怀音眼尖地看到了星澜的情绪变化,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星澜这时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可在接下来,明显有些心不在焉起来,眼神也有些飘忽地看向窗外。 等到怀音离开之后,她便迫不及待地冲向了门外。 在垂云峰上寻觅了很久,可外面始终空空如也,一个人看不见。 神尊的地盘,根本没有人敢造次。 有那么一个刹那,星澜以为自己眼花了。 而刚刚离开了垂云峰的阿槐,却若有所察地往身后看了一眼。 她当然看见了那个女人。 那个狠心抛弃了她,却选择了怀音的那个女人。 没人知道,那一刻的阿槐有多愤怒。 愤怒得恨不得冲到那女人的面前,指着她破口大骂,问她为什么不要自己。 可是阿槐终究忍住了,她淡淡地看了那女人一眼。 看着那女人对怀音温声细语,怀里还紧紧抱着怀音的孩子,一副怜爱的模样。 自己似乎一直是个局外人。 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好去追问的? 她既然能抛弃自己一次,便同样可以抛弃第二次,甚至装作根本不认识自己。 阿槐并不想将那女人想得如此恶劣,但星澜曾经做的那些事情,早就深深伤害了小女孩儿。 如今的阿槐,对星澜没有任何期待。 但即使如此,还是不免觉得有些悲哀。 明明同样都是星澜的亲生骨肉,但面临危险和绝望时,星澜义无反顾选择了怀音。 舍弃了她。 就算在活下来的人之中必须选择一个,那为什么她选择了怀音,而不愿意选择自己呢? 阿槐知道自己或许过于固执了。 但总归意难平! 或许是感受到了阿槐情绪的波动,虞归伸手攥住了小家伙的一只手。 虞归和阿槐相处的时间已经很久了,少年也算是很了解面前这小家伙。 她不愿意说的事情,任何人也问不出来。 故而虞归也并没有不长眼的追问,只是握紧了小家伙的手,无声地安慰。 阿槐慢慢抬起了头,正好对上了虞归有些坚毅的侧脸。 这个少年当初将自己从沼泽深渊中拖了出来。 从此彻底改变了自己的人生。 她本以为自己是没有人疼爱的,是被抛弃的存在。 但虞归的出现,让阿槐终于发现,原来也可以有人很在乎她,能为她牺牲。 那娘亲对于阿槐来说,便没那么重要了。 所以对于星澜的态度,如今的阿槐便趋近于陌生人,不亲近,也不在乎。 她不在乎星澜,星澜却十分在乎这个女儿。 这是她一生中做的唯一一件错事。 让她几乎抱憾终生。 如今似乎终于找到了曾经被她亲手抛弃的人,星澜心中满怀着激动与热切。 她一定要找回自己失去的那个女儿。 就在星澜寻遍了垂云峰,打算下山看看的时候,九尾却慢悠悠地找来了。 “神女殿下,小长老命我前来通知您,今夜山下云何居有宴会,嘱咐您参加。” 星澜皱了皱眉,对于那样的场景,她并不是很欢喜。 但这是君故归来、魔兵被驱逐的第一个宴会。 或许是百废待兴的象征。 怀音既派了人前来邀请,她也不便推却。 何况过了这千载,她也想看看如今的修真界如何了…… 这或许是身为神女的责任感。 第283章 姐妹。 只是星澜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在宴会上,遇到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被她亲手抛弃的小女儿。 与怀音同胞所生,但是生来便孱弱得要命,彼时星澜艰难地活着,无奈之下,只能选择护住一个孩子。 两个孩子若都在她腹中生存,会造成两个人都无法顺利出生。 星澜别无选择。 只能选择了其中更为强壮的怀音。 转而抛弃了那个最孱弱的,似乎根本活不下来的孩子。 她本以为那个孩子死掉了。 可没想到那被她抛弃的,小小软软的孩子竟然坚韧地存活了下来。 从看见阿槐的第一眼,星澜便知道,她是自己的孩子。 当年二选其一的时候,被牺牲的那个。 她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心情,只是一直闷闷喝着酒,眼神直勾勾看着阿槐。 而那小女孩儿笔直地坐在椅子上,桌子遮到了她的脖子。 一旁的虞归忙前忙后,笑着给她夹着菜。 而那孩子的目光,从头到尾没向自己看一眼。 星澜咬住了唇,露出了一个有些苦涩的笑容,无论是虞归还是君故,似乎都比她这个娘亲更负责任。 她不知道虞归是谁,但望向阿槐看他的眼神。 一时间羡慕得很。 她的女儿,大概永远都不会用那样信任和恬淡的目光看向自己。 即使是怀音,与自己相认后,始终温顺而疏离。 而且怀音本就有了自己的家庭,她自己也成为了一个母亲,她要照顾自己的孩子。 便没多余的情绪照顾星澜的感受。 至于面前的阿槐,独自生长到这么大的小丫头,怕是对自己更没有什么留恋。 星澜紧紧皱起了眉头,头一次生出了些惶然的感觉。 如今的她不是什么神女,更像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一个失去了亲情的可怜女人。 得不到自己女儿的原谅。 怀音坐在自家师父的旁边。 君故是神尊,自然坐在高高的首座。 怀音身为他的妻子,虽然身份远远不够,却依然坐在了他身边不远的地方。 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置喙。 星澜则是坐在了君故的左边,左者为尊。 君故并没有明言星澜身份,但这一举措,无疑让所有人都有些震惊。 是什么人,能够坐在神只的左侧? 堂中所有人,都在猜测星澜的身份,虞归自然也不例外。 他向来是个闲不住的人,一直在阿槐的耳边碎碎念些什么。 阿槐被他念得心烦,忍不住抬头,淡淡扫了星澜一眼,而与此同时,正好与那女人的目光交汇。 星澜浑身一震。 阿槐却只是看了一眼,便慢慢移开了目光,冷眼看向了虞归。 星澜看着自己女儿漠然的样子,只觉得有些酸楚。 她觉得阿槐应该是记得自己的。 阿槐比怀音还要先一步出生,应该算是阿音的姐姐,她出生的时候,还睁眼看过自己。 彼时星澜自然也是舍不得的。 可若是心软,两个孩子,一个也留不下来。 星澜只能做一个决定。 虽然不知道阿槐是以什么样的代价活下来,但想也知道这代价必然十分巨大。 因为直到现在,在本该已经长大成人的年纪,阿槐还是一个小团子。 长不大的小团子。 大概便是强行留在这个世界上的代价。 在看到阿槐的时候,星澜才头一次窥见了自己的自私,她以自己的想法,试图结束一条无辜的生命。 却没想过那孩子是多么想要存活下来。 倘若当时的自己再坚持一些,或者再多强大一些。 说不定阿槐便能健康地存活下来。 星澜垂了眸子,不敢再看阿槐,一口饮尽了杯中有些滚烫的酒。 怀音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她的目光在星澜和阿槐身上来回游离,终于明白了什么。 阿槐的模样,和小时候的自己相似极了。 又或者该这么说,阿槐和她并不相似,而是本就该长成那个样子。 长成和她一样的模样。 彼时师兄以为阿槐戴着张幻化的面具,连怀音都有些猜测,阿槐是不是刻意接近自己,才故意伪装。 为了验证,青逾还曾开玩笑般地撕扯过。 结果当然是真的,为此堂堂天外天掌门人还被阿槐狠狠咬了一口。 怀音一直不明白,阿槐为什么长了张跟自己一样的脸。 又或者一直有些猜测,只是始终不愿意去细想。 如今看见了星澜的态度,即使心中再是不解,也明白了八九分。 阿槐怕是和星澜有些关系。 自己是星澜的女儿。 那阿槐大概也是。 或许是自己从未谋面的妹妹。 即使心中有些猜测,怀音也没有当即问出口。 看着星澜闷闷的模样,她隐约觉得事情可能并没有那么简单。 她又想起了和阿槐初次见面的场景。 那丫头倔强的很,死死盯着自己,就好像一只凶兽在暗中窥伺,等待时机反扑。 怀音不喜欢那样的眼神。 自然也不太喜欢阿槐。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对那丫头实在生不出抛弃的心思。 所以便容忍虞归将人留了下来。 一直到今日。 即使知道她和魔女似乎有些联系,也没抓起来严刑拷打或是将人赶走。 也正因为如此,星澜才有见到阿槐的机会。 怀音也能知道,自己在世上,原来除了娘亲,还有其他亲人。 宴会结束的时候,星澜明显有些恍惚。 她喝得琼浆有些多,脚步都踉跄起来,怀音便主动将她送回了房间。 垂云峰山上的夜风有些凉,星澜被风吹了一会儿,很快清醒了过来,她抓紧了怀音的手。 “阿音,我是不是个很坏的娘亲?” 怀音沉默了一会儿,反手抓住了星澜的手,有些轻声道,“不是。” “你不必安慰我,我在你很小的时候便离开了,你的人生我几乎从未参与,完全不了解。” 星澜垂了眸子,嘴角有些无力地耷拉着。 “你可以慢慢了解。” 怀音轻轻笑了,便是那一个笑容,仿佛春日的暖阳驱散了所有的阴霾。 星澜张了张嘴,最终沉默了,似被怀音感染了一般。 又多了些信心,“你觉得她会原谅我吗?” 第284章 庇护。 这一句话,恰似呢喃。 星澜并没有指名道姓是谁,怀音却很清楚。 虽然不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但她却能看出来,在面对阿槐的时候,星澜总是很愧疚。 娘亲到底做了什么。 怀音不得而知。 