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坐碎仙观后,房东逼我打工还债》 第一章 你那屁股跟长了眼一样 雪后的太子阁在初晴下折射炫目的光,两岸鲜艳异常支撑的红叶几乎无法承载厚雪的重量。 刺骨寒风由太子阁破碎的琉璃顶漫过,撩拨起零碎雪瓣坠进一谭死水中。 由树缝中望去,会发现原本矗立雪中完美无瑕的金顶上,今时今日竟然被开了个巨大的黑洞。 太子阁内,残余香火弥漫整个祈福大殿,两个身影叠在承受极大重量而破裂的木质地板碎片里。 由身旁凌乱的不堪的内饰可以看出,太子阁经历了巨大力量的破坏。 就在山顶钟声敲响之时,最上面的素衣身影手指颤动,纤长睫毛伴着嘶的一声缓慢抬起。 由于痛感过分强烈,素衣女子睁开眼后先是僵直的扭着脖子,继而才能慢慢抬起头。 观察到四周被破坏得无法入眼的内饰后猛的坐起,惊愕大喊道:“我,我不是在天界吗!” 她抬起手,身上遍布瘀伤,青紫纠缠中牵动心中揪心的痛楚。 “你,你醒了能不能先起来!” “谁在说话?” “你屁股底下!” 女子猛然察觉身下竟然还趴着个人,慌乱扒上身边地板框架爬到室内。 二人竟然把木地板都坐穿,生生掉到地板下面的土基上。 下面人是个书生模样的小生,艰难站立后先是环视四周,继而像见了鬼一般疯狂往殿外跑。 边跑还边喊着:“仙观!仙观!” 她挠挠头,环视全身被勾烂的素衣,努力想着自己到底是怎么到了这。 她清楚记得自己明明惊天动地的武神飞升,正在一个黑黢黢的地方与人缠斗,被踹一脚晕过去后就到了这? 那个小生说什么,仙观?这是谁的仙观? 缓缓转过身,竟然被一旁矗立的人像吓的魂飞魄散,长舒口气后细细打量下来。 人像仙衣飘飘,五官明气神郎,尤其那双瑞凤眼异常幽深,眉目之间严肃异常。 手持森然几枚绿叶的树枝直指像下站立的她,像是点着她的头问道“谁坐坏了我的仙观?” “哎?这神像还会说话?” “神像会不会说话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好大的胆子。” 女子心中一紧,循着清冷慵懒又略带愠气的声音转过身去,正对上那人浅棕色的瑞凤眼。 不远处眉头微皱的脸,正与神像中的脸完全契合。 莫不是?他就是这仙观的主人! 来人背着手缓步靠近,殿内虽然昏暗但他身前好似有万千粼光,生生扎着女子的眼。 “你坐坏了我的仙观,还差点坐死我的仙官。”他顿住后半句,微微斜头扫视被破坏的殿内,继而说道“看你仙骨可知仙阶低下,你想公了还是私了?” 面前女子稍稍向后退上两步,实在是由于他的神力实在气势强大,自己被压的喘不过气来。 “仙君,这事是不是有误会,我明明是武神,怎么会仙阶低下?” 天界阶级分明,除六位主神外,顺阶往下的就是武神,文神,神将和仙官,还有就是最垫底的杂神。 武神仅次于六位主神,记忆中我确实是飞升武神还曾被主神点将,怎么可能仙阶低? 一定是他看走眼! 方要开口发问,那位仙君便甩一把绣着金银两色花儿的通白衣衫,高岭花似的清冷眉目坠上两分不屑。 “武神?依我看你是睡昏了头,看来不想私了?那我们就回天界,恶意毁坏主神仙观,罪名可不小。” 话落,男子化成一道白光没了身影。 女子捞住捂着脸呜咽的小仙官,急忙问道“我,我怎么到这来的,你应该在场!” “我,我,你,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屁股把房顶坐穿,我正巧在殿内洒扫,你那屁股就跟长了眼一样! 那么大的地让你自由降落你不落,你偏落在我身上!” 听到这她有点心虚了,小仙清秀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可还是对这一切有点摸不到头脑。 难道我是,穿进了别人的身子里!还是一个仙阶低下,仙骨未成型的小喽啰吗! 我可是武神啊!能不能不要这么整我! 突然,她觉得自己喉咙发紧,微微扭头才瞧见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正拽着自己的衣领子。 “愣着做什么,不走想抵赖?” 没等她解释,二人一同消失在抽泣的仙官面前。 第二章 与神明画押的经办人 昭阳殿内的文神许自流正翻阅着凡间流行的戏本子,不亦乐乎。 咚,咚,咚!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似乎不满的怨气已经冲天。 “什么声?” 他托着的下巴微抬,眼瞧着大殿门口站着个白色身影,手上还拽着只狗般的东西,缓缓而来。 每一步都踩出要震天动地的气势,仿佛要把这天界昭阳殿踩穿。 人影渐渐走近,高度近视的许自流才看清来人。 司良仙君? 许自流慌乱收起戏本,抄起一旁的许愿人文书假装忙着公事。 “哎哟,司良来了,稀客稀客。” 噗通!司良手中那个狗样的身影被甩到许自流案桌前,吓得他一个激灵。 “这,这是何意啊!” 他连忙跑下去,心疼的摸摸被撞坏的桌子角,眼神向下一撇瞬间逃的老远。 只瞧见他扔的根本不是什么狗,竟然是个模样姣好但面容憔悴的姑娘! 司良你不是人!这样对人家姑娘! 心里虽这么想,可还是笑吟吟说道“司良仙君消消气消消气,有话好好说,这是怎么回事啊?” 许自流伸手要掺她一把,却与女子那双要宰人的眸子对个正着,便佯装搓手还是站回原位。 司良皱着眉头,淡然说道:“自流,立个字据。” “字据?什么字据啊?” 突然,女子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又蹿到他跟前,方才重重摔上那跤好像根本没影响。 她正因自己穿进一个仙位低下的小神身上气恼,加之那人竟然一点不懂得怜香惜玉便更为血气上涌。 一时没反应过来司良是谁,指着他说道,“你不要欺人太甚!立什么字据,我还能抵赖不成?” 司良微撇头,沉着调子说道:“欺人太甚?不是你坐坏了我的太子阁?不是你坐扁那里的仙官?” 许自流搓搓身上红配绿的衣摆,眼神在气势汹汹的二人身上来回转圜。 等等!坐坏了他的太子阁? 大事不妙啊! 司良乃是坐镇凡间四国土木的主神,功德无数不说,更是因为神力强大,为人公平严肃受尽诸神敬仰。 满天界的人谁敢惹他? 太子阁又是司良最大的仙观,香火连绵不断,她惹哪个阁不好,非要惹上太子阁! 哎?他说坐坏,怎么坐坏的? 不管了,反正就是惹上了不好惹的主。 瞧他今日这气愤劲儿,若是调解不好,一怒之下拆了自己这昭阳殿也不是没可能! 想到这,许自流连忙陪起笑脸 “哎哎哎,二位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实在不行,你们去离长恨那?他那殿地方大,打起来吵起来都方便!” 司良不做声,转身走到案桌前从一堆文书下抽出卷轴,不管上面写了什么一挥手便全数消失,变为一卷空轴。 扔到比自己矮上两头的文神手中,不容反驳的调子说道:“许自流,写。” “好好,司良你坐下好好说,别动怒哈!”他浑身流满了虚汗,连忙将卷轴放到桌上提笔蘸墨。 只要能将这位大神请走,他说什么做什么就是了! 司良背手站在女子身前,“杂神九木,毁坏司良仙观,赔付八百八十八寿命以做补偿。” “你可真是狮子大开口,司良,你怎么不说八百八十八万?” 九木气愤的瞧着面前一副道貌岸然,高高在上的仙君就气不打一出来。 整段话有一句是与她商议过的?明摆着是捡着软柿子就使劲捏,但实在想不起来到底怎么坐坏他的仙观。 难道在那次缠斗中,身为武神的自己身死道消,才穿越进了仙阶最低的叫九木的杂神身上! 司良吊着浅棕色瑞凤眼,眸子里全是这个毫无礼仪可言的小杂神。 他脸庞龙须样的鬓发稍稍摇动,清淡问道“你还的起?” 话毕,九木满脸黑线,无话可说。 毕竟!确实还不起! 他口中的寿命其实是功德的转换,因为杂神多半没人供奉,简单来说就是没有功德才用寿命代替的。 今时不同往日。 只是别说八百八十八万年,就算他说的八百八十八年寿命我都还不起。 毕竟这身子只是个杂神啊,天界最底端的神仙,没准还不如司良池子里养的锦鲤神阶高呢! 天界除杂神外,靠的均是凡间信仰,仙观香火亦或是生为人时累积的功德。 只有杂神最特殊,这类神靠的是许愿人甘愿付出寿命,与神明画押,来完成心愿的经办人。 然而凡间一个人的寿命才多长? 撑死了一百年,肯付出的寿命最多五十年,这都算是大生意了! 况且这些许愿人的愿望水平参差不齐,好点的几个月也能完成,不好的要活活耗上几年才能得到塞牙缝都不够的寿命。 要凑够八百多年,要多少单生意可想而知。 九木自知理亏,且斗不过主神,狠狠的将指头咬出血在字据上按了手印。 现阶段能做的只有赶紧还完他的债,尽快搞清楚自己身为武神时到底经历了什么,将记忆重拾,死我也要死个明明白白! 然后就是重整旗鼓,既然我能飞升一次武神,那就能再飞升第二次,这副身子已经算是前脚迈进神坛,再修行应该更好说。 为自己打了气,九木将手指含在嘴里,一股子血腥味瞬间冲满口腔。 “许自流,我本身有多少寿命?” 他对着九木合上眼,思虑良久后嫌弃说道“真不知道你们这群杂神整天无所事事有什么意思,你身上一点许愿人寿命都没有!” 九木汗颜,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这副模样还不如让她死了痛快。 “不过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你若是诚心悔改就还是好神!” 许自流抓起桌子上正好摊开的文书,递到她面前“这儿就有一单文书还没派发的。” 文书上的字密密麻麻,九木看了心里就烦,简单了解大概问题是什么斩妖除魔的就把东西扔回了案桌上。 “绛州挨着乱世鬼坛,人鬼纠缠,为民除害,这事好办!” “慢着。” 说时,她扭身要走,又被司良冰冷的声音唤住。 “你仙阶底下,若是孤身前去,若是办事不成适得其反,败坏神界声誉,岂不是债上加债?” 九木听他唠唠叨叨头都要大了,自己算是前世武神,怎么可能败坏神界声誉? “你要说什么赶紧说,姑奶奶我很忙。” 又是脖子一紧,九木够着身后强劲有力的手腕挣扎不过,被人揪着下到凡间。 “仙君,你难不成是在逗我?” 九木抱手看着简陋木房子里站着的稚童,脑袋被这操作震惊的嗡嗡乱响。 你到底是找人帮我,还是要找人害我?这怎么看也是个孩子! 第三章 乱世鬼坛 “四空兽,你瞧不起?” 啊?这玩意是四空兽? 她环着满脸晦气的稚童转了好几圈,确实是有强大妖气。 可四空兽本体青面獠牙,算是妖物大赏里面长相奇丑的那类,怎么看也不像是喜欢化成孩子模样的。 “我不要,他太碍事。”九木走到司良跟前,实在不想斩妖除魔还要保一个年少的妖兽。 “你也不过是个杂神,我还瞧不上你!”四空摇摇脑袋瓜,呆毛立的老高显得人有些痴傻,声音听起来更是稚气的很。 这模样估计对九木这类武神性子的不怎么吃香,也许跟着天界小仙女会是个香饽饽。 司良不做声,只是不知从哪掏出把被白布包裹的剑,在手里颠着,面露遗憾般。 “我这里碰巧有一把破剑,本想自己用不上给了你,也好让你赶快还清我的功德。既然你连四空都瞧不上更瞧不上这剑了。” 九木不用摸在手里,对刀剑甚为精通的她一眼就瞧出,司良手里的东西并不是个破玩意。 瞬间跑过去拽上四空的小手笑道“我刚才说着玩的,四空乃是上古神兽血脉,怎么可能瞧不上!” 手里的小孩对她又踢又踹,耐不住九木力道实在大的惊人,生生在地上拖出长长一条痕迹。 她将佩剑抓在手里顿时心里舒畅,好赖还算白得着了个好东西。 心里虽然好奇司良为什么要帮她,但又怕问了人反悔了,要将剑强讨回去,她能打得过主神吗? 没等司良再开口,九木便连忙左手抱剑,右手提着稚童跑没了踪影。 稚童在她身后拼命倒腾着小腿,却大气不喘一口,显然不是寻常的凡人。 “喂,杂神,你知道该往哪走吗?” “我不知道难道你知道?”九木环视左右,发觉早就没了司良神气后带着四空朝林子深处跑去。 “你去绛州应该是往。唔!” 四空被九木捂着嘴,拖到草丛里恐吓道“咱俩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是妖兽我是神,不是一条路上的!” “你要敢跟着我,腿给你打断!” 他以为我真的会带着个拖油瓶奔江湖? 小瞧谁呢,再说了就我这如花似玉的少女带着个孩子岂不是要被误会! 九木凶着脸,指着自己的剑再指指他的腿,示意他不要跟着自己。 没想到,那孩子竟然真的被吓住般,愣在草堆里呜咽。 不是说这是四空兽吗?一点比肩上古神兽的气势都没有,还不是被我吓到了! 她边踏着凹凸不平的树根走着,边试图想起四空兽到底是什么模样。 我记得是,嗯,它的原形是。。。 九木还未想起,只觉得突然间风起云涌,身旁的树叶都沙沙作响,忽然一阵巨大的压力将四周的树木尽数拦腰折断! 她捂着头,连连向后退步,直到抵在树根下才站稳脚跟。 什么东西! 待四周安静,她觉得上空温热潮湿的空气阵阵吹着自己,一抬眼差点坐倒在地上。 四空竟然由一个小稚童变成野兽时代的模样! 鹿角狼面,犬身鲨牙,脖子上还挂着一串小脑袋。此时它足有五六米高,鹿角直插云霄,一双绿眼睛像两轮圆月,发着幽光。 好像在说,“你刚刚说把谁的腿打断?” 九木左右瞧瞧,总觉得自己又幻听了,猛的摇摇头。 此时才发觉自己脖颈已经被虚汗浸湿了。 “是小女有眼无珠,不识庐山真面目,说出不识相的话来。”九木双手合十,微微鞠躬。 嘭!像是放烟花的声音,随即一阵青烟弥漫。 原本以四空兽为中心向外扩散,被夷为平地的树林,只站着个小小身影。 他眼角红红的,气恼跑到九木跟前伸出小脚踹了她的脚裸。 九木此时内心有多感慨,怕是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明白。 不只是死里逃生,还有一种充斥满脑的担忧,为未来担忧。 这还只是个没长开的妖兽,这要是成年了那,还,得,了! 二人一前一后走下大山,九木从来没走过这么长的路,腿都要走折了。 她咽了个口水,拽拽四空肩膀的青色衣衫,试探性问道“那个,你能不能让我骑一下?” 四空猛然回头,绿眸子闪起荧光,面色铁青。 “你不是神?你不能穿过去?” “我当然是,只不过穿过去实在耗费神力,绛州城乱,万一用得着的时候没有,很吃亏,你说是不是?” 九木瞧着前面的小身影略带犹豫,好像确实有在认真思考她的话。 而后长叹一口气,瞬间青烟四起,他不光变回了兽型,而且是个大小合适不会吓到人的。 摸着四空兽身上顺滑油亮的皮毛,九木暗暗得意。 幸好这孩子还小,随便糊弄两句就糊弄成了,希望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不长,不然到他长大以后回过神来,那便是不是我死就是他活。 许愿人文书上所写几个字就可以概括“绛州东南,除掉燕子舍” 绛州本身所属东离,南浔,北容,西疆四国中的南浔。 绛州的城内确实是乱的,这事众人皆知,因为绛州是与神界最近的一个交点,它还是离乱世鬼坛最近的一座城。 鬼坛里产鬼,这个事儿就像酒坛子里倒酒一般源源不断,老鬼将出新鬼又掉进去饱受历练,所以绛州非常乱。 夜里多半是人鬼纠缠,一个分不清就容易踩进妖魔的圈套里。既然是与神界最近,为何还要这么乱? 毕竟众神掌管四国诸事,哪有闲工夫只盯着一个地方不放,把交点对准这儿来镇压已经是费尽心思了。 若是没有他们,这绛州早就成了修罗场,蛮荒地了。 九木趴在四空身上穿过厚厚的云层,俯瞰绛州城乃至它身后的望京山。 在望京山之后,便是令人胆颤的乱世鬼坛。 “四空,我们在城外落,城内太显眼。” 没想到四空直接冲进一潭池水,九木跳的再早也迟了,浑身湿透的爬上岸边,生生呛了好几口水。 我忘了,四空兽乃是水系妖兽,太喜欢玩水了! 九木一边拧着湿透的长发和衣衫,一边对着变成稚童浑身干净整洁的四空说道“你以后降落,能不能找个什么看起来像是能着陆的地方?比如,石头什么的?” “不能。” 他揣着袖子,头也不回的奔着城内走去。 要说九木没看上自己,难道自己就看上她了?一个靠着接单还债的臭杂神而已。 第四章 叫仁卿或是哥哥都可以 若不是司良引荐,再加上自己的原主人杳无音讯许多年,他怎么可能跟着她? 自己此行就是来找主的,要不然方才就把这个傲慢无礼的丫头吃的骨头都不剩! 互相嫌弃的二人一步入城内,都察觉此城绝非寻常,果然如同流言所说,沿路上人鬼纠缠。 到时已是傍晚,沿路客栈酒馆纷纷点起通红的灯笼,每盏灯笼上写着黑字,歪歪扭扭的在风中乱摆。 眼瞧着身上还湿着,必定不能马上去找什么卖妖兽肢体的药铺子。 九木提议要住客栈。 “你有钱?”四空摆手问道。 小身影自作主张的顺着大街走着,九木总怕一眨眼的坐骑就跟丢了,在人群里推搡跟着很是费力。 “我没有,难道你没有吗?” 四空半吊着眼睛,面前这个女子怎么看怎么缺心眼,司良到底是哪根筋没搭对要讨她的债。 明明丢进天牢里七十二道天罚罚下去解解气也就得了! 咕噜咕噜----- 九木听见奇怪的声响,明白是四空今日颇费了体力,总归是该饿了。 一个老婆婆的面摊子突兀的摆在繁华大街上,“算了,先去讨碗面吃。” 没钱我还可以帮婆婆刷刷碗扫扫地啊! 正这么打算,九木就在路旁的面摊坐下。 婆婆利落的上两碗清汤面,只见四空两口就吃没了,便又叫了两碗。 黑夜将至,街道两旁的灯笼接连亮起,阴风吹过扫起地上三两鲜嫩的碎叶。 肉眼可见的‘真人’渐少了,只有几个赶马车的匆匆跑进黑暗里。 九木将缠好白布的剑放在桌上,以防哪个不长眼的来近身。 她撇眼煮面的婆婆,淡声道:“老板,这黑夜里做生意,你不怕?” 婆婆佝偻着腰,不吭声,只是一碗一碗的下面盛面,就算这五六个零散桌子只有她们二人一桌客人,她也还是重复这几个动作。 她将布扯下,脚尖冲向一边的婆婆,“婆婆,你的鞋掉了。” 只见她的动作戛然而止,僵硬的低下头去,阴笑道:“我又没有脚,为什么要穿鞋?” 抓剑起身,预备跳上桌子的九木突然被一只手按住肩头,回眸一看竟是个面容姣好的小哥儿。 “老板,钱放在这了。”他先是掏出几枚黑不溜秋的东西扔到桌子上,又拉住九木的胳膊低声道“快走。” 九木扛着四空,临走时他够着看了眼桌子上的面,竟都变成盘在一起的红色长虫,一阵干呕。 怪不得九木一口都没吃!四空张嘴咬到她的手,咬了好大一个牙印泄恨。 “嘶。” “怎么了?” 那男子拽着九木听她这声便回眸询问,刹那间时间像是停止般,九木活了小百年,可只今天才见了这么好看的脸。 温润如玉般的白皙脸庞,配上一双略显邪气的狐狸眼,映出路旁的红灯笼竟然看起来毫无违和感,俊美异常。 被他干净有力的手攥着,她只觉得一阵温热由指尖传入心头,这是人类的温度。 三人跑到胡同里的二层小楼,九木抬眼看见上面黑压压的四个字“绛州药铺”。 男子微喘粗气急忙将门插好。 插上门也没有用,外头那些妖魔若是想进来,可是这些木头门窗能挡得住的? “我们绛州这儿有规矩,不干净的东西在晚上一律不能进这完全上了门栓的屋子。” 男子像猜透九木心思,说这些话都是淡淡的,丝毫没有畏惧。 “若是进来了呢?” 他扶那扇楠木的雕花门,冲着她侧头一笑,“魂飞魄散。” 他一字一字说出那话不知为何引得九木一个激灵,“四空,你看他可有奇怪的地方?”九木用心念说道。 “有,我看他整个人都不对劲。”原来四空还在赌气,撅个小嘴耍小孩子脾气。 “夫人带着孩子来绛州可是来看望夫君的?”男子端两杯茶盏各倒上热茶放到桌上,示意他们坐下歇息。 “啊,这不是我儿子,这是,嗯,这是我四姑姑家的老幺,名字叫四空。” 我就说带个孩子会被误以为是母子!我堂堂武神,英名盖世,能生的出这么一个顽劣泼皮? 小小的孩子气恼的从凳子上跳下来踢九木的脚踝,用心念喊道:“喂,你好歹给我起个假名啊!” 鬼知道这男子是做什么的,真名一出就是破绽,她到底是不是神啊! 男子眯起眼笑吟吟的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我原瞧着姑娘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徐仁卿失礼了。” 徐仁卿,好像一个文弱书生的名字。 他举起茶盏慢慢饮上一口,用手背轻擦嘴角,“那姑娘来这是做什么?” “啊,我是来这某生存的。” “带着你姑姑的孩子?” “对对对,我姑姑死了,我爹娘也死了,我们家就他这一根独苗了。” 先别管别的,话本子里悲惨主角不都是动不动死全家,编就是了! 说完,九木环视这屋子,堂里虽然小,但正对着门的一整面墙都是放药材的小柜。 四把上好的檀木椅子整整齐齐的对摆着,靠南边的墙上还挂条麻色方布,写着四个大字“悬壶济世”。 徐仁卿撑着下巴,眼神坠出波澜“孤苦一人,不该来这儿的,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你们既然没有亲眷也没有什么目标,不如我将楼上左边的屋子租给你们住下?”他伸手指指楼上。 “租给我们?” “你不怕我们跟那个老婆子是一条道上的?”四空声音满是稚气,可说出来的话全然不像他这个年龄的未免让九木心生尴尬。 徐仁卿将茶盏持在鼻前嗅茶香,抬眼对上九木的视线,温声道:“姑娘的手心明明是温热舒服的,怎么可能是妖物呢?” “好。” 四空眼瞧着九木像着了道般,对这男子无一不从的,怕是过些日子猴子都给他生了。 “敢问姑娘芳名?” “九木。” “九木?真是好奇怪的名字。恕仁卿好奇,这名字是谁为姑娘起的?” 九木垂眸沉思良久,“嗯,兄长。” 司良那个狗神仙配做我的兄长?不得不说,他当然配,反而是自己连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九木心里痛苦的哀嚎,心心念念还是放不下自己的武神之位,长长的探口气。 徐仁卿见她若有所思,又撑着下巴,呢喃道:“想来我是比你大了些,姑娘叫我仁卿或是哥哥都是可以的。” “哟,你这关系攀的倒快!” 四空将手插进袖子里,愤愤不平的说道,又见徐仁卿并不理他,更是对这人没有好感。 九木与四空二人虽然互相看不上眼,但各自直觉敲响警钟般,纷纷觉得徐仁卿不对劲。 晚上她与四空挤在一个屋子里,这屋子虽不大但还算宽敞,只是屋子里只有一张床。 “我睡地上,你扔条被子给我。”四空的小手指点点地,颇有些不情愿的,可能有什么法子呢。 “你变不回四空兽了?” “能变,但是你瞧那人对这妖物甚为习惯了解,我变成妖兽自然也会被他感应到,还不如不变。” “也对。” 九木方要躺下就听见有人敲门,一道人影被幽暗的烛火印在门上。 “谁?” “仁卿,我忘了这屋子里只有一张床,若是姑娘觉得挤,可以让孩子跟我睡,我那屋子里还有张矮榻。” 四空扒上九木的衣角子点点头,“让我去会会他,正好看看他到底是人是妖。” 若是妖他大可一口将他吞下肚,若是人,便更好对付了。 “好,那就劳烦公子了。” 九木一开门,徐仁卿手心里托着蜡烛被兜过来的风吹的摇曳,幽暗的光照在他脸上,只剩里衫的薄衣早就让健美的身材一览无余。 “方才说的,姑娘怕是忘记了,唤我仁卿或是哥哥都行。” 他留下这句便领着四空走了,此时的四空身型弱小,与他形成强烈反差,他们倒是像对父子般。 第五章 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绛州人事繁复微妙,年轻俊美的公子哥儿在这开个药铺子确实奇怪。 九木寻思待他睡着后下楼去药材柜里翻翻,就能知道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胡同里回响着悠悠打更声。她小眯了会,爬上蜡烛,轻手轻脚的来到楼下的药柜前。 那“悬壶济世”四个大字像飘在布上一般,方才看着没什么异样,可到黑灯瞎火时候的倒变了个模样怪吓人的。 九木上下扫视,拉开中间一个写着“一目五”的柜屉。 被这么拽出,只听咕噜一声由里滚出个眼珠子,那眼珠儿见了烛光瞬间瞳孔放大,左摇右摆。 “这是什么东西,还是活的?” 她捏起那枚眼珠怼在脸前看,突然由楼梯上传来咚咚的脚步声,一瞬间越来越近。 “快放进去!”徐仁卿穿着薄衫小跑到九木身边,抢下眼珠扔到抽屉里关好。 他见九木这么乱翻,脸上却丝毫没有恼怒或是不愿,掏出脖子上挂的钥匙将柜子重新上锁。 “幸好没被它跑了。” “四空呢?” “他睡着了。” 不可能,四空兽嗅觉灵敏听觉更是上佳,为的就是监视他怎么可能睡着。 就算是着了,这么大动静还没醒? 九木右脚向后退一步,身体稍正,摆出防御的姿势,“你是什么人?” “仁卿心有顾虑,怕姑娘得知我这身份定是要逃的,本是打算以后慢慢说。” 他稍稍停顿,看腊珠滴到她手心里,便将九木握着的蜡烛接到自己手中回身走到茶桌旁。 “可我看姑娘见那妖物并不恐惧,姑娘可是道人?” “我问你是什么人,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她没动,想与这男子保持一定距离,窗外忽然一个巨大身影飘过,刹那间没了踪影。 “我是药剂师。” “知道你是药剂师,可寻常药剂师会拿只怪眼当药引?” “哎,姑娘莫急,我确实是药剂师,只不过不是给人看病的。” “还有谁?” “我是给妖怪看病的。”他将蜡烛安稳放在桌上,又捋一把衣摆落了坐。 “妖物就像动物,合群不合群与否都不会兀自跑来人堆儿里看病,公子可是信口胡诌?再说,妖魔常夜里出没,怎么你这铺子夜里不开白天开?” “看来姑娘还是眼浅,正如你说的妖物就像动物,动物也会生病,那妖物自然也会,既然有病就拦不住会痛苦,要投医。” 徐仁卿将背倚靠住楠木椅,扭头看向药柜前提起十八般警惕的九木,不知是不是烛火昏黄的原因,那眸子里倒是满含柔情的。 在他眼里,只觉得九木不打扮也颇有姿色,防御的样子倒是英气十足的,心里更是好奇她上了红妆又是怎样一番惊鸿。 “姑娘所说的妖魔夜里出没,都是心怀不轨的,妖物出行本就不分白昼黑夜,但只因人在夜里入眠,也在夜里放松警惕最好得手。” “我见过的妖物艳阳高照来的有,月黑风高来的有,携子前来的有,夫妻恩爱的也有。” “你一个凡人,给妖物看病,不怕?” 就说柜子里那颗眼珠子,算得上妖物里正常的东西,比这诡异惊悚千百倍的数不胜数。 “怕?”他伸手拍了两下四周乱飞的蚊虫,继而说道:“仁卿一没灵力压身,二非家财万贯,只有这破楼一栋,怕什么,他们又图什么?” 他站起身在门窗映入屋内的月光下转了个圈,左手背入身后,另一手指着自己的浅棕色的眼睛笑道:“只是仁卿生了幅怪眼,又从了个怪师,这才出来给妖物看病。” 这话,九木是七分信三分疑,徐仁卿所说的道理她心里清楚,凡人界里有好便有歹,妖物世界又有什么不同? 就像四空这种妖兽一般,天性好强脾气倔,可他依然不是个会轻易作乱的妖怪。 无非就是,一脚踩碎数百棵树而已。 她松下紧绷的肌肉,眼神却是死盯着徐仁卿缓缓上前。闻起来也没什么不妥,身子也是肉体凡胎。 “姑娘这么盯着仁卿,仁卿可是会脸红的。” 他调皮的说罢,九木立马反应过来自己正细细打量只穿着一层薄衫的男人,不由得扭过头去。 “早些解释开来不就好了,公子歇着,我回去睡了。” 徐仁卿视线跟着九木上楼,目光温润如水,低声呢喃道:“早便说了,唤我仁卿或是哥哥都可以。” 九木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死活睡不着,脑子里闪来闪去都是徐仁卿俊俏的模样,竟将抽屉里的眼珠子忘的一干二净。 不行!我怎么可能被美色迷了眼? 都说流水的武神铁打的花心,九木又何尝不是? 她疯狂的摇摇头,将什么美男甩出脑袋。 俊俏公子与还债哪个重要? 当然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拯救苍生!当然如果能还债就更好。 她叹了口气,又莫名其妙的感觉眼皮很沉,翻个身就睡过去了。 房门前的身影矗立良久,神情凝重,待九木入睡后才回了自己的屋子。 屋里有扇大窗,月光倾泻而下甚是明亮。 他垂眸看着熟睡的四空,深思良久。 这妖物失去主人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若是能跟她契合,倒也是缘分。 徐仁卿手一挥,那孩子模样的四空翻了身睡的更沉,浅浅打起了呼噜。 次日清晨,九木是被股子饭香激醒,蹭蹭蹭跑到楼下发现徐仁卿正在煮饭。 他袖子挽起,露出白皙的手臂,端着冒热气的砂锅放到炉子上。 “姑娘醒的可真早,不再睡会?” 九木扒着扶手,瞧他忙碌身影,看来已经下楼许久了。“你醒的更早。” “啊,方才有个病人拍门,就起的早些。” 有病人拍门,可她为什么半点儿声都没听见?竟睡的跟死猪一样。 “四空呢?” “许是还在睡,不知是不是昨日赶路太累,一进门就趴在榻上睡着了。” 九木又蹭蹭蹭跑回楼上,扒进徐仁卿的屋子里,环视一圈,除了一床一榻,高高书架和一套桌椅也再没别的物件。 她抱着手,伸脚踹向四空,只见这小小的身子在榻上咕噜了两圈捂着头弹起。 “你睡的倒香。” “完了,我睡了一整晚?奇了怪了,他一定不是人,我定是刚进这屋里就被他放的药迷晕了。” “是是是,人家当然恶毒到要对你这个五头高的孩子下药了,还不快起床!” 四空摆着臭脸,心里虽早已经将她从抽筋扒皮的骂了几遍,嘴里却只哼出个“嘁。” 慢吞吞的整理好衣服便跟着九木下楼去,闻着饭香魂儿都没了,差点没抑制住变回兽形。 可真到了饭桌上,这二人又都不动筷,大眼瞪小眼互相怀疑的瞅着。 徐仁卿端上一碟小菜入座,见她们不吃,便挑起根九木碗里的面嗦进嘴里,笑道:“没毒。” 他又面向四空说道,“也不是虫。” 九木见此就提起筷子,刚要把面塞到嘴里,只看四空伸出小手,郑重其事的说了个“且慢。” 第六章 司良一米五? “怎么?”九木问道。难不成是昨天夜里有什么发现? 只见他傲娇的撅起头,眼神严肃的看向旁边高高大大的徐仁卿,徐仁卿也毫不遮掩,二人互相对视。 “天王盖地虎!”四空嫩声嫩气的喊出这一句,让九木被口水呛的连声轻咳。 徐仁卿眉眼舒缓,欢快回应道:“司良一米五。” 话落,四空眼睛里都冒着光,握上徐仁卿的手激动的说“同道中人啊!”这才放心的将面前的饭一扫而光。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他昨日迈进这药铺子就感觉到游丝神力。 微弱,非常微弱,但还是有感觉,毕竟自己是妖,每根神经都对神力异常敏感。 这种地方有神力的话,只能司良派来监视的。 结果这一句话接的堪称完美,让他打消了疑虑。 司良飞升前其实是木界精灵,本体又小又矮。所以,他最恼别人说他矮。 四空曾有幸看过一次他的真身,啧,绝没有一米五。 他这么想着,便打算不再追问徐仁卿是人还是妖,安全不安全的,自己也就罢了,九木这个疯婆子真是爱死不死。 吃完饭,又帮着他收拾好,九木带着四空准备去外面转转。 初到这个地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观察地形。 九木站到门口,不好意思的说道“公子又管吃又管住真是感谢,我们要。。。” 话还没说完,徐仁卿急忙放下抱着的药材盒子,凑到九木跟前焦急问道:“姑娘会回来的?” “公子不嫌弃,那就会。” 当然会!白吃白住,何乐不为? “那就好,仁卿在这等着阿九。” 四空一听,方才餐桌子上的友谊便一下子烟消云散,咬牙道“公子一个阿九叫的暧昧,不知道的以为你俩是前世的缘分现世的劫呢!” 说完,自己小小的人儿跑到胡同里,抱着手等九木。 “你别听他胡说,小孩子心性张口就来,我先走了公子。” “哎。”徐仁卿手快,捞住方跟着九木飞出去的衣袖子,“姑娘可忘了,该叫仁卿或是哥哥,公子实在是生分。” 九木一尴尬,捂着后脑勺结结巴巴又生硬的说道,“仁,仁卿。” 这二字听的四空浑身的毛都炸开,连忙在外面大声催促道:“杂神,你快点!” 她瞬间挪到四空身边,低声狂吼“你不能管我叫杂神,让他听了去暴露身份!” “怕什么,你的名字叠起来就是个杂字,人家没准以为你那是外号呢。” 噗叽,方要迈腿的四空被九木绊了个狗吃屎,飞速倒腾小腿追上已经跑远的身影又打又踹。 徐仁卿笑盈盈的注视一大一小两个人影消失在长街上,回头进门时,一个老头便出现在他身后。 感受到这气息,徐仁卿嘴角上的笑容立马淡了。 他先是盯着九木他们消失的那个点许久,又改换另外一副面孔,回头淡淡说道:“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来人跟着徐仁卿一迈进药铺的门槛,就换了个模样,原本佝偻弯曲的背直起,鬓间白发也变成了黑丝,只是眼眉间挤满了煞气。 要说为何是眼眉间充满煞气,因为他浓重的眉毛下只有一只眼睛横在中间眨着。 他低声说道:“我来看我的眼睛。” 这句话没有任何语气,好像这东西不是他的,也不是他本身想要的,只是迫不得已来看。 徐仁卿掏出脖子上挂着的钥匙,打开夜里被九木发现的柜屉,生冷的说:“好好的在这,你不用担心。” 他撑着柜台踮起脚,够着往里看,想再多靠近便被什么屏障阻隔一般。 男子就算只有一只眼睛,看徐仁卿时的眼神也是充满畏惧与不满。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本就是你自愿送到我手上,既然给了我,那我是乱锅炖了还是扔到沟里,就都是我的事了。”徐仁卿捏着眼睛稍一用力,那人便表情狰狞,像是被人扯着血脉。 方才他瞧着徐仁卿这家伙送那女子表情欢快,说出的话也是委婉动听。 怎么现在变了个人似的,一双浅色眸子气势逼人,说话语气也是大转弯。 而且,昨夜里透过这眼睛见过那女子,难不成她们住在一起? 来人心里想着倒也是嘴角一挑,讥笑嘲讽道:“你竟也有心动的一天?” 徐仁卿听了这话,双手重重拍在桌子上逼起一股强大的气流,那男子是硬撑着才站稳脚跟。 “你不要打她的主意,好好想想你原来祈求的,否则不用我出手你也没有全尸。”徐仁卿收回剑拔弩张的气势,拍拍手,继续倒腾药草。 男子见状悄悄退出药铺,向九木二人走的方向跟去,很快便隐入人流中。 九木在街上走着,一歪头,长发盘在头上,漏下一缕被风缠到白皙的脖颈上,伸手甩着刚发芽的嫩柳树枝。 “昨夜里我试探过他。” “怎么样?是人是妖?” “说出来有些讽刺,是给妖看病的人。” “不可能,凡人先别说看不见妖物,就算见了都要退避三舍,怎么可能给妖看病?” 这话刚说完,不知四空想起了什么,结结巴巴不再往下说,将话柄抛给九木。 “他说他天生有怪眼,能瞧见妖。总之我觉得他是人,也热情,就算是妖怪,我也不是打不过他。” 毕竟飞升武神的前提条件就是这个人在凡尘时必须是个将军,武将出身伸手各个了得,九木清楚的很。 四空突然抓过九木的柳枝扔到地上,好似又想到什么,眼神一闪。 “画押书你可看清了?” “看清了,只不过字太多,草草看了两眼而已。放心,错不了的。” 四空揣着袖子,对她肯定的言辞很是怀疑,这杂神看起来不像是个细心的。 若是落下细节看走眼,失手除了不该除的会很麻烦的! 两人正说着话,九木被后方来人撞个踉跄,四空站在一旁,看那个撞人的男子一句道歉没有便落荒而逃,很是奇怪。 “谁这么不长眼?”九木回头时人已经不见。 “许是哪个冒失鬼,对了,我们需不需要去天诚观拜会一下天诚将军?” 天诚乃是坐镇绛州的武神,名声远扬。 九木摸摸头,“天诚啊,也好,顺便摸清这绛州街路,熟悉熟悉总比瞎子过河好。” 提到天诚将军,九木有些心烦,不过现在说什么他们也是不会信的。 我没有功德,就算说我前世是吾皇大帝都可以,没有信徒,一切都是白扯。 第七章 燕子舍 天诚观在绛州郊外,香火旺盛,虽然并不知道确切地点,但靠他受欢迎的程度,就算寻着香火气也能找到。 一大一小两个人影正向郊外缓步走着。 这街上吆喝买卖的,茶馆子听戏的,摆摊算命的等等可以说算是热闹。 但为什么都是大人,难见几个孩子或是少年少女呢? 春日里头风吹的人暖洋洋,应该正是出来玩耍晒去寒气的好时候,可偏偏连一声欢愉打闹的笑声都没有。 “你也感觉到奇怪了?”四空也左右环视,注意到了这一点。 “街上没有一个少年。”九木翻了个白眼,当然除了身边这个绿眼睛的炸毛鬼。 “许是因为挨着乱世鬼坛,父母不放心才关在家里。” 大家都很清楚,乱世鬼坛可是至阴至损之地,未成年的凡人精气不如大人壮,很容易被影响。 “也许。”可总不能一直待在家里不出门? 他们才晃到绛州城边,刹那间乌云密布,黑云欲摧。 “四空,回药铺。” “下雨找个茶馆子不就好了?” 九木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忘带剑了。” 四空小小的脸蛋子瞬间阴沉,与天空的黑云不相上下。 其实心里怒吼,就说这个杂神不是什么心细的! 出门打怪连武器都不带,到底谁是拖后腿的那个! 二人生紧赶慢赶的连忙跑回,幸好,跑回药铺子时豆大的雨点才落下。 四空往椅子上一蹦,预备盯着徐仁卿。 其实他们进门时徐仁卿并不在屋子里,而是等他们坐下歇了口气才从外面跑进门来。 他身上脸上落了几滴雨,鬓发黏在白皙的下巴上。 “我还想着找阿九送把伞,没想到你们腿脚利落,这就回来了。” 四空坐在椅子上荡着小腿,一听这话干吐口舌头,询问道:“公子说要送伞,伞呢?” 徐仁卿步履轻妙,端着茶壶往里倒些热水,抬眼看向九木:“原是带了伞的,我是瞧见你们往这边跑的身影,想着离药铺不远了,又把伞给了街上赶路的阿嬷。” 他举着茶壶往九木面前的茶盏里倒上茶,热气腾腾冒起阵阵香气。 “公子,啊不,仁卿倒是好心的。” 九木正觉得跑了许久确实口渴,端茶欲喝一小口试试温度。 徐仁卿见势扶着他的手按下,茶盏又被他端走放到嘴边吹了两口气。 “茶烫,吹一吹会好些。” 徐仁卿白皙的脸本就干净明朗,又被茶水热气熏的眼里挂上两滴泪似的,好像出水莲花。 小小的身影将这些看在眼里不知为何有些不爽,四空只觉得面前好浓一阵绿茶气! 其实按照正常的戏本子该是女子脸红羞涩,接下公子吹好的茶慢慢喝着才对。 没想到徐仁卿还没吹两下,茶盏又被九木抢走。 一句“仁卿没事,我不怕烫。”说罢,吨吨吨三口化作一口直接下肚。 “对嘛,这才是疯婆子!杂神,好样的!” 徐仁卿和九木都看见四空这孩子莫名其妙竖起个大拇指,还一脸得意笑容,好像一个痴呆儿。 雨倾盆而下,药铺门口盖上水帘,天儿一阴沉昏暗,睡意就漫不经心的催人打起哈欠。 两人呆在九木的房间里,原本是在商量下一步是出去租房子还是留在这,说着说着九木便一头栽到胳膊上睡着了。 “喂!”四空不耐烦的喊着,自己好不容易下山,难道是在这睡觉的? 九木懒洋洋的擦擦口水,迷着眼睛回应“叫什么叫?” “燕子舍燕子舍!” “知道了知道了,我现在就去打探。”方扶起身子想走,就被拽着衣角停下。 四空托着下巴好像思索什么,“不行,现在下着大雨,太招摇。” “不如去问问徐仁卿,他常年住在这里,当然知道燕子舍。” “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四空察觉面前一阵风,一睁开眼 九木人已经跑的没影,他无奈叹气却只能跟着下楼。 此时徐仁卿正揽把椅子挤在门前,一手支在扶手上,竭力偏向外面昏暗的光卷着书看。 眼角钻进个女子身影,他缓缓翻了一页,扬起笑脸:“阿九跑的急,可是有要事?” 她站在堂中央,瞧那宽阔的背影,没带一点迟疑。 “仁卿子可知道燕子舍?” 啪,书应声合上,人却不回头看她,只是张出手接一把雨帘坠下的水滴。 “燕子舍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徐仁卿的声音半融进雨里,九木好像没听清,又往前靠了靠,伸腿勾了张椅子坐到他身旁。 “仁卿可介意给我讲讲?”她低头注视对方手中接下的雨滴,顺着他修长的手掌啪哒掉到徐仁卿碧色的衣摆上。 “好啊,阿九开口岂有不讲的道理?” 浅色衣衫称得人清秀明朗,他端端坐直后煞有介事的看向九木。 “绛州西南有一财商富户临老板,暴虐无道,他手下的怪人伤天害理之事无所不作,燕子舍是他宅子的称谓。” “怪人?” “有人就有奇怪的地方。” “怪在何处?”九木寻思,还能有坐坏仙观这种事怪的,还能有比那家伙张口就来八百年寿命怪的? “燕子舍总共有一百个怪人,烧杀抢略都听临老板的指示。” “想必临老板给他们开了大价钱。” 徐仁卿笑吟吟的摇摇头,伸出手指点到她鼻尖上,“错。” “临老板可不是散财童子,做他燕子舍里的怪人既没有钱拿也没有宝可收。” “那为什么还要听他的?” 他突然话锋一转,眸子里闪过一丝阴郁。“阿九询问这些,可是要替天行道?” 这怎么说? 自己接这单子也不算是替天行道,倒是为了一己私利,远没有他说的那么冠冕堂皇。 “不是,有人拜托我去打听的。” “我劝阿九不要管燕子舍的事,错综复杂,就是天上的神仙也捋不清的。” 徐仁卿撇眼九木僵住的表情,眯着眼笑道“阿九今日可想吃火锅?下雨天湿气重,吃火锅刚好的。” 一说到吃,别说九木,四空也是眼冒金光,二人齐声回了个好。 徐仁卿便起身去收拾炉火,端出个半大不小的铜锅,九木这一问就被硬生生塞回了嘴里,不便再问了。 四空迈着小步缓缓转着,他观察过。 徐仁卿这店虽小,可吃住都是三四人的用具,不管是茶碗碟筷还是配套座椅,都至少是三套的。 可见不是平时有客常来,就是他还有别的亲人,总不能这些东西都是给他们准备的? “问出些什么?”他坐在椅子上荡着腿,用心念问着,虽然明知杂神肯定也问不出什么。 “没,不如等雨停了自己去看。” 二人用心念交流时,徐仁卿的手顿了下又立马恢复,嘴角微微下垂,十分阴郁。 第八章 什么事这么热闹? 雨是傍晚停的,天一晴便是火烧云般,空气氤氲,虽是春日却潮湿的厉害。 胡同里低凹处早已灌满水,成一条浅浅的小溪,这水还不停的从远处流来,直到与主街上那条交汇。 九木提着裙子蹦来蹦去想找个干净的地方落脚,一番挣扎,衣摆还是溅上不少泥点。 “绛州东南,东南可是绛州城最靠外的地儿,再往外走便是荒草一片。”四空变成文鸟落在九木肩头,这样他便不用脏了脚。 “没错,正对着的西北方便是望京山,天诚观就在那。” “啊哈,特意选了个偏地。” 选偏地当然是未避人多眼杂,既然灭掉燕子舍就有十年寿命,这事看起来倒也不算太难。 可让二人都没想到是,燕子舍这地儿竟如此好寻。 东南角处最靠城边紧挨着城墙的便是,门上还高高挂着匾,写上“燕子舍”三字,颇有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架势。 这时星幕换上,四周的气息便不再是泥土味儿。 白色小鸟飞上墙头,细细观察,左看右看也是普通的院子,竹丛假山,没什么异样。 “九木,我们是不是走错了?” “这写着燕子舍,难道还有第二个傻蛋起这个名?你再进去看看。” 四空飞进院里没多久,九木躲在门柱后面,咔嚓一声,漆红的大门便开了,她紧贴着墙壁以免被瞧见。 先从院里出来个人,九木方想跟上,可竟然发现后面还有一个。 不,不止一个,是五个人。 这五个人将手搭在第一个人的肩膀上跟着他走着,既不回头也不左瞧右看。 “怎么这五人都不怎么高?” 她尾随五人走上街,心想着这些人若是做什么歹事便可一剑将其了断。 但他们像遛弯似的,东转西转绕挑的全都是人烟稀少的街道走,主街是半步都未踏入,转了圈又带着九木回到了燕子舍。 天黑,胡同里更是幽暗,勉强瞧见身影和简单明显的动作,若说实在奇怪,只得是些许淡淡奇怪的味道掺杂在空气里。 至于他们有没有说话或是面目表情九木根本看不清,也许是临老板已经起了疑,故意带着人兜圈也说不准。 白色的小小身影寻觅良久才落回九木肩膀,“未见不同,只是屋子众多,除了一间,其他都没点着灯。” “总之定有不妥之处,不如我们直接冲进去一探究竟?” “不可,今天还是回去,刚下了雨湿气颇重,你那把剑怕是不能用了。” “也是。” 九木边跑边拽着裹满白布剑,原来四空这家伙记性还真是不错的,自己都已经把司良嘱咐的不能雨天用的话忘的一干二净。 四空略带犹豫,像是沉思良久才说出的话:“其实我上也不是不可以。” “不用!不用你上,虽然城角院子少,但你再把城墙踩坏鬼知道又要赔多少寿命!” 九木想起那天踩坏树林的巨兽心里实在害怕,本来是来还债,要是债上加债岂不是得不偿失! 二人行至城中主街就放慢脚步,四周酒馆餐馆林立,长串火红的灯笼映在水坑里使得街道更加明亮。 一阵青烟漫起,四空变回成稚童,缓步跟在九木身后走着。 鬼气冲天,果然没几个活人。 面前老人拦住九木去路,掏出个碎了角的瓷碗颠两颠,里面的黑黢黢的银钱敲着碗叮当作响。 “这位小主子,不知可否赏老奴一口饭吃?” “是鬼。” 当然是鬼,还是一点人气都没有的鬼。 “没钱。” 她轻声甩出这句便想走,那老人见势抓住九木背上包剑的白布,抬眼说道:“这个也可以。” 九木反手拽住他的手腕,一股子呛人的怪味铺面而来,对上老人面目后,刹那间顿住动作。 这老人皱纹遍布的脸上只有一颗眼睛垂在当中。 妖物里有多少眼的都不稀奇,稀奇的是这只眼睛与九木药铺里见到的甚为相似。 难道那眼珠子是他的? “不知好歹的东西。”她手猛然向回撤,反身抓住老头子的脑袋按到地上,惊起坑里的水花。 她本想以暴制暴,顺便从他嘴里问出点什么。 没想到四周渐渐围上“人”,虽然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但气味熏臭不已,明显都不是真的人。 “你们为什么要欺负一个老人?” “他不过是个要饭的。” “年轻力壮的,竟如此心思歹毒!” 从互相低语到大声指责不需多久,只需一个先开头便会有无数跟从。 那老遍布横纹的脸被抓在人抓在手里,张开嘴露出黑洞洞的喉咙,语气阴阳怪气的说道:“就是,他们就是欺负我一个臭老头子,不施舍些钱也就算了,还出手伤人!” 九木听着这些声音不知为何那么气恼,一股子劲儿传到手上想将老头的脑袋捏碎。 本就是鬼,还这么肆意横行! 身为武神的她本就手脚粗暴,管他是什么妖,灭了他就是为民除害! 突然,一阵踩水的脚步声慢慢靠近这群人,“什么事这么热闹?” 清脆悦耳的男声一出,纷纷围着的人一齐回头,脸上露出惊愕,便瞬间又融进灯笼红光里,成了人流。 九木略带愠气的抬眸,先是碧绿色的衣衫,才是那张清秀面容映进眸子。 “是他?” 徐仁卿左边夹着红色纸伞,右手提一盏冒白光的灯笼,脸上照例挂着温润浅笑。 九木手中的鬼趁着九木晃神,由她手中悄无声息的融进水坑影子里消失的不见踪影。 “仁卿担心再下雨,特意来寻了阿九送伞的,真巧就在这儿碰上了。” 他走到九木身边,俯身扫净她衣裙上因方才大动静而溅染的污迹,顺带向后撇上两眼,淡然问道:“你姑姑家的老幺呢?” 九木应声也看向身后,人呢?人怎么没了? 难道是方才九木拉开架势要除妖的模样把它吓跑了? 九木皱皱眉,不带好气的说道“丢了就丢了,让恶鬼吃了才好。” 徐仁卿歪歪头,虽然不理解她这话什么意思,但还是撑出雨伞支在她头上。 “阿九,小心被淋湿。” 她探出头望望天空,一缕碎发落在通白的脖颈上,明明连片云都没有,便好奇问道:“星星月亮如此明亮,可见晴空万里,怎么会下雨?” 九木虽这么问,也是小心解开剑带,好生抱在怀里,慢慢朝着徐仁卿凑了凑。 “别怕,一会就下了。” 这话才说出口,雨敲伞的声音就响起,四周的水坑也泛起涟漪,映出的烛火灯光都被打成无数碎片。 第九章 黑衣男子 徐仁卿低头看她将剑护的精心,嘴角提起,说道“阿九如此宝贵这把剑,必是十分喜欢的。” “啊,别人白给的!” “有这么好的事?下次叫上仁卿,也讨些好东西。” 她摸头尴尬的笑道:“他扣的很,常人估计是不会给的。” 可不,四舍五入这把剑得值个四五百年寿命,他那破仙观?什么太子阁,值八百多寿命吗?依我看他就是深知仙观不值,才拿出这把好剑凑凑数。 话毕,九木愤然一甩袖子,白色的身影就顺着袖口钻到她的衣服里。 什么东西?她发觉皮肤里似乎有什么小东西爬着,痒痒的。 “是我。”四空的声音传进心里她才放下心,不带好气的说“你跑的倒快” “我去跟踪那个黑影了!” 奥,原来误会他了。 “喂,你别钻的太靠里啊,碰到不该碰的我一巴掌拍死你。” “知道了知道了!给我上万的寿命我也不碰!” 两人用心念正吵着,雨越下越大,徐仁卿竟扔了提灯,换手搂住九木,使劲捏在她胳膊微微鼓起的地方。 “雨大了,阿九别淋湿。” 他身上属于男子的清香钻进九木的鼻腔,由于靠的太近,她的老脸瞬间红上大半,低头不再说话。 就这么尴尬的走了一路,才到药铺门口九木便挣扎开,冒着雨冲进屋里。 她抬起袖子往里看,只见文鸟被捏的奄奄一息,翻个白眼口吐白沫。 “你真的不担心那个毛头小子?他瞧上也不过四五岁的样子。”徐仁卿收伞,甩掉雨滴水。 “啊,他啊,他可能自己跑回来休息了!”她蹭蹭跑上楼,握着文鸟放在床上。 完了完了,四空不会是被人捏死了,这死法可不怎么光荣奥。 虽这么想,但是九木还是笑的好大声。 “四空,四空,你死了没?”她掰开鸟嘴轻轻滴了些水 “咳咳,我听见你笑了!” “你幻听了。” “要不然我现在给你拿个镜子瞧瞧?”瞧瞧那脸上猥琐的笑容,疯婆子! “别吵,就说燕子舍这个事,我跟那院子出来的人跟的紧,除了五人搭肩走着并无奇怪之处。” “你放心,天界文书不可能出错,而且那个药铺老板不是也说过,一目五烧杀掠抢无恶不作?” “你说的有理,今日下雨剑不可用,只当是做好准备,明日必定一举掀了他的老巢。” 翌日,日暮未升,经过这些两场雨的洗礼,绛州城可谓焕然一新。 阵阵飘散的污浊之气淡上许多,深宅大院的琉璃瓦片也洗净,经初步探头日光照射反着橘红搭绿的光。 九木与四空便由窗户翻出,跳到胡同里。 她想着这事不可让徐仁卿知道,趁人还未醒偷偷溜出去。 没成想他倒是辛勤,九木二人方迈开腿就见药铺门被推开,连忙躲到角落里贴着墙。 哎,真是好男人一个,厨艺了得不说人还勤快,关键是什么,关键是俊俏! 四空踹下她的小腿肚,用心念喊道“杂神,你别一脸痴汉样,不是有要事吗!” “对对对,走就是了走就是了。”她低头看眼四空激动的样儿,直呼没见过世面。 不就是灭个小妖?她根本不在怕的! 啪!愤怒的拍桌声引的九木一个激灵。 “那东西既是你丢的,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一道凶狠冰冷的男声由药铺内传出。 九木连忙拽着四空的衣领子往门前靠靠,施法稳住自己的神力和四空的妖气,不让屋里人察觉。 “可它是我费劲心思从你这得来,你再帮帮我,就再帮帮我!”是另外的男声。 语气中虽含着祈求,可其中还夹杂着不情愿与愤怒。求人帮忙总不会用这种语气? “这东西你不是不知道怎么来的,我肯帮你一次已是发了善心。”那个冰冷声音又开口。 九木听来听去,都没听见徐仁卿温润细腻的声音,难不成被妖物吃掉了! 这么想着便急切的探头往屋里看去。 只见徐仁卿本人好好的站在柜台里,一个男子身着黑衣,浑身散着黑气站在柜台外。 一道陈旧的药柜将两人阻隔开来,她只能瞧见徐仁卿的表情,然而这表情不怎么愉悦,更像是被激怒。 “我就说他是装的。”四空冷笑道。 没等人反应,九木快速闪到黑衣男子身旁,手拍到他的肩膀上。 这么一摸,瘦骨嶙峋。 “公子有话好好说,何必在这争论?” 被人拍上肩膀,瘦高男子却不是立刻转脸看向来者何人,而是转像另一边,像是躲着不愿被人瞧见。 徐仁卿脸上怒气瞬间消散,又看向门外露出的绿色衣角,眉头微微皱下便挪出柜台,将九木拉到身边。 “阿九醒的早,早饭我还没准备好呢。” 黑衣男子像被徐仁卿这么一插话得了解救,捂着嘴巴生硬说道,“既然师傅有客,我改日再来。” 说完便迅速溜出药铺子,消失在人堆里。 九木见着黑衣人走了,心里确定他是逃不掉的,先解决这个人再说。 她扭头对上徐仁卿眸子,盯的他心头一紧,因为她的眼神全然不似平常,而是多许多凌厉与不信任,甚至比那日初见还要更甚。 他攥下拳头又立马恢复,扬起笑脸,躲进旁边的小厨房内。 “公子,方才那人奇怪,可是妖道中人?” 故作匆忙的背影骤然停下,吊住口气,呼,前些日子的功夫都白费了。 抓住手中的洋葱紧握,沉稳淡然的说道:“是。” “那人说丢了东西,可否说来听听?”九木十分确定那就是燕子舍的。 因为眼睛会骗人,耳朵会骗人,可嗅觉绝对不会骗她。 他身上满是那日乞讨老人的恶臭,想必前些日子里被撞的那下只是第一步。 再有后来乞丐老人是第二步。 还有一点,就是燕子舍出来那五人身上也是掺杂这股子味儿。 借此可知要么那人是怪人,要么那人就是临老板。 看这情形,就算将这事保密也没什么必要了,迟早要对峙。 她慢慢走向厨房,见徐仁卿沉默不语,厉声喝道:“你与他做了什么交易我不管,可我来就是为了灭他。如果你因为他是你的主顾就有意偏袒,那我今日便也杀了你。” 九木瞬间抽剑,眨眼间抵到徐仁卿修长的脖颈上。 这剑形似许久未出,寒气逼人更甚,利刃反着光,稍一用力就能将他的脖子轻易割断。 可徐仁卿未露恐惧之相,任由九木逼他频频后退,直到靠在桌子,再无可退。 她低头瞥见案板上的菜刀,自然是一反手就能够到。 若是常人要么乞求饶命,要么碰上个血气方刚的抓起刀搞个鱼死网破。 而他。 视线再回到面前人脸上的时候,九木几乎能感到自己的手抖了三抖。 被刀刃所抵的修白脖颈上,他的面目几近青白,眼眶猩红湿润,喉结不住上下滑动,呜咽着说:“阿九,你竟然,想杀我?” 九木看呆了,一时间哑然,他这副模样戳中心脏。 好像他眼尾一红,自己就觉得整个天下都错了。 哪怕他原本是青面獠牙的恶鬼。 突然,徐仁卿伸手攥住刀刃,却不是向外推的,而是帮她一把,终于让那道寒光割在脖颈上。 这人在干什么! 一道血丝浸出,九木顾不上惊异,连忙小心反手一勾,那剑就掉在地上。 他看着九木手心儿里的血迹皱下眉头,冲到外面抽出一打帕子,捡了上面的奔回来。 略带鼻音的闷声道:“来,伸手。” 他现在还在想我的伤? 徐仁卿冰凉指腹带着游丝湿汗冷不防的蹭上九木手心,略带祈求说道:“阿九,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第十章 你竟然,想杀我? “我方才那副模样实在是被逼的,如果我不装的狠戾些,我怎么在这生活?他们蛮横不讲理,我若是柔弱模样实在吃上大亏。” 九木视线黏在他脖颈的伤痕上,她挠挠头,语气不能说是缓和,只能说是对他的行为太过于吃惊。 “公子你先包下伤,是我冲动了,没问个仔细。” “好,只要你肯听。” 他折身到药柜下掏出些白布,扯下一截想绕在脖子上,可惜没镜子也瞧不准,几下都没绕在正地上。 九木看着莫名着急,“我来。” 徐仁卿在椅子上坐的乖巧,将口中将出的“站着也可以”这话咬碎咽下肚。 只得也勾了把椅,离他贴的稍近,勉强控制自己舞刀弄剑的粗糙动作弄疼了人家。 这么拘束着,脸上的表情就奇奇怪怪的扭着。 “阿九手重些也没关系的。” 徐仁卿笑起来眼睛眯着,妄想窥探此时九木的心里,眼里闪过游丝微光。 “阿九方才真硬气。” “啊?硬气?”亏的他能沉得住气,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若不是自己打掉剑刃,他是不是就这样任凭一个只见几面的女子割了他的喉咙? 九木勾起嘴角笑笑,真有这种痴傻人,必定活不到现在。 可就是这种痴傻行为,倒让她舒口气。 徐仁卿见她面色缓和,仍然停不住的喃喃。 “你没见过那个人,也嗅到很重的鬼气,竟然还敢上前去问,当真一副女中豪杰的模样。” 嗖。九木感觉自己面颊微弱发烫,被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夸,感觉还真是奇妙。 便头也不敢抬,支支吾吾回道:“啊,仁卿过誉了,这可不是什么拿的上台面的东西。” 硬气刚强对她来说或许不是好事,比如现在,徐仁卿衔冤负屈的样儿印在脑海里挥之不散。 不行,他一定在用计!我不能上了他的圈套! 这么想着,九木身子又坐直了许多,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可徐仁卿并不在意。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放在膝头,将手心包扎的浅黛色扣子微微拽紧,眉眼如水似的笑着。 “依我看,阿九定是出身武将世家,但,如今落寞无用武之地实在可惜。” 他稍稍顿顿,灵机一动,稳调说道:“不如留在我这药铺里,虽然委屈阿九,但也不乏是个暂时存身的好去处。” “啊,这。”九木视线也落到手心的帕子上,实在犹豫。 “若是,若是非要找个理由,那便是仁卿不再想装什么面目狰狞,凶神恶煞的人了,阿九留在仁卿身边做个保镖折了房租便是最好的法子。” 徐仁卿语气再轻柔不过,眸子里映出九木的犹豫不决的倒影,薄唇微抿的样子几近哀求。 说不心动是假,只不过九木心有顾虑。不在于徐仁卿到底是个怎样奇怪的人,倒是碍于自己杂神的身份。 四国之大,许愿人不分国界,该是没个固定居所才合适。 老天爷,你要不要这么惩罚我! 她将手抽回,犹豫的摇摇头,“不了,过些日子我可能就要离开这了,要做也只是暂时的。” 徐仁卿急忙探着身子,努力挽回什么般急促说着:“管吃管住。” “仁卿你别这样。” “下午加一道点心。” “这个,我真是有事忙。” “五一火锅,三天一烧烤。” 咯噔。 九木咽了下口水,毕竟,在她仅存的记忆里,她这位武神在天界的伙食真的不怎么滴。 除了清粥小菜,就是白面馒头。 眼见他的眼眶又开始洇出绯红,九木慌乱的将手按在他的膝头,满口答应。 这才压下那股子让人看了很是心疼的表情。 九木心里其实是不断狂吼的,这都是摊上个什么主儿,先是一个稚童妖兽,再是这么一个房东。 这次他的纤手恢复温热,继而直接够着探在她的手心里。 眉眼之间十分欢喜,“好,那就算阿九应了,便不能再反悔了!” 九木眼看着自己被这么个人糊弄过去,一时张不开嘴也问不出话,只知道自己算如意算盘打的妙却被人家回手掏。 “啊,不反悔,不反悔。”她边应和边起身离开。 徐仁卿知趣,自己得意便更不该逼人太紧,他赶在九木之前蹲下捡起剑。 回头温柔笑着说道:“阿九的剑果然是上好的,你看我的血都没了。” 确实没了,割他喉咙的位置本该与九木抓着那段同有血迹,可现在只有九木血液艳红色浮在上面。 他将剑擦净入鞘,伸双手递给九木。 “你要灭燕子舍,要杀一个或是百个我都没有异议。” “只是,事情却不是打打杀杀这么简单,他是无恶不作没错,但也不乏为制衡多方势力的一把快刀。我早对你说过,燕子舍这事你不要管。” 九木被这一连串的话说晕,自己是背债还债不说。 为了许愿人的寿命去惩恶扬善更是天经地义,又不是做什么缺德事,还要分能不能管吗? 可徐仁卿说话是真切的,证明他没做假,制衡多方势力这事,自己初步绛州,自然没有他这个土生土长的绛州人清楚。 但,许愿人画押经办人受手,不可逆转自己还是必须要做的。 她刚边想着边包好剑,四空甩着袖子小脚迈的快,疯跑进药铺里。 “你们这是怎么了?”他的视线在两人缠着的伤口上来回转圜,最后落到九木手上。 “他做了什么?”四空心念这么说着,脑袋的毛像是受了刺激的大公鸡样炸起。 四周已经渐渐泛起青烟,九木马上摸他头拍了俩下,那烟便立马消失不见。 “我自己弄的。” “啊?” 原来四空方才跟着那个黑衣男子,又一路跟到他的老巢错过了这场戏。 九木不问也知道,他肯定回的是燕子舍,那黑衣男是个已经死了几十年怨气缠身的人了。 不,可能以前他是人,现在不再是了。 徐仁卿准备了午饭,九木嗅着比往日明显的饭香并没带着四空下楼,只是坐在屋子里擦拭那把剑。 “临老板不是人,杀起来也痛快。若是豪横一方的恶鬼,兴许抓了它,几百年的债能还完不说,还能升个神阶。” 四空靠在门旁,手插进袖子里,“你瞧见那人面目了?” “没有,你呢?” 他头上立着的呆毛摇了摇:“他有意遮挡面目,我也没有看清。” “晚上看看他的尸体就知道了。” 十一章 一目五必须死! 深夜里,乌鸦落在房檐上惨叫了两声,忽然被一阵微弱气流惊起,扑腾两下飞扎进夜里消失不见。 九木一身白色素衣,轻脚落到墙上,漂亮的杏眼映在月光下散发着凶光。 她俯视燕子舍庞大的院子,一一寻找。 在那,唯一亮着光的屋子,被层层偏院围住,在正中心。 说来巧,九木脚下的院子里正有五个人排队,准备出门。 她跳下墙,既然许愿人的愿望是灭掉燕子舍,那就先拿他们五个开刀再去寻什么临老板。 五个身影动动耳朵,察觉异样,顺着打头的人排队转向九木所在的方向。 院子敞亮,没什么阴暗角落遮着视线,只有暗中沙沙作响的竹丛摇曳的厉害。 白色身影终于瞧清五人的面目,直到他们步步逼近才强撑着心里的颤动与之对招。 因为那五个人明明白白是没有眼睛的。 本该长了眼睛的眼眶黑黢黢,生生吞噬了周遭所有的黑暗角落般。 打头的人手持通体青白诡异的眼球对向前,九木带武器翻墙自然是杀气重重,被眼球寻到身影已经定为来意不善。 可算上来这时候她已经将许愿人的事忘的干净彻底。 因为那颗眼球竟然跟药铺里的眼珠子一模一样。 不等人将事捋清,眼珠子瞳孔放大,五个人便一齐冲上前来。 九木并未拔剑,而是一招一式与他们对拳脚上的功夫。 近身缠斗后九木心里沉沉的一垂,五人面目像是诅咒围着她扑向她。 这些都是活人,虽然味道腐烂恶臭,可胳膊腿碰上都是温热的,呼出的气息也不是妖物或是鬼。 一个绿色小身影落在墙上,他蹲下身,见下面的白色身影绝不是拿出百分百的实力抵抗,更像是被五个黑影拖住动作。 “杂神,你还要耍酷到多久?” 少年虽然被九木次次打倒或是踹飞,可她毕竟手留余地并没有招招致命。 他们还是爬起,继续往上冲,不顾一切的飞蛾扑火。 九木得到一丝喘息,对着墙上身影喊道:“都是活人,我没办法下手。” 五个少年已经嘴角挂上血迹,又听到对方是两人,那个拿着眼珠的领头人便吹了个悠长的口哨。 四空站在墙上眼瞧着四周昏暗的院子都叮当乱响,像是许多人扎在屋子里想要破窗而出。 他视线对准中间燃着烛火的屋子,化成一道青烟迅速飞去。 九木也趁机打的五个人痛到再也起不来,一扭头发现一大波没有眼睛的少年,正从不大的院门外涌入这片小空地。 “怎,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都没有眼睛。”若说她现在是吃惊的,倒不如说是害怕,恐惧。 她作为神明妖物见过不少,厉鬼作恶心狠手辣消灭起来简直易如反掌。 可,对真真实实活着的人呢? 若是对真真实实活着的,被剜去双眼的几十数少年呢? 他们之间有圆脸的,瓜子脸的,还有薄唇的,厚唇的,那好看的梨涡本该是荡漾着甜酒的! 这些本该朝气的少年竟没一个人是有眼睛的! 他们看不见,但是听觉异常灵敏,甚至不经前人举着眼球分辨就能判断出九木的位置,即使只是一阵风吹的她的素衣沙沙作响。 来人众多,九木不顾来意只得跳上屋顶躲避。 她粗略数着下面的人,每多一个都是让人惊心动魄。 怪不得街上少年孩子甚少,原来,都被人控制在这了。 春风扫过九木的脸,吹开挡在脸前的碎发,她眼睛里什么东西泛着光,勉强抬头仰视月亮。 抽满枝丫的老树上落下一直乌鸦,四下晃着脑袋。 啪嗒,它落脚的树枝折断,落至深渊里。 此时九木就像树枝上新发的枝丫,看着面前景象已经被压到喘不过气。 内心中的那根连接理智的芯即将被压垮。 青烟迅速围住九木,看见她仰着头,低声说道:“杂神,你怎么了?” 九木只觉得浑身血液逆行,咬牙问道“没事,一目五?” “跑了,气息还在,要追吗?” 他分明瞧见她眼里有不该有的东西,那是自己这个妖兽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东西。 九木咬着下唇,咬出一丝红迹,沉默良久。 四空低头看向下面的人头竟又三三两两分成许多个小队伍。 每个队伍都有五个,无一例外,就这样扶着个人的肩膀又回到偏院的屋子里。 手持眼睛的少年够着手,稍稍一偏便对上了房顶上的白影。 可他没什么举动,伸手擦擦嘴角残存的血迹,一瘸一拐的步入黑暗。 九木发觉自己有些腿软,并不觉得同院落里被打伤抬去黑屋里的少年有何不同。 “就不管了?” “这事我管不了,都是活人。但一目五必须死!” “九,九木。”他看九木脸色煞白,突然有些心慌。 原来这个傻乐傻吃的疯婆子正经起来,很吓人。 十二章 你不配受这万人供奉! 她攥着拳头站起身,映在月光下。 迅速跟上一目五逃脱的步伐,将妖物直接逼望京山下,再往后就是乱世鬼坛。 他不可能有胆子跑到乱世鬼坛,掉进鬼坛就是掉进地狱。 一目五深知身后人穷追不舍必定是要将自己杀了解恨,他停在石滩空地,回身与九木正面交锋。 白色身影踩着溪河水流,任由迸起水花溅落素裙,手提利剑逐渐逼近。 他眯着眉下仅有的一只眼睛。 明明是打探过她的,所查结果显示她不过只是给天界诸神办脏事的杂神而已。 他盯着女子手中的利剑,更加迷惑,可杂神会有这么大的气势?她手上的那把剑显然是。 ---骨剑! 骨剑刃融入骨灰铸成不说,每沾上血这被伤之人怨气怒气便尽数融在剑刃里,持剑人需要极强的精力才可操控。 也正是知道她通体神力薄弱,才敢于那日黑夜触碰到她背后的剑,现已确定是骨剑没错。 可她? 由于追逐中她挽住长发的筷子脱落,如瀑的黑发便倾于肩背之上,身周尽数围绕数不尽的犀利风刃,将湍急溪水割裂为碎片。 何止与往日不同?她此时的杀气磊身丝毫不亚于曾经打过照面的天界大人,怎么可能! 这气力不是神力那是什么东西! 一目五见状挺直身子,自知明显碰上什么扮猪吃老虎的把戏,略带惊悸的口气说道:“你不想知道徐仁卿给我了我什么?” “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 九木不等他再开口,飞身一刀将一目五的头皮削掉,可他嘴里还是嘟囔个不停。 “徐,徐仁卿夺了我的眼,将我压制成一目五,你真以为他像你相信那么纯良清纯?” 他撑着地上碎石不做反抗,猛然笑了几声,数道黑血由脸庞滑落至勃颈处。 “都是他给你演的戏!不过你也只是个杂神而已,你。。。” 前面的话九木根本没在听的,但“杂神”二字一出便探剑刺穿他的心脏。 她目光里瘦高狰狞的一目五就这么化成灰烬,被身旁的利风搅成粉末。 九木轻抚中干净如初的利刃,满意的说道:“这果然是把好剑。” 一目五解决起来比自己想的简单,站定后她撇眼深处林中被月光照耀的仙观金顶,攥紧拳头。 燕子舍院落中骇人景象回荡在脑海里,那些无辜少年,被妖物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生灵。 她指甲生生抠进掌心里,胃里陡然升起庞大火焰蔓延至头脑四肢,远处仙观金顶实在刺眼。 一目五是恶鬼,施力掩盖,凡间官府自然难与之抗衡。 可此事对诸神来说何止招摇,燕子舍就在天诚将军眼皮子底下! 他作为镇压一方的武神,香火不断,万人跪拜只求平安,可他竟然对这种事不管不顾! 还要靠许愿人以寿命画押求到低等杂神之处。 谁知许愿人并非这少年父母?谁知许愿人并非这少年的兄长姊妹?谁又能保证许愿人并非垂垂白发的半百老人? 若自己骨肉消失的无影无踪,多方证据直指燕子舍,却不知其中为非作歹被蛊惑的竟为同病相怜人的血脉亲故。 一朝画押搭上仅存的希望试图挽回局面,救未受其痛的人于水火。 十年寿命!十年寿命! 难道数百少年的自由竟低贱如草芥,本该至此吗! 血气愤然涌上九木的脑内,她飞身一跃,踩着林中树杈,速度惊人到那沾脚的枝杈竟丝毫未动。 平日里大不觉如何的香火气在此时却变为恶臭,钻进九木的鼻腔里针针扎着挑着心口上的肉。 踩下最后一枝,白色身影轻飘飘落到了地面,却惊起四周安逸的雀鸟。 猩红的眼睛抬起间,宏伟仙观映入眼底。 就算是夜里,这座庞大的建筑也是被无数蜡烛环绕,烛火映照,宛如一座神仙宫殿,金碧辉煌。 九木漆黑长发丝丝缕缕纷纷飘向空中,眼眉凌厉拳头攥紧。 身旁渐渐环起厉风,这风由小到大,直到到四周庞大的古树树冠被吹的四处摇摆。 她的视线落在殿里的天诚将军像中。 神像样貌英俊,气势磅礴,手持长枪直指云霄,这番看在九木眼里更是心血上反。 “你不配受这万人供奉!” 这句话是观里尽数逃过一劫的道士对官府说的,他们只看见一个女子炸着头发,但凭一己之力就砸了天诚观整个大殿。 官府又不信,天诚观乃是绛州最大的建筑,足占半个望京山。 怎么可能一夜之间被个女子砸的什么都不剩? 尽管城中大人亲自来看,无奈所有道士都坚信自己所说尽数属实,只得根据亲眼目睹过疯子真容的小道描述的作了画像,满城招贴。 十三章 我出名了! 四空趁乱钻进破败的天诚观中查看时,小脚踩着天诚将军的半身神像十分吃惊。 他只晚来了些许时辰,从无数断壁残垣中尤可见得原本的建筑该是多了奢华庞大。 现在,这是,被她,被九木这么个杂神砸的?! 这可远比踩毁百十树木罪过深重,岂不是又要赔上许多寿命? 至少上千,不不不,上万也是要有的! 他淡化成小兽形态,凡人看不见也摸不着,这样才能灵敏捕捉九木消失后的去向。 本以为人至少会逃到邻国,没想到她并没逃远,呆在望京深林中乖乖等着被传上天界受训。 四空站在她盘腿而坐的树下,也等着被传至天界挨骂,嘴里无数问题多到没办法选择先问哪一个。 便索性不问,心中渐渐对她燃起一丝敬佩。 天诚观被砸之事在天界传的比凡间快,很快便一道金光落于二人上空。 九木出乎意料的发现,天上那道粉色身影,是被派来监视她的司良仙君坐骑,白荣。 白荣母亲乃是一种粉色长腿鸟,它所生的蛋机缘巧合骨碌进神兽白泽窝里。 白泽嫌硌屁股,又觉得好歹是个生灵,这蛋就兜兜转转跑到了司良手中,降世后也就跟着白泽叫白荣。 她也第一次见这名冠四方的神鸟,竟然真如传言所说,是只通体粉毛的鹤型鸟。 九木不解之处在于,它不该叫白荣,该叫粉荣才是。 她托着下巴,拽下一根粉色羽毛映在云中阳光里。 淡然说道:“你家仙君还怕我沿路上被天诚将军报复吃了不成?” 若是谁说把天诚将军仙观砸了,那必然是都得离得这人有多远躲多远才对。 白荣苦笑:“仙君并非担心汝被天诚将军剥皮抽筋,乃担忧看汝之人多,汝被人群踩死。” “汝可谓天界打砸第一人,坏吾家仙君太子阁,又给将军仙观砸的稀巴烂,吾存世近千年,唯独不见汝如此嚣张之人。” “谢谢夸奖。”九木略带忐忑回应,听他这么说反而灭掉了几分气焰。又不由得想他天天这么汝啊吾啊的,累不累? 他不累,我听的都累! 不过要搁自己觉得,这天诚观砸的不太理想,原本为泄愤怒潦草拆几道墙,拆个神像了事。 奈何夜里只觉自己胃处陡然一股子火气,内里怒焰燃烧至五脏六腑乃至手脚,冲动之下才收不住手。 以至于完事后自己瞧见天诚观破败的模样也是吓了一跳。 可就是他先忽视人间作恶妖物在先,就是不配享受供奉怎么了? 九木勾着软毛贴在脸上,察觉腰处小手往上拽了又拽,吊着眼睛看向身后。 四空正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衫,垂眸委屈的要命,明明一直嚣张的不行,见了白荣就老老实实了。 难道什么东西在老前辈面前都要装装弱小? 忽然,白荣向上直穿过层层叠叠交织的云,凌驾于云朵之上的天界诸宫便呼的一声展现在面前。 果然司良说的是对的。 我在天界出名了。 下面密密麻麻堆满了人头,诸神仙官都出来瞧上个热闹。 白荣带着九木直奔司良的长平殿,外头此时已经围满了提前占位置的小仙,看见天空一道粉迹闪过,纷纷站起身来尖叫。 由于太过拥挤,三人只得降落在殿后司良的私人领地,这儿他设了界,别人进不来也看不见。 待九木与四空站好,白荣一阵粉烟化成高大清秀的书生模样,背手于前带路。 “喂,你眼冒金光可是吓昏头了?”九木在四空面前摆摆手,斩断他黏在前面粉色身影的视线。 “那可是白荣啊喂!白荣前辈乃是妖兽界陌上如玉的清清公子,出了名的人美心善。” 她仔细打量白荣,确实清秀,不过也一般,还不如徐仁卿一介凡人俊朗,难道四空好这口? 他一推门,司良正扶着额头坐在案前,面色铁青。 “司良仙君午好。”九木一个大礼扣在司良跟前,吓坏了四空看呆了白荣。 “午好?”他皮笑肉不笑,算是从牙缝里吐出这二字,可见心情实在不美。 九木微微抬头,还是跪在地上,笑吟吟说道:“仙君,我这次可是有原因的。” “原因?”司良猛地站起身,衣衫上金银两色花儿反着上空垂下的光,波光粼粼。 嗔怒道:“你是不是还以为凭借这个能躲过一劫?”起初早就猜中她压不住浑身强大气力才命她带着四空兽,如今看来太多此一举。 九木伏在地上猛的摇摇头,连声道:“不敢不敢。” 司良青筋几近暴起,又强制压下。“走!” 哐当! 长平殿大门一开,诸小仙正准备一睹这杂神的生前风采却只见司良严肃站在那,连忙让出路来。 侧头看见司良拖着个什么东西,以为是要去扔垃圾,恭谦行礼低头小声交谈着。 “司良仙君出来了,那杂神跑哪去了?”“会不会逃走了?”“绝对不会,我可没瞧见任何人从那出来!” 九木吊着眼睛拽拽勒紧的衣领,合着这些人根本不知道砸了仙观的杂神长什么样呗?“你们看不见司良拽着的是活人吗!” 司良拖着人向着昭阳殿走去。 昭阳殿内塔顶通天,此时与往常风光大不相同。 沿着路都有文仙奋笔疾书,就连气势汹汹的来人都没心情看上一眼。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甚至要将殿阶踩碎。 许自流早知这动静就是司良带着人来了,连忙扶着身子站起相迎。 还如那日,司良拽着跟狗似的身影阔步而来,就连地上散着文书卷轴他也不管不顾,径直拖着她甩到案桌前。 许自流躬身,勉强摆出个笑脸:“司良,这次这事我是真的没法子,要不你听我上次的建议,去离长恨那把这杂神打一顿出出气?” 啪嗒,他画风一转,扬着红绿衣袖摔了个卷轴在九木跟前。 愤然说道:“你!入内燕重现你为什么不及时通报!现在我这儿都忙成一锅粥,你是不是也要给我立个字据!” 九木抓起卷轴,又见满腾腾的字迹交杂在一起看着眼晕,靠在案桌腿上卷好。 他说的是入内燕?是不是记错了? 他说入内燕重现我怎么不及时通报?! 这跟入内燕又有什么关系,这妖物百年前就已经被两位主神镇压在乱世鬼坛,早已元神俱灭了啊! 许自流看着九木满脸无奈,又是话锋一转,笑脸盈盈的对着司良说道“此事一发,大家都不好过。” “您好歹是主神,自然无人敢来叨扰您的。可自流只是文神,估计又要挨骂了,仙君给我个面子,去离长恨那呗?” 司良方要张口,只听身后两阵豪爽笑声传来,他便觉得许自流此话有失偏颇,哪是大家都不好过,明明有人快活的很。 第十四章 若是成了坐下将,那就天天双修 远处纤长高大的身影与一个浑身通红的男子勾肩搭背慢慢走来,交谈甚欢,完全不没有许自流那番看似多余的危机感。 走到跟前,他们身后的几个仙官迎来,接了红衣男子手上的长枪。 这身着红衫之人便是天诚将军。 天诚将军二十岁飞升,没多久就红极一时成了武神。 尤其是绛州城乃至四周百里内少年连连失踪以后,天诚的香火暴增,几度压至主神之上。 他年轻,性子火爆但也潇洒,最爱穿通红绣着鹰纹的衣衫,头上戴着金镶玉的钗,长发颜色偏棕,站在人堆里很是扎眼。 而跟其勾肩搭背的黑衣男子,正是许自流口中掌管凡间星象的空中霸主离长恨。 他那套通黑色的长服裹着欣长的身子,脖子挂着琉璃红串珠,面部线条英朗,眉宇间凌厉逼人,一双瑞凤眼总是居高临下的俯视来人。 这位主神,实在是面上黑,内里更是满腔黑水波涛汹涌。 若说为什么对离长恨记忆深刻,那是自己方飞升时的往事了。 九木开始怨恨自己这脑子。 关键的事断片,什么丢人的烂事倒是记的清清楚楚。 不对。 既然上一世跟他有过节,直接问他自己是什么武神不就好了? 然后再旁敲侧击一下都发生了什么,记忆自然就找回来了! 九木从地上蹦起,窜到修长黑衣跟前,急切问道:“离长恨,你记不记得疯狗!” 话音一直绕在昭阳殿内,奋笔疾书的小仙突然不写了,一旁站着的小仙满脸黑线愣住了,就连司良等人都纷纷汗颜。 只有四空一脸茫然,毕竟它小,这种事自然不懂。 离长恨微微歪头,撇眼不远处的司良,意味深长的笑了声,“就是那个长的不错,但脾气暴躁刚飞升一见面就咬了我一口的九,疯,狗,是吗?” 九木扬起脸,内心已经被泪水灌满。他这话能不能别说这么大声,怪丢人的! 不过,我上一世竟然同这一世同姓姓九的! “那。。。” 没等九木继续发问,离长恨的拳头在空中晃了晃,略带调戏口吻说道:“如果还能再见着她,我一定要把她纳为座下小仙。” 说完,他又看向司良仙君,好像要从他脸上寻着什么有意思的表情,补上一句:“若是成了坐下将,那就天天双修,早晚征服这只凶神恶煞的野狗。” “。。。” “。。。” 司良太阳穴处跳的凶,并不吃惊于他能说出这话来,反而这话从他这种人嘴里说出来又是及正常又最不合礼仪的。 又碍于自己身份勉强提点道:“离长恨,这是昭阳殿,分寸。” 黑衣抱手,终于将视线又放回九木之上,等着她再问有趣的问题。 无奈此时九木不光得将刚要出口的话生生咽回嘴里,还得乖乖再蹦回原位。寻思若是要双修的话,便只能待有机会再问。 就是因为明白离长恨自然不是善茬,跟他打交道必须提起十二分的精神,九木缓缓低下头,略带尴尬的扣扣嘴角。 余光之中又有个红色身影围着自己打量。 天诚将军根本不顾他们交谈,伸出手拖着下巴将她环视一番。 浅碧色的眸子上睫毛如瀑,眨眼间英气十足,红色衣衫更是称得人白皙发光。 “你就是砸了神殿那个?”他语气自信又嘹亮,像是生于高原的苍鹰,“想不到,你小小杂神,竟然。” 九木一颗心噗通掉到井底,方要装个劣质可怜博得他的同情。 没想到天诚伸手搭上她的肩膀笑道:“小小杂神,果然如长恨兄所说的有实力,照我看来那破观砸的妙!” 她那一颗心瞬间又升到这天界,竟忘了自己来时信誓旦旦要告他一个管辖不利的罪名。 她恍惚间向司良求助,那边的人已经皱着眉头,脸色似乎比方才更为不妙。 司良背手迈至离长恨与九木当中,气势凛然,“既然天诚将军无意追究,那这事就算这么了了?” 九木不好扯开天诚一片热诚,却见司良此番倒是直面离长恨,并不是为自己解围似的。 离长恨没理他,越过司良肩膀看向九木,“杂神,你有没有时间我们。。。” 啪,司良一手按在他凑近的脸上将人尽力推远,扭头看向天诚将军,示意他赶紧回复。 天诚被仙资极高的仙君冷不丁瞪上一眼心里发毛,搭在九木肩上的胳膊索然仓猝收回,又想着自己是武神,该有武神的气势。 挺着胸膛,底气十足说道:“那可不成,不然你就跟司良一样给我立个字据,我那观虽然不可与他的太子阁相提并论,但至少也值个四百年寿命。” “别别别!”九木暗暗哭诉,方才不是说不追究吗! 司良竟然连这种话都往外说? 不对,司良不喜热闹,肯定是许自流那个嘴上没把门的文神说出去的! 她向后看看,哎?怎么许自流没了? 许自流早在离长恨没正行的话出口时,就已经躲到屏风后面扎着缝偷窥。 别看殿中这些人嬉皮笑脸没个正行,若是真惹怒了他们必定得毁了自己这昭阳殿,连声祈求这几位大人赶紧离开。 九木这一次回头没寻到许自流,察觉自己后背让几束犀利目光瞧的发凉。 连忙又是鞠躬又是赔笑脸,“依我看,您的天诚观可比太子阁威风多了!太子阁小家子气,凭我对你们二人仙观的打砸程度,果然还是更青睐天诚观的!” 天诚将军立马转换态度,喜形于色,直呼她这话说的也有道理。 她只是将太子阁坐了个大窟窿,而我的天诚观大殿却是被她砸了个稀巴烂。 当然能证明这小杂神其实是对自己这豪华仙观嫉妒异常啊! 天诚咧开嘴,为自己的推测笑的开心,露出一排通白的牙齿,轻飘飘的拍她的肩膀,“小杂神,别怕,你只要记住一件事。” “我,天诚,有钱!走了长恨兄,喝酒!” 挣脱开司良手心的离长恨捋下衣衫,扭头递给九木一个飞吻。 他瞧见司良极其不愉悦的表情,一挑剑锋细眉像是奸计得逞,慢吞吞的跟着天诚将军离开。 二人小打小闹后,给司良留下烂摊子闪的倒是潇洒,他便心情更为差劲。 “许自流!立字据!”费劲所有气力由牙缝里挤出这六个字,甩给九木一个犀利眼神“太子阁小家子气?好。” “杂神九木,叠欠司良仙君千年寿命。” 九木有些犹豫,反应须臾争辩道:“哎哎哎,不对,刚才他那句意思不是不用还了?再说我要还也不是还你司良仙君的。” 突然,司良转身亦步逼近她,像是把人生吞活剥的架势,道:“燕子舍百十来数少年都被入内燕寄生,早已魂飞魄散,你不通报该当何罪?” “抛开天诚观不说,你斩断一目五是干脆利落,可入内燕的百十分身事已将成拦无可拦。” 司良发觉靠的过近,竟将九木逼到角落,便站直身子稍退一步,略带隐忍般继续说道:“绛州乌烟瘴气,烂摊子白替你收拾?” “嗯,啊。”她缓缓吐出,便不再争什么。 这个被许自流与司良频频提起的妖物入内燕,实际又名入内雀。 入内雀旁系种族多,尤其入内燕名声最臭才得以闻名。它是一种钻进人身体里食人五脏六腑,又形似燕雀的妖物。 入内燕会将已经剩躯壳的人完全控制,直到寻到下一位合适的宿主。 都说入内燕阴险狡诈,心想这次算是折在他头上了。。。 十五章 不如,让孩子跟你换个房间? 不过这个事,怎么说也有天诚一半责任,全怪到我头上干嘛? 九木摆出笑脸,生硬的拉扯他的衣衫:“司良仙君,我真不知道那有入内燕,我真的不是知情不报。” “这事你去阎罗殿说。”司良转身将九木扔在昭阳殿孤身离开。 许自流见外头已无人说话,才故作深沉的轻咳两声,缓缓由屏风探出身。 在卷轴上奋笔疾书后,扔给九木“按手印。” 九木无奈的咬破手指,又是死死按下手印。 哎,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许自流,入内燕不是已经元神俱灭?”九木折好卷轴,想到牌匾上燕子舍三字,算是后知后觉。 “若是知道我就不会在这查了。一目五能在短时间内为入内燕找到这么多宿主,费力隐瞒,那定是拜入他门下,助他降生的。” 他的视线落在方才砸在九木身上的文书,俯身捡起。发黄的纸张写满了入内燕的腥风血雨,而这,只是凤毛麟角。 阶下小仙跟前成堆的文书要么是直接记载入内燕生平的,要么是与这妖物有关的记录。细细数来,他可算得上是霍乱四国臭名昭着的妖孽了。 可,一目五虽不算能入的了诸神视线的鬼道,几百少年活体供奉入内燕这事,身处绛州的神明,真的不知道吗? 还是说。。。 九木伸手在他跟前晃了下,厚脸皮的问道:“所以我这单是成还是没成?” 许自流翻了个白眼,“你还想着这单生意?你不如少毁几个仙观就万事大吉!你说你这杂神,无所事事也就罢了,还要拖上个不务正业!” 嘭,他踮脚拿卷轴敲在九木头上,“回头是岸!回头是岸!” “啊,知道了知道了。”许自流果然是个臭老头,道理一套一套的,到了吵架的时候又畏畏缩缩,白瞎了这副少年样! “没事了?没事我走了。”九木匆忙转身,擦擦手上血迹。 “杂神!你在绛州有没有见过那位大人,或者,见过什么奇怪的人。” 九木迟疑的顿住脚步,有些吃惊于脑海里最先闪过的竟然是他。 她回头淡然说道“什么大人,我没见过。”说罢跟着等待许久的白荣回归凡间。 回到绛州时已是深夜,九木估计徐仁卿已经睡了。 可当二人踏入胡同时才发现“绛州药铺”四字下的古朴大门是敞开的,再往下,便是那个人正坐在椅子上卷着书看。 他没点灯,而是尽力将身子倾进月光里,满头秀发于温和白光下透着银光。 听见声响,徐仁卿一抬头,瞳孔放大,慌乱起身中丢了书冲到阶下。 他扶住九木的肩膀,目光激动掺着温润,有些颤抖说道“我还以为阿九不回来了。” 九木晃神间陷入那人的浅棕色眸子里,突然感到一丝微妙的悸动。 面前这副略带憔悴面孔,正是自己脑海里闪过的。 她苦笑道:“出去办了些事,没来得及告诉你,饿了,仁卿这儿可有宵夜?” “那自然是有的。”他死死拽着九木袖口将人引进门,好生安置入座提了竹匣。 “阿九走了三日,我每天都会备些点心,心里想着哪日你回来,定是饿着肚子的。” 修长的手轻轻捏住盘子,递到九木面前,又放到四空面前,笑吟吟的看着他们二人。 九木拿心,想起一目五死前的那番故意说来的话,抬头看了眼面前的男人。 继而一口咬下去,缓缓说道:“仁卿有心了。” 无论别人说些什么,是好是坏,九木平心而论,在徐仁卿身边总是异常舒适。 即便早已多番生疑,刀也曾架到他脖颈上。 可他就像月光,天界神明如同烈日太明亮,人间妖魔又似深渊暗不见底。 他偏是正好的,不是异常刺眼,温润的恰如其分。 这不值得奇怪? “阿九盯着仁卿看,可是因为多日不见?”徐仁卿缓缓凑近九木,擦掉她下巴上的残渣,媚笑着说道:“不如,让孩子跟你换个房间,今日就看个痛快?” 四空正捧着糕点沉浸在见到白荣前辈的欣喜里,听了这话竟然“嗯”了一声替九木答应不说,还猛的点点头。 啪,九木微红着脸给了四空一脚将稚童踢倒在地,“小孩子,胡乱应和什么!还不上去睡觉!” 四空得益于九木受训才见到前辈,这次不打算计较,抱着两块糕点跑上楼梯。 站在最后一节嫩声喊道“那我到底是睡在哪屋,你们可商量好了?” “你说呢!” 四空嘟囔着关上九木的房门,一屁股坐在她的床上荡着小腿,“真是不懂这人,才认识几天就想同屋,无耻!下流!” 九木慢吞吞的将嘴里的糕点嚼了又嚼,略带犹豫。 徐仁卿似乎也发觉她回来精神萎靡不说,看自己的眼神虽不算尖利,至少多掺了很多微妙的杂尘。 譬如:疑虑。 便率先打破沉静,说道:“阿九,你此番离开,绛州出了大事。” “什么事?” “天诚观被砸了。” 九木淡然,早知道被砸了,还是被我砸的。她撑着下巴,回道“可知道是谁砸的?” 徐仁卿由怀中抽出一卷厚厚的纸页,展平推在九木桌前。 纸上女子,长发飘然手持利剑,却不是横眉怒目,看起来倒是有些英气的。 九木指尖粗略点着颜色不一的纸页,每一页各不相同,缺边缺角处也不相似,可见不是张贴于一处的。 明知故问道:“这是?” “街道里张贴的,基本被我揭下,不知有没有遗漏之处。” 九木略吃惊的做直身子,问道“你揭它做什么?” 他不可能看不出来这是我,既然我已经被官府招贴寻捕,方才进门时竟还不露声色。 难道是想让我放松警惕好趁机抓人去官府领赏? 可徐仁卿毫无避讳的直视九木,也伸出手指压在纸张之上,与她的指尖相隔分毫。 略带担忧问道“阿九,既然已经逃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你不想问问我做了什么才被官府追捕?” 徐仁卿摇摇头,指腹点在九木的虎口处,“你我二人互相怀疑,此番算是持平了。” “仁卿不在乎银钱赏赐,食不求欲,居不求安。阿九既然回来了,那就不要逃了,我们便静观其变。” 九木有点茫然,这是直接澄清自己无意抓人去官府讨赏的意思? 说来也算是自己根本没地方去才回这的,不然就是要带着四空睡上大街了,既然他不嫌,索性待着这避避风头顺带接单也不是不行。 她悄悄撇眼徐仁卿,不知不觉的将视线放柔,缓声说道“那可还需仁卿多担待。” 二人沉默良久,她总觉得徐仁卿有话想说,但又是扭捏着死活不说,便扶上疲惫的脖子回到房间,预备歇下不去管他有什么心事。 九木到了二楼,可房门被锁死活推不开。 当当当,她连拍几下轻喊了声“四空?” “做什么!” “开门!” 她察觉徐仁卿缓步行至自己身后,不知为何耳根子发热,心底一股子尴尬涌上。手里的动作便更加粗暴,喊道“四空!” 徐仁卿端着蜡烛,笑道“不如阿九同我挤挤?” 哐当! 九木一脚踹开门,提着床上的小身影扔到徐仁卿怀里后快速的关好。 手伏在心口处,靠,心跳的好快! 耳边似乎飘着四五个小离长恨念经似的说着“天天双修,天天双修,双修。” 不行,我得马上休息休息了,此番回天界给我吓着脑袋不好使了。 十六章 爱劫色的山老虎 九木直直做了一晚的噩梦,梦见自己胃中那团火猛烈爆发,不止砸了天诚观,还欠了几万年的寿命。 还梦见那人伏在浅碧色帷帐之中皮肤光滑如水,扬着手臂说什么,债你是还不完了,不如与我双修便一笔勾销。 终于大喊着惊醒时已经清晨,闻到又从门缝里钻进缕缕饭香。 啊,这感觉踏实的让人有些莫名其妙。 啪,她一掌拍在膝头上,“这是什么羞耻噩梦啊!修什么修!” 当她缓过神来穿好衣衫下楼,喊道“仁卿今日午饭吃些什么?” 噗通,一道碧色身体被什么东西甩到墙上似的,重重摔到地上。 “仁卿!”她由扶手栏杆翻下,轻飘飘的跃至地上趴着的徐仁卿身旁。 回头正要发作,却瞧见一个庞大的身影站在身后,张牙舞爪的伸着触手。 “晦物岂敢在此造次!”她后脚落定,扭身一个扫腿直击身影喉咙处。 噗通,那东西一屁股坐碎了身后檀木老椅,不偏不倚的摔在悬壶济世的麻布之下。 徐仁卿扶住头,拽着正要上前去教训来人的九木衣摆,勉强道:“阿,阿九,住手。” “啊?” 他站起身后拍拍衣衫上的灰尘,急忙说道“它是来送药材的,别动手。” “送药材?”九木扭头瞧瞧地上按一大坨不明物体,又扫见徐仁卿脸上伤痕问道“送药材还要打人吗?” “不是打人,是我在试药性!” 他撸起衣袖,嫩绿色的植物根茎攀附在他手臂上,所覆皮肤青一块紫一块伤痕累累。 九木抓住徐仁卿的手腕问道“你受伤了!” “阿九别急,稍后解释。” 他先是看看地上的椅子碎片无奈笑笑,继而走到那摊黑色不明物跟前说道“张公子真是对不起了,这是酬劳,多加了些。” 两枚黑色银钱落至貌似触掌之上,那黑色物体再次站起,蓝呼呼的眼球朝着九木处转了转便疯了似的逃出了店门。 徐仁卿捡起被坐坏的椅子腿,“它只是一只小妖,平时寻到什么好东西便来交给我换些报酬,阿九这一脚踹出去,它怕是不敢再来了。” 九木挠挠头,谁让你们试药性的方式这么奇特,怎么看也像是单方面被打,这不是吃饱了撑的的么。 “我以为你被人打劫了呢,就是类似收保护费之类的。” “仁卿哪有什么好劫的,难不成还是劫色吗?” 九木看着徐仁卿翩翩公子的娇弱样儿,顺口嘲讽道“那也不是不可能。” 徐仁卿笑靥迎人的将椅子腿扔到一堆,回道“那我倒希望望京山上有个极爱劫色的山老虎,名字就跟着阿九叫九木。” “什么时候跑到我这药铺劫劫色,掳回去做个什么压寨夫人也不是不可。” 正提着扫把的九木不是没听见他这话,只是耳边的小离长恨此时又嗡嗡嗡叫不停,也就没当回事。 只是打岔道:“是我误会了,反倒好奇仁卿手臂上的是什么?” 那根茎之下的伤看起来,不是皮外伤。 徐仁卿见那番话对她来说没什么作用,略带无奈说道:“倒也没什么,我吃了这植物的花苞,听说将根茎盘在手上这么里外呼应起来便会百毒不侵,痛感全失。” 痛感全失?莫不是被骗了。 她缓步靠近徐仁卿,轻轻撸起他的袖子,叹了口气“这话听谁说的?是不是刚才那个鬼?” 见他笑着点点头九木便明了,拽起手腕慢吞吞的将植物根茎绕下胳膊。 “仁卿,你也太好骗了。”拽到最末端处,浅绿色根茎像是钻进他的肉里般。 九木将他的手举到眼前仔细打量,果然是见血蔓,一种不太常见的吸血植物。 探进皮肉里的根须确实会释放一种麻痹神经的汁液,难道他们以为这样就百毒不侵,没有痛感了? 徐仁卿视线之内只能瞧见九木漆黑的睫毛上下眨着,莫名躁动,欢喜道“不过,方才那么一摔果然不太痛的。” “当然不痛,但。” 她突然抬头,手捏着浅碧色衣领轻轻往外一拽,修长颈项之下的白皙皮肤因方才撞到墙角已经淤了大片血。 叹气道:“你只是暂时没知觉,该有的东西还是会印在你身上。” 九木边说边仔细看着他脖颈,一不留神将他通红的耳垂收进眼底,发觉不对连忙收回手,支支吾吾“以,以后仁卿不要再信他们的鬼话了。” 说完要逃,却被徐仁卿捞住手腕,“阿九跑什么,就这样不管仁卿了?” “啊,普通见血蔓的话,剪掉根茎不动气,不激动,等个十天半个月就会排出体内。” 她思考须臾继而说道“还有个立竿见影的法子,只不过那个比较痛,所以仁卿不用着急,还是等着。” 徐仁卿别别眼,将九木又拉到跟前紧紧凑过去,嘘声道:“听起来有点可怕,阿九不妨将第二种法子说来听听。” “火烤,烧至枯萎。不过到时候你这胳膊就熟了,多此一举。” 他的脸变得煞白,有点为难说道“那还是等着它自己脱落。” 九木挪开步子倒盏热茶给他,略带指责道“仁卿是医师,难不成许许多多的药草都要亲自试试,以鉴传言真伪?” “这倒不会,只是听着神奇便主动试了。” 他捧着茶碗深深喘口气,总觉得够不到底,好像身子变成了无底洞,血液也有些躁动不安。 骤而一个手抖,捧着的茶盏几乎要摔到身上,索性九木反应快,连盖接住只是撒了些茶在外衫上。 “仁卿也太不小心了。”说罢,九木还嘲笑似的拍拍他的肩头,虽然是够脚的,但足矣让跟前这个高大男子刹那间慌住手脚。 至于依旧通红的耳垂还是照旧,但这片红悄悄的染到了脖颈处,与摔的青紫的淤伤交缠在一起。 看他手脚不便,九木便主动跑到厨房承担了端碗端菜的责任。 四空睡眼惺忪的下楼时满脸震惊,跳下楼看九木正在打扫,连一旁的两只楠木老椅碎成数块。 “九木,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已经解决了。不过。”她一拳敲在四空头上,呵道:“你睡的倒香!那么大动静都没醒!” “什么嘛,有事你叫我啊!”四空沉在美梦里当然不愿醒,就算现在他也是因为肚子饿才离开梦中的白荣前辈的。 “哎,徐仁卿呢?” “他去沐浴了,马上就下来。” “哦。”四空乖乖坐在饭桌上喝粥,九木便一直等着徐仁卿来才肯动筷。 四空都已经吃饱坐在椅子上数外面的人流了,她却还不见人不下楼用饭。站起身想去看看,可方才掀开他衣领时那通红的耳根映在脑海里,又匆匆坐回饭桌。 “九木,都已经快吃午饭了,难道徐仁卿的浴桶里有个美人不成?” 四空小手点着胡同墙上落下的燕子,好似讥笑说罢,跳出去一个跺脚将鸟儿尽数吓走。 九木揉揉眼睛看向门外,阴影已经将胡同尽数笼罩,确实时间太长了。 “四空,你上去看看。” “干嘛我去。” “他是去洗澡,不是吃饭,男女有别我能去?” 四空啊了一声乖乖跑上去,没多久一阵叫喊声传来“九木,他晕倒了!” 晕倒了? 九木三步化作一步冲上楼,远远的看见木桶里一个湿乎乎的人头合着眼歪着。 这人脸色红成朝霞,却一动不动。 第十七章 男女之事,你不懂? 九木略带犹豫说道:“他穿没穿衣服?” 四空站在椅子上才看见他晕在里面,无奈说道:“谁洗澡还穿衣服洗?你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快来!” “没穿衣服看到怕是不好。” “愣着做什么,再泡下去人就泡没了!” 九木便从衣架勾下他的衣服盖在水面,待薄衫沉到身体上将手揽在自己肩膀,使劲一抽便带着人翻出。 隔着湿透的薄衫,她的贴在徐仁卿身上的手明显察觉异样,仰头说道:“身子好热。” “是发烧了?” “不像。”她尽力不去看他的身体,拖着人带到床上。 歪歪扭扭躺着的徐仁卿勉强遮着见不得人的地方,可由上而下看来浑身大大小小的伤疤遍布浑然天成的白皙透红的皮肤之上。 九木装样的握住他的脉搏,漫不经心的顺着藤蔓,瞧见他锁骨处的浅浅沟壑,艰难的咽了下口水。 又发觉指腹下的跳动过于强烈,预感不对,朝四空说道“你拿个被子给他,我出去一下。” “你去哪?” “我去找一个家伙问问清楚,你在这等我,我马上回来。” 九木抓着剑由窗子一跃,仰头闻着空气中的气味,寻迹追去。 徐仁卿曾说他吃了见血蔓花苞内外呼应,见血蔓本没什么至人发烧发热的副作用。 定是那花苞出了问题。 这么想着也不由得更在心里责怪他。 徐仁卿这个人,说他天真是好还是说他单纯好,鬼界小妖怎么可以轻易信服,尤其这种常年周游列国见过不少世面的更是狡诈。 现下已经快晌午,但踪迹清晰,一看就是故意留下的。 九木飞速寻到一处山林,那东西正果然坐在一个个土坡上等着她。 她抽出利刃抵在地上,不带好气的问道:“你在见血蔓的花苞里放了什么?” “没什么,加了些好东西。” 果然是它在作祟。 黑色团状物的触手开始摇摆,慢慢融进身体里,继而化成一个白发的少年模样。 他的白发照在烈日之下异常突兀,这种颜色不像苍山峰顶,也不像自然老矣的白,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噬后黑发褪成的。 九木伸手,狠戾说道:“解药拿来,给你留个全尸。” 少年未做犹豫说道:“全尸?给谁留全尸?徐仁卿,还是,我?” 嗖,九木一下冲到他跟前,刀刃抵住他的脖颈,“你是什么人?” 少年抬起深蓝色的眸子,轻轻扶住九木的剑,邪笑道:“你当日,也是如此将剑抵在他脖颈处的,不是吗?” 九木手一颤。他怎么知道的? 突然,她的力道加大,直接将寒刃割如他的皮肉中,浸出腾腾黑血。 “别说废话行不行?解药。” “那东西,哪有什么解药。啊不,女人,就是解药。”他将手抚在九木脸上,不顾脖子上逐渐割如颈内的利刃。 声音诡异,淡笑道:“你果然有趣。” 这一声笑竟让九木浑身汗毛倒立,挥刀砍下。 噗通,他的头掉在地上,略带伤心说道“好狠的心。” 继而一大团燕子围到少年的尸体上方,翅膀煽动九木周遭的空气开始变的稀薄,她冲破燕群,周身被燕子锋利的翅膀割伤,浸出血迹染红素衣。 站定后,她抬手看看破碎衣衫,上面还挂着些许浅灰色羽毛。 这么多燕子,控燕之人,难道他是入内燕? 突然,燕子消散,恢复完好的少年跟前站了个黑衣的长发男子,附身说道“少主,可是要杀了她?” 少年眼眸深如潭水,毫无波澜。 啪! 九木瞳孔微颤,只见长发男子挨了他的口中少主一个耳光,还将头恭敬低下。 少年板着脸厌恶道:“别说不该说的。” 他白发微微摇在空中,晃起身淡蓝色衣衫,面向九木说道“这事完了,你得好好谢我。” “谢你?” 我谢你全家!徐仁卿无人照顾不还是要我当顶梁柱,你是帮我还是害我? 只见他微微一笑:“男女之事,你不懂?” 什么叫男女之事!我还是个清纯少女! “废话少说”九木后半句还没出口,那二人就消失不见了。 气息全无,看来踪迹真的是他们故意留的。 九木冲回药铺的沿路一直在想,他说的男女之事,莫不是自己想的那种? 此时萦绕的小离长恨又增加了几杯,苍蝇般嗡嗡叫着“双修”二字。 第十八章 阿九比什么药都管用 九木慌张落脚在窗框上,四空便喊道“怎么样?” “被人故意下的毒。” 她坐到床边,四空已经给徐仁卿盖上干燥的被子,床上躺着的人胸口上下起伏的厉害,白皙的脸一片通红。 她掀开手臂处的薄被,猛然一惊。 已经剪断的见血蔓,怎么长回来了! 眼瞧着清脆根茎深深勒着徐仁卿的手臂,已经完全青紫。 植物界的藤蔓本就依附树木而生,尤其这种长成后不再柔软的藤蔓会深深勒进逐渐粗壮的树干。 若是树木会痛,那这种潜移默化一层一层叠加的痛苦会愈演愈烈,除非彻底根除。 可,现下的见血蔓怎么长的这么快? 难道是,徐仁卿血液流速太快导致的? “九木,怎么办?” 怎么办? 烧死倒是立竿见影,可胳膊也就废了!选择这样还不如直接一刀砍了痛快。 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让他体内血液缓和下来,不然再怎么剪断根茎也于事无补,会再长出来不说,更会加速人的衰弱程度。 四空见她微微抿着唇,神情犹豫,“他看起来不太妙。” “我知道。” 当然知道,照这么下去他活不到三天,就会被胳膊上的见血蔓滤干血液成一道干尸。 “那这怎么办,你我住在他家里白吃,总不能见死不救?再说了,他死了谁来做饭?” 九木撇头看了看四空。这个死孩子怎么就知道吃?还知道在人家白吃白住呢! 应该让他变个娇俏的解徐仁卿的毒才是啊! 她无奈说道:“只能渡神力压制,四空你出去。” “出去干嘛?” “让你出去就出去!” 四空连忙倒腾着小腿跑出去,满肚子疑惑。 九木叹口气,这种事还是不要让四空看到为妙,如果给他落下阴影怎么办。 她俯下身子,眼神一直游荡在徐仁卿发红的薄唇上,但明显目的地不是那,而是更上方的额头。 徐仁卿此时面色赤红,与平时清朗模样大不相符,或许是由于呼吸沉重,更添些许专属于男子的雄气。 突然,徐仁卿像是感受到气息,一手捞下愣神的九木脖颈吻了上去。 这么一惊慌,神力直接由九木最不想的位置渡入徐仁卿体内。 她想挣扎开来,可他的身体察觉这样能缓解手臂的疼痛和内心的灼热,越发沉浸其中不愿松手。 黑暗里苦苦寻找的徐仁卿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也由此从昏迷中醒来。 他微微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九木那双好看却惊恐万分的眸子。 徐仁卿没松手,眼神迷离,手里的力道更大了。 “唔。”她使劲拍着他的肩膀,努力保持警惕以免沉入徐仁卿的温柔“毒药”。 良久,勃颈处手劲松了她便抓准时机闪起身子,扶住心口努力的呼吸新鲜空气。 床上人看着九木的背影,感觉灼热感竟然减轻许多,缓缓说道“阿、阿九。”他摸摸自己的下唇,苦笑道“我是不是还没醒?” 若不是有人看着九木差点抱头痛哭,怎么事情朝着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进展了! 明明,明明亲在额头上完全可以! 这下好了! 九木别过头去,气呼呼说道:“你,你就当没发生!” 徐仁卿由她的反应得知是自己先动的手了,便躺在床上柔弱求饶般哼道:“阿九,我疼。” 九木侧头撇眼他的胳膊,虽然被自己的神力抑制,但早已深入肉体的东西,也只能是暂时抑制生长而已。 该被它汲取的血液还是一点不会少。 “仁卿也太傻了,平白的信别人的话!你知不知道。。。” 九木说话间,徐仁卿难忍的探起身,用仅能动弹的手臂环住九木的肩膀,将头靠在她的后颈处,基本笼罩了这个小身躯。 撒娇般呢喃道:“仁卿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阿九,别骂仁卿。” 她打了个冷战,心底里十分佩服一个男子能将这话不磕巴的说出口,要是自己是实在做不来的。 又感觉很吃这一套,心里蔫蔫的甚至责怪自己这个时候还想着说教。 深知说教也解决不了问题。 便转为和气的说道:“嗯,仁卿这既是药铺,那有没有什么喝下去可解燥热的?” “燥热?你是说我?”他微微抬头,鼻息喷洒于她的后颈,几缕黑发刮着鼻尖有些瘙痒,扭头换了个位置说道“大概是有的。” “你说我来写,你得喝些药来好的快。” “嘶-” 这一声突然刺痛九木的神经,她语气沉重:“还是那么疼吗?” 身后的徐仁卿莫名勾起嘴角,缓缓说道“阿九,我疼,哪儿都疼。” “你先躺下。” 他将头蹭着九木后颈,嗫嚅着“躺下。。。更疼,阿九比什么药都管用。” 九木红着脸,这是什么鬼话!徐仁卿是糊涂了吗? 不是说见血蔓汁液是麻痹神经的吗?怎么还会疼呢。 不等人反应,他又贴在耳根低语:“阿九,梦里黑,你能不能别走。” 徐仁卿此时已经察觉是手臂上攀附的枝蔓正在尽力的汲取自己体内的血液,以至于人总是昏昏欲睡。 他捞着九木,才瞬间舒心很多。 九木感受徐仁卿沉重的一呼一吸,那份碍于男女有别的心情逐渐被担忧取代,她缓缓回了句:“嗯,不走,但你得说下药单。” 他确实含糊的说了几样药材,九木喊着四空抓来,又按着人说的慢熬。 四空前后忙活半日,总算是不负众望,端着看起来像模像样的汤药来。 “你们两个打算这个姿势多久?”四空用心念说着,就连自己这么个妖物看着都要脸红的,她竟然毫不在意? “要不然你替我?”她这么个姿势呆的浑身不爽,可稍稍动动身后人就连声哼唧个不停,好不痛快。 “我不替。” 他打量徐仁卿身上流畅顺滑的线条和俊美五官,虽然自己总是看不上这人,但仔细看来也不得不承认此人有幅好皮囊。 唏嘘道:“杂神,你好福气。”又想到离长恨的话,继而接着用心念说道“不然你们双修。” 啪,九木抄起徐仁卿的枕头砸向落跑的小身影,只听哐当一声,房门竟然被关的严严实实。 九木红着脸吐槽,下次去天界再也不会带他,这孩子总是学点奇奇怪怪的东西来! 十九章 若是我死了,你便无处可去了 徐仁卿将额头抵在九木肩上,暗暗不出声的笑,又贴上去耳语道“阿九,我手臂不能动,你喂我。” 他主动躺倒在床上,一旁又长出的见血蔓招摇的攀附着。 九木不算熟识这些植物,唯独对见血蔓颇为印象深刻,大概是因为它曾引起过轰动一时的弑神事件。 当初有个神将下凡正常处理事务,却被厉鬼寻到机会缚住手脚扔进注入鬼气的蔓堆里吸干神力血液而亡。 神将气粗,常常不懂循序渐进,只知道莽撞动气,导致救兵寻到他时已经救不回来了。 至今,那个弑神厉鬼该是依旧不见踪迹。 当时不在意以为是普通的枝蔓,但毕竟这是那个白衣少年给的,谁知道徐仁卿手上的会不会是有鬼气的异变种? “来。”她探着勺子递到徐仁卿唇边,慢慢顺了汤药进去。 不知道哪来的预感,就是这汤药绝对不可能管用的。 心里最坏的想法已经如泉涌,他是凡身肉胎,凡人多脆弱她不是不清楚。 刀枪硬伤先抛开来不说,因场小小风寒一命呜呼的数不胜数。 怎么办? 能怎么办,总不能真如白头鬼说的行男女之事? 不可能!虽然徐仁卿俊俏得异常,但总不能趁人之危! 不行不行。 既然都行不通,只能去天界找司良帮忙了。 他是土木主神,对付这些植物自然手到擒来。 喂完最后一勺,九木探头说道:“仁卿,我要出去一趟,你在这等我。” “不行。”说时,徐仁卿一手使劲攥着九木衣衫,咽口气说道“你不是说不走?” “我是要出去救你的命。” 他的眼神晃过一丝凄凉,强撑着体内热浪说道:“阿九怎么知道,你回来时我还是活着的?” 九木猛然一惊,他难道知道自己的情况了? “你胡说什么。” 拽着衣袖的手渐渐松了,无力的垂在床沿上,别过头说道:“好可惜,阿九才答应留在这,若是我死了,你便无处可去了。” 她身子不安的扭了扭。他怎么知道我无处可去? 又突然的说什么丧气话? 便夹笑尽力安慰道:“你不会死,你只需要躺下修养,没几天就好了。” “撒谎。” 咯噔,九木的强稳的心绪瞬间被扰乱。 没错,自己自然也不敢肯定,如果再这么任凭见血蔓从他身上汲取养分还有没有救。 她轻轻拍拍徐仁卿的手,示意他放心。 “仁卿,你不会死,你只要在这等着我,有什么事叫四空,他会保你。” 徐仁卿还是不看她,阴声说道:“他不过是个稚童。” 九木咬着牙,如果告诉他四空是四空兽,自己本是杂神后他还会一如既往的好脾气收留自己吗? 不一定。 “小孩子也派的上用场,我去去就回。” 说罢,九木用尽所有神力直达司良的长平殿。 小仙官通报良久迟迟未回,九木站在门外吹着凉风,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可即使再陌生,眼前也是一条人命,若是他这么死在自己跟前,便是多有不甘,甚至觉得自己不配为神。 现下是生怕司良已经休息了,只得焦急的左顾右盼。 好在没多久,小仙官便来领着九木进入大殿。 司良正手持诗书借着月光读着,人来时他并未抬头,而是扫她一眼。 漠然问道“你来做什么?” “求你帮忙。” 司良将书背入身后,倾下身也算是与人礼貌对视,冷漠说道“我帮你的不够多?” 九木刹那间哑口无言,天诚观这番打砸若不是他提前凶狠的插了一脚,佯装动怒,估计天诚与许自流也不会轻易罢休。 躬身回道:“那便不差这一次了。” 司良此时褪去奢华的外衣,只穿身平常的素色里衫,这副简单模样似乎拉近了与九木的距离,给她一种二人身份并没隔着数级的假象。 下一秒,这假象不攻自破。 他冷着眸子,始终与九木让开很远,沉着声说道:“你有什么值得我一帮再帮的?” 又看向窗外四下废物的荧光,用余光俯视她一眼道:“我的善意有限,不是任你挥霍的垃圾。” 九木感觉那眼神凌厉的像要将自己穿透,或者已经将自己看透。 没错,自己完全没有资格去指使他做什么。 他是土木主神,是凌驾于诸神之上的尊者。 求他的,巴结他的,追随他的人数不胜数。 自己竟因为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施舍,妄想爬上这个位置的男人是个施贫乐道的大善人。 但好在,我不要脸。 “司良,就帮我最后一次呗?绝对是最后一次!”说罢主动冲到司良跟前,信誓旦旦的说道“我发誓。” 司良稍向后退上两步,皱眉说道“不帮。” “小气,我难不成还是恶鬼能吃了你?退那么远。” 他脸上的慌张一闪而过,身后抓着书页的手瞬间捏紧沙沙作响。 略带厉声道:“你再不离开我要赶人了。” “好好好,我走,仙君你见死不救小心睡不着觉!”她隔着石阶指着司良鼻尖,没好气说罢。 紧跟着就是司良不带丝毫犹豫的一句:“长鸣,送人!” 九木求援不成无奈回到药铺,徐仁卿已经昏睡过去,虽然不似方才不安稳,但生命迹象显然淡了许多。 她在床边撑着下巴,紧盯着他,咬住下唇,满是不甘心。 次日清晨。 一道阳光照在九木脸上将她惊醒,一睁眼,窗前是和煦明光与偶尔飞过星星点点的雀鸟。 九木探口气“原来是阳光,我在期待什么?” 她惊然发现,徐仁卿手臂上反复剪断的藤蔓又蔓延至肩膀,这东西生长的速度完全超出她的预估。 原来是徐仁卿又浑身灼热,紧抿双唇像是在极度隐忍什么。 她抽剑,轻轻将枝条割断扔到地上。 徐仁卿被痛醒般,皱着眉头唤着“阿九。” “仁卿,我在。” 他沉沉的舒口气,面部微微痉挛,原本温柔的面目因虚弱憔悴不堪。 四空冲进屋里,说来了个诡异老道,不见你不肯走了。 九木急忙下楼,只见确实有个道士站在门口,笑吟吟的。 “姑娘可是遇到麻烦?” 她顿住脚,这老道定是有人伪装的。 “是。” 他眯着眼睛说道:“老身有法子,姑娘可想一试?” 便从腰间的布袋里掏出一枚琉璃珠子,“他吃下去,保证,药到病除。” 道士将这句话说的缓慢,似乎想给人喘息思考的机会,说完便抬起头,视线只是黏在楼梯的身影上。 九木不用靠近就已经察觉东西上散发着浓厚的鬼气,橙色光浑然映在眸子里,令人不由得害怕。 她扶住楼梯的木扶手,皱眉问道:“谁叫你来的。” “姑娘心中自有答案。”他探身说罢,又将手向前动了几分。 而九木心里暗自琢磨,她昨日只去找过司良,可司良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突然,楼上传来一阵凄惨隐忍的撕嚎。 老道士眯着眼笑道“他快不行了,姑娘还不做定夺?” “不用了。” “姑娘难不成以为寻常医师可医他的病?” 九木盯着那颗珠子。 若是凡人吃下这种东西当然会病痛全无,但会沦落成不人不鬼的状态,能不能保持理智都不一定。 靠着这种东西生存,在寻常的人间对他来说也等同于无间地狱。 她伸出手,无奈说道:“给我。” 老道满意的笑声刺激着九木的心,那颗珠子悬空落到她手中,顿时灼烧着皮肤阵痛。 再一抬眼,老道已经消失不见。 四空已经被珠子的鬼气震得一阵虚汗,他挡住九木上楼的脚步,“你真的要给他吃这个吗?” “不然还有什么法子?” 说罢,九木利落的冲上楼将四空关在门外。 她扶起徐仁卿,攥着手中的珠子轻声唤道“仁卿,还能醒吗?” 徐仁卿艰难睁开眼,已经笑不出,只是尽力提下嘴角,虚弱回道:“阿九。” 他身为妖物医师,当然能感到九木手中攥着了不得的东西。 而自己的身子也是忍受万般折磨,除去手臂麻木中隐隐钻心之感外,还有五脏六腑中强烈的欲望燃烧,苦不堪言。 他合上眼吸了口气,“阿九,给的东西,即便是。。。也吃得。” 徐仁卿挣扎着仅能动弹的一只手,够向九木手心的琉璃珠去,低声道:“仁卿还想活,仁卿不想,死,答应阿九的。。。” 九木咬着牙,一阵无名之痛刺进心口,堵得她喘不过气。 “徐仁卿!”九木喝道,随即捧起他的脸庞吻下去。 衣衫褪下,露出白皙肩膀,徐仁卿眉眼微张,此景入眼,内心不免一震。 她竟然肯。 二十章 仁卿梦见阿九主动吻。。。 这么一来,体内阻挡许久热浪的坚毅刹那间不攻自破,这对他来说就是救命的稻草,是神明垂给恶人的蜘蛛丝。 徐仁卿紧扣着九木脑后,手指穿入发间不小心碰落竹筷,一席黑发柔然碰缠至滚烫肌肤,带入一丝冰凉。 突然一道声音由窗外传入,打断了九木的动作,徐仁卿猝不及防的扎在她的肩窝里,死命喘着粗气。 “杂神。” 这声音是司良的! 她没看见人,而是一向环着司良的粼光钻进怀里徐仁卿的胳膊里。 他手臂上的藤蔓瞬间迸裂成碎片。 司良乃是土木主神,这种东西对他来说去除下来简直易如反掌。 九木心里便更为暗沉,这,就是主神与杂神的差别。 不过,他总算还是肯帮我的! 仙君,我保你这几天夜夜睡的着觉! 徐仁卿是次日傍晚醒来的,方醒便能随意走动。 不过,他好像对这段事完全没有记忆。 就在九木很为难的想解释那日自己为何要脱衣衫时,徐仁卿满脸的疑惑,发了生死誓保证自己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见血蔓的事。 “阿九是不是做了噩梦?”徐仁卿好好的坐在餐桌前,笑道。 “没错。” 她舒口气,心里的解释是见血蔓死前汁液尽数涌进徐仁卿身体内,导致他失忆,这也不是没可能。 徐仁卿轻咳两声,脸上还是不由得憔悴。看来那东西造成的后遗症依旧在,不过好好休养一阵也便无大碍。 他抱手轻轻顺下双肩,好似颤抖般说道:“也不知怎么,莫名的身子发冷提不起精神,看来是患了病。” “仁卿身子好着呢,将养几日便恢复如初。”难不成不止见血蔓又后遗症,吃下的花苞也有? 啊,也许是身体透支了,他正值壮年,想是也没什么大碍的。 九木又说道:“仁卿自己开副滋补的药熬熬喝下去,这样好的快。” 徐仁卿眯着眼笑道“是了。” 紧接着将手背贴到嘴角,有些意犹未尽的表情,“净顾着听阿九讲梦,仁卿也做了个梦。” “啊?” “仁卿梦见阿九主动吻。。。”啪,九木窜起来捂住他的嘴,撇眼正在扒拉饭的四空。 他怎么什么都敢在饭桌上说! 徐仁卿眉眼弯弯,感受九木温热手心良久,又一副我懂的样子点点头,九木才慢慢放开手。 四空看着二人举止奇怪,好奇问道“问什么?” 九木脸色微红打岔道:“方才仁卿说发什么生死誓,我只知道什么以全族人性命起誓啊,以个人性命起誓啊诸类,生死誓是不是就像以性命起誓?” “生死誓啊,就是只要你活着那这誓言便永远存在,照我看来阿九是长命百岁之相,仁卿这誓言就百年不衰,百年而存。” “啊,这么厉害。” 九木缓缓坐下,想到自己本为神,若是碰不上什么弑神的厉鬼那便永远不死,这誓言岂不是要跟他进了棺材? “喂!到底是什么?是问呐,还是稳呐,还是吻?”四空嘟着嘴,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继续说着。 九木伸手捏在他头上使劲扭扭,凶狠道:“小屁孩问什么问,你倒是什么都想知道!” 徐仁卿帮着四空解围,捋袖轻拍九木抓在四空头上的手,“哎,阿九这么大力,把孩子捏傻了怎么办,你不是说这是你家最后的血脉了?” 继而对着四空探身“四空好好吃饭,晚上回房我悄悄告诉你。” 四空猛的点点头,面上无奈。 这杂神也太小瞧人了,反正自己早就看见了,有什么好瞒的。傻子只有徐仁卿就行了,干嘛也搭上自己? 九木环视他们二人各怀心思的样儿。 好啊,他们竟然成一个窝的狐狸了。 气急败坏说道:“不然我走?你们二人在这过。” 徐仁卿见她作势起身,连忙抓住人:“仁卿哄孩子的把戏,阿九怎么反倒当真了?”说罢,朝着四空眨了下眼。 四空没理他那茬儿,宁愿他才是蒙在鼓里的傻子,又捡起筷子只顾吃饭。 由于徐仁卿总是喊凉,吃了饭便早早窝回了屋子里。 九木则顶着昏暗的蜡烛,细细打量散发鬼气的琉璃珠。 本身她也是没想给徐仁卿吃什么琉璃珠,与其让见他落入鬼道还不如自己一剑抹了他的脖子。 早在见了这珠子时已经打定好主意,牺牲牺牲自己也无所谓。 要来它,正是知道此物非同小可。 而且这东西绝对不是司良伪装之人送来的,此人对我行踪了如指掌,他还知道我去了天界找了司良帮忙。 那日所见的黑燕,切实是入内燕没错了。 他管白发少年叫少主,挨了人一巴掌还丝毫不恼怒,这事是最奇怪的。 凌驾于重生厉鬼之上的少主。。。绝非善类。 九木将珠子塞进木盒里,狠命揉着太阳穴,自己被这些事搞的头都大了。 “算了,不想,睡觉!” 想有用吗?没有!不是还有天界诸神操劳吗,何时轮得到自己这么个小杂神多管闲事? 再落得个随意插手,自己可顶不起再多的债。 她伸出自己的手,就在司良拯救徐仁卿的那一瞬间,她感受到自己是如此无能,救一个凡人都要求天求地。 果然杂神有多难,只有身在其位才能明白。 那种得到凡人君主可望不可即的超脱生死之下,怎么见得就是条好路呢? 五指攥成拳头,重重垂在床榻上。 啪! 上面的帷帐应声折断翻倒在地。 九木扶额,自己没什么救人的能耐,破坏力倒是惊人! 二十一章 仁卿今晚还要。 “咳咳!” 九木撇着嘴由床上坐起,挥手燃上蜡烛。 这几日里夜夜都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实在被这几声咳闹的惊心动魄。 已经过去三日了,徐仁卿在床上躺着却许久不见好,甚至咳的越来越大力。 硬生生逼着四空跑到自己屋里打地铺。 再这么下去怕是要把肺咳出来,自己也是万般烦躁还揪着心,索性过去瞧瞧。 九木举着蜡烛,绷着腿劲儿将步子迈的悄无声息。 她轻拍徐仁卿房门时发觉并未关死,便迈进屋子里。 “咳咳,咳!” 听见这动静九木吓出一身冷汗,连忙挪到徐仁卿床前。 没等蹲稳,床上人突然睁开眼说道“阿九?” “嘘。”九木伸手贴在自己面前,隔壁四空若是听见了定是要多嘴问她大半夜的来徐仁卿屋里做什么。 她小声说道:“仁卿咳的厉害,不然我去开剂药方?” “我自己就是医师,何苦跑去找别人?”他半撑起身子便离九木更近了些。 月光投在他脸上,虚化了大部分棱角,只留下融人的温润风骨。 九木想起见血蔓,略带犹豫问道:“可你是给妖物看病的,会给人看吗?” “怎么不会,只是医旁人易,医己难。” 九木有些糊涂,他到底是会不会给自己看啊?这算是什么答案? “你说人话行不行?” 徐仁卿清咳着发笑,继而低头想了想,灵光一闪。 马上用下巴抵着交叠双臂,趴在床上,略带严肃的说道:“阿九给仁卿顺顺气兴许就不咳了。” “啊?顺气?” “这样。”他伸手抚在九木背后,上下摆着手臂,继而又收手趴好。 九木照样学着,手轻轻落在他的肩骨中,顺势向下。 这不是像摸只小猫小狗似的么? 徐仁卿现下是极其顺从的乖巧模样,这感觉有些奇怪,好像他是自己养的小宠,撒娇卖萌的讨关心。 而滑过衣衫的手心里偶尔会带上他的长发,冰冰凉凉,柔进心里舒适异常。 甚至,还有点想连着头一起摸! 九木不好意思的别下脸,抑制住自己这个念想。 旁的先不说,好在他果然不咳了。 九木笑着说道:“仁卿这法子看起来管用。” 徐仁卿将嘴角藏在臂弯里许久才抬头应道:“那是自然。” 待他睡着后九木才伸着懒腰回房,直接扎进被子里睡的香甜。 翌日清晨,徐仁卿披着外衣在厨房忙活,九木醒时正巧蒸好了肉包。 她站在厨房门口,闻着香气说道:“你怎么做起饭来了,不是在修养吗?” “仁卿心里惦记阿九昨日夜里操劳,若是不管饱的话实在是过意不去。” 九木甩甩胳膊,略微有些酸痛而已,不过有的吃就是最好。 前几天吃的都是自己依着徐仁卿写的单子自己做的饭菜,想来他也是实在吃不下饿的要命才下来做。 他端着冒着热气的包子用手肘碰下九木,略带祈求的说道“仁卿今晚还要。” 还没等九木反应这话若是让别人听见定会误会。 就听稚童奶声奶气的声音,“要什么?”四空站在厨房门外,揣手问道。 二人便齐刷刷的低头看向外面,九木跳出去揉揉他的脑袋,敷衍道“晚上还要讲鬼故事。” 徐仁卿则笑而不语,只是端着包子走出去,沉默的让九木有些抓狂。 “哦?”四空看眼九木,届时十分肯定的点点头,“我也要听。” 疯婆娘晚上跑去徐仁卿屋子里当我不知道? 呵!真当我长得像五头高的娃娃,心智也是? 他的视线在外面高大却身子虚弱的身影,与瘦小却破坏力惊人的身影上来回转圜。 霍,柔弱不能自理的病秧子配打砸水平一流的疯婆娘,什么癖好? 司良扔给自己解闷的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好吗! 四空吐槽归吐槽,吃还是吃的香,便将此事视为自己将他们耍的团团转的绝妙手法,不由得暗自得意。 九木心里担忧的是,徐仁卿病气未过,全都是因为自己手中的那颗鬼气极重的琉璃珠。 这种东西需要神力镇压,单凭摔碎踩烂那些鬼气根本不会消失。 这样说来,还是得将此物递交到天界去,兴许趁此还能得个报酬什么的也不一定啊。 这么打算着,九木咬口肉包略带欣喜。 “徐仁卿可在?” 三人正吃着,一个年纪轻轻模样英俊的小道士便出现在药铺门前。 徐仁卿放下手中碗筷,站起身,“何事?” 待他将来人看个仔细,眼神快速闪过一丝惊异继而又恢复寻常模样,镇定的迈开步子走到门前与之对峙。 “仁兄不识得在下了?”道士挑了下眉,视线盯在背身的九木身上,向屋里迈上大步。 徐仁卿用身子挡住他的视线,皱眉盯着他颈下粗布蓝衫遮掩的红色琉璃串,沉声说道“怎么不识得。可有要事?” 继而将人稍稍逼得向后退,直到完全将人困在门处才肯罢休。 小道站直身子,基本与徐仁卿齐肩平视,眯眼说道:“仁兄语气实在冷漠,听说您病了,病的卧,床,不,起,特意带了礼前来探望。” “卧榻不起”这四字一句一顿,钻进徐仁卿耳朵里霎时间松开紧绷眉目,只简单回个“哦?” 徐仁卿接过他手中礼包,轻飘飘的像是空的。 小道特意用手点点,小声说:“仁兄,打开看看。” “不了。”徐仁卿微微侧头,余光注意到九木已经察觉异样,便只是拎着不动。 “看看嘛,好东西哎,绝对能让仁兄生龙活虎,腰不酸了腿也不疼了。” 徐仁卿皱着眉头,大生硬的撕开外面包裹歪歪扭扭的装饰,见了里面东西瞬间青筋暴起攥着拳头。 九木发觉不对,凑到他跟前问道:“怎么了仁卿?” 那小道士却潇洒利落的躲过跟前拦着的高大身影,一步扎在九木身旁,扯过她的手说道“哎呦呦!姑娘面相白净,手相更是不得了!” 九木抽回手,有点不知所以,“你是?” 他伸手指指背后的愣住的男子,朝着九木摆摆手,煞有介事说道“我是仁兄挚友,交情匪浅。” 她撇眼徐仁卿,又打量面前小道,这两个形象完全不同的人怎么可能凑到一起? 小道虽然一身朴素蓝衣,发束高系,干净利落。 但眉眼实在凌厉邪气,倒像是谁家的顽劣公子,专门出来招惹是非的。 “姑娘,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话没说完,徐仁卿一下扯着他高束的黑丝长发将人从九木跟前拖走,尽力和善道“你有什么事快说。” “哎!仁兄举止粗鲁,实在不符你这温软如玉的气质!”他媚着狐狸眼,笑吟吟的拨开徐仁卿的手,继而站直身子。 “我来是送请柬的。” 徐仁卿一扫衣袖,背手道“什么请柬要你来送?” “不散之筵席,去不去?” 二十二章 又让他牵着鼻子走 此时的徐仁卿又像没病,淡淡的一句“不去。”话落,便把小道扔出去,插上门。 九木茫然的站在原处,听着小道在外面胡乱喊着什么“仁兄无良,“仁兄暴力”“仁兄偷腥”之类的话实在不明不白。 “仁卿,他。” 徐仁卿捞过九木手臂拽到跟前,回到餐桌“别理他,吃饭。” 她捡起方才放下的肉包,又扭头看见外面身影依旧趴在门上卖力敲着。 方才那场景我是不是见到过? 她拼命回忆可又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最近事多晚上又睡的晚,脑子似乎不怎么够用了。 但她非常肯定,那场景定是见过的。 徐仁卿抱手等着小道耍花招,却见他突然不喊也不叫了,而是由门缝塞进个红色纸片。 小道站在门外,奸计得逞的表情嘟囔“不去?不去也得去。” 发觉人走,徐仁卿捡起地上的请柬,翻开,宴请之人名为秦沛,名字后面仅有个地点便再无其他。 九木看着他迷惑模样好奇的问道:“什么请柬?喜结良缘?” 徐仁卿将请柬塞进袖子里,摇摇头,漠然道:“他前些年脑子被驴车撵过,人有点不太聪慧,让阿九见笑了。” “啊?被驴车撵了还能活啊?”九木看他认真模样,竟首先没想这事是绝对没可能的。 “仁卿治得了皮外伤,医不好内里病,阿九吃好了?” “嗯。”她拍拍手,帮着徐仁卿收拾好碗筷准备睡个回笼觉。 一进房门就瞧见桌子上明晃晃的摆着个卷轴。 她小心的提起,外表同天界文书相似,也是有神力的,打开来一瞧才发现是来了新单子。 这几日正愁没个单子可接来还债,这不盼着盼着就来了? “离国都城,消幻境,十年寿命。” 消幻境是什么意思? 不过,这奇奇怪怪歪七扭八的几个字是谁写的,丑成一股清流,绝不是出自许自流笔下的。 许自流写的一手流利瘦金小字,这难不成是坐下文仙写的? 九木满腹狐疑,收好文书后跑到徐仁卿屋内倚着门说道:“仁卿,我要出趟远门。” 徐仁卿捏紧身上披着的衣衫,急切问道“阿九要去哪?” “去黎山,办些事。” “黎山?”隐在袖子里的手掌微微抽搐,继而说道:“黎山地远,阿九来回路上怕是要费上些时间,不如仁卿陪阿九一道前去。” “不用,仁卿咳疾未愈,经受不住车马劳顿,我带着四空去就好。”我骑着四空不一会就到了,哪用得上多长时间。 九木方要转身回屋收拾行李,又被无奈唤住。 “阿九不在身边仁卿才是经受不住,车马劳顿比无可比。” 徐仁卿稍显落寞的拉拉手中外衫,继而又夹杂些许酸气说道:“阿九若是执意不带仁卿去,那便是黎山有等你归的人,嫌我累赘,耽搁你们二人成双入对。” 九木满脑袋浆糊,辩解道:“怎么可能,若是有人在那等我,我早就一骑快马赶过去了。” “好,我这就收拾行李。” “啊?”我哪句话说过带他去了?这人怎么自问自答。 她拖着步子回自己屋里,总觉得自己又让徐仁卿牵着鼻子走了,自然十分不情愿。 所以,她打算骗他自己两日后出发,实际上明日就跟着四空走人。 毕竟她办这些事不是打打杀杀就是舞刀弄枪的,伤了他不说还拖后腿。 男人嘛,事成之后再哄哄就好了。大不了就连着几天夜里给他顺顺气,劳累就劳累了。 次日。 借着星光,九木跟四空提好包裹背好剑准备出发。 而迟迟未走的原因都在四空对自己又要被骑这事心有不甘。 九木思前想后许久也想不出这里面有什么对四空有利的地方,难道是跟着自己一起倒霉受训,还是能得上个一年半载寿命升升灵力? 当然都不是,他无非是受了司良之名前来协助,没有好处他自然也就没动力了。 可是,再不走就别走了,徐仁卿马上就要起床了! 亏得自己前夜给他顺气顺了大半宿,哄得人睡得安安生生,结果岔子出在四空身上可不行。 她伸出手指在稚童跟前摆摆,祈求道:“四空,你就让我骑一小下。” “不给。” 突然,九木灵机一动,想起那日的粉毛鸡,说道:“等我还完债定求司良帮忙将你引荐给白荣,让他收你为徒。” 四空眨眨绿眼睛,一阵星光冒出“真的?” 她阴阳怪气的环着四空:“真的,你想想,到时候你就是全天界人美心善白荣的徒弟,受人追捧爱戴,啧啧啧。” 他犹豫的踢踢小脚,突然一跺,欢快说道“就这么说定了!” 屋内地小,四空打算出去再变回兽便由窗户先跳下去。 他眼见着窗户上的九木伸腿踩上窗框,突然身子一歪又倒进屋里。 九木拉着紧紧卡住脖子的衣领,这该死的熟悉感! 她回头要骂,却撞上徐仁卿的视线,顿时将话塞回去。 “阿九要去哪?” “啊,不去哪,活动活动筋骨。” 徐仁卿慢慢红了眼眶,也不听九木撒什么慌,颤抖说道:“阿九嫌仁卿拖后腿是不是?想来是我高估了你我之间情分,竟痴心妄想跟着阿九周游黎山。” “哎,仁卿说的这是什么话,我真的只是活动活动筋骨,不信你问四空。” 她趴在窗户上对着四空挤眉弄眼,没想到四空竟在下面大喊道“九木,你走不走,不走我回去睡觉了!” 九木坐实逃跑加上嫌弃徐仁卿的嫌疑,只得乖乖受制于人,沦为板上鱼肉。 直到出发前,徐仁卿都一直默默跟在九木屁股后面,好似监视她的一举一动,省的人又偷偷跑了。 无可奈何之下,徐仁卿还是租了马车买了匹好马跟着九木出发去黎山。 黎山位处于离国,此国都城傍山而建。 虽与南浔之绛州所隔不远,但碍于边界乃是连绵不绝的黎山山脉,要赶去黎山主山还是要稍稍绕些远路。 临行前,她将琉璃珠贴身放置,药铺无人之下那玻璃珠恐怕要招来不干净的东西。 现下自己神力丝丝许许也联系不上天界,放在身边才算安心。 只是,要拜托四空用妖气掩盖,才不至于将这番旅途变成逃命旅。 二十三章 眼里便满是春风笑意 九木身背白布包裹长剑,出了绛州城后便改骑一匹高头大马,气势威武。 毕竟在绛州她还处于被通缉的状态,只得将马拴在车尾带出城,躲在马车里不敢吱声。 好在到了城门出的痛快,徐仁卿下车说了什么便省了查车这一步。 她撇眼一旁赶马车的小稚童捂着嘴笑个不停。 四空这孩子也不是没什么用,四空兽善驱良畜,尤其是拉马车这种性子温顺的家畜掌控起来易如反掌。 “我就说阿九定是出身武将世家,像这种马仁卿定是骑不来的。”他掀开帘子,仰头看向九木身影口吻奉承道。 这话通俗的要命,任谁也知道是拍马屁的。 但,九木很吃这一套,凡是拿她比作武将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听了就舒坦。 四空在前面干呕了下,歪头慵懒的摇下马鞭,用心念说道:“哎,对了,上次夜神所说的九疯狗可说的是你?” 九木别过头去,满脸黑线。 怎么这孩子跟我一样从来不记什么好东西? 反正四空什么也不懂,跟他说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然这沿路呀,总是要问问个不停。 她淡淡说道:“我,怎么说呢,嗯,就是咬了离长恨一口呗。” “。。。” 突然车轱辘撵入个小坑,给马车里的徐仁卿一阵颠簸,探头问道“怎么了?” 九木骑马追平四空说道:“啊,没事没事,四空!好好驾车,想什么呢你!” 四空翻了个白眼,扬着鞭子讥笑道:“你敢坐个毛头小子的车,就得有承担风险的准备,徐仁卿你得沉住气。” 说完便继续穷追猛打,“我知道,可你咬他做什么!” 九木长叹口气,面露难色,“当初我飞升成神,老是有股子兴奋劲儿,你懂,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那种。” “我不懂,管它是三把火还是四把火,你就算是脑袋烧没了也不能咬一个主位大神。” 九木探头争论道:“你看他离长恨邪里邪气的,怎么看也是话本子里的反派,再说了当时,当时。” “当时什么?当时资历尚浅,当时遇人不淑?” 她够手折下柳树嫩枝咬在嘴里,顿口气,“当时他调戏我,说我比坐镇西江的河神还美,要我成他的座下小仙。你说我仗打的好,鬼杀的妙,可你就是不能说我漂亮。” “你缺心眼?”四空无奈,这杂神当真是与众不同。 且不说凡间,就是天上仙女听见夸漂亮不知道要高兴到哪去,怎么到了她这好像就成了骂人的话了。 “不跟你解释,你一个野兽懂什么,反正就是他调戏我,我又不能拔剑削他的头皮,只能咬咬解恨了。” 观察前方都是林子里的宽阔大路,四空便将手插在袖子里。 九木真是百年来难得一见的真极品杂神,飞升成这种低等级神明还说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 依我看她是新官上任缺三样:脑袋里缺筋,嘴上缺门,心里缺眼。 “你哪来的癖好,削头皮又是怎么回事?” 九木听到这可就活分起来,单手拽着缰绳比画着,“杀人不留名,可刀刀剑剑各有特点,我寻思我也得有点特点,嘿嘿。” 他实在是拿九木没办法,略微偏头打量她。 不过离长恨夸她美也是确有其事,实在不是吹嘘。不知道九木初飞升时是什么样子,单看现在也算得上面容姣好的英气姑娘。 四空摇摇头,若是多聪明些估计仙阶也不会低下了。 徐仁卿靠坐在车里,抱手淡然笑着。 虽然那二人用心念聊的火热,此时除了马蹄敲打路面或是周遭鸟兽鸣叫再无其他,他还是侧耳听的饶有趣味。 细细算来,他了解九木该是比她自己更甚。 到了晌午,四空吵着饿,九木便找了处地势平坦的坡栓了马,探身进去看徐仁卿。 看他似乎坐的久,已经有些疲累,“仁卿,要不要下来走动走动?” 徐仁卿歪着头微微抬起,缓缓摇了摇,伸手将包裹里的点心递给她。 声音略有沙哑,“倒是阿九骑了半日的马,该坐进来歇歇。” “啊,我不累,我跟四空在外面。。。” 没等说完,徐仁卿探身将九木拉进车里,又把分好的点心放到车外“四空,这是你的。” 他坐回原位,沉声说道“你们聊了许久,该和仁卿说说话了。” 九木看他样子不太舒爽,便询问道“仁卿还是哪疼吗?” 徐仁卿眼里闪过什么念头,疲惫之态反而更加严重,皱眉哼道“嗯。” 说罢,向着九木那一旁理直气壮的紧紧靠去,似乎有了可依的,便长长舒口气。又将手伸进怀里掏出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放到她膝上。 打开来,是四枚完完整整的桃花酥,浅粉色之上点缀着一整个鲜桃花,虽被压得变了形,可依然能看出是今日新鲜出炉的。 九木盯着思考了些许,心里知道他们今日出发的时间不晚。 “阿九不喜欢吗?”徐仁卿低头微睁着眼,见她许久不动以为她是不喜欢的,有些落寞。 “啊,没有,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个。” 她立即捏起一块咬上一口,慢慢说道:“没想到才到绛州时还是初春,现下桃花都已经开了。” “啊”,徐仁卿视线跟着桃花酥粉嫩残渣滑过白皙脖颈,锁骨,继而落在素衣膝头,喉咙上下滑动,低声说道“春天了。” 他觉得九木对自己的外表有些过分不看重,而这份不看重反而勾着人,举止率性洒脱,是伪装做作不来的。将身子更紧凑过去,女子身上的温存流转到他心坎里,悄悄扬起嘴角。 九木疑似听到身旁人在吞口水,抓起一块递到他身前笑道“仁卿也尝尝。” 没成想,他先是伸手扫下素衣上的碎渣,顺带抢来她咬过的半块放进嘴里,眯眼温声道“仁卿不太饿。” 你不饿还吃,神经病! 九木的脸颊稍稍红了些许,正如那些粉色桃花,看在徐仁卿眼里便满是春风笑意。 她闷声解决好温饱,留下两块包好防他路上饿。方要问问他执意跟来黎山是不是也有要事,便肩上一沉,没敢开口。 肩上人倚着她,喘着微弱气息,长发伴着碧色轻薄衣衫落在九木手旁。内袖润白色的薄里映着手。那张手任谁看来,也是用来写字作画,沾不得阳春水的。 可也正是这双手,药铺洒扫做得,淘米洗菜做得,饭更是做得妙不可言。 空气中弥漫丝丝波澜不惊的呼吸声,一个是不敢出声,努力压抑,一个是心安,用不着深深叹气。 没等多久,四空便打个哈欠喊道:“九木,可以走了。”说完扔进包裹皮,等着九木下车。 九木轻轻拍拍徐仁卿放在自己膝头的手,轻声说道:“仁卿,该启程了。” “仁卿?” “睡着了?” 肩上人合眼微微动了动身子,沙哑道“启程。”可说了这话良久,直到四空都等得不耐烦催促时徐仁卿还是未动。 九木怕他是睡迷糊,又伸出指尖点点他的手腕说道“仁卿,路上还有的睡,我要下车了。” 这时他一把攥住她的手,抬头对着外面说道“四空,麻烦你将马栓在马车旁,她说累了不想骑。” 说时又将头落回九木肩膀,撒娇祈求道:“阿九就别骑马了,吃人嘴短,仁卿起了个大早,让仁卿好好睡上一会。” 二十四章 你是不是装病? 九木僵着身子,自己竟将吃人嘴短这话忘的一干二净!只得乖乖让人靠靠,想着也只是靠靠,这还不简单么。 无聊时,她用手拨开徐仁卿宽大手掌,竟发现手心内一颗朱砂痣位置真是奇特,长得不偏不倚就在正中心,轻手扣了扣想查验真假。 徐仁卿手心一痒,骨节分明的手指便微微抽动,不知怎么的就吓了九木一个激灵,连忙不再扣了。 “很舒服。”他说完抵手于膝头向前蹭,手指张开弧度,示意她可以继续。 九木又碰上温热手指,能感到皮肤之间刮蹭时的沙沙摩擦。 车马摇晃着,四空也不再唠唠叨叨的问个不停,九木也打了个哈欠,尤其是身旁还贴了个药香气的活人,眼皮沉的更是要命。 中途她能察觉自己换了个姿势,可困意来袭,也不顾一切的躺过去。 “到客栈了,要在这歇吗!” 四空一喊,九木感觉自己肩上放了只热乎乎的东西,睁开眼,发觉自己竟然睡了一路不说,还是躺在徐仁卿膝上。 她连忙坐起身擦擦嘴角,不好意思的说道“到客栈了,就在这留宿。” “好。”徐仁卿温着眉眼,显然十分清醒,是早就醒了的。 九木扶着已经坐麻的腿蹦下车,已能遥遥望见黎山山脉高耸如云连结的苍顶。 正巧途经路上小镇便留宿驿站,勉强将就一宿。 九木看徐仁卿面色不好,怕是被自己枕了许久不太舒坦,同老板要了热浴让他温温身子。 如今南浔虽已步入春日可东离还在寒冬与春交界之季,难免吹上残留寒风追进骨肉里,泡热水浴也好去寒气。 老板准备好水后,她在客栈里找了一遭没见徐仁卿身影,路过窗前发现人正坐在客栈前方含苞待放的杏花树下发呆。 “仁卿,在这坐着可别着了凉气。” 他背身仰头接了一把掉落的残弱花苞,轻声说道:“九木可记得仁卿说的,仁卿生了副怪眼?” “怎么了?” “仁卿能看见寻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话落,九木顺着徐仁卿仰头的方向看去,只见高大的枝杈上坐着个通白色身影。 九木连忙走至徐仁卿身前,将人拽起微微向身后推,撇头说道“鬼挑弱者上身,仁卿快进去。” 徐仁卿笑道“好。” 他在楼下洗浴时九木便坐在大堂跟老板闲聊,看着来来往往的客人异色面庞十分警惕。 老板说了很多这里的事儿,听的九木脑袋像钻了几百只苍蝇般嗡嗡乱叫。 好不容易有了新客他起身去接待,九木才逃过一劫。 四空坐在椅子上喝口热茶,问道“可有什么奇怪的?” “没有,无非是暂住一晚,有也不碍事。” 待徐仁卿裹着外衫出来时已经泡的没什么力气,便与四空同住一屋,九木单独睡在隔壁。 她的那扇窗正对楼下的杏树,星星点点的浅色花苞坠在漫无天日的黑夜里。 方才注意到的白色身影依旧在枝杈上坐着,长发飘然绕在墨色树干上,淡然吟唱着不知何出自何处的歌谣。 “梁上燕,梁上燕,君问卿心卿不见。” 身影身上淡淡银光反着月色钻进九木眼里,她微微皱下眉头,抱剑倒在床上。 沿路上平安无波折,只是徐仁卿一直窝在马车里不说话,九木觉得他也是被颠簸的不舒坦,更催促四空快马加鞭。 九木骑马立于高坡远远望去,已见气势恢弘的离都城。 这里仙观宫羽不少,尤其是离长恨的仙观,光这都城就有四个,分别位于东南西北死角。 离国官僚风气极重,上下等级森严尊卑分明不说,离王还定下严苛的宵禁令。 也只有每年的中元节,憋闷许久的男男女女才有机会夜游赏月,其他时候便是日落就锁在家里不得外出。 至于为何供奉离长恨?又为何要下宵禁令? 那是因为这儿的人误以为离长恨只掌星象,而离氏一族极其看中星象怪论。 王子诞生依星象吉凶断命,打仗攻城依星象诡恶断胜,就连处斩犯人也要依星象择处刑日。 而夜晚斗转星移,据王宫中司天台所言那是夜神出没之时,又不晓得怎么胡诌一个夜神离长恨不喜喧闹,故下了宵禁令以表恭敬,保离万事平安。 九木无奈,他那副模样哪是不喜喧闹,那是闲不喧闹得拼命把事弄喧闹了才肯罢休的人。 他们一行紧赶慢赶,可踏入离都城时已近黄昏,城内开始有巡逻士兵闪现。 “我们得赶紧落脚,因为违反宵禁规定而被当街处死的大有人在。” 徐仁卿掀开帘子点点头。 找了像模像样的客栈住下,九木撇眼徐仁卿付钱时的模样略带惊异。 出城进城的官兵见了他找不麻烦不说,他付钱也是干脆利落,要知道别说绛州,四国内马匹价格都是不低,开个药铺而已,有这么赚钱吗? 他不是说只有那破楼一栋? 徐仁卿似乎察觉火辣辣的视线盯着自己,便转身捧起九木的手将绣着柳叶的荷包放到手心。 “阿九细心照料仁卿许多时日,仁卿理当表示感谢,明天去挑些喜欢的钗环可好?” 九木感觉手中沉甸甸,虽然清楚自己是神,这些身外之物原不打紧,可又因为常年在凡间也是缺不得。 她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不喜欢什么钗环,倒是买些吃的可以。” “阿九还要陪仁卿赴宴,该有的还是要有的。”他伸手拨开九木额头碎发,深情款款。 “赴宴?那日的小道所说的?” 他点点头,“说来巧。”手便从怀里抽出红色请柬递到九木跟前。 九木没看,想着自己这单是“消幻境”,幻境在哪,什么环幻境她一概不知,所以不清楚是否有时间陪他去。 便迟疑道“我可能有事忙,将仁卿送到地方就走。” “不过是宴席,用不了多久,况且,仁卿很期待阿九装扮起来的模样。” 她啊了一声便背过身去,总觉得徐仁卿这话是调戏人的意味,又回忆起与四空讲来离长恨那事。 徐仁卿这样的温润公子和他那么个邪里邪气的人实在没办法比。 “阿九不说话,仁卿权当是应了。” 九木点点头,想着既然是宴席定有好吃的,吃饱了有力气消什么幻境也可以。 四空这次跟她睡在一起,徐仁卿说怕过了病气给四空,便坚持自己睡。 九木倚在窗旁,扭头看看死死睡着的四空。 宵禁时外头寂静异常,熟悉惯了绛州连夜里人鬼交叠的热闹景象后再来这便觉得实在有些不惯,以至于现在都未睡着。 不过听说离都城向来风平浪静,虽然离长恨是那么个玩世不恭的人,但他坐镇的地方竟远比什么天诚将军处安宁。 这么一个安生地儿,许愿人干嘛还要用寿命画押呢? “咳咳!” “嘶--”九木一听见这熟悉的声响就浑身丝丝麻麻。 怎么前几天住客栈都没事,到了这就咳疾复发了? 她轻敲徐仁卿房门,发觉又是没关的,便轻车熟路的推门进去。 没想到人早已经在床上趴好,就等着她来了。 九木想想今日到手的银钱荷包,咬牙走到他床前一如既往的为他抚背。 正当人昏昏欲睡时,九木忽而严肃的一句“徐仁卿”叫出。 她察觉手下人身子微微一震,继而是略带慞惶的回望,“怎么了阿九?” “你是不是装病?” 这话未落,手下人先是将头扎在臂弯里,继而猛然起身,一把拉住九木的手腕让她坐到自己跟前。 半松半裹的内衫敷衍的遮着满身清爽线条,九木霎时红了耳根。 这一套动作后,徐仁卿没松手,而是扶住她的手掌贴在自己锁骨之下。 二十五章 她是夜里生了我的气 这一套动作后,徐仁卿没松手,而是扶住她的手掌贴在自己锁骨之下。 略带沙哑的说道“内里杂音,阿九可感受到了?” 杂音? 九木沉默,视线条件反射的盯在自己的手背上。 杂音她感受不到,倒是能看到徐仁卿骨节分明的秀丽手指,热乎乎的皮肤和胸腔中越跳越快的“噗通”声。 她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的还是他的,总之是心跳。 “没,没杂音啊。。。” 他佯装恼怒,手压紧,似乎想将这手嵌进怀里,语气严厉说道“阿九可听仔细了?我分明医着自己心口杂音甚重,肺热喘鸣,才至咳疾。” 那双手又拖着九木手心放至脖颈处,甚至触到那被利剑割伤未愈的伤疤。 “加之离国干燥,仁卿喉咙燥热难忍,怎么咳上一咳反倒成装病作态了?” 他这么一通正经的乱说,九木何止无言以对,心中竟攀上许多愧疚与不安。 “是我错怪仁卿了,仁卿消消气,气大伤身。” 他一下甩开九木的手,背过身躺着,负气般浅哼道:“阿九不情愿就走。” 九木倒是呼口气,本以为终于可以逃了!微微颔首,试探似的说道:“那,仁卿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她悄咪咪的站起身,突然被床上人反手扯住手腕,又一改负气样儿,埋怨问道:“说走就真走了?” 九木挠挠头,内心狂喊,那我是走是不走啊! 眼下徐仁卿又趴好,算是给了九木心里疑问一个回答。她又只得老老实实的拂上后背好好的顺气。 又一边庆幸四空赶车赶的疲惫,在隔壁睡的跟死猪一样。 次日清晨,徐仁卿精神的异常不说,竟然还主动提出让四空叫阿九出去逛大街。 九木趴在床上疯狂摇头,被四空扯着衣角很是不痛快。 “我不去,我要睡觉。” “九木!快点!为什么不去!” 她捂着耳朵,不想听。昨夜里虽睡的沉,但回的晚,自己怎么说也是要睡回本钱的。 如此一来,便更不动了,侧身抱着枕头于梦乡中恋恋不舍。 四空见状,插着腰说道:“你不去我就变原形了,踩坏的客栈你来赔。” 九木突然蹦起来,指着地上站的毛头孩子吼道“不许变!” 最终还是无奈跟在前面亲如父子的二人身后打哈欠。 她怒视徐仁卿的后脑勺,佯装抬脚踢他,被四空看在眼里,他便拽拽徐仁卿衣袖说道“她说她要新鞋子。” “我?”我什么时候说过? 九木被扯着买了新鞋子,精神更加不好了,四空与徐仁卿像是折磨人,挑来挑去事多的很。 精神一萎靡,的注意力就不集中,九木匀速迈着步子,突然感觉脚下绊上个什么东西,一下扑在徐仁卿身上。 若不是拽着他的外衫估计就要摔个狗吃屎了。 四空揣手站在后面,略有不满的摇摇头说道“她说她想要新衣衫,就要你身上这种颜色的!” 哈!刚开始被绊的那跤终于报回来了! 四空开心的笑着,直呼把杂神耍的团团转真是太过瘾了。 大街上许多人都瞧见一大一小两个人为女子兴高采烈的采买,声道她有福气。 九木撇下嘴,心里问道,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来到家裁缝铺子,二人已经迈脚进去,可九木仰头看看招牌,不是已经买了衣衫,还来这儿做什么? 她可没有空等到衣裳做出来。 徐仁卿见外面的九木呆滞的站着,便走近向她勾勾手,“快来。”又发觉她动也未动,亲自出来捏下她闷闷不乐的脸蛋,哄道“最后一家。” 九木实在不知为何周遭纷纷投来羡慕的眼光,而自己也是实在扛不住徐仁卿的连哄带骗,被掌柜环绕打量,量这量那儿。 “仁卿,我看你才是个女人。” 他扎在众多色彩云集的锦缎中分不开精神,手指点来点去,反驳道“阿九缺的,仁卿便恰好弥补了,岂不正好?” 老板听见女子一口一个仁卿,又观察许久,十分确定后才敢出口道“夫人,我在这儿都城开了许多年铺子,你家夫君如此精心,说的也没错的。” 九木无奈扬起头,翻了个白眼,道“老板还说开了许多年铺子,怎么开口就是夫人,冒冒失失,我可还是未嫁的姑娘呢。” 可不是,若是她此时有力气不疲倦,那定然不会由着徐仁卿与四空肆意妄为。 锦缎中的身影听见这话,连忙拽出最合适的碧色布料,“老板别恼,她是夜里生了我的气,平白的说些不中听的。这样颜色的做一身,再做一身其他颜色的,就任老板看着合适哪种去挑,算是我为她那话赔礼道歉的。” 徐仁卿此番回应深深浅浅,既没否定老板口中与九木的关系,也没承认,在老板眼里算是给九木的面子。老板撇眼九木那副凌厉英气模样,知趣的点点头,家有厉妻,竟将个男子驯成如此模样。 也不再说什么,便拿出纸本道“嗐,公子实在客气,咱家铺子做好了可送到您府上,不用亲自来取,倒是得辛苦您写个地儿,等衣服做好我遣人送了去,有什么不合适的尽管拿回来改动。” “离国之外,也可以?” “就算您是天上神仙,该送的也得送,只是会稍晚,是托人带去。” 徐仁卿提笔草草写下,又用笔头撑着下巴沉思良久,道“不急,我可以等。” 九木被当成傀儡操纵许久,先他一步跑到外面,也是直到寻了酒家吃午饭时才来了精神头,将面前饭菜一扫而光。 店内许多人包括记账的掌柜,端菜吆喝的小厮,都纷纷看向她,继而捂着嘴互相低语什么。 “李公子,那姑娘是哪家的小姐?” “不清楚,没见过,看她面相大概是城内四大家中的小姐。” “可惜不是小姐了,孩子都有了!” 九木听到这句孩子都有了停下手里动作,巡视到底是谁这么不长眼。 瞧瞧四空安静时,是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绿眼睛头发茂密,哪一点像我武家九木了? 她巡视的视线骤然落在徐仁卿身上,心里又重复道。 白白净净是他,斯斯文文是他,头发茂密是他。 完了!四空不是像我是像他! 徐仁卿夹了鸡腿放在九木碗里,满脸无辜问道“阿九,怎么了?” 二十六章 已步红尘,百无禁忌 九木慌张动动筷子,朝着那群低语的人投去狠戾目光,敲散他们脑袋里七七八八的想法。对着徐仁卿打岔道:“啊,没什么,不过仁卿怎么认识那么个小道的?长得俊俏但面露邪气举止不端,可当真是道士?” 这一句话几十个字,徐仁卿却忽视重点,偏偏极看重其中四个本没什么大碍的。 “长得俊俏?”他手里放下的碗筷发出不满的叮当声,语气生硬道“怎么几日过去阿九还记得那小道?” 九木被这突如其来的怪腔说的无所适从,反驳道:“总归才四五日功夫,怎么就不记得了?” 他忽而绷紧身子,权当没听见她的回话,继续问道:“若我说那小道已重步红尘,百无禁忌,阿九可是要去寻他?” “啊?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去找他?我只是问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果然是仁卿一届凡人,日里夜里的在阿九跟前晃荡,也比不上仙风道骨记忆深刻。” 徐仁卿抱手靠于椅背,酸气弥漫至四周饭桌。他眼里的九木此时可与从前大不相同,饭馆里头光线暗,她竟然像是发光般。 一身浅碧色的衣裳配着浅米色的腰带,黑瀑样的头发按照现在的时兴模样盘起,再簪支玉兰样儿的银丝发簪。 那张脸更是恰如她头上、这春日里的玉兰花,肤白如雪,唇明齿皓。 只是太消瘦,跟窗花上的纸片人似的,若是再胖些该更绝。