但她更清楚阿槐的个性,那是个心软的孩子。 无论是对虞归,还是对自己。 哪怕当初那样仇恨自己,也会担忧自己的安慰。 对于娘亲,无论如何,也会心软! 但总归原谅或者不原谅,都是阿槐该决定的事情,怀音并不能替她做任何选择。 于是只紧紧握住了星澜的手,“你只要亲口问了阿槐,便会有回答。” “阿槐”神女眼神有些迷茫地重复着这个名字,迟疑道,“这是她的名字吗?” 怀音点了点头。 星澜看到她肯定的瞬间有些失魂落魄。 虽然是被抛弃的孩子,但星澜在生下第一个女儿的时候,曾为她取名为星槐。 让她即使离开,也能有一个体面的名字。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那活下来的孩子毅然决然地抛弃了姓氏。 关于她的姓氏。 那个孩子,现在叫阿槐。 看着星澜垂下了头,怀音也不明白为什么,更没来得及多问,便被星澜勉强笑着送走了。 怀音离开之后,星澜脸上的笑容便黯淡了下来。 她倚在门上,有些愣愣地望着星空。 当然星澜也想过去找阿槐,但又怕那孩子冷眼指责她,质问当初为什么会抛弃。 她无法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一切的理由听起来似乎都像是借口。 星澜不想欺骗自己的孩子,于是便陷入了纠结和迟疑中。 万籁俱静的时候,不只一个人无眠。? 或许是心有灵犀,星澜胡乱穿行、又或许是刻意,正好便走到了阿槐的房门口。 对上那孩子有些澄澈的双眼,原本已经想好的话,却似乎无法宣之于口。 良久,只听到女人轻叹了一声,有些弱弱唤道,“阿槐” 那被她叫住的小家伙歪了歪头,用一种全然陌生的眼神看她,让星澜有些难过。 可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门里面有人在问,“是谁啊?” 那是一个年轻的声音,温润如玉。 随着这声音响起,从门里走出来了一个身着玄衣的少年。 星澜记得这个男孩子,他一直跟在自己女儿的身边,仿佛一个保护神。 他做到了曾经自己没有做到的事情。 对于这样的人,星澜自然不吝于表达自己的善意。 “你好?” 女人温和地笑着,眉梢眼角都带着浅浅的笑意,看起来和蔼极了。 虞归却有些愣神,随即感到了一丝畏惧。 上一个让他有如此感觉的是,还是神尊君故。 那个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神。 他凭借一双慧眼,看不透、也猜不透的神明。 眼前的女人,居然也给了虞归这样的感觉。 如今的神只,竟是这样廉价,遍地都是了吗? 虞归紧紧皱着眉头,只觉有些苦涩。 从前仗着一双慧眼如炬,他能看见过去未来,便觉得自己已经很了不起了。 如今才知道,和绝大多数人比起来,自己不过是沧海一粟。 可怜而弱小。 这个认知也让虞归瞬间警惕了起来,收起了一些无端的心浮气躁。 “不知您来此,是找何人?” 再次面对星澜的时候,虞归不自觉用上了尊称,有些恭敬道。 而一旁的阿槐,看见这一幕,却忍不住紧紧皱起了眉,她一把将虞归拉到了自己身后,颇有些庇护的味道。 星澜看见她这动作,无奈道,“我不会做什么的,你别这样。” 阿槐防贼一样的态度,到底让她有些难过。 但对于阿槐而言,这个抛弃了自己的女人,又哪里来得可信度? 何况她面对虞归的时候,还不自觉用上了威压欺负人。 这当然让阿槐更加不屑和愤怒了。 “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们,我不想再看见你!” 小姑娘的态度有些冰冷,又有些恶劣。 虞归见惯了阿槐这副模样,倒也不奇怪,只是有些担忧。 他不知道星澜和阿槐是什么关系,生怕小丫头不谙世事得罪了她。 连神只都尊重的人,若非必要,虞归是真的不想与之产生什么矛盾,徒添烦恼。 只是阿槐素来倔强得很。 她的决定一旦做出,那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只见小丫头宛如小狼一般,对着那女人张牙舞爪了一番后,拉着虞归冲回房间。 被小丫头拉着,虞归下意识便回头看去,正好看见女人有些失落的模样。 月色迷蒙,那女人的背影萧瑟,在月光中几乎定格成为了一幅画。 直到阿槐冷冷哼了一声,才拉回了他的思绪。 对上小丫头有些审视的双眼,虞归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两声,掩饰住了自己的不自然。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过分?” 阿槐向来直接,对上虞归当然也是如此。 他们相伴的日子不短了,少年当然知道面前这小丫头的脾气,记仇的很。 自然不敢说是,于是求生欲极强地疯狂摇头。 阿槐看着他的模样,默默转过了头,也不解释。 被抛弃是她一生中最痛苦的事情。 她根本不愿意再提。 哪怕是对着最亲近的虞归。 她不知道自己说出口会遭到怎样的对待,虞归会不会觉得她是多失败,才会被亲生母亲抛弃。 即使根本没这个可能,阿槐也会忍不住担忧和自卑。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虞归总能看到那女人经常路过阿槐和他的住所。 有些小心翼翼。 每每撞上了小家伙都会讨好的笑。 可阿槐却从没给过什么好脸色。 即便是女人亲手送来的一些东西,隔天虞归都能看到一些粉碎的残渣。 就很凶残。 他从没见过阿槐这个样子。 小姑娘明明是个极善良的孩子,虽然表面冰冷、生人勿近,但从不会这样决绝地对待任何人。 上一个被这么恶劣对待的,好像还是怀音小长老。 但怀音可没这么讨好过小家伙。 而且两个人的关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又经历了什么,莫名便和谐起来。 第285章 弥补! 只是面前的女人,又和阿槐有什么关系呢? 缘何会接受小家伙无理取闹般的行为? 虞归的心中虽然有好奇,却并没有多问,他深知阿槐的性格。 若是她愿意说的话,定会一五一十讲给自己听,不然问也问不出个什么结果。 于是日子便照常过着。 只是星澜似乎铁了心一般缠着小家伙,而阿槐从一脸凶相地赶人到漠然。 怀音某一日撞见时,便正是这样一幕有些诡异的场景。 “你怎会在这里?” 怀音有些诧异地看着星澜,这段时间她总推说不舒服,在房间里休息。 自己照顾小包子,便索性极少打扰。 却不曾想到星澜根本没有闭关,而是跑来了虞归和阿槐居住的院子闲逛。 本来只以为是个道歉,最终却变成了死缠烂打。 怀音只觉有些好笑,她从没想过,自家娘亲是这么个缺根弦的人。 这样死皮赖脸地跟着,怕是会适得其反,反而让阿槐不满。 虽然相处的时间很短,怀音对这丫头却有些了解。 是个嘴硬心软的。 但骨子里依旧骄傲。 若是用了她不喜欢的方式打扰,她定会生气。 星澜此时用的方式,便是那小家伙无法接受的,说不定还会认为她在威胁虞归。 一念及此,怀音忙对着星澜使眼色,她希望娘亲能明白她的意思。 所幸星澜也不是完全糊涂的,见怀音这模样,便顺势接话,“我来看看阿槐我有些话想跟她讲。” “不必了,我不觉得我们有什么好讲的。” 小家伙冷着脸拒绝,一时间在场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怀音抱着小包子,眼神往虞归身上扫了扫。 虞归自然是心知肚明小夫子想让他说些什么,而且他也觉出了场上气氛的不对劲。 那雍容华贵的女人跟了他们好几天,每每欲言又止。 虞归心中其实也充满了疑惑。 如今这人既然表露了来意,他其实也想听听她到底要做什么。 “阿槐,不如听听她的话?” 虞归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下一秒便迎来了小姑娘有些愤怒的眼神。 阿槐不喜欢星澜,连带着对出现的怀音也没什么好感。 这一对母女,便是抛弃她的元凶。 在小姑娘的眼里,星澜和怀音才是一对亲人,而她们将自己排除在外,她自然也不愿意融入。 可她如今最亲近和最信任的虞归,竟然劝自己和女人谈一谈。 这简直让阿槐出离愤怒。 若换了从前的她,定然拂袖而去,再也不会回头。 但经过这么多日子的相处,她对虞归的容忍度却变得极高。 她将虞归当成自己的最后一根浮木。 自然不想破坏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何况虞归会如此做,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星澜对她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 她不愿意告诉虞归种种,是因为心中的自卑作祟,但若因此影响了她和虞归的感情。 却是小姑娘绝不会允许的。 种种考虑之下,阿槐深深看了虞归一眼,终于点头同意了星澜的要求。 “我可以和你谈一谈,就在这里,你想说什么便说。” 语声淡的几乎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感情。 但星澜已经足够开心了。 她有些感激地看了虞归一眼。 