也暗暗打算着回去该多学些菜样,将人喂养胖才好。 他自然清楚周身风流公子端着酒杯在谈她作甚,心里对她这幅模样便又是欢喜又是不乐意让别人瞧见。 尤其是她提什么小道,那小道是什么人他心里明明白白,连提他一提自己也是十分不愿。 怎么就来了个俊俏的?他俊俏? 徐仁卿莫名的愠气逼的九木将自己嘴里塞的满满腾腾,看这样子辩无可辩,对无理取闹的人说什么都是驴唇不对马嘴,只是伸手叫他小声些。 什么就日里夜里的在跟前晃荡,让人听了去真是有辱斯文! 不过他越这么说自己逆反心理就越强,便越想知道那小道姓甚名谁,观在何方,年龄几何,既然重步红尘可有婚配? 不为别的,就为气气面前这个处处拿捏自己的劳什子房东! 还仙风道骨,司良仙君之类才叫仙风道骨,那么一个小道算得了什么呢? 所幸也不回话,不再提这事也不争辩。 气氛微妙的吃饱喝足后,徐仁卿马上拉着她迈出饭馆大门,却往反方向走。 九木以为他是气急败坏,没想到一问才知道是要去赴宴的。 “四空可以跟去吗?” “不可以。”徐仁卿看看四空,从怀里掏出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话本子给他,将人安置在茶馆处等候。 四空本身就没想着去,就算不在茶馆等也可以自己会客栈,他应声说好便乖乖等着了。 “仁卿早说现在要去我便不吃这么多了,到那还怎么咽得下山珍海味?” 徐仁卿走在前面,面色凝重些许,他心里怎么不明白这说是赴宴,实际是赴什么还说不准。 又回头看看九木此时的模样,突然笑笑,想是倒也趁机圆了个心愿,不算白来。 二人穿过人流,缓步行至所谓宴请宾客的地方时天空推上乌云,似乎要下雨。 九木跟上前面人影说道“仁卿,要下雨了,要不要我回去拿伞?” 徐仁卿淡然说道“不用,下不大。” 她抬头看看天,被头上强簪的发钗坠的头皮发紧,扶住额头,怀念起往日常用的竹筷。 滴答,几滴冰凉雨水落到九木手心里,没等多久雨势渐大。 徐仁卿手臂微微抬起,落脚于一处形似许久无人居住的院落前,说道:“阿九,来。” “做什么?” 他怅然叹口气,“挽上,地方到了。” “啊?” 九木打量破败院门,上面花纹浅现,似能推测出往日风光,可现在怎么看也是长久失修没人住的。 “你确定是这?” 徐仁卿点点头,见她迟疑不敢挽手索性亲自扶住她的腰,踩着遍布裂纹已经湿润的石阶入院。 九木左看右看只是觉得鬼气横生,地上杂草被二人踩着沙沙作响,经过又一道气势恢弘的残破院门后,一张长而宽的桌子摆在院落正中央。 四周堆满了尸骨,人的,兽的胡乱插在一起。 她能感觉到,步入院落后细雨不再下了,天空挂着残月,显然晴空万里,是被人设下的界。 估计,是那个人了。 背向西的椅子上坐着个男人,瘦瘦高高,一身官服整整齐齐的裹在身上。 手指纤细修长,端着酒杯,自顾自的喝。 见有客来,他猛然抬头,院子周边纷纷亮起红灯,里面烛火摇曳,深深浅浅的骨莹投在地上,若是成为人间地狱景,也不为过。 忽而一阵风吹起杂尘扬至二人面目,睁开眯起的眼睛时,本来惨败空落落的桌摆满了随意堆放的妖兽残肢。 男子抬起头,那双眸子尽是黑色,没有眼神,能瞧出喜怒哀乐的只有毫无生机的表情。 他不顾嘴角淌出的浊酒,道“你们是来赴宴的?” 九木抬脚前迈,将徐仁卿护在身后,攥紧手中剑。 “没错,我们是来赴宴的。”徐仁卿抬手将红色纸片置于他的视线之内,身子显然更向着九木凑紧。 男人大笑着说道:“好!既然有客来,只管畅饮,不用多虑!”这是皮笑肉不笑,像是有人挑着他的筋,让他非笑不可。 徐仁卿伸手拍拍九木紧张的肩膀,笑着指指桌前座椅。 九木有些惊愕,平常人见了都肯定是要吓的跑开,他怎么看起来并不害怕? 还敢入座? 那人鬼气浓重,不,不光是人,这整个院落都被强大黑气环绕。 “你不问问我们是谁?”她尽量放缓脚步,能让徐仁卿有所仰仗。 “你们是谁,又何妨,谁来都是客,就算是天界众神来,也是我秦沛的座上宾。” 秦沛?没听说过。 九木入座,徐仁卿却紧贴着她身后站着,还扶着她的肩膀。她伸手够向他,只摸到指尖已经凉透,可能是吓坏了,侧头低声道“仁卿别怕。” “嗯。” 九木恍惚间想到徐仁卿怎么说也是凡人,即便生副怪眼看见妖魔无数,也是会怕死的,所以自己便更得镇定些才是。 二十七章 嫁入富贵家,早享富贵命 前人见他们两人成对模样脸色深沉,那人站起身,提着旁边的酒坛,端着酒杯。 先是为她斟满,而后自己撞上九木的酒杯,对月一口饮下。 “你看这月亮,总是缺上一道,多没意思。” 九木低头,伸手摇了摇酒杯中的黑浆,说道“你可是被困在这了?” “啊,是在下失礼了,只是看着二人的亲密模样,想起从前的事了。” 说完,秦沛还叹口气,又是喝酒。 九木无奈,什么亲密模样?无非就是站的紧些,勾肩搭背的牢靠些,怎么就亲密了?你若是见着什么鬼王,没准比他还要更甚。 忽然秦沛一挥手,由桌面为中点,乱肉变成奢华菜肴,破烂桌变成楠木雕的餐桌,尸骨变成白玉石平台,四周的院墙灯笼焕然一新。 竹丛,牡丹花,亭台楼阁,是一番豪门贵府的模样。 竟然有人从外面匆匆跑进,没有瞧见一旁的他们般。 “幻象”徐仁卿有些紧张说道,手力道更紧了,这次便不像是害怕,更像是在压制她。 九木眯着眼睛环视四周,难道说文书所写的幻境就是这个?岂不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抓剑要起身,察觉肩膀被人捏的死,想到徐仁卿还在这便忍下冲上去砸了这幻境的冲动。 “阿九,我怕。”他凑到九木耳边说完,引得九木一激灵,更压下了心中躁动。 少女欢快的笑声如铜铃渗进她的耳朵,扭头见一个少女穿着淡黄色华服跑进院子。 “少爷说了,今日府里设宴,只要我把舞跳好,他就带我去茶楼里听戏。” 后面的阿嬷笑道“晴儿姑娘不要跑,宴席还没开始!” 场景一转,另一个秦沛出现在宴席桌上,与一众达官显贵相互寒暄,乐不思蜀。 晴儿姑娘在廊下跳着舞,乐师满脸笑意,她也跳的婀娜,很快便夺得在场所有人的叫好掌声。 渐渐的,周边的显贵公子一一消失,只剩下秦沛独自喝酒。 晴儿坐到他身边,笑起来脸旁有两个酒窝,甜美可爱。 “公子怎么独自喝酒?” 说罢,她端起酒杯尝了一小口,被呛的连连清咳,红着脸说道“这酒好辣,公子喝下要烧心的!” 秦沛笑着,扶下官服,“姑娘跳的一首好舞,在下心向往之。” “公子可别夸晴儿了,你瞧瞧。”她撸起袖子,胳膊上是淡淡伤痕。 瞳孔微颤,嘴唇也顿时煞白毫无血色,慌乱说道:“这,姑娘可是犯错?” 晴儿笑着摇摇头,将袖子还原,“舞总是跳不好,或是学了又忘记,师傅是要罚的。” “姑娘若不嫌弃,在下,在下。” 晴儿好奇的看着他,又见秦沛脸红觉得他是喝醉了,笑道“公子醉酒,原来是这副乖巧模样,全然不似我家少爷,醉酒就骂骂咧咧,要好一通乱闹呢!” 秦沛神色慌张,没将话说出,晴儿就被一同的姐妹唤走,只得攥紧拳头。 骤然,幻境转换,一个老嬷捞着晴儿的手好言相劝般,“晴儿,好姑娘,八王爷看上你了,要收你做妾!” “可,可阿嬷,八王爷年过半百,我。” “你什么你,八王爷皇亲贵胄,你做了他的妾,能为咱们府出把力也是不浪费少爷如此用心培养你!” 晴儿姑娘摸着手上的伤,垂眸道“可,少爷知道这事吗?” “这事是少爷准许过的,过几年他考得功名,又有你在八王爷跟前吹风,定是能讨个好官职!” 听了嬷嬷这样说,晴儿才勉强笑笑,自言自语道“原来少爷知道。” 幻境变虚,紧跟着就重现宴席,晴儿姑娘又跳了那段舞,还是许多人喝彩。 秦沛坐在暗里头,眼神锁在晴儿脸旁的泪痕上,面色苍白。 一个老头模样的男人缓步走到晴儿身边,拉起她的手,笑眯眯的摸来摸去。 “姑娘身姿曼妙,堪比天上仙女,老夫喜得美人,今日必要大开宴席!都来,都来!” 秦沛又是如此坐到诸位退席,郁郁寡欢。 此时的晴儿姑娘见到了他,再不似从前般活泼,只是坐在他跟前抓起酒一饮而尽。 秦沛伸手要阻拦,却收回,看着腿上的乌纱帽,这帽子沉死千金,禁锢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想起母亲,想起已故的父亲,牙咬得吱吱作响。 她还是如那日般被呛的轻咳,面露难色道:“公子又是喝到散场。”晴儿捏着酒杯,眼色倦淡,身子不由得发抖。 “在下,在下,在下。”他颤抖着说着,脸色青一阵,紫一阵,手心里攥满了虚汗。 晴儿抬眼看了看他,眸子里失了光,失望说道:“公子若是跟他们这些人一样,都是满口道贺,倒也不必开口了。” 秦沛紧紧咬着牙,看着晴儿姑娘年纪轻轻,经此一事像是老了十几岁。她从前是多活泼,自己来而许久他便看了许久。 “他从未问过我愿不愿,我在他面前跳了六年的舞,终究不如朝廷俸禄,刘家香火鼎盛。” 秦沛清楚她说的是谁,肯定不是他罢了。 晴儿姑娘低头,雨点大的泪珠子霹雳啦掉在绣金线的裙子上,瘦小肩膀突兀的挂着不该有的金饰银花,压的她喘不过气,阵阵抽泣。 “姑娘,姑娘别伤心。”此时外头下上了雨,瓢泼般。他环视四周,并没有人,连一个洒扫的下人都没有。 雨声很大,即便他说什么没人听得见,也没人会管。 他喉结上下滚动,手朝着晴儿瘦小的身子伸过去,他想拍拍她的肩膀,道一声“别怕”,道一声“跟我走”。 可那乌纱帽噗通掉到地上,小小的帽子竟震了他一身冷汗,旋即收回手。就连堵在喉咙的话也是犹如无数刀片,连喘息都纷纷割的心痛难忍。 “晴儿,快来,王爷的聘礼送到了!” 晴儿听见这声唤,用力抹着眼泪,站起身,哽咽说道“公子,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还是快回家。” 说完,她像赴死般,冲到了灯火通明的房间里。那房间挤满了黑影与笑声,挤满了道贺声。 都在说她好福气,都在说她前途无量,都在说她嫁入富贵家,早享富贵命。 秦沛压着眼中怒气,连将桌上酒器一扫而下的勇气都没有。 而后,九木只瞧见两只穿着玉底鞋的小脚在头顶晃荡。 啪,这边的秦沛一拳锤在桌子上,四周幻象化做水汽,完全消失。 天空还是那轮残月,没有半分乌云遮挡。 “我早该,我早该去求亲的!”他开始面目狰狞的撕嚎,不断捋着身上的墨绿色官府。 徐仁卿默默走到一边捡起墙角处尸骨头上的乌纱帽,拍拍陈年积满的灰尘。 “晴儿,晴儿她才十六岁啊!她才十六岁!” “八王爷年过半百!黄土埋了半截!我想,我想她能坚持,能坚持到他身死!”秦沛失声吼叫,声音开始杂乱,四周的尸骨也开始震动。 “他死了!我就会娶她,我等她一年,五年,十年,二十年!” 二十八章 为他战死,既是死,也是生 他突然跪在地上,抓着自己的脸,指甲缝里刮出道道肉泥,原本还算清秀的脸瞬间惊悚。 “她说,她说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我不信,在酒桌子上等了许多年,新人来了又走,一波换了又一波。” “我想着,我想着只要我不走,只要这酒桌还在,我早晚能等到。” “可为什么她不来?为什么她不来找我?” 九木被这两声嘶吼喊的心乱如麻,皱眉说道:“你不要太执着。” 又想着这都是什么单子,平白无故的扔上个诸神瞧不上眼的鬼来给她堵心。 然而秦沛并没因她这话稍有收敛,反倒仰面够起头,突然狠戾喊道:“我执着?他!不也一样执着?” 她顺着秦沛的手指看向身后,那只有徐仁卿捏着乌纱帽垂头站着。 九木见势起身,抽剑对准他的脑袋利落砍去,却被一阵气力阻挡迟迟落不下刀刃。 “你要劝也是劝他啊!我困在这幻境里,你们来做看客,难道就自以为不是戏中人吗?” 她慌乱之中又看了眼徐仁卿,那道身影似乎已经融进了尸骨里一动不动。 九木连忙喊道“仁卿!别受了他的蛊惑!”,自知若是入了幻境中便是再也出不来了,他便是第二个秦沛! 徐仁卿手中勾着的乌纱帽叮当的掉在地上,重新骨碌进墙角里。他的手虽握成拳形,可似乎没有力气让它坚硬不可摧。 他就知道此番绝不是巧合,看来自己这是被人摆了一道,难怪四周不止鬼气浓厚。 九木压着刃推到秦沛面前,逐渐割入他的鼻梁。 可他的嘴还是说个不停,黑洞洞的喉咙吐出阵阵粘稠灰烟,落到地上尸骨。 “我知道我成了鬼,她转世投了生,至死不能在一起。可你呢,你也是,至。。。” 只见一阵轻薄白光缠进秦沛喉咙里,刹那间面目狰狞的伸手胡乱抓着,叫喊不出声来。 九木便趁机一刀劈下砍成两半。 此时天空淅沥沥的小雨落下,结界没了支撑,幻境也瞬间破碎。 她脸上的黑浆伴着雨水搅和在一起,收刀入鞘缓缓抬眼看向徐仁卿。 这个鬼只不过是个自以为痴情的蹩脚猫。 “仁卿。”她缓缓走进墙边一动不动的男子,轻轻抚上他的肩膀,又浅唤一声:“仁卿。” 九木实际上根本看不懂徐仁卿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极其镇定的上半张脸与双唇颤抖苍白的下半张脸,似乎是属于两个不同人的。 徐仁卿愣住须臾,发觉肩膀上略带温热的手心是紧贴着湿透衣衫的,瞬间舒口气,内心道“她在这。” 便回过神来,脸上挂着斑驳水迹,丝毫不关心她脸上此时已被染上脏痕,低声道“阿九,该回去了。” 九木想着他是被那副场景吓昏了头,连忙挽上他的手臂,只怪自己为了文书上所说的十年寿命又冲动了。 徐仁卿身子削弱,自己更不该如此。 到了客栈,他褪去湿透的衣裳,只简单系了轻薄的内衫怅然坐在床上。 九木已经站在门口等了许久,迟迟不敢敲门。 秦沛是个搬不上台面的小插曲没错,但他指着徐仁卿未说完的那句话到底还是无法不管不顾。 徐仁卿能固执什么,难道他在那种地方开了药铺,是在等什么心上人吗?亦或只是小鬼魅人心智的卑劣手段? “阿九等了许久,进来。” 她抱着徐仁卿遗落在马车里的披风,进门直奔屋内,佯装没有心事的递到他跟前。 徐仁卿微仰着头,零散黑发贴在俊美脸庞,低语:“阿九,坐。” 九木背对他而坐,坐的尽量远。 他视线顺着瘦小的背直接滑至属于女子的窄肩,他抬手够了够,却只摸到由筷子中散落出的一缕黑发,冰凉刺骨。 “仁卿别怕。” 在九木余光里,徐仁卿的表情称不上正常,那是受过惊吓后亦或是大梦初醒般的表情。 吃惊,落寞,悲哀。 她尽力阳光的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蜻蜓点水般,并没有握实,欢快道“不过是个自诩痴情的蹩脚猫,别在意。” 徐仁卿盘起腿,漫不经心的离她更近了些,虚弱点点头“嗯,他是个痴情的。” 九木见安慰可行,徐仁卿确实是过分记挂此事,紧跟着仰头抱手说道“只可惜羁绊太深,勇气不足。若我是他,必将提剑护我心上人周全,二人心意相通,为他战死,既是死,也是生。” 说完,她觉得这话太矫情,挺起的脊背又微微松懈,支吾着关注徐仁卿的脸色。 只看上一眼九木便慌神了,后悔将这种话说出口。 他脸色之煞白难以形容,就连嘴唇也没了血色,紧紧抿着,像是憋着一股子极其沉重的感情。 “仁卿,怎么了?” “仁卿?” 一刹那,九木愣在他气息温存的后颈处,被人强搂住的身子感受透过薄衫的温热,打断了心中正巧问不出的话。 她伸手贴在男子笔直腰脊,觉得在那幻境里他实在是佯装沉着,便安慰似的上下轻轻拍着。 九木害怕的就是凡人这一点了,他们的一颗心脏太脆弱,即便徐仁卿身躯伟岸,肩膀宽厚,与自己相比简直天差地别,可他终究是肉体凡胎。 她伸手上下抚着,如同往日给他顺气般,轻声哼着“不怕”。 徐仁卿下巴抵在她肩膀上,压制许久的感情先是被秦沛之事点燃,继而被九木的话引爆。 以至于极力隐忍后适得其反的有些夸张,道“阿九,我害怕。” “仁卿不怕。” 徐仁卿只觉得这四个字再加上她就在身边,这种感触比任何东西都能安稳人心,他自然清楚自己口中的害怕,与九木所想的完全不同。 可,由她嘴里说出的“仁卿” “仁卿” “仁卿啊” 无数次让他觉得这真是个好名字啊。 卿卿骋少年,昨日殷桥见。 自己的感情,已十分清晰明了。 他斜头,脸庞贴近微烫的耳朵,沉吟道“阿九,我不好奇你是什么来历,欠过多少债,手上几条人命。”他停顿须臾,似乎咽下许多心里不能说出口的话。 “我不信神佛,但我信你。” 九木有些惊愕,对这话来意摸不清头绪,惶然说道:“仁,仁卿言重了。” “不。”他将人拥的更紧,贴近九木细嫩脸庞,“仁卿所言属实,都是心里话。相对的,我不希望阿九询问我的来历。” “但仁卿只一句话,我就算对所有人都忘恩负义但对你绝不会。” 九木不再进行手里的动作,而是有些捏紧他的薄衫。她总觉得自己胃里的无名之火又在蔓延,搅动五脏六腑不得安宁。 怎么偏偏在这时候? 她略微佝偻着腰,异样举动已经被徐仁卿察觉,一离开他的怀抱九木径直窝下身去。 “阿九?” 噗通,噗通。 捂在胃部的手竟然摸到了,心跳。 二十九章 造段谎言来宽心 九木踉跄的跑回自己的屋子锁上门,盘坐在床上将注意力转到胃部灼热感上。 眨眼功夫,再感受多少遍也察觉不到了。 “难道是幻觉吗?”她扶住已经遍布虚汗的额头,“呼,虚惊一场。” 一人不可能有两颗心脏的,就算身为神明飞升时的凡身的心脏也是凡身的,多半化成舍利,或遗留人间或存在天界存骨堂中。 成神后这颗心脏乃是为保整体神力幻化的,说白了就是摆设,所以若是弑神的话光剜掉神明心脏是不够的。 扶住额头的手缓缓向下滑才惊觉自己的脸竟然烫的要命。 说来也是,徐仁卿平白的说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话来撩拨人心做什么,倒是跟秦沛般等了许久的模样。 一想到这,九木又气势冲冲的闯进徐仁卿的屋子,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徐仁卿,你是不是靠着这番好手腕得了不少好处?” “阿九,什么意思?”他确实有点不明所以,这番话倒说的他像是玩弄女子感情的浪荡子般。 九木继而抱手来回来去的走在他跟前,时不时投他一个惊悚的眼神,略带怒气说道:“我既然已经答应你做你的保镖,那就不会反悔,你何苦使这种法子留住人心?” “我。。。” “还有,你什么来历我更是不在意,你要是有歹意我就剁了你手脚放进罐子里当摆设,凭你这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打得过我?” “打不过,打不过。” 徐仁卿连连摆手,察觉事态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笑吟吟说道“仁卿知错啦,仁卿不该使这种下作法子勾引阿九,是仁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千不该万不该,还望阿九大人大量,饶了仁卿这次。” 九木对他这认错态度很是满意,伸手连连点在他的眉心说道“回头是岸,回头是岸!”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徐仁卿满含深情的看着手心,呢喃道“是我逼的太紧了吗?都自己造段谎言来宽心了” 然而他还是捂着额头跌在床上痴笑许久,似乎她指腹的气息死死印在那上面,咳疾也莫名其妙的不再发作了。 回头是岸?回什么头,他今时今日便是更决议将这条路闷头走到黑了。 九木总觉得这一波总算是自己扳回一成,不然总是被他左右心思实在憋屈。徐仁卿太过于温柔,实在是柔弱的一塌糊涂。 自己总是抵不住心中想将他护在身后的欲望,这下撅撅他的气焰,许是要消停许多日了! 欢喜回到屋子里,她惊讶的发现床上暗暗发光的文书,急忙翻开一看。 “二十年寿命到手了!” 哎,不对啊。 她翻出包裹里的许愿人文书,细细读来那一横一竖也是十年没错,怎么还多了十年? 难不成是天界被狗吃了的良心又捡回来了,上次燕子舍的许愿人寿命也一并兑换了! 九木开心的热泪盈眶,初步接单总算是开张了,可喜可贺啊! 掰下手指点点算算,若是真的欠司良千年寿命,照着这个接单还债速度不用两年就可以还清了。 希望就在眼前! 她攥紧拳头暗暗较劲,待还完债以后一定要加倍努力的修行,武神之位近在咫尺。 司良,等着对我另眼相看,到时候你求着我做你的座下大将,我没准还能勉强答应。 此时九木脑海里已经想象出司良看着自己热泪盈眶的模样了。 哎呦!她抱着肩,竟然把自己想到浑身起鸡皮疙瘩。 翘着二郎腿在床上哼着小曲,总感觉差了些什么。 突然,九木窜遍小楼来回找着。 “四空呢!四空怎么没回来!” 完了完了,徐仁卿让它在茶馆里等着,都这个时候了,二人只顾着其他事竟然把四空忘的一干二净! 九木探口气,只得骑上马去接四空。 到了茶楼,那的小厮竟然说这呆毛娃娃早就走了,只给交给九木一个他落在这的话本子。 九木慌张之下没接好,话本子掉在地上直接翻开一瞧就是被反复看过的几页,刹那间红了脸。 捡起书就冲出去,暗暗咒骂徐仁卿。 四空兽虽然体格大,但心智还小,干嘛给他看这种话本! 沿路尴尬的打听下来,终于在各种人侧目下找到一家酒馆,提剑窜进去。 人已经走光了的酒馆内只有几个人围成圈,她直奔那儿,扒开看热闹的小厮。 什么鬼,四空怎么从稚童变成少年样了! 他抬起绿眸子,摇头晃脑的傻乐“呀,是杂神呀,喝酒,喝酒呀!一起!” 她看看外头几近雨后黄昏,根本顾不上询问,连忙将喝的醉醺醺的四空拎出来。 “喝个屁!给我回去!” 啪嗒,一下将人横扔上马,一路颠簸赶在宵禁前到达客栈。 他抱着酒瓶子摇摇晃晃的冲到草丛里一阵乱吐,擦擦嘴角又灌了一口。 “阿九,人找到了?” 九木微微抬头,只见徐仁卿在二楼的窗口撑着下巴,一副看戏的有趣表情。 她插着腰,冲上面喊道“看什么看,晚上我再收拾你!” 本来身后正要进客栈的几个大叔纷纷侧目,还对她敬佩的竖起大拇指,满脸佩服好似再说“你这样有气势的夫人不多了。” 四空又晃荡着走近她,笑嘻嘻说道:“杂神,喝酒!” 啪! 九木横手一掌将人打晕,拖着衣领子甩进徐仁卿的房间里。 客栈大堂里吃饭的诸人都看到,那个绿衣服的少年屁股连连磕在楼梯上,纷纷装模作样的推测他明日里定是屁股肿成两瓣,绝对起不来床的。 九木站定后又将话本子扔在徐仁卿跟前,吼道“谁让你给他看这个的。” 徐仁卿讪讪一笑“不过是小和尚下山寻酒喝的故事,又不是入不得眼的。” “哦?意思是你那还有入不得眼的?” 他见状作势求饶,双手合十对在唇间笑道“再没有了,仁卿保证。” 九木真是操碎了心,没尝过酒的妖兽怎么能随意喝这么多酒呢,这种事本来就因兽而异得循序渐进。 谁承想四空一口气喝了那么多,现在变成少年定是因为妖力紊乱的结果。 变个少年倒不算什么大事,若是他变会兽型伤及无辜那真是后果不堪设想。 九木指着徐仁卿沉着调子说道:“徐仁卿。” 没等她再说,徐仁卿已经浑身一颤,这次已经被叫了两次全名,不知道下一次是不是要被五马分尸了。 便连忙赶上前和颜悦色的哄道:“好了好了,阿九今日劳累,歇息歇息,四空的事我来善后。” 他这样九木也不好再发作,留给他意味深长的一眼。 三十章 仁卿爱咬人,是泄恨 翌日。 九木收拾好行李准备打道回府,轻敲徐仁卿房门询问四空的情况。 这时候四空已经变回稚童模样,只是稍稍有些晕头转向,坚称自己没事可以驾车。 九木配好马鞍,跨上马,徐仁卿便拽着她衣摆说道“阿九,我能不能跟你一起骑马?” “为什么?你不是不会骑?” 他指指迷迷糊糊的四空,凑到跟前委屈说道:“我怕他把我带去悬崖摔死,仁卿只这一条命。” 九木想起昨晚指着他骂的气势凛然,总不会一夜之内就变回从前,决定即便他再装可怜,也不会由着人性子来了。 为了加强气势,她傲娇说道:“那你自己驾车不就好了。” 刚说完,九木身后一紧,缰绳又覆上男子宽大有力的手,脖颈被身后人的气息有意无意的吹的发痒。 徐仁卿低头贴在她耳边撒娇道:“仁卿不要驾车,跟着阿九骑马就不错。” 他不等人反应,连忙扬鞭,一声“阿九坐稳,走咯。”打的人措手不及。 九木慌忙稳住身子,还是依着身后人才可坐稳,连忙问道“哎你不是不会骑马吗!” “不是阿九在前操控吗?仁卿只是得了个势,还得靠阿九呢。” 九木忍住想踹他下马的心,可又不算是忍,而是他实在高大,笼着人阴阴凉凉竟然挡住了暴露在春天里的许多烈日。 这日头若是晒上一会是觉得暖洋洋,但若是一路都被晒着,那才真是生不如死。照着身上一团汗,风又是凉戚戚。 有了徐仁卿,便不会了,毕竟是他的背揽下苦活。 走了半路,九木回头都已经瞧不见四空驾车身影,连忙劝道:“仁卿,你别骑这么快,四空跟不上。” 徐仁卿控着马,根本不给九木动手脚的机会,声音混在风里,柔然轻巧。 “仁卿身弱,着急回家养着。” “你身弱?”我怎么感觉你身体好的很呢?甚至还能武套剑法似的! 这马骑的老练的很,想来那日说他骑不来马实在是奉承! 九木在前面翻了白眼,略带嘲讽说道“依我看你是。。。” “怎么,阿九又说仁卿是装病?” 她想起那日自己摸着徐仁卿柔滑身线上的手,支支吾吾说道“自,自然不是装的,仁卿就是小白花,经不起风吹经不起雨打,得捧在手心里供着。” “那阿九是喜欢小白花,还是喜欢什么别的?” 九木眼睛一转,脑袋里想到怪招,阴阳怪气说道:“我始终觉得小道士那样邪里邪气的深得人心,不过不能说是小道士,想来与仁卿一般高也不能算小,只是。。。” 没等人话说完,徐仁卿紧勒缰绳,引得马一阵嘶鸣,撩了几下后蹄才勉强站稳。 瞧着奸计得逞,九木不怀好意问道:“怎么了仁卿?” “你明知故问。”他沉着声,颇为不满。 身后男子咬牙切齿甚合九木心意,穷追猛打问道:“不敢不敢,只是我话还没说完,我还想问问那小道年龄几何,即重入红尘百无禁忌可有婚配?还有还有,现下观在哪?方不方便女流出入?” 嘿嘿,被我扳回一成? 徐仁卿,叫你拿捏我,还不是被我反将一军! 突然九木被一双大手捂住嘴,耳朵又被人留情的狠狠咬上一口。 她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好似凶兽探出的尖尖虎牙,打闹般轻刮皮肤,让人忍不住想逃,却被束缚住只得打了个哆嗦。 继而一道颇有雄气的男声传进耳内:“不许再说了。”引得鸡皮疙瘩掉满一地不说,整个心都要从喉咙跳出来般。 “知道了吗?”他又问道,手里力道增了,气息故意喷洒在她耳旁。 似乎只要怀里猎物的回答不合他心意,他便要再咬上一口泄气,甚至是许多口,直到满意为止。 九木哪再禁得这么一下,头点成鼓槌般那双大手才松懈,一声“驾”便又带着人在路上狂奔,速度丝毫未减。 这一路,徐仁卿再耍什么手腕九木都不敢再多说一句话,生生觉得他像是变了个人,变在哪了又不得而知。 好像他从前就是如此,只是她没有发现罢了。 索性回城旅途顺畅,到了绛州城外,九木又得钻进马车里,扎进角落捂住耳朵。 徐仁卿扶住膝头,看九木这副样子连连将脸扭向一层,佯装看外面风景,实则笑意是一直都未减弱,反而更添。 他从前只觉得九木是颗顽石,经过风吹雨打,现下的好脾气都是磨出来的。可频频接触下来才发现,她准是颗夏日里吸足了水分的蜜桃,虽然心仁是硬的,但外头尝起来便是甜甜润润,入口即化。 “阿九。”他主动坐过去,捋下衣袖碰上她的手道“你一直捂着,可是被咬坏了?” 九木猛的摇摇头,吞下口水道“你坐这么近干嘛,我又没提小道,快坐回去。” 她实在不知道那小道到底是哪招惹他了,一个说是挚友,一个见了就像死敌,鬼知道再提他又会被徐仁卿生出那番事端来。 看着九木眼神似乎在看一个变态似的,徐仁卿叹气,眼神落到绯红的薄唇上。 若是能咬着那儿,谁会去咬耳朵呢?罢了罢了。他坐直身子道“仁卿爱咬人,是泄恨。实在是被阿九气的急了,在这赔个不是,回去立马下厨,宽慰宽慰阿九受伤的心灵。” 听这话说的很正经,九木放下手,自己坐到他对面,反倒摆起谱来。 “你知道就好。”说完又思量自己也是咬过别人的,不好追究,美味餐食到嘴就算扯平了。 回绛州的几天,九木也不清楚是什么原因,自己身上的神力恢复的很快。 所以,她准备去趟天界将琉璃珠交给司良镇压,顺势向他救徐仁卿这狗命一条道谢。 但这次她不准备带四空去,让他有些失落,实际上他心心念的还是想再见白荣前辈一面。 九木拍拍他的头安慰道:“四空乖,我走了就是你来保护徐仁卿。待我回来后拔支他的尾羽,再压制一番给你坐个吊坠。” 尾羽也就是鸡屁股上羽毛之美称,这个部位的羽毛颜色会比其他部位的颜色更加多变鲜艳。 估计九木不这么糊弄四空他也不会罢休,偷偷跟着她也得跟去天界。 而且是别的地方的羽毛装作是屁股上的又怎么了?他又不可分辨。 就这么简单交代两句九木便去了天界,这沿路上无时无刻不感叹有神力在身真是方便。 长平殿的小仙一见来人又是九木就有点面色难堪,每次这杂神一来仙君就生气。 她倒是拍拍屁股走的轻巧,仙君的气平白的都撒在了小仙官身上。 所以小仙官翻着白眼,没好气的带人进殿,会见此时案桌前屁股还没坐热的司良仙君。 三十一章 您都成了精还想过把和尚隐? 九木鞠躬行礼,欣然道“仙君早上好。” 桌前仙君见此并未多欣喜,依旧冷声道“又闯了什么祸?” “没事没事,特来感谢仙君救命之恩。” 司良一闪而过的笑意迅速被严肃面目掩盖,抚下衣袖,缓缓打开桌上诗书看上两眼。 不紧不慢的说道:“又不是救的你的命。” 九木挠挠头,略带尴尬的说道“我就他和四空这么两个朋友,自然要来道谢的,只不过还有另外一事。” “说。”他垂着凤眸,阶下时常冒冒失失的杂神映在眼里,反倒没讨债时凌厉,而是适当的柔化,即便是身边近侍,不仔细也瞧不出来的。 “这个东西要请仙君看看。” 她从怀里掏出木盒,一打开来却发现里面是空的。 “怎么回事,那个玻璃珠呢?” 司良本来并没在意,可当她说什么玻璃珠时便扶案起身问道“什么玻璃珠?” 九木伸手比划着,形容道“就是一颗这么大的琉璃珠子,鬼气浓重,我想着自己镇压不了,特意来给你的。哎,怎么不见了?” 她将掌心大的小木盒子左看右看实在不知玻璃珠去向,只有盒子里残存的鬼气被司良大殿的庞大神力压成虚无。 “是不是橙红色的琉璃珠?” “没错。” 他将手背至身后,来到九木跟前捏起盒子打量。 将盒子放回九木手心后说道“下次再见到这东西马上交到长平殿。” 九木见他一副何不食肉糜的样有些恼火,自己神力有限不可随意来天界他这么个权势通天的主神当然不明白。 便反驳道“长平殿的小仙官儿都不待见我,我就没敢来,加上来这么一趟就如同地狱里走上一遭,再写个什么字据债上加债,实在恐慌。” 那小仙官连忙低下头,心里早就咒骂了九木千万遍,可无奈还是得受仙君一通火烧般的眼神,有苦说不出。 司良侧着身,停顿须臾。借着一甩隐约反光的金银色衣袖,探手点在她额头,周身环绕的粼光便导进九木体内些许。 收手后他淡然道:“情况紧急时可用白烨,到时候你再找什么借口便好好想想后果,是天界七十二道罚义好受,还是无间地狱好受。” 九木没听见什么劳什子七十二道罚义和无间地狱,只是吃惊的看看自己的手心,果然有一枚红点。 白烨乃是跟随司良仙君许久的法器,不需要变成固定形态时为环绕周身的粼光,印记便是手心里极像朱砂痣的东西。 她拍拍自己的脑门,怎么连这事都忘记了! 高兴的鞠躬道:“谢谢仙君!再见这东西的主人我一定及时通报。” 司良见状无奈的眨下眼,轻捋鬓旁长发,说道“这珠子不管是从哪儿得到的,切忌吞入腹中。” 九木回忆起当初幸好没有喂给徐仁卿吃,不然他现在早就已经疯魔了。 她躬身肃穆回道“这种东西绝对不会吃的。” 司良折身坐回案桌,继续翻开书页,见前面身影杵在那儿动也不动,皱眉说道“还不走?” “嗯,请问白荣在哪?” “你找白荣做什么?” 九木指尖点着下巴,寻思这叫她怎么说?难不成直言要拔他的尾羽吗? 想罢,九木摆摆手说道“没事没事,我就问问。” 她回身苦思该怎么同四空解释,突然被司良叫住,“他在窝里睡着,就在长平殿后的花园。” 在窝里睡着!那岂不是变回粉毛鸡了? 九木笑嘻嘻的连连道谢直接冲向花园。 小仙官见人好不容易走了,放下心来,她这次总算没惹什么大麻烦。 他颤颤巍巍抬头看向司良,发觉仙君的诗书竟然拿倒了,他还看的津津有味。好像那书上画着知心人,就算是倒着的,看上去也是美的。 犹豫之下开口说道“仙,仙君,您的书拿倒了。” 司良先是一愣,紧接着投他一个十分吓人的眼光呵道:“全长平殿就你一人长了眼?” 小仙官急忙低下头,心里哭喊,全长平殿就你我二人,我实在瞧着您不像是长眼了啊! 突然一阵鸟鸣吓的仙官一个激灵,听着像是白荣兽在叫便抬步准备出去看看。 司良抬手,厉声道:“走什么,先帮我去书阁找小和尚下山喝酒的话本来,再去寻来离长恨。” 仙官顿住脚步,傻愣愣的回身问道“小和尚?” “用我说第二遍?”司良威厉视线打压下,小仙官只得放弃去看白荣,转身步入书阁内。 边走边嘟囔道“小和尚小和尚,您都成了精了难不成还想过把和尚隐?几千岁的年纪,还看话本,这书阁都放不下了!” 他感觉仙君视线又扫在身上,便逃也似的钻进书阁内。 花园中,九木正抱着一根华美艳丽的粉色尾羽与白荣对峙。 她看着面前粉色身影道“不过是根毛,你还会再长回来的。” 白荣捂着屁股,僵直着身子激动道“此羽乃尾羽,百年难出一根,吾费力得来八只尾羽,倒被汝说的轻巧!” 他也好奇,自己警惕心不低,就算是在天界也是有生人靠近不得。 明明她来时候察觉到的是司良仙君的气息,想着他是来散步便没做提防,谁承想小偷小摸的竟然是这个杂神! 一下拔掉自己的尾羽不说还趾高气昂!实在卑鄙无耻! 突然,属于司良周身的白烨粼光被白荣捕捉到,才后知后觉,原来是白烨掩盖了她杂神的臭味。 他朝着长平殿望去,只见廊前一道熟悉身影对他摇摇头,便知道主人意愿,这遭只能认栽了。 九木见白荣悻悻而去的身影疑惑问道“哎,你怎么不同我吵了?” 白荣扶着腰猛然回头,一身粉衣衫歪歪扭扭的荡着。 咬牙切齿说道:“汝莫要得便宜卖乖,拔羽之仇吾记下了,汝且等!” 哎呀,能不能不要汝啊,吾啊的?司良没教你说白话吗? 不过九木深知什么叫见好就收,连忙闭嘴回到绛州给四空炫耀。? 四空此时坐在窗户边上等啊等,手上的指甲都快扣没了,终于闻到九木身影连忙跺着小脚等她现身。 待人出现后里面扑到她的腿上,连忙问道“羽毛呢,羽毛呢!白荣前辈呢,你见到白荣前辈了吗?” 九木挠挠头,笑道“不好意思,忘了。” 谁承想,这孩子一口咬在九木腿上,以至于九木痛到叫出声,引来了下面做饭的徐仁卿。 他扶着门说道“怎么了阿九?” “快帮我把他拔下来!” 三十二章 救命之恩不该涌泉相报吗 徐仁卿笑着走到她跟前,拍拍手中灰尘抱着四空的小身子用力一拽,没想到这毛孩子像王八一样越咬越紧。 九木拍着徐仁卿的肩膀连连叫停,赶紧从怀里掏出路上就压制好的粉色挂珠摆到四空面前。 他一见挂珠晶莹剔透,泛着阵阵银光很是耀眼,显然就是白荣的羽毛做成的。 连忙松口抢过珠子捂在手心里悄悄的看。 真的是白荣的羽毛,还是尾羽! 九木挨了这一口,她只得扶着徐仁卿蹦着坐到床上,得了允许后徐仁卿撸开裤腿,好大一枚透血的牙印印在白皙光滑的细腿上。 他跑下去捣了些草药,方要敷在她腿上便被九木匆忙制止。 “你这,不会又是什么奇怪小妖送来的草药?不会有什么特别功效!” “什么奇怪的小妖,这些都是正当途经买来的。” “好。”草药覆上腿冰冰凉凉,九木倒吸一口凉气,攥紧拳头。 好在四空咬人时是人形,若是被四空兽咬上这么一口,就算她是神也要去看神殿医师了! “阿九出去也没同仁卿说上一声,自然也是没给仁卿带些礼,净想着四空了,看来是仁卿分量不足。”徐仁卿边绕着布边埋怨道,冰凉手心有意无意的蹭在她的腿上。 九木翻了个白眼,想起回来那几日徐仁卿骑马骑上瘾,说什么有狸猫窜出来,什么害怕之类的环紧自己的腰。 或是暗戳戳的故意引马走坑路,好让自己完全陷进他怀里之类的事件,自己已经没多追究,他提起这事那可要好好说道说道。 待他系扣时便阴阳怪气问道:“仁卿平白占了我这么多便宜,不向你讨东西已经够意思了,怎么你还恶人先告状?” 徐仁卿手里动作加快,含糊道“阿九被咬糊涂了,这话仁卿根本听不懂。”系完便匆匆逃下楼去。 九木看着他背影嗤笑,现在装什么纯良,路上又是咬耳朵又是做别的不是霸气的很吗! 心里这么一骂,反倒自己把自己的心跳搞的乱套,连忙扶住喘气才恢复正常。 发誓定要让这事在脑子里消失的一干二净。 不过有句话讲得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九木一腿搭在床上看着徐仁卿端着个小木桌来。 九木心里对这句话便清楚的很,总归自己也能装下病患,享享福了。索性腿就像被人踩折或是削了筋,要是不知道的人瞧见还真猜不到她只是被咬了一口。 她瞧着徐仁卿上上下下的身影,桌子上道道喷香勾人的饭菜,期待的搓搓小手。 待人放好小凉菜和两幅碗筷后便坐在九木对面,率先夹了红烧肉到九木碗里。 九本以为这么多都是给她一人的,方要不好意思的客气客气,见人坐到对面便问道“你怎么在这吃?” 徐仁卿端着碗,漫不经心道“阿九下饭,看不见吃不下。” 九木汗颜,倒也觉得无所谓,毕竟次次吃饭也都是面对面的,现在这样也无伤大雅。 “四空呢?自己在楼下?” “嗯,他催我赶快上来伺候你,说不用顾忌他。” “他。。。倒是懂事哈。。。”九木撑着身子坐好,端起碗,心想四空定是得了新玩意,宝贝着呢。不然放到从前,死也不会如此‘贴歪心’。 她将红烧肉放进嘴里,心里感叹真是做得十分对味。她爱吃偏甜,即便许多人都觉得肉还是咸香更妙,但九木一直是挂念甜咸这一口的。 没想到,他竟也喜欢,不然又怎么会做的这么好呢。 徐仁卿突然将筷子放到唇边,眼里闪过一丝邪念,问道“阿九方才说什么特别的功效,是什么功效?” “啊?”她急着吃,顾不上反应,停下嘴里动作才知道他问的是草药的事,支吾道“就是,就是特别的功效。” “什么特别的功效?”徐仁卿眉眼弯弯,骤而撑着下巴委婉道“难不成是让人心火难耐的功效?” 九木本来盘着的一条腿伸出来踹他的膝盖,埋怨道:“你想什么呢,吃饭呢,别恶心人。” 他用手中筷子按住九木正欲夹的菜,笑道:“怎么恶心人了?你我早已成年,有什么不能放在明面上说的。” 又慢条斯理的将她要夹的菜夹住放在她碗里,说道“阿九有腿伤,跑是跑不了了。” “什么跑不了,不过是被咬了一口。” 突然,九木发觉腿中阵阵丝麻没了知觉,连忙掐了下,怎么还没知觉! 大喊道:“你在草药里放了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能让你这条腿动弹不得的。阿九放心,我熟识药性,绝无大碍。” 九木抓着筷子,拖着腿想往后挪,心里骂道,什么就绝无大碍! 他可是连见血蔓这种东西都敢往自己身上弄的人,万一一个没看好包了什么奇怪东西在我腿上。 不是说白烨会护主吗,怎么这时候不管用了! 夭寿呀! 现在的徐仁卿哪是前几日里的小白花!四周都围上黑焰了好不好! 他还是眯着眼睛,真诚的不能再真诚的说道:“阿九照顾仁卿许久,也让仁卿过过照顾人的隐。” “什么叫过瘾,这东西哪有过瘾一说,你快给我解药!” 徐仁卿摇摇头,安安静静的咽下饭菜,平淡说道“阿九那日不是主动吻上仁卿的?仁卿可是医师,心火难耐,体内燥腾,不就是阿九说的特别的功效?” 又突然转换脸色,将盘子稍稍推向九木那边,真挚道“救命之恩不该涌泉相报吗?” “。。。” 二人对视良久,你瞧瞧我,我瞧瞧你。 九木脸色瞬间升腾染红,扔下筷子吼道:“你不是记得吗!” “仁卿怎么能忘呢?已经烙印在心里了。”他还是淡然的往九木跟前的碗里夹菜,好像这事说的不是他。 “你不是发了生死誓吗!说你绝对。。。” “仁卿发的可是绝对不知道什么见血蔓,谁说不记得这些?阿九别是听差了,无辜冤枉起人来。” “你!”九木想起那日自己滑下衣衫的场面,捧住人的场面,还有吻他的场面。连忙捂住心口一阵绞痛。 可跟前人扬扬头,笑意满满:“仁卿为阿九好,瞧着总是忌惮四空孩子小,稍搭上吻字的都不敢提,那就趁着四空不在说,总没什么可害羞的。” 九木蹭蹭往后退上许多,两滴虚汗由额头流下。 这什么鬼人,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等我的腿恢复知觉我要跑的彻彻底底! 三十四章 仁兄,你玩不起 司良,你治的是什么劳什子病,人都让你治成妖魔鬼怪了! 虽然心里这么怒吼,但她还是吃完了徐仁卿夹到碗里小山样的饭菜,安逸的一头栽在床上,打了个饱嗝。 徐仁卿做饭,好吃,真好吃,简直人间绝味。 此时又心里暗暗掂量若走该去哪?哪能找个这样的房东?自己身无分文,又拉扯个四空这么个毛孩子,谁愿意收留呢? 而这房东,俊俏,厨艺好,体贴,细心,说来也是,自己倒也占了他许多便宜。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她伸手在空中绕了个圈,心里却都是一句话,“幸好他没死”,自己不用担个什么见死不救的罪名。 如果,那天司良没及时赶到的话,是不是我们。。。就。。。 九木捂住嘴,帷帐之下,碧色衣衫。咯噔,她咽下口水。 唉,不想了,先睡会,实在头痛。 总之九木是大可以够着身子将包扎好的草药解下来的,可她不知是没想到这一点又或是故意忽略的,还是撑着毫无知觉的腿,睡的冒泡。 晌午和煦,温暖春风兜着似有似无的花香罩进这栋略旧的二层建筑,斜侧邻家的满树桃花半开半合,搅着丝丝油绿落下些许粉迹。 偶然落到干净的石阶上,被屋内人尽收眼底。 徐仁卿站在药柜后翻着医书,瞥见门前踩着那些粉迹的身影,抬头向楼上够了够眼,寂静一片,没有声响。 便厌恶说道“你怎么又来了。” 小道士蹦着跳到他跟前,探身朝着四周看了看,遗憾问道“九木呢?” 寒玉般骨节分明的手轻撵古旧纸张,淡然回道:“睡了。” “仁兄,你这是恩将仇报。” 徐仁卿抬起眸子,冷漠道“不过是十年寿命,寒酸。” 他当这小道耍什么滑头,无非也就是小把戏,摆不上台面的。徐仁卿勾起嘴角,莫名的有些开心,这番让小道看去,便是心里不爽。 小道冷哼一声,讥笑道:“我倒是没仁兄聪明,一口气让人家压上千年寿命的债。高,实在是高。” “你怎么不在天界。”他翻下医书一页,眼神慵懒的上下扫着,根本没心思看面前人。 小道士则托着下巴与徐仁卿面面相觑,他那张棱角分明丝毫不温和的脸,与面前人正相反。 刹那间释放傲气的英眉挑起,颇有深意的笑道:“天界,有你这药铺好玩?” 徐仁卿直对小道目光,“那日的账我还没跟你算,没想到你倒是找上门来。” “我说的不是实话?仁兄,你别冤枉人好不好,我这是在提点你,多感人至深的故事,你就不感动?” “论辈分我算你祖宗,轮得到你来提点我?” 小道士笑笑,仔细想来他确实算的上自己祖宗,论年纪竟然能跟他小上近千岁。 便也对这话不做反驳,歪头细瞧他身后满腾腾的药柜子。 徐仁卿又低头翻着药书,略带嗔怒道:“仁兄,不是你能叫的。” “那是谁能叫?九木,还是九疯狗?” 啪!徐仁卿压着力气的拍下桌子,尽力不动声响,只惊起一道利风扫过小道束起的长发,厉声道:“你知道什么。” 小道士为的就是瞧他发怒而来,自己得逞了便将语气稍放和缓,卷着三分商量意味缓缓说着。 “仁兄别急,我又不会告诉别人,你我算是同条绳上的蚂蚱。我虽看不惯你,可更看不惯那四位的作风,只要你容我多来叨扰,我绝不会将此事透露一丝一毫。” 见小道士所言真诚,徐仁卿便恢复原样。他确实与另外四位关系不睦,玩心太重,却又因为坐镇之处平安顺意,加之。。。徐仁卿看向他脖子上的珠串,明白小道不会做什么太出格的事。 便稍稍放低姿态,低声道:“东方地广,你真是闲。” 小道士捂着肚子笑的爽朗,“仁兄此言差矣,东南西北四方土木都归你管,这么算来你岂不是更闲?” “。。。” 徐仁卿深怕再跟他多费口舌若是被四空看到就不好解释,索性各退一步求个安生。 “叨扰算不上,别常来。那位大人最近可能来过绛州,你多仔细。” 小道甩甩身后黑发,略带不情愿说:“谁?老亦?”,又抱着头在药铺里四下乱逛。 徐仁卿皱眉头,这人怎么没大没小起来如此自然,老亦这名若是给那人听去可是又要闹得不得安宁。 不过此番他来也正和意,在天界时候就曾找过他,可惜人一直在凡间晃荡没寻到罢了。 今日将话说明,只要他没敌意就好,总不能一让九木一辈子腿瘸藏在屋里不见人,该碰面的总会碰面的。 他盯着小道士修长晃荡的身影,薄唇微张,冷声道:“你摆我一道,因为闲?” “闲?”人高挑身影站直,指着他说道“仁兄,你都说了东方地广,我可不闲。我只是帮你一把,认清现实而已。” “哦?”徐仁卿卷起医书,手指揉搓的沙沙作响,目光凌厉道“那我可要好好同你道声谢,没你横插一腿,我们感情也不至于更进一步。” 他也不至于更下定了决心才是。 小道士顿住脚步,抱手看着“悬壶济世”,怀些愠气道“仁兄,你玩不起。” 徐仁卿站直身子,小道故意送个请柬说些杂七杂八的话来给九木听,现在到他口里倒成了玩不起。 “用下作手段,实在有辱身份。” 小道气的连咳带笑,对着徐仁卿轻声喊,“下作?我给她派个文书整个幻境就是下作,你成天在她跟前这痛那疼就。。。” 忽而,徐仁卿听见楼上脚步声,不等小道说完便挥出一道粼光将人带到几里之外。 原来是四空站在楼梯口,看着自己脖子上挂着的粉色珠子蹦着跳到徐仁卿跟前。 “我这个珠子好看吗?” “自然好看。”他盯着珠子无奈笑笑,原来她拔来是给他的,竟不是为了她自己。 三十五章 阿九竟照着我的命踢 九木在睡梦里追功德,追着追着就发觉有人拖着自己后腿,以至于到嘴的功德飞了。 她愤然睁开眼,发觉是徐仁卿撩开下面的被子在换药。 九木撑起身子,看他低头很是仔细,慌忙说道“仁卿,你一肚子坏水,又在搞什么名堂?” 她是怕照着徐仁卿现在的心里,怕不是要给她往腿里塞些有特别功效的草药,报了那日恩情。 徐仁卿借着微弱烛火,手中动作稍停,无辜说道:“阿九,我怎么一肚子坏水了?” 他眼神扫着九木的腿,勾起嘴角的表情更是让九木心里发麻。 她感觉此时自己的腿还是没知觉的,便另一只腿用力将自己藏进被子里。 突然,徐仁卿如同扑食的猎豹,一把撑住九木的手腕缓缓俯身。 九木察觉气息微热,脸红心跳急忙喊道“徐仁卿你做什么!” 他贴近的面庞,浅棕色眸子里一团涟漪,亲昵说道“这才叫一肚子坏水。” 眼见着对方要落嘴,九木竟然感觉腿慢慢恢复知觉,便猛的推开肩膀,借另一个脚的力扎扎实实将徐仁卿踹到地上。 他捂住心口,轻咳两声,一口血便滴到衣衫上。 九木慌忙跳下床,不是,我没用那么大力啊!怎么给踹成这样了! 徐仁卿眼角挤处泪,额头瞬间腾满丝丝细汗,勉强合眼稍稍停顿缓缓神。 这么一见她就更慌了,连忙问道“徐仁卿,你,你没事。。。” 他坐在地上面部微微抽搐,一下倚在身边人的膝头,无力道:“我不过是吓唬吓唬。。。阿九竟照着我的命踢。” 就算他知道这是瞎话,但事已至此不这么说难不成自己要坐实了强吻未遂的罪名?便更卖力的支吾哽咽,更卖力的示弱可怜。 九木怎敌这一套,此时她也不管别的,只把徐仁卿扶上自己的床,虚心说道“你学的太像了。” 完了完了,看来不是装的病是真的体弱,被踹上一脚都口吐鲜血。 如今新伤旧伤一并发作,才救回来的,人还有命吗! 九木突然灵机一动,说道“那小道被驴车撵头你都能救过来,你被我踹一脚应该没大碍仁卿?” 徐仁卿咬着牙,还是不由得捂住胸口被气的笑出了声。 “阿九,看来,单做保镖已经不够了。我这身子若是被你踹废,你就要对我负责。” “哎,是你调戏在先,为什么要我负责?” “仁卿什么也没做啊。。。”关键就在于什么也没做还碍了这一脚,他心里便更是窝火,觉得这实在不划算。 若是什么都做了,那便是十脚,二十脚或是天界七十二道罚义他受的也心甘情愿。 九木无法辩驳,毕竟,自己那一脚真的很用力。 若是踩在什么石头地上,估计踩成两半也未可知。 便连忙说道“好好好,负责负责。” 九木跑到楼下,想起那次瞧见徐仁卿为自己包扎手心时抽屉里的帕子,想着拿些给他擦擦汗。 寻着记忆拉开药柜下藏着的抽屉,做好了防御的架势,怕是拉错了地方,窜出来什么别的东西。 小心翼翼的打开后,确认只是普通的帕子。她随意抽出上面的,方要走开,又折回身细细看来,这整整一屉竟然都是帕子! 她又伸手抓了几个,料子名贵,柔软异常,颜色还五花八门。 便一边看着一边自言自语着“徐仁卿,你是个帕子收集狂吗?” 每一个上面都绣着不同花样儿,类似鸳鸯啊,成对的蝴蝶啊,柳叶啊,都偏偏是成双成对寓意暧昧的。 她捡了两个还挂着香味儿的跑上楼,说道“春天了,仁卿的桃花可真不少。” 徐仁卿瞧见她拿着帕子,便也知道这话是故意的,乖巧回道:“她们一厢情愿,仁卿可从未应过。” 九木知道徐仁卿这面相算是数一数二的“大美人”了,这些话属实不算编排。 便捏着帕子说道“那我还是换个家什用,别再碰巧拿了心上人的,用坏了便是罪名一个。” 他连忙扬手道:“拿都拿了”说完便伸手接过帕子,自己淡淡拭去血迹。 嘟囔道“我的心上人不爱红妆不爱女红,阿九就算将全天下的帕子都拿来,也碰不到这门子巧。” 九木没听见,将人安置好便下了楼。徐仁卿没问她是想做什么,只怪心口实在是疼,扶着床榻歇下。 斜阳笼着药铺的半壁江山,将棕漆色木头照着发烫,若是你偶然在此路过,必然会瞧见个女子与稚童的身影在里面忙来忙去。 不用惊讶,他们不是在预备什么大事,无非是一个只会吃不会做,一个是有心做帮倒忙。 勉强熬好了粥,九木端上去时发现人到现在还在睡着。 她把碗轻手放到桌子上,预备唤人时突然噎住,站在离着床不远处看的愣神。 徐仁卿侧头合着眼,拥挤着的睫毛翘成一道弯,颚线清晰明润,终端便是曾经暗暗发红的耳垂。 许是被子过厚,熟睡察觉燥热,不止是推下被子露着上半身,内衫还被拽的松散,通白肌肤与些许黑发忽隐忽现。 九木捂嘴吸口凉气,擦发觉手心里湿乎乎的满是汗。 忽然窗外一阵风扫过九木衣摆,床上人便不安的轻轻皱眉。 似乎是袒着怀,察觉有些凉意,朝着九木那边翻了下身,却依旧抿嘴,气息安稳的睡着。 九木慢吞吞的关上窗,屋子里恍然没了外头夕阳半照的光,沉闷发暗。她感觉这个原本还算宽敞的房间突然小了一半,房里摆着的内饰尽数虚化,只剩自己与那张床。 她回过神来,想着既然睡的香,那就什么时候醒了再热热吃。 九木又端起碗,预备下楼去。 步子还没跨出便被几句惊现的梦里呓语吓得血液倒流,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床上男子的手伏在他胸前的白单上,玉般白润略带红曦的手指微微攥紧,唤道“阿九” “醒了?”九木试探的轻声问道,因为床上人还未有其它动作。 三十六章 计计暖不了阿九冷心肠 还是在睡着。 她又将碗放回原处,看他还沉在梦里似的,悄悄蹲到跟前,托着下巴将人打量。 不由得感叹。 人间竟有如此好看的男子。。。 也算是明白为何沉沦美人裙下不务正业君王比比皆是,若自己是女帝,有这么位“美人”在后宫日里夜里的等着,那必然是要天天。 额,凡间应该不叫双修,叫宠幸。 那必然是要天天宠幸的,还处理什么国事? 她将指尖放在唇上,又想到,就算不做帝王,隐居山林或是归田园别居,也是不赖。而下吃惊发现,徐仁卿这副身骨配得上自己幻想的许多角色。 不过,她盯着那双攥紧的手便好奇到别处去了,做什么梦呢,用得着又皱眉又使劲的? “唉。”她微弱的叹口气,在这浮想联翩也白搭,自己不是帝王也不是其他,倒是个小杂神。 九木不甘愿的站起身,小心翼翼的捏起被子往上提。 正在他侧脸处恍神,没想到床上男子突然睁开眼,二人都面露惊异。 噗通。 九木一屁股坐在地上,倒不是因为没站稳,而是被徐仁卿手忙脚乱的一扑。 他跪在地上紧紧搂着她,急促唤道“阿九。” “啊,这个,你听我解释,我是来送。。。”她感觉徐仁卿手臂力量一紧,牢牢锢着自己有些喘不上气。 徐仁卿没听她说什么,而是抵在她肩膀,急着哽咽道:“我梦见我做了错事,你走了,你再也不回来了。” “啊?”他是不是又在拿人开玩笑?耍浑水?可这语气若是演出来的,怕是有些过了。 静默良久,九木的腰都要被这么挽折了,可他还没有放开的意思,她扬起手拍拍他的胳膊。 “仁卿地上凉,你快松手。” 徐仁卿摇摇头,本来因为梦魇初醒时那种分不清现世与梦境的迷茫已经淡去,可他还是不敢放。 他从未觉得自己竟如此畏惧,畏惧怀里人那种离开时头也不回的潇洒。 “我的腰快废了,徐仁卿你快松手!” 九木这么呵斥倒很管用,他不舍的脱身,头也不回的赤脚迈上床。 撑着地站起身时,映入眼的是他可怜巴巴样儿,双手抱着膝头膝头不说,还冲着墙别过脸去。 见这副模样,她气的笑道:“不是我说,徐仁卿,你这又是耍的哪一招?” “三十六计,计计暖不了阿九冷心肠,仁卿认输。” 霍!九木算是哭笑不得。 这人真是十分狡诈,该怎么形容? 类似于养得亲近的妖兽,若是凡人,便是驯服的猎犬,霸气的时候又霸气的很,摇尾乞怜的时候又恨不得揉揉头。 但是!只要你这么做了,立马就会令自己陷入一种可怕的循环里。 一边要心甘情愿的在他装可怜的时候轻声细语,他便是小白花,要精心护着。 一边又要做好容忍他突如其来的顽劣霸道,那他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饿兽,得咬牙忍着。 不过谁让自己打着保护人家的幌子白吃白住,救是救了他一命,可这恩情也差不多被那脚踹的一笔勾销了。 便敷衍道:“我哪是冷心肠?明明热乎的很好吗?快,喝粥,吃完了继续睡。” “你喂我。” “你又不是没长手,我放在桌子上了,自己去。窗外有人!” 九木嗖的一下开窗跳下楼,终于替自己解了围,想着许久没出去,遛遛也罢。 再不遛,再不遛自己就要被徐仁卿几道迷魂汤给灌傻了! 只是这一次徐仁卿又病倒了,病的卧床不起。 药铺事务采买的活计自然就落到九木身上。 数日的安生让她全然忘了自己被通缉,虽然徐仁卿当时撕了全部的告示,但官府手中明明白白还是留了底的。 有过几次好运与官兵擦身而过后的今天,好运终于用完了。 她在一个胡同里被几个官兵扯着胳膊,其中一个掏出随身带着的告示画像细细对比,点点头,说确实是她。 无论九木怎么辩驳,官兵就是不信。 她自知这事确实是自己做的,又想到凭一个人就能砸了天诚观这事放百姓身上也是不会信的,借题发挥估计还能留自己个活路,只待见了官府管事的再说也不迟。 就当九木老老实实跟着官兵要走时,突然背后黝黑的胡同开始扭曲,骤然被一阵黑光吞噬。 眨眼功夫,士兵一一倒在乌漆嘛黑的地上,她身后传出一道男声。 “请问是九木吗?” “是。” “大人有事相求,可否一行?” 九木粗粗打量这人,脸上贴着黄纸画着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小喽啰。 “谁让你来的?” “夜神殿下。” 原来是离长恨那家伙,他找我做什么? “可以,只是要。”她尽快二字卡在喉咙里未出口,突然感觉身体猛的下坠,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 停止下落后眼前之景让她大呼上当,这哪是天界,这不正相反吗! 九木看向面前红黑色交织的古老建筑,还有被阴风带来的哀嚎阵阵抱紧双臂,打了个哆嗦。 位于一百道石阶之上,“地狱府”牌匾之下站着一行人,等九木被身后小喽啰逼着迈到殿前时看清那一行人面目。 当中靠前站着的男子一头清爽短发让九木有些吃惊,那张脸上挂着的表情实在算不上和气的,所以这么草草看来,这人在地狱府级别地位绝对不低。 他稍稍躬身,将人恭恭敬敬的请进地狱府内,安排入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地狱的原因,这人即便只是口头上的寒暄,也让九木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据他的自我介绍,他是地狱府阎罗王的辅佐官,名字,并没细细道来。 待人坐定后鬼官端上一杯茶,好奇的看着九木,地狱中面貌出挑的仙女来的很少,可以说,是基本没有仙女来的。 九木将茶放到桌上,低声问道:“您特意命人找我,可是我能帮你们做点什么?” “在下受夜神引荐特来送上许愿人文书。” 九木见他站起身,利落黑色短发之下是卡着眼镜的高耸鼻梁,薄唇,不常笑,眼镜下的双眸冷淡严肃,毫无神采。 完全符合地狱府的气质,绝不像天界诸神仙气飘飘,当然除了离长恨那通黑货。 可许愿文书不在许自流那怎么会在他手里? “这件事有损地狱颜面,但碍于身份,在下不可善做主张,特意将文书由天界带回。” “什么事还是有损颜面?” 他一招手,鬼官便推个堆满小山般文书的竹车来到大殿。 九木满脸黑线,这辅佐官真是耿直,拿上一件来不就好了。 “这些都是许愿人文书。” “所求都为一件事?” 他点点头,九木差点乐开花,意思就是自己办一件事就能得到上百倍的寿命呗! 三十七章 地狱 他接着说道“开始没怎么在意,所以这些文书有些过期了,因为许愿人已经去世,无寿命可接。” 九木吊着眼问道“哪些是许愿人现在还活着的?” 他拿出自己身旁的递给九木。 粗略看下来,“寻画?” 许愿人寻画做什么? “这幅画名为地狱图,是疆国两朝前女画家所做,开始对这件事没怎么在意,愈演愈烈后确实递上许愿人文书交由天界查阅。” 九木由文书转而看向小车,暗暗说道,这哪是递交一点文书,这是递交了一车!还都没人管的! 肝帝僵硬的歪歪头,似乎有点看不懂九木现在的微妙表情,又说道“可天界似乎并不怎么在意,一拖再拖。拖到现在,在下算来,以有768人死于疑似地狱烈火,368人因见地狱幻象而成疯魔。” “数量不少,为何天界不及时阻止事态恶化?”啊,他调查的倒是仔细,难怪成了阎罗王的辅佐官。 九木只见他合上眼冷漠笑笑,“这千人均为两朝来流放边疆的罪人亲属,天界向来不插手凡间朝政,无意阻止。” “那为什么现在又肯管了?” “不是天界肯管,是以地狱府身份请你帮忙。至于许愿画押人乃为此图画家,愿用所有仅剩的五年寿命找回地狱图,让边境恢复寻常。” “两朝了,她还活着?” 他是说仅剩的五年寿命,也就是,他已经查阅过死亡录。 死亡录不光记载凡间人死,也记天界神明陨世,甚至连神仙何时即将被贬下凡都记录的明明白白。 这是天界诸神都不曾踏足的奇怪领域,能经手浏览死亡录的地狱官,确实厉害,毕竟这人知道所有人的身后之事。 辅佐官推推眼镜,回道“西疆两位君王命短,都只在位几年,也不算稀奇。由于此时事关地狱景,与地狱府有千丝万缕的关联,大人不愿无辜之人因见地狱景而惨死,所以特请我去寻一位杂神经办此事。” “然后离长恨那家伙就让你来找我。” 九木卷好文书,奇怪离长恨怎么会跟他打交道,看他这严肃老道的架势比司良更甚,该是更瞧不上离长恨那人处事之风。 他微微起身,点头道:“正是。” “可既然是流放罪人,怎么就叫无辜之人呢?”阎罗王竟然还是个大善人的不成? “你亲眼去看也就明白,请问是否要接?如果拒绝我便再寻他人。” “接接接,苍蝇腿也是肉。”她连忙哭笑不得的摆摆手,自己做了杂神倒是什么都得干,什么都得做。 五年寿命也罢,一年寿命也罢,能还债的活计还挑三拣四怕是要猴年马月才能还上千年债。 九木起身,看着那人眼镜泛着寒光,恭敬说道:“文书已交由你手,此事办成地狱府必有重谢。” 这么庄重的交接仪式般,九木也跟着不自在的连连鞠躬,汗颜道:“大人不用谢,这都是应该的,本来我也没事做。” 不知道为什么,她这话一出那辅佐官竟然投以十分刺眼的羡慕目光,颇为恳切的微微躬身道“你可以叫我祖戎。” “好,祖戎大人这事包在我身上,那我先回去了?” “阿兔,送客。” 九木挠挠头,满腹狐疑,阿兔?这是什么诡异的近侍名啊,是不是还要什么阿猫阿狗阿猪的? 一个脸上照样贴着黄纸样儿面具的少年连忙躬身道:“大人,阿兔去针林火山了,阿猫来送。” 九木满脸黑线,还真有阿猫啊!倒也是,这种名字好记也好起。 这次回凡间时向上穿越黑黢黢的黑洞时九木明显淡定了许多,她侧头撇眼身旁直直站着不动的阿猫,竟发现它脸上的面具还真画了只猫头。 但这,有点太可爱了,连头上的小呆毛都画出来了。 九木清清嗓子,支吾道:“那个,阿,阿猫。” 身旁人微微倾身,轻声道:“嗯?九木大人请讲。” 这个九木大人四字就像挂着粉色猫猫头的箭扎入自己心口。 她捂着脸内心怒吼,这也太懂礼貌了!这也太有规矩了!简直比司良那儿的小仙官好上百倍! “咳咳,那个,你这张脸是谁画的,很不错的。” 他伸出手摸摸脸部黄纸上的流利线条,温声道“这是肝帝大人画的。” 九木站直身子,不得不说,这个肝帝有点太出戏了,但好像从前的盰帝也不怎么样。 祖戎叫起来还算顺口,只是这些小鬼官该是不被允许这样叫的。 九木跟着小鬼回到胡同,手脚发凉的跑回药铺。 啊,忘记仁卿还在养病,西疆地处偏远,关键还是边境,流放之地必然环境恶劣,这次一定不能带他去了。 一进门,她就被脸色苍白的徐仁卿拉着询问:“我听人说阿九被士兵带走,担心了好半天,手怎么这么凉,是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啊,好好回来了,你听谁说的?”这怎么解释?难不成我要说没去成大牢,倒是由地狱走了一圈回来了? 徐仁卿拍拍她的手,轻喘道“回来就好,只是你一直被缉捕,这事难办。” “没什么难办的,少出去几趟,少去招摇不就行了,风头一过自然还是照旧。” 她看已经开始有信徒大张旗鼓的募捐,想再造仙观,预估这事还得有一阵才可风平浪静。 就算她已经背了责罚,可与凡间罪名又是两回事,总不能跟官府大人说自己已经同你们的天诚将军商量好了,你们凡人意思意思就行了? 九木想罢,用不可置否的语气道“仁卿,我要出去办些事,这次肯定是时日不短。” 徐仁卿方踩上楼的一阶又退回,缓步九木身边问道“阿九这么忙,这次又是去哪?” “去西疆。” 谁想他极其痛快道“西疆也不算远,仁卿陪你去。” 九木想想自己要去的是边疆,算来应该得快马小七日才能到,骑四空的话,却只需半天时间。 便搪塞道:“仁卿这次真得好好养着身子,倒也不用陪我去了,事一完我肯定快马加鞭的赶回来。” 徐仁卿攥紧扶手,垂眸思考着犹豫说道“那。。。阿九路上多小心。” “啊,好。” 来不及惊讶徐仁卿竟没有吵着要跟,这样也好,便连夜收拾行李骑着四空兽赶往西疆边境。 九木想着要是能见一面那个女画家就好了,这样听她形容一番那副画的大体样貌也就好找了。 可经办人未经允许不可擅自联系许愿人,倒是机缘巧合碰见的不算。 天地这么广,怎么就碰巧遇见呢,即使遇见也该是不知道,毕竟不清楚长相。 九木在边境上空沿路寻找,必定要有人的地方才能死人。她惊愕的发现,这里环境虽然恶劣,好在很多小小的帐篷模样扎堆而建,竟然凑成了个小村落般的。 此时这些小村落中升起阵阵炊火,估计是流放人在此生活,再往西望就是疆国驻扎的边军帐篷。 她攥着四空油光瓦亮的兽猫拽了拽,说道“四空,找个坑落下。” 四空又一次不负众望,一头扎进沙坑里,呛了九木满嘴的沙,衣衫里细细碎碎全是小小颗粒。 她跳脚方要开骂,才发现这满荒地也没个其他地方可落脚的,倒也咽下这口气。 四空与九木先是偷偷观察,寻着个女子多的一边预备悄悄打入内部。 “那有两个女子在做饭,走走走。” 她没等四空反应,利落的拽拽身上衣衫,抓乱头发,朝着那两个女子连滚带爬的跑去。 “救命!” 三十八章 灾神祸星! 她喊的真是恰到好处,似乎只能让那女子听见般。 其中一个年长的女人突然拦住另外一个年轻的女子,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去管。 九木一见她们端着破锅要逃,连忙打了自己两个耳光,扇的人脸肿又红。 为了寿命,拼了! 临近村落边界时她装作被绊倒,手脚并用般慌乱爬着,满身层黄沙脏入衣裙焦急喊着“救命!救救我!” “我还有个可怜的孩子!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九木一巴掌拍到晃神的四空后脑上,“快哭!” 四空无奈,你演戏还要捎上我吗! 他摸摸怀里的粉色珠,刹那间豆大的眼泪从眼角迸出,也一边哭一边走着拽松自己的小衣裳。 那两个女人见竟然还有孩子,放下锅便冲过来将九木扶起。 “姑娘快起。” 她们将这一大一小领到自己的帐篷前,只给了九木塞牙缝都不够的清水。 九木假装母爱爆发,自己没有喝反而递到四空面前,更是让女人霎时间红了眼眶。 她们已经看够了孩子尸骨,没想到现在还能再见到真正活着的。 她们二人对视一秒,稍作年轻的女子蹲在九木跟前问道“姑娘,边境荒野,你。。。犯了什么罪?” 她视线落在九木被扯开的衣衫上,略带犹豫抿着嘴不敢说出那个答案般。 “我,犯了大罪,然后被送到这,没想到,碰上了无良人。”九木捂着脸连声抽泣,身子微微倾斜一副柔弱模样。 年长的女人抱手打量她一番,警觉说道“我看姑娘不像罪人。” “我不是罪人干嘛要来这么个荒草野坡?” 年轻女人伸出粗糙的手,拨开九木后颈,果然没有罪印。 “被流放到这的都有印记,你为什么没有?” “哎,这是一段很长的故事了。。。” 那个女人捞起地上蹲着的女子,往后退上两步狠戾说道“疆王已经罚我们刘家百十余口人流放至此,现在还要派什么人来此查探,呸!自己做尽混账事,还以卑劣之心夺我刘氏血脉之意吗!” 九木微微抬头,这个女人虽然面色苍老,被风沙吹到干裂起皮的容颜也难掩曾经是大家之女的风范,说话也是底气十足。 便无辜说道“我不过是个献给混蛋疆王舞剑的舞女,没成想被人误认为是要刺杀他的,这才将我流放至此忍受生不如死的罪罚!” “舞女?”女人斜头看看她身后的白布,形状确实是刀剑模样。 继而又怀疑问道:“舞女影响印罪印吗?” “额,是士兵,见我白白净净想羞辱一番,竟忘了刺罪印,实在是逃过一劫!”九木咬着牙编瞎话,还是粗制滥造的瞎话。 突然一个男人闯进他们的视线,连声叫道:“不好了不好了,刘夫人,阿贞。。。你快去看看!” 那个女人猛然大惊,手忙脚乱的绕开四周七七八八胡乱摆着的破烂物件,扎进层层交叠的帐篷里。 年轻女子握住她的手,和颜说道:“夫人别在意,长嫂也是被逼无奈,她从前不是这副模样。” 她蹲下身摸摸四空的小脑袋,眼里流出的感情过于浓厚,全部映入的都是稚童的梨涡和蓬乱头发。 “阿贞是我们这仅存的希望了。”她淡然说道。 “阿贞,是谁?” 她突然摇摇头,打开话茬,“小女刘江英,夫人唤我英儿就好。不知夫人?” “啊,我姓九,你叫我。。。” “那就唤夫人九姐姐好吗。” 九木挠挠头,啊,这个姑娘还真是奇妙啊。也可见原本该是通体秀丽的小姐,说话也是温温柔柔没什么底气。 她看向女人离开的方向问道:“方才的夫人是?” “她是赵德,我哥哥的妻子。” “那你哥哥呢?” 刘江英微微垂下头,淡然说道:“哥哥尸骨未存,是战死沙场。” 九木声骂自己蠢,两个女人流放到这,又被挤到了小村最边上自然是没有男丁支撑的。 至于所谓的百十几口人,估计沿路死的死,病的病,也剩不下几个了。? 可既然是战死沙场,那也算是有功的,怎么还被罚没至此?难道是叛变谋反? “不好意思,是我多嘴,英儿谅解。” “没关系,我早就习惯了,来这几年里基本没人问这事,九姐姐算得上头一个。” “啊?嗯。” “在这种地方,谁又比谁更惨呢?”她突然领起四空小手进入帐篷,由破箱子里翻翻找找,终于翻出个没有珠的拨浪鼓。 “九姐姐,在这种地方孩子多半活不到成年,你若是有机会还是逃。” 九木沿着四下的黄沙放眼望去,为难道:“离这里最近的边城还有几百里,英儿若是不介意,可否留个容身之所?那边的士兵虎视眈眈,我实在害怕。” 她已经是用尽气力装作害怕与恐惧的模样,努力湿润双目以博得刘江英信任与心软。 刘江英看看帐篷处,将拨浪鼓塞到四空手中,捏捏他的小肉手。 “我有意,可,可长嫂怕是不愿。” 九木见状扑到在地,呜咽说道:“我清楚她是担心士兵来找麻烦,可我实在无处可去了,我的孩子还小,若是落在哪些士兵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不如这样,你们只管收留我的孩子,我可以走,沦为他们的玩物或是其他我都不怕,只是请你们一定要让他留在这!” 四空捏着拨浪鼓,呆愣愣的看着九木,她这番话,这些语气,实在不像是在演戏的。 他感觉自己莫名红了眼眶,方才揉搓的地方沾上沙子刺的脸上生疼。 跟前的孩子委屈模样看在刘江英眼里,心疼不已,直接认定这位九姐姐并不是都城派来的杂碎。 刘江英抿抿嘴,有些慌乱说道“英儿实在感佩九姐姐爱子情切,你们先呆在这,等她回来,我肯定会求长嫂同意收留你们的。” “只是九姐姐这剑,为何没被没收,还能带到边境来?” 九木愣住了,这个怎么编嘛!这种剑当然是被抓以后马上就给收走的啊! 刘江英突然扶住她的肩膀安慰道“想来是九姐姐忍受侮辱,拼死带来的。” “没错没错!那些士兵真是残暴凶猛,调戏人不说还动手!”啊,终于不是在心中骂骂了,可算能说出口来了。 “九姐姐别担心,我们一定会保护好你,不让那些士兵发现!我现在就去找长嫂说明。” 九木抓住她的手说道“我与你一同前去,兴许能帮上什么忙。阿空,你呆在这儿不要乱跑。” 二人钻过四下里破败不堪,散发怪味的帐篷,终于来到了最中心位置。 只见刘江英口中的长嫂端端正正的跪在一片空地,泪痕流尽眼角的粗糙皱纹,化成一道深沟。 九木微微撇头,竟发现她正对着扣头的小帐篷里面摆着供奉桌,仅存的几个烂苹果,一尊不知为谁的神像。 刘江英一见这副场景直接一同跪倒在长嫂身旁,扶着她的肩问道“阿贞,阿贞快不行了吗?” 将头深深磕在地上的身影缓缓起身,凶神恶煞的看向九木,指着她撕心裂肺吼道“都是你!都是你!你一来阿贞就不行了!灾神祸星!” 九木猝不及防的被连吼带骂了一通,皱紧眉头,实在不清楚这事跟她有什么搭干。 三十九章 他竟然肯分你白烨 刘江英深知每死一个人这钟声就会敲响,她感觉自己眼前蒙上水气,自己面前的长嫂刹那间站起身来疯子似的冲向原处。 九木快速跟紧,只见她扑到供桌前一把扫下残香烂果撕嚎道:“我赵德一辈子尊法,守度,行端坐正,我敬遍满天神佛保我全家安宁,我沦落至此我认命! “可我的阿贞无辜,我刘氏赵氏满族无辜!三千七百口人啊!三千七百条人命!君王无情!可神明竟比他更甚!我还为何敬你,为何供你,我不如供条会看家的狗!” 刘江英在嘈杂一片中慌了手脚,跌跌撞撞的跑向女人,连忙说道:“长嫂!这话怎么能说!快,跟我回去!” “回去?我回哪?你看看四周,我们早没有家了!” 说罢,女人一头栽倒进黄沙内,没了知觉。 九木环视四周,这里许许多多人衣不蔽体,食不饱腹,瘦骨嶙峋不说,面色犹如死灰。她俯身捡起地上持枪的神像,嗤笑道“供个武神,难怪保不住。” 不知为何她感到丝丝痛楚,本身一踏入这小村就偶感怪异,现在这种感觉更甚。 骤然一阵更为暴烈的嘈杂,许许多多人仰面慌张喊道:“快看!快看天上!有怪火,有怪火!” 九木一抬头,瞪大了双眼。 这不就是他们口中所谓的地狱? “报应,报应,是侮辱神明的报应!阎罗王来索命了!” “有鬼,有鬼!” “别杀我!别杀我!” 突然,本来站着的许多人分成两派,一边纷纷对着空空如也供桌连连磕头,一边只是漠然的注视空中怪景毫无反应,决心赴死的悲痛表情。 果然,如辅佐官所说,确实是地狱怪景,但,这火焰有点太过于真实了,并不像画中所出。 反而那些飘荡在空中的鬼怪形似薄片,也只能吓吓凡人了。 九木将神像摆回桌上,只觉得自己手里拿着这轻飘飘的东西,心里却沉重如握千斤铜鼎。 她回身缓缓朝着村落边界走去查探,眯眼看向疯狂向外涌出黑气的一道道鬼线。 “啊,原来在那。” 一个模样端庄的女人早已站到稍前处,淡淡说道:“终于等到了。” 九木撇她一眼,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涌上心头,再一回头,那景象伴着鬼线纷纷消失不见。 当人回到小帐篷处找四空时,刘江英已经将长嫂拖进帐篷里的干草堆上,细细抽泣。 她拍拍女子瘦弱肩膀问道:“你知道方才的地狱火是怎么回事吗?” “没有,只是听人逃窜来的人说过,所以才开始供奉起神像来。”说到这她虔诚的双手合十,默默念叨什么才缓缓起身。 九木有些无奈,既然求神明无用,何必再坚信呢。虽然她也是神明,但这种事错综复杂,不是非黑即白的。 “所以你们才供奉武神神像?保平安?” “没错,这神像是一个白发少年送来的,说他是由离国而来的道士,专门传扬这位武神的。” 九木有些失声问道:“那他可说过这神像是什么武神?” 刘江英摇摇头,眸色暗淡,继而说道:“不知道。” “白发少年来了多久?” “没几天,那时候阿贞已经略显病态,长嫂想着管它是什么神明,先供奉起来求个心安也就好了。” 她握上九木的手,看她脸色煞白,像受到极度的惊吓解释道:“九姐姐千万不可将长嫂的话放在心里,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受了刺激,阿贞是她命。” “没,没事,我来的不凑巧,赶上这样的事。只是英儿可否带我去看看阿贞?” “他现在已经死了九姐姐。” “不怕,带我去,也许我能帮上什么别的忙。” 九木回身时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个踉跄,刘江英连忙挽上她的胳膊才站稳身子,她努力保持冷静,不要再打砸。 想起文书中的愿望是找到地狱图,既然地狱图就在这附近,那自己算是歪打正着,这个小村恐怕马上就要被毁为一旦。 身边女子贴九木贴的紧,她有些不习惯,慢慢尴尬的挣脱,向后迈一步转为跟着她。 前方刘江英身影消瘦,一身薄衣像是穿了又穿,勾坏许多。腰板却挺的板正,脚步却迈的宽。 九木跟着她俯身进入一个矮帐篷,只见内里烟气缭绕,暗处躺着个形似少年的身影。 她扶好剑蹲下身,眼前被浓烟蒙住层薄灰看不太清少年的模样。伸手撩开少年的破烂衣服,惊愕发现他的身体上已经暴显尸斑。 “方才的钟声是不是代表人死?” “是。” 也就是说这个少年才死不就,怎么可能会有尸斑? 她撑着手臂缓缓看向少年头部,先是一道隐隐约约的白色映入眼帘,继而才是少年朦胧的五官。 这! 这是! 九木才看清面目,突然身后的帐篷帘子猛然落下,内里一片漆黑,她方要回身便感觉身后什么东西推了自己一把。 更可怕的是,少年的尸体突然搂住她的脖子,九木察觉嘴唇微凉,一道柔软的东西敷在唇上,随即是个冰冷的东西探进内里。 是个冰凉的珠子。 她拼尽全力想推开来人,可还要咬紧牙关,一个恐怖的想法由脑海里蹦出。 “切忌将它吞进胃里。”不能吞! 黑暗里,一道粼光瞬间化成泛起神光的玻璃碎片,直直朝着禁锢住九木的少年扎去。 