星澜很清楚,若不是因为虞归的那句话,阿槐是绝不愿意理会她的。 “对不起,阿槐,当初是我的错,我放弃了你。” 星澜慢慢走了过来,走到了小姑娘的面前,“我不奢求你能原谅我,只希望你能给我弥补的机会。” “弥补?” 小家伙突然冷笑起来,眼神终于第一次正视了星澜。 她应该称作娘亲的女人。 也就是这个女人,狠心抛弃了自己,让自己流落街头,成为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 若是仅仅如此,她也不会如此憎恨她。 让阿槐愤怒和无法接受的是,为什么星澜会让她沦落在伽御辛的手里。 那样一个可怕又残暴的疯子。 没有人知道,阿槐在那女人的手里受了多少折磨。 她被当成杀人工具一样养大。 前半生学会的所有东西,便是竭尽所能去杀死伽御辛让她杀的人。 像一只走狗。 跟着虞归在一起之后,她才慢慢回归正常的生活。 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 那些悲哀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惨淡人生。 可在星澜出现的时候,她发现自己从没忘记过,那些对于自己的伤害。 而伤害她最深的。 便是她的生母。 阿槐笑了很久,只是那笑容从轻轻地带着些讽刺的味道,到最后眼泪止不住滑落。 整个院落都弥漫着她的笑声。 怀音张了张嘴,她想说些什么,可发现语言似乎很是苍白。 她从君故那里了解到了阿槐的所有遭遇。 原来这个孱弱的稚子,竟是她的姐姐,比她还大上一些。 却永远也长不大,只能是这副模样。 身为幸运被留下来的孩子,怀音无法去反驳星澜的行为。 毕竟当时那样的状况,身为母亲的她必须要做出选择。 只是因为自己强壮一些,所以活了下来,若是孱弱和被抛弃的是自己,怀音也无法保证自己不会憎恨。 阿槐不能原谅星澜,这本就是一件很合乎情理的事情。 直到阿槐的笑声慢慢停了下来,根本没人敢打断她。 这是对于失去生命最愤怒的呐喊。 “弥补的机会” 阿槐喃喃自语,重复着星澜的话,只是嘴角嘲讽的弧度越来越深,“你凭什么弥补?” “我被人扔进沼泽里,被毒蛇撕咬,被猛兽追的时候,我一次次要死的时候,你在哪里?” “哦,我忘了,我在你眼里应该早就死了,毕竟是你亲手杀死我的,娘亲。” 最后一句娘亲,带着十足恶意的嘲讽。 让星澜瞬间惨白了一张脸。 几乎无地自容。 虞归愣愣地看着旁边的小家伙,她的脸上带着十足的怨怼,说出来的话也是那样冰冷和可怖。 他从来没想过,这小丫头会经历那样可怕的事情。 被自己亲生母亲抛弃的绝望,这世间大概没几个人能切身体会。 第286章 错误。 当亲眼看见阿槐拉开手臂上的衣服,露出那一道道狰狞的、深可见骨的疤痕时,虞归懊恼极了。 明明那个看起来温柔的女人,却偏偏是伤害了阿槐的人。 身为母亲的人,是如何能够抛弃自己的孩子? 而被抛弃的小婴儿,又是在怎样艰难的情况下,努力活下来,长到今日。 虞归恍然发现,原来阿槐应该早就长大了,她明明跟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却一直维持这样娇小的模样。 又或者说,只能是这样的模样。 一瞬间,虞归觉得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他根本就不该开口劝诫。 那些年承受过的痛苦,根本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替阿槐选择原谅。 在场所有人,看见阿槐身上的伤痕,都沉默了。 星澜捂住了胸口,有些急促地呼吸着,“这是怎么回事?是谁将你伤成这副模样?” 她当年将女儿掩埋后便离去了。 自然不知道在她前脚离开后,伽御辛便偷偷将阿槐挖了出来。 凭借魔女与天争命的医术,强行将阿槐的魂魄留在了一个稚嫩孩童的身体里。 阿槐死了。 可又可以说,她还活着。 只是这活着的代价,却委实有些大。 有些时候,阿槐甚至宁愿自己早早便死了,离开这个肮脏的世界。 “谁将我伤成这样重要吗?” 阿槐的声音有些冷,“你从前管不着,如今自然也管不着。” 星澜流着泪,她还想说些什么,怀音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臂,“她说得对,您不该管她。” 神女有些凄惶无助地抬起头。 正好对上了怀音的眼神。 她拉住了星澜的小臂,有些不容置疑,“让她好好想想,您也该静一静。” 星澜最终被怀音半拉半拽着离去了。 阿槐自始至终也不曾回头,正如她所说,她心中如今一点也不在乎了。 什么娘亲,什么亲人,她从前没有,今后也不需要! 虞归低低垂着头,有些难过。 为阿槐的身世。 也为她经历的一切。 “别难过了。”女孩儿的声音娇娇软软的,又带着一丝嫌弃的安慰。 阿槐有些无奈,她看着面前红了眼眶的虞归。 明明是自己的回忆,却好像扒开了这家伙的痛苦一样。 “对不起。” 虞归沉默了良久,终于迸出了一句话,“是我的错,我不清楚便替你做了决定。” 阿槐有些认真的看向虞归。 直到确定了这男人的眼睛里,没有什么嫌弃的意味,才慢慢松了一口气。 她最害怕的事情,便是虞归会觉得,她娘亲抛弃她,一定是因为她难以养活的原因。 从小伽御辛便对她讲。 她是个灾星,所以她的亲生母亲才会抛弃她。 阿槐虽然不相信,但内心隐隐也因此自卑。 可当虞归知道她身世的时候,眼中只有怜悯和爱上,却并没有其他的、令她畏惧的情绪。 阿槐才满意地点头。 她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 虞归和所有人都是不一样的,至少他不会嫌弃自己。 “没关系,原谅你了,不许有下次!” 稚嫩的声音娇娇软软,带着一丝霸道,虞归却甘之如饴。? 星澜被怀音送回了房间,一路上都是失魂落魄的模样。 怀音看着自己亲娘的神情,只叹了一口气,又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此刻的星澜想听的,自然也不是安慰的话语。 “阿音,我真的错了吗?” 星澜有些迷茫,她是为了腹中的孩子能够活下来。 两个孩子注定了无法共存,若是她不赶紧做决定的话,便会导致他们都胎死腹中。 她只是想尽力保护另一个孩子。 难道她真的做错了吗? 阿槐的憎恨让她痛苦得无以复加,甚至无法原谅自己。 责怪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做出那样丧心病狂的决定。 可真的丧心病狂吗? 当然不。 怀音也已经身为人母,若换了她,也做不到比星澜做得更好。 但阿槐的憎恨却也没错。 一个生下来便注定了死亡的孩子,被母亲牺牲掉,只为了给另一个孩子存活下来的机会。 被牺牲掉的那个,注定了会带着仇恨离去。 这件事最无解的地方,便是所有人都没有错。 他们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奈何,造化弄人! 安顿好了星澜,怀音最终有些失落的离开。 她的心情当然也不太好。 任谁知道自己的生命,是用另一条生命换来的,想必心情都不太好。 怀音并不会觉得自己的幸运的。 相反,她其实有些自责。 倘若当初被抛弃的人是她,阿槐或许便不会经历那些。 她的姐姐,经历的那种种,说是替自己受过也不假。 或许是看出了自家娘亲的心情不好,小包子一路上都乖乖的,既不吵也不闹。 回到了垂云峰,君故正等在殿门口,微笑着看她。 那一种感觉很是奇妙,将怀音心头的阴霾驱散了不少。 “师父。” 怀音噘起了嘴,有些娇声娇气地唤道。 便是因为这一个动作,让君故一眼便看出来了,她的小丫头,似乎情绪不太好。 男人顺手将小包子从怀音的手里捞了过来,颠了颠。 或许是因为伙食还不错,在天外天上养得精细,这小家伙最近胖了不少。 肉乎乎的。 越发像个翻滚的小肉球。 抱着自己的儿子,君故还有闲心伸出手摸了摸怀音的头,“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对待妻子,神尊和对待自己的儿子没什么区别。 或许是因为年龄就在那里,虽然已经身为一个孩子的母亲,但怀音还是很稚嫩。 特别是在君故面前,仿佛还是那个肆无忌惮的小女孩儿。 怀音摇了摇头,只是她那表情,任谁都看得出来苦大仇深。 君故揉了揉小包子的脸,又看了怀音一眼,忍不住摇了摇头,轻轻笑出了声。 怀音看着他那无奈的笑容,忽然生出了一种心思都被人看穿的感觉。 一时间恼羞成怒,“不许笑!” “好,不笑。” 对于怀音,君故向来是宠溺的,当即便收起了笑容,只是手依旧不规矩地揉乱了妻子的发。 怀音: 虽然他答应得很快,但自己好像感觉更生气了怎么办? 第287章 暴雨。 或许是因为知道了那莫名的原因,怀音对阿槐也莫名关注了起来。 偶尔看向那女孩儿的时候,会忍不住发呆。 她这模样,自然很轻易便被阿槐发现了。 阿槐对怀音从前或许有恶感,但时间过去这么久,她当然明白彼时还是个胎儿的怀音也是身不由己。 她们是被命运推向前,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虞归的陪伴到底让阿槐打消了许多戾气,她不再去恨,只是始终不愿意谅解。 对于星澜的讨好,她视若无睹。 对于抢夺自己生命的姐妹,阿槐则是怀了另一种莫名的心情。 两人就那么不尴不尬的相处着。 君故接手了天外天的一切后,便大改从前的温和手段,变得雷厉风行起来。 也是因为这一场变故,才让他们彻底揪出了魔兵安插在天外天仙门的那些奸细。 怀音陪在君故的身边,看着那一个个被捆缚的叛徒,其中竟还有个十分眼熟的人。 十问居长老,古新。 此时的长老已经失去了往日的风度与从容,他的眼睛血红,带着一股子疯狂的味道。 “你该死啊!你为什么不去死?” 看着被捆缚成个粽子的人,君故皱了皱眉,却未曾开口回答些什么,只挥了挥手让人将他带下去。 怀音抄着手,冷冷看着面前的古新。 这人看起来似乎已经疯了,也不知道伽御辛给了他怎样的好处,让堂堂一位长老选择背叛自己的仙门。 因为他与那些魔物里应外合,几乎便导致了天外天灭门。 本来早就该处理了他,只是为了稳住伽御辛,利用这个叛徒传些假消息,静长老才会一直留着他。 如今玄吟已然溃败,伽御辛也不知所踪。 肃清天外天仙门的风气,自然要拿这家伙开刀。 诡异的是,古新似乎完全不害怕。 被弟子们即将拖下去的时候,那满脸皱褶的老者突然笑了起来,直勾勾瞪着君故,嘴里还在喃喃些什么。 “终有一日,天神会踏破这污浊的世间,让你们都陨灭,死无葬身之地!” 听着古新近乎诅咒般的话语,不知怎的,怀音的后背忽然有些发凉。 虽然知道这人被抓的时候便疯疯癫癫,说的尽是一些疯话,但似乎也预示会发生某些不同寻常的事情。 这世间,似乎总要遇上一场灾难。 似乎是为了呼应古新的那句诅咒。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凡间陷入了永无宁静的黑暗中。 暴雨倾盆,足足下了三天三夜,世间的一切都几乎被淹没了,黎民百姓死伤无数。 这一场灾难,逐渐也牵连到了修真界。 有人说,这是来自于祖神的惩罚。 这一窃窃私语的抱怨,逐渐便成为了另一种声音,不满当今神只,试图推翻君故的声音。 总归这位神只已经白了头发,逐渐虚弱,不久便会死去,众人渐渐都失去了从前的尊重和畏惧,陷入了某种疯狂。 天外天的弟子们当然知道这其中必然有人在搞鬼。 或许就是那个消失了许久的女人。 伽御辛。 但他们,却始终找不到她。 仙门大乱,正在恢复和调整,还没来得及休养生息,便又被卷入了这样残酷的灾难中。 或许是各大仙门早就不满于天外天凌驾于上,阻碍了他们的发展。 在玄吟下令攻击的时候,他们便早失去了敬畏之心。 如今又能撑起正义的大旗,他们自然一个个蜂拥而上,要灭了这个不被天道承认的仙门和那所谓神只。 君故已经老了。 他做了太久的神,早该给他们让位了。 站在垂云峰的最高处,君故的发丝雪白,被风吹得四散。 他穿着一身白衣,整个人像一片洁白的云,又像是纯净和晶莹的冰雪。 怀音看着自己的师父,这个从小将自己抚养长大的男人。 如今也是自己的夫君。 莫名心中便涌上了一股酸楚的情绪。 山下疯狂的情绪蔓延,众人似乎都陷入了焦躁中。 根本没有人发现,整个修真界,都岌岌可危。 人间和修真界本为一体的两面,从人间暴雨开始,修真界也逐渐倾覆。 君故当然是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人。 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他便在尽自己所有的努力,维护这个世界的运行和正常发展。 即使所谓信仰的力量在崩塌,几乎所有人都开始怀音,与他这个曾经的神只对峙。 君故也依旧没放下自己的责任。 明明不应该再承担,却从没背弃过的责任。 那大概是身为神只的一种坚持。 无人理解也依旧前行。 怀音抱着自己的儿子,愣愣看着面前的君故,有眼泪不由自主便从眼眶里涌出。 她知道自己无法阻止他的任何决定。 即使宿命最终的结果是归于死亡,君故也绝不会放下那些他所坚守的责任。 怀音一向觉得自己是个坚强的人。 她绝少哭泣,可这段日子,却几乎让她流干了眼泪。 本以为是苦尽甘来之后的相伴,却没想到却是最后的别离。 她真的,舍不得! “师父” 女孩儿的声音娇娇软软,一如既往。 君故回过头看她,那个小小的女孩子,已经长高了许多,身为人母。 她怀中紧紧抱着的,是他们的孩子。 他陪伴她们的时间,已经再没有多少,若要为了这个世界,便是要他以仅剩的仙力牺牲。 离开他的妻子、他的儿子身边。 这个抉择,有些艰难。 特别是面对怀音的时候,对于自己深爱的女子,君故根本说不出离开的话。 他已经让她哭泣了太多次。 如果她再次开口,他只能选择背离这个他所保护的世界。 毕竟一直在责任和怀音之间,他选择的都是后者。 他大概是这世上最不负责任的神明,也难怪会被天下人厌弃,众叛亲离。 可让君故没想到的是,怀音眼角犹自挂着一抹泪痕。却冲着自己微微笑道,“师父,我等你回来。” 一句等待,或许便是今后无尽的岁月。 但怀音没有开口挽留,因为她知道君故真正的意愿,绝不是看着整个修真界分崩离析。 第288章 神罚。 君故愣愣看了怀音一会儿,继而便轻轻笑了起来。 他虽然惊讶却又在意料之中。 他的阿音,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一点也不奇怪,她本就如此善良。 而身为神明,即使他有再多的纠结与不舍,最终都必须为这世间付出他的所有,这是与生俱来的责任。 无法逃避。 即使骨子里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生活,但对于这片熟悉的土地,君故心中还是有一丝热诚。 这是他所守望的地方,也是他和阿音相识的地方。 他从不曾后悔,在这样的地方,遇见了他此生的挚爱。 虽然或许无法相守,但保护了这片土地,便是保护了阿音。 他不只是维护四海八荒的安宁,也是为了守护他最爱的那个人。 无怨无悔! 在山下之人众志成城准备讨伐时,人间大难,滔天的洪水卷得老高,无数人流离失所。 但这群几乎陷入疯狂的修真者却毫无所觉。 唯一发现的人,是心系这世间,却被排挤和针对的那一个。 怀音看着她的师父离开、走远,说不出是个什么心情,她想拼命追赶,牵上那只手,让他留下来。 可从小受到的教导容不得她自私。 神只受到的尊重固然多,可与之而来的,是他们在灾难来临时必须义无反顾地献身。 所有人都贪慕这份荣誉,却没人想过,这背后要付出多么大的代价。 君故离开的时候,星澜曾经拦在他的面前。 “若一定要去送死,我替你去便是了,别辜负我的女儿,别让阿音哭!” 星澜惨白着一张脸,固执而坚定,“我已经对不起一个孩子,我不想对不起另外一个。” 君故看着自己的师姐,眼神淡淡的,“师姐已经没有资格了。” 这话说得委实诛心,但星澜却很清楚,君故是不希望自己去送死。 她的师弟,向来是个冷淡的,却总是付出最多的那一个。 “我照顾了阿音许多年,如今轮到你来尽到母亲的责任,别逃避了。” 君故拍了拍星澜的肩膀,只这一下,星澜便僵在了原地,再动弹不得。 君故一头雪白的发无风自舞,带着几分凌厉的味道,星澜眼睁睁看着他与自己擦身而过,再未回头。 泪不由自主便从眼角滑落。 一滴一滴,坠落地上,再寻不见踪迹。 君故孤身下了山,便引来了四海八荒众人的追逐,可也只是偷偷跟着,没人敢上前。 这到底是位神只,谁也不敢上去送死。 何况跟着君故的众人里面,还有无数天外天的弟子。 任谁都知道,这些人依旧在保护他们的神尊。 纵然所有人都想斩下君故的人头,可没人想先做出头鸟。 欲望终究敌不过胆怯! 君故踏上昆仑脉的那一日,天空蔚蓝,带着些熏人的暖风。 众人站在不远处,就那么静静看着他,面面相觑着不敢上前。 君故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未留给众人。 他不只是为这些人牺牲,所以即便他们都不理解他,都希望他去死,也无所谓。 君故本就不是一个那么在乎别人看法的人。 不然也不会身为堂堂神只,却做出了众人眼中那么多离经叛道的事情。 比如娶自己的小徒儿,落人话柄。 君故静静站在昆仑脉上,天色头一次明亮起来,与天一战,似乎势在必行。 连那所谓的天道,也在等待着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 这个神只,明明是它一手培养长大,却渐渐脱离了它的控制,变得危险起来。 不能再给他成长的机会! 索性天道便降灾于人间,若要让世人活下去,这个神只唯有牺牲自己,与自己重新融合,归于混沌。 那藏于虚空中的天道并没想到,君故胆敢生出了与它交战的心思。 当雪白的光亮照亮整个昆仑脉的时候,君故便随着这光逐渐飞升,被带入了人皆向往的天空。 众人愣愣看着这一幕,都有些惊骇。 这神尊莫非是白日飞升,从此进入太虚,成为了真神吗? 然而这个念头还没留存片刻,便看见半空中一道红色的闪电划过,狠狠劈在君故的身上。 漆黑的烟雾消散后,那一身雪白的袍子上,已经血迹斑斑。 距离太远,众人看不清那位神只脸上的表情,却只能看见他低垂下头,似乎虚弱的模样。 “神神罚!是神罚!” 人群中窃窃私语,忽然传出了一声高亢的尖叫。 神外有神,那是被称为祖神的天道。 “连天道都看不下去君故的做派了,他是个伪神,是要被抛弃和诛杀的存在!” 