被狠狠扎穿身体后少年松开手,她连忙含着玻璃珠妄想冲出帐篷,连连跑了几步实在于事无补。 这是幻境。此时周身满是无尽黑暗,自己脚下虽是踩着实体的但看着确实是深渊无疑。 她发觉上当,竟因为是在边境,觉得人少恶鬼也不会夺,一时疏忽踩进别人圈套里。 她吐出嘴里的玻璃珠,那发荧光的珠子明摆着就是自己手里不见,鬼气深重的东西。 九木抽出背后利剑做出应对姿势,探脚慢慢迈向粼光所在之处。 大喊道:“你是谁!” “多日不见。” 九木不算太惊愕,知道那日什么少主的声音,这声音实在是诡异的太难忘记。毕竟方才已见过面目,自己这一问明明白白是想问个真切答案,譬如他是她的死敌,几番故意设计便是有意而为。 “我到底哪招惹了你,要你如此穷追猛打!” 客栈那日徐仁卿所见的女鬼分明就是他的人,她被禁锢在杏树上,想着不过是以做监视之用自己便没有多管。 “我说过了,因为你很有趣。” 她感觉到后颈一阵冰凉,像是人的指腹轻轻划上,内心猛的一激,抽身挥刀向后砍去。 可这黑暗里分明是他的领地,自己再做反抗找不到漏洞也于事无补。 九木伸手念到:“白烨,归位。” 嗖,被少年打碎的白烨碎片化成无形,迅速怀绕在九木有朱砂痣的右手处。 “他竟然肯分你白烨,有意思,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话落,一阵强大气流带着水气扑到来不及反应的九木身上,她的四肢滕然飘起,好似被无形的水浪淹没。 “三千七百条人命,冤孽深重,你可知道为什么?” 四十章 桃枝为证,苍天为鉴 九木吞下气浪,竭力喊道:“什么,三千七,百条人命!我不知道!” 这不是赵德对着供桌指骂的话吗!多少人命都是帝王家的罪孽,问我一个杂神做什么! 她扶住自己的喉咙,喘不过气来,明明四周都是空气,怎么就吸不进来。 黑暗中的白发少主伸手微微一挥,一道道无形力量便刮在九木身上,他皱着眉头,似乎对她的回答有些疑虑。 暗中几只黑燕闯入,化成人形贴在少主耳边说了些什么,他的眉目便更为皱紧,眼神蓦然凌厉。 就在九木即将窒息之时,白烨突然化成银针刺进手心,直接激醒即将沉入黑暗的九木。 她低头发现一道细丝血迹飘荡在空中与白烨粼光纠缠一起。 九木睁大双眼,闪过一丝游光,心里不知由何而来的镇定。 “桃枝为证,苍天为鉴!白烨,破界!” 这句话勉强说出,手心里丝丝缕缕的白烨突然爆发出猛烈神光,化成数千形状各不相同的利剑穿向四周。 只听一阵破碎声,九木能喘上空气,四下的黑暗也瞬间化成灰烬。 此时她正奇怪的跪在空无一物的帐篷里,方才的刘江英,地上的死尸纷纷不见踪影。 她沉沉的呼吸着,听见背后脚步声突然抽刀,才发现刀尖下的是四空绿莹莹的眼睛。 舒口气,收手道:“是圈套。” 四空点点头,但好似对此并不惊讶,而是略带急促的说:“九木,徐仁卿。” “徐仁卿?” 她跟着四空在帐篷里跑着,这四周人好像早已恢复了往常生活般,做饭的做饭,神神叨叨的依旧嘀咕着什么。 跑到村落边界,远远瞧见一个身影躺在地上,身后几个士兵正对他拳打脚踢。 九木明显知道那身影是谁,急忙喊道:“四空,快去!” 四空得到九木指示后才一道青烟钻过去,瞬间化成兽型三下五除二扔晕那几个士兵。 九木踩着细沙赶到时发觉地上人已经昏迷,浑身血迹斑斑不说,脸也苍白不像样。 徐仁卿怎么在这! “九木,你已经消失小半月了。” “什么?半月!” 那阵竟然如此强大,逆时而生,自己困在里面察觉也无非是一炷香功夫,现世竟然过去这么久? 九木将人扛上肩膀,生生拖到小村落处。 好在刘江她们的帐篷还在,这里面已经落满了黄沙灰尘,才确定自己走的真的时间很长。 九木撕开裙摆,沾上为数不多的浊水擦擦徐仁卿身上的血迹。 他的脸已经消瘦变形,颧骨凸出不说还有细细的刮痕与淤青,耳朵里也灌满血痂。 视线游走至后颈处时猛然发觉一块黑乎乎的文络。 她轻轻扯下已经灰白的衣衫,瞬间哑然。 怎么是罪印?! 九木拽来四空,手抖着问道“他没罪,怎么可能有罪印!四空你什么时候发现他的。” 四空被九木扯着,垂着头道“昨天夜里。你消失不见许久,我以为你是被人抓到兵营里,进去打探的时候看见的。” “你怎么不早点救他?” 四空咬咬下唇,小手不安的攥着衣角,缓缓说道:“我不敢。” 九木知道发觉自己语气过于严厉,稍作缓和说道:“不怪你。” 若是它变成四空兽太过招摇伤了许多士兵,那才真的是得不偿失。 转而急促问道:“你可听到他犯的是什么罪?” “好像是什么,窝藏罪犯,跑到疆国来了,浔王无意管辖便按疆国罪罚流放到了这。然后看见一个黑衣男子说少主点明,不要让他死了。” 九木捂住额头,心里吼道这么都是什么事啊! 少主少主,那个狗东西构陷她不说,还将注意力放到徐仁卿身上。 看来他能到这儿,也全是那人动的手脚。 忽然,一道阴影逐渐靠近帐篷,九木将徐仁卿护在身后,尽力去挡住他伤痕累累饿面目。 待细细一看,是那日也见到远处黑气弥漫地狱烈火的女人。 她端着一盆浊水,温和说道:“血腥气重,用这个擦擦。” 九木这次倒是仔仔细细将人看了个遍,还探出白烨去打探,事实证明,这女人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她倒是好心,也不怕,帮着九木投洗满是血污的脏布。但九木总觉得女子神神叨叨的,始终是提防着她,以免再因什么事误伤了徐仁卿。 待九木将徐仁卿擦拭的不再浑身脏乱时已经夕阳西下。 边境昼夜温差大,太阳渐渐落下,空气也开始变得寒冷低迷。待深冬时,又不知多少流放之人衣难蔽体,活活冻死在这黄沙漫野中。 九木只见身边的女人慢慢走出去,回来时抱着一团红色布样的东西挥手盖在徐仁卿身上。 借着幽暗火把她才惊然看清,这是一身嫁衣。 上面的金银丝线已经杂乱且暗淡无光,可还是隐隐约约能看出绣的是凤凰模样。 九木先躬身抱手,谢道:“多谢夫人隐瞒。”她明白,若是女人先是稳住她再去军营里禀报,那定是能得上不少好处。 “你不用谢。” 端庄的女子起身坐到外面的枯木上,熟练的掏出火石,俯身点着火,将放满水的破锅挂在架子上。 九木为徐仁卿掩好他身上的嫁衣,一同坐到她跟前。 二人没有说话,女子苍老容颜被火光映着,忽明忽暗。她抿着嘴,目光呆滞似在思考,又好像地上的明艳火堆里有什么吸引她的东西,值得她注视良久。 水沸后,九木拿着碎了一脚的茶碗舀上些,吹凉预备给徐仁卿喝下。她低头看见女子突然默默的手持枯枝在地上画着什么,凑过去细细看来,才发现正如那日所见的鬼怪模样。 “你是,画师?” 她侧头看向九木,点点头。 “你画了地狱图?!” 女子苦笑着点点头,咽下嘴里反上的苦水。 九木打量她纤细手指,虽然已经长满老茧但还是能看出原本是细皮嫩肉,整张脸看下来也是清秀模样。 偶然撞见许愿人的感觉极其微妙,九木噎着许多问题,譬如地狱图为何成了杀人无数的幻境,地狱图又为何可现真型或是你为什么还能活在流亡人的村落。 前几个是明摆着她一届凡人不可能知晓的,便开口问了个自以为最不打紧,但最好奇的:“你,为什么要画这种东西。。。” 女子面容添上愁态,长长叹气后微微坐直身子,似乎接下来说的并不是什么能让人津津乐道的故事。 “我是个名声不好的画师,很多年前就到了这偏远边疆,误以为这既是流放也是成全。” “成全什么?” “一些我这种人可望不可即的东西。“ ”当时的边疆村落苟延残喘的与这个村落一样,都是疆王罚没奸佞的远亲。“她依旧带着木杆划在地上,撑着下巴道”这些村民大多连那个罪人的名字都叫不全,只因同姓,只因丝丝血亲。” 九木茫然的看着嘴里吐出的气息在碗内惊起涟漪。毕竟罪人近亲都已经即刻处斩了,罚入边境的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算是君王解决心中顾虑的最好方法。 一阵风吹的火堆噼里啪啦燃烧的正旺,火星子映在画师眼里突然失了光亮。 她缓缓开口,似乎此时才准备回答九木那个不打紧的问题,“前往边境的所闻所见,让我觉得乱世就是地狱。” 四十一章 荒唐 突然,她略带狠戾说:“疆王可知,这出了都城后沿路星星点点都是灾民,饥荒,战乱使得城外的人民不聊生。” 画师探口气,一脚踢毁地上的沙画咬牙道:“他知,但他充耳不闻。” “那你的嫁衣,是怎么回事。”九木将话头引到那身通红发黑的衣衫上,继而又朝着冒着热气的碗内深吹两口气。 良久,身旁人缓缓仰起头,不知是在压抑什么,淡然道:“我流放时,他给我挂上十里红妆,他答应到边境后就会娶我。” “可当他终于来时,什么话没说,伏在我膝头睡了许久。我知道是我痴心妄想,可我不相信,我偏要听他亲口说出那些话。” “兵营之外的道贺声太刺耳了,每一句都剜我的心。” “道贺,难道,不是给你道贺吗?”九木只知道嫁衣大婚才与道贺相关,丝毫不带犹豫问着,又看见她面色骤然大变,心里知道是自己莽撞说错了话。 她冷笑一声,继续说道:“他醒后亲昵的问我最近做了什么,我把画给他看。我说这地狱烈火太难画,我没见过,画不出让人胆颤畏惧的气势。” “可他看的入迷啊,用手指用手指轻触画纸上的一条条深浅不一的线,此时我突然很害怕,我总觉得他有点奇怪,我觉得面前的人只是躯壳,而真正的他好像被吸进画轴里,坐在了阎罗身旁。” “我牵着他的手说让他陪我,可夜过了大半,再睁眼时人已经不见了。” “在醒时外面嘈杂一片,士兵纷纷朝着一个地方看,被染成白昼的地方正是我常去的流亡人村落。我大喊救火,我不得不喊那喊,那有我喜欢的孩子,也有做得一手好饭的阿姊。” “着火了!”九木正听的入迷,突然一道惊喊声,让她分不清是虚还是实。 直到她站起身,发觉村落的另一边确实已有阵阵黑烟直冲苍紫天际。 但女画师还是坐在那嘟囔:“我看见我的阿式就站在那,他身着战甲像是生了金鳞,如同神仙降世!” 她骤而张开双臂,猝然站起身来对着火堆,火焰在她脸上越来越嚣张,攀上她的眉目与双眸,勾着人继续,再继续的说着。 “可我瞧见他的刀浸满血,大火在他身后咆哮,他却朝着我在笑,笑的狰狞又骄傲。” “他说,婉儿!你看,我找到你想要的烈火了!” 九木跑进去将徐仁卿扶起,眼瞧着那边的火势渐汹涌,这地方缺水,只能靠黄沙灭火,可怎敌火势怪异迅猛呢! 画师的声音开始逐渐变大,“我闻见自己身上的臭味,火烧腐肉,哀嚎,梦魇!他们伸着利爪问我为什么要来这,为什么要作画,为什么要爱上阿式!” “他为我披上嫁衣说,说婉儿我们成婚!可是他是人是鬼啊?他是我的阿式吗,我明明听见我的阿式娶了樊丞相的大小姐啊!” “画师,别在那坐着了,快走!”九木对她喊着,可于事无补,只得带着徐仁卿先走一步。 逐渐走至空地时,她扭头看见画师披上了那身暗红色的嫁衣,缓缓朝着远处晃荡而去。 “四空,你看着点他,我去去就回。” 九木跟上画师的脚步,她嘴里念叨的话由风刮进自己的耳朵里,一字一句丝毫没有遗漏。 “樊将军,恭喜!您与陈将军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画师突然不走了,佝偻着使劲捂着喉咙吼道“陈式!你这是要了我的命!” 这声音撕心裂肺,直直喊乱了九木心绪,她只瞧见那个女子孤独的背影一跤埑进黄沙里,趴着向前走。似乎她这道感情困的太久太久了,以至于爆发时让人只觉得悲凉,怜悯。 当她缓缓靠近村落燃起大火的地方时,满天的地狱场景又重现了。 九木看向所谓地狱烈火之中,那有个人影,如同画师描述的“闪着磷光,如同神仙降世。” 鬼气横生,是冤魂。 她抓紧手中利刃,却没有立即冲上前去,而是静静看着画师浑身的嫁衣被烈火染上。 女子容颜不再憔悴不堪,明眸皓齿,像是大婚那日上的妆。地上烈火如同冤魂,一一拽上她的裙摆,将之染黑,染成地狱般黑。 她扑向火中身影,却扑了一空,在噼里啪啦的火焰声中哭的嘶声力。 “阿式,我来了。” 这句话落,周身火焰瞬间扭曲变形,化成津津黑丝被吸入地面。 九木脚后拖着黄沙,一步一步走的艰难,到跟前时。入眼的物件不出意外,的确是张平整完好的画躺在沙地上。 画里面没有火焰,有的是数不尽的妖魔鬼怪和始终孤身一人的嫁衣新娘。 她叹口气,俯身将画捡起,嘟囔道“地狱图”,简单扫视两眼,就慢慢卷起收好。 自问自答道“难道是上位五年就自刎于燕鸣关的疆王陈式吗?” 九木自然不知道陈式对画师又是什么样的感情,毕竟他已逝世数年,没人能道清。 但若火里的冤魂是他没错,这地狱火也是他放的没错,画里的女子又怎么会是孤身一人的呢? 恍惚间,九木察觉手心微微刺痛,才发觉徐仁卿与四空还在空地等着她,连忙跑过去。 四空兽带着二人腾空,她将徐仁卿好好抱进怀里,向安然无事的小村落看去,手里的力道紧了紧。 默念道“想来这儿再也不会有什么地狱景了。” 四空不明所以的沉默,只卖力的飞回绛州,那个他熟悉的地方。 方一跳入药铺,九木扛着又只剩游丝吁气的男子放入床铺,打好满桶清水再仔细的清理伤口处污血与黄沙交织的血痂。 攥着温水投湿的白布由颈项处擦至胸口,鞭痕淤伤数不胜数,招摇的宣告徐仁卿在这许多日里所受苦刑。 “怎么就承认一个窝藏罪呢?”九木撸起袖子,冰凉的手指碰碰他微微皱起的眉目,试图缓和下他梦里的疼痛。 又擦至手臂时,她发现见血蔓根茎曾深扎过的疤痕,星星点点。透进心底里的酸楚揪紧喉咙,甚至比那日困在黑暗结界中更使人窒息。 她上上下下时不时停顿查看伤口,终于将人清理的像了模样,却怎么也无法使人回到最初的状态,只得层层包扎起那些不堪入眼的伤痕。 九木坐在污浊暗红的桶水面前,盯着桶内安静落着的脏污白布有些出神。 “阿九。。。”床上人突然沙哑的一声唤,手指微微颤动,勉强睁开眼。 九木踢开木桶走到他床前,俯视床上的徐仁卿,那日初见时他平安康健,在月光下打了个圈,对她说自己有双怪眼。 她回忆那时候徐仁卿浅棕色的眸子,然后是那张脸,实在与现在的他合不到一块去。 “仁卿,可是口渴?” 他点点头,乖巧的张开薄唇饮下九木手持的温水,又被呛的连连清咳,缓了许久才恢复平静。 九木见了床上人,眼眶湿润笑道:“仁卿可真是韧性十足,几番下来还没要了性命。” 徐仁卿眼神犹豫,只是盯着她并不做声,似乎他才是真正犯错的人,而自己此番便是来补偿的。 他微微侧了下头,看向窗外正巧能投进的败落桃枝,突然勾起嘴角笑道:“仁卿可比。。。阿九想象的还要能受呢。” 她俯身,轻手点在他的额头上,低声道:“荒唐。” 四十二章 仁卿生了七窍玲珑心 徐仁卿能感受到眉间触骨生凉的指尖,瞳孔里映出那副自己千般追寻的杏样儿眸子是蕴囤着泪的。 安慰道:“仁卿是想到。。。便做什么,无拘无束,阿九不必。。。自责。” 九木瞳孔颤动,近乎咒骂的浅声道:“徐仁卿,你也太自作聪明了,若,若不是我与四空正巧途经救下你,你这栋破楼和银钱可就尽数归我九木了。” 说来巧,她与徐仁卿总是巧的,若不是相信有巧合,那必是会认定他千方百计流放西疆边境,无非是因为九木失踪了小半月。 这么一想的话,反倒生了堪比砸仙观的罪名,以至于九木是铁心不愿承认,只愿意这仅仅是巧合而已,亦或是白头鬼动的手脚。 只要不是他刻意有心的,所有的理由都无所谓。 “仁卿生了七窍玲珑心。”他的视线由上落至九木的腰侧,喘口气继续道:“这种事压的准,至死。。。也是要见上阿九一面的。” “行了行了,你可别说了,这么重的伤还能谈天说地个不停,不知道的以为你是回光返照,快合眼。” 她仓促的伏手盖住徐仁卿双目,唇瓣苍白,眼眶处打转的泪珠腾满了眼,朦胧之下只看到勃颈处的一道罪印。 许久,她抽手跑出屋,倚在门旁猛烈的呼吸,那是为了她所受的刑罚。 心里不住的责怪这个男人真的是莫名其妙,告示招贴的缉捕的是她,砸了仙观的也是她。。。 任谁也不可能相信是一个女子砸了整个天诚观,再说了,这道烂摊子远不需要他徐仁卿来替自己收拾啊! 突然,走廊暗处一个贴着黄纸的人影缓缓走出,恭敬鞠躬。 九木见势带上门,抹下眼泪问道“你怎么找到这来了?” “九大人,地狱府请您走一趟。” 她回身看了眼房门,回道:“我抽不开身,你去禀告你家大人,择日再来。” 黄纸上这次画的是只狗头,它的面目隐在面具之后,身子略微一动犹豫不决的说:“肝帝大人,正在地狱府等您。” 小鬼深知那位大人品性,等人这件事对他来说算是煎熬,而肝帝有多忙,它也是看在眼里的,便又接上一句:“肝帝大人不喜久等,九大人还是尽快。” 谁知九木竟脸色突变,攥起拳头气势冲冲回道:“有个很重要的人气息奄奄,我不能走。许愿人的事我已经搞定,地狱府无需多加道谢,你若识相,回去告诉祖戎,说再多道谢的话,不如送些补品来。” 这话一完,小鬼脸上的黄纸被之下的沉重的呼吸吹的上下抖动。 祖戎这名字可是辅佐官近人方可唤出,她这么一个杂神不识抬举,贸然出口极其不合礼仪。 但,小鬼垂头,看向她手上属于天界神明才有的粼光,便将手插在袖子里,躬身行礼便退回暗处。 屋内人将这话听的真切,看着头顶帷帐缓缓勾起嘴角,浅棕色眼眸中被屋透进的风吹起阵阵涟漪。 又在九木进门时恢复平静,安然合着眼。 翌日傍晚,由于实在担心,她便趁着人睡着,擅自请了绛州内的其他医师来瞧瞧。诊治几番定下无非是稍重的皮外伤,索性没什么折骨断肋的重痕。 仔细将养,配上苦药不久便可下地走动了。 送走医师后,徐仁卿歪着僵住的脖子埋怨道:“仁卿贱命,自己瞧瞧就好了,怎么还需要叫同行来看笑话?” 她端着白布与外创药,勾了椅子在他床头,并没理他那番自轻自贱的话,手上稍带粗暴的扯下他手臂上原本缠着的旧绷带。 “嘶--阿九凶狠,怕不是要扯了仁卿的命去。” 说时她由碟子里捏出甜饯塞到他嘴里,无奈说道:“快闭上你的嘴,依我看就算你少心少肺也绝少不了这张嘴。” 徐仁卿含着甜滋滋的蜜饯,鼓着左腮支吾道:“仁卿其貌不扬,也就,这张嘴能摆得上台面,怎么少的?哎---阿九,你轻点。” 倒也不怪九木狠力,因为这句其貌不扬,引得她又好好看了看徐仁卿那张柔情脸。 若他这叫其貌不扬,那别人还活不活?是不是都要成了不得见光的獠牙怪了? “阿九,你怎么不理人了?” 九木边绕着绷带边想着自己拒绝地狱府小鬼时话是不是说的太重,尤其什么送补品来,现在想着实在是可笑。 但话一出口就是泼出去的水,她叹口气,又扶着徐仁卿坐起身子,还是没理他那茬。 徐仁卿霎时有些怅然,心里想的都是这小半月没见,堵着好多话想跟她说,堵着好多思念想道一道分明。 然而她又自打那句说他是重要人后便不再多说话了,眼睛里装了很多心思。 便趁着她俯身拆自己腰间绷带时,伸手捧上她的脸,逼她看着自己。 温声道:“阿九,你离开这小半月,仁卿很想你。” 九木慌了神,手里的动作尴尬的愣住不动,咽了下口水却想不出这话该怎么回。 “啊,嗯。。。”哼唧着说完,马上不顾脸上温热的手低头抓紧拆开绷带,这么一手忙脚乱,反倒更慢了。 “就一个,嗯?” 她沉在内心悸动里,几番脱不开身,更没什么心思去理徐仁卿此番深情话。拿定这又是留住人的把戏。 但徐仁卿继续穷追猛打,她的视线漏到哪儿,他就跟到哪,“阿九,仁卿说想你,你就一个嗯吗?” “要,要不然我说什么?”好不容易拆下旧物,一想到又要绑上新的九木就有点打退堂鼓,毕竟她实在没办法应付自如。 他的那句“想你”有点太情真意切,反倒没办法当成个玩笑或是朋友间打闹随意说出来的话。 她便手足无措,次次躲着徐仁卿的眼神,不敢再直视了。 九木起身时,徐仁卿透过烛光瞧见她肩上黄纸片样儿的东西暗暗反光,眯眯眼睛说道“可以说你也是想仁卿的,或干脆彻夜促膝长谈,讲讲你这小半月做了什么,见了什么。” 经徐仁卿的话一说,九木脑袋里疯狂过着这小半月里到底有什么有值得津津乐道的。 是布下圈套伪装成流亡人的白头鬼,还是苦等冤魂的痴情画师? 她猛然想起漆黑幻境的琉璃珠,又绷住身子,突然后知后觉,“那日暗里的冰凉是那个少主的唇!” 那琉璃珠呢? 空气刹那间冷住,原来她将心理所想的自言自语的说出来了,竟然忘了身后的徐仁卿还等着她回什么想不想的事。 “什么少主?!”这话伴着噗通一声,徐仁卿一下由床跌到地面。 四十三章 阿九,仁卿尚未娶妻 他费力裹上半身衣衫又撑着椅子站起,贴到九木跟前急忙问道“什么冰凉的唇,阿九!” “啊,没,没有,我胡乱说的!”九木感觉脸热烘烘的,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徐仁卿那番话还是因为发觉自己被人强吻,嘴里还被强塞了个琉璃珠让她吞下。 她顿感喉咙也是一阵热浪,猛的咽下口水,这模样让徐仁卿看在眼里更是不相信她的鬼话。 “阿九!”徐仁卿扶着九木肩膀,声音沙哑激动,在心里暗骂自己不知轻重。九木生得漂亮,扎在那群流亡人堆里怎么会不惹眼,竟然还有心思去帮她挡什么砸仙观的罪名。 那时候应当死死跟着不差一步才是!这不,现在只是有苦说不出,收拾烂摊子倒成了自己家的美貌白菜让小人供了。 “仁卿,这样站着正好,正好让我缠下绷带。”她打岔道,也无意跟他讲明这些事,这事自然也是讲不明的。 便托着他的胳膊让他抬起,先是低头擦上外伤药,总觉得自己的头顶有个凌厉眼神要给看穿般,更是将头扎的更深。 手挪到胸口处时感到这起伏的有点不像样,像是生了大气的。 九木合眼沉沉气,低声说道“我也是想仁卿的。” 胸口突然不再伏动了,戛然而止定在那,她惶然抬头,正对上徐仁卿厉而化柔的视线。 有些茫然道:“阿九说什么?” “没什么,没听见就算了。”她环着徐仁卿阔腰预备绑上新带,手绕至背侧时被人一把扯住扣于身后。 这样倒也算是她主动抱上人家,徐仁卿心里也顺畅许多。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纵了阿九孤身去。” “徐仁卿!事已至此,你还不快点松手!”九木脸已经烫成猝火烙铁,贴在人怀里不说还姿势尴尬,这若是被四空看见又是一桩可以问上几天的怪事。 “不松,不然你就再踹我一脚。” 忽然,他眼神瞟在蜡烛上,蜡烛便应声而灭,只剩下依稀月光。 他一只手拽着腰后挣扎的两只小爪,一手捏下怀里人衣衫上的纸片人,贴在唇前嘘声道“非礼勿视。” 那纸片便被他轻轻一送,由窗子飞到胡同暗地,沉入地狱深处。 “别闹了,虽是皮外伤也得治不是?” 九木察觉手松了,迅速后退躲开距离,揉着手腕。 这人先前还一副要死的憔悴样,怎么现在还这么大劲儿? 徐仁卿此时乖乖张开双臂,映在月光下身上的伤也虚化了许多,只彰显满身流利线条,转为温柔唤道“阿九,风凉,总不能让仁卿一直这么晾着?” 在九木眼里这不像是什么病患,这倒像是诱捕猎物的温柔陷阱,便佯装狠戾说道:“我瞧这风不仅吹不坏你,倒是能让你清醒清醒,徐仁卿你骗,唔!” 她被人按在墙,强行封住嘴里未出的话,与面前人近如咫尺,只得小心撑住他身上还算完好的地方推着。 可,如螳臂当车,丝毫不起作用不说,反而让他更深沉用力。 她觉得自己可能没救了,现在心里想的还是这身伤还未缠绷带,裂开了该是新伤旧伤一并发作。 早知道他没事,那我应该答应去地狱府的!现在得罪人不说还被人占尽便宜! 她腰上的手费力握住一侧,没多久,一股子汗气夹着药与血腥铺面而来,搅着九木神经错位,手心痒得异常,只得扶在他肩头,贴着他的皮肤才有些许好转。 待徐仁卿意犹未尽的抬起头,俯身扎在九木的肩项处,总觉得她身上香腻腻的很是讨人喜欢,便用鼻尖蹭蹭脖颈呢喃道“清醒下来,也是很想阿九。” 继而恳切说道:“阿九,仁卿尚未娶妻。” “。。。” 发觉跟前人默不作声,他抬头对上她视线,问道“听到没?” 九木还未缓过神来,别开头敷衍道:“你,你娶没娶妻,关我什么事。。。” “这屋子里只有你我二人,我情真意,阿九说关你什么事?” 她一时哑口无言,竟然有丝丝念法撩拨着是想应的,可,她是神,是神啊! 神明长生不死,神明万世不衰,神明是眼睁睁瞧着人间更替百物换新的造物主,虽然她只是杂神,可这一切还是不可妄想。 若是,若是人的话。 她又打量跟前这个眉目入水的男子,视线落到他的薄唇上,察觉自己抿紧了嘴,思考下来许是嫁与他同处这药铺竟也是不错的。 却只能搪塞道:“仁卿别不是被人打伤了头,你我才相识不久,怎么随意说这些话?” 他淡然站直身子,将绷带递到九木手上示意她可以绑,自己再不会动手动脚。 又连声恳切道:“时间我有的是,一年,两年,十年,阿九认为多长是久,多长是长,那我便等,只要你在身边,我都肯。” 九木一道一道的绕上他的腰,也是真诚回应道:“可,仁卿说我是百岁命相,你难不成也要等上百岁?再说了,我若是个什么青面獠牙的恶鬼你也肯吗?” 徐仁卿了然颔首,十分真挚道“你是青面獠牙恶鬼我便是蛇鼠一窝的亡命徒,你是天上神明我便是倾尽心血供养的信徒,不管你是什么,仁卿不怕,也不惧什么天人相隔,礼仪束缚。” “仁卿自由惯了,无拘无束,可这种生活过的厌烦,只讨阿九骂一骂,亦或是踹上两脚竟然也是透心里暖的。只是怕阿九嫌仁卿姿色不足,并非家财万贯,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不甘苦拘于这药铺。” 这番话越说下去,九木的手脚便由于着急而越慌乱,她觉得自己的肩都已经被说的丝丝麻麻很不痛快。 便在头脑里飞速想着,似乎寻到可以拒绝的地方,便系好扣子说道“仁卿说到点子上了,我就是嫌你并非家财万贯,我可是做豪门贵室的命格,你这药铺怕是囚不下我这金凤凰!” “噗。”徐仁卿掩嘴笑了声,便毫不掩饰的说道“向来觉得阿九不在乎什么银钱,所以仁卿也没怎么在意,想来那日荷包里的碎银真真是露了怯。” 她收好绷带药物,舒口气,安然嘲讽似的说道“那是自然,我嫌少,没好意思说而已,仁卿收收心思,好好积攒家业才是正道。” 九木说完,连忙向外逃去,满心里都是想赶紧离了这是非地。 当真是被自己什么金凤凰银凤凰,什么豪门贵室的命格恶心的要命,背着徐仁卿连连干呕。 人即将消失在走廊时,屋里人欢愉喊道“那我便是认为,阿九爱财如命,定要是个朱门绣户才肯嫁!” “没错,没错,我就是爱财如命挥金如土,你就照着建个天诚观的银两来攒就好!” 四十四章 这可是徐老爷嫡长子 四空坐在九木的床上昏昏欲睡,声讨这两人说话实在没意思,徐仁卿心思自己这么个妖兽都知道的明明白白,九木装什么傻。 他悄悄从怀里掏出话本,沾沾口水一页一页的翻着,果然司良仙君也算办点好事,通过话本了解凡人心,真想给九木也看看,好好学学。 翌日清晨,一切照旧。 九木站在床前伸了个懒腰,回手瞧见手心里的朱砂痣,想到那日千剑齐发真是有气势。 那时候突然就想起白烨的神令,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难道是,什么时候司良用过,自己听了一耳? “桃枝为证。。。”原来太子阁的司良神像拿的是桃树枝,那他应该满身穿着金银绣桃花的衣衫才对。 哎?他那身衣裳,好像就算金银绣桃花的啊。 九木汗颜,一种看的太多以至于自动忽略的感觉油然而生。 又想回徐仁卿昨晚那番种种,若是一般女子早已经被打动了。可谁奈何她不是什么一般女子,是身负巨债只能靠着接单还债的杂神。 说实话,此时还真有点想让司良给她一屁股踹成凡人,在药铺里跟着徐仁卿混吃等死算了,也不乏是潇洒过一生。 天大的笑话,凡人努力修成神仙,神仙此时又想变成个凡人。 如今自己记忆模糊,又招惹一堆不好惹的鬼怪妖物,怕是想全身而退都难。 这件事,只得罢休,不可在提了。她怕自己受不住,真的答应了便再无收手之力了。 穿好衣衫,九木没胆子去徐仁卿的屋里,便直接奔着街外,寻思着让官府抓抓什么的,也好解决总是被通缉这事。 可她前后逛了几遭,除了几个不像样的小流氓吹吹口哨外根本没几个人搭理她。 九木提起勇气,直奔官府门口,对着门前衙役说道“我砸了天诚观,来自首的。” 衙役有些摸不着头脑,互相对视两眼拿这个漂亮姑娘当成是谁家疯子乱跑,便摆摆手无语道“走走走,什么砸了天诚观,快走。” “哎,你还不信,那观真是我砸的,前些日子你们还抓过我。” “你?这细胳膊细腿的,砸什么天诚观?快走!” “你瞅瞅告示就行了,从前你们贴了许多我的画像,真人在面前这都不认识做什么衙役?” “我们没什么告示,让你走你再不走,我们可要抓人了!” 九木伸出两手,示意完全服从命令,说道“我就是来被抓我。” “哎嘿,我老张活了三十年,头一次见人拦不住的往牢里冲,你这细皮嫩肉的大小姐样儿,怕是关上三天就求爷爷告奶奶的让放人了,不抓!浪费粮食!” “怎么,牢里管饭?” “不管。” “那你浪费个屁的粮食,让你抓你就抓,费什么话!” “不是,我说你个娇小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跳着闯,老王,叫上里面人,抓她!” “老张,你缓缓,最近牢房紧缺,怕是多不得她这一个闲人,绛州城乱你不是不知道,大大小小的人物塞都塞不下了,就别理她了,让她闹。” “再说了,大人问起来这人怎么回事,你怎么回?说她一个弱女子砸了天诚观?” 衙役老张点点头,捋捋下巴上几根胡须十分认可衙役老王的话,索性头一扬,看也不看她两眼。 这举措可拽起九木的拧脾气,说我是弱女子,说我细胳膊细腿,还说我是娇小姐,离长恨那一口他们没看见就当我是纸老虎。 此时,绛州城来来往往的凡人妖物,纷纷瞧见一个素衣女子坐在官府门前坐了一上午,都到了晌午了,她还是那么坐着。 直到该吃午饭,九木实在饿的肚子咕咕响,才站起身预备回药铺去。 没想到才下了阶,几辆双套的大马车拉着箱子停在门前。 衙役速冲进门去禀告大人。 只见其中一个文质彬彬的老管家缓缓下车站在门前,对着匆匆而来的大人说道“我家老爷笃信神明,既见天诚观被砸,绛州不可一日断神明香火,便捐赠八万八千银钱以作修缮,又想来区区一个天诚观无需耗费许多,剩下的便由大人支配,开粥铺,修慈善坊,皆顺大人意愿。” 李大人端着官府有点不知所措,八万八千银钱何止数目巨大,浔王分发给绛州官员俸禄大大小小加起来百年也不够八万八千。 手抖着接下老管家的手中书信,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问道“你家老爷诚心盎然,一心向善。我李某实在感佩,在此谢老爷大恩!可方便让在下知晓你家主子府邸何处,好亲自登门叩谢!” “老爷为人低调,生平不喜招摇,只说有一曾经患难兄弟十分挂念,如难辞大人谢意,便厚待我这兄弟以表心意即可。” “在下一定,在下一定,敢问这位仁兄贵姓?” “绛州药铺老板,徐仁卿是也。” 九木本来好好的看着戏,这徐仁卿三字一出便硬生生被口水呛的连连咳嗽。 “什么东西?徐仁卿!绛州药铺老板?” 她连忙跑回药铺,可自己人竟然还没李大人的礼快,窄小胡同拥拥挤挤数位奴仆在药铺内进进出出搬着大小不一的礼。 九木推搡着人钻进屋里,右侧小山似的补品填补了被砸碎檀木椅的空当,四空坐在楼梯上,将两只腿儿探出栏杆缝隙荡来荡去。 几个侍女站在楼梯上对他比画来比画去,九木冲上前拽出四空问道“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少女连忙扯住四空小手说道:“你做什么,这可是徐老爷嫡长子,快放下快放下,磕了碰了怎么办!” “啊?徐老爷,还嫡长子?”九木合眼探口气,提着四空往楼上徐仁卿的屋里走去。 四空回头对着哪几个女子说道“这可是徐老爷心尖子上的人,等着挨骂!” 九木也不顾四空说什么,瞧见徐仁卿在屋里躺的自在,折身将四空扔进自己的房里又回到他面前哐当一声关了门。 四空倒腾小腿跑出来,贴近徐仁卿的屋门悄悄听着响动。 只听九木憋着劲儿的一句“徐仁卿!!”出口,四空连忙又坐回楼梯上看他们搬礼,欢快个不行。 徐仁卿撑起身子,眯眼笑道“怎么了阿九?” “下面的是什么人?” “啊,许是来送礼的。” “根本没什么患难之交?那个老爷就是你。”她抱着手,不知为何对这事是又惊又吓丝毫没有喜的。 徐仁卿乖巧的点点头,拍拍跟前床上已经垫好被子软乎乎的空地,“阿九坐。” “我坐个大头鬼,谁说四空是你嫡长子,你这样教坏小孩子知道吗?才几岁就周身莺莺燕燕围个不停?” “她们胡乱猜测,仁卿是从未说过这话的。” 四十五章 我跟我自己要饭 九木缓缓沉住狂躁不安的气,尽力稳住声调不被察觉的问道“你哪来的那么多钱?” “仁卿一直有,只是仁卿不在意,觉得阿九也不在意就没提过。” “。。。” 好一个一直有,好一个不在意,好一个没提过。 “可你不是说你只有这破楼一栋,没钱财压身吗!” “在外我是老爷的患难交,从不显露。有钱的是老爷,我只是他屁股后面跟着要饭的妖兽医师。这就是,我跟我自己要饭?” 他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走近九木,边走边低声嘀咕道:“我已经瞧好了另一处临街的大铺子,还有城内先王爷的住处,准备买下来,到时候大婚定是人可罗雀。。。” “停,大婚?你跟谁大婚?”九木说时往后淡然退了两步,警惕的看着逐渐逼近的人。 “阿九昨日说的,要嫁与豪门贵室,我是豪门,我的家室就是贵室,有什么问题?”还有她那句重要之人,难道这药铺还有其他的人气息奄奄卧床不起吗? 怎么现在却不敢承认了? “可,可我没说。。。”我没说什么?我分明是都说了啊! 徐仁卿趁人慌乱,便拉着九木的手,让她好生坐在床上,自己则蹲在她跟前。 扶住她的双膝,深情道“阿九若是应了,那便择个好日子。” “什么就择个好日子,徐仁卿,这事我不同意!” “不同意?” 她别开脸,扫下徐仁卿放在膝头的手,道“对。” “一点缓和余地也没有吗?” “额,嗯,没有。你能不能先让外面人离开,实在嘈杂。” “好。”他起身,挂着松散内衫赤脚往屋外走。 “等等。”九木勾起衣架上的披风扔给他,“你这样出去不成体统。” 徐仁卿回身笑着,便好好披上外衣用手攥好,将门开了小缝喊道“告诉李大人徐仁卿知他情谊,我和那位老爷无非是患难交,不用多加拘礼,只待日后有求需应还请不要嫌麻烦才好。” 九木声言不痛快,这突如起来的又是玩的什么花样,只觉得越发看不透他。 待人一转身,她视线错开徐仁卿的身影,余光却还是被这道白影占了个遍。 徐仁卿端着手,淡淡的刮蹭下巴道“阿九反应倒不像是个挥金如土,嗜钱如命的女子,可是心有顾虑?” “。。。” 九木却不说话了,觉得此次是被人活活戏弄一番,心里很不舒爽。 静坐须臾,又发觉这不舒爽全来自二人之间身份有别,他是富户也好,贫农也罢,凡人就是凡人。 譬如他的一身伤痕需要细细将养许久才可痊愈,这期间不可大动干戈,不可劳神。可知凡人肉体孱弱,若是真的投了情谊,有朝一日必会阴阳相隔。 若她真的嫁与徐仁卿,眼见着时光荏苒一日一日的吸去他的大好年华,直至白发苍苍,一抔骨灰便再次化入人海。 这事,她受不了。 “仁卿不必再。。。”徐仁卿将手指对在她薄唇当中,眼神哀求似的拦住她要出口的狠心话。 “是仁卿逼的急了,阿九不着急回复,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再回答。此番事来阿九就权当仁卿表明心意的举措,开个小玩笑。” “徐仁卿,你大动干戈只是为了证明你有钱?” “不,我只是为了证明阿九想要什么我便竭力满足你什么。” 九木扶住心口长叹一口气。 我想要修仙,我想要功德,我想要神力成为武神啊。 这些财力金钱身外之物对我来说除了果腹之外毫无意义,难不成他还能给我神力,还能让我成武神吗? 亦或是最简单的,帮我还清千年债? 他当然不能。 若是能,那我必然是绝不会放过他,就算做个会劫色的山老虎又如何啊! 但这些话自然是不能与徐仁卿道明的,所以只得又拿出些借口敷衍道:“我相貌平平,只怕配不上仁卿轻易出手的八万八千钱,这事,不要再说了。” 她扭头间听着徐仁卿笑的喘不过气,苍白面色因这番莫名其妙的情绪稍稍染上些血色。 “阿九相貌平平?”徐仁卿心内感叹,这丫头竟将他的一招半式学过去敷衍他自己了。 紧接着又是一阵轻笑,九木茫然的挠挠头,这到底是承认她说她自己丑还是其他的什么意思? “仁卿不再逼问了,只求阿九别因仁卿这番胡闹彻夜潜逃跑的无影无踪才是。” “逃没必要,你还能绑了我去成亲不成?” “不敢,不敢。”说这话时他用指尖刮着脸颊,好似真的有将她所说的盘算过。 又按住心口被踹的位置,立刻放下这念想。 若是强行将人绑了去,洞房那日必是不会留情的再踹一脚,到时候这条小命还是真的有福享不成了。 紧接着说道“仁卿是死也不敢的。” 经此一事,九木在徐仁卿面前倒有些不自在的拘礼起来,例如从前是敢随意出入他这内房的,现在每进一次便是要思考良久。 心里总是微妙的为他那重老爷身份而别扭着。 所以端饭送餐这事就交由到了四空手上。 她独个人坐在楼下餐桌吃饭,生生嚼了两口又食不知味,索性吃了两口便不吃了。 开始收拾起那些对成山的礼来。 毕竟已经在这放了两天之久,来往过客时不时投进来的诧异目光看得人心惶惶。 她正弯腰抱起几盒摞在一起,起身时余光发现药铺阶下站着黄纸面人,礼盒掉了一地。 九木走近用手扶住门,示意内里不得随意进出,将它拦在门外,问道“你又来做什么?” 这时的小鬼面上贴着的画儿又换成了猫猫头,九木几近憋不住笑,晃晃身子。 阶下小鬼深深鞠躬,颇带歉意说道:“九大人,那日是阿狗失礼,大人点明有事在身还执意求请。肝帝大人思量您此话有理,便遣阿猫来特意供上补品以慰阿狗言语冲撞之事。” 它伸手向后一摆,成群的黑影托着包装方正的礼盒纷纷由九木与门的缝隙进了屋,将手中礼整整齐齐的码在右侧小山堆的正对面。 九木跑下阶扶住额头略带尴尬的环视四周,若是被人瞧见会不会当成百鬼朝贺还不一定。 阿猫见她左瞧右看,便说道“大人不用担心,这条胡同已入结界,凡人是看不见我们的。” “好,好,倒是你家大人有心了,前些日的话在下说的有失偏颇,还望,额,阿猫你回去替我给阿狗道声欠。” 她又别过脸去看看门前穿梭的黑影,无奈说道“这些补品实在太多,不如你们拿回去给你家大人,他日理万机想必更用得着这些。” 阿猫将手揣进袖子,那张毛笔画出的脸略带迟疑的仰头盯着九木许久。 “九大人此话情真意切,小的无法代为通传,不如大人何时空闲,亲自去地狱府讲明才好。” 四十六章 菖蒲歌游,缘起稻香 九木眼睛里满是那两堆山样的礼,想来又要收拾好久,这几日怕是没功夫去了。 地狱府又是连叫了她两次,再做推脱真是又要惹恼下面的那位大人了,实在得不偿失。 便僵硬的躬身行礼道:“改日一定。只是。。。只是若没有你们带路,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去。” “九大人这事好说。” 它从袖子里掏出一枚圆木令牌双手捧于九木跟前,恭敬说道“您什么时候想去,站在暗处念到:“菖蒲歌游,缘起稻香”便可直达地狱府。” 九木接过令牌,棕黑色木质纹理清晰可见,中间刻一“地”字苍劲有力。 “好,我一定会去。” 待她抱手看着小鬼放好礼又隐进黑暗之中,脑子里来回思索,缘起稻香?这是地狱府神令吗? 由于自己不常与地狱府打交道,这种事,不知道也正常。便慢吞吞的站进药铺里,视线在两边的锦绣小山中来回转圜。 继而迈步到地狱府那边抽出一道礼盒四下拆开。 “这是,什么东西?还会动的!”她捏起礼盒里的一节黑黢黢干枯的手指头,又发出惊异的声音。 她揉揉眼跑到另外一堆礼品中悄悄拆开,这野山参才是正经的补品好吗! “阿九,那是什么?” 徐仁卿突然这一声直接吓掉了九木捏着的黑手指,二人视线下移,那东西在地上噗通噗通的轻声乱蹦。 她连忙捡起塞到盒子里扣紧,紧张的迈开步子意图挡住楼上人的视线。 这下怎么解释!若是寻常礼品也就说照样是李大人送来的就好,可李大人会送这些干尸似的玩意吗! “这,这,这是。” 徐仁卿皱皱眉头,手扶着栏杆一脸抓人偷腥的严肃表情缓步迈下。 九木见状连忙上前搀扶他的手臂,带着人转了一圈又朝着楼上走。 “仁卿重伤未愈,该好好修养,好好修养,这有我打理不用你操心。” 徐仁卿低头俯视身旁这个结结巴巴的女子,深知她这套撒谎的功力尚浅。脸上一阵青紫变化多端,明眼人一瞧就知道不管此时从她嘴里说出什么,大概率是哄人的。 但他又觉得这楼梯太短,只草草几步便到了尽头,九木难得主动搀上自己还没好好感受人就已经仓皇逃窜了。 他披着外衣于窗前撑着下巴,方才窗外骤然停住的阴霾也就能骗骗凡人了,两头冰凉指腹揉搓的沙沙作响,默默念叨“地狱府?” 地狱府的那位辅佐官在世时身为帝王,自然是不甘愿做个地狱跑腿的小喽啰或是简单的辅佐臣。 自打他全权掌管地狱事宜后阎罗王就隐居后室,没个大事不再现身。地狱可不比天界清闲多少,尤其天界诸神众多,事事分配下来落得身上也是皮毛。 可地狱府分八大处,八大处下又各自分为八大喜,分别用来安置罪孽不同的人魂。除了十六个地府官曹分别管制之外,最顶头的便是阎罗王。 根据许自流所说,他原本是在天界为神,可后来主动请缨去了地狱府。又将阎罗王位置挤得形同虚设,自然事事都压的他身上,简直是自讨苦吃。 徐仁卿看眼手心儿的朱砂痣,稳稳攥住。 “四空!下来帮忙!”九木前前后后的忙碌,先将李大人所送的好好搁置于二楼杂室,又寻思叫上四空闻闻地狱府送来的东西有无不妥。 四空扬着鼻子左探又探,只觉得这里面没什么鬼气,倒是有些怪味。 她看看二楼没身影,便又掏出那根黢黑手指问道:“四空,这玩意是用来吃的吗?” “这是!这是桃乌的手指?” “桃乌是什么东西?” “桃乌乃是上古妖兽,因肆意作乱被镇压,又因为身子千年不腐成了干尸,他共有十二个根手指,吃上一口堪比啃上百根鹿角。” 换言之,壮阳。 九木撇下嘴角道:“这玩意谁吃的下?还大补?我看是直接补死才对。” 她细细瞧着还动的手指,捂住自己的喉咙,难以想象这种东西吃下去会有什么怪异的反应。 “九,九木,你不要你给我,我爱吃我爱吃。” “不给!” 四空跳着小姐够她手里的手指头,口水都流了一地了。 “你吃什么吃,好好修炼比什么都强。” 说完,她一下将盒子扣紧,看一眼身边的小山,谁知道还有多少这样的东西。 “防火防盗,防四空。”她一边念叨着一边将东西塞到自己的房间里,床下柜子里都塞的满满当当。 “呼,终于快是收拾完了。”她抬眼看向窗外红霞,“都已经这个时候了。” “仁卿,你饿不饿?”她将徐仁卿房门打开个小缝,探头看向里面。 徐仁卿披着衣衫坐在床前,呆滞的看着膝上古书,也不知是看没看得进去。撇嘴道“仁卿都饿的前胸贴后背,想着阿九怕是欢喜到忘了我这么个人呢。” “欢喜什么?我出去买些餐食,你想吃什么?” 他不理,转为撑着下巴不看她,埋怨道:“楼下那架势若是被人见了,兴许以为是谁人来提亲也说不定。” 九木心里咒骂道,谁会送些干尸手指来当聘礼?这是要娶亲还是要送葬啊!再说了,这么点东西就想给她娶回去,太瞧不起人了,怎么也得拿个什么主神位来换啊。 她想到这时莫名笑了下,道:“你胡说什么呢,你不说想吃什么我就走了。” 徐仁卿起身默默将手穿进袖子,缓缓贴在她探出门的脑袋前略带不满道:“我陪阿九去。” “你伤势严重,跟去做什么?” “看看阿九喜欢吃什么馆子,买下来,顿顿吃。” “你倒不如好生休养,早日能下厨,我还是最。。。” 她说着说着就感觉嘴皮子不利落,觉得这话再不似从前那番能轻易说出口,便转身欲走。 徐仁卿透过门缝拽住她的衣袖问道:“最什么?” “啊,最。。。”她便拽着袖子往后扽,边寻思拿个什么话来搪塞他。 没想到却将他整个人扽出来,凑到身前满脸宠溺的等着她编瞎话。 “不如我们吃火锅。”九木强拖着衣袖后紧紧跟着的高大身影,亦步亦趋地向楼下迈。 “阿九还没回,最什么?”见前人沉默不语,继续笑着问道:“最什么?” 忽而一个不小心与身前正下楼,却骤然不走了的人撞个满怀,她扬起笑脸说道:“最喜欢的。” 徐仁卿瞳孔放大,几乎够不上气来,好像前些日子里的咳疾又复发了,但他咳不出来,生生噎着咽不下。 就连紧紧拽着的衣袖也骤然松了,化成阵风飘至二人间隔的清风。 他明劝着自己别再逼近,可他做不到,他没办法任由眼前人在跟前晃荡而忍住心意闭口不言,他已久压抑太久了。 以至于每每见到她一颦一笑或是生了气了也是欢喜的,也是想出口些许话来逗她,逼她,直到得到满意的回复。 想着只这一次,仅此一次,最后一次。 四十七章 仁卿不适极了,哪儿都疼 我只想听听她说这话,可一旦得手后,这番话的感动又落入心里填不满的无底洞。 徐仁卿回忆起从前师傅所说人心贪婪,欲壑难填。今时今日他又有何不同? 九木有些呆滞,不知为何自己平白的一些糊弄人的话倒引得阶上人红了眼,心里便是扭紧了,缓缓说一句:“仁卿怎么不走了?” 他回神时眸色渐韵入碧波,若凌空而至,跟上前面已经走到楼下的白色身影,柔然道:“阿九慢些,且等仁卿。” 三人步入主街,带着四空几近是漫无目的的闲逛,九木开口说吃火锅,可药铺里菜品一应俱全,是她早日买回来的。 即便如此,即便徐仁卿身娇体弱,她还是想跟着人消消停停在绛州城内逛上一圈。 此时的绛州与彼时绛州毫无差别,沿路招摇的大红色灯笼,酒馆子上嬉戏打闹的风流烟气,人鬼纠缠的洪流。 但看在她心里,始终觉得是哪里不一样了。但若是有心细寻,那便是没什么不同。 她微微撇头,余光瞧见身旁紧紧贴着的徐仁卿,才发觉不同之处原来在他。 徐仁卿一袭浅衣陌玉文雅,行走间,足不沾尘。眸色更是温润如玉,虽映着周身红弧却始终清明,若有若无的深情款款。 正泛神,余光里的身影突然抬手侧身挡来,宽阔肩膀似乎被人撞上般微微一震,继而是传入耳里的道歉声。 九木看着他的衣袖像是羽翼,将自己护于身下,悸动之心跳的更频繁,更杂乱无章。 “阿九?” “啊,啊没什么。你有什么不适吗?” 他借着方才侧身的优势,俯身对着九木侧颜道:“仁卿不适极了,哪儿都疼。” “那,那我们回去。” “哎,寒风也吹了,人也出来了,再多逛逛也无妨,只是。。。” “啊?” “只是要借阿九的手暖暖心,便哪儿都不疼了。” 说时,他捞过九木躲在衣袖里的手坦然攥在手心里。 明明九木的手冰凉,反倒是他的手心是温暖的,谁暖谁的心,怎么说的清? 走着走着就由他们三人便为他们二人了,四空很识相的偷了徐仁卿放在九木那儿的银钱,潇潇洒洒的跑去买吃的,深知这二人根本不饿。 “怎么今日街道上往来异常热闹?” 就连白日里不怎么出门的少女也都出来,手里提着幽暗灯笼结伴而行。 看到这她突然想起一目五,还有那被寄生剜眼的百十个无辜少年。 “因为今天是上巳节。”他伸手指着远处河边黑暗里的点点明光,缓缓拉着九木往城边的河道靠了靠。 九木惊然,自己竟不知道这绛州还有条如此清澈的小河,栈道弯弯穿插其中,岸边晚开的荼蘼花森森然落些许花瓣入河中,伴着河水流至远处。 徐仁卿松了手,看她倚在栏杆处瞧的入迷,便说道:“阿九等我。” 九木并没在意他这话,只是盯着远处如同萤火虫般的幽暗光亮看的仔细。 突然,一枝开得茂盛的粉色桃花挡住视线,顺着花枝后看是徐仁卿的纤长手指。 “这儿怎么还有开得这样好的桃花?”她将花捏到跟前细细打量,自己当然不会学着什么闺阁少女般凑到跟前闻闻花香。 只是看了花一眼,又看了徐仁卿一眼,淡淡说道:“我不喜欢花”。 徐仁卿吃了一瘪,却并不气恼,而是将持花的手背于身后,站在她身侧说:“九木看那些光亮成双成对,不好奇?” “有什么可好奇的,无非就是趁着大人不多加管束,躲到黑黢黢的林子幽会。” 他清爽的笑了两声,心里想着这不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吗? 继而又说道:“不如我们戏弄他们一番,怎么样?” 九木托着下巴翻个白眼,低沉道:“怎么戏弄?难不成还要钻进林子里一一探明,告诉她们父母不成?” 徐仁卿摇摇头,身后背着的桃枝伴着手心里升出的阵阵粼光微微一挥。 “阿九仔细看。” 她眯着眼睛看向河边暗林里,沿路树木竟陡然被一股子白光照亮、 继而是许许多多的明灯缓缓由丛林中升起,像是约定好的,像是故意而为的。 “怎么会有这么多灯?!” 她脚才上栏杆下的石阶,努力想要看得更远。 一刹那而来的低沉瞬间没了踪影。 九木越看的仔细便越被震撼,细细拥挤着飞上天空的明灯竟然将黑夜照亮般,飘远了的化成星光,未飘远的映在暗潭中化成一轮轮圆月。 “少男少女在上巳节私定终身,既是一句话,便是一辈子。” 徐仁卿无心去管天上数千明灯,他只有心在身旁这个杂神身上,那些灯再明亮,也绝不及她。 九木看那些灯看的入迷,不像是在回他的话,倒像是自言自语道:“凡人一句话太短,一辈子太短了。” “阿九在害怕。”他伸手捋捋她身后被风吹起的乱发,对九木频频拒绝自己的原因后知后觉。 “我怕什么?” 她感到鼻头一酸,又感到心事被徐仁卿猜中,心中陡然升起一丝孤立无援的悲愤。 “你怕这世道让你爱上谁,需要谁,怕他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怕他白发苍苍,怕他难忍病痛,又怕他悄然离世,最后剩你孤孤单单一个人。” 徐仁卿的手顿在半空中,因为她的长发被风吹搅打了个结,手指停在不上不下的地界。 她没说话,还是仰头看着千数明灯,看着前方火树银花不夜天,虽然视线已近朦胧,所有的黑暗光亮搅在一起。 他顺利将那道发结解开,一路通至发尾,诚然道:“但仁卿不这么认为,仁卿满心想的是趁人在,趁人未老,趁时光恰好。偏偏是要更竭力的爱她,需要她,就算早晚消失的无影无踪,也无悔。” “阿九是全然不必担心仁卿的,你若是不愿见仁卿白发苍苍,亦或是病痛憔悴,阿九便将仁卿一脚踢下悬崖摔个粉身碎骨,眼不见,心不烦。” “仁卿有点太自作多情了,我什么时候说过怕你生。。。老。。。” 突然,她又察觉胃里无名火燃起,捂住肚子缓缓蹲下身,这次的火太强烈,导致她浑身被灼烧的抽搐。 一晃神,昏倒在地。 徐仁卿是伸手想捞住她,可突然由地底冒出锋利割人的偏偏黑光将二人阻隔开来,猝不及防的压着他频频后退。 裂缝中钻出一道黑影,黄色纸面上画着狗头。他对着徐仁卿缓缓躬身,继而抱起九木朝着另一边的人影走去。 那人捋下九木头上的碎发,镜片中偶然闪过天空中遗落的明灯,眼神犀利的盯着黑光后的徐仁卿。 “您似乎有点过于急躁,这不是您的做事风格。”他僵着声音,向前迈上一步挡在九木跟前。 徐仁卿探出桃枝一挥,那几道黑光便破碎,他手上的粼光也不再掩饰,纷纷环上他的周身。 “你久居地狱,怎么今日有心情到地上来了?”他并不逃避那双视线凌厉的眸子,反而步步靠近,步步紧逼,直到与他面面相觑。 四十八章 大人好雅兴。 祖戎修长手指放到眼镜旁,沉声说道:“来看看是否有少男少女背着父母私定终身。” 啪!一阵破碎声响,徐仁卿缓缓张开眼,微抿薄唇。 眼前人早已带着人逃入地下,他知道这人曾与九木交情匪浅,定是不可能伤她,能瞒过他一次已算得上成功了。 徐仁卿默默念叨“背着父母”,原来他将自己置于这种位置吗? 啧,我的胃好痛,像是生生嚼了数块燃着的松碳。 黑暗里的九木追着明灯样儿的功德来回跑,胃里的疼痛刹那间没了踪影。 可啪嗒,那灯掉在地上烧成灰烬,人也跟着不甘心的醒了。 醒来时先入眼的便是贴满腔的动物头,啊不,是动物头的可爱画像。 她撑起身子,摸摸胃腹之处,丝毫无感,只是有点。 饿。 她条件反射的喊了句“仁卿”,才发觉这动物画像十分眼熟,猛然回头间正对上那双凌厉的眸子,吓的自己一哆嗦。 “醒了。”祖戎的声音伴着文书沙沙作响,他并没抬头,因为床上躺着的女子一直在她视线之内。 九木连忙从床上蹦下了,心里奇怪,自己明明记得在什么黑黢黢的夜里看什么灯,怎么就跑到这来了? “你来送画,晕倒了。” “啊,是吗,那真不好意思。” 她尴尬的擦擦嘴角,毕竟面前人是阎罗王的辅佐官,又总是有股子浓厚的官风,搞的自己十分不自在,竟开始担忧起一行一动和不合礼仪来。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是地狱府请你帮忙。”祖戎笔下一直未停,就连案桌上层层叠叠的文书也是堪比许自流那儿的。 他一边推下眼镜,一边由跟前递给她一份卷轴,打开来看,是寻画那次的五年寿命兑现了。 “谢谢。”九木开心的抱着纸看了许久,又见他公事繁忙,略带犹豫说道“你这么忙,那我先走了,告辞。” “不急。”祖戎划下最后一笔,板正着身子看向她,“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案桌前的身影放下毛笔,与她擦肩而过,示意跟着他走。 九木最后撇眼这间小屋子,布局简单,只是满墙的动物画像实在是可爱的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她紧紧跟上前人步伐,好歹将他的背影打量一番。 行端坐正,处事利落,就是这男子虽身材高挑,但实在消瘦,全然不似徐仁卿那般高大壮实。 二人进了个空荡荡的小室,席地而坐,九木环视四周,几幅山水画挂着,几个古朴花瓶插着不知名的花叶。 最让她诧异的莫过于推门后的庭院风景了,外面种着茂盛的。。。稻子? 她不太确定是不是稻子,只是看着像。 这些植物长在水里,里面荡着几条青黑色的鱼。 看到这时九木便更饿了,一个念头闪过:真想抓条鱼拿给徐仁卿做来吃吃。 祖戎身边的阿猫双手捧着她那把剑送到她面前,九木接下放到身后,捂着肚子问道“大人还有什么事相求?” 你要是没事我就回去吃饭了! “你的胃还在疼?” 九木有些诧异于他为什么知道自己胃里时常火烧般的痛,却不露声色的摇摇头,说道“没事,只是有点饿了。” “想吃什么?” “啊?” 阿猫躬身重复道:“大人问你想吃什么。” “啊,不用不用,我回去吃就好了,你先说什么事,能帮就帮,不能我就回去了。” 祖戎接下贴着兔兔头小鬼的茶盏,淡然问道:“如此着急回去,可是有人等你?” 他那日将跟前的女子与那个男人所做,所言之事听的一清二楚,便不等人回话,抬头说道“你在地狱府用饭,他饿不死。” “我是不好意思叨扰大人。” 九木的话就像耳旁风,吹不到祖戎耳边,他看了面前人两眼,便扭头问道:“阿猫,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大人。” 九木无奈的扣扣膝盖,十分清楚徐仁卿是饿不死,但心里是想赶紧逃了这地,可又不好发作便只得硬着头皮留下来。 忽而门外一阵风吹进屋内,奇怪的是这风里不像那日交杂着鬼魂嚎叫,而是带着阵阵桂花香气,就连干净发亮的古朴木廊上也落了些许桂花。 “大人好雅兴。”九木沉在尴尬里率先开口,捧着热茶寻思垫垫肚子。 祖戎清爽的头发微微一颤,侧脸看向外面的风景,道“再过些时日,风里就是稻香了。” 她看向跟前的男子,觉得他漆黑如潭的眸子似乎起了波动,变得稍许柔和。就算是那副眼镜也不再是泛着寒光。 再往下便是褐色鹤纹华服,内里裹着白的一丝不苟的衣衫,光是这么瞧着已经喘不上气来了,好奇这人怎么忍受得住日日拘谨,更起些许敬意。 阿猫端着餐盘步入室内,阵阵菜香已经引得九木眼冒金光,直勾勾的盯着人来人往。 “这是,清蒸鲫鱼?可是从稻池里捞出来的?” “是,想着你喜欢。”他瞧着自己还未动筷,可她已经迫不及待吃起来了,便自顾自的摇摇头,想来她还是受不下许多礼节。 “我没什么不喜欢的,只是大人有什么事相求?” “吃饭,不谈公事。” 九木微微坐直身子,尴尬道:“好。” 祖戎并未动筷,而是端起茶盏,视线透过蕴囤的热气打量她,随意问道:“你,什么时候到绛州的?” “我?记不清了,不久,也就一月有余。”他问这个是做什么?难道这地狱府的辅佐官也爱唠家常? 他持茶盏的手放慢动作,继而又问道:“上次遣人去请,你所说重要之人,可是徐仁卿?” 一听这名字,九木也缓缓停住夹菜的举动,低声道“不是。” 这时脑子里闪出的是徐仁卿身上未愈伤痕,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是承认徐仁卿正是那位重要之人,又不知要生出什么事端。 可她不明白的是,祖戎竟然舒口气般微微松下绷直的身子。 这顿饭吃的九木有些难受,以至于竟然积食了,胃部总是堵塞着东西般,动也不想动。 撤了主餐,阿猫又端上小食,许是用外面桂花做的桂花糕。 九木难抵香香甜甜的气味,又吃了些,便更不舒服,站起身来走到廊下看着丛丛油绿色被风吹的瑟瑟作响。 水面上落着斑斑点点的黄迹,里面敞快游着几道黑影,冒出个水泡,将黄迹吞下肚去。 “大人,这鱼养的真肥。” 说时,祖戎猛然一惊,几乎全身侧向她问道:“你记起来了?” “啊?”九木刮下脸庞细发,回身看他动作似乎是很激动的,便问道“大人说什么?” “没什么。” 她扭扭腰,心里惦记着马上回凡间,便急着说道:“那咱们来说说公事,大人说有事相求,所谓何事?” “三喜处紧缺人手,请你斩魂灭鬼,在下将不胜感激。” “斩魂灭鬼,这活我还真没做过,是不是都是烧杀掠抢无恶不作的鬼?” “严格的来说,三喜处受罚魂是因贪念过深而入的地狱之人,罪孽深重又不愿转世投胎,时间一长就成了鬼,若是不管不顾,便会送到乱世鬼坛。” 一提乱世鬼坛,九木便皱起眉道:“乱世鬼坛的鬼,都是地狱送去的?” “乱世鬼坛有冤魂成鬼,有地狱送去的鬼。” 原来如此,九木摆摆手,笑道“别管什么鬼,作恶多端就是恶鬼,斩一个是斩,灭一个是灭,包你满意,只是。。。” 这事总不能白帮? 四十九章 你怎么这么丑 “报酬你不用担心,我。。。” 九木打断他的话,欣然点点廊外的稻田,“别的报酬我不要,我只要从大人池子里捞两条肥鱼就够了。” 这鱼若是换成徐仁卿做,岂不美哉?九木的思绪贸然飘至徐仁卿的厨房内,虽然积食可还是咽了吓口水。 祖戎淡然垂眸,道:“事成后,你若是想,这一池的鱼都是你的。” “一言为定,现在就去,派人带路,正愁积食无处舒展。” 他捋下衣摆预备起身,道:“我亲自带你去。” “大人日理万机,怕是见不得这些血腥场面,还是在这等我功成回来捞你的鱼,阿猫阿狗带我去即可。” 不知为何,九木此时只觉得浑身是劲儿,许久没动刀动枪还真是有点激动。 可祖戎坐的板正,看着蠢蠢欲动的她发呆,突然有些哑然:“好,我等你。” 九木被阿狗带走后祖戎便一直坐在原位,盯着外头哪些稻丛看得出神。 阿猫立于一旁,问道“大人,您为什么不问?” “事已至此,没必要了。” 他在地狱府这么多年,实在不相信一个大活人还能平白无故的失踪,他费尽心机而来,现下见她生龙活虎,全然安逸,这便是自己求的。 祖戎慢慢捏起筷子,淡然夹上菜,食不知味的咀嚼着。 阿猫稍稍贴近,俯身道:“大人,不用多派几个人跟着?那群鬼数量不少。” 他抬头看向阿猫,道“阿猫,她是武将出身,不必多虑。备好茶,有客来。” 阿猫侧侧头,面目纸声沙沙作响,肝帝不喜与旁人交往,不论天上诸神,还是凡人。数年来是一向喜欢窝在地狱府中处理事务,今日倒是好生热闹,几位神仙都来地狱府中。难得,实在难得。 地狱府门前,九木正惊讶于这儿为什么还有马,可看着身旁的阿狗又住嘴问不出,阿狗不似阿猫脾气好,总觉得是会张口咬人的。 沿路上奇奇怪怪的风景入眼,看习惯了倒也不觉得怎么诡异,九木嫌闷,缓下缰绳问道:“阿狗,难不成这地狱都是你家大人管?” “是。” “难怪文书成堆,想来是要费些力气的。” “大人每日处理文书不少于百件。” “那他可真是有腚力,要是我坐在那一天怕是人都要做没了。”何止要做没了,简直是生不如死啊,也不怪许自流是个大马瞎,看人都看不准,原来他是日日夜夜操劳文书看的。 此时的昭阳殿内许自流正撑着下巴看从司良那顺来的话本子,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喷嚏,手一紧,便撕了一小角。 阿狗突然语气严肃,极为庄重道“大人与您不同,他的肩上担着整个地狱的大小诸事。” 他黄纸下的无名脸庞微偏,打量身旁女子骑马骑的熟练,是积年累月而成的习惯,她该是‘生于’马背的。 “哎,听说他飞升前是君王,可属实?”说道这时九木差点笑出声。 她听四空说过,祖戎名为肝帝,这名字能奇奇怪怪全多亏了许自流那个老眼昏花的。他为祖戎登神录的时候,误将盰看成了肝,让他成了全天界的笑柄,甚至有同僚仙官给他送补药,以为他瘦瘦弱弱定是哪里虚。 或许,他是因为这个才躲到地狱府来也不一定啊! 阿狗已经注意到九木憋笑憋的身子乱晃,无奈回道“属实。” “你可知道是哪国君王?” “离国。” “那这么说来离国已有几百年历史了!” “离国是四国内唯一称得上不败江山的国家了,几位君主恪尽职守,不轻易冒犯也不做缩头乌龟,自然无人敢惹。” 这一点九木也清楚,离国自打收复九州后,太平昌盛,从未闹过疆王那几番抄家流放。原本倒也不是如此,离开国君王,是暴君,太子便发生兵变,最终邪不压正,太子夺来君权执政,延至今日,国泰民安,真真是实属不易。 听说这位太子亲自编制戒律,是只在帝王血脉间流传的,星星点点透露出来被凡间庶民传的神乎其神。声道离氏血脉生生不息,都是因为这戒律,民心所向,离王室权利更是坚不可摧。 所以离国官僚气息严重,阶级也越来越分明。 九木追上前面的阿狗,与其并肩而走,问道“还是他们离氏一族血脉传承的好,可为什么他叫祖戎而不是离戎啊什么的?” “祖戎乃是大人小字,真名无人知晓,录神册时也是盰帝。就像司良仙君本名不是司良而是其他一样。” 九木拽着缰绳细细一想,确实也是,不过离长恨和许自流这些貌似都是用的真名的。难不成我这身子的九木也不是什么真名? 毕竟,姓九的怕是不多见。 阿狗轻呵一声,马便加快脚步,擦身而过的风景也骤然与来时大不相同。 他引着九木走的都是地狱官道,这是祖戎视察时惯走的路,已经提前封好了界。所以沿路太平并无波折,毕竟祖戎人体并不强壮,需要多加看护。 但进了这道深林,就是恶鬼藏身之地,穿过去便是三喜处,忍受罪罚之人的痛苦撕嚎与血腥气蔓到此处。 九木不用问阿狗,也知道这四周确实是鬼气浓厚,且杀气重重。 “九大人,请你一定不要误伤地狱府派遣来这当差鬼官。” “知道了。”九木跳下马,骤然面色突变。 阿狗说不清那是张什么样的脸,但就是莫名的让人心生敬畏亦或是莫名恐慌,原本瞧着分明是相貌姣好的痴傻姑娘。 可当她那把剑出鞘,眼神又凌厉异常,好似那张脸上溅满血才是正当,画上什么女儿红妆倒成了做作样。 九木缓缓步入暗林空地,听着四周沙沙作响,到处弥漫着蠢蠢欲动的嚣张气味。突然从其中窜出一只通体发黑的人样躯壳。 她正欲防卫,没想到来者却是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沉气一看竟是个少女。 “大人别杀我!我是这的鬼官。” “啊?”九木一愣,四周沙沙作响更为严重,并不想多耽搁。 那少女原本匍匐在脚下,突然没了动静。她闻着九木身上的气味,熟悉。。。异常。 突然她扑向她的脚,紧紧抱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喊道:“主子!” 九木听了这话并未作何反应,她现在可没时间陪寂寞无聊的地狱官使演什么主仆情深,便拽着她的衣领子向前一扔。 少女身上的黄色淡衣被扯破,她也不顾,哭着喊着“是肝帝大人把我带到了地狱府,我从前是跟着您的!” 九木平生舞刀弄枪不爱同柔软少女亲近,怎么可能有少女跟随? 继而想到恶鬼阴险狡诈,兴许是伪装而成的鬼官呢,立马转为用刀刃挑着她的下巴问道“你是不是在唬人?” “大人我绝对没有骗人!我我我” 九木眯眼一看就知道这副皮囊乃是变出来的。“你什么你,刀板上的鱼肉,还不现原形?” “小的,小的原型丑陋,大人从前,从前。” “从前什么从前,丑不丑跟变不变不搭干,快变。” 她瞧这刀下少女缓缓淌成泥状流到地上,继而是有阴阳两幅面孔的黑色人影出现在跟前。 九木稍稍退后两步,嫌弃说道“你怎么这么丑?” 五十章 九木是个‘假公子\’ 黑影汗颜,这反应不正是大人初见她原形时候的反应吗? “您要是看不惯,我可以还可以变少年!” “算了算了,你长这个样也好下手。” 九木看着周遭起起伏伏的怪影想着速战速决不再废话了,挥剑砍向阴阳双面人。 没成想他瞬间变成个衣衫褴褛皮肤白皙的少年模样。九木原本照着头去的剑刃一歪,直接落到他的肩膀上,生生砍断一副手臂。 怎么回事,这少年,确实眼熟啊!可顾不上多看了,她脚尖一转,立马将身后冲上来的恶鬼削成两半。 继而是从四面八方重来的叠叠黑影。 “你先躲起来。”她俯身错过迎面而来的利爪,喘气说道“我有话要问你。” 说完她拽着少年的另一只手臂向手持暗器的阿狗处一甩,“你跟他一起走,看住他。”又侧身躲过又冲上来的黑影,一剑砍成两半。 “他要是敢逃,杀了他。” “可是数量众多!九大人一个人能行吗?” 阿狗虽在帮忙,可这些鬼怪是听着肝帝大人指挥,同其他鬼官一同驱赶至此的,数量众多不说,个个都是稍有伸手的。若是其他神将前来倒也不必惊慌,但九木只是杂神而已,神力微弱。 他手中飞镖炸中恶鬼脑袋后看向她利落轻巧的身影,有些吃惊。 此地并未有任何神力干扰,难道她是。。。 想单枪匹马的力搏数鬼?! 九木见他们不走,便用手背擦下脸上血污,嘴角上扬笑道“还不够塞牙缝的。” 她手中白烨似乎感受到宿主周身危险重重,几度探出身来似乎想冲出去护主。 可又被九木按下,“白烨,归位,不许出手。” 白烨老老实实的化成虚型粼光,只是为她稍稍防住身后险招。 但九木实在太过于灵敏,那些企图近身的鬼手不等白烨出手,就已经被她的剑斩成碎块。 丛林中,暗风刮过阵阵血腥,空地内的素衣女子周身的怪尸已经叠成小山。 她像是杀红了眼,一边笑得狰狞一边又蠢蠢欲动,等着下一个不知好歹的亡命徒。 此时胃里的那团火又重重燃烧,但奇妙的是竟与此时九木的浑身血脉融为一体般,那日砸了天成观的力气现在成了最强的助手。 尤其是这把剑。 九木紧握着那把剑,这剑似能削铁如泥,用起来极其称心。想来那日除掉一目五时并未展现它千分之一的劲道,现在回忆,既然当初司良说这把剑为破剑,那他那儿必是还有许多宝贝! 想到这,她用手背擦下嘴角黑迹,爽快的说道“我定要一一讨过来!” 不久,她手中剑染上的黑浆一层一层,新来旧去,她的手又极其稳,丝毫不会疏忽任何一个致其死地的要点。 那少年捂着断壁出的伤,侧眼看向身旁警惕的阿狗,又对自己的鼻子深信不疑。毕竟,阴阳两面都闻出那位大人的气息,绝不可能错。 阿狗目不转睛的盯着林子中时而闪现的身影,问道“你确定那位确实是你跟随过的主吗?” “不可能错。”当初天界发生变故,自己与主被迫分离,是肝帝大人将他带到了地狱成了地狱鬼官。 虽然已小百年了,可他日日等夜夜盼,这气息刻在心里绝对不会错,他深信自己的主会来找他,一定。 “那还请你不要声张,若想继续跟随,就管好你的嘴,别久日不见说出不该说的话。” “大人她怎么了?” 虽然气味相同,她的模样并不太像自家主子,但战场中的气势确实是完全一致的。自家主子拼搏沙场数载,一招一式皆不尽相同,怎么会错? “我说了,别问不该问的。” “是。。。” 此时躁动的林子里突然安静异常,白色身影踩在黑色山堆上看着‘战利品’伸手抹下剑上脏污。 她不知道多久没有如此挥剑了,只知道当下跟这副身子契合非常。 阿狗与少年二人视线黏在黑暗中阔步走来的身影,直到走进时才注意到那身素衣已经劣迹斑斑,几乎染成乌黑色。 这反而让阿狗愣住些许,因为这乌黑色是极配她的,显得人英气勃发,那张因血脉喷张涌上微红的脸蛋,丝毫不会容人去考虑衣服上是鬼怪的血。 她将剑扛在肩上,微微喘气问道“还有没有?” 这一句,已经让黄纸面下呼吸骤然停止。还有没有?这林子里可是肝帝大人费尽心机圈了许久的恶鬼,她还想要多少? 便躬身颇有敬意说道“就,这些了。” “也罢也罢,始终是活络了筋骨,也不积食了。” 那个少年跪步到九木跟前,双目旁簌簌留下两道眼泪,拽着她的衣裳道“大人,我。。。”又感觉阿狗将他往后拽拽,忍住一腔思念。 “啊,忘了还有个你,我有事问你,你。” “请大人先回地狱府再说,他是地狱鬼官,不会逃的。” 九木眼神落在自己脏透的衣衫上,“你怎么不早说是地狱鬼官。” “大人,小的说了。” 九木将剑入鞘一步跨上马,生笑着自己是打的爽,旁人说的话都没记在心里。 “你们叫人收拾收拾那,虽然有点惨不忍睹,但好歹这事办的利落。” “是。” 她一骑快马赶回地狱府,将身后二人甩的没了踪影。 我上一世定为武神没错!不然这伸手,这气力,丝毫不费神力! 想到这,九木在地狱府门前轻狂的笑了,竟然觉得自己也同那天诚将军般潇洒。 许是九木笑声传进了地狱府内,阿猫踩着碎步赶上她,又见来人一身的污秽便立即引入后室换衣裳。 可是,地狱府长久没有什么女子前来,就算是有,也没人会在这更衣。以至于地狱府只有祖戎的衣衫可以凑数。 九木也不嫌弃,勉强挑了没那么长的裹在身上。 她洗浴换衣时阿猫在廊外等候。 “阿猫,这东西我不会系,你来帮我下。”她将门大力推开,拽着腰上的带子。 阿猫有些不好意思的回身,有些愕然。 九木见他不动,便扭扭身子说道“这个不合适吗?我觉得还行。” 何止还行!阿猫愣住也不是因为她穿这身衣服不合适,倒是合适的紧。 暗色乃是肝帝大人最爱的颜色,面前人虽消瘦,胜在方动气不久容光焕发。来时身着素衣是姑娘面庞,现下换上男人行装竟然换了张面目般,俊美巧目,英姿飒爽。 她身上的这乌红色衣衫巧是自己当初于凡间定下,却疏忽定短,肝帝大人穿着不合身便一直存在地狱府再没碰过,没想到竟然在今日派上用场。 九木撑开双臂,由着阿猫为自己系上腰带,这些举动好像寻常习惯的不得了,也让她更确定自己上一世绝是有人伺候跟前的。 她见着阿猫有些手抖,颇有一副男子豪气,爽快笑道“阿猫可是闻见我身上血腥气?” 咯噔,他的手猛的颤了下,若是自己有脸,必定会让这位‘假公子’看了笑话去。只是现下哪有什么血腥气,满是桂花泡过的淡淡草木香才对。 他咽了吓口水,没隐忍住便发出了声,深觉失礼便弓腰更甚。 五十一章 怎么到哪都能见着他啊 “大人,这身衣裳很合适。” “啊,我就说是合适的。” 见她系好,九木心里想的是迫不及待的冲到祖戎那稻池子里捞鱼,实际上是迫不及待想回药铺罢了。 继而又被阿猫叫住,回身望了望。“怎么?” “大人,您的头发。”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太心急,长发还未束起,又懒得去浴间拿什么筷子。一步迈下走廊,够着桂花树上开得正好的树枝,轻轻折下。 走回时手上摘捡树枝上多余的枝丫,只留下头边茂盛的黄花,说道“我用这个就行。” “大人,请容小的伺候您。” 她瞥见那个少年的阴阳两面鬼跪在自己脚下,又觉得他这话莫名其妙的真挚,便伸手递给他,喜颜笑道“那就麻烦你了。” 少年抬眼,面前黑发如瀑般披入肩的女子,神采大气的女子,正是自己等了几十年的主子。 他先是深深叩拜良久,将头掩在地面上,忍住喉咙处的哽咽。 九木不知这举动是何意,以为他是感谢自己的救命之恩,便不好意思的说道“你不用谢我,倒是我伤了你的手臂,是我鲁莽了。” “不不,不,大人,小的整个人都是大人的。。。” “咳”阿猫感觉这少年怕是要说漏嘴便打岔道“九大人,您还是尽快,肝帝大人在等您。” “对,你不是说要帮我?来。” 阿猫带着九木坐于镜前。 她有些疑虑道“你这一只手行吗?” 只见少年躲到屏风之后,不一会便袒着新长出的手臂来到她跟前,只是这段衣袖已经不见,九木可见那手臂原模原样。 想来鬼中可以复原的也有的是,便急着催他手脚麻利些。 少年熟练的捋着她的长发,感受手心里这道冰凉。 “你说你从前,是跟着我的?”九木看他一个地狱鬼官,竟然如此顺当的将自己长发高束,又用与衣衫成对的配绳缠绕至紧。 “没,没错!您是小的主子!” “可我不记得有你这么个人,你是不是看走眼了?” “我。。。” “九大人,肝帝大人在传人了。”阿猫又打岔道。 “他急什么,再等等。” 她盯着少年小心翼翼的将桂枝插进发束里,又几番摆弄哽咽道“好,好了大人。” 九木左瞧右瞧十分满意,这可比自己胡乱拿竹筷盘的要利落清爽多了。 尤其是更配这身男装,便开心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道“你这手艺不错,在地狱府做鬼官简直白瞎了这双巧手。” 接着她又朝着阿猫说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夸夸他。” 阿猫恭敬摇头的行礼,回道“大人,快走。” “好!”九木觉得此事自己欢愉极了,除了想着捞几条肥鱼外心里又生了其他的念头,跟着阿猫匆匆赶到祖戎等候的地方。 由于身心都放在念头上,便也忽略了手心里白烨的阵阵躁动。 还没见到人,就在廊前爽朗说道“祖戎何时再有这么痛快的忙可帮,定要再叫上我!” 呼啦,阿猫推开纸门,九木看见屋里的两个人霎时没了方才的气焰。 又见那人死死盯着自己,只得不情愿的躬身道:“司良仙君好。” 他是不是冤魂啊,怎么到哪都能见着他啊! 待她笑吟吟的起身时,发觉盯着自己的并非只有司良一人,就连祖戎也将持茶盏的手顿在半空中,略带惊讶的看着她。 “你们,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司良别过头去,清咳两声又冷着调子说道“什么事这么痛快?” 若说屋中坐着的二人吃惊,那九木将司良仙君草草看下来也算奇怪,他此时并不穿常在天界的那套华服,倒换了身便捷行装。 长发被镶淡蓝色宝石的银钗挽起,通白大氅下裹着由下往上层层渐浅的墨色内衫,上面文绣瞧不太清,只是显得人不再像朵高岭花儿,略添张扬。通体打量下来,还是这身最配他的。 九木不禁怀疑,司良私下里如此更是勾了许多仙女儿的心魄。 她将注意力由他身上捞回来,连忙道“没什么,就,就斩几只鬼而已。” 祖戎将茶盏放到桌上,略带无奈的笑了声,她就是她,还是老样子。 阿猫和阿狗此时都站在廊前,听见祖戎笑了,便互相对着两张黄纸画看上一眼,继而又低下头去。 “九大人竟将我困了几年束手无策的恶鬼说的如此轻巧,真是让我无地自容。” 说时,他看了眼司良,又说道“你算帮了我大忙,那稻池里的鱼,随你处置。” “真的?” 祖戎点点头,又眼瞧着人撸起袖子跑到稻池内抓鱼,侧头对着司良说道“听说她欠了你千年寿命?” “没错。”司良浅棕色眸子一直跟着九木在外面绿腾腾的稻子田里,又沉声打断祖戎方要说出的话“冤有头,债有主,这是两码事。” “我何时说过要替她还了?我与她无亲无故,没有这个责任。”说完,他也跟着司良一同瞧着外面长发束起,跟着阿猫一同打闹的九木。 “肝帝,话要同行动对得上,才能让人信服,你这几日与离长恨走的近,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同我不是一条道上的人。”祖戎眼镜里泛着寒光,接过阿狗手中九木那把剑,道“只是仙君太下血本了,实在让在下刮目相看。” “你也不赖。阴阳两面鬼是她近侍,现下主仆重聚,找个由头送过去。” 司良攥下手中蠢蠢欲动的白烨,捏起膝中横放的折扇,将其贴近面庞轻轻扫起碎发,觉得自己竟也控制不住的喉咙滑动。 同肝帝坐了许久,他说他未动恻隐之心,是真是假,由方才九木现身时就已经探明。这下多了只狼盯着那块肉,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 “肝帝,这东西,你收回。” 祖戎其实一直都关注司良随身仙官手上礼盒,等了许久,现在他才开口道明。 他打开盒子,看看里面还在乱动的手指淡然道“这东西大补,不知好歹。” “我身体好的很,那夜不是说了?非礼勿视,怎么肝帝胡乱猜测?” 祖戎那头短发伴着风刮在脸上,他坐直的身子微微前探道:“司良仙君当在下聋了不成?我可从未听见她应你什么,倒是殿下白放了千数明灯,费了许多功德?” “若没你插手,你这位老父亲明年就能抱上孙子,怎么?不愿意?” 啪,祖戎一掌拍在桌上,震裂了跟旁的茶盏,伸手拦住冲进来的阿狗。 不满道“看着司良仙君平时不苟言笑,没想到歪心思竟也不少。” “歪不歪不知道,只容你拿她当个亲人,却不容你对她有什么歹意。” 司良摇着扇子起身,站在屋内看了看九木欢快捉鱼的背影,心想也不该将他祖戎当作什么眼中钉肉中刺,辅佐官与离长恨都乃明辩是非之人。 也不再计较这二人背着自己,背着天界偷偷商量什么好事。 “肝帝大人,在下先行一步,画就交由我手了。”说罢,司良领着仙官急匆匆的离开。 “少年,我就说你好手艺。” 九木看着阴阳两面鬼用稻秆利落的搓成草绳,由鱼嘴处穿过方便拎,连连夸赞。 却不知道自己哪个字说错,这鬼官竟然又红了眼眶要哭了。直让她怀疑他这动不动就哭的习惯是怎么在地狱为鬼官的。 她拎着鱼坐在木廊上擦脚,继而迈到祖戎跟前笑道“大人,这鱼可就归我了。” 五十二章 五有五有,什么都有 “当然可以,不过,我竟还有一件事托你帮忙的。” 九木一听帮忙便凑近了问道“什么忙,还是斩鬼?” 他指着九木身后的阴阳两面鬼道“你住在绛州,紧挨着乱世鬼坛,我正想着派人去盯,如果你不介意,让他跟着你留在那,帮我这个忙你想要的随意。” “他?” 九木略带犹豫的想了良久,徐仁卿的药铺子地儿小,怕是放不下这么多人了。 “这个,这个,我也是住在别人家,怕是不好再多添一口。” 突然,阴阳两面鬼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匍匐着够上九木的衣摆道“我不占地,我也绝不会添乱,主子随意给我个容身处我就满意了!” “啊?” 没想到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好像把这几十年的心酸都哭了出来,搞的九木有点手足无措,拎着鱼站在原处。 家里一个妖兽,一个杂神,一个凡人,再添一个两面鬼,这杂七杂八的也太奇怪了。 “你要是担心住的问题,可以去绛州城东临近河道处的“离府”,这地方空了许久,容得下你们。” “啊,那你让他住在那不就好了。”九木心底里不知为何是很不希望有这么栋宅子可以住的。 “随你处置,我还有公事,九大人自便。” 祖戎说完这话就带着阿猫阿狗走的无影无踪,只剩下九木在屋子里与地上可怜巴巴的人对峙。 她打岔道“哎,司良呢?” “主子,咱们快走。” “哎哎哎,我没说要带你走呢,你拽我做什么,胳膊不想要了?” 噗通,方才站起来的人又一声跪下,吓了九木满脸汗,见者地上人眼泪鼻涕来的真是快,勉强捞捞他的肩头说道。 “主子,肝帝大人说一不二,若是,若是我不去绛州他肯定是要将小的五马分尸扔进地狱河里,再任鬼啃咬,再剁上七八节啊主子!主子你不能见死不救!” “什么就剁成七八节!他那么和善。。。的一个人。。。”九木自己说这话都骗不了自己,也才反应出来祖戎竟然态度没上次那么恶劣,连夸自己运气好、赶上司良来串门。 “知道了知道了,跟我走。” 哎,若是徐仁卿看见我捡了这么个鬼来,是不是要气死呢? 难不成连鱼都不给我做了! 九木有些后悔了,走着走着又戛然而止,低头对着少年方要开口。这么一张清秀单纯的脸一飙泪,又攥着拳头生生忍住了。 “哎,你不是能变少女?” “能能能,当然能。” 不等九木开口,她嗖的一下将少年面转到脑后,继而一团黑雾成了个少女模样。 她盯着阴阳两面鬼的身子道“你,你这儿也能变?” “嘿嘿,回主子,不能。” “。。。” 九木擦擦脸上虚汗,这就相当于换张脸而已,该有的地方都没有! “行了行了,你还是变回去。” “好嘞主子!” 她掏掏怀里想拿出地狱府的木牌,可忘了自己换了衣裳,牌子在地狱府里,又折回身往里走。 方行迈开几步,正巧碰上来送牌子的阿猫,她看了看阿猫脸上的黄纸,有些疑虑道“阿猫,你。。。帅不帅?” 贴着黄纸看不清面目,不是獠牙野兽就是奇丑恶鬼,这更引起九木好奇心,可又不敢掀他的纸面。 阿猫愣在原地,默不作声的掏出木牌,放到九木手心儿里,瞧见那枚朱砂痣有些迟疑,又恢复平常道“九大人,您的通关牌忘记了。” “啊,对,我回来就是找这个。” “等等,大人。” “啊?做什么?” “给您这个,就不用总是拿着牌子乱跑了。” 阿猫伸手向九木的额头轻轻一点,阵阵黑光便遁入白皙肌肤,她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同,只是另一种手心里刺痒难耐,又着急回药铺,便没注意就跑了。 她拿着木牌道“菖蒲歌游,缘起稻香。” 恍然间,就带着阴阳两面鬼来到了熟悉的药铺胡同前。 虽然心心念念的药铺就在眼前,可九木迟迟不肯进门,在外面转了几圈不知道怎么跟徐仁卿说。 药铺地小,自己与四空吃白饭已经算是徐仁卿善心,若再来一口。。。 突然,她果断的拍拍少年肩膀说道“以后,你就是我姑姑的女儿的弟弟,你就叫吾佑!” 少年又要哭出声来,觉得主子不记得他的名字,可还是委屈的点点头,跟着她缓缓走到药铺门口。 四空四空,人财运势与神力两空,那我就来一个吾佑,五有五有,什么都有! 九木深深探口气,站在门口喊道“仁卿,我回来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又走了多久,天界地狱有各自的时间道,实在摸不准到底呆多久是合适。 若真如祖戎所说她是去送画儿又晕倒睡上一觉,那必定也是不会太短。 那声唤消失许久,药铺内空落落,半分声响都没有。 怎么没人应?难道走的时间不长,他还卧床不起? 九木提着鱼缓缓迈进门,跨过这道坎,心里便不由得慌。即便面对地狱中恶鬼时也没这么紧张,她放宽声又喊了句“仁卿!” 这几步中她越走心便越沉,还是没有人回应。 药铺里的摆设不变,放置被自己砸坏的两只檀木椅处还是空空如也,‘悬壶济世’四字也依旧挂在墙上。 此时由外张扬闯入的呼啸风声也可让九木心里一颤,她等着回应。 可,为什么没有? 她在心里解释着,他一定是出去了,亦或是在楼上。。。 她急着要上楼去找人,她有些害怕了,步子有些急躁,不经意的被一向平整的地面绊了个踉跄。 “徐。。。” 什么人冲出来拥住她,也打断了她的话,她微微抬头,徐仁卿挂着浅笑的脸,那对略有媚意的狐狸眼,竟处处都舒心的紧。 九木提起手中鱼,欢喜道“我带了鱼,仁卿会做?” 徐仁卿漫不经心的低头将怀里人细细打量,打量的有多细?便是许久都没说出话来,那条鱼也由活蹦乱跳变成魂归西天。 九木竟也没推开他,徐仁卿是知道,她当真是欢喜的,不然定是会撅起个嘴对自己警惕的要命。这么想着,他便回以迟来的话,“自然会。” 继而推着她的肩膀,又仔仔细细巡视一番,“阿九这身衣服别脱,晚上我有事同你说。” “说什么不能现在说?” “晚上在说,把鱼给我。” 他瞥见九木身后满怀敌意的眼神,眯眼问道“他是?” 九木抱手,略带犹豫道:“仁卿,说来话长,我这次不辞而别,在路上碰上了我姑姑家的儿子的弟弟。” 少年戳戳九木道“不是女儿的弟弟?” 她用胳膊肘挤开吾佑,诚意满满道:“没错,就是儿子的弟弟,他也想来绛州谋生存。” 徐仁卿一副原来如此的轻妙表情,她不推开自己,是另有意图的。 他问道“阿九,你不是说四空是你们家独苗吗?” “哦,我记错了,他不是。” 九木听见楼梯处的声响,知道是四空下楼了,可没想到他猛的窜到双面鬼跟前,呲牙闻来闻去,还没等九木打岔就扭打到一起。 徐仁卿趁场面混乱,连忙扶住九木腰往后措措身,笑道“看来是兄弟。” 她并没察觉不对劲,挠挠鼻尖道“啊?不是兄弟啊。” “你姑姑家的老幺和你姑姑家儿子的弟弟不是兄弟?而且,为什么弟弟比哥哥要高?” “啊,嗐,这个弟弟是捡来的。” 五十三章 仁卿,看手相? 徐仁卿将勒着她手的鱼接过,将脸贴到她面前盯着,莞尔一笑道:“捡来的?也就是说同阿九没有血缘关系。” “可以这么说。” “那就赶出去。” 少年被四空揪着头发,趴在地哭道:“主子!” 九木连忙挽住徐仁卿手臂,对着少年先是狠戾道,“主什么主子!不许叫主子!”回身赔笑道:“仁卿,我看他太可怜才领回来的,就在这住几日,住几日便走。” 她身着不凡,又紧紧贴着徐仁卿高高大大身影的模样,如同两袖清风的贵公子,与执意求人陪着去喝酒的名门纨绔小哥儿,交情甚好般。 而徐仁卿呢?他等着就是她提这句,便低头亲昵道“哦?那阿九说两句好的来听听。” 九木十分为难,说两句好听的,好听的,勉强憋出个:“额。。。求你。” 徐仁卿摇摇头,“诚意不足。” “仁卿,求求你?” 徐仁卿又是摇摇头,刮下她的鼻尖道:“清淡如水,毫无感情,阿九怕是不想让他留下来,故意挑些搬不上台面的来敷衍仁卿。” 说罢,他等着九木开窍,对着她略含羞意的表情微微颔首。但等了许久,那薄唇依旧紧抿,便佯装没了耐性要走。 九木扯回徐仁卿,对少年边使眼色,示意让他赶紧求人,又边故意凶狠道:“既然仁卿不同意,那就算了,将他赶出去。” 可双面鬼似乎倔强的很,对着徐仁卿是万分不肯低头的,能让他低头的只有主子,一届凡人,不配。 徐仁卿无奈笑道:“仁卿瞧着阿九出去潇洒,这几天也该是将仁卿忘的一干二净了。” “哎哎哎,怎么可能忘呢?” 明明是挂念的紧。 徐仁卿知趣,并没再磨她,而是提了鱼进厨房去做。对阿九身后的少年似是默许留他在这。 九木提着地上满身灰的“兄弟”俩到楼上,指着鼻子骂道:“你,还有你,给我老老实实的,不然都从窗户扔出去!不许打闹!仁卿养伤,环境不可嘈杂,听懂了?” 少年老老实实的点点头,只有四空抱手有些气愤,这药铺里有他一个妖兽就够了,干嘛还带回来只身份不明的鬼? “你给我扔出去,我就变回原形踩碎这药铺子,我不住,谁也别住。” 九木方要指着他训斥,旋即被吾佑抢先,他阴着脸道:“我手中有地狱缚魂绳,专门治些不听话的冤魂恶鬼,主子别担心,妖兽也照样可拴!” “缚魂绳?!”话落,四空连忙躲到九木身后道:“听说那东西捆在身上奇痒难捱,越缚越紧,算了!” 见四空终于被人治的服服帖帖,回身点着吾佑的肩膀道:“还有你,以后别叫我主子,叫九木,一口一个主子岂不让人生疑?” 我明白你是想摆脱地狱府,回到凡间,看你十分真诚才好心帮你一把,却不是让你出来行歹事,乱搅是非的。你也知道我是如何斩了那些恶鬼,如若你动什么坏心思,下一个灭的就是你!” “不敢不敢,我没坏心思,我只想跟着你!” “闭嘴,住几日就搬出去。” 九木探出身去由楼梯间缝隙观察徐仁卿,好像手脚灵活了,便问道:“四空,我这次又走了多久?” “没多久,也就七天,他说你本来在跟他私定终身,完了你就被别人掳走了。” 四空窃喜,这话徐仁卿可没跟他说过,他吃饱喝足寻着气味找到河边时只有徐仁卿一人,什么也没说就回了药铺。 “啊?私定终身,他跟你这么说的?” “没错。” 九木怀疑是四空嫌他们两个这事不够乱,胡编乱造出来的,便肯定说道:“我不是去还画了吗?哪私定什么终身了。” “画?对了,徐仁卿出去了一趟,回来就带回来幅画,我看着像是那副地狱图。” “不对啊,那副画应该在地狱才是。”九木也拿不定自己到底是去地狱府干嘛,如果真如祖戎所说,那这画为什么会到徐仁卿手上。 她跳下楼,果真瞧见药柜顶上有道卷轴模样的,便够下来倚于厨房试探道:“仁卿,你这画很特别,从哪来的?” 徐仁卿没回头,用寻常语气道:“买的。” “买的?”九木抬手将画展开,虽然她当初没仔细看过,只是草草过了一眼,可这幅画怎么看怎么像,难道是巧合? “你从谁手里买的?” “当然是画商了。” 九木挑下眉道,这话听着不真,继续问道:“什么画商会收这种画?” 他手里拿着菜刀,回身扫上一眼,笑着说:“暗市里什么没有?” “哦?那定是出自名画师之手了。” “画师陈婉,确实是有名,只不过,不是什么好名气”他端着菜上桌,瞟上两眼又钻进厨房里,“陈婉师从四国上下首屈一指的画师白鸣师傅,这师傅一生坎坷只收了两个徒弟。” “一个是陈婉,另一个则是陈式。” 九木想起地狱烈火中画师的呢喃,‘阿式’,‘婉儿’那便是陈婉与陈式了。没错,这便是自己从边疆寻来的画了。她卷起画,在手里有意无意的拍着,问道:“既然名声坏了,那仁卿还买她的画做什么?” 徐仁卿沉默良久才回道:“想着绛州城乱,买幅地狱图压压惊。” 难道他买一副根本不值钱又寓意不好的画,真是为了压惊?那挂个什么武神仙将,岂不更有道理。 九木心不在焉的点点头,灵光一闪,凑到他跟前道:“说到这个,我想起来一样惦记许久未做的事儿。” “什么?” “给仁卿看看手相,算算命。” “阿九还会算命?” “会,怎么不会,出来混的,没点手艺?” 可徐仁卿再进厨房就不再吭声了,九木好奇,趁着人端上鱼来又问道:“怎么样,仁卿?可否让本半仙瞧上一瞧?” “婚娶,运势,祸灾,都可看。” 徐仁卿不答应,也没拒绝,只道:“阿九,先吃饭。” 九木看他神情泰然自若,怕自己是猜错了,继而又问道:“听四空说我走的这几日你也出去了,仁卿去了哪?有什么新鲜事说来听听?” “仁卿上山采药,沿路曲径波折,与山林为伍,与草木为亲,没什么新鲜的。” “哦~那仁卿可得好好坐下歇息,日行千里不说,还得赶回来做饭,我消受不起。” 九木迎过去,亲昵的揽住他的胳膊,想顺势瞧他的手心,可徐仁卿一个回身反将人挤到另外一侧,完美躲过。 事出反常必有妖。 九木缓缓坐下,煞有介事的配好碗筷放在他跟前道:“仁卿,看手相?” 可徐仁卿就像在卖关子,抿着嘴,眉目弯弯偏不理她这茬。 “阿九不是想吃鱼,尝尝?” 九木抛下问题,率先夹起白嫩鱼肉放入口中,果然还是他做的好,吃的又舒坦。 便夸张的惊叹道:“仁卿做的就是好吃~比什么阿猫阿狗做的好吃多了。” 他笑道“那是自然。” 她用筷子点点盘中躺着的鲜鱼,藏掖般问道:“仁卿,你有没有感觉这鱼,有与众不同的地方?” 徐仁卿顿顿手,闷声回:“嗯?” 五十四章 阿九是想演一演无情君王? 九木点着鱼,试探的问道:“有没有格外的清甜?” 他点点头,突然闻到些许桂花香气,寻至源头发觉是九木发束上的,便打岔:“啊,许是有的,不过仁卿正好奇呢,阿九这头上的桂花枝是哪来的?” 九木摸摸发束,一手将及腰黑丝顺回身后,敷衍道:“说来话长。” “仁卿不怕长,阿九说来听听。” 我!怎么又绕到我身上来了?不行! 九木坐正身子,原本缓和的气氛一下就紧张起来了,猛烈的胜负欲油然而生。 她吊着眸子,怪声怪气说道:“世间万物,最倾心桂枝,远比什么梨花枝啊,杏花啊,亦或是。。。”又将手放在餐桌上,哒哒的点着,沉思般说道:“亦或是桃花,这些都不行,俗!” 徐仁卿夹菜的手微顿,太阳穴敲鼓似得轻跳,咬牙笑道:“阿九喜欢,仁卿也在院里种上一棵桂树。” “我自然是最喜欢的。哎,话说回来,你知道这鱼清甜在哪吗?” “仁卿,不知。”徐仁卿看向她,觉得她好似莫名占了上风,便打着少说话多吃饭的心不再主动说什么。 “这鱼啊,长在稻田里,自然清甜。”她专心的看徐仁卿脸上表情,寻寻觅觅又不见其他, 对面人只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轻声道:“原来如此。” 这么长长铺垫试探下来,九木终于下定决心般沉重说道:“那仁卿,晚上去你房里,给我讲陈婉的故事怎么样?” 徐仁卿受宠若惊,她竟然难得主动,想着是那日话语没被忘记,这颗蜜桃的硬心许是被感动了,欢喜道:“当然好。 吾佑站在九木身后看的明白,却实在不知这二人暗地里都在攒足了劲是费力做什么。 他们说了好一通,九木才发觉吾佑并未上桌,连忙勾出身旁椅子道:“你在我后面站着做什么,快坐。” 吾佑摇摇头,自己喜得主子归,怎么还敢同桌吃饭? “哎,你不来,我又要吃的积食,今天就是。”她咽下饭,差点将自己去了地狱这事说破,又笑着说道:“坐下。” 徐仁卿只是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淡然夹鱼放在九木碗里,抬眼略带喜意道:“阿九积食了?” “算是,不过活络了下筋骨,已经完全没事了。” “做了什么还能活络筋骨?仁卿这副身子正巧疲乏也想动一动。”说时,他眼里闪过一丝邪意。 九木挑眉接招,笑吟吟说道:“好啊,仁卿别急,一起,一起。” 四空完全没心思看她跟徐仁卿较劲,只暗戳戳盯着对面的双面鬼,心里不自在。又瞧瞧那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声道这是做给谁看的? 饭后,九木让吾佑帮忙收拾碗碟,自己则迫不及待的拉着徐仁卿往楼上走。 徐仁卿踩着被打乱的步脚:“阿九,慢些。” “慢什么?我都快要憋不住了!” 吾佑背身捂住嘴,脸红心跳,对着她竖了大拇指,笑的像个脑袋不灵通的。 四空踢下他的脚裸道:“干嘛学我!” 他们二人注视着九木与徐仁卿成对的离开,内心激动的在楼下忙活。 九木跟着他来到屋子里,在床对面的矮榻上正襟危坐,嘴角都要扬上天了。 急忙道,“仁卿,快讲故事” 徐仁卿关上房门,点了蜡烛,略带埋怨说道:“阿九走了这几日,回来也不问问仁卿伤势,只好奇什么画师轶事。” “我看仁卿手脚利落,想来是恢复的不错。” “是不错,都是想着阿九在外头风流快活,能想起我这么个糟糠房东也就苟延残喘的撑到现在了。” 说时,他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缠着的绷带,无奈摇摇头,展开那副画。 “陈婉与陈式乃是师兄妹,陈式又不受疆王宠爱,便一心放在这位师妹与作画身上。” 九木改为盘腿与榻上,两手放在膝头,煞有介事的听着。 “她为了他窃国玺,被压入大牢,陈式许她承认这事,保证流放到边疆后他便娶她为正室。流放那日,他为她挂上十里红妆,以表心意。” “可当人。。。” 徐仁卿本来认真讲着,侧头看见九木身姿有些慌神。 整个屋子里静悄悄的,若他不说话,自己似乎已经到她跟前去了,听见榻上的‘贵公子’的呼吸声,甚至听见了她脉搏的跳动。 “当人怎么了?” “当人流放到边疆后,樊丞相就去找了陈式,坦言若他娶了自己女儿,便扶他这位王子为疆王。” 徐仁卿咽下口水,视线一直在画上红妆女子与九木之间来回转圜,继而又是停顿。 “然后呢?仁卿,你怎么总是断断续续的?” 他合上眼,像是做了什么决心,一下一下的将画卷起,“陈式果真抵不过王位诱惑,娶了樊丞相之女为正妻,为唯一的正室。” “然后,陈婉就,疯了。”这话本该是问出来的,可当这故事是与九木由陈婉口中亲自听到的完整的对应上,便是肯定的。 她明白谁也是禁不住王位这般诱惑,这事也没法子评价。 若如陈婉所说,陈式也确实是登王位后去了边疆找她,还为她烧了整个流亡人村落,只为陈婉的一句话。 所以,陈式爱她吗? 九木稍稍沉思间,没注意徐仁卿缓缓靠近。 他忽然撑着手臂,离九木只隔拳头般距离,笑道:“自古君王多薄情,她爱上那样的他,这种结局,似乎也在意料之内。” “无情也就无情了,仁,仁卿靠这么近做什么?” 徐仁卿喉结微微滑动,他靠这么近做什么? 九木正襟危坐的模样,高发束起的模样,女着男装的模样,沉思的模样,惊讶的模样,哪一样不值得他靠近? 尤其是这身与君王便服极其相似的衣衫,更是让他心痒难耐,“阿九这副装扮,不是想演一演无情君王?” 说时,他又凑近,九木便跟着往后仰,桂花香气便丝微扑进徐仁卿的鼻腔里。 她捏着嗓子反驳道:“我,我这是借的别人衣服!” “那你的衣裳呢?” “我,我的,我的,我的落在姑姑家了!” “想来阿九家竟不止是武将世家,还是皇亲国戚,这身衣裳在仁卿这穿穿也就罢了,若是让旁人看见,岂不是要多想了?”现下他又恨,恨这样子实实在在是被别人瞧见,又更贴紧了。 “仁卿,你靠的太近了!” “近?阿九,七日了,你知道仁卿这七日怎么过来的?” “可这错不在我,仁卿可别冤枉了人。” 徐仁卿盯着她放于身侧的手心,果然是被肝帝那家伙动了手脚,自己的明灯确实白放,那番话也白说了,九木竟通通都不记得。 可,为何现在她的紧张有些。。。做作? 他不再等她编瞎话,而是迈腿跪上榻,缓缓前进手脚固成一道牢笼。 浅碧色的软料与暗色硬挺的衣衫微微剐蹭,徐仁卿的黑发也是丝丝缕缕的罩住身下人,他腾手将靠着月光的一边捋向身后,渴望看到这多日不见的脸。 又渴望近些,再近些。 “阿九,仁卿等了你多日,留了那少年,做了鱼又讲了故事,仁卿只求你跟着仁卿说一句话,这些事便做的心甘情愿。” “什,什么话。。。” 他用指尖轻挑发髻上的桂花,一字一句道:“这七日,我很想你。”他说的很慢,好像这句话耗了他所有的气力。 五十五章 仙君,等着我来玷污玷污你吧 说完,便含情脉脉的注视九木略带惊异的眸子,等着她反驳,亦或是打岔企图蒙混过关。 “仁卿,这七日,我很想你。”说完,她捧着人的脸吻下去。 徐仁卿撑着手臂,心里疑虑被泡在温柔乡里来不及探头,只是在短促喘息间问道:“阿九,我可,可是在做梦?” 这次她太主动了,主动的有些反常。可他怎么能管呢,他改为臂肘撑着自己的身子,使劲握住她的肩,没等恢复气息又骤然埋下头去,却在碰至人鼻尖时被捧住脸。 “仁卿别是想人想得痴傻了,我是薄情君王,你就是在做梦。”她又一次打的徐仁卿措手不及,倒真像是扮猪吃老虎的公子哥儿,现下沉在美人的碧波里喘不过气。 突然,她扶着徐仁卿肩膀,误被身下人以为是要反客为主,不做反抗的由她胡作非为。 没想到,她却翻身想走,徐仁卿慌忙擒住腰,粗声喘着问道:“怎么了?” 九木用手指蹭蹭鼻尖,清清嗓子道:“啊,我,我有点口渴,我下去找点水喝。” “不许走!” “没,没有,我真是口渴。” “事还没完,阿九撩拨了仁卿就想逃?” 九木看看二人身上纹丝不动的衣衫,明明什么都没做好吗?心里又是暗喜,却正经道:“我这叫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快松手,让四空他们瞧见就完了。” “瞧见怎么了,大人的事小孩懂什么,无非就是扎在一堆打打闹闹,阿九,你该不会。” “不会什么?” 白皙手指攀上她脖颈下严缝贴着的衣领,捏住轻轻拉扯,眼神迷离的说:“你该不会真是个公子?” “我怎么就是公子了,我明明是个女的!” “可我看阿九这身公子衣裳配的很,难道是仁卿招惹了什么人,偏要找个公子勾引仁卿让人爱而不得?好狠的心。” 没错啊,他对九木穷追猛打,若是寻常女子早该是动情了的。可他就是十分明白九木不寻常,太过于不寻常了,才学了话本子里的十八般武艺去纠缠。 今日她的主动,难道不是几近成功的喜讯吗?如果不是,那她便真的是个女儿身男儿心了。 九木轻笑着肯定道:“没错,我就是个带把的,怎样?放手!” “不怎么样,带把的仁卿也认,你就算是盘龙柱仁卿也认,仁卿不放。” 九木稍稍反应须臾,突然脸一红,这是什么话!连忙咒骂道:“你变态,徐仁卿。” “我怎么就变态了?这叫爱你数面,仁卿说过了,你是恶鬼还是神明都不怕。” “你什么时候说过?” “嘶---”徐仁卿咬着牙,手里的力道陡然大了许多。肝帝也太狠了,竟然连这些的记忆都不放过! “阿九若是想,仁卿说上一辈子。” “我不想,你放手!” “这是要通关口令的,怎么能轻易松了?”他想着是那三字,只要这三个字,那今夜便是怎么也不肯放她走了。 九木装傻道:“口令?什么口令?” “好好想想,不许敷衍。” 看着他撒娇模样,她觉得自已经快要瞒不住了。扭扭身子道:“握雨携云归,饱汉不知饿汉饥?” 徐仁卿暧昧笑着,摇摇头。 “若不是,春宵一刻值千金?” 见跟前人调戏般的表情如刺,刮着徐仁卿心里刺痒,假装凶狠道:“啧,阿九是不是不想走了?” “那难道是”她回手将发束上的桂枝抽下,捏住尾端点着徐仁卿额头道:“桃枝为证。”她故意留下后半句未说,看身下人反应。 徐仁卿头抵冰凉的墙,抿嘴说不出话,手确实异常握紧了那腰。 继而连忙变换脸色,打岔道:“阿九说的这是什么奇怪的话,仁卿从未听过。” “没听过?”说时又浅浅的吻了他一下,“听没听说过?” 他腾出手来摸摸唇,才发觉手心里都是凉汗,怅然道:“当真没听说过。” 九木抬手挑起他的下巴,笑道:“仙君,你早说你钟意我便好了,伪装成别人做什么?” 徐仁卿被迫看着她的眸子,觉得自己千百年来一直沉寂的心,竟爆发般的跳的如此厉害。他眼神略有慌乱的躲闪,紧紧抿住嘴怕自己是防不住九木的攻势,只得吊着丝丝毅力去瞒。 “什么仙君,仁卿听不懂。”他镇定的回道,手依旧是不肯松的。 九木则一反常态的笑着,说道:“仙君,还不承认,不承认就等着我来玷污玷污你。” 九木先是摸上他的手,极有信心的翻了个面,“哎?怎么什么都没有。” 她又拽出另一只,“怎么还没有?” 一定是他将白烨的印记藏起来了!她有些手脚慌忙的说道:“仙君,你再不承认我可要全都念出来了。” 不知为何徐仁卿像是松口气,胸口不再猛烈的起伏不定,继而又挂上勾人的温润浅笑,道:“阿九,念什么?” 室内的气势隐约便了,由一端倒向另一端。 九木佯装淡定说道,“桃枝为证,苍天为鉴。” 她耐心的等着白烨显形,可,怎么没反应? 因为徐仁卿药柜里其中一个锁着的抽屉,突然间咚咚作响鬼气浓重,吾佑想来找主子问问那东西重不重要。 二人贴在门前察觉屋内静悄悄的,并不像做事的动静。 四空揣着手说道:“他们没在忙,快去,开门瞧瞧。”说完,在吾佑打开的那一瞬间便逃之夭夭,蹿到楼下笑的前仰后合。 吾佑拽着门,刹那间愣在原地,只见屋内昏暗灯光下,主子气势冲冲的拽着徐仁卿衣领,抵在墙上。。。 嘭! 他赶紧关上门,吓出一身冷汗。在自己恍惚走下楼的每一步,眼前都是那画面,像是鬼打墙。 他反复思索下来自己主子向来也是这么个气性,禁不住人反复招惹。像睡着的老虎,若是来人不要命的摸它的尾巴,待它醒了便是要将人吃干抹净的! 来到楼下又看见四空捧着桃花酥笑的岔气,发觉自己是被这个毛头小子耍了,跑过去抢过被四空吃的只剩两块的酥,吼道:“给主,给九木留些。” “忙什么,不得折腾到明天早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不懂?这都几个秋了?”四空抢下酥全都吃了。 可谁都没想到,屋内风景全然不似他们二人想象的那样。 徐仁卿扬起嘴角,微微挺身道:“阿九,你说这话,是要做什么?” 九木起身,惊异的看看自己手心里的朱砂痣,还在,为什么没反应?!不对!去离国那日马车上,确实看见徐仁卿手心里有跟自己一模一样痣痕的。 自己还以为那东西正正好好是假的,还扣过! 可怎么没了?即便是被人隐藏了,如果那句话是神令,二人手里的白烨都应该被召唤出来,合二为一才对啊!! “嗯?”他的手由她已经完全泄力的腰间腾出,轻轻抚上她的手腕,将手指放到唇前吹了下凉气吓得她一个激灵。邪魅道:“方才那句,可是什么定终身的良言?阿九真贴心。” “花好月圆夜,情话也说得美。” 五十六章 九公子 九木泄了气,嚣张气焰被徐仁卿那一口凉气吹的烟消云散。她不好意思的红了脸颊,微微别过头去。 不对啊!按照祖戎说法,我是去还画没错,而这副画就出现在徐仁卿手上。 去地狱府拜访的,难道除了司良还有其他人吗?她倒吸一口凉气,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那自己方才的话! 什么就玷污玷污他!!!! 什么就,握雨携云归啊!!!! 九木努力想抽出徐仁卿死攥的手,支吾道:“我,我,我必须得走了,吾佑方才,方才找我,方才是他?” 自己明明想的若他是司良!拿他伪装成凡人对自己又是调戏又是捉弄这事威胁威胁,那数千年寿命就不用还了! 自己就能专心修仙飞升武神了!不值得痛快?不值得开心? 可现在!她扶住额头撇眼被自己反客为主的徐仁卿,这场面,像是值得开心吗? 徐仁卿低语道“阿九管他做什么?你不是要与仁卿握雨携云?你不是要玷污仁卿?” 他将人拽进怀里,看她眼睛被击碎成渣的信心,一字一句说道“难道仁卿不敌仙君秀色可餐?” “。。。” 他眼也不眨的哼道:“嗯?” “仁卿你,你还记得你是小白花吗,小白花。。。” “小白花也好,仙君也罢,若是成为这两者可让仁卿此夜心满意足,那仁卿做做也无妨。” 当当当,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此时屋内温吞氛围。 “九木,下面有人找!”四空在外面喊道。 徐仁卿皱皱眉头,想着今日也算收获颇多,便松了手,任由她跌跌撞撞的跑出去。 四空看着她衣衫完好,只是略带皱痕,便揣手跟着她走下楼去。 来人穿着利落的打服,站在药铺门外等着。 九木站在阶前,扶住喘息不断的胸口道“你,你找我?” 他仔仔细细打量她,总觉得和那日见过的人不怎么像,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这身衣服,将人伪装成个贵府公子了。 继而抱手躬身道“在下天诚将军近侍浪客行,特来拜会。” 她连忙将“救命恩人”请进屋内,先是连灌三碗水,清凉下肚缓过神来,又被呛的连连轻咳,问道“天诚将军的,近侍来找我做什么?” “有事相求。” “你家将军财大气粗,还能有事来求我?莫不是他反悔了,要我赔他的天诚观不成?” 九木只觉得自己浑身酸软,连忙扶着椅子坐下,还要注意不要露馅,翘起二郎腿装作漫不经心的颠着脚尖。 浪客行坐在一旁的看她又拿起茶盏喝的豪放,不由得暗自赞同将军的眼光,这女子,确实是个潇洒豪横的。 回过神来连忙道:“不不不,将军现下在花。。。现下在喝酒,我是偷偷跑出来的。也是在下有事相求。” “说来听听。” 他摆正身子,十分严肃道“再过几日便是绛州城内四年一办的春日祭,今年祭礼顺历盘算下来,正巧赶上将军生辰,所以特来相求。” “那就好好办祭礼就行了,还要帮忙做什么?” 浪客行拽拽腿上衣衫,犹豫道“每八年选定的领舞少女正巧患重病,现下怕是没法子再找替补。若是没有替补就只能不办了,而且。。。” “而且什么?” “天诚观被你砸了,绛州内的将军信徒惶恐不安,加上祭礼领舞又是李大人之女,卧床不起。我不希望本该他高兴的那一天氛围凝重,所以只能请你想想法子。” 九木稳手捏着茶盏,心情已经平复大半。 浪客行是跟着天诚将军喊打喊杀一路走过来的,他有这番心意也实属正常。而他之所以回来找九木这位杂神帮忙,她砸了天诚观这事当然占了七分。 就算当初九木打砸时的名头再冠冕堂皇,现下也实在是算得上欠天诚人情的。所以即便浪客行不点明是她造成的人心惶惶,九木也是不答应,也得答应。 而且还要答应的利落,把事办的漂亮。 他见九木愣神,以为她是不想接的,急着站起来抱拳鞠躬,道:“这忙不白帮,若事成,在下定厚礼重谢。此番春日祭对将军来说意义重大,在下困于天界事务难以脱身,只得来请你帮忙了。” 九木难辞浪客行一番热诚,拍桌道:“我答应你就是了,离春日祭还有多长时间?” “不足十五日。” “十五日?”毕竟领舞若是小灾小病也不至于停了春日祭,要是时间充足她多跑几趟兴许还有转圜余地。她也十分不想再去因为这事求司良了。 “也怪在下,实在是忙的抽不开身,未能早来相告。” 她拍拍浪客行肩膀,十分清楚他忙的原因,便痛快应道,“没事,我尽力将事情办妥。” “办什么?”徐仁卿缓步行至楼梯当中,背手看着来人,微微颔首看向前来求助的客。 浪客行见男子虽相貌文弱,但气势强劲,向着九木礼貌问道“这是?” “啊,好友,好友。” 他思量九木一身公子装束,怕是有意掩盖身份,匆忙走时便刻意躬身道:“九公子,此事就拜托你了。” “啊,嗯,你放心。” 她站在门外目送浪客行离开,回身正巧撞上贴在她身后的徐仁卿。 此时这人又变回人前温文尔雅,含蓄内秀的书生模样,眯着眼睛道“九公子?” 九木不接话茬,匆匆躲开逃到屋子里。 吾佑和四空躲在厨房,瞧见九木甩开徐仁卿跑回自己的屋里,实在不解这又是闹的哪一出?方才还又亲又抱的,这会倒成了不共戴天的债主似的了。 让他们更想不到的是,第二天一大早,九木就开始收拾家当,说要到了那处祖戎所说的空宅子。 四空背着包袱,狐疑道“九木,我们真的不跟他打声招呼就走吗?” 九木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放在桌子上,说道“留下这个,够了。” 这事都被她闹到这副田地,哪还有脸继续在这混吃混住?既然有地方住就暂时搬过去,眼瞧着临近春日祭,先还还天诚的人情再做打算。 别说,这宅子打扫干净,一点也不像是空的。 到了这也没她想的那么轻松,只是坐在宽敞的屋里撑着下巴看外面的花树发呆。 又碍于四空与吾佑一直大眼瞪小眼的不知所措,九木起身背手在庭院里转了几圈,又觉得索然无味。 “九木,你和徐仁卿吵架了?” “没错。”她丝毫没有想将这事告诉四空的打算。 李大人之女,可为祭礼领舞,断然是相貌出众,品性高洁的,那该怎么去到她贴身,看看她得的是什么病呢? 九木突然灵光一闪,扭身虎视眈眈的看着身后一高一矮两个身影,阴嘻嘻的笑着。 五十七章 捐上八万八千银钱的老爷 次日清晨,主街的善民粥铺旁。 九木打探到李大人这个女儿经常会来这瞧上两眼,她对着身后蒙着面的一大一小道“等下她回去的马车会经过那个胡同,我跟你们两个说的可都记好了?” 四空揣着手不屑道“那么一个毛丫头他去就行了,还要我跟着做什么?” 她没理,而是瞧见那姑娘上了马车,正往胡同内走去,赶紧招呼他们两个准备就绪。 胡同内,吾佑突然窜出蹦到马前吓得马不安的嘶鸣。 他抱手道“打劫!” 只见车内钻出个少女,笑道“你敢打我李英的劫?” 说时,从马车后窜出四个大汉,撵着吾佑往巷子深处跑去。 四空坐在墙上,就知道九木这法子不管用,继而一阵青烟变成虚化兽型,站在马前微微扬下爪子那马就瞪大了眼开始不受控制的狂奔。 九木本来在拐角处等着吾佑打暗号,暗号倒是没等到,只觉身旁突然窜出个横冲直撞的马车。 她连忙跃上房顶轻飘飘的跟着,眼见着马上就要走近死胡同立马落到马车棕色棚顶上,由窗子拽出里面惊慌的少女蹦下,护着人在地上滚了几遭,撞上墙边才勉强停下。 当九木正对着怀中抬起头的少女时,显然有些吃惊,而燕子舍的梦魇似乎又缠上心头,瞬间哑然。 李英清秀白皙的左半张脸上,黑洞洞的眼眶张扬着。 她缓缓爬起,惊异的敲击死胡同里撞得七零八落的马车,对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危险后知后觉,立马腿软晕倒在地。 跳车而逃的车夫帮了九木大忙,她成功的以救命恩人的身份与昏倒的李英一同进了李府。 她暗骂四空这个没轻重的,若是她没追上那便是车毁人亡,成了大罪过! 李英醒来时生生躺在床上哭了好一通,又突然不哭了,爬起来对着丫鬟问道“救我的神仙姐姐呢!我记得她的肩撞到墙上,人呢?” “小姐别急,早已请了医师去瞧了。” “不行,我要去看看。” 李英冲进屋里的时候医师已经看完了,九木正在帘子后面扯下衣衫,露出白皙皮肤和淤血青紫的肩角,由着丫鬟抹上药。 “张医师,她怎么样?” “撞得狠,每日抹上三次外创药,需静静修养。” “多谢张医师。阿兰,好生领着张医师去喝盏茶,细细记下所需药品。” 李英心看着张医师走后,缓缓靠近撩开纱帘,她心里十分清楚马车速度不慢,这位女子是舍身护她承受了所有撞击。 “你下去,我来。”她接过丫鬟手中创药,坐在九木身后道“救命之恩,英儿无以为报,敢问姑娘芳名?” 九木被肩处疼痛倒吸一口凉气,咬牙道“九木。” “姐姐从天而降,莫不是神仙下凡?” “算不上算不上,你没事就好。” “那你必定要在这儿好好休养,英儿才可落个心安。” 九木发觉身后人手法十分温柔,自己又不擅与女儿家打交道,只得点点头。 开始还觉得浪客行说的领舞人卧病在床是言过其实,不过看她那眼睛也确实明白为何跳不了祭舞了。 李英为她擦拭完药后,才发现九木身上的素衣已经被刮烂,扶着她唤来丫鬟,找了一身阿姐出嫁前留下的衣服给她套上。 外头丫鬟够眼瞧着屋里的陌生人,才瞟见一眼就红了脸。 李家的长女李青,也就是李英的阿姐,是个说一不二的潇洒性子,不爱穿着繁琐衣饰。李英还想着阿姐的衣裳或许过于英气,怕是不配神仙姐姐,没想到,不止十分合适,反而跟显人果敢张扬,又因气势凛然,稍添生人拒近之感。 若说有生人拒近之感也不怪九木,她沉着脸色完全是不知道李英这事怎么解决。已经不是寻常病患,想来做什么也于事无补。 她呆呆的看着大小丫鬟端着滋补餐食进屋,满心想着都是已经答应浪客行春日祭,再做反悔是绝对不可能的。 就这么想着法子,又被李英强行按在床上修养躺了一天,次日晌午实在是躺的腿麻身懒,想着出去稍稍透透风。 李英跑进来,见九木在院子处晃荡,道“神仙姐姐怎么起来了,还不快好生歇息。” 九木无奈笑道“我实在憋闷,才出来晒晒太阳。” “那我叫人搬只太师椅来,今日天气好,确实该见见阳光的,神仙姐姐,看!” 李英拎着包好的点心,待将桌子凳子、躺椅等家什搬到外面来,小心的打开给九木看。 九木被刺眼阳光照着,眯眼瞧见清桌子上的是几块粉色糕点,她探口气,想起了那日尴尬。将手拂在额头合上眼,怎么哪都能想起他来。 忽而一只白色小身影落到九木肩头,歪歪脑袋“杂神,你在这好不快活!” 她捏着糕点放进嘴里,问道“啊,吾佑怎么样?” “他能怎么样,阴阳双面鬼,凡人还能逮到他不成。九木,那姑娘就是那个李大人之女吗?” “没错,我觉得这事就是在为难我。” “看着也不过十几岁的样子。” 九木微微别过头,将自己的眼睛隐在手心的阴影下道:“英儿,我瞧着你比我小了不少。” “英儿年方二八,神仙姐姐瞧着我像多大的?” “嗯,像七八岁的孩子,可可爱爱,整日笑着。”可不嘛,这院子里荡的全是她清脆的声,活脱脱只小兔子,胡蹦乱跳的。 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晃到她跟前道:“神仙姐姐,今日父亲要带家眷去望京山上,想为天诚观再寻一处好地重新修建,顺道去旁边没有受波及的小观祈福,你有什么需要便同他们说。” 李江英伸开手,任由丫鬟给自己披上轻薄披风,她看着九木听到这儿便脸色一变,觉得自己哪里说错了话,可又猜不出。 “祈福做什么?” “啊,姐姐不是绛州人吗?每年春季这儿都有祭礼,感念神佛保佑的平安康健。” “平安康健?” “没错,可我觉得正是因为不太平,不康健,才有神明的存在。” 九木抬头笑的勉强,一张脸从里白到外,“你这个想法倒是新奇。” “不然要是没有正义这么一说,那不正义便不存在,没有康健这么一说,不康健便不存在,不存在还要求它做什么?” 她停住不再出声,指着自己黑洞洞的眼睛对九木说道:“我这眼睛倒特别,该是有防身的作用,毕竟别人看了都吓的不敢靠近嘛!” 九木叹口气站起身,走过去抬起李江英的下巴仔细端详,认真回道:“我倒不觉得吓人。” 这么一贴近,丫鬟都看见小姐脸上喝醉了一般红,捂着嘴不敢出声。 放九木看来,那确实不吓人,只是有些心疼,花儿一样的年纪,瞎了只眼。 她捂住自己的眼睛,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继而说道:“我就算有两只眼,也未必有你看事全面。” “神仙姐姐若不是受伤,便能跟着去瞧瞧一口气捐上八万八千银钱的老爷是个什么模样。” 五十八章 去做山老虎 “什么?”九木仰起头,被这么一说心里又是咯噔咯噔跳着。 “就是这位老爷今日也要一同去望京山选址,爹爹说他虔心可贵,所以才叫上一家老小都去的。神仙姐姐可想一同前往?” “嗯,不去了,在这晒晒太阳也蛮不错的。”她去了,见着那个人反倒更尴尬了。还不如不见,春日祭以后这事也该忘的差不多了。 李英走后,九木偏偏是静不下心来,先是躺着摇了摇,又转为背手盯着几只鸽子呼鸣着飞进湛蓝里。 突然有人从背后伸手遮住九木视线,她捏住手时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些失落,还是细声问道:“怎么又回来了?” “本来都打了照面,那位老爷突然说家中有事,便草草离开,选址这事就又推脱下了。” 她惊然问道:“你瞧见老爷面容了?” “没有,他呆在马车里,回话的是老管家。我真的是很好奇,绛州有名的财商富户数的过来,可偏偏没见过这位不知名姓的此番做派。” “也许人家是怕被人瞧见面相,夜长梦多,又或许他本就是个相貌丑陋的不敢出来见人的。” 九木笑道:“没错,兴许就是相貌丑陋的,举止粗鲁,还骂人的那种。” “啊?神仙姐姐可不知道,自打他捐了这么多钱以后有多少人家都巴不得攀上他这位贵人呢。” 翌日,九木照常躺在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晒太阳,怎么也想不出春日祭这事怎么解决。难不成,要她学了祭舞去跳吗?怎么可能,她可是跳舞会左脚绊右脚的那种人,还跳祭舞,不是招魂舞就很不赖了! 忽然,李英带着欢笑声兴冲冲的由外赶来,抓着她的手将人拉起。 “神仙姐姐,快来,从来不抛头露面的老爷来了!” “啊?!”九木被扯的猝不及防,心里不愿可脚步却丝毫没有停缓,跟着李英到了迎客的大院。 这院子里简单素朴,只当中种了棵老松,针叶细细实实。 九木离着那嘈杂屋内越来越近,开始打起退堂鼓来,顿住脚步道:“英儿,你先进去,我有点不舒服。” “神仙姐姐可是犯了伤痛?” 她点点头,但肩膀处的伤已经完全无大碍,何时痊愈全凭心情,此时不出李府无非是因为还没想到法子罢了。 “那你先在这坐着,我去遣人叫上张医师来给你瞧瞧。” “不用,我只是胸闷,你进去,我在这坐坐。” 始终,她是没敢去看上徐仁卿一眼。李英不知为何进了屋内便再也没出来,九木知趣,扬手出了李府,留下话,说自己实在憋闷,出去透透气。 九木扎在来往人堆里,一头钻进茶馆,坐在二楼近街的隔间看下面人来人往。 可怎么坐都是没意思,心里空落落,够不着底。她懒洋洋的端起茶盏,听着街上喧闹。 须臾,一道男音传至耳中,“张医师,你这话可有假?” 九木将茶盏对在嘴边,张医师?可是李府常请的那位? “公子真是消息灵通,这位大财主今日就在李府。” “他竟然露面了!可如传闻所说,是个年过八十的老头子?” “说来奇,是位偏偏公子。” “管他什么公子不公子,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我发大财。这事成后你的酬劳不会少。” “多谢公子。” 九木见隔壁没了声响,跑到窗边瞧见果然是那位李医生贼眉鼠眼的出了茶馆。又悄无声息的挪到隔壁隔间,推门,说话的人已经不见了。 她马上留下银钱,由窗户翻出紧跟上李医师。趁着人钻进小街时追上他,对前方人影道:“张医师,好巧。” 张医师吓了一哆嗦,缓缓回首发觉是李府的什么劳什子救命恩人,便舒口气道:“原来是姑娘!” 九木用拇指抵出些许剑刃,露出寒光,不紧不慢的说道:“张医师行色匆匆,莫不是有什么好生计?” “没有没有,我一个小医师,无非就是给人看看病罢了,姑娘受伤,该在府内精心修养,若是没事,张某还有要事,先走了。” 张医师没等人回话,连忙转身想走,却被九木捏住肩膀道:“公子派我来的,商议此番事宜。” “啊?你?姑娘平白说的什么糊涂话?” “我费劲心机打入李府,竟然被张医师抢了头首,方被公子骂了一通,你说说,这叫什么事?” 张医师打量她,那双厉眸确实不像平常女子,更似受人训练出来的。只低声道:“姑娘被公子骂了,也该去找公子,来找我做什么?” “我也想趁机发上大财,张医师,你该不会以为公子会亲自下手?还不是得靠他手下,我们?” “。。。” “那位老爷豪掷八万银钱,便知这你我看起来庞大的数字对他来说不过凤毛麟角。脏活都是我们来干,公子坐在堂上不沾雨不沾泥,就算少了些,也不会在意,对不对?” “姑娘这意思是。。。” “事成之后,我藏扣些也便罢了,不知张医师可有意跟我商议商议?公子那该分你的自然分毫不差,我藏起来的你我三七。” “有此等好事,姑娘不如自己做了,还叫上我?” 啪! 只见张医师被张手击中脖颈,翻着白眼就晕倒了。九木才见能从他嘴里撬出点什么,又瞥见吾佑无奈的说:“你能不能讲点理?” “主子,我听来听去你也要套话的,不如用缚绳将他捆起来吓唬吓唬不就行了?” 她装模作样的要打到吾佑头上,又看见人在地上躺着很是招摇便道:“你倒是机灵,若是这医师是个嘴紧的你还要杀了他不成?” “哎,小的在地狱府做鬼官,什么留命不留身的法子没见过?” 九木寻思这话不假,便跟着吾佑将人带到一家外的破棚内。吾佑施界,将这里幻成寻常人家的柴房内。 一挥手,那医师就猛然惊醒。 九木抵着刀,方要开始问,谁承想医师就全都招了,只因为身上的缚绳困在身上奇痒难忍。 张医师说的磕巴,九木草草听下来觉得也不过是寻常手段。 原来是有歹人想趁着不常抛头露面的大财主与李大人共去望京山选址时,把人劫了。既想要财主老爷的换命钱,又想趁机敲诈李大人一把。 九木抱手,“啧,合着绛州城内的官府都是摆设,竟随意被人蓄谋敲诈。”还是些没有毅力的,怎么说也得受下缚魂绳几番折磨再说才算是有韧劲。 “李大人本身就是个软脾气,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人,修建天诚观自然花费不了那么多银钱,他手上有的是钱!开慈善坊也是开,开粥铺也是开,敲诈些也不为过!” 九木用刀鞘拍拍张医师的脸,嫌弃道:“你倒是个痛快嘴,穿的人模狗样,撑着医者仁心,却不配做。吾佑,给他捆在这儿,等我回来。” “主子,您要去哪?” “去做山老虎。” 五十九章 我不要钱 我要他 九木窜出幻境,一跃站至房檐处。远处已经有浩浩荡荡的车马赶去望京山,即将到达浅滩渡溪,墙上黑影瞬间消失。 李英坐在马车里扶着额头,被车晃的有些头晕,突然外面吵吵闹闹的很是吓人,她拉开帘子询问“怎么了?” “小姐快躲起来!” 骤而,这吵吵闹闹马上转变为铁器碰撞声,望京山中躲着的劫匪一拥而下与李大人带的侍卫发生争斗。 九木站在树枝上,寻着老爷所在的马车。找到了,数人费力围着保护的便是了。 她跳到马车处,一脚踹下车夫,扬鞭驱马。“老爷我带走了!”说完,带着人往望京山的东侧狂奔。 身后劫匪疑惑万分,又因为马匹不易藏,只几个人零零散散追着。到手的财主没了这番力气也就白费了,肯定是不会让这只鸭子飞走的。 九木拉着人,赶至杂草荒坡处停下,听见身后紧追的马蹄声隔着帘子道:“在这等我。” 说时,下了马车。 劫匪五人仗着人多,反倒拽住缰绳不再咄咄逼人。 没想到九木突然伸出手,摆出并不想反抗的架势道:“别动手!我也是公子的人!” “啊?” 那五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自己这劫匪堆儿里也没听说还有个姑娘啊。 “公子派我来与你们里应外合!现下人已经到手了!” “。。。” 九木见他们还是犹豫,又将剑扔到地上,道“不行你们就先将我绑了手脚,一同带去给公子辨识,只是到时候怕是没你们好果子吃,李大人人马就在身后。” 她向后瞟上两眼,接着说道:“你们绑了我,可实在要想好怎么同公子交代。” 那几个人果然被九木这一招唬住,又实在害怕李大人人马,叫九木驾车跟着他们到老巢。这些人带着九木兜了几个圈,终于在郊外山坡下,的一处不起眼的草房停住。 他们先是细细看着九木进去才放了徐仁卿,毕竟九木更像是需要人防卫的,一个富家老爷,又能怎么样呢? 她被人推搡着迈进门,这个草屋果然不同于一般的,打开门来内饰简陋,却有暗门通往被掏空的山坡里。 她抱着手,剑已经被人收走了,一步一步的打量四周地势。 进去后几个房间是被隔开,她举手说道:“你们跟着公子吃香的喝辣的,别给我关小黑屋里眼巴巴等着啊。” 那几人呵道“什么就吃香的喝辣的!” “这次算来是我有功,若不是我将人劫来,你们都等着坐大牢,怎么还不知恩呢?” 那两人对视,寻思现在算是到了他们地盘,人多势众,怕她一个姑娘做什么?便也不多拘她手脚,只是派人细细跟着。 九木寻在昏暗的走廊里寻了几圈,几番下来都没见徐仁卿。 突然扫见类似牢狱的木栏后坐着个形貌相似的,又因为身后有人监视不敢主动上前问问话,以免暴露二人相识的事。 公子风尘仆仆赶到时,九木想着要编个什么瞎话骗骗人。 没想到他竟然像瞧见老熟人般,对九木连连称赞,说她是女中豪杰,该受他一拜。 九木明白这位公子小人之相,无非是在耍小聪明,索性跟他一同演戏,互捧,也道他的人中龙凤之身,还给他看了手相。 直夸他好命格,是天人富贵相。 他见九木是个好说话的开朗人,性急的赶至室内大厅,连忙安排她坐在仅次于他之下的位子道:“来人,把老爷请上来!” 九木翘起二郎腿,莫名其妙的摆出副看好戏,且无所谓的架势,倚在椅上。 几个人领着穿着华服的徐仁卿翩翩而至,他的发束也不再是寻常轻松扎着,一如既往的碧色衣衫秀上金银纹络,内里一丝不苟的盘在纤长脖颈下,只是人经这么一折腾,面色晦暗无光。 他背手进门时瞟眼九木,对她似有似无的勾起嘴角,她便侧过头去,让视线引在暗处。 “在下久闻大名,快快,快入座快入座。”他身边的小喽啰搬好椅子,挪到堂下之人身后。 徐仁卿抚袖落座,淡然道:“张公子大张旗鼓的将人劫来,只是为了坐下歇息?” “瞧这样子财主老爷是个爽快人,那我就直说了,我此番来是劫财,不想伤人,也不想闹出人命。” “劫财?”徐仁卿侧头将视线落至九木身前,全然不顾身旁众多人口,屋内空气稀薄又挤着汗气,淡然问道:“再没别的?” 张公子见他好似并不在意这事般,“还能有什么别的?” 此时九木莫名的感觉喉咙发紧,拳头轻撵对于唇前微微清咳,便听见男子清脆痛快的说道:“张公子开个数。” 主位上坐着的张公子略带惊异,这位老爷说话时冷静沉着。他又环视四周大大小小的劫匪,难道他竟不怕的? 继而沉思须臾,支吾道:“本是打算只要四万,可你瞧瞧,我们又多添了一员大将,四万可不够了。” 徐仁卿淡淡抬手,并不想听他编什么理由来坐地起价,稍不耐烦道:“你说个数。” “八万。” 九木扶住头,沉声道:“我不要钱。” 堂中人惊讶,这可是笔大生意,她说这话难道是脑袋蒙了猪油?即便最后落到她手上也并不可能是多出的那四万,就算是其中零星散许也足够居家度日。 又或许,是她看不上? 继而通通低头,翻上眼打量九木穿着。确实是贵气的一身,自然与他们这群小喽啰破布烂衫不同啊。 张公子伸手按下交头接耳的嘈杂,转向她确认道:“你不要钱?” 九木点点头,扶着扶手“我不要钱。”她走到徐仁卿跟前,伸手一指道:“我要他。。。” “原来姑娘是心怡老爷!” 九木猛的抬头巡视是谁抢着说的这话,将自己后面的‘平安’二字生生切断。 她茫然对上徐仁卿笑里藏刀的眼神,清咳道:“没错,我只要他,你们银钱到手,早晚也得把人放了。” 张公子眼睛一转,他可从未说过会放人。却立即起身道:“这事都好说,只要钱一到手,立马放了。” 徐仁卿伸脚抵在九木后跟处,抬起脚尖轻轻碰了碰,突然笑了,“张公子费尽心机,吃劳卖力,我在那八万钱上再加两万,谢张公子。。。”他又抬眼瞧身前背影道:“不杀之恩。” “此话可当真!” “当真,纸笔拿来,我立个字据,你们去找我管家说明即可。只是银钱数量众多,怕是要过几日才可送到。” “不怕不怕,这几日您在这定然不会受亏待!” 九木没感觉到后跟处的轻碰,惊异之余也全然忘了春日祭之事,打量自己也是走不了的,干脆留在这看着以防哪个不长眼的小喽啰起歪心思。 张公子人走后,点名不许对九木严加防范,只是她也不能出这地方半步,漂亮话说的敞亮,暗地里却是有几双眼睛盯着她的。 她坐在堂中淡然吃饭,瞥见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走过来道:“老爷说让你去送饭才肯吃。” “好。”她拍拍手,自知躲不过这一劫,早晚是要碰面的,便慢吞吞的端着丰盛饭菜来到关着徐仁卿的“牢房” 沉声道“吃饭了。” 徐仁卿微微回身,放下手中看着的书,道:“门没关,进来。” 这门确实是没关,他竟然本本份份的坐在榻上,丝毫没逃的意思。 九木将菜碟一一放到桌上,实在没想到再见面竟然是以这种方式,在这种地方。 六十章 喝酒,壮胆 他将书合好,转身立于桌侧,略略凑近,小声道:“好久不见。” 徐仁卿身上淡雅香气搅在潮气腾腾的室内,若有若无的飘至九木跟前,她手上速度便加快,心中已经狂躁万分了,道:“徐老爷,吃饭。” 他拉住要走的人,看眼桌上的佳酿道:“一个人喝酒不舒坦。”旋即走到牢门处,但脚步未踏出半分,喊道:“麻烦再拿只酒杯。” 九木汗颜,这哪是来被劫来的,这简直是来享福的。 小喽啰听话的拿来酒杯,视线在他们二人身上转圜,立马一副很懂的表情点点头,飞速离开。 徐仁卿坐于她身侧,一淌清流带出阵阵酒香,略微溢出瓷白杯沿。他捏起酒杯,笑吟吟说道:“请。” “不好意思徐老爷,我还有事在身,不宜饮酒。” “怎么?我又不会逃的。” 他想逃也是逃不了的,九木已经将这地方草草探明,进出口只那草房一处,必定是严加看守,若是想从别的地方出去,除非他是会打洞的老鼠。 徐仁卿自己撞上她的酒杯轻妙道:“喝些,壮胆。” 这‘壮胆’二字意味深长,九木攥下膝头衣料,皱眉将酒一饮而尽,“徐老爷快吃,吃完好睡觉。” 门外又拎着好酒的小喽啰听见她这句话,连忙退回去,竟也似懂非懂的明白姑娘不劫钱是要劫什么,连忙遣走周遭的人,只在外头严加防范就好。 徐仁卿撑着下巴,热酒拢着喉咙,烧着心,轻声道:“酒要慢些喝,你喝那么急,没几杯就醉了。” 他不禁想,若是醉了,会不会稍稍软些性子?便动手为她斟满,将酒杯稍向人推近些。 九木看着桌上两坛酒,实在觉得这些简直微不足道,再来个几坛也无所谓。便漫不经心的看他虽那样劝人慢喝,自己倒是一杯一杯饮的畅快。 她点着桌面数着,已经六杯了,空腹喝,是要难受的。立马抢下他又探到唇边的酒杯道“虽是好酒,也不该贪杯,吃饭要紧。” 说时将筷子放到他跟前不再看他,抱手盯着对面木桌上的瓷瓶。 几杯下肚,徐仁卿已经面染红迹,他对自己还不了解?实在是酒量不胜体量。以至于现下脑袋都是昏昏沉沉,内里由上倒下的火热。 他伸手捏上筷子夹菜,却始终不往嘴里送,又重复道“好久不见。” 九木敷衍哼“啊。” 他噗嗤一声笑了,板直的身子也跟着晃下,燃烧的火把滚烫的光照着他的身影也是驱不走寒凉的。想来那日说自己做了噩梦,梦里她走时总是潇洒,如今看来竟然没放在心上,也是照样走的潇洒,头也不回。 摸不清这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她这番僵硬模样。十分落寞的又捏起酒壶斟满,浅声问道:“你说不要钱,想要我,做数吗?” 徐仁卿是使劲儿安耐的让这句话调戏的意味没那么浓厚,实在是怕她又跑掉,所以说的更突兀了。 九木蹭下鼻头,心虚道:“他们动了歪心思,我怕你没命而已。” 怕我没命?他背着九木喝下酒,呢喃道:“喝酒,壮胆。” 九木见人醉熏熏了还在喝,便略带埋怨道:“徐老爷,你这样是要。。。” 她看着徐仁卿凑近的微醺面目,连忙打住不再说话。 “要怎样?” 他竭力向着她那边探去,身子一歪,悬些摔到地上。若不是九木眼疾手快,他便成了笑话。 自己把自己灌醉,不是笑话是什么? 她挎着人沉甸甸的胳膊,实际上是拖了大半个人的重量,满满往塌移动。 无奈道:“你劝人,也不劝自己。” 徐仁卿身上的酒气扑到她身上,扶住床榻时垂眸瞧了眼她身上的衣衫,顺势倒下扯住她的手,仰面拉到跟前,略带沙哑的说:“你好狠的心。” 说完,伸进怀里将她的信拽出扔到身边道:“只一封信就想将我打发了。” 九木慌忙起身,想去捡起那封信,却被徐仁卿抢先捡过,手抖着抽出。 信已经被揉搓的发暗了,他一字一句读道:“感近日留宿之情,此别路远,来日再报。” “徐老爷醉了,歇息。”九木没喝酒却也像醉了,腿脚发软,嘴唇发抖。 她不是没想到徐仁卿会有这种反应,而是不愿意去想,非常介意那日二人尴尬异常的景象。 伏在榻上的徐仁卿皱紧眉头道:“是我说错了什么话?还是我做错了什么事?让你心生厌烦?” 他这话想说给她听,可那儿偏偏空无一人,他心中那番说辞完全解释不来自己如此作为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里已经分不清昼夜,九木在堂下椅子上如坐针毡,十分不安。 她怎么可能厌烦他呢? 那日之事分明是自己的错,怕徐仁卿误以为自己接受了他,索性一走了之。 可自己分明又是放不下他来,听说他露面,要同李大人去选天诚观新址时候就心慌的不行,每日胆战心惊。 她扶住心口,又转为摸在额头上,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少的这些东西该是起着重要作用的,或许是用来解释为何她此番扭捏作态,想见又不想见他的。 这都叫什么事啊! 突然一个小喽啰跑过来道:“徐老爷一直在咳嗽,我们想着你是姑娘心细,是不是该去抓些药来?” 九木扬手道:“不用,他没事。” 直到第二天夜里,小喽啰实在见老爷快要把心咳出来般,又见他找九木,她也不去。他生怕公子回来会怪罪,便自作主张,在九木的饭里放了些昏睡药,绑了手脚送进老爷牢内。 九木醒时昏昏沉沉,惊然发现自己竟被绑着坐在徐仁卿的床下,急忙想抽身。 又没办法,只得叫他帮自己解开。 “徐老爷,我知道你醒着,行行好,帮帮忙。” 床上人翻向她,趴在床上又是一字一句道:“此别路远,来日再报。” 这事在这么下去,实在没完没了。九木伸伸疲乏的胳膊,道:“不是,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我听。” 可九木怎么将误将他当成仙君来调戏这事说出口?自己那日的话若是在正常人看来该是疯子说瞎话啊! 她咬牙道:“仁卿长得很像我新识的一个男子,我是心属他的。” 徐仁卿原本撩拨她碎发的手茫然收回,撑身问道:“可是那日你唤的仙君?” “恩,所以我没法子跟你住在药铺了,可以给我松绑了?” “我还有话要问。” “你给我松绑并不耽误问话啊!” 他半张着眼,埋怨道:“松了绑,没了束缚,你又要逃了。” “我!”好,她确实会这么做的。 六十一章 不日给我生下个一男半女 徐仁卿翻身落地,将九木抱到床上坐着,抓住她被紧缚的手问道:“所以他是阿九梦里良人,只是仁卿与他稍有相似,才至那日茫然间认错了人?” “我都说是了,自然不会错。”九木别过头去,看着与火光摇曳而生的黑影,竟也骗过自己,让自己相信这话是没错的。 司良。。。确实是与徐仁卿有几分相似的,而现在她只怪自己蠢,明明性子完全不同的二人,怎么会是同一个人伪装成的? 当徐仁卿要回话时,乌佣黑色身影涌入牢房,将人带走了。 九木发觉不对劲,这群人针对徐仁卿而来,全然不管自己,许是那钱财出了问题。 她趁机用神力崩开绳索,追着人而去。 张公子喜形于色,那钱没问题,所以他是要来杀了徐仁卿以绝后患。 徐仁卿被人按在地上跪着,一把刀架在脖子上悬而未决。 “老爷,实在感谢你!我发财了!我还寻到了你的住处!真是集天下珠宝所有,真是个大财主。可惜就可惜在后室无人,无后而终。你还有什么心愿,说来我满足你。” 徐仁卿淡然抬起头,道:“放了那姑娘。” “她啊,我听说手下人说了,你们两个暧昧不清。我答应你绝对不会伤她,只是这姑娘人长得美,身手不凡,我是要纳入侧室,不日给我生下个一男半女,定带着人去瞧瞧您。” 没想到徐仁卿微微一笑,“我怕你招架不住。” 说时,九木默念:“桃枝为证,天地为鉴。” 此时的白烨又任由召唤,化成粼光霎时击落徐仁卿手上利剑,又爆发出一阵刺眼白光,九木捂着眼,待光消失的时所有人都倒在地上。 自己也并不是不能靠蛮力解决堂中劫匪,无非碍着徐仁卿脖子上不长眼的白刃,将人磕了碰了又是一桩放不下的心事。 她扛起徐仁卿走出去,正巧碰上寻着白烨神力而来的四空。 来不及解释为何徐仁卿会晕倒,又为何她会扛着人从野草荒坡中现身,只得急忙对着四空道:“你去找李大人抄了他们的老巢,我把他送回去。” “好。” 说时九木扶他上马车,风尘仆仆的赶至那个熟悉的药铺子。 一脚踹开门,里面竟然飞出些许尘土气,呛了九木连打两个喷嚏,也不过走了几日,竟然落尘了。 把徐仁卿安置好,她似乎听到什么东西咚咚乱撞。 楼下,动静不小,竟然在徐仁卿的药柜子里。 九木寻声找到生源,正是最初打开过的抽屉,上面写着一目五字样的纸页微微泛黄。 她用力将抽屉打开,那眼球便不再跳动了,静静的放大瞳孔看着九木。 眼球? 对了!这眼前让她猛然间想起春日祭之事,李英不正是少了只眼睛才不能跳舞的吗? 可,这东西鬼气重。。。若是安在凡人身上。。。 必是生不如死。算了,这事做不得,那么个活蹦乱跳的姑娘若是有什么差池,实在可惜。 九木赶回李府,看来那群绑匪已经被尽数捉拿归案,由李大人眉头舒展的面目之下可以见得从前的忧心忡忡。 让人好奇的是,李大人那几日向来没将九木放在眼里,她女儿的救命恩人,神仙姐姐只要好好医治便也罢了。 此时却对九木笑脸相迎,几近奉承的对她嘘寒问暖,连连叫上侍与新找来等着的医师对九木伺候侍奉的无微不至。 好不容易被医师端定人是生龙活虎,李大人才命人将医师好生请走。 “姑娘侠肝义胆,帮在下捉拿劫匪,勇气可嘉!” 九木尴尬的扯着衣裳道:“徐老爷并无大碍,我已经将他安置好了。” “在下清楚,在下清楚!所以姑娘才不止是老爷的救命恩人,也是本官的救命恩人啊!老爷诚心盎然,果然是好人有好报!” 啊,原来是因为这个,并不是因为掏了些杂碎的老巢。 李大人对着九木微微躬身,好言好语说尽才发觉自己几日没有换过衣裳深觉失礼,几番极致的客套话说的九木晕头转向才回去更衣。 九木的脑袋都被他说大了,趁机逃出去又被人一把扯住手脚。原来李英一直候在外面等的着急,不知为何不敢直接进门去看九木。 “神仙姐姐立了大功!” 大功?九木跟着她走回院里,这一路都在想这是什么大功啊?不过是抓了群傻子罢了。当她屁股落定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神,视角兴许跟凡人不太一样。 若是李英这种弱身骨的少女,而不是有神力的她,看见徐仁卿头上的那把刀时,兴许早已经吓的腿软,更别说救人了。 她此番也是用了白烨救急,所以这事只是她自己瞧着简单而已。 九木侧身拖着下巴,突然觉得饿,便一脚踩着椅面道,“那,立了大功可有什么好吃的来犒赏犒赏?” “有有有,当然有,神仙姐姐要什么有什么,只是方才爹说要带我去天诚观叩谢保佑,还请神仙姐姐自便。” “叩谢他干嘛?”要叩也是叩我啊! 九木心里在滴血,若是李府一家转为做她的信徒,那必然是神力大增功德滚滚来啊! 她无奈的瞧着李英欢喜的跑出去,将自己塞撑才不至于对天诚那家伙心生嫉妒。算了,既然快到他生辰,自己也算做做好事多给他添些功德就是了。? 李英与李大人趁着日落赶回府内,九木已经询问过丫鬟关于李英眼睛的事。 李大人虽对外人和气,但对自家血脉却能狠得下手来。 丫鬟只能为他辩解为,父爱有多种,严厉有时候也算得上。 李大人正室从未诞个公子让他折磨,所以长女李青便是被父亲活活逼成的潇洒模样,在旁人看来或许还不错,可其中心酸也许只有她自己才能知道。 李青出嫁后,父亲‘浓厚’的爱全放到了李英身上。逼她在绛州城内最盛大的春日祭领舞选拔中脱颖而出,逼她练了几年的舞,虽然她自己也爱跳舞,但能让父亲自豪才是她舞技日渐增长的缘由。 无奈就无奈于,两年前,也就是她成功当选的那一年,李大人推出新政,被不服者围攻,他倒是全须全尾,李英却没法子幸免于难了。 那只眼睛,便是被砸坏的。 六十二章 春日祭,必办不可 九木两只手指捻着一缕长发,思量着这丫头年纪轻轻,兴许平日里的欢快全是伪装,心里有多苦,伪装的便更厉害。 没多久,李英就同李大人踩着日头的脚后跟还愿归来。 但九木分明瞧见李英虽照常笑着,眼睛撒不了慌,红肿明显,是哭过的。 九木没多问,只待晚上她睡着了,自己便跟那贴身进去观里的丫鬟询问。 丫鬟只说李大人这次说是来还愿,但他实际上是觉得家里总有祸事,所以带着大家来又特意请了那里的道士去为小姐驱邪气。 他怎么能这么做?!那可是自己的女儿。。。 九木压住音量,又轻声问道:“除了英儿眼睛的事还有什么祸事?” “李大人心系绛州城里的百姓,这两年动不动就有少年消失,人心惶惶,他说也是为了这个。 还有就是,还有就是小姐的母亲,也就是大人的正室夫人半年前因病去世了,如今在加上大善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绑架,实在觉得是祸上加祸。” 确实是祸事多发,可那男少年消失关李江英什么事?是一目五入内燕在其中坐碎,那是人斗不过鬼。 英儿母亲病故关她什么事?那是人斗不过天命。 徐仁卿被绑架又关她什么事呢?那是人斗不过人心阴暗! 将她摆在一个祸星之位,难怪今日她眼圈都哭红了。 一番询问过后九木进了屋,隐隐约约听见抽泣的声音,她撩开帷帐见被子撑出一个球样。 难道刚才在门外说的被她听到了? 九木蹲在床前,她用手拍拍被子,轻轻说道:“英儿?” 一时间没了声响,待她又轻手拍了拍,李江英才露出个小脑袋。九木趴在床上,反复捋她被泪珠子黏在脸上的头发。 “姐,姐姐,我真的是祸星?”她张着仅有的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边抽泣哽咽,一边强忍着泪水说道。 九木起身盘腿坐到她跟前,掀开被子将手伸到她的腋窝轻轻一提,便把她拖到自己怀里。多么弱小的丫头,祸星?都是他无能借口罢了。 她拿下巴抵着李江英的头,慢慢拍这瘦小的背,温柔说道:“谁说英儿是祸星,我宰了他。” 突然,九木像想到什么似的,将怀里的少女稍稍推开,仔细端详。 “英儿,祭礼的舞可是跳给神仙看的?” 她点点头,说道:“当然是给神仙看的啊。” “那英儿给神仙姐姐跳来看看,好不好?既然我这头衔姐姐前面加了个神仙,那我做个神仙有何不可?” 李江英眼睛哭的黯淡,听见九木这么说立马闪起一丝光亮,继而又暗淡下去。 撇嘴说:“我已经许久没跳了,早忘记了。” 九木搓搓李英的脸蛋道:“我是才搬来绛州不久,从未见过春日祭,你们将它说得如此盛大,实在是好奇的紧。英儿给姐姐跳一段,好圆了这心意。” 见她还是有些羞涩不肯,便抱手道:“救命之恩,英儿该不是忘了?” 李英突然噗的一声笑出来,拽拽九木手,“英儿知道,跳就是了!姐姐不能笑话我。” “我笑话你做什么?我自己本就不会,半斤总不能笑八两?没这个道理!” 李英点点头,深深探口气,熟练的做好开始前的动作。 慢慢的,慢慢的,她好像进入了状态,已经全然将九木及这四下里的一切抛诸脑后。 烛火昏暗,可那瘦弱的身子跳起舞来颇有力道,舞者没有繁复衣裙加身,没有华美珠宝相持,也没有歌声乐器相伴却浑然融入外头吹进的春风里。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像是方开未开的一朵桃花,在寒月下悄悄盛放,又被风卷着掉到泥土里。没有声响,却比所有乐器的和鸣更为挑拨人心。 小小的黑洞伤疤变成了她的花托,顽强撑起这个小生命。可知她爱这舞,也想去跳舞。 一舞作罢,九木僵着身体,感到脸上滑下什么温热的东西。 她的确没见过春日祭,可已经能幻想出绛州城主街万人空巷,信徒持鎏金香炉于前虔心诵读神明的旨意,道道暗香与繁琐游车上有一个身影。 李英身着盛黄与诸红交织的薄纱舞裙,轻柔纤细的手臂扬着流利弧度,她笑着,在三界视线下,在编钟与琴瑟等轻灵乐音下,转着圈,舞着属于她的虔诚。 九木攥紧拳头,指甲紧紧镶进手心里,春日祭,必办不可! 她哄着疲累的李英入睡,临走前又打量她的那张脸。 合着眼时谁能注意到其中的眼眶是没有眼睛的?乖巧脸蛋上挂着的浅笑,这怎么可能是祸星呢? 九木一骑快马赶回药铺,药铺的门还如自己走时那模样,想来徐仁卿还没有醒。她蹑手蹑脚的靠近药柜,将抽屉中一目五的眼球装进她准备好的束袋中。 即将迈出药铺门时,她回头望了望楼梯处,皱眉关上药铺门。 她终究还是忍住没有去看徐仁卿一眼。 九木回到祖戎所给的院子处,好在吾佑始终坚定不移,守在这儿。 她冲进门便对吾佑说:“我有要事,兴许要在屋里忙到明日晌午,你早上去李府通告一声,说我办完事就回去,让李英一定好好等我。” 在屋内床上坐定罢,掏出鬼气浓重的眼球,合十放于手心当中。 想来自己神力除了压制住这眼球之外,还要留心剩下足够的以备万一,即便鬼气全无,安到李英身上时也得小心小心再小心。 吾佑拿着四空不知道哪来的银钱出去买了宵夜,打开屋门发现九木周身环着金光,面色不怎么好看。他不知道九木在打算什么,一向如此,便悄悄合上门,坐在外面候着人出来。 果然如她想,压制这东西,确实费了不少功夫。 她反复确定好那眼球已无大碍后装到袋子里,出门直奔李府。 九木轻快翻身下马,怀里揣着李英的希望,脚步便更加急促的赶至院内。 她欢快喊道:“英儿!好消息!” 只见李府院内的侍从丫鬟纷纷垂着头,瞧见这个救命恩人时远没有从前激动。李英的贴身丫鬟阿兰冲过来,将九木拉扯到墙边,环视四下无人贴近才流出两行泪,支吾道:“您可算是回来了” “你别哭,可是英儿出事了?!” 阿兰点点头。 “我去瞧瞧她!” “别!”阿兰拽着她,使足了力道才将人拖回墙角,哭诉道:“老爷已经命人封了屋子,不许人探望。” “什么事还要封屋子?!”她只离开不久,怎么就突然要封人屋子不让人呢探望了? 九木握住阿兰肩头,问道:“你别哭啊,快说!” 六十三章 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丫头! “早些时候有个老道,蒙骗大人说能治好小姐的眼,能让她再回春日祭领舞,大人,大人。” 九木的手失了力气,老道?!难道是从前给了她鬼珠的那个老道吗! “大人就同意了,这老道士跟小姐单独呆在屋子里好些时候,再带着小姐出来时确实是两只眼睛都是完好的,可,可等人走了以后小姐就昏倒了,那眼睛流满了血脓,连另外一只眼睛也瞎了!” “现在是高烧不退,人已经昏过去了,大人请了数位医师来看,都说小姐她,小姐她。。。” “怎么?!” “已经不行了!” 九木感觉心脏重重沉下去,继而又飞速的跳着,她不相信,不顾阻拦的冲到李英的院子。 其中一个小小的窗子已经被木板严严实实的钉上,另外一个还有人在不断的敲着钉子,叮当叮当敲的九木心里烦躁不安。 一阵怒气上头,她猛的拽下那小厮,凶狠道:“她是生了病,不是恶鬼冤魂!用得着你们这么防!” 那小厮惊讶于九木一个女子却如此大的气力,被她甩到地上打个滚后便不敢再起身,跪着无奈的说:“这是大人下的令,小的也没法子。” “滚。” 当她又要进门时,阿兰冲到阶前,噗通一声跪下,伏着身子嚎啕:“阿兰求您别进去,大人命令是一回事,真是怕您吓着啊!小姐现在的样貌,真,真的是看不得!” 九木瞪大了眼睛,继而走到她跟前道:“有什么看不得,人生在世谁没个病痛灾祸,断胳膊断腿、开膛破肚的我什么没见过,她得上个病还能再恐怖到哪去,让开!” 不亲眼看一眼,怎么也不会相信昨日还好好的人,只半天的功夫又能成什么恐怖模样! 她进门时先是看到床上的身影,那身影不仔细看是根本无法与尸体区分开的。 屋子里黑黢黢,连蜡烛都没点着,九木一挥手,屋里便瞬间亮堂起来。 李英躺在床上,已经昏迷不醒,双目缚着几道白纱。不,不能称之为白纱了,因为纱布已经被棕黄色脓液洇透了。 九木坐在床边,手放在白纱根缘,轻轻提起。 刹那间,九木整个人便顿住动作,连呼吸都戛然而止,憋着不敢喘气。 块块污迹之下的眼睛。。。已经不能称之为眼睛了,甚至被剜去双目的黑暗空洞还要骇人。 阿兰站在门口不敢去看,使劲捂住嘴巴让别丧失理智,她已经腿软了。虽然药都是她为小姐敷上的,可无论看多少次,她还是觉得十分触目惊心。 无论李大人如何惩罚小姐,可她还是李府的小姐,金贵,娇弱,这样的病痛,只忍受失掉眼睛那一次便是老天不公,为何还要让她再受第二次! 二人都觉得这屋里闷热,闷得她们喘不过气来。腐烂的恶臭已经卷着浓烈药味弥漫整个屋子,往常的淡淡清香早已不复存在了。 只半日功夫,没错。 九木放下白纱,牙齿咬的作响。她的脸骤然翻腾爆红,浑身血液加速流动,以至于手脚都肿胀难忍,极度忍耐之下才控制想一拳砸在床上的气力。 老道!老道来了李英就不行了! 想到这,她的脸又轰然煞白,与她亲近之人竟没有一个人有好下场!先是徐仁卿,再是李江英!是不是什么时候又是四空再是其他人呢! 她也终于发觉自己为何对徐仁卿感情扭捏,却在得知他可能是司良伪装时如此高兴了。所谓不用还债是一码,担心凡人生老病死是一码,最重要的是害怕他因为自己失掉性命啊。 她失忆后本就恍惚,无奈之下被人频频设计,伤她身边人。若亲近之人为神,那她便也不必担惊受怕。 是啊! 看看李英,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丫头! 此时她心里陡然腾起一番恐惧,她似乎已经不再怕凡人身死了,若是正常繁衍逝去魂归大地,乃是万物循环的道理。 她真正怕的,是这些人难捱痛苦! “姑娘。。。”阿兰眼瞧着连盏茶的功夫都不到,那边坐在小姐床边的女子脸上竟变了数次脸色。她摸上她的肩,担心人是因为见了这场面惊吓过度,小姐的事已成定局,再疯一个人又该怎么解释呢? 突然,李英手指动了动,几番张开嘴来似乎说不声,九木喂进些温水给她润了润喉咙才能说话。 “神仙姐姐,你去哪了?” 九木身影顿住,李英这句话让她在心里责怪自己许多次,为什么不带来李府压制眼球,为什么不拼尽全力缩短压制的时间? 还有,为什么要靠近李英,为什么要答应浪客行? 这当然都是后话。 “是我的错,没保护好英儿。” “不怪你,你已经救过我一次了不是吗?” 这一句话九木瞬间破防,李英的马车身陷囹圄还不是她造成的?她借着救人的由头骗吃骗喝,实在可笑。 “我可真想让神仙姐姐,看看春日祭,多盛大。” 此时,离春日祭不过几日功夫。 不管是哪一样,九木都没法子。 阿兰隔着九木拍拍李英的手,压着声说:“小姐快歇息,姑娘还等着你好起来带她去望京山给天诚观选址呢。” 李英微弱的动动嘴角,“是了。”她自己的身子,自己怎么能不清楚呢?此番下来,她是好不了了。 即便如此,九木还是日夜在李英跟前守着,找医师开最好的汤药,让阿兰去库里寻最好的补品。李大人那日成堆成堆的送到药铺的补品,给自己女儿吃些必定是无妨。 若是有,九木也必将跟他讲讲‘道理’。 连日的药灌下去,李英的病虽没加重,但也没减轻。话能说,只是说着睡着就会疲乏的睡着。 当然不全是汤药的疗效,也在于九木偷偷渡了些神力,用来抑制已经腐烂溃脓的鬼眼。人体与鬼身,怎么可能会不起冲突呢。 但她的神力压制完眼球后实在不足了,撑着她多活几日,自己便能多想法子。 这事,就算请司良来也无计可施,毕竟这不是单纯的内里侵入赃物。 距离春日祭还有三天了,就在这一天,九木心里有个大胆的想法,只是这想法过于危险。 她想与李英互换身体,即便她很可能活不到成年,但让至少要让她完成一个心愿。 不管是在春日祭跳舞,还是让自己父亲骄傲,都无所谓。 所以这天夜里,她同李英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话,譬如你一定要在春日祭上跳好舞,不要让她丢了老脸。 六十四章 她痛啊,可她喊不出声 翌日。 躺在榻上的九木朦胧醒来,她怪异的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差点叫出了声。 她的视线落到床上身影上,为什么,我能看见我自己?! 突然,床上的李英好似安慰的语气道:“不用惊讶,告诉你父亲,你能替我跳舞了。” ‘九木’有些哑然,失声道:“你真的是神仙!” “嘘,快去。” 九木凑到李英跟前,看见自己的身子竟然在床上,一屁股坐在地上,连滚带爬的跑出去。 真正的李英已经明白了,夜里神仙姐姐同自己说的话原来是真的! 真的让她去跳舞,让春日祭继续办下去,虽然用的不是自己的身子! 可神仙姐姐的身体,轻巧,灵活,两只眼睛完好无损。她跑出去看看天空,看看那些啄食的鸟雀,两只眼睛都能看见,都能看见! ‘李英’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她冲到街上胡乱跑着,没有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她了!没人再与自己擦身而过在背后窃窃私语了! 她捂住一边的眼睛看四周人流,清晰,完整。刹那间她又落泪了,怎么能不落泪呢?她佯装不在意眼睛,不在意其他人对自己的可怜眼神,不在意虚伪的安稳,可现在的欢愉告诉她,那只是保护自己的无奈法子罢了! 而真正的九木躺在床上,能将李府的动静探的分明。 阿兰每日来这儿同她说话,说神仙姐姐突然同李大人说要继续办春日祭,又跳了一段舞。那舞有多熟练,简直像练了五六年般。 九木忍着疼痛,在心里笑笑,她自然是练了五六年的。 时间转瞬到了春日祭那日,当然,是对占有九木的李英而言。 对李英躯壳里的九木呢? 生不如死。 九木头一次感受到生不如死这四字从何而来,她现在便是了。 就算感觉自己睁着眼睛,四周也是漆黑一片。 她就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眶处严重的发炎与整个身子极度猛烈的高烧不退,让她觉得自己的骨肉好像分离了。 又好像亲身体验了剜目之痛。脸上的伤痕,被波及的另一只眼也已经完全没了力量。 她听见外头传来钟声,似乎还有礼乐,忍着全身的疼痛问着身旁喂水的阿兰。 “春日祭,开始了吗?” 阿兰平淡回道“恩。”她好像怕勾起小姐痛处,不敢再多说话,譬如她方从外面瞧了祭礼回来。 譬如街上热闹非凡,小姐口中的神仙姐姐伴着琴鼓乐声翩翩起舞,跳着小姐练了许多年的梦。 她在心里埋怨,这位神仙姐姐显然就是来显摆的,挤兑小姐羡慕她完好的眼睛,美丽的样貌,神似大小姐李青的身段。 可丫鬟阿兰不知道的是,此时在那儿动情舞蹈的便是她的小姐啊。 九木窝在这具躯壳里,她痛啊,可她喊不出声,只得咬着唇强撑。 这是她冲动砸了天诚观该受的。 绛州主街却真实如同九木那日所幻想的,人可罗雀,都挤在边道上看着临时凑起来的礼队缓缓行过。 领舞站在挂满金边红帷之下的木台上,受全绛州人鬼的瞩目。 当然,天界也不例外。 绛州是离神最近之点,天界修建望台只要主神略施神力便可将绛州此番繁华盛景看在眼里。 天诚将军风光无限,游行队伍再不堪,但领舞大病即将取消春日祭这事满天界都知道。 而他也清清楚楚瞧见,那是杂神九木在跳舞,吃惊于她竟然将舞跳的如此熟练,心生佩服。连连赞叹道:“这杂神,深藏不露!” 深藏不露? 司良站在一旁,那张严肃深沉的脸与周遭欢快的大小诸神截然相反。九木是不可能会跳舞的,他很明白。 他心里的不安层层堆叠,直到想到一件事,瞳孔微颤。 太傻了。他心里默念,继而迅速甩袖离开。 此时李英的躯壳没有神力支撑,连日里的高烧不退,已经让九木昏过去几次。 现下是完全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只要她醒了,映入眼的便都是深入池水的死寂。 外面的奏鸣声停许久了,九木期盼的自己还没回来。 突然院中一阵嘈杂,是偷偷跑出去出去游玩的丫鬟回来了。 一个丫鬟冲进屋里,轻轻握着她的手道:“小姐,你心心念念的神仙姐姐,被人求娶了。” 九木猛然伸手拽住,那双手冰凉异常,冷的人心口发麻。她剧烈的咳嗽两声,哑着嗓子问道:“你说什么?” 丫鬟贴在她耳边,一字一句道:“被人求娶了,不会再回来了。” 她觉得这声音很熟悉,可高烧与极度难捱的痛让她失去分辨所有事的能力。 只能失声吼道:“被,被谁求娶了!” “徐,老,爷。” 咯噔,九木察觉自己的心跳停了。继而是扭着五脏六腑的痉挛与刀刻入骨般的疼。 “她答应了?!” 丫鬟的声音渐渐远了,似有似无的重复道:“被人求娶了,不会再回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九木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她感觉自己好像登顶天诚观,迎面撞上了游行的礼车,他看见那身碧色衣衫对着九木,对着自己情真意切的呢喃。 “阿九,仁卿尚未娶妻,你嫁与仁卿可好?” 前半句像是真真切切被男子轻灵温柔的声音说出,传进九木所处漆黑一片的深渊里。她幻想着后半句的语气。。。 突然,九木死命拽着被子,狠力的浑身发抖。 不可能!徐仁卿他。。。他不可能。。。 不,英儿她不可能!英儿绝对不可能不回来了! 李英她,她果真不会再回来吗?九木喊着,每喊一字自己的头都是要炸裂般的疼痛。 没人回应她,所有人都走了。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这儿躺了多久,一年?两年?或许连一整天都没有。 她无力的攥紧手,满心想着都是徐仁卿要娶亲了,娶的是自己吗? 他娶的是别人啊! 或许,或许我现在跑去同他解释通他道明还有机会。。。 九木腾起所有力量,她撑起身子在屋子里跌跌撞撞。瓷瓶被碰碎了,踩出满脚的血,可那痛楚对她来说实在微不足道。 不知是谁将门反锁,她生生拍了数遍,费劲心血而涌出的气力逐渐衰竭。 她伏在地上用手握住自己的喉咙,已经被黑暗困的要窒息了,好像,好像她重生前的黑暗。 她与谁在缠斗,身边竟全是恶鬼黑压压的身影。。。 一层一层的攀附上她的腿,脚,继而是双眼。 她像条垂死的老狗,尽力的蜷缩着瘦骨嶙峋的身体。 为什么突然就提什么娶亲呢! 脸旁几道热泪滑下来,不甘,失落,痛苦尽数交织在一起,让本酸涩的泪水添上许多苦味。 支吖— 九木感觉到丝缕清风,一股新鲜的空气。 她拼命的抬起头来深深喘口气,继而一下跌倒在地上,已经力竭。 六十五章 这一生又重新回到了起点 九木突然感到自己腰间一热,这副要散架的身子被人温柔托起,又轻轻放到已经凉透的被褥上。 不管是谁,是谁都好!别走。。。告诉徐仁卿!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勾出指尖碰触到那人的衣衫上,捏在手里。 九木自己都迟疑了,手又松懈开来。 告诉徐仁卿什么?同徐仁卿解释什么呢?解释他要娶的躯壳内根本不是我的灵魂,他会信吗? “小姐,我是奉命来为您看病的李医师。” 她吸口气,再重重呼出。 李医师也好,王医师也罢,来个人。。。就好。 这黑暗太沉了,她很怕自己就这么陷进去再也无法脱身。 那人温热指腹触到她的手腕时,她逐渐平静下来,听那人嘟嘟囔囔说个不停。有点听不清,被鬼气侵扰的眼眶处已经开始继续蔓延至仅存的四感。 先是视觉,继而是听觉,再是味觉,紧接着就是嗅觉,直到完全失去触觉,这身子也就完了。 她缓缓抬了抬手指,“春日祭过去几天了。” “没多久。” 啊,果然没多久。。。 九木抿着唇,很想问一句,那位领舞真的答应与人成婚了吗?她又怕,怕问出口后得到的答案不合人意。 李医师指腹下的手腕突然被收回,他放缓视线一直注视着当下的死死的抓着胸口,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呼着气的九木。 他皱起眉,捏紧床沿才忍住想拥床上人入怀的想法。 因为她看起来好难受啊。 痛苦对李医师来说并不值得让他恐惧,相反的,他总觉得相比于九木来说自己的承受的实在太少了。 从前是,现在是,不想以后会成什么样。 他轻唤:“小姐。” 九木没有回应他,是再一次被浑身紧锁的病痛折磨到昏厥了。 黑暗的她看见自己周身盛满功德的明灯,足有千数。那数量多的吓人,是她这位杂神可望不可即的,她又瞧见千数明灯下,才子佳人。。。 功德。。。才子佳人。。。桃枝。 她忽然来到了太子阁,那个人的神像探着桃枝点着自己的额头,这一生又重新回到了。她重生时的! “咚---” 一声清脆的钟响。 突然,九木心中爆发出强烈的求生的欲望。 不可能,她不可能就这么逝身! 还没找回自己的记忆,还没有还清司良的债,还没有重回武神打司良的脸,没有手刃处处刁难设计的白头鬼入内燕,她怎么能死? 这么多事没完,这么多心愿未了! 能重生成杂神已经是命运的第二次开恩,若是我再一次身死道消! 我不甘心。 床上昏迷的人似醒非醒,自顾自的说着胡话。 这些话听到李医师耳朵里通通化成四个字:“她不想死”。 人真正清醒,是在一夜之后。 而那一整夜啊,李医师不知道她自言自语说了多久,譬如时间的流沙在此时也不中用了,沙粒是一颗一颗掉下来的,足有那么久。 醒来后的她语调沉稳的对着李医师说:求他拼尽毕生医术,保她一条命。 李医师的手微抖,别说是医术,即便让他失掉老命去保她,也未尝不可啊。 而此时他又是止不住吃惊,惊讶于昨日他进门时她浑身散发的无助与落魄。 仅仅一夜时间,那些能让她萎靡不振的东西已被一股子让人热血沸腾的斗志击败的溃不成军,好似那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他好奇,是什么让她如此失魂落魄,又是什么给她力量。 李医师温柔从容回道:“在下一定竭尽全力。保你康健。” 此后的几日,九木无数次的一股脑灌下苦不堪言的汤药,她努力的打起精神,试图调节自己浑身气力。 高烧不退神志昏迷时她便去想那几单许愿人画押的故事,一遍一遍的过,让自己保持清醒。 这法子显然很管用,当然不乏李医师汤药的协助,她的高烧渐渐退了。一直沉着的脑袋与燃滚烫的身子也稍稍恢复正常。 她不想管阿兰等一切丫鬟到底现身过多少次,她们来与不来,都不耽误自己想痊愈的心。 好在李医师实在对得起他那句话,一天几番的来看她。 九虽然双目仍然看不见东西,但已经慢慢发现了规律。 比如清晨时分李医师会打开个窗缝,稍稍透些屋里一晚上存储的闷气,这时的风也最清爽。 到了晌午,他便将窗子大开了,这时的风比早晨干燥些。如果他关上窗子,那便是到了傍晚,如果下雨,九木是完全听得到的。 她顺利的又征服一碗药后,只能简单判断李医师的位置,打趣道:“李医师如此尽心,这恩情只怕是无以为报了。” 李医师替她擦擦嘴角,道:“报与不报原无所谓,医者见着经手的病人神清气爽,便是最好的报答。” 他坐在床沿,实际上与九木贴着很近,可面前人却呆滞的盯着空落落的一旁。不由得让他垂下柔化的狐狸眼,十分心疼。 呼,李医师探口气,说道:“今日温度适宜,想出去坐一会吗?” “可李,父亲不是不允许我出去吗?” “别担心,我已经与李大人说明,他同意的。” 九木正想着自己撑身下床,摸索之中却感觉身体腾空,是被人抱起的。这种无微不至的照顾让她觉得自己有点被小瞧了,立马严肃说道:“我有手有脚,李医师不必如此。” 他一怔,小心翼翼的将人放回床上。 他看着她乖乖坐好,一双瘦腿荡在床下寻着鞋,便蹲下身子,捧住那双缠满绷带的小脚帮它探进鞋里。 九木准备好了,按住床沿晃了两下自己站起身,不由得“嘶---”了一声。她知道这是那日踩了瓷片的伤。但相对于刚开始的痛苦,这点算不上什么。 她双手在跟前来回探索。 这是柜子,那是墙角,啊,小心,这还有个桌子呢。 走了半天,最终寻着铺面的风找到了门口,她悬些被门槛绊上一跤,却没等身后人慌忙扶住自己便够着门框保持住了平衡。 坐在外面晒了许久太阳,晒的人暖洋洋的,九木心里竟因为这点小事有些高兴。察觉自己嘴角似乎也挂着笑。? 但,她若见了李医师的表情,定会埋怨他为什么摆个臭脸。 六十六章 近日,可有人娶亲 这一夜里,九木蜷缩在被子里睡得香,渐渐鼻息加重。 渐入深夜时,李医师举着蜡烛,怕人见着光亮条件反射的想放到远处,又反应过来她是看不见的,便折身放了光源到窗边的矮桌上。 这道身影先是束着手脚不出声响的看看门窗有没有关严,一番检查下来后又松下加厚的帷帐,坐进去悄悄掀开她脚处的被子。 缝隙中的烛光太微弱了,他便挥手腾起粼光。 刹那间,本来黑暗的地方被照得明亮。 他将手放到嘴旁哈了热气,才敢碰到依稀可见皮肤的脚上。那日当他赶到时,九木的脚底已经被摔碎的瓷片刺入,淌了遍地血。 看她毫无反应时也明白,是这地方的痛相对来说更微不足道罢了。 他的下唇已经咬出红迹,似有长刃从口中伸到胃里搅着,这不是她的身子,可得由她来受苦啊。。。 而这双脚只是一部分而已,她的眼睛,已经完全腐烂至根的眼睛!根本想不到她该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不在乎什么李英,只要不是九木,即便是他自己来受这苦也情愿。 碧色身影在粼光的照耀下伏下身子,轻轻吻在她的脚上,合上眼时脑海里出现白日里四下搜索的倔强模样。 你可以依靠我啊,阿九。 他好想这样告诉她,真的不用太坚强。 此时的他恨不得将九木牢牢固在身边,他又做不到,就连现在也得装成其他医师来照顾她,怕她得知自己是徐仁卿便惊慌失措一命呜呼。而且自己身上的事太多,实在没法子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 直至今日,九木的身子还没有找到。 被人藏起来这是肯定的,他这位白烨之主都寻不得另一半法器的踪迹。他手下的地界仙灵,木界仙灵也已经将可藏人的山林处查的天翻地覆,如此这番天界的仙官又可能找到吗? 所以即便他再不愿意,也是要用最后的法子了。 李医师收回粼光,掩好她的被子决然起身离开。 地狱府还如往常般,哀嚎交杂在风里听的人发毛。而辅佐官屋子里丝毫不见地狱气息,反而充盈着桂树香气。 “大人,有客。”阿猫站在祖戎处理公务房间的门口,没等祖戎开口询问是谁,那身影便由阿猫身后站出。 祖戎撇眼来人,迟疑的放下笔问道:“司良仙君,匆匆而来所谓何事?” “求你帮忙。” 什么?祖戎震惊的看向他略带憔悴又十分严肃的面容,知道他必不是在开玩笑。 堂堂土木主神,竟还有来地狱府求一位辅佐官的时候? 他高高在上的问道:“何事?竟要您大。。。” 司良急步迈到他跟前,拍桌道:“借我地狱犬。” “地狱犬?地狱犬现下在地狱八喜处执行公务,您要地狱犬干什么?” 司良眼神闪过一丝不情愿,道:“自有用处。” “毫无诚意,不借。”祖戎收好文书,起身欲走。 司良突然叫住他,沉声道:“找九木的身体。” “什么?” 二人将事简单道明,祖戎便派阿狗立马去了八喜处寻回地狱犬。 他此刻明了,司良肯来求他,无非就是为了九木的。 祖戎看着司良佯装淡定,实际目光一直盯在廊处,不肯松懈遗漏了阿狗回来的动静。 为了还债或是善心大发,能与凡人换身子这事,旁人做了祖戎会奇怪,但九木做他是绝对不会怀疑此事真假的。 “司良仙君,此事蹊跷。” 司良绷着身子,双手不安的交叠在身前,“是蹊跷,没有她的身子,我不能将鬼气消尽。” 祖戎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消鬼气时一但受到影响,即便有她的身子九木的魂魄也回不去了,她就只能困在那副半人半鬼的躯壳。 人身与鬼体相结合,是秽物,即使是地狱府也不愿碰的东西。 他们死不掉,活着也痛苦,如果真如司良所说的九木存魂的躯壳正在好转,那只能是她的功劳,强撑着精力不去受鬼气干扰。 待到阿狗带来浑身通黑的三头地狱犬后,司良躬身道谢便立即回了凡间。 祖戎反至屋内,镇定的蘸墨提笔,在黄纸上画了许多动物肖像。 他抓着厚厚两沓纸张走到地狱府外,双手交叉,拇指与中指合十对在嘴边,呵道:“以纸为形。” 话音未落,黄纸纷纷飞向空中化成数百实体,噗通一声跪在阶下。 祖戎抬眼间,地狱府的风兜起他身上乌黑色的华服,他厉声命令道:“通知凡间数鬼,若他们知地狱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恩情,就给我找!” 骤而,成百个黄纸面人齐声问道:“大人,所寻之人为谁?” 这声音一直环绕地狱府久久未散。 他转身回眸,眉头紧锁,一字一句沉稳道:“杂神,九木。” “是!” 随着一阵烟尘暴起,高阶下的百十数人形尽数消失,只留下气势浑然的声音飘响。 阿猫凑进祖戎,看见他对着自己扬下手,躬身道:“大人,您的身边不可无人侍奉。” “不,我要你去查一件事。”到底是不是那个人在从中作祟,如果是,那么他也不必甘愿窝在地狱府里不再出头。 此时,司良带着地狱犬方落至人间树林中。 他伸手探出白烨在地狱犬喷着灼热气息的黑鼻前晃了晃,没想到,它只浅浅闻了两下,烈焰般通红的眼睛看向天空,化成一道黑色利风直冲云霄。 方要跟上,才发觉回来时已近晨曦,现下日头半垂在通红云霞中,怕是不能亲自跟去了。 吱吖--- 李医师打开房门时发觉本该还在床上睡着的身影已经坐到椅子上,他分不明此时九木脸上是什么表情,嘴角不带丝毫情绪,显然没有多高兴。 难道是又梦魇了? 他想到方来那几日,不管是白日还是夜里,只要她昏过去便一直神经兮兮的说梦话,睡的极不踏实。 李医师迈脚进门,温声道:“小姐怎么不多睡会?”他又瞥见人身上的薄衫,利索的回身将门关严。 “我,有事要问你。”九木抿着嘴,两只放在膝头的手不由得紧张的捏起。 李医师背着身,手贴在凉丝丝的木门上,“在下定知无不言。” 九木沉思良久,十分犹豫,几番开口又将其咽下,最终抬头看向门口处,支吾道:“近日,可有人娶亲?” 六十七章 少男少女在上巳节私定终身 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夜睡的早,清晨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所以早早便坐好等着李医师。 她心里惦记不下,还是那日丫鬟说的老爷求娶了春日祭上的领舞姑娘。 李医师一边膝盖抵着地面,半蹲着于双目失明的丫头跟前,诚然道:“从未听说。” 他能感到九木大事已过般的舒口气,继而问道:“小姐想问的是哪家的公子娶亲,在下可以帮你探一探。” 九木将身子前伸,误以为李医师是站在跟前的,略带急促道:“是,为修建绛州城捐了银钱的老爷。” “捐钱的老爷?” “嗯。” “啊,在下还未听说,只是小姐为何问他娶亲与否?” 她收回上半身,发觉声音竟然在下面,微微低头,迟疑良久。这话要她怎么回呢?难道要回他老爷求娶的是这道躯壳里的自己吗? “没事,好奇罢了。” 李医师突然语气宠溺道:“好” 但察觉自己失礼,收回方才语调又道:“我去端些药茶。”说时,站起身抽下衣架上的外衣给她披在肩上。 他迈出门的脚步明显轻妙了些许,一只手背在身后,赶至厨房处。 她果然还是惦记着我的。 这么想着,人的动作也比往日利落。拿着扇子往炉下扇风时突然反应,怎么她问的不是什么旁的,类似于好不好,或者有没有什么大事。 而是问有没有娶亲呢? 有人对她说了什么。李医师面目骤然现出凶意,一道阴影悄悄的陇上他的眉眼。 噗通! 屋内传来声响,李医师想都不及想,扔下扇子就冲出去,连忙扶起被桌子腿绊了一跤的九木。 她尴尬的笑笑,摸着磕疼的膝盖道:“习惯就好了。” 李医师站定须臾,俯身含着嘴中苦涩接下她手里的动作,按在膝头温柔的揉着。 他手心里李英的手小小的,还在发着抖,他咽下一口气安慰的说:“小姐,磕磕碰碰才会长高。” 九木愣住半晌,李英也不过年方二八,确实还会再长个子的。 “是了,还要再长高些呢。”她寻着李医师肩旁拍了拍,示意不需要再揉,便继续摸索着回道床边。 她这模样让李医师更害怕了,怕她所说的习惯就好会变成真的。 窗外突然寂静一片,李医师默默看着墙头处闪现的三头犬身影,为九木掩好被子才赶出去。 他跟着地狱犬寻至深林中,在一道清泉前戛然止步。地狱犬蹲在地上,不再走了,仰起头嚎叫两声。 此时的李医师蹲在池边,毫无波澜的水面映照出司良的脸庞,还有被困于清澈池塘深处的身影。 原来在这。 怪不得土木精灵都难以寻得,这潭池水真是被那家伙封的极好。 噗通。 平静幽暗的水下被闯入之人惊起碧波,他身上的金银绣样泛着照入水面的几缕日光。 司良抱着身穿华丽舞服的她,心里顿时有了着落。 回到地面时他浑身丝毫未湿,而是周遭的野兽恶鬼尽数被一股子强大的神力驱赶出这片森林,就连身处绛州城中的四空与吾佑都感受到神力波动惶惶不安。 他生气了,真的生气了。 九木本来睡着,也被突然袭来刮起地面细尘的神力惊醒。 这么大的力量,是主神的。 她扶着桌子走到室外,瞧不见这几日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跟前。只觉额头微微一凉,便一头栽进徐仁卿怀里。 此次的梦甜腻腻的,徐仁卿穿着大红色的华服,将自己面前的红纱挑起,温柔的唤着她的名字。 她好奇为什么会做这种梦,可又沉在新郎嘴角洋溢的笑容中无法脱身。 忽而,徐仁卿不见了,脑海里只荡着忽远忽近的话语。 “少男少女在上巳节私定终身,既是一句话,便是一辈子。” 九木感觉很头疼,寻不到到底是在哪听到过这话。是同那日的“仁卿尚未娶妻”一模一样的,明明是徐仁卿说过的,她十分确定的。 可为什么就想不起来呢?! 嘭! 九木被一声巨响惊醒,侧头瞧见吾佑正从地上爬起来。 “你在做什么?” 她突然看看自己的手,使劲揉揉眼睛。能瞧见东西了! 原来吾佑本来撑着下巴在桌子上打瞌睡,一个没注意跌倒了。他看见九木醒了,连忙扑过去道:“主子,您,您醒了!” 此时的九木来不及欢喜,急忙抓着他的肩膀问道:“四空呢!” 四空由外头回来,听见许久未见的九木声音冲进屋内,惊然站在门口拽着衣衫。 “四空!那日你说的我与徐仁卿私定终身是怎么回事!” 四空被九木扯着,眼角坠着泪珠道:“上巳节,你同徐仁卿夜里出去逛夜,你不记得了?” “不,不记得了。” “那你知不知道他跑去边疆受了一身伤?”四空觉得九木这么一消失可能是傻了,连忙一一问着。 “这个我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他豪掷八万八千银钱,给官府来修天诚观,你还同他说什么,你爱钱如命,是豪门贵室的命格,这破药铺囚不住你这金凤凰?” “我有说过这么恶心的话?!” “九木,你失踪这么久,到底去了哪,我们担心死了!” 九木站起身,目光呆滞的盯着离府内上上下下的陈设,将自己所有记忆丝丝联系起来希望能找到破绽。 那时候,我在地狱府醒来,他说我是去还画的。可我不记得自己到底去做了什么! 九木突然拿剑起身,“菖蒲歌游,缘起稻香!” 她冲到地狱府,站在门口质问祖戎从她这夺走了什么。 但阿狗带着比往日多了数十倍的黄面纸鬼官拦在地狱府外,声称大人病倒了,正在休养,不见客。 九木抽刀,眼现凶光,道:“谁敢拦?” 迈步向前,虽然气势冲冲但阿狗仍然挡在跟前不肯让步,他急切的说:“大人正在休息,请您回去,择日再来。” “他凭什么夺了我的记忆,我只是来问句话!”这些记忆显然很重要,不然他为何要挡?他又为何称病不见她? “九大人,肝帝大人做事都有原因,请您。。。” 刹那间,阿狗被一道寒光斩成两截,瞬间停止嘴里的念叨。 九木冲破这些小鬼束缚,提剑寻到那日醒来的居室。 祖戎确实躲在这里,提笔面对那些数不完的文书。 她面露凶意,青筋暴起,质问道:“祖戎,你对我做了什么?” “你杀了阿狗?”祖戎的手一抽,茫然的看着九木。 “你何曾问过我想不想,问过我意愿?。” 六十八章 夫人,饿不饿? 他停笔探口气,不曾想那冰凉刀刃有朝一日竟真如从前臣子所说,早晚会搁在他的脖颈上。 “我是拿了些你不该拥有的记忆。” “为什么?” “因为一己私欲。” “一己私欲?”九木嗤笑,继而手上力度加大,将他的脖颈割出血痕道:“还给我。” “你确定想要?若是这记忆也许会给你造成难以想象的伤害,你也想要?” “伤害?是不是伤害由我定夺,怎的你一个旁人倒替我做起了打算?” “好。”祖戎略有不甘的一挥手,墙上哪些动物纸画便四下飘起,眼见着黄纸上的磨痕一一钻出,成了一道道空中纠缠的墨迹。 这些墨迹通通钻进九木的额头里,人一下便晕了过去。 他唤来阿猫,叫他将人送到绛州来时的地方。 “大人,阿狗他。” “别担心,他没事,你带她回去。” 祖戎送走几人,有些支撑不住般扶住胸口,嘴角浸出血来。 他伸出手,自己胸前的暗色衣衫已经被血浸透搅成乌黑,勉强撑着案桌才不至于倒在地上。 哗啦--- 他无力下扫开桌上文书,有些气愤,轻咬着牙。 阿兔端着药品出现在门前,将他扶到居室内。解下衣衫时胸口横着一道骇人的剑痕,涌出的血液止不住的流到他的躯体上。 它颤颤巍巍的用帕子擦拭,还是于事无补。 祖戎苍白着下唇,挡开阿兔的手,自己扯上衣衫晃到稻池中站了许久。 仰面时满树的桂花映在深不见底的黑眸中,伴着脚底冰凉,他一头栽进了泛起阵阵稻香的池子里。 阿猫察觉不对,将九木送到宅子里后向阴阳双面鬼简单交代两句便赶回了地狱府。 九木在黑暗中听见了徐仁卿温润细语。 “阿九,仁卿很想你。” “阿九,择日便嫁与仁卿。” “阿九。。。” “阿九。。。” 诸如此类,被遗忘的千数明灯,探在跟前的桃枝,他说的要趁现在,趁人还在跟前,要竭力去爱,去需要。 她想起来了,想起来那时自己最怕的是他身为凡人的生老病死。 可现在,她九死一生,早已经对凡人生死看透了,她濒死了一次,又一次。 现在真的有点想他了。 再说了,那日的话,那日徐仁卿真情实意询问的话,自己还没有回应啊。 九木睁开眼时已经朦胧夜里,就像上巳节那时的夜里。她甩下四空与吾佑,孤身奔在大街上。 向左,向右,过了这条街,走过那条巷。 然后,就是熟悉的那个地方。 是他等我许久的那个地方。 也是他说很想我的那个地方。 九木不顾一切的冲向门内站着的那个身影,她死死抱住他的肩膀,碰掉了他手中提着的放满饭菜的竹匣。 徐仁卿接着这只已成猫儿的老虎打了个圈,觉得她好轻,轻飘飘的像是饿了许久的,然而环住自己脖颈的手又满是劲儿。 他停下,抱着怀里人,还是徐仁卿的语气,还是温柔又惯爱调戏她的语气道:“夫人,饿不饿?” 这一刹那,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司良已经无所谓了,怀里的女子也觉得无所谓了,只要是她/他就好。 但这层身份又好似很重要,是抛不开的丝丝缠绕的红线。 他是债主,是费尽心机让他还债的讨债人,她是欠债又爱作乱的小杂神,虽然她还蒙在鼓里,但这两层身份着实缺一不可。 “嗯,饿了。” 九木扎进他的怀里,将手放在他的脊梁上,是熟悉的手感,是属于自己每日多次唤着那个仁卿的。 “可惜刚做好的饭菜被阿九全都打翻了。” “那我们去外面吃。”九木闷声道,话说出许久,可还是抱着人不肯松手。 “阿九想吃哪家馆子,仁卿买下来,顿顿吃。” “我喜欢的馆子叫绛州药铺,这里的厨子手艺最好,仁卿也给我买下来。” “恕仁卿无能,那厨子只要阿九的一句话,就能心甘情愿的为她下一辈子的厨。” “仁卿提点提点。” “我想你。” 九木感觉自己的心戛然而止。反倒胃部的心跳越来越明显,可这次竟不是火烧般的痛。 她仰着头注视徐仁卿含情脉脉的狐狸眼,张开薄唇,突然想起方才他叫什么?夫人?! 徐仁卿含笑打量她通红的脸,只觉得九木经历一番事来脑袋不灵通了。连忙不再追着缠着让她说那三字,领着人迈出药铺子。 九木脚步混乱的跟在他身后,时不时抬眼扫徐仁卿一眼。 难不成徐老爷求娶领舞那事是真的?! 她窝在李英的身躯里那几日,已经,已经大婚了吗!怪不得梦见过徐仁卿一袭红衣,原来是回到这副身子后涌入的记忆! 想到这,九木脸更红了,不安的拉扯自己的衣衫。 她盯着自己被徐仁卿握住的手,沉思良久,突然撞进前人怀里。 徐仁卿俯身勾着她的下巴狠狠吻了下,贴上她的鼻尖道:“不要再乱想了,仁卿点到为止,仅此而已。” 九木有点茫然的点点头,这是,还没有洞房的意思! 徐仁卿坦然接下怀中人伸出的手,由药铺到主街,他数了,共走了43步,每一步,他都偏头瞧了她一眼。 他太了解九木的小心思,她担心的,先解释了,便不会再拘束着手脚。 徐仁卿猜的准,接下来走到餐馆的一路九木都是飘飘然的,声道幸好有徐仁卿牵着,不然她都能被风吹走了! 她管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餐馆内热闹非常,二人一进门便被小厮好生的请到了三楼一处靠着窗的好地方。九木心里想的都是他们运气好,徐仁卿则摇摇头,哪有什么好运气,都是银钱砸下来的。 小厮端着酒壶,非常识相的贴到他们这桌道:“客官,这是咱家有名的桃花醉,可来上一壶?” 九木方要开口拦下,就听见对面的徐仁卿伸出手道:“三壶。” “什么就三壶,一壶还不行?”他的酒量她已经探过了,三壶?怕是半壶都用不了,人就迈不开步了。 徐仁卿摇摇头,打发走小厮,顺势摸上九木的手道:“喝酒,壮胆。” 九木不知为何打了个哆嗦,连忙抽回手,方才初见时的激动稍稍退下,恢复清醒下来竟然还觉得有些尴尬。 “壮什么胆,仁卿酒量差,我可不负责把你拖回去。” “这附近就有客栈,阿九只管将仁卿扔在那不管不顾就行了。”撇嘴说完,见她没反应,又垂下眉头道:“你舍得?” 她当然不舍得。 话却与心里想的相反,淡然说道:“为什么舍不得?将仁卿丢下我就能一个人潇洒快活去了。” 六十九章 相公,你说的有理 徐仁卿有些气恼的站起身,一下点在她额头道:“胡闹!” 他并不准备立刻拿这件事大做文章,净顾着瞧她狼吞虎咽,像是赶着投胎的饿死鬼。 “阿九,慢些,都是你的。” 九木的身子已经数日没有进食,再加上稍稍停住动作就会不由自主的瞧徐仁卿,只得猛灌两杯酒压压惊。 酒顺着喉咙入胃,在心中腾起热浪。 她突然停住动作道:“仁卿曾说我还是对仙风道骨记忆深刻,对?” “没错。”徐仁卿抱手,有些不快的说:“难不成你现在还想说那小道?”,觉得若真是如此,那她还真算是个不解风情的顽石。 可九木撑着脸,不好意思的别别眼道:“我始终都是想着仁卿才是仙风道骨,你才该去仙观里才是,那小道算什么?” 他伸手刮了下她的鼻梁,对这话深信不疑的,即便有可能是奉承,那也听的舒坦。 “你就是时而油嘴滑舌,时而话都说不清,不知你到底是猫儿还是虎。” 九木摸着被他挂着的鼻尖,脸上腾起浅浅红晕道:“也不知是谁,那日嘟囔着什么希望望京山上有个山老虎叫九木,时不时来药铺劫劫色,或是掳回去做个压寨夫人。” 徐仁卿撑住身子,有些惊讶,这些话,她竟然都记得。 九木突然严肃说道:“山老虎也当了,人也劫过了,看来仁卿才是半仙,将事算的准极了。” “相公,你说的有理。” “啊?”她满脸茫然的看着他,只见徐仁卿舔下自己的唇道:“这下只剩一样了。” “什么?” “没事。”他笑眯眯的绕开自己的酒杯为九木斟满酒,小声呢喃道:“喝酒壮胆。” 九木为了防止徐仁卿醉酒,自己一个人喝了两壶,她不知道,徐仁卿只轻轻抿了些许就将酒杯悄咪咪的推到一旁不再拿了。 她只觉得这酒后劲十足,本来数杯下肚没什么大碍,稍微晃神便觉得脑袋有些沉,不过还算不上醉。 徐仁卿像是奸计得逞,如愿背着人走在街上。 九木环着他的脖子,抬眼瞧了瞧他的侧颜,没忍住伸手戳他面颊的欲望,小声道:“你怎么这么好看。” 她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手脚灵便,还是要让他背着,又缓缓说道:“仁卿,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姿色平平,你是不是后悔了?” 见徐仁卿不回她,她便唠唠叨叨问了许久,丝毫没察觉他的脚步越走越快。 待她反应过来时,捏着肩膀道:“仁卿,你走这么快干嘛?” 他突然停下脚步,微微侧头隐忍般回道:“回家,教训你。” 九木嗤笑一声道“你还教训我?” 她的这句话,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 而后,九木扯着衣衫扎在药铺二楼徐仁卿的房间角落里瑟瑟发抖,扶住沉颠颠额头道:“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翻窗户跑了。” 徐仁卿擦擦嘴角,喘着粗气说道:“你翻。” 你跑到哪我都能找到你。 没想到她真的冲到窗户踩上窗框欲逃,意料之中的察觉喉咙一紧。 这该死的熟悉感! 她被徐仁卿提着跟条狗般扔到床上道:“夫人,你不是豪言壮语十分神气?” 九木贴着墙边,怎么,怎么他这人还是人前人后两幅面孔!不对,他一直如此。 徐仁卿将窗子关上,肆意偷看的月光就被毫不留情的挡在外面,点燃一盏蜡烛放在柜子上,继而转身虎视眈眈的盯着她,靠近她。 回手扯下帷帐,他撑着胳膊攀至九木跟前,垂眸看着她惊慌失措。 他没再靠近,而是扯过她的手放在唇前轻轻吻了吻,道:“叫两声仁卿来听听,就放了你。” 九木跟他持着劲儿,咽下口水道:“仁卿。”继而瞧见他眸子里的点点星光,正是自己,便不再撑着手劲儿,合眼笑道:“仁,唔。” 徐仁卿吻的狠,几日里的心痛与担忧搅着洪波将九木卷进风暴中心,他扣着九木的盘发,故意将手探进黑丝中。 方才折腾的一阵让九木出了丝丝细汗,他的另一只手顺势刮至白皙颈项带走些许,引得她向后缩了缩。 喘息间,九木舔着被咬破的唇埋怨道:“说话不算话。。。” 徐仁卿只留给她换气的时间,可并没有想着让她再说什么话。 九木深知他此番定是不打算罢休了,借着酒意捧住他的脸,也热烈的回应这几日里的思念。 现在看来,她远不止自己想象中那么想他,是超出几倍,几十倍那般想。 徐仁卿跪在床上抱着她,像是抱着自己的神明,庄重虔诚,也不再吻的那么猛烈。九木手由他颈项出勾至身前,抚下他宽松的润白色内衫。 低头,满身的伤疤便映入眼帘,她手指探至勃颈处缠着的白纱,扯下来又瞧见那道黑色罪印。 她抿着唇,轻轻触至滚烫皮肤,心里转而焦灼不安。 徐仁卿将人托到自己腿上,这么一来便比她矮上一头,仰面勾起嘴角道:“不必自责,是仁卿自己讨的。” 九木探口气,将手落于他唇上浅浅刮着,沉思道:“以后可别再干这种事了。” “仁卿如愿囚了只凤凰,只要她不飞,不逃,仁卿便是天下第一惜命之人。”他擒紧九木窄腰,祈求般问道:“好不好?” “好。”九木贴近他的脸,攥紧拳头暗暗发誓,从此以后,自己就正如从前所说,提剑护他周全。 徐仁卿拍拍她的背道:“该休息了。” 九木有些吃惊,推开人语无伦次的瞧瞧他,又瞧瞧自己,都进行到这一步了。 就休息了? 他扫下九木额头碎发道:“还有的是机会,阿九别急” 九木红脸,离开人背过身躺在床上,闷声道:“谁急了。” 徐仁卿为她盖好被子,贴着人后身,他自然是睡不着的。可九木身体被封在池水之下许久,又才受了大难而来,实在不忍她再折腾一宿。 他将黑发缠在手指上,强逼着自己合上眼。 天还没亮,屋内温吞气息中有道身影缓缓撑起,他向窗处望了望,外头显然还是一片漆黑的。 徐仁卿侧身盯着九木的后身,她一夜未动,从没翻身。碰下露在外面的肩膀,有些凉,提起被子往上掩了掩。本该收回的手一直悬在她肩下被乌黑长发攀附的后颈上。 一下一下的拨开遮住白皙皮肤的黑迹,动作轻缓怕她醒,又打定主意这是最后一下,只要瞧上一眼便知足了。 谁想到,他足足这样撑到晨曦也未起。等到不舍的翻身下床时,他才发觉半边身子已经酥酥麻麻,是被压麻了。 七十章 徐仁卿,青天白日,你要不要脸! 徐仁卿迟缓的裹上外衫,眼神黏在仍然保持那个姿势的九木身上。 她这样不会不舒服吗? 还是说顾忌在身后的他便一夜没敢动的。 为了打消自己的疑虑,徐仁卿又探身进去,膝盖抵着被子看她侧颜,俯身道:“仁卿起床了,你多睡会。” 说时,人还是没动的,他便十分安心的穿好衣服, 就在徐仁卿开门离开的那一刻,九木才终于撑着僵直的身子仰面呼出口气来。 她不敢动,真的不敢动。 这一夜都能感觉到后颈处似有似无的男子气息,心里毛毛的很奇怪,所以,直到徐仁卿走后她才睡着,而且这趟回笼觉一直睡到了小半晌,半次也没有醒过。 徐仁卿无奈的撑着下巴,自打被劫那事完起,自己这药铺子总是零零散散的来些没见过的姑娘看病。 他隔着帕子摸上又一个姑娘的手腕,合上眼沉声道:“姑娘,你有病。” 常人听了都要脸色煞白急忙询问自己得的什么病,这姑娘截然相反,媚起眼睛笑道:“医师,我好害怕。” 徐仁卿冷漠的收手,顺带将帕子塞到放垃圾的地方,淡然道:“九叶重楼二两,冬至蝉蛹一钱,煎入隔年雪,这方子,姑娘请自便。” “公子只管开方不管拿药的?” “恩。” 徐仁卿方甩个臭脸打发走人,手脚一顿,发觉楼梯处故意轻悄悄的脚步声突然笑了。佯装不知道,任由她躲在上面偷窥。 药铺里静了许久,徐仁卿走楼梯前撑着扶手向上够了眼,原来人早就躲回去。 他叹口气,捋下衣摆缓缓走上去,步于走廊处问道:“阿九,醒了?” 推开门,床上身影同他早上离开时分毫不差。 怎么?只一夜功夫,自己什么都没做,她便由老虎成了猫儿,又由猫成了老鼠了? 真是哭笑不得。 徐仁卿坐到床沿,回身将人笼在身子下,朝那对显然就是装睡,还微微颤动的睫毛吹了口凉气。 “再不起,你的仁卿就被别的姑娘生吞活剥了。” 九木佯装初醒缓缓睁开眼,朝里骨碌一圈绕过他坐起,支吾道:“生吞活剥?” 徐仁卿腾出手擦下她脸颊上挂着的一根睫毛,目不转睛的说道:“快起床,那日定的衣衫到了,试试。” “什么衣裳?” “你凶了人家掌柜,还要为夫的替你赔不是,结果竟然都不记得。” 九木一拍手,连忙解释道:“最近事情太多,脑子不够用了。” 徐仁卿心里一颤,脸色也不如来时那么好看,暗哑的说道:“以后再有什么事,记得同我商量,即便再急,也要告诉我一声。” 他朝着九木有神的眼睛看了看,如果这次他当回事,她也不会犯什么糊涂了。 九木拍下他肩膀,觉得他那份担忧是没错的,便眨眨眼睛道:“没问题,再不会稀里糊涂的消失了。” 说罢,她兴冲冲的跳下床道:“仁卿说试新衣裳,衣裳呢?” 徐仁卿按住她出了门,回来时端着礼盒放到桌子上道:“我还没看,等着阿九一起呢。” 打开盒子先入眼的便是他挑的碧色料子做成的,探手向下翻,由层层叠叠的料子里出现一套暗青色的衣褶。 他先把上面的抱出来递给她,没想到九木拿在身上比了比话也没说就跑去隔壁换了。 徐仁卿视线一直黏在暗青色的衣料中,提出来才发现,这竟然是套男式的便服。 送错了? 拽在手里反复打量,大小与方才的区别不大。他勾起嘴角,兴许是老板见她过于凶悍,突发奇想才闹了这么一出。 算了,这个颜色也足配得上她。 “仁卿,这个腰带有点复杂,我不怎么会系啊。” 徐仁卿扭头正要笑她,突然不动了,话也没说出口。手里的轻薄衣料瞬间知趣的滑回盒子里。 真是要了命了。 九木见他愣住不动,问道:“不合适吗?我觉得还行啊?” 徐仁卿没回话,捂嘴别过头去。他打定了主意要专门去趟离国再多给她做几身。 “仁卿?”九木凑到他跟前见人脸红了,低头思索自己的内衫穿的严严实实,绝没露骨,怎么会脸红呢。 徐仁卿回过神来,视线由上而下,落到窄腰上攥着腰带的手中,俯身结巴道:“阿九自己都,不会穿,怎么就知道仁卿会呢?” 九木本来是撑开胳膊由他环住自己,想道那日在地狱府自己不会系腰带,吾佑会是因为男装罢了。便不好意思的说道:“忘记了,那就简单系个扣子算了。” 她欲抢过徐仁卿手中的绣着桃花纹络的腰带,偏偏他是死死抓着不松手的。 “仁卿,你松手我自己来。” 忽然,徐仁卿手中下了狠劲儿,扽着腰带将九木拖进怀里。他有点后悔了,后悔昨天晚上忧心她身子寒凉没抓住机会。 那腰带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本来束着腰的衣衫瞬间松了。 九木连忙撑着他的胸膛道,“你做什么呢?” 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预感昨日他放弃要做的事又被他重拾了。她立马扯着嗓子喊道:“徐仁卿,青天白日,你要不要脸!” 徐仁卿故意咬下她的锁骨,哀怨的说:“脸能干嘛?” 九木被人按在榻上不能动弹,她眼瞧着这人眼睛里冒着红焰,霎那间成了吃人的野兽。 突然听见窗子外好像有吾佑与四空说话声,推搡着肩膀慌忙道:“徐仁卿,四空来了!” 他由好似放着清酒的肩窝中仰起头,迷离道:“四空,怎么了?小孩子,大人打闹,懂什么?” 九木见劝说丝毫起不了作用,扭头又发现自己来时没有关门,心里噗通噗通跳的不停。 哐当! 楼下正走到楼梯处的四空与吾佑听见一声巨响,连忙冲到楼上寻着声音找去。 站在门口的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愣住了,这场景,真的。。。 太暴力了! 九木抬眼,凶狠道:“看什么看?” 吾佑提着四空腰带当当当几步冲下楼,还捂住他的嘴,竖起耳朵听上面动静。 只见徐仁卿趴在地上,左臂被九木拽在身后扯着他的两根手指,腰窝处的膝盖死死抵着人难以动弹。 九木俯下身凑到他耳边道:“清醒了?” 七十一章 婚日匆忙,太简单,我觉得亏待你 徐仁卿连吸两口凉气,求饶道:“醒了醒了,夫人饶命。” 这才是真的要了他的命! 九木满意的点点头,道:“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说罢松了手,拽拽自己的衣衫,“下次别再这样了。” 徐仁卿缓了良久才撑起身子,无奈的揉着被抽筋般疼的手臂说道:“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他骂自己蠢,连日里不见她舞刀弄枪就将她的好身手忘的一干二净。此时更后悔昨日乖巧时不下手,估计后半辈子的幸福就没了。 九木看人凌乱不堪的坐在地上,像是受了莫大的屈辱,蹲在他跟前道:“仁卿,后不后悔?” 徐仁卿轻哼了声,摸摸胸口仍然猛跳的心反驳道:“我徐仁卿这辈子从不知后悔二字怎么写。” 他娶她,绝不后悔。 何况她现在也没嫁给他。 思量至此,徐仁卿探身跪在蹲着的九木面前,诚然道:“阿九,婚日匆忙,太简单,我觉得亏待你。所以,我们精心的选个好日子,再办一次好不好?” 此话说到了九木心坎里,那日的梦境始终是梦境,她从未真切的身处那一日。 神明嫁娶等同鬼王娶亲,是大忌讳。 虽不至受惩罚,可还是会被天界诸神视为甘愿从于凡人的蝼蚁。这是面对凡间数人必将经受生老病死的不自量力。 那又如何。 九木捧着徐仁卿的脸含情的亲了下,又快速恢复原状,“那自然是要大张旗鼓的。” 没错。 仅一夜,九木的心彻底的天翻地覆,徐仁卿自绛州人海中来,给了她从未有过的舒心与欢喜,她知道这欢喜不是空的。所以即便前时再做抵抗,那道门也被他叩响了,打开了。 终究是,神明也逃不过那猛烈的喜欢。 徐仁卿眼角腾出些水汽,扣住她的手放在心上,道:“阿九欢喜,那就办上三天三夜。” “仁卿,还没吃饭,饿了。” 徐仁卿笑道:“忘了这事,马上就去。” 九木先让徐仁卿下楼去,自己则换回衣衫。毕竟她不常穿这种繁复的衣裙,只待收起来碰见什么重要事的时候再穿穿。 待收拾好,她瞧见吾佑身影站在门旁,欲言又止。 “怎么了?” “主,九木,你要嫁给他?” 九木转过身,点点头,道“你不用紧张,一切照旧。” 噗通,他一下跪在地上深深的伏下身子,用头抵着地板。 九木有些茫然的走近他,道“怎么?你不为我高兴?” 吾佑喉咙噎着说不出话,两道泪喷涌而出。他高兴,他怎么不高兴。 主子至今从未嫁过人,也从未有过这种想法。如今虽然失忆,记不得他,记不得从前。可他宁愿如此。 他抬起头哽咽道“我给人当牛做马,吃糠咽菜,也要努力给您随上大礼!” “噗”九木笑出声,她还以为这小子突然举止异常是知道点什么事呢。 她拍拍他的肩膀道:“不用,到时候来喝喜酒,帮着仁卿多挡几杯就算得上厚礼了。起来。” “好!” 九木下楼时才注意到那幅地狱图已经被挂在墙上,对着厨房里的徐仁卿说道:“你还真敢把它挂在这了。” “有什么不敢的?” 她瞥眼药铺外面犹犹豫豫的粉红色身影,倚着墙回道:“不怕吓走那些莺莺燕燕?” 厨房内平稳的切菜声没了,徐仁卿手拿菜刀向后仰着探出身来,对着门外喊道:“徐老爷已婚,育有一子,家中有个山老虎,姑娘若是不怕就放开胆子进来瞧瞧。” 说完,头也不回的扎在冒着腾腾热气的锅前忙活。 九木余光扫见外头人确实跑没了影,不打算追究他口中的山老虎,而是问道:“哎,怎么就育有一子了。” “你不觉得四空像我?” “谁像你了!”四空也学九木揣手倚着墙,满脸嫌弃道“你长得那么丑,实在配不上当我的爹。” 九木捂着嘴笑个不停,四空旋即将话头对准她,道:“你别笑,你们两个丑八怪凑到一堆没祸害别人真是积福了!” “哎,你说他别捎上我啊!”九木起身欲追上跑上楼的四空,却被徐仁卿唤住“阿九,他说的也没错。” 说时他用手背擦下脸,诚恳道:“我蒲柳之资,自然面色不好,丑也是应当的。” “啊?”九木扶住额头,捏住眉心想着寻个什么法子改改徐仁卿总是自轻自贱的想法。她凑到他跟前,勾起那人下巴打量俊朗的眉眼,微微颔首道:“现在看来果真是奇丑无比,我后悔了,我要一纸休书休了你。” 他没说话,够着胳膊掀开砂锅盖子,一股香气窜至九木鼻腔,他笑道:“阿九方才说什么?一纸休书,休谁?” 九木尴尬的收回手,笑吟吟说道:“没,你听差了,别平白污蔑我。” 好歹她是不用下厨做饭的,混吃混喝还不好?她逃出去,站到药铺门前伸了个懒腰。 看着湛蓝天空中丝丝白云,春天马上就要过去了,天儿也该热起来。这时候正适合去马场,去草原。骑着马,踩着腾腾绿浪驰骋,痛快的跑上一遭出出汗,将冬日里的寒气排出去迎接赤诚夏季。 草场的话。。。该是离国与北容交界处那片最大最广,跑起来兴许是最爽快的。 九木那几日受的病痛太过煎熬,以至于现在根本不想去考虑那些事。她想逃避,想满心扎在徐仁卿心里,好好儿的做做让她欢喜的事。 “仁卿。”她站在药铺台阶上突然回头,对端着碗出来的徐仁卿道“我想骑马。” 说完,这种激动的心情愈演愈烈,九木蹦到徐仁卿面前,重复说道“我想骑马,我想去草原。” 徐仁卿垂眸思考着,并没有及时回复她。 九木拦在他跟前,踮脚捧住他的脸,逼他看自己的眼睛,“我想骑马。” 他的心怦然猛的跳几下,那目光炙热,生机勃勃。自打他认识九木开始,就知道她是禁锢在栏里的野马。礼仪束缚,道义责任,拴着她的东西太多太多,也该偶尔放开手脚的由着性子去跑一跑。 “可以,只是。” 九木一听这事有的商量,不用自己悄悄去了便追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要过一段时间,最近供给药铺的药材商出了事,我要去看看。” “好,等你解决了这事我们就去,去北容与离交界的草原!” “哪儿我都陪你去,先吃饭。”徐仁卿心里不太情愿,这几日天界事忙,他怕腾不出空。 七十二章 你什么你,叫夫君 事非宜,勿轻诺。 苟轻诺,进退错。 这道理,他了然。 “仁卿,你说的药商家在哪?要是远的话要不要我跟着你去?”九木帮他端菜,寻思自己也要为他答应要去草原这事表表态。 徐仁卿突然放缓步子,道:“不远,我自己去就行了。” “真的?” “真的。” 九木想着自己才回来,他就要走,心里不舒坦。有些失望问:“那你什么时候走?” 徐仁卿见她面上挂着不情愿,连忙说道:“大概后天,当然是越早越好,早去便能早回,陪着阿九去草原。” 他点下九木鼻尖安慰说道:“到时候仁卿给阿九买上北容最好的马,你就算想和草原上的鹰翱翔上一整天,也由你。” 九木心中燃起火,感觉现下她已经浑身腾满了用不完的精力,又因无处释解,生生吃了两碗饭才撑的缓和下来。 但四空显然是心情不怎么好的,饭桌上也不再多说话了。 所以下午时九木又得窝在屋子里,同四空解释了近日里发生的事,解释她为什么会在春日祭上跳舞,又突然消失。 因为她发现四空的别扭都在于自己什么都没有告诉他,便自己擅作主张的换了身体。 这事因她而起,所以她有责任。 “九木,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四空盘腿坐着,听她说换身体的事有些害怕,比她随意消失的音信全无更害怕。 “如果什么?” 如果那个人真的不打算将她的身体换回来。她岂不是要瞎着眼睛过上一辈子? 四空摇摇头,不再问了。他清楚那日爆发的神力是司良的,是主神的。然后就得到徐仁卿遣人送来的消息,说九木安然无恙,喊他们在离府暂住一日便可回药铺。 他只是年少,又不是缺心眼。 四空突然傲娇道:“从今日起,我睡在你这屋,吾佑跟我在这打地铺。” 九木才要问她睡哪,突然感觉脸上一阵灼热,不知怎么要将他们俩的事跟四空说明,真有种给他找了个后爹的错觉。 她支着下巴,有些犹豫道:“四空你说我跟徐仁卿的事,好吗?” 四空忽而又将盘着的腿儿翘出,扬着脚尖,颇为严肃道“:有什么不好的,又不妨碍接单子,你不是还有一屁股债呢吗?” 九木听这话似真似假,四空向来不咋待见徐仁卿,怎么现在又转了风向。难不成徐仁卿给了他什么好处? “四空,那桃乌的手指,徐仁卿是不是给你了?” 四空仰着头,满脸不解道:“没有啊,怎么了。” 九木点点头,原来不是这个。敷衍回复道:“没什么。” 傍晚未过,突然就下起小雨来。 药铺外面的街道又聚起水流,纷纷汇至主街,冲刷了连日里略干燥的换季风吹来的尘。 紧密的牛毛细雨伴着水汽为这座城蒙上纱,写着绛州药铺四字的牌匾上,湿淋淋的木框圈出橘色烛光。在冷色的墙壁与交叠屋顶之下去看,这个四四方方的窗子更显得温暖。 啪,啪。 撑着红伞伞人踩着水,脚步有些急,迸裂的水迹点在垂着的衣摆上湿了大片。身后未挡住的乌发上冒出雨珠星点的银光。 他的伞还没有收,进门便急匆匆的喊一句:“我回来了。” 徐仁卿环视一周,没身影也没人应。他抱紧怀里的东西奔上楼梯,一步一步踩出重重的声响。 门没关。 九木正趴在床上看从四空宝箱里翻出来的话本,为了这事她还跟四空打了一架。 徐仁卿轻手轻脚靠近,气恼这门开着,她明明听见自己的那声唤却不回。来到跟前时竟发现她入迷的看着话本,人都快钻进去了。 他略带埋怨说道:“夫人倒是清闲自在。” 九木猛的抬起头,赶紧将话本合上藏在身后道:“你去做什么了,半天不见踪影?” “我去做什么了?”徐仁卿将怀里抱着的编盒没好气的贴到她跟前,“想着雨天夜冷,买些甜的给你暖暖心,谁成想迈进门连人都没瞧见,吓的仁卿心慌,以为又是偷偷跑出去做什么坏事了。” 九木迟疑的接下盒子打开,是两团圆呼呼形似馒头的东西,她边捏下些许放进嘴里边回道:“夜再冷喝些热茶就好了,甜食怎么。。。” 她有些吃惊,这东西不止外表看起来软软糯糯的,吃起来更是入口即溶,香甜伴着奶香抿着当真是好吃的。 “仁卿,这是什么?!太好吃了。” 徐仁卿脱下淋的半湿的衣裳,哼道:“软酪。” 可九木偏是沉在甜腻腻的吃食里,理都没理他一句,又塞一口进嘴里。 “啧。”徐仁卿见她根本没心思想他,抽出干燥内衫跑出去沐浴。 他泡在热腾腾的水里晃神,外头的雨给人一种极度安心的氛围,所以没多久,他又急着跑到屋里,故意在床上挤着她。 九木撇见他身上的白衣微透,又因为方沐浴而来想是没擦干,星星点点透出内里的皮肤,尴尬的稍稍向外挪了挪。 “仁卿好快,给你留了一个,你尝尝。” 徐仁卿别过头去,负气般说道:“不吃。” “很好吃,来。”九木捏着软酪递到他唇前,却被人反手抓住塞到她的嘴里。她以为徐仁卿是不爱这些东西,也就知趣的舔舔手指上的甜意,不再逼他了。 呼。 九木吸口气道:“仁卿实在辛苦,冒着雨出去买甜食,是我不知好歹,没有应你那一句。” 徐仁卿将人搂在臂弯里,温声道:“再给你一次机会,现在回。” “啊?”她不清楚,从未细想过我回来了这句话要如何回的合他心意,思考须臾说道:“你终于回来了?” “不对,再想。” 九木搓着徐仁卿肩膀,又试探道“你可算回来了?” 跟前人深深探口气,拽下遮着肩头的内衫咬了一口,沉声道:“你什么你,叫夫君。” “那也太便宜你了,就两块酪而已。” 徐仁卿同意她这话,便毫无反驳的问道“人不大,口气不小。你要什么才肯?” 只要她肯,就算是要了他的命去,他也给。 “等你带我去了草原骑了马再说。”她说的不假思索,继而将头缩下去枕在他的手臂上。 即便不是皮肤相触,也能感受到他的体温,紧接着就是面前披着黑发有些凌乱的面庞。 “好。以后绛州药铺就改名马场药铺,让你天天叫。” 他答应的爽快,没有上午时那般犹豫不决。九木便顺着手臂寻到他怀里,努力嗅上几口属于徐仁卿的清香。 七十三章 她的生辰,花朝节那日要花开满山 徐仁卿果断扶上她的背,张开手将人又向里按了按。 他眼神落在窗口处,满心的念头腾起,大婚那日他要为她挂上十里红妆,挂七日。不,十里红妆算的了什么,他要再为她放上藏着功德的明灯,百盏千盏。 还有她的生辰,花朝节那日他要花开满山,不管是离国的,浔国的,都无所谓。不管她在什么地方,只要是她目光之所及,都得是紧簇的花海。 所以,他打算明日立即动身。 早去早回,这是他答应九木的。 次日清晨,九木醒来时人已经不见了,依稀记得还黑天时候有人扎在她耳边说着什么。 她由药铺内逛了一圈,只瞧见厨房里的小身影,刮下眉头问道:“吾佑,徐仁卿呢?” “他一早便走了,说早去早回,让我照顾好你。” “哦。”九木坐在餐桌上有些不知所措,伸手点着桌面又将屋子里巡视一番。 忽而一道身影出现在药铺门前,她连忙站起身,以为是他所说的早去早回是这个意思。 走到门前才发现,只是浪客行而已。 浪客行抱手躬身,无奈道:“在下来了几次都没碰上人,今日终于见着了。” 九木点点头,笑道:“前些日子有事,你不必特意来道谢,终究是我欠你们将军的。这下一笔勾销各走各的阳关道。” 说完她背身进入室内,叫上吾佑道茶,是有客。 浪客行却十分为难,这事算他私下求的,该怎么告诉她该欠将军的债还分文不少呢。 他索性不说明,在椅子上撑着膝头说道:“春日祭这事将军很高兴,在下人微言轻,你尽心尽力,还去学了舞,在下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九木端起身子,诚然回道:“谢什么,既然看了春日祭,面子也有了,里子也得跟上。绛州人鬼混杂,他坐镇于此也是该尽心的得尽心,不能白费了信徒的虔诚之心。” “将军年轻,又香火鼎盛难免心浮气躁,自然比不得司良仙君与一干主神。在下肯定是要竭尽全力的去辅佐规劝。不说了。” 浪客行突然停顿,由腰间摘下一把短刀放在二者之间的桌子上,道:“这是在下特请天界能工巧匠打制的短刀。”他视线落于药柜旁戳着的长剑,垂头说道:“虽不及你的佩剑名贵。。。” 九木抓着短刀于手中打量,直接打断他道:“是好刀,我也正缺个方便随身携带的防身。只是你说我那把佩剑名贵,那你知不知道它的来历?” 浪客行走到药柜处抓起剑,手捏在白布上时问道“在下能否一看?” “可以。” 他十分恭敬的将剑展开,握住剑柄时瞳孔微阵。这手感。 难不成。 唰。 剑出鞘,寒光凛凛。他看着还没没多久,这把剑似乎对此时拿着他的人不是很满意,开始细微的颤抖。 浪客行咬着牙,眼神开始变的躁动不安。九木见势头不对,冲过去按下他的手,那剑便入鞘了。 他坐于椅子上合眼沉思镇定良久才开口道:“在下斗胆,这把剑是你自己求人打造的?” “不是,他人赠与。” “赠与?那这个人有没有告诉你这剑雨天不能用?” 九木点点头,听他这几问便知此剑可能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不简单。 “这剑,统称骨剑。看它躁动,想是你还没赋予名字。” “骨剑我听说过。”九木只知道用骨灰制剑的道理,可不知道还得给它赋名才可抵躁动。明明她用时及其顺手,完全没有方才浪客行那番表情。 “你这不是寻常骨剑,寻常的无非是用他人的骨灰求人打造,你这把,用的是神明凡身的骨灰制成的。” 九木顿住手,哑然道:“神的?!” “绝不会错。”浪客行此时更对九木另眼相看,继而说道:“神明凡体均安置于存骨堂,而此时那儿的某一位神明,定然少了一半骨灰。” 照这个用量,想来一半都不够的。骨灰能在存骨堂,那证明这位神都是还在天界,并没有被贬凡间或是身死道消的。 挫骨之痛,天界竟除了那位还有对自己如此狠心的神仙。 他突然撑住椅子扶手道“神明骨灰所制的骨剑在下只知道一把,没想到还能有幸见到第二把。” “你说的那一把现在在谁手里?” “能有这么狠心的,除了水神还能有谁。” “亦孜鸣?”九木抱着剑有些不解,都说水神亦孜鸣为人严谨但不失和气,他做来骨剑是为了什么? 浪客行看下门外突然站起道:“时间不早了,在下是忙里偷闲来的,得赶紧回去了。” “你要回天界?” “是,还有事要与司良仙君商议。” “我跟你一起去,我也有话要问他。” 九木同吾佑交代好事宜,抓剑跟着浪客行一同前往长平殿。她有些惊讶,惊讶于自己手中增长的神力超过她的想象,那日为了压制李英身上的鬼气分明已经耗尽神力,现下怎么恢复这么快。 长平殿外,仙官长鸣瞧着跟司良八杆子打不着的天诚将军近侍贸然前来,当真是稀客。 而且,还带着那个杂神。 长鸣恭敬道:“仙君现下正同水神殿下商议事宜,暂不见客。” 九木扬扬手,将一缕发丝缠到手指,想着真是提到谁就遇见谁。 浪客行似有要事,并没有打算因为仙官的话而放弃此次拜访。严肃说道“那我们在此等候,烦请请仙官进去通传一声。” 哐当。 没等人抬头仙官就把门关上了。 九木无奈拍拍浪客行肩膀道:“他那臭脸是甩给我看的,顺道带上你罢了。” 浪客行有些不解,跟着她缓缓走到殿后花园处,思虑良久才问道“为什么?” “说来话长。”她坐在个石头上翘着二郎腿,“那日我从天上掉下来,给他坐到了屁股底下,结了梁子。” 坐到屁股底下? 浪客行淡然醒悟道“原来天界疯传的那个杂神就是你啊。” 九木刮刮鼻子,“你家将军没跟你说?” 他摇摇头,自己肩上落的事儿太多,将军忙着风花雪月,根本来不及同将军闲聊传言。 “恕在下直言,司良仙君的太子阁气势恢宏,才让你赔八百多年寿命,不多。” 七十四章 是用你的骨灰做的?! 九木抬头直视他高挑身影,她又不是不明白,只得叹息道:“对你们来说是不多,只是八百多年已经要了我的老命,再多了我也是赔不起。” 浪客行低头瞧了瞧她坐着的石头,向后迈了几步,笑道“我可听说绛州现下将你那日舞蹈奉为神舞,甚至还有人供奉起什么春日祭的无名舞神来,你这话实在有失偏颇。” 舞神? 九木手一抖险些滑到地上,撑住身子后才发觉不止是自己在动,她屁股底下的石头也在动。 此时浪客行又倒着退上几步,方才就瞧见石头上犄角旮旯里洋洋洒洒的写着“望生石”三字,知道又该有人同她结梁子了。 “我于此地修养生息几十年,从没见过你这么不长眼的小仙!” 九木连忙蹦起来,眼瞧着方才的石头变成个杵着拐棍儿的老头。她忘了,这仙界贸然的一草一木都有可能是个活的。 “不好意思老人家。” 啪!他用拐棍敲到她头上,厉声道:“老人家老人家!我与许自流同岁,怎么平日里不见你们这些小仙不管他叫老人家。” 九木嘟囔,许自流再老至少他的皮囊是少年,再说了,谁敢叫他老人家,他岂不是要在文书上写下千字旁人看不懂的古文去骂人? 她突然想起天界仙石该是只有望生石了,突然额头冒汗。 望生石就是石头,数千年前四国混沌,原本是无数小国的,而它便是其中一国中太子少傅授文庭院里的铺路石。 少傅通达长寿,又尽心竭力教导两位太子成才,寿终正寝时年过百岁。而望生石日日忍辱负重受人踩踏,时常听少傅传而悟道,慢慢有了灵性。 十几米小路,千百颗石,只有他破天荒的成了天界仙石。 听说他博古通今,九木一直想拜会他,没想到今天竟没长眼的坐到他头上。。。 九木突然抱手深深鞠了一躬,就差跪下请罪了,慌乱说道:“公子灵气盎然,是我有眼如盲,冒犯公子。” 老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一句公子清甜入耳,真是舒心至极。他背手道:“罢了,大梦初醒,不跟你计较。” 九木方要询问望生石为什么会躺在长平殿后的花园修养,身后突然传来长鸣的声音,看来是他们谈好事了。 她与浪客行恭敬躬身想走,她还没跨出步就被老头子用拐杖勾住胳膊。 他眯着眼看了一段时间,道:“小仙身上有了不得的东西。” “啊?” 老头扬起脸,捋着胡子傲娇道:“今日不行,你是专门来拜会司良的,改日专门来看老头子我,再告诉你。” 九木巴不得如此呢,便连声答应跑去长平殿。她跑成一道白风,迈脚进门时撞上个人,连忙向后退几步。 闯入她垂着的眼睛里的,是一袭浪纹的蓝色华服衣摆,继而是男人浑厚深沉的声音。“别急。” 九木抬头看上一眼。 只见男子年纪瞧起来大约二十五六岁的模样,长发严密谨慎的束起被银色发冠箍着,一对苍蓝色眸子隐在如瀑的睫毛之下。 他扶住自己被撞的心口,那身渐变为白浪般的衣衫被按出几道浅褶,淡然重复道“别急。” 九木愣神,这人莫不是亦孜鸣? 她连忙又退上几步,给他让开路站于一侧,对他的气势颇为忌惮。 亦孜鸣背手,朝外头上两步又停住低头俯视她,“你是九木。” 她直视那道目光,挺着身板道:“是。” “幸会。”说罢,他甩下衣袖淡然的领着仙官,头也没回道离开。 九木对这句“幸会”有些摸不着头脑。水神神龄相对于其主神来说不算太高,基本与司良相近,可看起来实在有种严苛师傅的模样。 来迟的鸡皮疙瘩引得人发毛,她连忙逃进长平殿,远远看去,司良坐在主位上正与浪客行交谈,只是撇九木两眼,继续跟着他缓缓说着什么。 九木总觉得他脸色并没有很好,略苍白之下比平时更添威严之气,好像从前已经是尽力表现的平易近人了。看着方才亦孜鸣的模样,这二人应该不像争执过。 司良余光内瞧见平日毫无礼貌而言的杂神,竟拘着手脚站在远处。 他膝头的两指微抬,打断了浪客行滔滔不绝的讲述,对着九木不耐烦的说道:“别杵在那碍眼。” 小仙官长鸣见九木还愣着,低头走到她跟前咬牙道:“快入座,仙君今日心情不好,说话小心着点。” 浪客行瞧着司良允准,自己也不好矫情什么,没等她坐稳便急着开口道:“总之,这事已经了了,但少了一方势力,是否从名录上找个提不上台面的补补他的位置?” 司良嘴角下垂,一对厉眉向下似乎对这事颇为烦躁,旋即回道:“这事本君早同天诚说过,名录上的都靠不住。” “不,妖鬼都靠不住。” 浪客行攥着拳头,面色凝重的说道:“可总不能任由个中势力渐大,难以掌控。” 主位上的身影向后倾身,捋下大氅,放缓语气说道:“本君所说不靠妖鬼可没说不靠其他的。”说罢他故意撇眼撑着下巴偷听的九木,一字一句道:“挑个可信的。” 浪客行视线跟着落到九木身上,有些犹豫的垂头,看看自己脚尖。 他这是想扶持自己的人吗?但九木本为杂神,要对待绛州繁复势力关系,实在有些顾虑她的莽撞性子。司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装不懂也没意思。 浪客行躬身行礼说道:“仙君思量的远,在下回去定与将军细细商议,再做定夺。” 司良何尝不知所有事都是浪客行一肩扛下来的,便礼貌的站起身点下头道:“要快。” 浪客行阔步离开后九木才挠挠头,由对话中稍稍了解是绛州的事,他们正神之间的问题自己也不好插手。 司良率先开口问道:“你怎么跟着他来了。” 九木坐直身子,“半路碰上的。” “说,什么事。”他一直板着的面孔终于松懈了,缓缓走下阶来看看窗外远处的园子。 “没什么,我就想问问你这把剑是谁的。” “我的。” “你的?!”那岂不是他用骨灰做的?说时九木一手将剑探到他跟前,为难道:“此剑过于贵重,我承受不起。” 七十五章 一见“卿”心。 “承受不起?” 司良漫不经心的绕过她的手,清下嗓子道:“不是我的骨灰制的,别自作多情。” 九木满腹疑惑,难不成他还强行用其他人的骨灰做了剑。 “那就更收不得了。” “此剑原主早已身死,我不忍见它流落在外才收入囊内,你不想要就扔到桌上,改日我路过焰牢的时候扔进去溶了就是。” 九木将剑握紧,焰牢粹的是地狱火,扔进去的东西通通烧干净才罢休。她低头看看剑,又有些不舍,藏到身后道:“仙君要是骗我,小心晚上睡不着觉。” “嘶—”长鸣咬着牙吸口凉气,合着自己提点她的话都白说了,还敢顶撞仙君。 “你牙疼?”司良低头瞪了眼长鸣。 “没,没有。” “停。”九木双手摆出打住的姿势,米色麻质衣袖轻飘飘的带起弧线扰了他的视线,“仙君再说他几句,我怕是这辈子都进不来长平殿了。” 司良合下眼,摆下身后背着的手长鸣便默默退下。 “浪客行跟你说什么了,还要你特意来问我剑的事。” “他说这剑没赋名,所以不好拿捏,若是它有主该是让主人来起名才对。”九木抬脚迈了几步,绕到司良另一边,看看他在瞧什么这么入神。 “你起了就好,它是你的了。” “啊,我起名废。得好好想想。”九木说完思索了下,“就叫卿心。” 一见“卿”心。 司良轻握拳头对在扬起弧度的唇前,清咳两声,却摆出事不关己的态度说道:“随意。” 九木一开心,身后随意盘起的黑发顺着脸庞落下丝许,她挑手扒拉到肩后躬身道:“那我先走了,仙君忙着。” “哎。”司良唤住她。 “怎么了?” 他指着窗户外面的身影道:“他一把年纪,常来陪他说说话,有好处。” 九木寻去,发觉是那个老头的没落身影,笑道:“你不说我也是会来的。”那可是跟着太子听少傅讲学的石头,自然是有好处。 “走了。”她脚步轻快,出殿门口时想到难得来趟天界,不如去许自流那挑挑有什么心怡的好单子。 她迈出步子时又向后退上一步,折身跑回花园处。 望生石本来视线黏在九木身上,看她突然往这边来连忙起身用拐杖扒拉地上的仙草。 九木对着他又是神鞠躬,道:“公子若欢喜,下次我带着礼来看您。” “咳咳,公,公子这称呼有点不合道理,还是叫老头。” “行,我还有事,先行一步,您老人家晒太阳。”九木窜的快,老头子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跑没了影。 沿路上步履匆匆的小神仙都侧眼看九木,看的她发毛。等她一脚迈进昭阳殿的时候里面的仙官突然站起来,大呵一声:“就是她!” 九木条件反射的抱紧双臂,弱弱问:“我怎么了?” 突然,本来各忙各的小神仙通通围到她跟前,左一句右一句的问话。 由于人太多,九木根本来不及分辨她们要问什么,一个扭身钻出重围,跑到闻声而来的许自流跟前。 那群小仙见他来了又做鸟兽散,只留遗憾的窃窃私语。 “许自流,他们怎么回事啊?!” 许自流定睛看清来人,便对方才喧闹明了。他攥着话本无奈道:“还不是因为绛州春日祭。” “所以呢?” 啪嗒,他挥袖甩出一个卷轴,指着上面的字道:“你成了大小诸殿里人心中最想看跳圣舞的神仙。” “圣舞,我不会跳圣舞!天界身姿曼妙的舞衣神女多的是,选我干嘛!”九木欲哭无泪,她想成武神,又不是舞神。关键是那日跳舞的也不是她! 虽然读着一样,实际上却天差地别。 “反正我不跳,你们找别人。” 许自流默默收起卷轴,从上而下的扫视九木。素衣累身,个子高挑,身段看不出来。但那日祭礼上自己确实看过了,长着同一张脸,竟还不知道她暗藏着一副惊为天人的好舞艺。 “那些人就是求你跳舞的。” “我不跳,我不会,我不想。” 他转了下眼道“那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有什么好单可以接,债总不能不还?”九木这么说着,毫不留情的在他案桌上翻来翻去。 许自流凑到他跟前,捂着嘴说道:“要我说,你为什么不趁此机会捞些油水?” “捞油水?”九木看着他那张脸上鬼灵精怪的表情,连忙凑近他问道:“你有什么好法子,我们三七。” “三七?你还不如去抢。”他在衣袖里伸出五根手指,只让九木瞧见,“这个数,我帮你,总不会少于几十万功德。” 几十万?!几十万呐! 九木咽下口水,难忍激动的心情急忙问道:“你想怎么着?” “就说你才资学浅,要找个好老师教导才能跳,继而募捐求师,我去寻,你来跳。怎么样?” 她回头看看那些目光凌厉的小仙,小声说道:“能行吗?” “你可是小瞧了天界诸神,他们悄悄藏的功德都没地方花,你要是愿意,这一次就能还清司良的债。而且,舞神之位也是近在咫尺。” 九木摇摇头,自然知道跳跳舞当不上武神的,抱手回道:“舞神是空有虚名,我要是要当武神的。” 许自流很怕到手的功德落空,劝解道:“成武神与舞神并不冲突啊,你想想,是杂神升阶容易还是舞神升阶容易?” “我已经查过了,绛州已经有人供奉你了,只不过是无名舞神,但画像都是你的身影啊。” 九木了然,难怪她觉得神力恢复快,原来是无名香火被许自流安在她身上了。 他阴阳怪气的补充道:“几十万功德!你要接多少单?” 她点点手指,得无数单。许自流说的不无道理,自己拼把老命换来的报酬也不过是几十年寿命而已。这样确实太慢了。 九木在脑子里迅速盘算,突然反应过这何止是天上掉馅饼!这是美梦成真,天上掉功德。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保证得给我找老师,而且,我学的好不好要看天命。” “那就这么说定了,这事还不急,六位主神还没商量下什么时候办庆礼呢。” “庆礼,什么庆礼啊这么大排面,还要请人跳圣舞。” “离长恨飞升一千年。” 九木一听这三个字便问道:“许自流,你说的募捐是只跟离长恨一人募捐。” “这你别管。”他不安的搓搓手,乘胜追击道:“那就这么定了?” “跳跳跳,几十万功德谁也不白给我。”就算十万也没人白给。既然是离长恨的功德不要白不要,不就是跳舞吗? 只要他不嫌恶心,全天界的人不嫌恶心,跳也无妨啊哈哈哈! “好嘞!你就等着信。” 七十六章 孩子在身侧不好做些大人做的事儿 九木想到从前自己跳舞时候的尴尬场面,虚心的抹下额头,在许自流的肯定与鼓励下接了这生意。好在,还债的事可以放一放,可以陪仁卿了。 她觉得草原与马场就在眼前,心情好的异常。 回到药铺时听吾佑说徐仁卿还没回来,她跟他都出去两天了。 反正仁卿不在,于药铺里窝着也困倦,九木索性换上别的衣裳去绛州城的酒家里喝些酒高兴高兴。 她原本是准备穿那身碧色衣裳的,可拿出时才瞧见下面的另一套。抽出来对着身子一打量。 “这不是男人的衣服吗?” 正好,换上男人的衣裳也方便。她草草穿上,让吾佑替自己系好腰带。 吾佑眼睛冒着金光,声道若是配上折扇便活脱脱的贵家公子模样了。 九木觉得无所谓,站在门口同吾佑与四空说道:“我自己去,给你们多带些好的吃。” 她寻了个位置好的酒家,倚在二楼的栏杆处预备喝个痛快。 天气转暖,街上的人越来越多了,或许,不止有人。但这些看在此时的九木眼里只觉得欢喜,人也好鬼也罢。她总觉得那些陌生的脸色洋溢着笑,自己也不由得跟着勾起嘴角。 从没这么舒坦过。 几杯酒下肚,她又觉得有些失落。徐仁卿走了两天,竟一封信也没给她写,亏得还将剑的名字取做卿心,真是白费心思。 九木甩甩头,又豪饮一杯。 “九公子这么喝,是想让哪只莺燕捡回家去?” 九木的动作戛然停住了,心里心脏扑通跳个不停。幻听吗? 直到徐仁卿的手拍上九木的肩膀她才茫然回首。 徐仁卿啊徐仁卿,你怎么总能找到我呢? 九木叹口气,冲上去搂住他的脖子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徐仁卿抬眉挑向楼下的马车,搓下她的脸颊道:“你这么好看,怕是将由下经过的人魂都勾走了。” 他的魂就没跟着他离开过。 “这衣服合适。”徐仁卿眼里盛着月光,眯起眼睛凑近她,又变为全是她,含着笑说道:“我晚上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不能现在说?” “现在?”他擒住窄腰,低声道“两个公子,不好?”他俯身吻下去,亲的她腰软,需人提着才挺起腰板。 “我们明天,不行,后天就去北容。