人群中又有人喊出一声,蛊惑着众人。 嫉妒、贪婪,纠缠化为仇恨和怨毒的种子,在众人心中生根发芽。 “他是个伪神,欺骗了我们这么久,该死!” 这声音逐渐变大,大得甚至漂浮在半空中的君故都听得分明,可他依旧垂着头,似乎恍然未闻。 可其他天外天的弟子却不乐意了,“你们这些人胡说八道什么?” 他们的神尊,即使如今受到责罚,也断不至于让这些人来批判,何况弟子们都很清楚,君故的牺牲是为了人间黎明。 任是天外天弟子百般解释,陷入疯狂的众人却是没有办法听到的,甚至还想与弟子们打起来。 为了他们看见的,所谓神罚。 或许诛杀了这些伪神的信徒,会让天道青睐也说不定? 众人摩拳擦掌,下一刻便要动起手来,可那长刀挥出,甚至没能触及到天外天的弟子们,便被弹开。 先动手的那些人,无疑不被这巨大的力道震开了虎口,惊慌失措地退避三舍。 “再动手,便死!” 半空中那一袭白衣的神只长发四散,明明是死亡将近的雪白,却带着一股子令人畏惧的气息。 君故的语声极低,一字一句,却又似乎重重敲在众人心上。 如警钟般。 执掌六界八荒千万年的神只,到底留存着余威。 让众人的心中陡然一惊,再不敢妄动。 天空中的红色闪电还在不断劈下,这样的威力,即使是神只的躯体,怕也会被粉碎。 可君故不仅承受了,还似乎若无其事,这简直让众人汗毛倒数。 第289章 尔敢? 众人直勾勾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有些贪婪的目光在半空中那白发男人的身上流转。 明明前一刻,这还是他们无比尊敬的神。 如今,却成了向天道表达自己忠心的投名状。 只要杀了君故,他们便能得到天道的垂青。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内心都有些蠢蠢欲动起来,想为自己博一个好前程。 他们自是看不见人间洪水滔天。 自然也看不见,隐隐蔓延至修真界的灾难。 或许从没有人能意识到,那所谓唇亡齿寒的道理。 当信仰的力量降低,人间再无黎明的时候,君故的力量也随之衰减至低谷。 天道破坏人间的和平和宁静,便是想削弱自己一手扶持起来的、这个神只的力量,让他脆弱死亡。 神只的力量,本就大多来自于凡夫俗子的信仰。 天道的好手段! 君故漂浮在半空中,唇角溢出了一丝淡淡的鲜血,他的眼神清明又淡漠。 除了他无人能够看见,面前的一团云雾,慢慢凝结成了一个兽。 周遭的一切倏忽静谧,地上的那些人也在瞬息之间消失不见,他仿佛进入了一个不知名的空间。 事实上,此处乃是鸿蒙的开辟。 也是所谓天道的藏身处,只存在于意识的空间内。 在修真界所有人的眼里,君故依旧那样漂浮在半空中,可他的灵魂,却已经与天道相遇。 战,似乎一触即发。 不过在那团天道云雾的心里,面前这个被他亲手挑选和培养的神,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不遵从他命令的,只有死路一条。 君故静静看着面前那团云雾,而那团云雾就那样静静伫立,似乎也在逼视着面前之人。 这还是身为神只的男人头一次窥见所谓天道的真面目,又或许已经是笃定了自己的死亡,它才敢于自己的面前现身。 怕是任谁也想象不到,掌控一切的天道竟是这么个样子。 “你是在找我。” 良久,那团云雾终于发声,声音浑厚而沧桑,像极了一个中气十足的老者发出的声音。 君故闻言轻轻点头,“不错,我找了你很久。” 天道周身的威视逼人,发出一声有些浑厚的怒斥,“竖子尔敢?” 堂堂神尊,大概还是头一次被人如此呼喝,可是君故却连一个表情都未改变,面上依旧淡淡的。 不见一丝一毫的情绪。 “在您面前,这个称呼可还轮不到我,当初被盘古之神乘称作竖子的时候,不知道您的心情如何呢?” 即使虚弱到不堪,君故这厮也仍旧毒舌得很。 那团云雾瞬间大作,铺天盖地的昏暗席卷了君故,像是要将面前这个不敬的小子生生吞噬一般。 君故真真戳到了这所谓天道的痛脚。 原来它本就不是什么正统的天命,而是篡夺了盘古之神的元气,进化失败的一个背叛者。 如今仅能以这可怜的云雾姿态现身,连肉身都不存。 也不知道君故是从哪里知道了这隐秘,还拿出来嘲讽威胁于它。 “你很好!” 那团东西咬牙切齿,吐出几句话,随即狂风大作,紫红色的闪电一道接着一道劈在了君故身上。 它很生气。 此番地面上那群人面面相觑,自是看不见所谓天道和君故的交谈。 但随着剧烈的天罚神雷无止尽地落下,他们也终于发现了上天对于那位神尊的震怒。 既已经让天道不喜至于此,想来再无翻身的余地。 在场众人的心中一瞬间生出了许多想法。 其中一个最是果断,金色的飞轮已经朝着半空中的君故砸去。 那武器去势汹汹,似乎拼着一口气也要将那曾经的神只毙命当场,可见动手之人对其深深的恨意。 那飞轮直直朝着君故的眉心飞去,可尚在三尺之外,便被一道青芒击落。 青幽的光熄灭之际,众人才看清那是一柄长长的鞭子,落在一双纤白如玉的手中。 鞭子的主人穿着一身火红的衣裳,这大概是她此生第二次穿上如此浓烈的颜色。 头一次是在她的婚宴上。 总归都是些值得纪念的日子,她自然愿意让自己看起来喜庆些。 既是无法挽回的悲伤结果,那也须得笑着去面对。 众人看着这来人,和跟在她身后的数十天外天的弟子,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面前这人实在太过嚣张跋扈,他们自然一眼便能认出来她是谁。 曾经天外天的小夫子。 如今祸乱天下的孽龙之女。 本身便是一条凶狠霸道的小孽龙。 怀音! 特别是那一日,在天外天云何台上见过银龙真身的人,此时更是疯狂后退。 生怕这厮一个不痛快,便化为龙身将他们全吞了。 怀音抱着自己的儿子,冷冷扫向面前一圈的人,她的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人纷纷后退。 唯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正用仇恨的目光死死瞪着她。 怀音与她对视片刻,便又移开了目光,她这轻蔑的模样,让老妪越发愤怒起来。 “贱人,你和这伪神欺骗了我们,你们都该死!” 老妪凄厉地叫嚣辱骂,渐渐引来了周围一众人同仇敌忾的目光。 怀音却慢慢垂下了头,她望着自己怀中的儿子,小家伙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尚且不知世事。 这便是他们要守护的人间。 这些便是他们要守护的人民。 既是她和师父的宿命,也是儿子未来的宿命。 这一切的轮回就仿佛是一场梦魇,是他们无法逃避的责任,更像是困缚他们的一张网。 突然便生出了几分不甘。 便是在这个时候,一个有个淡漠的女声响起。 “贱人骂谁?” 老妪一愣,许是没想到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人会替怀音说话。 就连怀音,也因为这陌生的声音一愣。 随着那发声之处望去,一个紫衣女子拨开了众人,慢慢走了出来。 女人的样子看着有几分面善。 而周围的众人,看着女人走出来后,便有些畏惧地远远散开。 老妪原本死死瞪着怀音的目光移开,有些阴狠地瞪向多管闲事的女人。 怀音已经不认识女人了,她却看得分明,这紫衣女人乃是截仙教如今的教主大人。 蓝田玉! 第290章 巫女。 在天外天失去威信跌落云端后,这世间仙门便被其余的势力瓜分了个干净。 截仙教,便是近来壮大的门派之一。 老妪看了又看,目光阴狠,却不敢对面前这新崛起的教主大人发火,只能冷哼了一声。 “截仙教的掌教大人,却要帮着一个伪神和孽龙吗?” 这话既是对着蓝田玉说,自然也是对着面前所有的仙门弟子质问。 其目的当然是要挑动所有人愤怒的情绪! 显然众人也因为她这一句话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满地看向蓝田玉,这个与他们不在同一战线的人。 后者冷笑了一声,语声有些冷,“你们所称的伪神,维护了这世间千万年的和平。” “即使如今世间濒临崩溃,他依旧在竭尽所能的守护你们这些愚昧不明的人,哪怕你们的目的却是对他拔剑相向。” 这一句话,让在场绝大部分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些羞愧的神情。 世间水患弥漫,众人不是不清楚,人间之后下一个遭难的,便是修真界。 何况已经有太多的地方被波及。 但他们只当做是天道的惩罚,对他们信奉伪神的惩罚。 他们下意识忽略了从前,君故为这修真界所付出的一切。 甚至看不见,那半空中漂浮着的神只,正为他们的生死存亡,而去向天道为敌。 与天争命! 多愁善感的眼眶有些泛红; 勇而无畏的人脸上有些懊恼与羞愧; 哪怕是最厚脸皮的人,都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人们开始学会反思,他们憎恨的那个神只,究竟为他们都做了些什么。 怀音看着眼前一幕的转变,有些愣神,她歪头有些感激地看向蓝田玉,正好对上了那紫衣女人有些幽深的目光。 蓝田玉在对上怀音眼神的一瞬间,便有些狼狈地移开了目光。 她说不出自己如今是个什么心情,当然也不敢再看。 曾经怀音是她最嫉妒和憎恨的那个女人。 