带你,骑马去。” 九木扬起微醺的脸,瞧着他目光真挚不是在唬人的拽着人在酒桌之间的窄道跑的急。 “不用找了。”徐仁卿由怀里掏出钱量扔到小厮手里,被她扽着手连连错了步伐。 她钻到马车里挑出飞进嘴里的发丝,嘴角都要扬到天上了。 “仁卿,你不是说还要等一阵?” 徐仁卿倒腾着狂奔后的气息,将她的手带进手心里说道:“事解决的快,自然去的就早,你要是不愿意,我们择日。” “不用不用,后天就正好!” “只是仁卿有个请求。”他往九木身侧靠了靠,微红着脸。 “什么请求?仁卿只管说。” “既然四空有吾佑照看,那这次就我们二人去,好不好?” “可以是可以。” “恩?”徐仁卿下巴搁在她肩上,附在耳边说道:“阿九,孩子在身侧不好做些大人做的事儿,你说是不是?” “是什么是,不干,一个都不能少。哪有你我出去潇洒不带着他们的道理。”九木扣着他的手心,实则她本来也没想着带他们二人去的。 出发那天,果真遂了徐仁卿的愿,四空与吾佑二人竟然主动提出不同他们一起去北容的草原。 一个说自己对马过敏,一个说自己对草过敏。 九木瞪着他们二人声道这是不知好歹,便跟着徐仁卿坐上马车离开药铺。 走了一整天,徐仁卿少见的话不多,直到将近黑夜,预备去旅店歇脚的时候异常乖巧的徐仁卿就在里面动手动脚。 九木推着他的肩膀才得着喘息的机会,人也被吻的娇颜透红。不是说徐仁卿蒲柳之质,这哪像蒲柳?这简直是铁树。 “徐仁卿,你吃错药了?”她的衣衫滑到肩下,是被她死死抓住才没全然溜下去。 “怎么?”他跪在当中,拉着褪的只剩轻薄内衫的胳膊,亲在她白皙如玉的肩上,急促到:“阿九好甜,像软酪。” 说着,沿着肩窝够到她的耳垂,伸手捏回她转向一边的脸,含情脉脉的又吻至双唇。 九木持着劲儿,忍着半分声响都不愿发出,反而是徐仁卿故意般的让接连不断的吻声传到车夫耳边似的。 “你轻点声,让人听了去怎么办。” 徐仁卿跪直身子贴到九木跟前,动作从未停止,甚至愈演愈烈。 “怕什么,早就打发好了,就算今日将这马车毁了,他也不会对外说出半个字。”他打定主意这句话说完便不再说了,扯着她的腰亲到锁骨处。 “徐仁卿,你是不是还不长记性。” 他将两根手指对到她唇前,嘘声道:“这两根手指我不要了。” 马车远近看着都是摇摇晃晃,幸好驰在黑夜里,不然别人瞧见必定会以为是轮子坏掉了。 “老爷,客房打点好了。” 徐仁卿捡起一边的披风罩在她身上裹的严严实实,抱着人直奔预备好的房间里。 见放到床上披风下的人还没动静,想着自己强忍着力道,对她来说该是小菜一碟的。 “阿九?”他试探性的问道,视线又落至探出衣摆的修长白腿,咽下口水道:“饿不饿?” 嗖,她拽下披风猛的点点头。 “好。”徐仁卿擦下她的嘴唇,“等我。” 房间里只剩九木一人。 她拽下披风,露出混着星星点点吻痕的整道白肩。将手贴在面旁才察觉烫的要命,自己方才的无力当然是装的。 在记忆中她可是个花心萝卜。 她很怕若是不装的像样,徐仁卿又会不规矩的动手脚。到北容还要七天,难不成要在马车上折腾七天? 不是她不行,是怕徐仁卿不行而已。 “来了阿九。” 他端着丰盛饭菜,没怀好心的叫她多吃些,不住的往她碗里夹菜夹菜。 “你怎么不吃?” 徐仁卿坐到她身后环住腰道“我不饿,”鼻尖动不动的蹭在她肩上,笑盈盈的说道:“阿九多吃些。” “你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九木紧张的嚼着饭,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觉得这是挖坑给自己跳,去什么草原骑什么马,他倒像是脱缰野马般完全释放天性了。 “既然知道,还不快点吃?” 她不紧不慢的说道:“你不是去看药材商了?怎么样?” 七十八章 阿九耳垂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 “顺遂,已经同对家商议好了,各让一步求个心安,互不干涉。”他也没想到会谈的这么顺利,他本以为那人会倔犟到底,已经完全做好了势不两立的准备。 出人意料,只要九木安安生生的呆在他身边不出什么幺蛾子,那人保证自己不再出现。不出现好啊,提的条件样样合极了徐仁卿心愿。 徐仁卿朝着她耳垂吹一口凉气,不怀好意的说:“阿九耳垂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 由后攀上她额头的手心热腾腾的,“好像真是发烧了。” 九木的眼神摇摆不定,虽然徐仁卿向来打着缠人缠到至死方休的架势勾引她,可如今以他们的关系做这些事极其正常,心里却隔着东西。 她放下筷子仓促的说:“我吃完了。” “吃完了好。” 九木按住他蠢蠢欲动的手道:“哎,等等。” “怎么了?” “仁卿是不是不舍得给我买马了?” 徐仁卿愣住了,听不懂这话什么意思,含糊道:“怎么就不舍得了?” “那你这么耗着人精力什么意思?”九木扽好内里半遮的衣料,回首投他一个毛骨悚然的卑微眼神。 说卑微,实在太言过其实。这道目光投进徐仁卿眸子里倒是让他心里咯噔一震,后悔之意化成白霜由心头染至抿着的薄唇。 他突然正襟危坐,手也利落干脆的收回帮她整理好衣衫。手指抚在细细麻麻的衣褶上时,他小心的,慢慢的想将它抚平。 继而谨慎至极的贴近九木的长发,距离恰到好处,不过分近,是怕她反感,不过分远,是为自己担忧。 “仁卿知错,阿九别骂仁卿了。” 九木被他莫名其妙的语气吓得转身,心里反复想着也没有哪个字是骂他的。 唉。 她叹着气,觉得徐仁卿若是成了鬼,必定是比吾佑还要变化多端的双面鬼。 “徐仁卿。” 徐仁卿打了个哆嗦,全名,又是全名。 他满心想着都是她生气了。赶忙抱住她,有些不敢看对双眼睛,有里而外的冷目凶光,他不想再看到一丝一毫。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阿九好好休息,我再不那样做了。” 他感受自己内心中浑然搅成一团的肺腑,急切的呼吸着新鲜空气,“我们明日就改为骑马,这样快。到了北容就去挑马,阿九喜欢的买一匹,两匹,五匹都不为过,你瞧不上的我就陪你逛遍马市直到你心满意足为止。你想去跑多久就去跑多久,实在不行,我们买下那边的小房子,就在马场,在草原边儿上。” 这一大串的话连番儿的,不带思索的说出,让九木有些紧张。拥着她的人胸膛猛烈的起起伏伏,甚至能听见他的心跳的有多快。 徐仁卿的害怕,这害怕不由来的令人窒息。以至于九木半晌都没回过神来,她在脑子里思索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她寻不到答案,只是拍拍他的胳膊,将头扎的沉了,整个人都松在他怀里。 简单回道:“好,听仁卿的。” 他扣住九木的后颈,将脸贴在她面侧隐忍的舒口气。 夜深了,九木枕着他的手臂睡着,待人鼻息稍沉了确实睡着无疑后,徐仁卿便低头看着她,连呼吸都是缓的。 他也被自己方才过激的反应吓着了,久久不能由那份感情里脱身,平静下来时才发觉从前想着只要二人交合,她便是他一个人的。 可现在看来他更怕。 司良,他这道身份经历过天界翻天覆地的变化,由一神掌权至被推翻再到六神鼎力。说实话,他不可能没害怕过恐惧过。 但这次显然与从前不同啊,不同在哪,他还没有想明白,只道是怕失去九木罢了。 徐仁卿抬手想碰碰她的脸,又在指腹即将落至的时候打住。 九木眼睛眯起个小缝,依稀可见面前人还睁着眼睛,边往他怀里凑去边哑着嗓子说道:“仁卿还不睡?” “睡。”他抵着九木的头顶,控制不住的勾起嘴角宠溺道:“马上就睡。” 翌日。 九木就近在客栈里独个人吃了早饭,原是徐仁卿饭还没上就跟她道了声:“在这等他。”便火急火燎的赶出去。 当她拎过打包的包子时正巧碰上徐仁卿回来。 “阿九,走。”他急着说道,语气竟比昨日夜里还温柔。 “急什么,你吃了东西再走。”九木把包子塞到人怀里便出去去看下马车有没有套好。 没想到,昨日的车夫只牵着两匹马站在门口,九木方要问,徐仁卿咬着包子凑近说道:“骑马,快。” “还几日的颠簸,你这身子受不了,不行。”在马车里他还能睡,骑马他能怎么睡。九木又坚定说道:“我不着急,马就留着在草原骑。” “阿九不用担心我,现下再换也来不及,就这样走。” 九木迟疑的看着外面的高头大马,站脚想了想,“再到休息的地方可就得现找车夫,你想好了,要是到了北容病倒了我可不管照顾你。” 谁知道他看起来恢复的快,实际上怎么样的呢。 “放心,仁卿定是不会碍着阿九的事。” “那就好。”九木看着他的身板,算了,大不了路上多停下来休息休息。 他们的脚步快,但超出了九木预估的,是慢慢走着十天后到的北容,这儿的天气还泛凉,所以就从了徐仁卿的话,先去近处的城里购置些稍厚的衣裳。 最重要的是,去城里给九木买马,他说这是承诺,先履行,以免来日惦记玩也玩不畅快。 七十九章 你小心晚上睡不着觉。 这座城叫逸君山城。别误会,这不是如同离都城般建在山脚下,这儿没山。逸君山是人名,他在这儿被奉为人中枭雄,曾以一人之力与北容太子较量,由他手中娶来了北容最美貌的女子:鹤川。 只是这位大胆子的男子没撑到与爱妻诞育生子便英年早逝,化成一抔黄土。 后世之人为了歌颂他这番为爱不惜冒死与太子对抗的精神,将这座城,这座养育他的城为逸君山城。 九木坐在馆子里听盲眼的老人家乐此不疲的讲这些故事,莫名的有些热血沸腾感。 她认同他的做法。 徐仁卿放下筷子的声响打断九木,将她由幻想中揪了出来。 “阿九,这种故事都是说来听着玩的,切莫当真。”他从她眼中看出了向往,令人顾虑重重的憧憬。 “即便是听着玩,编的也不错,若是我也会如此。” “胡闹。” 九木抬眼看徐仁卿突然严肃起来,他说这是听着玩,可确比自己想的还要复杂认真。 “我又不必如此,心上人在跟前坐着,又没什么皇亲国戚来跟我抢夫,犯不着。” “九木。”徐仁卿正正大撇,九木这番话丝毫没让他宽心,“即便是有,你要保全的也是自身。” 保全自身这四字直接被九木认定为窝囊行为,她反驳道:“心爱之人忍受苦楚囚于他人之所,我有保全自己的道理?” “权贵说话之所以有分量,也是在他们刀剑所触及的范围内,以小博大,必成笑谈。” “笑谈?”九木靠在椅背,有些愠气。逸君山城来历他不是没听见,这是美谈,怎么会是笑谈。她抱手道:“徐老爷经商之人,自然思虑的多。“ 徐仁卿叹口气,不再开口了。怕是他再劝阻下去,别说一匹马,十匹马都拉不回来她的心。 九木正对着挡在自己面前的碎发不满的吹口气,突然听见外面人生嘈杂,老人家也不再开口说那些故事。 只见馆子里钻进来许多人,好像在躲着什么东西。 她撇头说道:“在这等我。” 徐仁卿都没来得及拉住她不要多管闲事,面前的位置上就已经空空如也。 九木从人堆儿钻出馆子,连忙扇两下面前乌央乌央飞扬的尘土。顺着街道往右手侧看去,一道黑色的影子不顾一切的冲撞。 即将消失在视线之内时它好像受到什么阻碍,调转方向又朝着九木这侧冲来。 “是匹马。” 还是匹受惊的马,它暴躁的扬着蹄子甩出咯噔咯噔沉重的马蹄声,沿路做小买卖的摊位受到波及,小贩也只能自认倒霉,没人敢靠近它。 黑色身影以极快的速度踏越来越近,照这样下去,整条街都会乱成一锅粥,不,是已经乱成一锅粥。 九木见还有许多满脸茫然来不及躲的人,还有带着孩子受到惊吓软了腿脚的母亲,她一脚迈到街中央,预备迎面拦下这匹黑马。 这马的力道之足,每近一分这地面就跟着不断倒腾的马蹄颤抖一分。 “九木!回来!”徐仁卿紧跟着钻出馆子时那匹马已经冲到她面前了,他的喊声与身体一同被挤进众人爆发的呼声中。 继而,所有声音都没了。 马蹄声,女人四下逃散的惊叫声,还有一旁扎着躲避的人群呼声都没有了。 良久,一道幼童哭声打破沉寂。 只见那匹马低着头,鼻子忽扇忽扇的喷吐热气,前蹄后掌连连左右迈着细碎小步。 它在九木面前停下来。 待人们缓过神来时拦堵这匹马的贩子也赶到了,他们看着九木在侧也来不及想,连忙趁它晃神套住马漆黑冒亮的颈项,又用鞭子狠命的抽着它。 黑马扬起前蹄沉重的嘶鸣声传遍整条大街,犹如空灵回响的钟声。 啪哒! 它的蹄子重重的的落到九木跟前,拼命用劲儿的挣扎。 九木抱手,欢喜道:“你们老板呢,这马我要了!” 看热闹的人一阵唏嘘,这马受惊伤人,乱了整条街,本该拉到墙角里一刀砍死,她还敢要? “我就是老板。”攥着鞭子的人停止抽打,啐出飞进嘴里的尘土,粗气道:“不行,这匹马训练时间不长,跑起来不受人控制难以掌控,摔上一跤轻则断胳膊断腿,重则一命呜呼,我不能让它砸了我的招牌!” 九木伸手,那马竟然够着脖子往她手下钻,她笑道:“我看你们是不识良驹,训的法子也不对,自然难以掌控。”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或许是因为马的眼睛本就比羊猪一类看物通透,她有神力,自然不敢造次。 九木转头对徐仁卿喊道:“不用去马市了,我就要它!” 老板虽然也对它这举动百思不得其解,可还是劝阻道:“姑娘,我的马场里有的是听话懂事的马,今日你帮了我一忙随你挑选给你个好价,可这匹实在性子烈,你身量柔弱被甩出去可是半条命都没了。” 说时他扭头寻着九木朝去说话的徐仁卿方向急忙道:“公子你也劝劝,这事没的商量,走!” 九木撸起袖子,冲到徐仁卿面前说:“仁卿,我就要那匹。” 徐仁卿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着说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 “不行。”他只重复道,拽起她的胳膊往身侧拉紧,“老板,我们再去你的马场挑一匹,这马我们不要。” 那老板松口气,知道姑娘们心血来潮想要什么要什么,磨人的功夫了得,趁着有人帮着说话赶紧将马牵走。 九木甩开他的手问道:“你不是说我想要哪匹要哪匹?!” “只要不是疯马。”他又俯身拉住她的手,往马市处走着,默不作声。 九木扽着手心里十分不甘,若是她自己有钱两定要将这马带走,摔上两跤怎么了,战场上刀剑无眼时她也从没怕过。 “徐仁卿你说话不算话。” “你小心晚上睡不着觉。” “你都答应我了还反悔。” 由于九木倔脾气上来持着劲儿,他们二人像是走了一个秋冬,就这么久,才走到离方才吃饭的饭馆不足几十米远。 “徐仁卿我以后再也不相信你了。” 话毕,徐仁卿扭头向四周看了看,继而拽着她钻进一侧的胡同里。 “徐仁卿你走错,唔。” 他单手用力的捞起她的腰,不由分说的封住一直对他极度不满唠唠叨叨的嘴。他亲的太用力了,以至于九木皱着眉头连连向后仰去,想逃离。 良久,他终于肯离开她的唇,脑门顶着她的额头咬着牙说:“太胡闹了。” 九木舔着被咬破的地方,没好气根本不理他。她现下心心念念的都是黑马,根本来不及思考徐仁卿此番生气的缘由。 八十章 夫妻吵架把我这店砸了的不少 徐仁卿又磕了下她的脑门,语气由方才的咬牙切齿骤然转为温声软语,“说你呢,不理我?” “恩?” 他再磕了下,抬手蹭蹭她的脸蛋。视线之下都是怀里人垂着的漆黑睫毛不断眨着,眨得他心里有些不安。 “徐仁卿,你说话不算话。” “阿九,这事我不想再提了,就这么过去了好吗?我们现在就去马市,我答应你再选中的一定买下来。” 九木叹口气,知道这事没商量,只得不情愿的点点头。 拿人手软,这四字她是当真明白了。 徐仁卿浅声哄道:“乖。”而后拉着她的手又走进主街处。 此时他手心里握紧的拳头让他以为是在生自己的气,实际上九木心里暗暗发誓,在还债成武神之后一定要加上一条:我要富甲一方。 由于心情不怎么好,马是徐仁卿给她挑的,温顺,乖巧,跑起来稳稳当当绝不会有闪失。 九木略表同意的点点头,连三分高兴都懒得装。 徐仁卿看着她这副模样心脏受不了,只得马上带人赶去草原,想着她的气,跑一跑便可以烟消云散了。 谁成想他预定好的客栈旁正巧被一些尊贵之人包下,就连草原也有官兵看守,九木若是想跑,得绕开圈子往远处去才行。 好在九木没拿这往心里去,见了草原确实高兴了几分,也不再甩起个臭脸给徐仁卿看。 她孤身骑马出去,老老实实的绕开官兵去远处的草原跑上几步。 草原的风刮着她的脸,有些疼,但十分畅快,枯草与新草化丝般荡在这风里,细细莎莎的传出泥土与草汁的香气。 九木在一处地势较高的坡山停下来,捧着嘴喊了声,浑身热腾腾的,气也顺平了。 这儿的白天长些,夕阳西下时她已经骑马踏青跑了几遭,想着汗出的多,待日落后气温骤降时吹上该不会太好受,便慢吞吞的走回客栈。 但这天晚上,九木与徐仁卿分了房。 夜里不管徐仁卿怎么咳,她也安然不动,虽然心里不怎么生他的气了,可还是决议要压压他的气焰。 夜半时九木睡的沉,徐仁卿趿着鞋子悄悄来她屋里时全然没有反应。她只是感觉到背后突然温吞吞的很舒服,寒夜里又向着暖源凑近许多。 第二天醒来时却发现身后没人,以为是谁糊涂了产生的错觉。她收拾好以后缓缓下楼,瞧见徐仁卿正站在下面与人交谈便停住脚步。 “我见公子是由夫人屋里出来的,是不是要退了另一间呢?” “正是来说这事的,退肯定要退,只是烦请掌柜找个由头。“ “由头?啊,我知道了,类似房间有人定了是?包在我身上。” “咳咳。”九木清咳两声打断他们的谈话,徐仁卿见了人里面软下嗓音道:“阿九不再多睡会?时间还早。” “睡什么睡?再睡掌柜就要收房了。”她跳下楼梯对着掌柜挑了下眉,不带好气的问道:“是不是,老板?” 老板五大三粗的汉子竟被她迷着的眼神引的起了鸡皮疙瘩,连忙点点头。看着她正眼都没瞧徐仁卿一眼,心里也了解个大概。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后才对徐仁卿说道:“夫妻吵架把我这店砸了的不少,公子这房间还退吗?” “你只管退,这个家我做主。” 老板挠挠头,尴尬的咧嘴笑了两声便钻进厨房里。 九木想追着日升去瞧瞧,又骑上马一溜烟跑没了影。 正准备绕过官兵的时候听到远处鼓声,还有嬉笑打闹的声音有些好奇,却被官兵盯着,生怕成了他们眼中意图谋害亲贵的亡命徒,扬起鞭子冲向远处。 她在风景正好的地方停下,躺在地上薅一根草擦了擦便放在嘴里咬着。 “这个地真不错,就是晚上和现在有点冷,夏天一定要再来一次,定是有不同的感觉。” 她合上眼又躺了会,突然一跃而起。 “闲来无事,反正带了剑来,不如跟风过几招。” 她抽剑练着好像已经深刻在每一块肌肉上的剑法,不用思索下一步如何,没带一丝停顿的耍出一身汗来。 绿色的浪里,这道白色身影如湛蓝天空下起舞的白鸟。 她倒着气念叨着:“与风为敌,要是能赢,那必是只手可抵千军万马!” 几番下来,日头已经升了不少,九木的额头冒出滴滴细汗,最终淌成一道痕,啪嗒掉入草缝之中。 “快躲开!” 她听到似有似无的喊话,向周遭看两眼。 听错了? 突然,她察觉身后由上落下什么东西,回身一剑从中斩断。 啪嗒,灰色鸟连着它身上穿透的箭被削成两半,溅出血。 “鸟?”九木用脚踹了踹,听见远处而来的马蹄声抬头望去。 一个男子骑着马赶来,翻身跃下时似乎被绊住脚,尴尬的卡在半空下不来。 他见着九木长发飘飘,身量芊芊是个女子,又索性迈回去,拽着缰绳来到她身边。 男子瞧了瞧被砍成两半的鸟,又扫过她手中利剑,连忙捂住嘴咳了两声,提起嗓子阔声道:“姑娘好伸手!只是这鸟一分为二怕是不能烤了!” 九木将剑入鞘,她不喜欢这男子俯视人的眼神,顺畅流利的跨上马与他视线平齐,淡然回道:“所以呢?” “这可是我费力射杀的!”可不是,他在这从昨天一直忙活到现在,终于能出出头射只鸟下来,自然是费力。 “你的意思是要我赔你?” 他眼神在九木与鸟之间转圜,赔,算不上,他又不缺钱。 说时,他回头看了看察觉不对劲来寻他的士兵,连忙拦住已经要走的九木道:“鸟不打紧,只是因为你插手,我的风头就少了一半。” 九木看着他支支吾吾,自己满身的汗又被吹的透心凉,连忙说道:“不就是只鸟,箭给我,我还你一个不就行了?” 男子将信将疑的把弓箭扔给她,问道:“你行吗?” 行吗?九木嗤笑,既然是豪贵之人来打猎,拍马屁的该是前仆后继才是。 她撑剑对在空中,却没用力道,只听远处一声哨响天空中便出现两道突兀的身影。 嗖。 她对准,箭出,那身影便都落下了。 “哎,不对啊,我只朝着一只放的箭。算了不管了。”她将箭扔到满脸惊讶的男子手中,又听见嘈杂的喊话声。 “逸王!小心身后!” 没等二人反应,男子的马突然被道黑色身影惊吓到,开始不受控制的狂奔。 八十一章 徐仁卿你想打我? 九木定睛一看,这不是昨日发疯的黑马吗!她发觉自己的马也开始狂躁不安的尥蹶子,强制牵着缰绳想追到那匹黑马。 “快来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 “来人!来人!”男子根本控制不了他的马,伏下身死死抱着马鞍连连呼救。 九木看看跑远的黑马,一咬牙,掉头冲向男子的花纹马。直到与他齐肩狂奔她才吼道:“别叫!你嫌死的慢吗!” 咯噔,男子被这么一凶,立马闭嘴。可还是抱着马鞍不敢松手。 九木的马已经被她指引着恢复原状,慢慢靠近花纹马,她探出身子伸手喊道:“把缰绳扔给我!” 男子颤颤巍巍的抬手看了两眼,压低声音道:“这怎么扔?” “你是不是蠢!” 突然,那道黑色身影又折回来追上他们二人。九木的马又开始狂躁不安,连连挤着身旁男子的花纹马。 九木起身,再这么下去两匹马冲撞到一块他们两个都要被摔下去,甚至还会被极重的马压上个一阵。 “你坐起身子!给我腾个地!” “啊?” “我让你坐直!” 可男子不敢动啊,他现在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突然,他感觉身后一紧,手上缰绳被另外一个人够住。 九木扯着缰绳远离自己原本的马朝着本该有士兵围着圈的草地跑去。这马承受了两个人的重量,兴奋的跑了几遭就缓缓慢了下来。 九木看着身后黑马,拽紧缰绳让速度更慢,提着他肩上的衣服将人扔了下去。 男子骨碌了两圈连连喊疼,还没问为什么把他扔下来,女子就骑着他的马跟黑马绕圈子。 直到寻着马一同齐头前进时她才看清它身上的血痕,黑色油亮的皮毛已经被血迹粘黏到一起。 是逃出来的。 自己身下的马似乎及其畏惧黑马,不敢靠的再近,跟九木扭着劲儿往另一侧跑。 这就成了黑马在后面撵着九木跑,九木还没辙,这个距离跳上没鞍的马必还不如直接跳下去了事。 突然,她死死的拉紧缰绳,轻声道:“白烨。”霎那间,马蹄被粼光包裹瞬间停下。 九木跃下马,又是迎在黑马面前。 徐仁卿感受到白烨气息猛的跑出去,由于离的不太远,他能瞧见九木又正正站在黑马跟前。 “阿九!别站在那!”他大喊,脚步也不停歇,跑着的脚步突然绊了个踉跄,再抬头时人已经没了,只有黑色身影站在那。 徐仁卿咬牙骂了句脏话,吓得客栈掌柜热闹也不看了,冲进去把早上没退的房间退掉。 就在他手中白烨即将探出去的时候,黑马突然低头像是吃草般,尾巴淡然的扇了扇。 它周身被令命赶过去的士兵团团围住,徐仁卿看见其中一个士兵对着别处挥手喊道:“殿下!人没事!没事!” 九木只是被黑马拱了下没站稳躺在草地上而已。 士兵围着她连连称奇,方才的景象别说是女子,就算是他们这些常年骑马打仗的也少有那么灵活奋勇的。 一个衣着正式的男人赶到,“姑娘,跟我回趟客栈,让随行医师看看有无大碍。” 九木站起身拍拍屁股,喘着气道:“我没事,不用看医师!” “你救逸王有功,实在无需推辞。即便无事,看上两眼求个心安,你心安,逸王也心安。” 他抬眼瞧了瞧黑马,对着士兵勾下手指命令道:“这畜生拉个隐秘地方杖毙。” 黑马似乎察觉不对,连连喷出热气又是甩头又是甩蹄子。 九木拍拍它的肩膀护在跟前说道:“我算是有功,你们便放过这匹马一条命来还我的人情,我们两不相欠。” “就一个畜生?” 九木点点头,对他这话有点不快,什么叫就一个畜生,你们逸王那条小命还不是险些被畜生搞的一命呜呼? “依我看医师也不用瞧了,我手脚灵活断然没事,你放心,只要我将马领回去,一定不会成老赖,赖上你家主子。” 说完,九木带头钻出士兵的围圈,黑马没被缰绳牵着就老老实实的跟着她走了。 “大人,什么东西这么臭啊?”后面的士兵捏着鼻子问道。 “是马屁。” 男人背手看着九木背影,低声道:“闭嘴。” 九木与匆匆赶来的徐仁卿走了个照面,她欢快的跑过去,“仁卿,这马与我有缘,不用掏钱买了!” 徐仁卿皱着眉眼丝毫看不出喜悦,冲到她跟前时候那扬起的手臂,那因为九木瞪大眼睛的而顿住的手臂,像杵在战场上死了百年的尸骨。 九木不知道是不是风太刺眼,她的震惊远超过白捡宝马的愉快。 “你想打我?” 升在她头顶上迟迟不敢落下的手指猛的动了动,不知道该找什么理由放下。 徐仁卿抿着嘴,极度克制般吼道:“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 若是这马被妖物下了蛊,亦或是被鬼蒙了心智,即便她有白烨能保住这条命,这身子也得受体肤之痛! 徐仁卿脑子里过着九木窝在李英躯壳中气息奄奄的模样,她从前的种种! 他保证过,他对着自己的骨灰发过誓致死也不许她再受那样的痛苦! “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 九木红着眼眶喊道,视线总是不经意的撇向罩着些许烈日的手。 她非走不可了,再不走,她怕自己会哭出来。说完,她毅然决然的与他擦身走向客栈,侧头哽咽道:“你以为你是谁?” 徐仁卿心一抽,嘴里满是苦意,扬着的手无力的垂到身侧。 我是谁? 徐仁卿回头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身影,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是啊,他们还未成婚,现在的他顶多算是她的床伴而已。 “我怎么敢抬手?我没有心打她!她做的再不对我也。”徐仁卿嘟囔着,脚步却一直没动。 她已经认定了这番是要打她,他怎么可能动手呢。 “我只是想吓唬吓唬她。” 徐仁卿一直在那站到傍晚。他回去时脸色煞白,听老板说九木挂着泪出去一趟就再也没有回来。 苟轻诺,步步错。 是他答应九木给她买她挑的马,终究是没做到,才至现在的结果。 八十二章 是逸君山城佳话中的那个鹤川? 九木坐在隔壁处的奢华客栈里,男人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坐到她对面说道:“逸王现下正在更衣,请姑娘稍安勿躁。他让我代为通传,姑娘想要什么,他都会给你。” “我什么也不要,只要让我在这住上几天。” 住上几天躲躲徐仁卿就好。 “住上几天?”男人了然于胸般笑笑,略带讥讽回道:“自然是没问题。” 他站起来打量九木,肤白貌美,伸手灵敏矫捷。 真是一出好戏。 九木不管他看自己的眼神有多不屑,也不管他们二人都很不守礼节的没互道姓名,叫来近侍问有没有酒,便自顾自的喝。 逸王更衣更了许久,站在镜子前连连换了许多套。 “看她穿着朴素,知道是不爱金银的,我不能太过于张扬。对了,她知道我是逸王吗?” 那男人在一旁点点头,恭敬的说道:“殿下,依我看她不过是寻常女子,女子都有私心,面上不爱金银也许是吸引人的表象。” 逸王还是对着近侍端来的龙纹华服摆摆手,没心思听他的话,敷衍道:“张呈,你就是太过于谨慎,她救我一命自然不会差。” “先让您困于危险,又突然现身救您于水火,殿下,这是老生常谈的把戏。冷风季节的草原,一个女子贸然出现实在可疑。况且,那匹作乱黑马显然认她为主。现下国内风声四起,您不可不防。” 逸王垂眸,隐在眉毛之下的凤眸略暗淡了些许。 “知道了,她可说了有什么想要的?” 张呈低头说道:“在这儿住上几天。” “在这住上几天?!”逸王突然脸色微红,嘟囔说道:“难不成,是美人计。” “人的确是美,只是并非我容国贵族血脉,少几分温婉气韵。” 逸王知道张呈这话是在提点他,北容人人可骑马射猎,不论男女都稍血气方刚,真正温婉的乃属浔国美人,他明了。 “好了,走。” 待他们来到专用来宴请的地方,九木已经喝的微醺,脸色稍稍挂红。 逸王看着她脚边倒着的两个酒坛,嗽嗽嗓子说道:“姑娘好雅兴,怎么不等本王就自己喝上了?” 九木没理她,实在不想再添些凡俗礼节,只微微躬身。 “心情不好,我自便,逸王不用管我。” 张呈微微皱眉,更确定这姑娘是别人预备安插在逸王身边的眼线。 “啊,若是光喝酒是大无趣味,姑娘想吃什么看什么只管说便是。” 说完他对着张呈小声安排了两句,旋即坐到九木旁边撑着手,时不时用余光扫她一眼。 九木又一杯酒下肚,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饭,空腹喝了许多凉酒真是不痛快。 忽而一群穿着红色素纱的舞女轻盈的跑进来,在堂下跳起了舞。九木目光在这群美人当中跟着转圈,扬手,身姿曼妙不可言。 逸王无心看舞女,打破沉稳的丝竹乐声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九木一脚踩在椅子上,同侧的手撑着膝头淡然回道:“九。” 说了一字,她想着本来也没打算与他深交朋友,便接着说:“贺川。” 逸王撑直身子有些惊讶问道:“可是逸君山城佳话中的那个鹤川?” 九木摇摇头,虽然自己这也是跟着那名字来的,补充道:“可喜可贺的贺。”想起为了那段佳话跟徐仁卿吵架的事,九木斜头问:“逸王觉得那段佳话怎么样?” “啊。”他沉思般看着舞女,忽而笑道:“我觉得逸君山勇气可嘉,若是能活到现在,本王定要求父王赏他个一官半职。” “看,连你都这么觉得。” “恩?我?” “没错,只可惜有人不懂,说什么要她保全自身。”九木猛灌一杯,哼了声,“以小博大,可笑?” 逸王眼神骤然深遂了些,想着这些话也不无道理。 勇敢是一回事,英年早逝又是一回事。佳话只流传好听的那段,苦的酸的尽然被扔进人海里。 他何尝不知逸君山死于非命,这些事,外人不点却心知肚明。 “说这话的可是姑娘至亲?” 九木愣了下,眼神颤抖回复道:“非亲非故。” 逸王欣然点点头,继续说道:“兴许是为了姑娘好的。” 他说完后,屋里又只剩下音乐,舞女已经跳完了,纷纷退下时留着个身影没有离去。 这女子相貌俊俏可人儿,笑起来两个酒窝挂在脸上很是醉人。她蹲下行礼眉眼弯弯带着甜笑说道:“小女见过逸王殿下。” “恩,起来,你就是王大人提的那个?” 九木捏着酒杯有些不爽,这什么语气,像是在说个玩意儿一般。可她忍住没发作,不想多管闲事。 只见女子站起身,乖巧的站着回道:“回殿下话儿,王大人听说殿下要来涉猎甚喜,想着沿路舟车劳顿或是辛苦涉猎归来身子疲乏,特命小女前来侍奉。” 逸王朝张呈挤眉弄眼。 张呈就向前迈上一步说道:“姑娘且留在这听逸王传换,回府后便跟着下人一起去了。” 咔嚓,九木手里的酒杯被捏碎一块。她连忙起身,草草抱手说道:“我累了,先行一步。” 逸王有些不知所措的站起身,不知道她这股子不满的气焰因何而起。 张呈叫住九木,略带冷调说道:“贺姑娘,逸王猜测你许是饿了特备好丰盛餐食,还是先别急着退场。” 啊。 九木摸摸肚子,她确实是饿了,一整天没吃饭了。 就在她坐回椅子上的那一瞬间,张呈脸上都挂着讥讽的笑容。 上菜后,满满一大桌子的菜只逸王与她入座,舞女换了身粉色衣裳站在他身边忙着夹菜斟酒。 她似乎知道九木地位不高,兴许会抢了她的面儿,对着逸王殷勤更盛。 逸王搓搓膝头的柔绢,见九木许久不说话有点沉闷,便开口问道:“贺川姑娘是哪儿的人?” 九木只顾着吃,环视屋内七七八八的士兵刀剑护卫,觉得真是浪费人力精力。若是有刺客,这么七七八八人也不管用。 “浔。” 他暗惊讶,都说浔国女子柔如弱柳,怎么还有她这种伸手敏捷果敢无畏的姑娘呢? “贺川姑娘人如其名,川乃容百山、百水,自有刚劲之态,又有如波轻妙之相,实在难得。” 噗。九木被说的笑了声,这马屁拍的文邹邹的竟能以假乱真了。 “逸王伶牙俐齿。”九木抬头看看舞女,接着说道:“怕是哄了不少人的心去。” 八十三章 脑袋长在我头上,是人想取就取的? 现下将逸王打量下来,只觉得人消瘦,这身衣服实在宽大厚重,像是盼着长大的少年穿父亲的衣裳,装大人。 但他眉眼还是略有憔悴,疑有生过重病的面相。 看见他,九木就想起了卧床养病的徐仁卿。她猛的瑶摇摇头,没听见逸王含含糊糊的说了什么。 “那,贺川姑娘来这可也是射猎的?” “不,我来这骑马的。” “哦,贺川姑娘训得一手好马,今日若不是你救了本王一命,怕是只得命陨草原了。” 九木不再支声,撑着下巴入口饭菜真是味同嚼蜡。 “我吃好了,逸王慢用。” 九木躺在宽敞的有些诡异的床上,看着窗外的阳光由明至暗,有些彷徨。 她伸手扣着指甲,自言自语的咒骂道:“徐仁卿这个不知好歹的,还想打我不成?!” 又突然有些纳闷。他犯得着那样做吗? “我是神,不死之身,顶多受些断骨的病痛。” “我又不是受不了。” “连双目失明我都受过了!还有什么不能捱的?” 啪!她一拳捶到床上凶狠说道:“我受难的时候他在哪呢?定是窝在家里喝茶呢!现在装什么。。。” “咳咳!” 这道咳嗽声引的九木条件反射一激灵,徐仁卿没在这,谁在隔壁咳嗽? “咳,咳咳咳” 突然外头有匆忙的脚步声,她贴在门前听了两耳。 “殿下咳疾又犯了,医师快来。” “开的汤药殿下可按时喝了?” 九木又爬上床,原来是真的有咳疾,不是像徐仁卿那般装模作样。 隔壁屋子的噪杂声音听的她心烦气躁,那几声咳嗽分文不减,甚至更为严重。 突然有人敲敲她的房门,打开来,是张呈那张看起来很欠揍的脸。 九木抱手问道:“做什么?” “殿下咳疾犯了,请贺姑娘暂时腾出屋子留医师歇息。” “没事,我去别的屋子住就好了。” 九木准备出门时又被他堵住去路,语气严肃的说:“与殿下同餐的人只有你,若是你想耍什么花招计量小心你的脑袋。” 九木挑眉,她本就不爽这人态度,正正直视张呈的视线。 “第一,你家逸王是今日受了惊吓才至咳疾,第二,我无意攀附权贵更无意于跟着那姑娘困进王府孤独半生,第三,我的脑袋长在我头上,是人想取就取的? 我不管你是什么张呈赵呈,既然你如此心系主子为何还要纵他这春风寒人时节来草原射猎。那么我想问你一句,你居心何在?” 张呈有些惊愕的看着她,继而恢复正常回复说道:“你只需要管好你自己,若你说的是真的那再好不过。” 九木想着这是非地不呆也罢,果断出门离开。 方迈步走到走廊尽头就听见张呈无奈喊道:“别走,殿下要见你!” “见我?”她头也没回说道:“就说我走了。” 下到楼梯转角,她撞上端着汤药的舞女侧头撇了她一眼。 有凶光。 她本不想管,听着她轻巧的步伐一步一步迈上楼去,又吸口气追上舞女扯住她的胳膊。 舞女回头时那些凶光又掩进眸子里,她笑着说道:“姑娘可是有事?” 九木松开手问道:“赵医师好神速,方看了人药就煮出来了。” 舞女丝毫没犹豫,爽快回道:“赵医师猜出殿下吹风会犯咳疾,所以是提前备下的,现在才端来。” 九木点点头说道:“赵医师好尽心。” 哪有什么赵医师。。。 她看着舞女跑上去隔断距离才跟上。 逸王此时捂着胸口咳个不停,清白的一张脸咳的红一阵紫一阵。舞女端来汤药老老实实等着试毒,又让她自己喝了一口,她也照旧了,咽下去等着检察。 等到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扶起逸王,端起药碗的时候突然由木盘底下抽出把刀,迅速对准他的胸口插去。 逸王瞪大了眼睛,心跳都停止了,他似乎在等着刀插进胸膛里,他没法子做反抗,一切都太快了。 刀悬在逸王的被褥上,只差分毫就刺杀成功。 舞女凶狠抬眼,还没来得及看清人面目就被士兵捉拿拖走。 又一次逃脱刺杀后的逸王突然一阵心慌反胃,连忙撑着床沿狂吐不止,胳膊发抖,抖的厉害。 九木向后退了退,让给张呈一行人地方去安慰他。 逸王吐的只剩干呕后,布满血丝的双眼由人缝中看到九木离开的身影,强撑着意志没有昏倒,抬起手指向她无力说道:“别让她走了。” 九木就感觉莫名其妙,明明自己救了人一命还要留下来问话。 索性无处可去,她没干什么坏事也不怕。 等到张呈来传唤她的时候略添几分敬意,但还是冷着调子说道:“逸王要见你。” “见我做什么,他受惊过度,睡一觉才是最好的。” 张呈摇摇头,执意如此。 九木跟着他走到另外一处屋子,逸王已经再极快的速度之下恢复寻常,只是面色不好看。 “贺川姑娘又救了我一命。” 九木倚在他脚边的床杆上,淡然说道:“歪打正着。”若是寻常富贵人家遇见这种事必然是要吓得昏过去。 看他这样子,怕是刺杀这种事见的多了。 “张呈。” 逸王抬手对着他说道:“说。” 张呈躬身遣走周身护卫,只留他们三人,还没开口,九木便笑道:“张大人长的一张好脸,满脸写着四个字:左右逢源。” 他脸色一变,没想到这姑娘还记仇,连忙说道:“在下担忧之心,殿下可鉴。” “别用错了地方,害人不浅。” 张呈抿着嘴,不打算回她的话,缓缓说道:“逸王殿下至此,是避战。” 九木坐到椅子上回道:“避就避,用得着告诉我?” “殿下想请您为他此番避战保驾护航。” “你们兵力众多,用不着我,再说了,我来是玩的,并不想掺和进你们的浑水里。”她何止是来玩的,她是想跟徐仁卿来玩。 可他竟然要打我,还玩个屁? “酬劳您开口。若是过了这道坎,逸王继位后断然不会亏待了您。” 一听到有钱拿,九木突然身子前倾问道:“多长时间。” 张呈抬眼看了看逸王,他点点头后才说道:“短则半月,长则一年。” “这么久?” “兵变全看时机。” 九木拍着扶手站起,惊讶说道:“兵变?” 她点着手指思量,北容境内竟然还会闹兵变? 那方才什么王大人来送舞女,啊,兴许根本没什么王大人,只是找个替罪羊背锅而已。但是兵变这种事可大可小,全看民心。 “你们本国事我一个我外人不好插手,还是免了。” “您不再考虑考虑?” “算了,张呈,别说了。”逸王突然沉声说道,他明白这事若成他便是北容下一任君主,若不成他与跟着他一并的人都将成为刀下魂,何必再牵扯进其他人。 方才想留住她是私心,现下想放她走也是私心。 八十四章 棒打鸳鸯:贺川与徐仁卿 “贺川姑娘家住何方,闲来得空好去拜访,以报两次救命之恩。” 九木突然别过头去。 此时,该说绛州药铺是好,还是离府是好呢。 “南浔绛州,离府。” “离府?!”张呈与逸王异口同声说出,让九木茫然的挠挠头。 “离府怎么了?” “可是离王的离字?” “没错。” 逸王身子突然沉下来,离府乃是威名远扬的离王盰帝于绛州所购的房产。 他心思狡诈佯装与容国亲近最后反咬一口不说,更是占领了他北容手中的九州,这乃是宿敌。 若她是现在的离国任何一位的亲眷子女都可以,可她绝不能住在盰帝在绛州的离府内。 逸王面露难色,二人相遇全是缘分,依旧多问一嘴,“这院子可是你祖辈所传?” “别人借给我住的。”但九木突然想到自己那日去地狱府闹了好一通,怕是不由得她再偶尔借住一下。 “原来如此,那便没事了。”他舒口气,幸好只是借住,不然便是北容又该演场恩将仇报的大戏。 张呈是绝不会放过她的。 逸王仰面看着床上帷帐不再问话,他感觉自己这一天太累。 每年每季的心惊胆战累积起来的重负压的他骨头都是酥脆,好似泄了气便会立马化成尘埃。 他要休息不好久留,九木打量外面深沉黑夜,直言说道:“今日我要睡在这边,明天就走,绝对不打扰你们耽搁要事。” 逸王平淡的拍拍被子,眼中放空一切般平静,“贺川姑娘请随意,多住些时日本王还占了便宜呢。” 九木现在就想跑过去告诉徐仁卿北容即将大乱,还是赶紧回绛州的好。 可她躺在床上死活迈不开腿,那双腿有自己的意识,生怕主子软了骨头,一动也不肯动。就连眼皮都是沉的,她就穿着衣服睡的第二天。 清晨阳光明媚,一瞧就是个好天气。 九木揉揉眼睛,手臂向上伸展活络筋骨,想翻身再躺一会时脸旁碰着个东西去。 她吊着眸子看面前的文书叹气道:“怎么什么时候都有单子,许自流那事到底靠不靠谱啊。” 一面埋怨一面卷开。 :“北容,棒打鸳鸯,十年寿命。” “不是,这棒打鸳鸯是几个意思?” 九木将那些墨字怼在面前,怎么看就十个字而已,信息写了跟没写一样。 “我就说许愿人水平参差不齐,这不就撞上个?北容这么大,鸳鸯这么多,为了十年寿命犯不着拿命熬。” 呼。 她调整好面色去跟逸王道个别,预备好歹告诉徐仁卿一声,她是走不了了。北容兵变,留在这是非地谁知道又有什么幺蛾子,只得让他先回去。 “逸王殿下。” 见门敞开着,她站在门口处草草行礼,扭扭睡落枕的脖子说道:“我今日就走,住在在隔壁客栈,不远,有什么事,恩。。。” 她想了许久委婉的说法,可委婉又不够直接,便不拘着礼节说道:“有什么事也别来找我。” 逸王汗颜,笑着说道:“贺川姑娘慢走,改日空闲定要请你去骑马。” “好。” 九木腿倒腾的快,谁要跟他骑马,怕的要死,她还不是要做保镖?磕了碰了是要她还债。 好在黑马让逸王的人看护的好,身上的伤也蹭了些药,连笼头都配齐全套,人也算没白救。 这马要值万钱,算下来也是得了个便宜,实在不亏。 九木摸下鬃毛,黝黑发亮,尽数偏到一侧,这么瞧着算得上马中贵族,身型好的很。 “以后你就跟着我,保证让你喝西北风。” 它哼唧两声以做回应,九木只觉得它有灵气。 手里摸着的话,也不像是妖物,应该没问题。 然而从逸王的客栈走到最边上的客栈要不了多远,可这条道让九木觉实在太短,她心里膈着东西,二人见面一定是要尴尬。 “姑娘!” 九木回身看着张呈带着士兵走近,满脸嫌弃的问道:“又有什么事?” “逸王要回都城了,若可护送他回都城继位,每日万钱。” “什么?每日万钱?”要是走上七天的路岂不是一个天诚观就出来了?九木咽下口水,看他真诚的点点头便低头思考。 “你们用得着出这么大价钱?” 张呈有些沙哑说道:“那是即将继位的容王,身份尊贵,沿路难免有歹人居心不良。就算城中兵马已经开始往这里赶来迎接新王,但有你近身看护,更加保险。” “几日后出发?” “贺姑娘这是同意了?” 九木手里似有似无的顺着黑马皮毛,站定须臾才缓缓摇头,“没有,我还要考虑考虑,可能抽不开身。” “好,请于三日内给在下个答复。” 她看着张呈转身离开,绕过他的身影发现客栈门口的几许铁骑,原来方才自己去了趟马厩的功夫已经有人快马赶到通报了这一条好消息。 兵变。 让他们说的像儿戏。仅仅昨日接触下来就知道逸王身娇体弱,不善骑马射箭,拥护他做新王,只是找个血脉正统的傀儡罢了。 九木缓步走着,黑马未经牵引就老老实实的由后跟着。 “什么?徐仁卿走了?!” 她站在柜台后听客栈掌柜的话瞬间浑身血液逆行,脸色苍白。 “他说有急事,走的时候面色凝重,我也没好多问。又说屋子随您的意愿想住多久住多久。” “他有什么急事?只说给我留下屋子吗?” “啊,不对,还给你留了封信。” 九木手抖着打开信,嘴唇开合缓缓读来,突然舒下心。 :仁卿遇急故前往离,不辞而别,错上加错。事毕,定负荆请罪,卿心在侧,勿念相思。 “原来他真的是有事。”九木折好信放进怀里,对现下去哪拿不定主意。 留在客栈里等他是条安逸路,只身前往北容境内寻这对要棒打的鸳鸯是条险路,护送逸王归都城也不是什么轻巧事。 她想去找徐仁卿,问问到底什么事能让他急到留下信件就走。 “哈。算了,不如去天界问问这文书到底是怎么回事。” 九木还未在天界落脚就察觉不对劲,云雾之下的宫宇间穿梭往来的小仙很多,急急忙忙的跑这跑那儿。 落在荷桥旁,她趁机捞住一个抱着白色轻纱的小仙官,问道:“你们急匆匆的是做什么?” “长慈长公主要苏醒了,她的文佩殿还没收拾出来,现下都在抓紧时间去布置,我得先走了。” 小仙甩来九木的手埋头跑走,留她一人呆愣愣的看着他们忙的焦头烂额。 “长慈?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个神?” 她躲着来回的人行于昭阳殿门前,只见内里众多的小仙都没了踪影,唯有尽头的案桌前坐着个冒黑烟的身影。 “许自流。” 九木走近,发现他的少年俊脸上顶着两个好大的黑眼圈。 “你连夜做什么去了?!” 八十五章 刀剜进他的心,也将她剜进心里 许自流没精打采的打了个哈欠,“还不是因为那个女人睡醒了。” 他说完便不顾九木在前,动动屁股摇摇身子,撑着案桌就合了眼。 “谁?对,那个叫长慈的神仙?” 许自流哼道:“没错。” 九木持着剑一下一下拍着自己的背,脖子还是有些不舒爽,“她是何方神圣,要你们如此紧张?” “何方神圣?!” 许自流腾的一下站起,够着脖子惊讶的说道:“我说杂神,你连她都不知道?” “我为什么要知道,你给我讲讲我不就知道了?” 确实不知道啊,听都没听说过。 九木盘腿坐在他跟前的蒲团上,突然又拿出文书说:“这是谁派发的,写的不明不白我怎么接?” “我没空,累的要死,你自己悟。” 他甩下衣袖,这事明明有几位主神扛着,他这份疲惫来的不明不白。 “棒打鸳鸯,北容这么大,你也不写个名儿,让我怎么悟?!”九木提高音量啪嗒将文书摔在地上。 一直隐忍着徐仁卿要对她动手这事在逸王那头不敢宣泄,在这她可要说道说道。 许自流忙活许久屁股还没坐热,她又来昭阳殿耍通威风,实在忍不得。 索性提起比她还高的音量说道:“许愿人画押就这么写,这么多文书这么多杂神我难道还要个个记着是谁不成?你自己去北容瞧瞧,哪对鸳鸯最招人嫉恨就打哪对!” “这单我不接了,成不成?” 十年寿命,又不是吃了这单就能发家致富,不要也罢。 许自流翻个白眼说道:“不行,你说的轻巧,这是小仙派的,你要是不干小心得着差评。” 此时许自流忘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这单不完成下一单就永远不会再发。 坑人不留名的在榜神仙实至名归。 “我不管,差评就差评,我再差也差不到哪去了,你们给我一屁股踢下去做凡人我还正省心。” 这破神仙不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九木甩着脸起身时还不忘踢下文书,卷轴咕噜几遭哗啦一声打开来。由它旁边走过时她低头扫了两眼,再怎么看也徒劳,无非是几个字而已。 “不对啊。” 她倒着退回去,弯腰细看竟然发现卷轴背面有两道小黑字平排放着。 “贺川,徐仁卿?” 九木拽起文书冲到许自流跟前说道:“这背面怎么会有他的名字???” 她折回身来冲案桌上昏昏欲睡的少年说道:“许自流,别睡了!” “我怎么知道。。。” 许自流突然倒吸一口凉气蹦起来,抢过问世仔仔细细的看上两眼。 “不可能啊,文书背面怎么可能有名字!” 这事他也不怎么清楚,他掌管诸多事宜,与文书笔墨打了千年交道,过手的许愿人文书也不算少,就没听说过文书背面还能有字的。 毕竟文书算是许愿人的愿望,愿望都在正面写。 “难不成是哪个小仙写的?” 他看着九木傻愣愣的样子有些疑惑,伸手在她面前晃上两下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了,许自流你歇着。” “哎!” 眨眼工夫九木已经从他跟前消失了,许自流心了纳闷,她忽的变换脸色做什么,那两个名字必然是要棒打的鸳鸯,找到目标还那副表情做什么。 客栈内,九木由天界回来就一直盘腿坐在床上顶着文书发呆。 贺川。 这名字只有逸王、当时在场的张呈与几个士兵听见过。 贺字都是自己当时点名的可喜可贺的末字,难道是他们许的愿。 她抱着膝盖躺倒,默默念叨着:“这文书是在他们那儿睡了一觉就出现了。好快的速度。” 九木突然瞪大眼睛,瞳孔慌乱颤动着起身跑到逸王所在的客栈。 士兵认得她,所以见到逸王的过程不繁琐。 张呈站在一间屋子门前对医师说着什么,看见九木跑的急马上拦住她说道:“殿下在休息,贺姑娘有什么事可以稍等片刻。” 咚! 张呈纤长的身躯猛的撞上墙,他垂眼看着自己脖颈下的锋利短刀纹丝不动。 “昨天是不是有个叫徐仁卿的人来找过我。” 九木脸色大变,两道平时并没有太硬朗的眉毛瞬间硬结犀利,那对隐于其下的眸子更是敌意满满。 张呈咽下口水,摆手打发走周遭蓄势待发的士兵后对上她的视线毫不犹豫的说:“没错,他来找过你。” 他咬着牙,因为刀刃已经割至皮肤,阵阵冰凉与刺痛瞬间占领他的头脑。 “说,逸王对他做了什么?!” “此事容王并不知晓,在下跟他说明你不想回去而已。嘶。”张呈顾不上应对她意料之中的翻脸,只是不由而来的一种恐惧霎那间袭来。 “是本王要他这么做的。” 屋内传来的声音让张呈微微一愣,他脖子上的刀与力气大的惊人的姑娘就已经踹门进到屋里了。 等他捂着脖子踉跄着跟进去时,那场景实在不那么让人意外,他既然敢将刀架在他脖子上,自然就敢将刀抵在容王心口上。 容王极其冷静的咳了声,视线从未落到还有血迹的短刀上。 九木的手稍稍压重,刀尖就窝进他的薄衫,“那封信是不是你写的?” 他微微侧了下头,对着门口负伤的张呈略颔首示意。 “殿下!” 容王面对张呈急促的问话淡然回道:“我没事,退下。” 他扭头直视九木,平淡无味的眸子波澜不惊,此时的他与那日抱着马鞍喊救命的是判若两人。 “本王心仪你。” “我问你那封信是不是你写的。” “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地位,名利,是他给不了你的。”容王皱起眉,垂在被子上的手捏着冰冷绸料狠狠攥起。 果然是他。 九木停下手中力道,极稳的控着刀尖,语气又沉几分的问:“他到底是不是去的离。” “贺川姑娘身手矫健,胆量过人,该是出来闯荡成就大事的。” “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信不信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容王的手突然松了,他颤抖着笑了两声,说道:“不信。” 九木手微动,刀尖便在容王心口处轻剜一道,他的脑门骤然遍布细汗,若是不强撑着精力怕是早就昏过去。 自己这几问被回的驴唇不对马嘴,虽然她能伤他,但她确实要不了他的命。 神明弑君这种事若是被捅到天界去,她有几百条命也不够偿,为这么条虚弱烂命。 不值。 “本王不知道什么信。”他对着九木背影喊着,说完就捂着心口淌出的血迹一头摺到地上。 九木侧头看了眼地上的人影,不带犹豫的出门说道:“容王负伤,请医师。” 张呈用帕子草草捂住伤口站在廊前一声令下,上下数十的士兵便对着九木蜂拥而至。 “抓我?下辈子。”她留下这句话便闯进身旁的屋子翻身而下。 待张呈追着赶到时那匹黑马已经带人闷头窜到草原里,他对着绿草中渐远的身影吼道:“追,给我追,拿下她!容王重重有赏!” 八十六章 白发苍苍亦可守 九木驰骋在草原上,身后数百零星黑点虽咬着她的身影不放,但使足了力气去鞭笞马匹也追不上她。 未至晨曦的冷风刮在她脸上,她侧头回望叹了口气。 “徐仁卿,你可真是个大宝贝,我现在惹怒了容王是吃不了兜着走。” 已经来不及咒骂自己头脑一热,只要知道了徐仁卿是自己走的,并不是被他们囚起来或是捉回北容就好。 “照这么直行几十里就到了离国界,他们不敢跟。” 到了离国界的九州城,便可不再逃了。 九木突然松开手,扬起双臂抓着身边簌簌作响的清风,她的素衫荡起层层涟漪,像只通白的苍鹰。 竟比昨日还要爽快! 她心里急,是被身后人追着的急,但她不怕,这急切便成了燃至五脏六腑的激动烈火。 又吃上一大口凉风灌进喉咙里,扯着嗓子喊道:“我就是奔逃的命!” 不然为什么因此而感到欢喜? 九木本来合着眼感受这许久未见的畅快,突然,她感觉身下的黑马猛的一绊,完全没有支撑依赖的身体在空中划出并不怎么美观的曲线。 白烨探出速度极快,但它快不过风,九木护着脑袋在地上卷的头发蒙,直到浑身摔的没知觉才停下。 “什么东西?”她扯着脖子才能抬起眼来,黑马躺在草地上。 视线躲着脸旁的看戏的杂草,黑马身边竟然有几十个灰色身影,她心里一惊。 什么玩意,我这事摔傻了?!都出幻觉了? 白烨钻进手心里环起整个人,九木憋着一口气撑直身子,胳膊上的每个关节都咔咔作响,刀削的痛感直达心口。 怎么护却依旧磕破的薄唇含着血,“真他妈的疼!” 九木此时才明白徐仁卿为什么那么小题大做,摔下马同九木忍受的剜目之痛相差无几。 灰色影子又钻进她的余光里,扫见其中个人都手持长枪利剑,他们的踩着无声的脚步逼向地上粼光阵阵的九木。 “九州归,血海流,白发苍苍亦可守。” 空气中响着荡气回肠的呐喊高呼,地面也是咚,咚,咚! 如同敲响战鼓般震的心口发堵。 “什么东西?”九木耳朵里嗡嗡作响,听不太清他们嘴里铿锵说的到底是什么。 “九州归,血海流,白发苍苍亦可守!” “军令如山!” “军令如山!” 灰影逐步走进九木,他们齐头并进,排出战斗的队列,杆杆长枪直至视线所至的她。 “嘶!”想站起来的她感觉自己的腿动弹不得,稍一用力就痛苦万分。 那阵气焰明显是冤魂,在荒草野坡中不肯离去,但他们好像配合默契,步调协调的太令人震惊。 “白烨。去。”说完这句话,白烨猛的冲进灰影当中,竟然兜了一圈原路返回至九木手心中。 “白烨!”它没了动静,任九木在如何的喊着桃枝为证也不再探出去。 “找到了!” 九木拖着后腿,地面被马蹄声敲的作响,是容王的兵马。 她凄惨的哼了声,他们还真是契而不舍啊!啧,不行,走不动,连起身都难。 忽然,那些灰色身影化成灰烬裹在苍蓝的天空中,随着云不断的翻转流逝消失的无影无踪。 九木被人扛上马时因为剧烈的疼痛昏过去,所有知觉尽数丧失。 再睁开眼,是被种种强人的药气与血腥味儿猛冲醒的。 眼皮下的睫毛被脸颊淌满的汗挂上浊露,想稍稍动动,但脸扭动脖子都不行。 她又合眼回忆了下摔下马的过程,惊心动魄。 要不是伸手快,她的脖子早就折成两截了,鬼知道那匹马跑的有多快? 是足足甩了后面那些士兵只看见个黑点那么快。 摔下马窝到脖子死的人可是数不胜数啊。 没多久她就发现了,这次遭殃的不是什么脖子,而是腿。虽然全身上下都酸痛难忍,唯独一条腿内的骨头连心的痛。 抬起手她都得嘶嘶,呼呼的不停换气才勉强能伸出被子。 当然知道这地方不是客栈,也不是绛州药铺,她摔在那种地方神仙也发现不了她。 除了,他。 容王换了龙纹的棕黄色外衫,内里一层暗红色与淡白领子锁着脖颈,像地狱府的辅佐官习惯的那般勒着。 他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就连金色的发冠也是正正当当的束着发。 “醒了。”容王的声音有些淡,好似嗓子里噎着硬东西。 九木没做声,而是缓缓合上眼,她没什么道理想看见他。 倒是因为他自己摔的半身残,不,也许比她想的更严重。 她从没想过自己这副身子会受这么重的伤,神明,应该是无坚不摧的。 容王一手背在身后,另一手则端在跟前,不动声色的搓着拇指与食指。 走近床时药物夹杂血气扑面而来,他不在意,因为闻的太多了。 “贺川姑娘想走之心强烈,也不必如此。” 没错。王宫里在任的十位医师都对她束手无策,只是垂着眼皮摇头摇头,再摇头。 不是不能救。 她的腿摔的最严重,身上大大小小无数的擦伤淤痕,简直可称之为体无完肤。 她的连滚着几圈。草地上暗藏着的碎石硬石那么多,这么几圈下来,没个好地方也太正常了。 容王听着医师缓缓道来简直不敢相信,前些日子救她于马上的利落姑娘现下正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你不必演猫哭耗子的把戏。” 九木能感受到他的目光更似怜悯,她成了这样自然是她自讨苦吃,更在于冤魂。 自己伤容王在先,理由放在她心里想自然得当,但放在张大人心里就不一定了。 “我。” 容王几乎完了自己该称自己什么,这事儿国师教了他几年,好不容易改正又被这件事吓破了胆,忘的一干二净。 “贺川,本王保证会请四国之内最好的医师来替你疗伤。” 她十分烦躁的说:“我不想说话。” 容王垂下头,拇指掐进手心里,语气尽量的平缓和顺说道:“好好休息。” 说完,他甩袖直奔庭院之内。心理之复杂难以言语。 八十七章 隔着帘子瞧上一眼也好 近侍内官见容王身影凑过去,低头说道:“王上,张大人的二十大板子打完了。” “打完了。” “是。” 容王停住脚步,略带犹豫问道:“他在哪?” 内官领着他步入文阁偏殿,那儿用来垫着他身子的长凳还没撤下去,容王见了眉头紧皱厉声喝道:“拿下去!” 他绕到阶上突然不走了。身前的门四敞大开,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容王吊起威严,一进门就瞧见趴在床上垂着胳膊的张呈。 他的背血迹斑斑,通白的衣衫粘着血污死死的贴在烂肉上。 容王连忙捂着嘴,扶着门框干呕了几次才缓过劲儿来。他感觉腿也是软的,根本没力气迈进那道坎。 “殿下。”张呈虚弱的扭过头,看见了门口那儿背着的身影。 “张卿,可知错了?” “臣,知。” 容王咬着牙,慌不择路的逃出这个院子。 张呈陪了他十几年! 五岁时父王赐太傅远亲之子给他伴学,春夏秋冬,大大小小的节日庆典,危机四伏的宴席拜访张呈从未缺席。 他走在砖道上侧头说道:“本王是不是罚的太狠了。” 内侍叹口气,没有说话。 容王手下楠将军发起兵变,夺了他血脉至亲的政权,推他继位这是不近亲情。 刚继位就为个一见钟情的女子罚了近侍二十大板,打的人卧榻不起,这是不近君情。 “可是,张呈下令追拿她,她才跑的急。本王无意囚人陪伴在侧,是他妄自揣摩才至今日结局!” 内官无可奈何,恭敬回复道:“是,王上说的有理。” 他自然不会说是九木伤他在先,张大人也是为了王上好,只是恭恭敬敬的在一旁侍奉着。 “咳,咳咳咳!”容王猛咳两声,推开扶着自己的内官说道:“赐他最好的药,派人好好看护。” “是,只是夜深了,王上该歇息了。” “歇。” “王后新封,您还没来得及看她一眼,可是要去王后殿内?” 容王咬紧了后槽牙,挤出一句:“好。” 王后乃是楠将军亲妹,迫不及待地想往他身边安插亲信眼线时刻监视自己扶持的病秧子。 容王站在燃着红烛的殿门前,这是他自找的苦吃,就算再苦,苦至五脏六腑,苦至浑身抽搐他也要忍。 咚— 王宫内的忠良寺敲了道钟。 新王继位没几天,要打点安排的事还很多。 天未亮便有许多人起床打扫宫道,新容王体虚,所经之处不得见乱舞尘埃,不得听人大惊小叫,更听不得有人比他咳的更厉害。 而九木躺在床上瞪着眼睛由天黑到天亮,她睡不着。直直在心里骂了自己一晚上。 骂她不知好歹,不懂徐仁卿心意。 虽然他要打她这事已成定局,但现下断胳膊断腿的痛苦与之相较,九木觉得他应该狠狠打自己一下,只是不要打脸,因为现下她的脸已经被自己作的生疼了。 不听好人言,吃了大亏。 “哈。想徐仁卿了。”九木无奈默念,却只能默念。 急躁的脚步声接连传进耳朵里,她不用抬头去看就知道是谁了。 容王兜着凉风进到殿内,面露喜色,“贺川,这是楠将军特意献给本王的跌打药。”他毫不避讳的坐到九木床边,大道阴影将她笼罩着,“他常年征战所受的伤好的快,多亏了它。” 九木因为浑身的伤似囚牢梏着烦闷,深探了口气将脸别到一边。 “贺川,本王让人给你用来试试。”他回手将药膏放到近侍宫女手中,继而又接过旁人端着的汤药,“贺川,来。” 啪! 九木突然猛力托起上半身,一下打翻他手中的药碗,“贺川贺川贺川,你烦不烦?” 噗通。 周遭人齐刷刷的跪下,将头伏在地面不敢动弹。内官的脑门流下虚汗,沉沉的说道:“王上。” 九木有些黯然的收好手,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垂着眼眸没了凌气。 “哎。”容王抬手打住内官要说的话,扫下身上渐落湿了大半的衣衫说道:“你们下去。” “可。。。” “退下。” “是。”内官捡走了地上的瓷片躬身离开。 此时的九木已经抱着疼痛难忍的肩膀扎到床上,额头抵在柔软的丝绸里倒吸几口凉气。 这种痛与在李英身体里感受到的不同之处渐渐显现出来。 “贺川。”容王想伸手拍在她背上,却仅仅止步于衣褶之上。“心烦气躁对病势影响很大,医师说你重伤难愈需要好好休养,旁的且不管,自己的身子要紧。” “我没事,不用你操心。” 九木顾忌容王那日对她说的话,心仪不心仪的,倒是没头没脑的宰到他手上了。 所以句句犯冲,拒人于千里外。 “张卿,是我管束不严,护驾心切。以致今日你身上的伤痛我难辞其咎。请容我报了几番救我性命的恩情,在这好好修养。待你痊愈,我亲自派人送你归浔。” “真的?”九木顶着床看了他一眼,诚意满满之中有是期许。 “真的,不骗你。”他手下的衣褶动了,因为控制不好,她的肩膀贴着手心而过。 “要是骗我,天打五雷轰。”九木瞪着他,那眼神怕不是在盼着他捱雷劈,而是要他狗命。 容王见有的商量,连忙说道:“别说五雷,七雷八雷也照受不误。” 自这日起,容王昭告四国,天下能医者,尽收。 百姓以为他是找人给他自己看病,毕竟照着那副弱身骨,怕是连个继承人都生不出来便早早离世。千辛万苦得来的王位也落入他人之手,这可就为难了楠将军一番苦心。 九木在这儿过的算是痛快,那天容王的话对于她来说不算承诺,就不可信。预备敷衍下来养足了精力再严肃的谈一次。 好在王宫内伙食不错,一天四顿变着花样的做些营养的送来。 她的体内有神力,接连几日的连通血脉检查自己的身子,其他地方都好说,只有这腿才是硬伤,不容易好个利索。 “贺川!” 人还没进门就在外面喘着气喊,“你猜我寻着什么了?” “什么?”九木靠着特质的靠垫斜下头,乌黑秀发由肩膀垂到被子上,加之面色无华反褪了张扬气息,添上些女子温婉。 “你母国有一良医,听说可医腿伤。”他所在椅子上歇脚,撑着膝盖说道:“据说到了驿站,已经派楠王亲自去接了。” “你不用如此费心。”她看着粉色帷帐,无奈说道:“已经来了不下十几个医师看了,没有用,不如别让我受人折腾,端着我的腿看来看去实在疲乏。” “隔着帘子瞧上一眼也好。” 九木嗤笑道:“隔着帘子看的着什么?” 八十九章 就算脱光了你也看不见伤在哪 “张卿,本王无意于现下出兵,正如你所说,本王继位不久又多生事端,风头正差。” 没等他说完,张呈突然站起来躬身说道:“臣对王上绝无二心,王上赏的板子打的对,臣无怨言。” 容王连忙走去,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本王并无责怪你的意思。” 张呈缓缓抬头,略带沙哑说道:“殿下,请容臣伺候您穿鞋。” 他早就已经忘了自己没穿鞋,当他所在椅子上看见张呈吃力的蹲下身时,视线落到他已经被血迹湿出斑斑痕迹的后背。 他吞了下口水。觉得喉咙沙哑干疼。 “张卿,回去,本王要休息了。”容王心疼张呈,但他拿处处打压张呈的楠将军没法子。 撑着下巴在榻上坐了许久,外头的阳光终于探出头。 他便又急着去见来贺川。 容王突然觉得既然贺川不是上天赐给他为爱妻,那是赐给他为臣,助他一臂之力收复九州的。 楠将军势力渐大,兵强马壮。 日后难免。。。 他抬头看了眼墙角处还未隐去的星辰,脸上写满不甘,知道自己是为了私心而这么想的,便更是不甘。 此时的九木还没有醒,容王不顾劝阻的轻手轻脚进屋里。 他坐在床侧,看着女子迷人嘴角与那张通透有灵性的脸。说不心仪,那是假的。恻隐之心不动,更是假。 若为君臣也好,良妻也罢,只要能跟他呆在北容日日相见,都好。 这时候容王轻轻伸手碰了下她的面颊,指腹之下竟能感受到面上的细丝绒毛刮着,搔上他的心。 贺川,是美人。 可以说是他活了这么久,难得一见的美人。 那日相见,她浑身出了汗,长发贴在面侧粗声骂他蠢。 那日又为了自己的心上人对他动了刀,更是伤了张呈的脖子。 胆大妄为。 这么一个醒着时血气方刚,睡着时温婉恬静的姑娘,任谁也是要多看两眼,亦或是妄想够上她的手,能入她的眸子便更好了。 容王没见过贺川口中的徐仁卿,他只是听张呈说有人来找她,想必张程也没见着人,便摆着私心寻了个理由将人敷衍走了。 他将手放在唇边,俯身凑近,视线在她脸上止不住的捞着。 这样的一对唇,吻起来是什么滋味?他喉咙上下滑,凑的越发近。 “仁卿。”九木的梦中呓语吓得他突然坐直。 容王回过身子,喃喃道:“徐仁卿。” “到底是何方神圣,竟勾得她在梦里还唤你的名字。” 唉。他叹口气,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不然他才成了囚在笼里的鸟。 次日用午饭的时候楠将军突然领着那位浔来的医师来到容王的书房。 上下打量下来,这医师俊气面相竟让容王也看愣了一会儿。 直到楠将军眉眼带笑的试探问道:“王上,这可是本将军费力寻来的。” 容王拍下他的肩膀连连点头,肯定的说:“将军费力操劳快喝茶歇歇腿脚。”说完冲着站着的医师说道:“贺川现下还在休息,待人醒了再去看也不迟。” 医师慵懒垂着的狐狸眼突然睁开,好似见了猎物般透着微妙的光。 他捋一把碧色衣袖,偏头问道:“可是贪睡?每日睡不醒,吃完了睡,睡完了吃?” “呃。可以这么说。”容王坐下瞧他一眼,贺川腿伤严重,躺在床上自然是睡完了吃吃完了睡,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楠将军从哪寻来这么一位出色的医师,没见着病患就将这人情况说的准极。” “恩。这个,臣也是偶然遇见的。” 楠将军面露尴尬,抿完口茶突然站起身说道:“臣想到府中还有事,就不陪着王上同医师为贺川姑娘探病了。” “好。” 楠将军遛的快,也正合容王心意。日日见他妹妹已经够受,再日日多见他简直是身在地狱。 “王上,贺川这个贺字,可是仙鹤的鹤?”医师坐在椅子上,捏着茶托似有似无的吹口气。 “不是,可喜可贺的贺字。本王当时也误以为是仙鹤的鹤。” “啊,好巧。逸君山城流传故事中的美人正叫鹤川,只是同音不同字。” 容王突然舒开眉眼问道:“医师你也知道这段佳话?” “佳话?”医师内里的白袖子皱起一道弯,正对应着嘴上的浅笑,“在下可不觉得是什么佳话。” “怎么?医师有别的想法?” “没什么,虽然不当它是佳话,当初更不怎么认同逸君山的做法,只是现下见了王上,还真有些感慨。如若自己哪日被逼到他那番境地,许是要做出比他更甚的事来。” 容王以为他这是在夸自己,便附和道:“逸君山勇气可嘉,是该聘入朝堂做官的。” 医师轻笑了声,抬眼间可勾得人心魄,“容王这么想,很危险。” 他们二人又坐了许久,听着宫女说贺川醒了才并肩的来到院子里。容王有些疑惑,难道现在的医师尽心到这种地步,迫不及待的来见病人? 屋里的人听见响动,躲在帘子内说道:“王上说了隔着帘子看,医师请便。” 医师看看容王,只见他摇摇头,无奈笑道:“本王答应过她,实在没办法,就请医师隔着帘缝看一眼。” 医师知趣点头,像模像样的凑到帘子缝处眯眼瞧上一眼。 他不受控制的勾起嘴角,笑着说道:“贺川姑娘浑身捂的严严实实,又隔着这道帘子,看来不是让我看病,是让我来看热闹的。” 九木闻声身子一抖。 这是! 徐仁卿的声音?! 我做梦呢? 九木不顾疼痛的坐直身子,侧眼瞧见身边的宫女正好奇的盯着就又躺回原位,但话风突变,略带磕巴的说道:“医师,本,本该有医师的眼力见儿,若是黑着眼睛瞧,就算我脱光了你也看不见伤在哪。” 外头的医师站着,以容王视角是挡住了整条缝隙,欣长身影配上那样的脸,让容王心里升起些许担忧。 医师冲着容王摇头,举止投足间的气势倒不像是来给人看病的。 他正正腔调,面上虽然一如寻常毫无波澜,但心里已经翻腾几番。 “姑娘说的有理,本医师知错,不想招惹了姑娘生气。只是病痛难忍,怕是不止外伤还有心病,让本医师瞧上两眼,就瞧上两眼,便可断病因。” 九木摆手赶走宫女,躺在床上不满的哼道:“医师请回,三个字,不给看。” 容王听着他们二人对话奇怪,自己好生请来的医师她要赶走,跟着哄道:“贺川,你若是让医师看两眼,那匹黑马我便命人好生对待,改日看你去骑。” 她满声细调的回道:“看看人家王上,话偏偏说道点子上。容王你说的,可算话?” 九木最后这三字语气暧昧俏皮,竟然逗得容王红了脸。 “算话算话,本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绝不反悔。” 八十八章 王上在宫里藏了折翅的金凤凰 知容王脸一红,清咳两声。他这么一咳,脸便更是通红,连着耳根与耳垂都是烫的。 “隔,隔着帘子自然看不着,是我胡乱说的。” “你快走,整日里往我这跑,大大小小无数的眼睛盯着你呢。”她说完正下身子,伸出根指头点点门外。 只见王后站在外头烈日下,好似在偷听他们说话,听屋内没了动静才带着许多宫女进门。 端正行礼后,柔声说道:“都说王上在宫里藏了折翅的金凤凰,娇儿特意挑了礼来看望这位妹妹。” “别,我比你大个十岁不止,且嫁过人生过子,你该叫我夫人才是。” 容王僵住身子猛然站起说道:“生。。。生子?” “妹,啊不,夫人看起来年轻,竟都有了子女?”王后喜笑颜开,连忙回身说道:“快,将礼放好。” “没错,我儿子已经五头高,还是个伶牙俐齿爱咬人的。正准备求了王上去绛州接上他来我们母子二人好团聚。”九木勾起嘴角,笑了两声便合上眼。 “王上王后好走,我要休息,不送。” 当王后挽着不知为何会心慌意乱的容王回寝殿歇息时,九木窝在屋子里长舒口气。 要她往枪口上撞?当她傻? 王后金枝玉叶,怎么甘愿容王日日去见一个外头带回来没名分的小贱蹄。 让人没想到的是,容王并不打算罢休,甚至有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本该回去休息的时候冲进九木屋里。 他转了个圈,咳嗽个不停。 “容王,哪日浔国的医师来了也叫着给你瞧瞧。”九木夹着桌上的饭菜,看他病态加重,怕是自打听说她有了孩子之后一直有话要问却问不出来。 憋的。 “贺川,那日你是不是为了保全自身胡乱说的?” 九木咽下烤鸡腿肉,缓缓说道:“我将刀抵着你胸口时你不是不知道我与徐仁卿的关系,我们两情相悦诞育一子倒成了胡说?” 容王垂着胳膊,满身的龙纹在烛火映照下好像活了,攀上他的心,啃他的肉。 他突然攥下手,佯装笑意说道:“夫人母子分离,该接到宫中团聚,明日我便备足人马,去浔拜访。” “好,嘶——”她动作太大,浑身又疼的人面部抽搐,缓了须臾又说道:“那就麻烦你了。南浔绛州药铺,找一个叫四空的呆头娃娃,告诉他白荣的尾羽金贵,该他报一报老母亲的恩了。” 容王有些茫然,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当她是随意编纂个名字胡乱敷衍他的。 却连声应道:“好,明日便去。” 九木余光里的黑影不见了,她扭着酸痛的手腕撇嘴嘟囔,“去去去,去个屁,我看我再晚说一会你就得想尽法子除掉我的好大儿了。” 想到这她又笑两声,四空兽那模样估计他得上山寻个几百道士也除不掉。 “不知道徐仁卿在干嘛。” 几天了?九木掰掰手指,都有八九日之久了。伸手摸到被层层裹着腿,有些担心自己再这么呆在这,要么被容王生吞活剥,要么被王后及其他女子抽筋剥皮。 但现下还真没法子跑。 天方蒙蒙亮,容王半垂着衣衫盘腿坐在王后榻上,他长发倾泻于脸侧,罩住了大部分面颊。 “传楠将军。” 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愠气,就用国事来填满心里一大道空虚。他突然又说道:“张卿怎么样了?” 留下的小内官挑下眉毛强忍哈欠回道:“已经能下地了,只是走不了多长时间就得躺着。” “派个轿,本王现在就要见他。” 小内官看了看外头方出现些许阳光的湛蓝天空,有些犹豫说道:“现在?” “恩。” 容王捏着眉心,心情极其不舒爽,王后见状坐起身子环住他的腰说道:“王上这么急着见兄长,可是为了收复九州之事?” “为本王诞下子嗣才是正道,少管其他的闲事,本王身边有你兄长出谋划策就够了。” 说罢,他解开胸口处勾着的纤纤玉指,毫无留恋的走到门前扭头补充道:“明日记得用早饭,多喝些粥,对身子好。” 王后扶着心口,默念道:“他终究还是关心着我的。”她的眼神里有些许不甘,随即又被望穿秋水般的朦胧掩盖。 容王赤脚踩在砖地上,不管内官提着鞋子如何劝说他还是一步一步的走到书房。 到时张呈已经站在书房处等候,见了容王恭敬的行礼,难免牵扯背后方长好的伤,抿嘴说道:“恭请殿下安。” “免了,让张卿久等。” “臣刚也是到不久。”张呈几乎忍不住要扶腰坐下,还是等着容王先入座后才扶着椅子滑下去。 容王看了他几眼,眼神稍稍深了些许,“伤好的怎么样?” “回殿下,好的差不多了。” “那就好,但每日医师的检查还是少不了,没事就少走动。” “是。”张呈方想着同容王说些话,可外头突然传来一连串的脚步与阔气粗犷的男人声音。 容王端着茶碗的手有些抖,好在恢复平常恢复的快。 来人在门口处哐当一声行了大礼,“请王上安!”又没等他回话便站起身来入座。 这个穿着打服身高体阔的男人就是楠将军,曾被容王兄长,上一任容王提携,成了镇东将军。 可惜他这位能干的兄长错识良臣,一招兵败成了阶下囚。 逸王李胜,也就是最不被人看好的病秧子被他塞上王位,居心可鉴。 “王上身子久病体虚,怎么不多让小妹伺候着休息休息,这个时候急传本将军与。”他撇了眼张呈,含着不好看的笑说道:“与张大人前来,有什么要事?” 容王吹着凉了的茶盏,沉声说道:“当然是九州之事。” “哦,王上不用担心,本将军已经在训练兵马打探敌情。” 张呈略挺直腰板说道:“臣以为,王上方继位不久,此时该与离稍做妥协。” “哎,张大人此言可是瞧不起我楠将军?” “臣并无此意,只是殿下。。。” “什么并无此意,我看你就是不想我们大容收复九州!” 容王太阳穴嘭嘭直跳,扯着嗓子吼道:“行了别吵了!”说完又感喉咙不适连连咳嗽,咽了许多茶才压下。 “本王只是来询问事宜,二位尽足臣子本分,在本王看来实在其心可表。本王人微言轻,还望二位于朝堂之上多加帮衬才是。” 楠将军笑声:“这是自然。” 容王明白,这二人见了面怕是没完没了的吵架拌嘴,便聊了几句又好生送了楠将军归了将军府,只留张呈在侧。 九十章 姑娘喜脉,足有二十多天 被九木赶出去的宫女站在一边低头切切私语:“是不是你发的声?” “我?没有啊,啥声?” “好像是磨牙声,还有捏骨头结的声儿。” “你听差了,快闭嘴。” 医师令命,抬着帘子进到里面,装模作样的跪到地上伸手捏住她的手腕。 九木偏过头去并不看他,摆出一副生气模样。 