那高高在上的神只,曾是她最珍贵的、遥不可及的梦,却被面前的这个女人拉下神坛。 甚至这个女人,还无意救过自己的一条性命。 蓝田玉很是纠结和惆怅,对待怀音的态度也自然别扭得很。 众人听完截仙教掌教的话后,一时间都有些默然,或许是想起了从前那位神只为他们带来的安宁。 那挑事的老妪看见这一幕自然急了,她怎么都没想到情况会突变成这样。 “你们莫非也想被天道惩处吗?怎么敢再相信那个伪神?” “不相信神尊,莫非相信你这个背弃了教义,与人私通的巫女?”一个青年男人的声音有些懒懒道。 老妪瞪大了眼睛,刚要怒骂,半空中便洒落了些散碎的纸页。 有好事之徒捡起来一看,当即忍不住偷笑起来,鄙夷的目光落在老妪的身上。 老妪的心中有些发慌,她冲上去抢夺了旁人手中的一张书页。 上面赫然正是她与十问居曾经的长老,古新,两个人书信来往时候一些旖旎的词句。 放到从前,句句都是温存之语,落在众人眼里,便成了个荒唐的笑话。 老妪名唤岩梅,乃是沧州巫女一族,授命于天,原本便是侍奉天道的神职。 自然便不能与任何人产生任何感情! 于是当她和古新之间的私情曝光,自然所有人对她,都生出了鄙夷和厌恶的情绪。 这自命不凡又高高在上的巫女,从前仗着自己的身份,不知祸害了多少终成眷属的情人。 岩梅为了寻觅自己的后人,从人间或者修真界最边缘的地方,收养了不少孤女。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道心坚韧,其中不乏想回归正常生活的少女,与自己心爱的人相知相伴度过余生。 然而这样的行为,却被岩梅视作背叛。 她无法容忍自己一手养大的孤女们离开她,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于是便生生将那可怜的少女及情人处死。 这样的事,不知凡几。 从前岩梅自己的不轨行为未曾曝光,众人便权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道是这最后一个巫女心性刚硬。 如今看来,倒是暴露了岩梅实在是个卑鄙又恶劣的小人。 岩梅对上众人的目光,一时间再也无法忍受,对着怀音尖叫一声,“我杀了你,你们这对不要脸的狗男女!” 面对老妪的突然发难,怀音皱了皱眉,抱着儿子微微侧过身子。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动手,岩梅便惨叫了一声,如同断线的风筝,坠落在远处的地面上。 动手之人便是正好挡在怀音面前的蓝田玉。 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明明看起来对自己有些敌意,却一再维护自己。 或许是怀音的目光注视得太久,蓝田玉的眼神终于幽幽落在她身上。 那样的眼神让怀音有一瞬间的怔忪,仿佛要被吸入进那深不见底的情绪之中。 直到耳边传来自家儿子有些尖锐地叫声,怀音才猛地回过神,有些凌厉地看向蓝田玉。 这所谓的截仙教教主,竟能蛊惑自己。 哪怕只是短短一瞬。 这个能力,也让怀音忍不住心惊。 拥有这样的能力,难怪她能轻而易举套出岩梅的秘密。 蓝田玉却没有再看怀音,每每看到这女人的脸,她都忍不住有些哀伤。 而怀音或许永远都不知道为什么。 在岩梅倒在地上后,众人都有些面面相觑,他们大多被撺掇着来到此地。 如今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颇为尴尬。 蓝田玉转头看向了众人,她的眼神淡然极了,“如今神尊为了我们陷入一场苦战,我们若想都活下去,便决不能打扰!” 那样的眼神,带着十分果决。 众人的目光一时间集中在了截仙教教主的身上,茫然之后便只余下赞同的声音。 怀音没有说话,她静静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无论蓝田玉是出于什么心思,都是帮了他们大忙。 如今天外天的弟子们,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对抗天道之上,实在分不出其他心思,来解决这些反复无常的修真者。 蓝田玉能劝服众人,无异于雪中送炭。 第291章 躯壳。 因着那蛊惑人心的能力,蓝田玉终是将围聚在此处的众人劝退。 但凡有人看她一眼,便会坠入那深不见底的眸中,被窥探所有情绪。 当她站到怀音的面前时,即使是无所畏惧的天外天小夫子,也不由自主移开了目光。 只有她怀中那稚嫩又单纯的孩子,睁大了眼睛,直勾勾看着面前有些清冷的女人,有些好奇。 蓝田玉看着那团子的模样,有一瞬间的怔忪。 真像! 无人知道在这截仙教教主大人的心里,曾深深藏着一个人。 这人是她高不可攀的存在。 是这世间最完美的神只。 蓝田玉曾经恨过怀音,是她将自己心中的那人拉下了神坛,遭受万人的指责与唾骂。 但在怀音救了她一命后,心中的所有不甘,都已经释然。 她从未出现在那人的世界中,离开的时候,也该悄无声息。 而他身边唯一能陪伴的,只应该是面前这个女孩子,他们天生便似乎该在一起。 她迟了一步,便是迟了一生。 一念及此,蓝田玉的嘴角勾起了浅浅的一抹笑容,带着些洒脱。 旁边的花满楼看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瞪着眼睛咧开了嘴,宛如见了鬼一样。 相识这么多年,他还从没见过冰美人这副模样。 倒真好看的紧! “谢谢你。” 有些清冷的声音传来,如清泉击在落石上,悦耳动听。 怀音下意识抬头,正好对上了蓝田玉温和的目光。 这一次,那双眸子里,不再带着审视,而是一片坦然和澄澈。 怀音有些愣神,她当然不明白蓝田玉为什么要向自己道谢,她已经全然忘记了当初的一面之缘。 见她始终不明白,蓝田玉也没再解释,只是转身而去,飘然如谪仙。 怀音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失神,只是转头看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洞时,又轻轻蹙起了眉。 君故已经从那里消失了很久,久到她忍不住开始担心。 那洞中的一切都不是他们能够窥探的。 在失去了人间的信仰之力后,即使是身为神只,君故也不可能拥有反抗天道的能力。 他们的结局,似乎早已注定。 洞中日月流转,仿佛经过千年时光,白驹过隙,瞬息万变。 被天道卷入这片昏暗后,君故便经历了无数光景,如梦如幻。 或许是为了摧毁他的意志,天道为他做出了无数痛苦又真实的梦境。 梦中的他或是垂垂老矣,或是修为尽失,沦为了一个极为普通、丑陋、虚弱的凡人。 怀音走过他的面前,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予。 无尽的漠然 即使知道这是一场幻梦,也让君故有一瞬间的仓皇。 天道窥破了他心中最为害怕的东西。 他不想失去她。 自然无法忍受她对他的视而不见。 梦魇继续,天道苦思冥想设计出了各种各样场景,皆是君故窘迫之后,被一切抛弃。 或许是因为这些幻梦的影响,混沌中的人逐渐虚弱,周身雾气越来越重,天道得意地认为自己的计策终于成功。 而它也不愿意再等下去。 或许无人知道,如今的天道乃是混沌之初生成的意识,与盘古祖神同源。 只是当年在抢夺神位之时,天道失去了自己的躯壳,化作一团虚无。 没有身体的天道,无法直接操控人间,那这抢夺来的、至高无上的权利便似乎没了用武之地。 为了自己心中的那些欲望,天道便培养了帮助他掌管人间的神只。 第一个是星澜,第二个便是君故。 对于君故,天道其实并不放心。 这个孩子,幼时便展露出了非凡的神力。 可心思实在深沉,它从来看不透,他的心中在想些什么,又要做些什么。 可失去了星澜后,天道不得不选择君故,自然生化的神只太少,培养另一个不知道又要耗费多少时日。 它不能再等下去! 当年它狠狠背刺了盘古,便是因为那老头子古板又严肃,妨碍到了它对于这个世界的管辖。 它无法忍受,便耍了阴招,最终夺得了这天道的主位。 可惜盘古那老不死也留了后手,毁了它的身体。 培养这些所谓神只,名义上是为了替代自己管理六界八荒,其实它更想做的,是为自己培养一个满意的肉身。 普通的躯壳,自然无法承受天道之威。 所以它等了无数年。 君故是天生天养的纯粹血脉,生来神骨,是个极好的壳子。 这样的人,骨头当然也极硬,精神几乎坚不可摧。 它又等了不知多少年。 最终等到了君故耗尽神力,虚弱了下来。 于是它侵入了他的识海,为他编造了最恐怖和畏惧的噩梦。 想彻底操控他! 如今它终于要成功了 一团云雾状的黑暗欢欣雀跃地跳动,几乎压制不住自己的喜悦。 它慢慢地靠近,最终接近了,那被黑暗完全吞没的男人,它未来的躯壳。 那男人紧紧闭着双眼,仿佛陷入了无尽的梦魇中。 无法挣脱 天道对自己的能力自信的很,哪怕面前这男人是天生神骨,也绝不可能逃过自己的算计。 在自己的面前跟普通蝼蚁一样,没有半点差别。 天道自信地靠近,而君故则依旧闭着眼,漂浮在一团雾气包裹中。 散乱地长发如雪,是摄人心魄的白色。 那是将死的象征。 对于旁人是绝望,但对于天道来说,它却并不畏惧这残破的濒死。 等到它占据这躯壳,这身体便又会焕发出无限生机。 这本就合该是为他而生的! 光圈与黑洞之外,怀音静静站着,她浑然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着什么。 更不知道君故正在经历怎样恐怖的一切。 但无论发生任何事情,她总会静静等待着他的归来。 她相信他会归来。 天外天的弟子们垂眸而立,他们站在怀音的身后,同样在等待着他们的神只。 这个曾庇护了他们千年万年的人。 他们或许不能做些什么,但能一直静静等待着,等待那个人的归来。 那人,便代表着希望。 永远不会熄灭、黑暗中的一道光。 第292章 失去。 靠近君故的时候,天道自信满满,它从不相信有人能逃过自己的算计。 或许是站在高处,早已俯瞰了凡人千年万年。 它的心中充满着蔑视! 哪怕是对自己亲手挑选出来的,这个被凡人和修真者奉为神只的存在。 在它的眼里,也与蝼蚁没什么区别。 或许还是有的,这个男人的躯壳,有荣幸被它看中的,即将被它附着和占据,成为天道的肉身。 或许是太过志得意满,当它的神魂被君故缠绕锁住的时候,天道几乎难以置信。 这世间怎么可能有人能擒住自己? 一个蝼蚁般的存在,究竟是如何逃过自己的眼睛,伪装到骗过了自己的审视? 然而无论天道是如何的震惊,最终都无法改变,它被自己所蔑视的人困住的事实。 任它声嘶力竭地怒骂,或是发动任何精神的攻击,都没有办法让君故松开半分。 甚至愈到后来,它惊恐地发现,自己的神力越发衰弱。 或许是逐渐消散了,又或许是被这躯壳的主人吸收了 当天道再也无法挣脱,甚至即将被自己选定的躯壳所吞噬的时候,它终于极端愤怒。 君故既留了一手,想要迫害它,它便绝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天道开始咆哮着在君故的躯壳中撕扯,它要撕开这具肉身,让君故同它一样,变成一团虚无的存在。 届时一个残魂,料他再也没法和自己斗! 当蓝田玉终于回到截仙教,接受教众的顶礼膜拜时; 当霜寒在天外天上,颤颤巍巍地抬起手,向上苍祈求自己的师门平安时; 当怀音站在昆仑脉的最高处,无数天外天的弟子站在她的身后,等待着他们的神只时, 他们终于见到了,那个让他们顶礼膜拜的男人。 只是所有人都未曾想到,那竟是最后一面! 墨色的衣袂翻飞,在半空中好像一朵摇摇欲坠的黑莲,明明是那样圣洁的神只,此时却满身晦暗。 那一头如雪的长发四散在空中,有些狂乱地飞舞着。 君故的眉心金光大盛,那威压几乎逼得所有人不由自主地俯首帖耳,跪倒在地上。 凡间修真者,从未感受过如此强大的压迫感。 就连怀音,也忍不住微微弯下了腰,指尖忍不住颤抖着,心悸万分。 那似乎是她的师父,又不是她的师父。 怀音说不清楚那天边的人到底是谁,却感受到了君故身上发生的剧变。 就在这时,那天边的男人慢慢睁开了眼睛,眸子里一闪而过幽深的光芒。 君故深深地看了怀音一眼,他们的距离相隔太远,他终其一生似乎都只能这样远远看着她。 纵然尝试过,却始终不能携手同行。 陌路殊途。 从天边那位曾经的神只身上散发的威压越来越强,所有人都被压迫得根本无法抬头。 这时候所有人才有些惊骇地发现了,即使是个将死的神,也绝非他们能够招惹的。 众人一时间也有些庆幸,并未与天外天对抗到底。 可此时却再没有人在乎他们的想法,无论是君故,还是怀音。 在所有人都低垂着头,瑟瑟发抖的时候,怀音却倔强而坚持地看向了天边。 即使脖颈仿佛被折断般的疼痛。 便是那一眼,怀音看见了她的夫君脸上的笑容。 有些淡淡的哀伤。 一瞬间怀音的心中如遭雷击。 巨大的天空仿佛被撕裂了一条口子,有漆黑的、深不见底的黑暗弥漫在其中,狂风顺势大作。 距离那黑暗咫尺的地方,君故一动不动,衣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那裂缝中的黑暗不断侵袭着,距离君故的位置也越来越近。 怀音瞪大了眼睛,总觉得像是有什么要永远失去了一般。 停留在下的所有人,都未发现天空中的异常,他们只被汹涌的威压震慑着,根本一动也不能动。 怀音猛地想站起身子,所动弹的地方却无一不被刀割般,产生了剧烈的疼痛。 疼得她眼前一黑,几乎晕死过去。 区区修真者,又如何能与天争命? 她似乎只能眼睁睁看着天空中的男人被那黑暗吞没,她的师尊、她的夫君,他们明明历经了千辛万苦,却始终无法相守。 缘生,已灭。 有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怀音的嘴巴张合,却发不出一声,甚至连最后一声呼喊和道别都无法做到。 君故僵在半空中,因为与体内的天道相搏,一时间失去了主宰自己躯体的能力,只能任由自己飘入无尽的虚空。 那里面是永恒和无望的世界,与世隔绝,一旦进入,便再无法离开。 天道所作所为,无非想藉自己最后的力量,将君故困入虚空,存的便是鱼死网破的心思。 而此时的神只,已经失去了所有抗衡的力量。 他并不如世人想象的那般强大,只是一直在努力维持着强大守护自己的那个姑娘。 可他终究,失去了守护的能力! 纵然是神,却难逆天。 他曾扭转乾坤,换回了她的一条性命,却没法换回自己的命,与她相伴濡沫。 怀音努力地伸出手,她想去够天边的人,却连一根指头都难以抬头。 她已经明白了那即将到来的悲伤结局,却无论如何无法接受。 重生而来,她这一生足够潇洒和肆意,她的仇人都已经死去了,从前种种不甘都化作了虚无。 仿佛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梦醒时分,她避过了前世一切的灾劫,拥住了宠她入骨的师父。 可原来这也是一场梦魇。 一个让她原本尝尽了无数甜蜜,站在云端之中,又狠狠跌落的痛苦梦境。 比很久很久以前的黄粱一梦,还要真实和痛苦。 怀音有些绝望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那黑暗终于将君故吞噬。 曾经最强大的神只,从此不复存在。 她已经让自己做好了失去君故的准备,或许她能陪着君故慢慢死去,却没想到别离来得如此仓促。 让她毫无防备。 直到怀中的小包子被她抱得太紧,哇哇大哭起来的时候。 怀音才猛地回过神来,她终于失去了她最爱的人。 第293章 离开。 猝不及防而来的悲伤,让怀音有些无措,她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抿着唇。 像是最后抱住了自己的整个世界。 直到青逾匆匆赶到,冷着脸将小包子从她手中夺过来时,怀音才好像终于回过神。 她茫然地睁着眼睛,看着青逾仿佛带着最后希望,“师兄,师父是不是还会回来?我们在这里等他好不好?” 青逾看着她的模样,原本责备她弄疼了小家伙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 怀音一向是活泼和骄傲的,何曾有过这样小心翼翼的时刻? 简直乖巧得让人心疼。 他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凡是个修真者,都知道那黑暗的缝隙绝无出路。 君故永远也回不来了! 这样的话,让他怎么忍心对小师妹说得出口? 怀音当然也心知肚明,可她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便没人会去挑破。 接下来的日子,怀音便一直在昆仑脉,君故消失的地方等待着。 小包子嗷嗷大哭,也没能得到她半分的关心。 似乎她所有的精力,都在君故被埋入黑暗裂缝那一天,同样被带走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不知道多久,青逾劝过当然也狠狠责备过,但怀音始终沉默,一言不发地抱膝坐在山脚。 有些孤独。 从青逾终于忍不住道出了君故离开的事实,她便再没说过一句话。 直到星澜的到来,她抱着小包子,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 “你就打算这样下去,到什么时候?” “连你自己的孩子都不管?” 怀音依旧一动不动,小包子缩在星澜的怀中,偷偷打量着自己的娘亲。 他还太小,甚至根本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只知道一向疼爱自己的娘亲,最近都不抱自己,也不肯照顾自己。 再次重逢,小家伙心中难免生出了巨大的委屈感,一时间瘪瘪嘴,又冲着怀音伸出了双手,“阿娘,抱抱。” 然而她的呼喊,也没能得到怀音的回应。 星澜看着自己的女儿这副模样,又气又急。 君故的离开,带给所有人的都是痛苦,但他们总得去面对,而不是一味逃避。 怀音怎么能如此脆弱? 星澜冷着一张脸,她三两步冲到了怀音面前,一把将怀中的小家伙塞给了她。 “已经没了爹,你还想让他没了娘不成?” 怀音的眼珠终于动了动,她有些木然地看了小包子一眼,又抬头看向星澜。 眸中一片死寂。 这样的神态,让星澜难过又心疼。 这是她的女儿,她从小便疏忽的孩子,她又有什么资格对她大发脾气? 君故待她如父如兄,又是呵护相伴一生的爱人,他的离开,对阿音造成的伤害本就不可估量。 而且,或许应该死去的那个人是她才对! 君故所经历种种,其实是代替她成为了天道的祭品。 星澜不是普通人,自然窥破了君故最后离开的原因,心中难免又悔又愧。 “阿音,若是我有机会打开黑暗裂缝的一角,你是不是会选择和君故一起离开?” 星澜的声音很轻,却让怀音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神女看到自己女儿的那个眼神,便知道了怀音会做出的决定。 无论那黑暗中是什么,她一定会追随着君故。 就如同曾经的自己一样倔强。 “你选择君故,却也不要他了吗?” 星澜的语声淡淡的,却仿佛一把尖刀,陡然刺进了怀音的心脏。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怀里白白嫩嫩的团子身上,又猛地移开,似乎终于惊醒。 这是她的儿子,她本该抱着他长大。 但是她没有机会了! 她并不是一意孤行,而是失去了君故之后,她甚至找不到继续生存下去的理由,连小包子也不能替代。 这世间还有很多很多的人爱这个孩子,但师父,却只有她一个人。 或许是她自私,但这是她想为自己做下最后的决定。 怀音抱紧了怀中的小家伙,将头放在了他的额头上,闭上了眼睛。 这是她最后一次拥抱她的儿子。 星澜眼睁睁看着这一幕,无声地长叹了一口气。 怀音既做了决定,她也只能听之任之,总好过女儿一直如同行尸走肉般生活。 当星澜最终决定打开天空的深渊,青逾和霜寒几乎跳起来反对,他们很清楚打开之后会面对什么。 怀音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离去。 那漆黑的地方是永恒无望的宁静,不知道藏着什么灾难和凶险。 或许进去之后,便是死亡! 师父已经离去,他们又怎么能再失去师妹呢? 但面对他们师父的师姐、怀音的亲娘,他们的反驳又委实苍白得很,星澜的这个决定似乎根本容不得他们置喙。 怀音最终选择了离开,从那天空之中裂开的幽深裂缝中走了进去。 坚定而无畏。 她最后亲吻了小包子的额头,然后在小家伙的嚎啕大哭中,渐行渐远。 从那一天之后,世间便没人再见过她。 随着小包子日渐长大,青逾也下了一道密令,不允许天外天所有弟子提起往事。 就让君故和怀音这两个名字随风飘散,了无痕迹。 星澜虽然打开了时空交错的裂缝,却也最终元气大伤,最终踏入两人自己曾经的洞府闭关。 阿槐曾探望过她一次,虽然态度依旧冷淡,却也温和了许多。 或许终究血脉相连,加上虞归不时的劝告,阿槐终于慢慢放下了昔日的恩怨。 人生百年,似乎弹指一挥间。 即使他们是凡人眼中无所不能的修者,却也有着自己的无奈,和不能改变的宿命。 又何必在乎些从前的恩恩怨怨? 青逾自恢复修为,重新执掌天外天后,很快便击溃了魔女的势力。 将霜寒安然无恙地接了回来。 或许是为了将剑尊当做筹码,伽御辛并没有伤害他。 得知了怀音离开的消息,霜寒只是苦笑了片刻,未置一词。 在小师妹的心中,师父向来是最重要的,他早就有了这个认知,所以对于怀音的离开并不意外。 只是看着剩下来的那团子,霜寒的眼神又惆怅了起来。 倒可怜了这个留下来没爹没娘疼的小东西! 第294章 后记。 于是在霜寒的百般纠缠下,青逾便将那小小的团子交给了他照顾。 剑尊自己也说不清楚,抱着那白白嫩嫩的小东西时,心里是个什么情绪。 只鼻子和眼眶忍不住泛酸。 师尊和阿音离开得都很仓促,甚至连小包子的百日宴都没来得及操办,更没留下这孩子的名字。 于是霜寒便给他娶了个小名,晖儿。 他的父亲是这世间的守护神,这团子生来便该带着无尽的光辉和荣耀。 晖,也同回字。 霜寒始终希望,终有一日,自己的师尊和师妹,能从那无尽的黑洞深渊中归来。 晖儿自幼便是个调皮捣蛋的孩子,与他母亲从前一模一样。 霜寒每每头疼不已,却也有种莫名的伤怀和熟悉感,不敢,又或者说不愿意过多责罚这小东西。 于是便养成了晖儿无法无天的性子。 这一日,当小家伙鼻青脸肿地一瘸一拐回来时,堂堂剑尊心疼得几乎背过了气去。 霜寒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对这小家伙的放纵似乎并非是一件好事。 若是只会逞凶斗狠,那总有一日会被更凶狠的人教训。 头一次,剑尊狠狠罚了小家伙,但小家伙却沉默着一言不发,全然不复平时嘻嘻哈哈的模样。 本来罚了小东西在思过崖跪上一晚,可天都还未黑,霜寒便坐不住了。 开始忧心忡忡,那山间晚上风很大,也不知道小家伙会不会着凉。 要知道从小受修者教导,加上爹娘留下那强大的血脉,这小东西再怎么不堪,修为比寻常弟子都厉害许多。 又怎么可能如凡人一般生病? 不过是霜寒关心则乱,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终于忍不住朝着思过崖走去。 出乎他意料的是,晖儿竟乖乖跪在石桌前抄写着课业。 这小东西的举动委实让霜寒有些意外,他一手带大的孩子,没有人比霜寒更了解了。 惯是个会偷懒的。 何曾有过这样乖巧和认真的时候? 晖儿自然也看见了霜寒,小家伙眨巴着眼,弱弱唤了一声,“师父。” 若只是师尊的儿子,霜寒断然不敢让他称自己一声师父,但晖儿同时也是阿音的骨肉。 他和师妹本就是同辈,若师妹嫁与的是旁人,生下来的孩子本就该拜他为师。 称一声师父倒也无所谓。 何况师兄一直都在隐瞒着晖儿的身份,因为小家伙的身世实在太过沉重,对于这幼崽来说可能根本无法承受。 这样搅乱了辈分的称呼,其实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霜寒板着一张脸,本不打算搭理,生怕这会撒娇的小东西说两句话,便又让自己免了他的罚。 对着和怀音几乎一模一样的那张脸,剑尊殿下某些时候是真没法狠下心来。 小东西见自家师父不理自己,也不如往常一样纠缠,只是默默垂下了头,有些丧气的模样。 这反应却让霜寒有些不忍,顿了又顿,终究忍不住开口询问,“是谁将你打成这副模样?” 这话之前也问过,晖儿却怎么也不肯吐露,或许是觉得自己打架打输了丢人。 霜寒又气又急,这才狠狠罚了他。 逞凶斗狠固然是错,可既然选择了打架,那便一定要打赢。 他堂堂剑尊的徒儿,怎么能输给别人? 晖儿撑着下巴,眼神有着不符合他年龄的惆怅,任霜寒用光了耐心,却也没能问到答案。 正有些挫败,却听小家伙轻轻问道,“师父,我娘亲不要我,是不是因为我是个没用的孩子啊?” 这话让霜寒一个激灵,近乎严厉道,“是谁跟你胡说八道?” 他凶狠的模样吓了小家伙一跳,看着晖儿抿着嘴不肯说话,霜寒才慢慢压抑住了自己愤怒的情绪。 良久,剑尊慢慢蹲下身,站在了小团子的面前,摸了摸他的头发。 “你娘亲总有一天会回来的,会看见晖儿长成高大的男子汉。” “真的吗?” “真的。” 信誓旦旦的许诺,对着小家伙,也是对着自己。 或许阿音不会知道,他们都一直在等她。 这一等,便是三千年。 曾经清俊的少年剑尊,成为了三界鼎鼎有名的大能,早已越过大乘境界,却迟迟不肯飞升。 留在人间,也不知道在等待着什么。 而曾经那稚嫩的孩子,也成为了意气风发的首席弟子,他的性格越来越像他的父亲,冷静而沉默。 魔女卷土重来,这一次,伽御辛终于将自己与玄吟合为一体。 人间昏暗,海水铺天盖地地倒灌,似乎再无黎明。 这是时隔三千年后,六界八荒最巨大的灾难。 仍旧在闭关的星澜也被请了出来,可面对人间这场水祸,她也束手无策。 她的功法更接近于水,无法救赎这些不断被海潮吞没的可怜人类。 而伽御辛这么做,便是要让所有人都焦头烂额地救助这些凡尘百姓,却没有办法再抵抗魔兵的入侵。 便是在这个至暗时刻,天空之门再一次打开了。 金色的光芒驱散了晦暗,照亮了四海八荒。 一条巨大的银色巨龙飞跃而出,在空中盘旋,龙吟声声不绝,几乎响彻天地间。 原本卷积的洪流,像是被什么吸附了一样,化作一条笔直的瀑布,自下而上涌向那银龙,最终消失不见。 而和玄吟合体之后的伽御辛,甚至还没来得及出手,便被一道紫色的雷击中。 那是窥破世间邪祟的紫霄,带着上古神力的闪电。 魔女就此陨落,被迫与她合体的玄吟,也终于得到了安息。 一切平息后,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那银龙却并没有落下,而是盘旋了两圈,重新飞回了那天空的裂缝之中。 一众天外天的弟子们只看到他们向来沉稳的大师兄对着巨龙拼命招手,呼喊着什么。 可那龙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又纵身跃入缝隙,再寻不见。 晖儿当然知道那银龙是谁,当年他虽然很小,但莫名却有着深刻的记忆。 他的娘亲头也不回地离开。 如今又一次,娘亲再度离开了,他信了师父的话,娘亲会回来,可这停留的时间却实在短暂。 堂堂天外天首席大师兄跪倒在地上,几乎失声痛哭,却被一只强壮的手用力搀扶了起来。 “他们回来了。” 来者的声音淡淡,有些冰冷,可对于听了无数遍的少年来说却十分亲切。 “总有一日,我们还会再相见的。” “真的吗?” “真的。” 一如从前,堂堂剑尊对着那个稚嫩的孩子,脱口许下的承诺。 在漆黑幽深的时空裂缝中,他们终究相遇,或许不能从中脱身而出,但终有一日,他们都会再度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