徐仁卿贴着床沿低头说道:“姑娘,喜脉,足有二十多天了。” “什!”九木放缓身子脸红小声说道:“什么喜脉!” 她心里飞速拨着算盘。二十天前,那不是在马车里! 霎那间脸更红了,心脏乱跳个不停。此时更为光火,怎么他这人在哪儿都能不顾廉耻的调戏人! 徐仁卿回头看了看密密实实的帘子,提起她的下巴亲上去,他攥着九木的手,吻了许久。 直到容王在外面等不急了,好奇的询问医师在里面不出声是在干嘛,徐仁卿才松了嘴。 他垂着眉头,眼眸盛着会吞人的柔情深潭,在她耳边说道:“在生气?” “恩。” “医师,她的腿还能医治吗?”容王有些着急了。 徐仁卿这时才不顾九木阻拦掀开被子,看见她的腿时眼里柔情淡了七分,尽数被心疼与不安填满。 这丫头的吻从前怎么尝来都是甜的,但今日徐仁卿先吻了许久,此刻嘴里却苦涩的要命。 他眼神柔和,却实在是瞪了九木一眼,沉声说道:“能治,只是时间问题,还需要她好好休息不再作践自己的身子。” 容王舒口气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这满含担忧的三字让徐仁卿听去很是气恼,又捏着九木的下巴亲了好一阵。 殷殷的将她的手挪至心口处,脑门贴着她的下巴埋怨道:“我心疼。” “我瘸了只腿还没喊疼你。。。” 九木发觉此时不该这么说了,连忙打住闭嘴,视线侧移没看他。 等到容王派人来掀帘子时徐仁卿已经站起身来,对着容王说道:“姑娘需要调理身子,还请王上腾出院里的空房间给在下暂住,既能及时关注病情又能免了反复进宫的劳累。” “可,宫内尽是女子,医师住在这怕是不便。” 徐仁卿舔下嘴角,阔步走到门口说道:“那请恕本医师无能,实在经不起来回奔波,她的腿只看王上让不让她好了。于我倒是无所谓,磕磕碰碰兴许还是个教训,在下告辞。” 容王见救命的稻草要跑,只得连忙答应。好在医师说自己在院子里不会乱跑,若是担心便派几个人守住院门即可。 徐仁卿亲手熬了汤药,在士兵眼皮子底下淡然的进了屋内,遣走屋内宫女。 又借口风凉,为免姑娘惹上风寒更是病上加病,所以屋子门总是关着的,没人知道医师在屋内尽心竭力的做什么事。 “贺川。” 他坐在床边,捏着汤匙放到九木唇边,喂下口药后看她没反应,继续说道:“这是个好名字啊。” “你说这个做什么?讽刺我?” “我哪敢啊?”伸手擦擦她嘴角后摆出一副可怜样。 “你什么不敢?徐仁卿我看你胆子大的很。”虽然没下手,但这种想法又都是不能有的。 还留下信就走了,可恶。 九木咬着牙,对在唇边的汤药便喂不进去了。 徐仁卿扫着她的乱发,满含歉意说道:“是仁卿的错。” 他不再开口说其他的,跪在硬踩板上的膝盖发软,也只是撑直了身子一下一下的搅着碗里黑压压的汤药。 “仁卿万死难恕。” 九木心不由得被什么东西攀扯住。 她实际早已经不气了,自己本就是个不顾父母劝阻爬树爬墙头的孩子,非要掉下来摔摔嚣张气焰才肯罢休。 “急事办完了?” 徐仁卿放下她不肯喝的苦药,起身投了温热的帕子擦她的手。 “办完了。” 知道免不了被这么一问,虽然心里早早做好护她闹一通的准备。可指尖抵着帕子在手心处转了好几圈,床上人突然沉默不语了。 “阿九,你不想知道我抛下你,去干什么了?” 抛下二字轻的要命,以至于九木根本没听清。 “你有你的事做,我有我的事忙,这样也好。”九木突然想起文书上的棒打鸳鸯脑袋一痛,呲牙咧嘴的扶住额头。 “是不是哪疼?” “我头疼,头疼的紧。”她是想不头疼都不行,这单生意没法做。 徐仁卿捏两下他的眉心,俯身亲上一亲,“别是恼了仁卿,再也不想见着这张脸了。” 不想见? 九木感受脸上的体温,叹口气。什么叫不想见,明明想见的要命。 “离国久隐深山的夫人出访,仁卿必须前往一拜,所以耽搁了很多事。”他扫眼药碗里浮出的棕色苦沫,默默喃喃道:“很多事。” 他没想到九木听了自己的解释不仅没有消气,本来通红的脸突然一阵青紫。 “徐仁卿。”她憋着口气一并吐出,“你这意思,合着我是偏房?!” 偏房? 徐仁卿药碗扣了也顾不上,连忙解释说道:“怎么会是偏房,我并未婚娶阿九乃是正室!” “那就是有了新欢,忘了旧爱。你有错在先,竟想的不是先来找我而是去看什么归隐的夫人!” 九木盛怒之下动作就粗鲁,一下下扯着她面部揪在一起。 “我是有急事去找她商议,实在无可奈何。”他想着不能欺骗她,现下只能懊悔还不如撒个谎。 九木还没开口,宫女听见响动拍门在外面询问。 “贺川!” 没多久就传来容王的声音。 徐仁卿站的急,竟忘了身上还撒着棕黑污迹。 “贺川!”容王一推门,拿着自己方寻来的老画欢愉的很,突然瞧见床上人面色不对,迟疑问道:“怎么了?” 他走过去,骨碌到地上的药碗便闯进他的视线,他笑着说道:“又不愿意喝药了?上次我们不是。。。” “这个医师医术不精,让他滚。” 九木对着徐仁卿翻个白眼,撇下嘴让身子窝进被子里。 九十一章 外面的“野猫”蹦进来 “这?” 容王抱着画轴有些不解,转向徐仁卿时发觉他衣裳脏污,只哄着人般说道:“医师开苦药也是为了你好,我派人去城里多买些可口的甜饯拿来吃上也就不苦了。” “是我多嘴,扰了姑娘好心情,还望王上莫要怪罪。” “医师下去,她近日里心情不好,还请您多担待,治好这腿伤本王有重赏。你想要什么只管说来。” 徐仁卿稍倾下身子,诚然说道:“腿病可治,只是还望容王遵守今日承诺,别到了该赏的时候反了悔。” “不会不会,下去。” 容王本就因为寻着画欢喜,当时并没拿他的话太当回事。 但就在徐仁卿迈腿出门的时候容王脸色一变,盯着他的身影直至人消失不见才挂上笑迎去九木跟前。 “贺川,你看我寻到了什么?” 他展开一幅一米宽的画,内里画着英姿飒爽的男子与貌美如花的女子。 “你猜这男子是谁?女子又是谁?” 九木礼貌的抬眼,吊着眸子打量须臾便回道:“不知道。” “哎,正是民间流传佳话里的逸君山啊。他身边的自然就是夫人鹤川了。” “啊,是么。” 她没心情听他的好故事,满心想着都是徐仁卿扔下她为的竟然是离国的一位夫人。 而他竟然还说出来! “依我看,画里的鹤川夫人若真是画入其人,跟我面前的贺川比起来竟稍有逊色。” 容王视线在她与画中女子直间转圜,笑容不自知的越来越深。 “想来是画师凭空幻想的,所以画不出她的韵味。”九木听他说着也多看了画中人一眼。 美是美,但柔弱不能自理,细条条的依着夫君才可站立般,更让九木看不上这幅画。 容王沉思片刻,突然收起画说道:“王宫里有手艺不错的画师,不如。” 他的目光落到九木的眉目之间,满含笑意。 “不如,以此贺川扮成彼鹤川,再画一幅画怎么样?” “啊?” “我是说让贺川你扮成鹤川,再派手巧的画师为你画上幅画,名字就叫《佳话》,这想法可好?” “我腿这样,怕是不便。” 九木逐渐察觉氛围微妙,连忙打岔道:“我姿色不足恐难胜任,不如请王后去,这样她也高兴。” 她不愿。 不行。容王用不可反驳的语气说道:“在本王心里当属贺川姑娘的容颜最佳,王后,比不上你。” 九木心咯噔一下抖的厉害,她对上容王颇有深意的眼神,恍然清清嗓子:“我,实在。。。” 他俯身向着九木迈了一步,伸手撩起漏在脖颈处的黑发,一字一句说道:“这事,就这么定了。” 就这么定了,她再不愿,也就这么定了。 “事成之后,你想要什么赏赐,本王都许你。”容王的手就在收回时顿住,悬在她的肩头之上终于还是收回身侧。 容王走后九木托着额头捏了半晌,这事怕是推脱不得。 逸王继位后如同褪上层皮,马背上惊慌失措的男子因坐上那个位置一去不反,她后悔的不是救了他,而是误认为容王李胜是个身子虚弱没有抱负的逍遥王。 索性天气渐渐暖了,就连位置最靠北的容都已经显出万物复苏之相。 现下的绛州应该是初夏,而北容这里的春天躁动跟着风猝不及防的袭击了方经历兵变的王宫都城,引得人心蠢蠢欲动。 九木连身处几个国家的春天,觉得好像过了一整年的春日,这个季节伤痛不易感染,还算勉强能忍受。 再看见徐仁卿时候已经是隔日晌午。 不知为何送汤药这活都被容王下令‘禁止’,说怕医师劳累,让宫女去侍奉便好不用亲自上阵。 许是因为贺川的一句“让他滚。”又许是因为春风撩拨了容王的心,这事只有容王自己知道,旁人也是猜个一二。 徐仁卿在几双眼睛注视之下检查了她的腿,他透出汗来的手心碰上九木的脚时几乎没了知觉。 所以,他连几句辩解的话都没道出,就让宫女代替他上药。 而徐仁卿本人呢,则站在屋外的骄阳底下被还凉的风吹透了身子。宫女出门时他还在那站着,面色惨白,脸上唯一的颜色便是那对浅棕色的眸子。 夜深时,九木歪着头睡的脖子有些僵疼,在梦里扭着筋想提起脑袋换个位置却做不到,只得睁开眼睛伸手扶了下。 噗通。 什么东西落到地上的声儿。 她肩处半露的皮肤察觉凉意,想着是谁没关上窗子,让外面的野猫蹦了进来。 而她讨厌猫。 “把猫赶出去。”她喃喃说道,见没人应她,又合着眼提起些许音量说:“来人,把猫赶出去!” “哪儿有猫。” 徐仁卿的声音一出九木就睁开了眼,原本照着自己的蜡烛光亮被他尽数挡了去。 她半张着眸子瞪着他说道:“你做什么?” “没什么。”徐仁卿跪在床旁,软声说道:“想你而已。”说完,他弯腰由放在一边的匣子里端出红烧肉。 “尝尝。” 九木揉了下眼,是鼻子先感知到那是道菜。 “你有毛病?大晚上的我吃什么东西?” 他撑着下巴,一根手指提到唇前剐蹭,“想着白天送不进来,阿九凑合着吃。” 白天他被人看的紧,一举一动都被人尽数报告给容王,也就趁着晚上才能进屋瞧她一瞧。 “我是专门翻窗子给你送来,阿九赏个脸” “不吃。” 屋里静了很久,灯芯儿烧的长了,噼里啪啦的爆些小声响。 徐仁卿就这么盯着她那双合着的眼,她是在赶‘客’,可这‘不速之客’却久久不肯动弹。 他嘘声说:“阿九,腿麻了。” 话说完还没来得及补充下一句,九木便开口说道:“活该。” 在床面不动声色爬动的手指顺着他的视线来到被子上,又顺着被子的柔软弧度压出几道小坑,贸然钻进上下搭着的手心里。 温乎乎的。 他知道九木心里有气,愧疚的说:“没错,仁卿活该,要在这跪上一晚。” 九木手心被轻扣的发痒,眉头动了动,“我要睡觉,你要跪去一边跪着。” “不然。”他抓起手贴在自己脸上,“不然你就打我,打到解气为止。” “我说了我要睡觉,你走不走?不走我叫人了。” 她压着后槽牙的劲儿,瞟都没瞟他一眼。 徐仁卿沉重的合上眼,睁开时将脸蹭到她的手上,只看薄唇微动。 “喵~” 什么东西! 九木像诈尸般睁打大眼睛,浑身僵成被雷劈成灼炭的树干,热气腾腾还冒着黑烟。低头,视线内仅有的徐仁卿枕着她的手,历来温和柔情的目光,此时业以搅进几许狐媚。 软糯的一声猫直叫人头皮发麻。 九十二章 徐仁卿!你,你要不要脸! 二人大眼瞪小眼儿,直愣愣的看了半晌。 九木憋着音量说道:“徐仁卿!你,你要不要脸!” 哪个要脸的男子能学猫叫,还叫得酥麻!还叫得理直气壮! “求夫人原谅仁卿。” “咳。”九木吃力的想从他的脸下抽回手,但他贴的沉,怎么拽也拽不出来,“徐仁卿,你松手。” “你说想我我就松。” 支吖—— “贺川姑娘,方才是您叫我?”宫女小晴开门朝着里面探上一眼,人好好的在床上躺着,静悄悄的。 “听错了?”她自言自语了会,将关门的手又打开了,“什么味,这么香。” 九木腿下的被子剧烈的动下,她不动声色的按住才让他停下来。 小晴声道自己是半宿没睡觉人蒙了,不然怎么会闻见红烧肉的味儿呢。 关门声消失许久后九木才扒开帷帐,她叹口气,“走了。” 被子忽然被人撑起来鼓成个球,这个球轻手轻脚的贴近她的身子。 “你干嘛呢!” 她感觉有人在里面上下其手,掀开被子徐仁卿凌乱的脑袋正准备钻出来,像极了偷腥未果的野猫。 他撑着胳膊碰下她的肩膀说:“没干嘛。” “快滚。” “我不滚。”他俯下头亲了一口,浑身绷着力道不贴近她。 “你不说想我,我就不滚。而且,我还要在你耳边喵喵叫上一夜。春天野猫发情怎么叫的都有,阿九要是赶我,那就是乐意听。” “你!” 九木憋屈的说不出话,憋屈自己心里苦苦筑起的那道防线太脆弱。 又淡然的哼唧一声一座对他的不满。 “我怎么了?”他漫不经心的拉下她的衣领,内里淤伤未好,肩头更是擦出道道血痂,摸起来剌他的手。 他顿了下,由一边捋开自己垂着的头发,支着躺到她身侧。 “阿九,我想你想的紧。”那双本来上下其手的指头现下乖乖的掩掩被子,他的目光骤然深了。 “抓心挠肝的想,你看看仁卿,是不是都瘦了。” “阿九,你看看仁卿,就一眼。” 九木不情愿的扫了他一下,迅速摆正视线,“我看没瘦。” “你看的不仔细,求你好好的瞧瞧我,仁卿真的想你想的受不了。” 徐仁卿支起上身前进些许,努力的在她面前眨着眼睛,“阿九,我离开那几日夜夜睡不好觉。” “你自己乐意走,怪得了谁?” “仁卿也是被逼无奈。” “被逼无奈?”她歪过头去背着他,“难不成还有人架着刀子将你劫了去?” “差不多。” “编。” 他有些急促的说,“怎么会是编呢?我说的都是真的不能再真的话。有一句是假的,你剜了我的心去解恨。” 说着,徐仁卿的声音有些暗哑,他明白九木在等个答案。 “你啊你,就生了个让人抓心挠肝的命。那日在大街上。”他凑到九木跟前勾过她的下巴,让她只看自己。 “你在大街上迎着疯马,旁人都是逃,是躲,你偏偏要出头。九木,你知道那有多危险?亦或是在草原上,我多愿自己同那些人一般也可将你视作英雄,但我做不到。” “因为沉沦马车里那日,触到你细软肌肤时,我就想,阿九是该坐在我心尖儿上的姑娘,脚不该沾尘,头不该落雪。” 徐仁卿红了眼眶,他知道他说的都是废话,是毫无用处的话。现下她不还是摔成了残废,躺到这个四四方方的小屋子里。 “仁卿知错了,但我还是求阿九看在我的面子上,服个软,说你以后不会再这样做了。” 九木盯着他看了许久,诚恳之下的担忧是个人就看得出来。所以她心里有数,这事是她的不对。所谓和解早就在他出现时就已经做成了,无非是找个台阶下下。 “再也不会了。” 徐仁卿扯过她的手指对在唇前,柔声的说:“你保证。” “保证。” 他慢吞吞的从怀中掏出个安然叠合的生色细绢,用被压红的手指层层掀开四角,内里是一只浑然天成的玉镯。 套在九木手上,玉镯不是冰凉的,而是裹着人的体温,丝丝暖意透着皮肤钻进心里。 九木有些紧张的问道:“这?” “离国的那位夫人从前也是如九木般的女子,我同她讲了你的事,她很喜欢你。我觉得这镯子寓意好,适合我的夫人,特地从她那儿求下来。” 九木摸上镯子,她不喜欢这些东西,唯独对它不抵触。“什么寓意?” 徐仁卿贴近九木耳边,耳语道:“早生贵子。” “早,早什么生子!徐仁卿这东西你拿回去我不要!” 她使足劲儿想褪下镯子,徒劳无功不说还扭着自己脖子上的筋,“哎呦”一声歪着脑袋不敢动弹。 徐仁卿本来笑着,见状急忙用手托着她的脸,不带好气说道:“王宫里这么高的枕头,是给人睡的?” “嘶,你轻点。” 好在他动作轻柔又得当,捧着九木的脸稍稍挪下,帮着她顺了筋便没那么难受。 徐仁卿正了自己的身子,手钻过她脖颈与高枕之下的缝隙,忽然将枕头推到地上。 “夜里梦长,枕着仁卿才好睡。” 什么高枕无忧,都是折磨自己的烂法子。 九木不知所措的说:“别怪枕头,是我自己扭着的。” 徐仁卿则不以为意,他认为王宫深殿囚人百般束缚,九木这样的洒脱女子若不是受伤动弹不得,呆上三天也嫌闷。 “对了。”徐仁卿突然想起一事,低着语调说道:“容王拿来的画是不是画的逸君山与鹤川?” 九木脸旁贴着肩膀歪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果然。 “阿九,你真是胡闹。” 九木不知道突如其来吻到底是因为她任性妄为还是二人距离实在过近,实则不管是她还是徐仁卿,盼着安安生生的凑到一起盼得抓心。 分离后,两厢注视了阵,九木蹙下眉头便率先忍不住轻声笑了。 徐仁卿用自己的鼻尖滑着她的,现下情势不容乐观,竟还笑的出来。哀怨的说道:“他是巴不得你成了鹤川,再演一番逸君山城美谈。” “你放心,我不是鹤川,你也做不成逸君山。”他的气息绕在九木胸腔里,温吞又舒心。 什么鹤川与逸君山,统统抛诸脑后。 再不愿说话了。 “困了?” 她点点头。 “好。”徐仁卿塞好她肩头的被子,自己躺在外面却浑然不觉。 九十三章 生死相随,终不相负 接下来的几天容王都没来见她,但九木也没怎么能够与徐仁卿打照面。他还是半夜三更跳窗进屋,却不会每日都撞上宫女偷闲的好运气。 别的姑且不谈。 只是徐仁卿真的是医术高明,九木外里的伤痛在他出现时少了大半,就连腿骨中剔肉似的疼也减淡许多,加上内里神力支持,身子恢复的很快。 而时下容王派去绛州打探贺川之子消息的人已出国境,他们得到的命令或许不容乐观,新上任的君王心狠手辣,由此可以见得。 春风渐暖,两旁行道树反青,宣告新的一年彻底开始,往日已成云烟。 张呈陪着容王在庭院里散心,这一散就是小半天。回想去年春季,容王还是逸王,也做得闲云野鹤。再看今朝,前方繁华大道路城望不到尽头的虚无山。 容王心意张呈清楚万分,这是在为画作挑个好背景,又要照着和煦阳光,又不能晒着受伤病困扰的绝世美人。 他跟在后面抬下头,继而几步踩到容王之前躬身说道:“殿下,楠将军又在招军补充兵力,国境内流言四起。” 容王停住脚步,回身捏了苍翠树枝说道:“本王无意管他,流言是过指的流沙,越拦钻的便越多。他的居心你知道,本王又何偿不知?” 他现在啊。满心都是鹤川,是路上听说的逸君山佳话。 “能活成众生口中相传的故事,想来也不错。” 张呈怂下肩,觉得浑身不痛快,十分害怕容王此时的复杂心绪,担忧的说道:“传说往往是粉饰太平,可真亦可假,殿下功成伟业才是名传千古的正途。” “本王明白。但张卿得认清形势,本王动不得楠将军,这是要下盘没子的棋,敢问空手落棋盘,怎么定输赢?” 那是必输的局啊。 所以他要寻得天下英才。 不,不止,他要资助那些年少时便凸显才华的少年,少女。他不在乎性别,只要能帮他圆了父亲的遗憾,什么都无所谓。 贺川便是他要拿下的第一颗棋子。 “如今未足春,园子枝丫新许实在无趣,罢了,还是在室内。” 容王甩手直奔贺川居住的嫦馆。她搬来这儿已经两日有余,不知道她住不住的惯,内官声声应和的话也不能让容王心安,必要自己去看才相信。 “贺川!” 穿过窄道,与四周拥挤叠立的竹叶擦身而过,他觉得这很适合她。 九木正斜躺在榻上昏昏欲睡,噗通,被手里掉到地上的书惊醒时容王已经站在跟前。 “在看什么?”他捡起书,欢喜念着“卿与君有三世之约,生死相随,终不相负。”声音越读越低,脸色也跟着逐渐没了喜意。 外头度过寒风的竹沙沙作响,连着容王的声音终于归入竹叶声中。 这本书,他从来没见过。 “贺川,这本书从哪儿来的?”他揉搓表面与内页纸张,新的还能搓出墨迹来。 九木有意无意的捏着腿,淡然说道:“捡的。” “哦?”容王继续翻下两页,篇篇句句都是我欲与君相知之类的诗句词话。 他突然觉得很恶心,似乎有人将这些亲手而写的笔墨同纸撕下来塞进他的嘴里让他咽下去,所以他攥着书背到身后,不打算让贺川再去看这些东西。 她应该是忠贞的,更应该是刚毅坚强的,这些小女子所爱的呢喃细语配不上他心里的鹤川。 没多久,容王面目又突然舒展,垂头问道:“贺川,腿还疼吗?” “已经习惯了,若是这点疼都受不起,那以后还有的熬。” “医师开的汤药不管用,还是下人伺候不周,你都可以跟我道来。” 九木伸手戳着眉骨,好似沉思般说道:“要我说,倒是你派来监视我的人太多,实在令人不快。” 自打她搬来嫦馆后,小小的别致院子挤满了眼线,不管是端茶倒水的还是厨房里洗菜做饭的只要是长着对眼睛,根头必然连着容王那儿的。 “我是怕你行动不便才叫人多来关注,你不喜欢,我遣走他们便是。” “我一个人惯了,留下两个近身的帮我拿拿物件就好。” 容王痛快的点点头,“好,都听你的。” “你兴高采烈而来,可是有喜事?” “啊,差点忘记了,我来看看贺川心情你心情美不美,倒是不为别的,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说过要依着你的相貌再画逸君山佳话?” 这事在九木意料之中,知道早晚都要来的,“记得,好在我最近心情不错,入画可以,只是容王殿下莫要忘了曾经答应我的。” “记得,自然记得,你要什么赏赐我都给你!” “好,今天正是个好日子。” “真的?” “当真。” 容王见她痛快,心里竟然多了几分莫名的期待,倒也不是因为画的问题,是他觉得贺川也是女子,困于王宫之中百无聊赖自然会注意那些细微体贴的人。 在这些人之中,她只能注意他容王,李胜。 龙纹衣衫裹着的身影迈出嫦馆高槛没几步,侧身回下头,将一直背于身后的书扔到内官手上。 “烧了它。”说完,脚步轻盈的钻进竹林小道处。 广阳宫中吵吵嚷嚷,许多夫人后妃都在等着这位被容王藏在嫦馆里宝贝的女子。 这周遭人脑袋里装着不一样的流言。 有人说她是教坊里出来的,空有一幅扭捏作态。 有人说她是只会在草原上撒野的野蛮人,毫无礼节可言。 还有人说她是前世鹤川夫人转生,来容国还她欠与太子血脉的情谊。 前面的流言都不打紧,只是最后一条争议颇多:鹤川夫人与太子不该有情谊,亦或鹤川夫人对太子也是日久生情,只是缘分过浅罢了。 就连王后,那张雍容华贵的脸并不比周遭未得宠幸的功臣之女好的了多少。 她见过贺川,那天也确实因为她的话而感到心安。可随着时间流逝,贺川在这儿呆的时间越长,王后心中冒出些许的想拿她当作夫君救命恩人去对待的念头,渐被几棒敲散。 贺川对容王无心,但容王对她有意,王后没办法安逸度日对此毫不介意。 殿中莺莺燕燕翘首等了许久,终于,一顶暗红色的骄撵停在阶下时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九十四章 仁卿想你,嫦馆见不着就来这儿 九木被宫女搀扶换乘便捷小轿,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来到大家面前。 王后有些愕然,这样的贺川猝不及防的出现,不,她已经最好了准备,可还是感到吃惊。 “就在这?”九木撇下嘴,扫了眼诸多侧眼打量她的宫中娇花,挑起眉毛说道:“怎么,诸位还有心情看个瘸子?好雅兴。” 见了王后不行礼,已经被她们列为流言中的第二条:这是个粗鲁的乡野姑娘。 怎奈此时的贺川又是身姿挺拔,似有似无的露着的横肩已经修养好,那些淤青不知是不是由于施粉的缘故完全不见踪影。 却不是个粗鲁丫头该有的样貌。 王后不断的在脑子里寻找,眼神也渐渐改为粘在贺川身上。 我到底哪不如她?平日里自诩脖颈修长线条柔美的她,再看看椅子上坐着的姑娘又觉得少了些许肩颈处那份硬朗。 即便逸君山画卷上的鹤川夫人青衣布衫及其简单,为了追求真,贺川虽没着粗布衣裳,却是一袭润白色的麻衣。 丝丝缕缕交盘的乌发在光线之下闪着银光,这是年轻有活力的象征。 王后年纪轻轻从未生育,她也惊讶于自己竟然会觉得别人那才是年轻美貌。 贺川夫人明明说已诞育一子,还能如此勾得人心魄。 王后此时抿紧了双唇,担忧之意更甚。 “容王,让画师快点画,这么多人盯着,我害怕。” 王后恍然惊醒时才发觉自己看她看的出神,连容王到来都未尽礼仪,连忙蹲下身去行礼。 容王未见王后深情,笑着回贺川的话:“贺川别急,累了我们就停下休息,这种画画几日都不足为奇。” 驴唇不对马嘴。 九木坐在那,觉得自己身上被人看出无数个洞,她越凶着想吓走她们,她们遍凑的越近。 眼神像打量个出笼的野兽。 画师站在案桌边对着九木比来比去,还没画几笔就听见有个男子慵懒的声音传来:“姑娘该吃药了。” 容王打断画师,亲自扶了贺川去屏风之后坐下,“医师,贺川这腿伤还需再养多长时间?” 徐仁卿垂下头,没撇他一眼。 容王当是医师手段高明才心高气傲,不愿与他计较,只要能医好贺川的腿,忍两分轻视又何妨。 索性继续追问道:“或许,一月?” “伤筋动骨,比不得皮外伤,再有几月也就痊愈了。”徐仁卿端出汤药,转身对着容王抬起几分调子说道:“容王在此怕是不便,外头大小几十双眼睛已经要将姑娘吃干抹净,王上再呆在这儿怕是连贺川的骨头都保不住。” 说罢,徐仁卿蹲下身子又抬眉撇眼站着不动的容王催促道:“我要为姑娘检查腿伤了。” “恩,那本王在外面等着。贺川,有什么事就唤我。” 他迈出屏风时果然注意到宫中诸多瞧热闹的女人视线尽在屏风处。 “王后今日好雅兴。” 容王对自己忽略王后这事后知后觉,迈着轻盈步子靠近她,亲切的握着那双出满虚汗的手。 “妾身耳闻贺川夫人勇救王上之事,觉得那日瞧的不过瘾,今日才来再观夫人美颜,当真是天资绝色。” 这话酸到骨头里,容王只得摆摆手说道:“宫中之人美的各有千秋,百花齐放才是春日之景。” 王后一愣,宽大的深红色华服衣袖霎时抖了两下。 这意思,是有心收贺川入宫?虽然她一直住在这,但没名没份还算端不上台面。 “可夫人已婚配,怕是不宜。。。” “不宜什么?”容王端着茶盏撇王后一眼,又急着收回视线和声说道:“贺川现下乃是自由身,婚配与否并不搭干。且不说本王无意收她入宫,就算是嫦馆也是暂借姑娘一住,以报救命恩德而已。” “啊,原来如此。” 外面纷纷传来的舒气声传到屏风里,他们顾着关注贺川夫人是否会留在宫中,完全忽略了一旁传来的阵阵喘息声。 碧色搅着淡雅如玉的浅衫晃荡着,女子泛红羞愧的脸上伏着修长纤细的手指,时不时蹭到她的耳垂滑到脖颈,转着弯儿奔向背处。 “徐仁卿,你胆子也,太大了。” 徐仁卿扶着腿上细腰,附和说道:“胆子大,都是被逼的。”他抿两下唇,呼出一口气,“仁卿想你,嫦馆见不着就来这儿,换个地而已,没区别。” 九木红着脸避开又奔上来的吻,由缝隙瞧了眼外头。 徐仁卿捏着她的下巴,惊讶于她还有害怕的时候,笑着说道:“怕什么,他们的心思都放在贺川夫人身上,你是徐夫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说的轻巧,还不是因为你。快点放我下来,把药喝了就出去赶紧让画师画了画好早点回家。” 他眼神上下过着,完全没放她走的意思,“阿九脸红成猴屁股,就这么出去画出来的哪是鹤川,是猴川。” 九木压着力锤在徐仁卿宽阔有力的肩膀上,埋怨道:“还不是你办的好事!” 徐仁卿眉眼弯弯,拇指探到她唇边摩擦着,“腿感觉怎么样?” “你现在倒成了医师,早去哪了?” “先是夫君,再是医师。只是我这手法对妖物管用,对人嘛,还有待考证。” 九木瞪着眼睛冒出一身冷汗,“什么叫对妖物管用?!你不是说给小道士治过脑子吗?” 跟前人这番笑看在她眼里瘆人的很,紧接着才吟吟回道:“他啊,那是歪打正着。” “快。”徐仁卿端起药碗,欢喜说道:“喝药,喝完了好让我观察观察。” “贺川!怎么样?”容王在椅子上等的有些焦急,由于被王后拖住脚步半刻也脱不开身去看她,只得在外面喊。 九木吨吨吨三大口喝完将药碗扔在桌子上,被呛得差点把喝进去的都咳出来。她背后的手上下顺着。 徐仁卿擦下她的嘴角说道:“着什么急呢,今日画不完又不能要了你的命。” 九木捋下遍布褶皱的衣衫,没好气的用眼神剜他一下,“我是怕再呆在这是你要了我的命!” 待二人匆忙的分离准备好,九木提着声说道:“好了!派人来扶我!” 贺川再现身时正巧赶上容王有急事要走,照面都没打便离开了。 她舒口气,总算是没见着他,不然又要解释一番自己是因为药太烫太苦才至脸红的。 但她放松的太早,全然忘了王后与一干坚持不懈的女眷还在这儿盯着她。 殿里寂静了许久,是画师尴尬的咳了两声才打破僵局。 王后抿口茶,淡然问道:“听说夫人是南浔人?” “是。” “夫人与王上于马背结缘,实在羡煞我等,不知夫人可否将故事细细讲来?” 九十五章 金银绸缎配不上她! 九木摆着不属于她的姿势本就不舒爽,又碍着她王后身份,语气生硬寡淡的说道:“我在草原骑马,容王射猎的鸟掉在我身后吓了我一跳让我一剑。。。” 剑。我的剑呢!卿心呢! 她心里不知为何慌的要命,甚至有点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征兆。 噗通。 本来好好坐着的女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疯般的扑倒在地。 容王闻讯,抛下正在谈事的楠将军与一干臣子来嫦馆见贺川。 “怎么回事?”容王倒腾着步子,那身褐黄色华服衣摆被踢的左摇右摆。 “听说是王后让夫人讲您与她在马背上结缘之事,还没说几句夫人就跌在地上。嘴里,嘴里。” 他停住脚步怒视内官,站定须臾问不出话,他好怕嘴里念叨着是那三个字,以至于此时他心里竟起了歹心。 他要杀了徐仁卿。 好在这念头一闪而过,他才开口问道:“嘴里说什么?” 内官摆好姿势,面目夸张的学着样子说道:“剑,剑,剑,我的剑。” 容王放心之余又被逗笑了,他拍拍内官肩膀说道:“你简直学到精髓了。这事好办,她是在找她的贴身配剑,派人给她寻来就好。” “可,嫦馆地处幽深偏僻,利剑在手若是伤了您可就不好了?” 伤了他? 容王扶住胸口,自己早就被贺川的短刀剜了肉,若说伤,早在逸君山城时就已经伤过了。 现在,不怕。 “没什么好不好的,你只管去给她找。” “是。”内官打量容王有些进退两难,继而问道:“兴许现在楠将军他们还没走远,可是要回去继续谈事?” 容王摆正衣衫,阔步迈向通往嫦馆的路。这次已经算是得罪他们了,既然无法挽回不如回去看看她。 “贺川!” 院子里又是荡遍这道声音,九木急着要寻剑,看见容王自然不顾其他上来就问:“我的剑呢?” 容王面相大概说不上多英俊,好在五官端正,配上一丝不苟的衣裳还算不错。这几日养的好,见着贺川就抛开那些政事,气色也略提上些来。 他顺着衣摆坐到与贺川靠得最近的椅子上,眉头舒展,“给你找去了,别急。” “找到了马上给我。”她提起的心落下,悬到半空,一日不见这剑便一日不会落下。 不是因为其他,若是寻常刀剑也就罢了,骨剑本就不适合凡人操持,更何况是神明骨灰所制的。那日浪客行已经险些被其中尽收的污浊之气扰了心志。 如果落入凡人之手,后果,她猜不到。 “看你如此心系那把剑,想来有故事。” 九木斜下身子,并不朝向容王,淡道:“兄长所赠,自然有故事。” “贺川还有兄长?” “有。” “有这样一位果敢无畏的妹妹,相比他也差不了。”容王起了好奇心,想更多的了解她的事,又问道:“兄长现在何方,改日本王前去拜会。” “呃。他脾气暴躁,还爱骂人,去了惹得一身烦闷还不如不去。” 九木想起司良仙君提着她的衣领走在天界大道上,还像甩条狗一样拿捏她,呸的一声吐了个口水。 此时的徐仁卿站在屋外的窗子下皱了皱眉头,感觉有人在戳他的肩膀便瞪着眼吓走了来送香包的小宫女。 “喂不熟的白眼狼。” 他低声下气的咒骂了句就钻进厨房里,这几日他生生改了九木的习惯,晚上次次少不了夜宵。 如今嫦馆地偏不说,容王又减少了几个近身侍奉的宫女,正合徐仁卿的心意。 屋内的容王手腕支在膝头搓下手指,想起小时候自己体弱,兄长也曾对他多有照顾。 可如今呢。 他略带笑意,似乎在打趣的说:“贺川以为,本王夺了兄长的位置,若是下地狱,该去哪一处?” 九木瞳孔放大,半吊着的眸子恢复寻常去看他。 贪念过深,该去三喜处。 那日帮助地狱府斩鬼,便是欲望过多,不愿投胎以至恶鬼成型,阴魂不散。 她没说话,察觉氛围微妙便抿起嘴来,思虑须臾。若说容王此时看起来像是在开玩笑,可眼睛深如幽潭,比说起逸君山佳话时还要认真。 容王等不到回答,以为是自己的问话吓着了她,便恢复寻常模样站起身,大步走到门前。 “既下地狱,管它是哪一处。”九木合上眼,声音不高不低,在她看来。 哪一处都不好受。 容王没回头,第一次没理她就扬手离开。 他的脚步倒的快,几乎变成小跑,直到崇礼门下的阳光猛的扎进他的眼睛里,才气喘吁吁的扶着门框。 “宣本王令。”容王佝偻着腰,扶着胸口连咳两声,整张脸都绷着一股子劲儿。 “嫦馆,赏。” 这声音小的内官没听清,哆嗦着凑上前去,低头问道:“王上,赏何物?” 容王仰头笑了两声,一脚迈进阳光照耀的清冷砖地上,大声说道:“赏金银!赏绸缎!赏玉器!库里最好的东西,统统赏给她!” 内官不明所以,容王突如其来的兴奋到底由何而来?嫦馆那位夫人所说的话他听的一字不差,并没觉得哪里不对,怎么容王反应如此之烈。 “不!”容王突然转身,指着内官的说道:“金银绸缎配不上她!” 内官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脸面地处问道:“那赏何物?” “九州城!” “北容的马场不够她驰骋,本王要夺回九州,那儿的草原才是真正草原!” 内官突感由内而外的惊恐,连忙附和着,又得爬起来追上大步流星的容王。 夜里内官便将此事一一与张呈道明,他身上的薄衫在春日里也能提起一番胆量。 此刻他才明白,李胜只是缺个由头。前时尽管楠将军再怎么催促,也绝说不到容王的心坎上。 容王满心幻想的都是兄长唯唯诺诺,不堪重任,要推翻他自己坐上王位夺让回父王抱憾终生的九州城。 躲避兵变时藏身地之所以选在离九州草原最近的逸君山城也是为此。 张呈觉得此时的容王之力已经势如破竹,自己再怎么劝解也不能阻挡他一步了。 只得叹气,打发走内官独身站在阴凉处被风吹透内里。 嫦馆内,九木不断想着容王那番话,觉得自己本不该回话的。 小晴突然站在门口说道:“夫人,王上赏下的绸缎与玉钗送到了,可要看看?” “不看,送给你了。”她摆弄手腕儿上的玉镯,勾起嘴角时没去看宫女要哭的惊悚表情。 “奴婢不敢,还请夫人收下。”她跪在门前颤颤巍巍的端着雕纹精致的盒子。 九木忘了,自己不是在药铺,而是在宫中。若是一个婢女带了贵重发簪,必定会被拉出去乱棍打死。 再清白的人也会惹的一身脏。 她勾下手,无奈说道:“放在那。” 什么时候能回绛州啊!好想回药铺。成日里躺在这养病养病,憋的人脑子都转不过弯来了。 每天还要提心吊胆的想着徐仁卿,照着现在的情势他们两个不被发现还好,若是被发现了必定是要被挂上个欺瞒君主的罪名。 九十六章 当然是忙着想你 她好走,徐仁卿怎么走? 这股子怨气留到晚上“野猫”钻进屋里才发作,身影才落到屋内,她就开口说道:“仁卿,你犯什么傻?” 徐仁卿有点不解的问道:“我又做错什么了?” “我们两个的事被发现了怎么办?” 放下匣子后他毫不在意的回道:“阿九怕了?” “我不是怕我自己,是怕你。” 徐仁卿对那这些话都点生气。没理她,专心的端出新蒸的奶糕,捏下不大不小的一块塞到她嘴里。 从前二人做什么都没人管,药铺是他的,她想说什么说什么,无非就是让四空吾佑听去几声不好的罢了。现下到了王宫里拘着掖着,她竟然还怕起被发现来。 九木察觉徐仁卿面色不对,视线落道他脖颈处环绕的白纱上,“有人发现你的罪印了?” “阿九,你看这王宫,好不好?” “好?鬼才觉得好。” “那你就多吃点,腿脚利落了我们就回绛州。不过也不用着急,你是宫中诸位的大恩人,没人敢拿你怎么样。”他舔净手指,满脸妖气的说:“仁卿甚至觉得这样偷偷摸摸的倒很添趣。” “徐仁卿,你是不是没瞧见容王每天对我虎视眈眈的样儿啊,这种话你还能说得出口,缺心眼。” 九木不带好气的塞口奶糕,是徐仁卿亲手做的没错了,香香腻腻的绕进心里。 “还有,你晚上别总带吃的来了。”她捏下自己的脸,佯装生气的说“这几日都给我吃胖了一圈。” 徐仁卿不以为意,跟着也去揉下,“胖了正好,胖成猪川容王兴许就不会对我徐仁卿的宝贝贼眉鼠眼了。” “不是,你有没正格的,什么就猪川!” “好好好,不再说了,奶糕也吃了,给仁卿亲一口成吗?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天黑,就等着这一口呢。” 不等九木同意,徐仁卿便贴上去亲了一下,又一下,又又又一下。 “你不是说。” “就” “就一口” “吗。”九木按住他的肩膀才让他暂时停下,擦着嘴角。 “这事做起来上瘾,有一口就想下一口,再亲一下,我保证是最后一下。”他捞上九木的后颈,再也不是蜻蜓点水的吻。 跪在地上的人轻柔反复的厮磨之下,最后一吻直直吻到九木的头皮发麻,不断向后撤着才逃了这一劫。 徐仁卿有些意犹未尽的勾起唇角,“你躲什么?” “我,我该睡了。” “天色还早,不急,求阿九再允仁卿亲一下,这次绝对是真的。” 他撑着身子够上前,喉咙不住的滑动,喃喃道:“真的是最后一下。” “信你的鬼话,睡觉!” 九木侧头一偏徐仁卿就扑了个空,埋怨的说“以后你白日里睡足了就好,总归没什么事做我也见不到你,养足精神晚上仁卿陪你说说话不好吗?” “谁说我白天没事干,没瞧见我忙着呢吗?” 他翻身上床,对在她面前笑着说:“哦?忙什么?”说完趁机又亲一下,乖乖躺在外侧窝她的被角。 “说话算话,的确是最后一吻。” 见他是躺好了,九木就故作深沉的对他眨着眼睛,“徐仁卿。” “嗯?” 她蓦的憋起欢喜来,手指如游蛇划下他的锁骨,浅声道:“当然是忙着想你。” 继而迎上去环住他,斜挺着背还他一个分量十足的吻。 徐仁卿的指尖钻过她的腰下,撑开五指轻柔的向他的怀里按去,微张眼去看时,不经意的在她的攻势下欢腾起来。 可惜她有伤,不然难得主动,定是不可饶她安睡。 九木枕着徐仁卿看似睡的沉,实际上心里暗暗考虑其他的事。 从前她怒砸天诚观一点伤都没留,如今她只是翻下马却摔的腿瘸,加之身上杂七杂八的伤痕多到苦不堪言。 即便这几日用神力调节内里血脉精气,也只是起着极其微小的作用,她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似乎不比从前。 胃里的无名火被中和适应,但以前爆发出的那种气力也跟着消失殆尽。 算了,也不急,大不了小心点就是了。 自打跟说了那句话,接连几天容王都是急呼呼的来见她一眼,立马就动身离开了。 他好像很忙,这也正巧帮了九木一把,画师再为她作画的时候再也没人围着她看来看去,对着嫦馆虎视眈眈的人也越来越少。 现在的九木心里就两个字:舒坦。 宫中妃子提到嫦馆那位贺川夫人都不再是担惊受怕,而是嘲笑。容王新鲜劲儿几天就没了,实在让人白去忧心她会夺王上这个人。 清闲归清闲,九木还是好奇容王怎么突然转变这么快。稍稍打探才得知原来是王宫中来了个训魂师傅,声称可训天下诸人之魂魄,尽驱之。 这就让她更想看看这个传说中的训魂师到底是何方神圣,然而不用主动去见他,没几日魂师便亲自来她的嫦馆,打着做客的名义,实际上就想训训贺川夫人。 院外传来沙沙洒扫庭院的声音,屋内安静的反常,连呼吸声都没有似的。 可榻上与坐下确实有两个人没错,却都不出声,一个装神弄鬼,一个扒着眼瞧好戏。 九木的指尖青葱,在嘴角处弯出与之相反的弧度,今日宫女为她点了胭脂,说这样提气色。 接连几日的修养再加上每日吃着徐仁卿的宵夜将人养的白白胖胖,比来时那副消瘦模样好上许多。 明眸皓齿,摆在谁面前不是看傻了眼? “魂师,我这魂魄,怎么样?” 对面魂师长着副落魄书生样儿,穿的整整齐齐,却给人一股子这身衣裳套在那躯体上实在不符的样子。 “呃,夫人魂魄是极好。” “那,容王叫你来给我长长见识,快来点儿真家伙,别拖沓着半日都不见什么令人称奇的地方。” 九木看戏的念头都要被他磨磨叽叽的样儿磨没了,索性威胁道:“你若是不拿出点真东西来,就去容王那告你个欺君。” 她眯眼间,魂师肩上趴着的白猫便显形了。 啊,原来如此。 九木没做声,看魂师在那双手合十,嘴里嘀嘀咕咕念叨个不停。 白猫眼睛闪起荧光,可投进九木眸子里却是半点儿用都没有。 良久,魂师睁开眼,好像已经看到了容王许诺事成之后赏他的真金白银,假模假样的说着:“夫人,你是心仪容王的。” 九木憋不住的笑了好几声,脸都笑红才跟着他说道:“夫人,你是心仪容王的。” 九十八章 加个同你二字才不枉付我来乱世一遭 “不解风情。”他嘟囔说着站在窗子前双臂交叠,索性直接撑着窗“偷窥”,满脸春色撩人。 “夫人,您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九木扬脸接上徐仁卿火烧似的目光,慢吞吞的抿下嘴,一字一句问道:“我,哪过分了?” 哪过分? 在徐仁卿眼里,即便是简单抿嘴的动作也足让他心痒,尤其近日来宫女为她上些胭脂,到底哪过分,数都数不清。 他没回话,摆出手中的书说,“我抄了诗,看不看?” “不看,医师的字太丑。读,不,懂。” 哐。 徐仁卿手指勾下撑着窗子的横杆,兴冲冲的跑进嫦馆的主屋与贺川夫人对峙。 “夫人。”他挤着九木身子坐上个榻边,掀开手缝线本中的一页,清嗓读道:“你我暮年,闲坐庭院,云卷云舒听雨声,星密星稀赏月影,花开花落忆江南。” 九木对这些诗词歌赋简直一窍不通,从前时候总是嫌烦,觉得那是文人墨客才懂的玩意儿,她一辈子刀剑乱舞,不需要懂,也不需要看。 可现在啊,徐仁卿读的每一句入耳都是极其有意思,全然没有想象中的那副做作模样。 梁上落对春燕,叽叽喳喳的和上男子轻妙且意味深长的声调,嫦馆内外顿时被赋予些神秘色彩。 引得燕子也垂眸看着屋内二人。 “你话往时,我画往事,愿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 他读完时特意用含水的眸子剜她一眼,才托着书页贴至她面前点着墨迹,“夫人,懂了?” 他现在才发觉在宫中的妙处,大家都叫她贺川夫人,自己也得凑个数扎扎实实多喊上几句,也不怕其他人怀疑。 但他忘了自己念“夫人”二字时太过含情,反倒让人心生困惑。 “原来医师想要的是这种生活。”九木那双杏眸掩去凌气,盯紧徐仁卿对在面前洋洋洒洒几行秀丽字迹上。 “也不是本医师想要,是想在生活前面加个同你二字,才不枉付我来这乱世一遭。” 但她注定是不凡的,同他相识的人都一至这么相信。 他们对这丫头抱的期望太高了。 徐仁卿不忍想下去,按手让书遮住她的脸,拿下书时猛的探身亲过去。 含着她的唇瓣,心底里的愿望越来越强烈。 暧昧在二人鼻息间酝酿成灾,他垂下眉,眼神真挚的说:“阿九,我想同神明画押,我甘愿用余生寿命换我们二人能像现在一般,相守终生。你说,好不好?” 他是想同九木画押,付出千年百年的寿命去换她一生都如同现在的模样,乖巧的,柔软的躺在他怀里。 可惜呀,能如愿的事太少了,她能动,就不会老实。 九木的腿在一月后已经好的利索点,已经能够下地不受人搀扶的走动了。 她好的太快,完全超出了宫中其他医师的想象,就算是身壮如牛的男子摔成那样,也得休息一季才可行动。 容王这几日很高兴,似乎还因为别的事儿而欢喜。 他要的《佳话》图经过长达一月的时间润色完毕。 在嫦馆的竹林外头,园子里的桃花杏花都开了,他便踩着这些花瓣心满意足的来见她。 “贺川!” 前些日子来见贺川时她在午睡,也就没做停留便去处理国事了。 今日正巧碰上她在院里溜着腿脚,容王拿定主意要与她讲上一整天的话儿。 九木没允宫女搀扶,自己兜着圈子,听见容王叫她也就好性子的回了句:“容王何事这么高兴?” “喜事多的数不过来,听我慢慢道来。” 容王停住脚步时身上的衣衫也跟着欢快的荡起圈,他指着宫女说道:“把椅子搬出来,再拿上好茶,本王要与贺川在这儿说说话。” “什么事?”九木有些紧张的扶住椅子坐下,视线却不断在四周扫着,生怕徐仁卿贸然闯进来。 “这一喜,是鹤川夫人画像完成了,现在在书房内,已经叫人去取了给你瞧瞧。” 他咕咚喝了口茶,由于太急被烫的清咳两声。宫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声谢罪,他也不气恼,摆摆手让人走开。 “那副画我也是才简单看上一眼。”容王伸出一根手指,正经的说:“只一眼,已经预感到是副能被后代举目的好作品。” “那是自然。”九木不想表示的对自己的外表有多自信,只是淡然的敷衍:“宫中画师水平一流,脸上不出彩的地方也会靠着想象修改成人人喜欢的样,自然是好作品。” 容王跟她面向竹林坐着,听了此话不免要像九木劝徐仁卿那般就她的姿色多说几句。 “贺川脸上没有不出彩的地方。”他放下茶杯时特意再去看,自信的说:“绝对没有。” 逸君山说忠诚但遇见鹤川时也算是个浪荡男儿,若不是夫人凭借一副好脸面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容王怎么也不会相信对着寻常的姑娘能一见钟情。 加之胆敢与当朝太子一搏,说实在的,他是不怎么相信情爱这个东西,也希望贺川不相信。 只有这样做什么事才不会被感情束缚。 容王沉思后又扬起嘴角笑起来,兴冲冲的说:“这二喜,是我有幸结识几位身怀绝技的朋友,等你好全,还要贺川去给我争争脸面。” “争什么脸面?” “我说你骑得马,耍得剑,他们不信,要同你切磋切磋。” “这事。。。”九木有些犹豫的靠上椅背,脸色不如方才喜悦。 容王知道她想说什么,便抢先说道:“你不要担心,贺川乃是自由身,现在是以后也会是。只是我已经答应他们实在不好反悔,你就留在这多住几日。” “可是。” “贺川。”他突然正色说道:“本王已经答应了他们,不好推脱,待你腿伤好的差不多了,本王做东,挑个能入得了你眼的彩头去开个小赛。输了也可说是伤病未愈,赢了彩头归你不说还播了名声。” 其实说起比赛或是骑马射箭,九木还是有些想去跟他口中的朋友过过招。可又怕徐仁卿不乐意,只得半推半就的说:“看情况,看情况,我这腿伤还得养个些许时候,到那时再定也不迟。” 容王眉目放缓,发觉她许是顾虑腿脚伤病便安慰道:“贺川痊愈的比寻常人快上许多,兴许再过个两三日就好了。我不急,他们也不急,这些时候正好可以容我挑些你喜欢的彩头。” 他思考些时间,探出身子语气兴奋的问道:“不如我带你去选选,你见了喜欢的东西就有劲儿了。” 奈何九木再怎么推脱也难辞容王热诚,活活被强行领着去了他藏“宝贝”的地方。 九十九章 女人的醋意,真真假假。 算是个小库房,贵物件在层层挨着的高架中林立,一一入眼后九木只觉得没一个都贴好了价码,若是她选了,便再也不能推脱不去比赛了。 容王特意端出胳膊让她扶着,九木的手轻轻搭在上面,并没借他的力,所以走的很慢。 转了些时间,容王有些急的问:“没有瞧上的?” 他满心想着若是有,那以后便都照着这个赏赐,此番让她来选彩头无非是借着由头来得知她喜好罢了。 九木视线转圜之下觉得东西实在多,可自己不爱金不爱银,钗环首饰也是觉得十分寻常,挑来挑去目光落在单独的高桌上。 她站定指着它说:“这把扇子好生精致。” 容王有些吃惊,激动之下差点踩到她的脚,连忙退上些许急促的说:“那是半月前何大人献上的,据说是逸君山曾经所用之物。” “啊?” 九木暗暗思衬,逸君山马背上的糙人一个,就算是也该是他夫人鹤川的遗物,这么算来,何大人当真好心机。 不过这把扇子该是很配徐仁卿的,虽然他里子是个手脚不干净的,可表面上还是清秀俊朗的。 她偷偷瞥下手中玉镯,既然他送了礼,扇子拿下来送他正合适。 礼尚往来嘛。 “想来贺川当真如传言,是鹤川夫人转世没错了!我就割爱,拿它当彩头,还望你快快痊愈,尽快让我开开眼界。” “嗯,容王别急,别急。” 二人回嫦馆后便开了晚饭,容王心里头高兴,决定留在这陪她用饭,顺道说说那些朋友的绝技。 原本与徐仁卿同桌习惯了,贸然的换成容王她有点不自在。 容王看她不怎么吃,提筷夹了炙肉放到她的碗里。 “这一顿下来你吃它最多,想来是喜欢的。”他侧头对着宫女命令道:“以后日日命人做来。” 宫女行下礼,犹豫的说:“王上,这是王后听闻您要留在嫦馆特意命人送来的。” 话音未落,容王的眉目之上瞬间荡起阴霾,他不满的放下筷子。 “既然王后有心,贺川又喜欢,王内官,传本王令,王后宫里做这道菜的厨子明日就改在嫦馆给贺川做饭。要是她问起,你就同她说,既然王后送了菜,也不怕再送个厨子。” “容王,这事不妥,我吃什么都一样。”何况她有徐仁卿,吃他做的饭比哪个厨子的不强?何苦因为这件事跟王后成对头? 九木又着急的补充道:“这道菜离的我近,才多夹了两筷,不至于。” 内官在一旁等着话儿,直到容王不假思索的摆手才连忙出去命人去传令。 容王压着嗓音说:“女人的醋意,真真假假。”他忽然调转语气,“贺川也是女子,不知会不会有像王后这般心思?” 她警惕的饮下茶水,淡淡的水:“我?” “好了好了不说这事。提起女子不女子,我倒想起你把我从马背上踹下去的事。” “啊。。。这个,当时情急,没办法。” “现在回忆起来,哪是情急啊,你是喜欢那匹黑马,着急甩了我这个包袱去追它!” 容王憋着笑,终究还是清脆的笑出声,索性放下筷子专心的讲。 “还有,你那时候竟然还骂我蠢,我长这么大,除了父王兄长没人敢这么吼过我。就连母亲与祖母,都是因为我身子虚弱大气都不敢喘。” “嗯,那是,情急,情急,情势所逼不得不吼。”九木礼貌的笑笑,说:“现在不敢了,再吼上一句,别说你的近侍,就是后宫中的妃子都能把我逼到角落里乱棍打死。” 谁知九木随口一说的话,容王倒像是当真似的摆正身子,“别怕,你就算现在吼我,也绝没人敢动你一根手指。” 他侧下头,朝着宫女说:“今日本王高兴,去拿酒来。”话落转过身兴致勃勃的解释般:“宫中佳酿,我馋了许久一直没来得及喝,今日有空也拿来给你尝尝。” 事朝着九木最不愿的方向发展,连忙推脱道:“春日里干燥,容王又咳疾未愈,想来不宜饮酒。” 容王心中不免悸动,即便是不愿与他喝酒的推辞在他听来也可当成是关心。 他只愿意听见爱听的,其中意味他不想去猜也不想管。 宫女拿来酒后,容王亲自为九木斟满。 “尝尝,这酒不烈,喝一点没关系。” 九木不在乎,她是好酒量,又想赶紧吃完轰容王离开,不然徐仁卿定是又要生是非。本来自己背地答应留在这去比赛这事还没同他讲,容王醉酒再闹出事来那把扇子便是拿不到了。 见她一饮而尽,且脸不红,甚至可以称为毫无反应。 容王惊异的说:“原来贺川深藏不露!” “我是直爽性子,有吃就吃,有喝就喝。” 寻思容王身子弱,该是几杯就醉的不省人事才对,可没想到,几番下来他竟然只是微醺。 这是碰上对手了。 “对了,那副画还没有给你看,来人!画怎么还没有取来”因病许多日都滴酒未沾,他仗着酒力话音也提了不少。 “不用,明日再看也不迟。” “今日事,今日毕。” “。。。”九木满脸黑,这话说读书用功等且可以,竟还能用来抵人的敷衍。 内官取来画,端端正正的展开来。 容王端着酒杯踱步走近,手指划出一道弧线,“贺川,这幅《佳话》完成,我预备开个鉴赏茶会,专门给文人雅客欣赏。” “一幅画而已。”九木托着下巴淡道“不至于。” “一幅画而已?” 容王眼神迷离的端详画中美人,他在心里止不住的说:贺川的模样长在自己心坎上。 热酒冲脑,冷不防的被风一吹,他便大梦初醒般回首去看桌旁将视线投到门外的女子。 朱唇,美目,窕人的身姿。 觉得此时虽没再饮酒,却更醉,大胆的摇晃迈步靠近她。 九木收回视线时容王已经走到跟前,他身上龙纹栩栩如生,钻进她眼里有些惊恐。 怕什么来什么。 “贺川。”容王俯视她,抬手勾住她耳侧漏出的乌丝,“你,真的很美。” “来人,容王醉酒,快扶去王后宫里歇下。” 身边宫人纹丝未动,她才惊然明白,这王宫是他的,是容王的,他说的话才是不可违抗的令。 一百章 只能同我的杯,别人的谁也不行 容王近乎得意的笑着,“王后已经歇下了,本王无处可去。” 九木倒吸一口凉气,身子向后微倾,那捋黑发便由他手中逃脱。 “容王。” “贺川,我叫李胜,你不必总是叫我容王,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你我身份悬殊,我乃草民,不能直呼君王姓名。容王,你喝多了,赶紧回去歇息。” 他突然苦涩的勾起嘴角,“你何曾对我有过君民之间的尊敬,现在倒畏惧起来,说不敢直唤,是我喝多了还是你喝多了?” 容王索性就势摸上她的手,深情款款的说:“你此后不必害怕,有我在,后宫中人断然不会沾你分毫。” 说着,九木与他持力褪着手,“容王,男女有别。” 他可不管,摸到了,就是摸到了,哪有再松手的道理。 几番僵持不下,九木突然灵机一动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她那张脸瞬间惨白,好像从凳子上摔下来竟比从马上摔下来还要严重。 容王的醉意刹那间醒了,先是愣一下才连忙蹲下身去想扶她,“贺川,摔着拿了?来人,叫医师!快!” 九木皱着眉头,无力的说:“我疼。” 只这二字,他脸上的悔意叠加着担忧,缓缓的说:“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你还能起来吗?” 此时早等着他们吃完饭的徐仁卿匆匆赶到,先是将场面过了一遭,又因为被容王挡着根本看不清九木面色。 她透过缝看见了徐仁卿的鞋,柔弱之势更甚,“我,我腿疼,医师力气大,让他来扶我就好。” 容王回头看见医师,连忙让出道来。 徐仁卿慢吞吞的靠近,等了许久都没俯身去拉她一把,两只鸳鸯纹酒杯入进眼里,便挑眉说:“姑娘怎么知道我力气大?” “医师,这时候就别计较这个了,快,快看看伤没伤着哪?!” 容王这么催促着,他才不情愿的走近一步,礼貌的说:“容王,这个姿势怕是不好扶,得抱起来,不知。。。” “本王不介意,快!” “好。” 徐仁卿俯身将她抱起,对着那张做作脸,面儿上虽没什么表示,捧住人的手指却不安分的抓来抓去。 九木差点就没忍住笑出声。 “医师,还烦请您给她看看是不是伤到了哪?” “遵命。”他勾过个椅子,故意让容王看见他的礼貌手,只点水般搭在九木手腕上。 良久,阖上的眼睁开,似乎斟酌许久言辞才开口,“受了惊吓,索性并无大碍,本医师开一副方子喝下去,保准药到病除。” “好好。”容王放下一口气,“还请医师尽心照料。” “嗯,医者仁心,自然是要,尽,心。” 他尽心两个字说的慢,引的九木悄悄瞪他一眼。 “容王殿下,时候不早了,您在这呆着怕是不便了。” 容王手心里出满了汗,满口应着便带人迅速离开。 直到他们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徐仁卿才对着宫女说:“你去宫中医属取些肉豆蔻和参片来。” “是。” 宫女走后还好心的把门关上,让九木一下绷不住笑的浑身轻颤。 徐仁卿没理她,急匆匆的投上干净的湿帕子,反复的擦她的手。看她笑的厉害,便假意骂道:“你还笑的出来。” “噗,不笑不行啊。”她用另一只手拨下他的下巴,乐着说“你不是也挺能演的?还开方子,什么狗屁方子。” 这么一说,徐仁卿也别过头去憋不住,拿帕子抽下九木的手说:“肚子里还有地没?我做了包子。” 九木打趣的说:“喏,桌子上山珍海味,没地方盛你包子了。” “山珍海味?”他够着眼向后瞟一眼,讥讽的说:“能比的上我的包子?” “你那包子莫不是藏着灵芝鹿茸,那我可得尝尝。” “那我去拿?” “快去,不然待会容王反应过来知道我是蒙他,就没命吃了。” 徐仁卿脚步轻盈走的快,九木便又坐到饭桌前等着,夹上一口炙羊肉。 “啧,凉了就不好吃了。”她没想到自己摔那下容王会惊慌到那种地步,惊慌正好,估计许多日他的手脚都会干干净净。 省了好多的事。 徐仁卿端着包子进来,放到九木跟前,“还热着呢。” 她拿起一个咬上一口,满足的点点头,“你还别说,净顾着跟容王那小子勾心斗角,还没吃上点什么。” “那就多吃点。” 九木一手吃包子,徐仁卿就捞起另一边的袖子翻来覆去的看。 “怎么了?” “没什么,看看是不是真的摔坏了哪。” 她往前挪挪身子,拍一把屁股后面露出的凳面,“这就那么高,又不是会窜天,能摔坏哪。别瞧了,没事。” 徐仁卿手撑在凳面上,贴着她没好气的说:“是啊是啊,也就这么高,怎么就给容王心疼成那样了呢?” “还专门请文人雅士鉴赏,浮夸!” 九木淡然的与他对视一眼,转下眼睛,更为浮夸的说:“文人雅士难得一见的美人面,你日里夜里的亲,是不是占了很大的便宜?” “好啊你。”他会心一笑,喜盈盈的说:“还会哄人了。” 她点点头,一大口咽下去有点噎,慌忙之下拿起酒杯就要喝。 “哎。”他伸手拦下,拿另一只递到她手里,“这个是你的。” “徐仁卿,你太小心眼了,同杯都不行。” “不行。”他握住九木的手,将被子对到唇前先抿上一口,“只能同我的杯,别人的谁也不行。” 九木调皮的佯装嫌弃,不肯喝下去,谁承想直接被徐仁卿按到嘴边。 “怎么,亲都亲了许多次,还介意不成?” “不是。”她仰面喝下酒,后脑就贴上了徐仁卿护着的手,全喝光后她照他的唇吻上去,亲完后舔下嘴说:“方才是在思量,发觉还是那儿的甜。” 徐仁卿按捺不住的扶上她的腰,低头说:“腿还不舒服吗?” “还好,今日走了许多,并没觉得累。想来是你的药方管用,能称得上继驴车压头后的又一大医术奇迹。” 九木没注意到他表情的微妙波动,再一次被按着腿问:“真的没什么事了吗?” “啊,怎么了?” 突然,宫女拍了下门便开个缝,说:“医师,药拿来了。” 她瞧见九木一个人坐在桌子前吃菜,还凭空多了俩包子,想着兴许是容王派人送来的也就没多嘴。 “姑娘怎么自己下来吃了,菜凉了,要不要奴婢给您去热一热?” 九木扭扭身子,尴尬的说:“啊,没事,我吃饱了,坐在这儿,额,赏月。” 一百零一章 功效可多,主要是防着你体虚欲脱 九木好的那条腿踢下人,“啧,手脚干净点,走了走了快出来。” 徐仁卿探出头来,笑吟吟的说:“我看是摔坏了,得好好看一下才可以。” “我感觉没摔坏啊。” 徐仁卿钻出来,横腰抱起人直奔床上,他放下后特意去吹了蜡烛,又将帷帐落下。 九木看着黑漆漆的不像是检查伤口,察觉异样,“徐仁卿,你这么黑检查的着什么?” 隔着帷帐都能看见他的脱下外衫的动作,她急忙撩起帷帐探出头去,“这可是王宫里!徐仁卿!” 他回手扔下衣衫,挤在她面前柔然一嗓:“王宫,又如何?”话落便推着她钻进去。 屋里没风,可帷帐晃的烈,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的响。 直到动静结束时,她那月亮也没赏着。 他侧身托着头,手指放到她的唇上,“阿九,张嘴。” 摸了下。原本要来参片让她含在嘴里,现下竟然直接没了。 “嗯?东西呢?” “没,没忍住,咽下去了。” 徐仁卿惊叹的笑了下,“挺大的,你怎么不吐出来?” 九木不好意思的侧头过去,“仰面,不方便。” “傻。”他亲下额头,“不方便告诉我啊。” 二人沉默一会,徐仁卿忽然起身罩在她身上说:“困吗?” 她连忙哭诉的调子说:“啊?还要来啊?别。” “谁说这个了,你不困,我给你擦擦身子。” “哦。”九木哼唧一声,不经意的揩下鼻梁,尴尬的说“还好。” 徐仁卿裹着外衣直接走出去,没多久就回来,坐在床沿,一半的身子便遮在外面。 他摸下九木的脑门,未干的汗些许蹭在手心里,就又擦了下,说:“得等一会,渴吗,给你倒些水。” 他忙前忙后的样儿实在让九木发笑,爬到徐仁卿膝上,面前便挡上了细密清透的帷帐。指尖胡乱刮着良久,才说:“不渴。” “徐仁卿,你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这是什么话?”他有些埋怨。 “嫦馆里住着那位绝世美人让容王垂涎欲滴。”他摸着九木肩膀,顺势滑到腰间,满意的一笑,“逸君山的胆量来自哪儿,仁卿此番也可知一二。” 九木没回,知道他讨厌逸君山的故事,只是点头。 “阿九姿色出众,被人惦记的仁卿心慌。” “那我好歹也配上个三夫六从,才对得起我这张脸。到那时你就是正室,领着一堆‘妹妹’,怎么样?” 徐仁卿垂下嘴角。 “不用猜,除我之外另八个两个死于驴车之下,两个死于妖物缠身,两个还未洞房就暴毙,剩下两个我便心软一软,赐他个断子绝孙散,让他无颜见你。” 九木撑起身子,被酸话软了牙,“好在只有两个是未洞房,其他六个不知功力如何。” 徐仁卿杵下她的脑门,轻咬着牙说:“想的美,一个也不许有。” 寻思时间差不多,再说下去恐怕九木真动了想收偏房美男的心,连忙逃出去。 回来时他端着热水,放在地上时床上人没动静,以为是睡着了。 他端个已经快燃尽的蜡烛凑过去,“阿九,睡了吗?” 照近时床上人的几缕乌丝浮在眼边,露在被子外面的一双眸子被烛光照着水滢滢的,泛着柔光。 徐仁卿心跳稍急,嘴角的笑意总是不受控制的染上去。 “久等。” 将蜡烛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后,他投下热吞吞的帕子。 九木趴着,双手交叠于脸前玩手上的镯子。成道的湿热滑过背,由上而下,舒适的异常。 他看泛红的细指似乎对润玉爱的紧,便说:“听说那个夫人还存着个用料极好的扳指,哪日再赶上她出山,说几句好话求下来给你。” “扳指?我要扳指有什么用。” 她话头不对,徐仁卿便打趣的说:“那照你这么说的话,在仁卿眼里你穿衣服都是没用的,干脆什么也别穿,最好。” 他不安分的用指腹滑下她的皮肤,说:“你就是块羊脂玉,细腻白润。” “徐仁卿啊徐仁卿,鬼话一套一套的说,迷魂汤一碗一碗的灌,佩服,实在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对了”九木回头望一下他说“容王要我应了与他朋友的小赛。” “嗯。” 这一字夹杂着别样的感情,九木觉得似答非答,当他是不情愿,所以恢复回头前的动作,拨弄的手有些躁动的不安分。 徐仁卿停下手,坐直身子时顺势将手中帕子四四方方的叠好,“你想应吗?” 他走到桶前伸手碰下水温,还是温的,就又投了一次。 “彩头还不错。” “还不错,那就应。”他说着就将九木后颈处的长发捋清,伸手擦过去。 动作温柔轻缓,并不像生气的。 “真的?” “真的,难得有你喜欢的东西,只是再想要也不可大动干戈,你还有伤。” 九木满心欢喜,扭过头打断他的动作,猛的点点头。 “阿九。”他攥着帕子伏至她身上,贴在耳边说:“以后我日日都来给你擦身子,怎么样?” “啊。。。” 她不好意思的将脸埋进手臂里,即便二人再亲密的事儿也做过了,被徐仁卿突然的调戏一番心还是不住的乱跳。 想到后生都可能要这么度过了,竟还咽了下口水。 一夜温柔过去后,所有误会与不经意犯的错误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现下只觉得后生可期。 脑子里浮想联翩,九木便开始发困了,徐仁卿在后面只听见连连几个哈欠,头一歪就知道她是睡着了,动作也加快,收拾收拾便躺在床边儿上。 正踌躇是叫醒她枕着手,还是不叫就允她这么睡,九木竟迷迷糊糊主动靠过去,躺在他怀里还嘟嘟囔囔什么三夫六从的事。 一百零二章 腰酸,背痛,腿抽筋 次日。 “姑娘,姑娘,已经日上三竿,再不起容王来了奴婢不好推脱。” 九木拧着眉,揉下眼睛慵懒的回道:“好好好,起。” 可算知道徐仁卿那个参片几个意思,就算含了也是给他图个心安,自己不还是活活睡到现在。 她扶着腰,伸出胳膊活动一下。 宫女端进来一套新的米色衣裳,说那是容王一大早派人送来的。 她侍奉着九木试一试,颜色称得她皮肤雪白,先不说衬裙上缝绣的银线桃花儿多精细,就连袖口与领口处软绿色的边儿上都绣着文络。 “这是外头十几位绣娘日赶夜赶,赶了十几天才做出来的。”她扫一眼九木的长发,眼睛冒光的说:“不如奴婢拿出赏的钗,给姑娘簪上?” 九木毫不在意的摸下露出的洁白肩膀,“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大事?” 宫女像被拆穿,急忙解释。 “没有,是容王怕姑娘生昨天的气,想着给你换换装扮心里会好受些。除此之外,还叫奴婢陪您去后园子里散散心,今年奇怪,桃园里的最后一茬花儿一直开到现在,再不看就要等到下一年了。” 索性九木昨日许多事下来心情好的出奇,便由着奴婢为她规矩的挽上头发,但发钗要少,只挑些简单随性的,不可太招摇。 她站起在镜子前打量,转身时桌子上特别的茶盏便看在眼里。 “昨日的茶还没有收走吗?” 明明餐桌等都已经收拾干净了。 “啊,那是医师方才送来的药茶,奴婢刚进来您就醒了。” “嗯,我就不喝茶了,肚子饿,想吃点东西。” 九木简单吃些粥,去桃园的时候想着知会徐仁卿一声,可没找到人,便跟着宫女走了。 阳光和煦,春风怡人。 她这么走在宫道上,倒惹得许多人侧目。 殊不知她已经尽力的不招摇,怎奈何一张修养得愈发通透水灵的面目实在没法子掩盖。 所以她走的稍急,想赶紧扎进园子里兴许就没这么多人看她了。 路上,迎面走来个熟悉的身影,走近时九木才看清。 那人恭敬的行了个薄礼,说:“看来贺姑娘腿伤好的差不多,摔那一跤也没什么大碍。” “托张大人吉言,还算不错。”听张呈话说的是有气无力,脸色也不怎么好,顶大的黑眼圈罩在上面才是真的没有睡好。 “只是张大人面色很差,回去多吃些补品。” 他擦下脸,实在无奈的说:“还不是因为姑娘昨日那一摔,容王召在下整整等了一夜的话。” “啊?等什么话?” 张呈叹气,还能等什么话,无非就是她睡没睡,睡的安稳与否。贺川睡的安不安稳他不知道,容王史无前例的磨叨许久才是真切听到耳朵里的。 “没什么,无非是些私下里可说的话,姑娘这是要去桃园吗?” “嗯。” “那在下先告退了,姑娘小心着腿脚。” 他的话莫名其妙的,九木顾不上多想,是被周遭的宫俾看的心慌,连忙逃去桃园。 脚都未踏进已经看见了片片粉团,果然是迤逦春光,桃花粉嫩,她身着柔色的衣衫凑在里面更是美不胜收。 “这花儿开的真不错。” 她伸个懒腰,注视自己的手指伸进团团粉色背景中,心情更美。 沿着灰石小路往更深处走着,擦肩而过的处处是风景,走到尽头,注意到凉亭仓红柱旁的身影时,九木才发觉宫女已经不见了踪影。 “贺川,好巧!” 她嘴角一抽,什么就好巧啊哥哥。 容王是满脸刻意的装作偶遇,说:“我在这品茗,一起?” “啊,嗯,行。” 昨日是喝酒,今天就是品茗了,合着摔她那一下倒给他摔升级了。 九木淡然的坐到桌前,伸出手指去够玉茶杯,咕咚,一饮而尽。 “贺川,品茗不像喝酒,得慢。” 她点点头,不管是什么品茗还是喝酒,在她看来都是一碗水,无非是滋味不同。 容王摸着茶壶,关心至极的语气问:“身子,感觉怎么样?” “没怎么。”九木扭扭脖子,弯弯腰,动动腿,说:“腰酸,背痛,腿抽筋。” 他有些紧张的半站起,“可是摔的?” 思衬一下,昨夜那事算是摔倒引发的,自然可归为一个原因了,浅浅的说:“算是。” 容王是懊悔,责怪自己鲁莽。 从般出王宫立府到现在,所有的女子也包括王后,都是贴着往他跟前钻。突然要他去慢条斯理的顺个女子的脾性,再慢慢感化她,有些不惯。 “那贺川便再养养,小赛的事可以推一推,伤势事大。”他由身后拿出个长盒,放到二人身侧的凳子上。 轻手打开来,又是画轴。 “前些日子整理库房,找到一副画儿,虽然没怎么听说过这位画师,但好在画技惊人,给贺川看一看。” 不知道容王又在想什么撩拨人法子,她干脆就没理这茬,端详起玉杯子来。 不知,这一个杯子带出去,能卖多少钱? 或者,容王用过的杯子,值多少钱? “王上,王上!”内官仓促的出现解了九木的燃眉之急,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行礼,说:“楠将军急着见您。” 容王有些不爽快,“早上不是才见过?” “他是说有要事,正等着您呢。” “要事?” “没错,奴才看他有些急,想必是有大事。” “好。”容王合上盖子,拍下九木肩膀说“实在不巧,等我回来再给你看” 直到小路处没了身影和动静,九木悄悄的将玉杯藏进怀里,突然远处一声猫叫吓她一激灵。 “王宫里的野猫也太多了,整日喵喵叫个不停,烦人。” 她察觉身后窸窸窣窣的枝杈声响,身子突然被人冲撞的猛然向前一倾。一双男子有力的手就突然出现,紧紧环着他的腰。 不用看,敢这么放肆的只有嫦馆里的‘野猫’了。 “大胆。”她拍下徐仁卿的手,严厉的说:“哪来的野东西。” 徐仁卿蹲着贴上她脊背,伸进她怀里的手立马被九木扯住,“你做什么?!” 竟然敢明目张胆的,伸进里面去! “阿九,你藏了什么好东西?” 他使劲往里,九木用双手去与他较量,终究还是占了上风,一把甩开。 “不知廉耻!” “你说我不知廉耻?”他气急败坏的站起来,横着将她抱起,“那我便不知廉耻一次。” “徐仁卿,你放我下来,被人瞧见了!” 徐仁卿深沉的摇摇头,桃园地偏,容王特意选个这种地方自有他的深意,自然不会派许多人跟着看着了。 九十七章 当然是馋她啊! “大功告成!”他开心的喝了口茶,又想试探试探便继续说道:“夫人,你要把你的金银首饰都赏给我。” “我要把我的金银首饰都赏给你?” 魂师总觉得语气不对,便再重复说道:“你要把你的首饰赏给我,是肯定句。” “我赏你个脸要不要?” 噗通,魂师一个手滑摔到地上,“怎么,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你这点蹩脚猫的功夫还想来愚弄我?”她是神,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倒霉碰上她了呢? 看这人了然于胸的模样想必凭着肩上妖物得了不少好处。 九木突然灵机一动,对着地上人说道:“是容王叫你来的?” 他点点头,疯狂的吞着口水。不知道面前的是何方神圣,他行走江湖时间不长,想着传言说容王有个得不到的心,谁若是帮他得到了那必然是一夜暴富。 就这么稀里糊涂来了,这女子是好看,可谁也没想到她竟然不吃这套? “他让你来做什么?哎,别坐在地上啊,起来说话,这事都好商量。” “我,他。”魂师看一眼白猫,那只妖物死盯九木,像是在看什么猎物,它点点头,魂师才肯缓缓说来:“容王派我来为夫人驱魂疗伤。” “你放屁。” 魂师瞪大眼睛看着她,支支吾吾说道:“还有为夫人治疗思念夫君的相思之苦。” “接着编。”九木无聊的掏掏耳朵,想着这些谎话儿早晚有说完的时候,但她等不到。就打断他磕磕巴巴的话,直截了当的说道:“他答应给你多少好处?” “好处,没好处啊,怎么可能有好处?” 唰! 一道银光直朝着魂师面目逼近,白猫扬起尾巴,瞬间卷住短刀,离那魂师面目只差分毫。 白猫尾巴被割出血痕,惊讶开口:“是神器。” 魂师面色煞白,结巴说道:“神,神器是啥?!” 九木勾起嘴角,捋下一节黑发在指尖绕来绕去,“叫你们懂行的说。” “没想到王宫里还能见到神仙。”白猫语气深沉,轻巧的蹦到地上。可神为什么会瘸着腿呆在这种地方? “我无意于坏你们的好生意,只是,也想分杯羹。” “分杯羹?你想要容王的赏赐?” “没错。” 白猫的舔下受伤的尾巴,眯起眼睛问道:“容王对你甘之如饴,为何不直接去找他要?” “我是那种跟别人讨赏赐的人吗?” 魂师脸上挂满黑线嘴角抽搐,合着她就觉着赏赐过了遍手就不是跟别人要的了,成了光明正大的血汗钱一般。 “你开个价。” “我一半,你们一半,不过分?” “你简直是狮子大开口啊!”魂师数着自己少了一半的赏赐简直是要了他的命,他实在不知道一个神仙为什么出现在王宫里,不,是自己竟然碰上神了! 啪嗒,他晕过去了。 九木指指他说道:“你怎么跟了这么个家伙,妖物都不要脸面的吗?” 白猫一副说来话长的表情,它回过白通通的脑袋说:“只要你愿意,给你一半也可以。” 魂师突然蹦起来,匍匐到九木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好夫人,好姑娘,我上有老母下有妻儿,你行行好,三七,怎么样?” “不行。” 他跪步到榻下,双手合十般说道:“四六,四六行吗?” 九木在心里盘算,容王赏他的不会太少,四六的话,还是很划算的。 “行行行,不过你得说他要我做什么,我合计合计。” “他要你侍寝啊。”魂师挠挠后脑勺,君王囚着貌美如花的姑娘还能干嘛,当然是馋她啊! 白猫爪子一抬,魂师的嘴立马被缝上般说不出话来。“别听他胡说,容王派我们来其实是想让你忘了你的夫君。” “这个还靠谱点,只有这个?” “只有这个。” “那我装作忘了就好,这事又不难。” 它跳到九木榻尾处的一角坐着,歪头看她:“你一个神仙要钱干什么?” 神明都高高在上,十指不沾阳春水才是。现在看来那些只是功德无数香火不断的神仙才能有的待遇。 “我在凡间混的,不要钱要什么?” “然后把自己腿混瘸了,还被困在宫中。” 九木摆摆手,一副心酸模样说道:“别提了,提起来都是泪。” 白猫由她手间闻出淡淡的草木香,这股子香气很熟悉,但它忘了是在哪闻见过。站近打量时它才发现,原来她身上有东西封着神力,所以不仔细是察觉不出极其微弱的神仙气息。 为什么呢?难道是她自己想封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去向容王回禀,接下来的几天不管他问你什么你都要想好了再回答,别露馅儿了。” 九木喜笑颜开,爽快回道:“没问题,但是你们拿了赏赐不要送到嫦馆。” “送到哪?” “还得麻烦你们送到绛州,找个叫绛州药铺的药铺子。” “啊?绛州,绛州素有鬼城之名,你嫁的凡人住在那吗?” 它去过绛州,知道那挨着乱世鬼坦热闹的很,只是近几年忙着陪傻子招摇撞骗,还没来得及再去逛逛。 “可以这么说,你主子叫什么?好歹留个名儿,若是你们没有信守承诺分我那份,就等着我去追魂索命。” “他叫胡云先,我叫银蛇。” 银蛇? “你一只猫干嘛叫银蛇。” 白色团绒蹦到胡云先跟前,扭头看向她,“你只看见我想让你看见的模样。”说完,它踩着魂师的背解开了束住他嘴唇的封印。 “不是,我说错了吗?容王就是馋她的。。。”话说一半,他又使劲扒着自己的嘴唇,刚解开的封印还没消停两秒又被封上。 “那天有人要剜你的舌头我就不该拦,走。”它淡然的拍拍胡云先肩膀,好像他不是什么主子它才是。 现下九木庆幸自己忍住没有摸它,不然鬼知道它叫银蛇张个猫样实际上又是个什么诡异的玩意儿呢。 魂师离开不久,九木在嫦馆里都要笑差了气。得亏她反应快,趁此捞上一笔真是痛快。 兴许富甲一方要比飞升武神要简单呢。 她手里盘算着,脸色也因为笑意盈盈变得柔和,与北容草野上骑马狂奔的女子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徐仁卿本是拿着不见她时抄好的诗,明目张胆的靠近门前,谁成想屋里侧卧的女子由窗缝冲进眼睛里。 闲然,恬静。 此时出现在九木身上的所有姿态,正是徐仁卿所求的。没有身处危险,也没为什么东西行色匆匆。 他不希望她太过耀眼,只做自己心里的星火,能够一直淡淡的燃啊燃,就足够了。 “医师,你偷窥谁呢?眼睛还想不想要了?” 一百零三章 徐仁卿,你好手腕 二人来到一处稍大的桃树下,徐仁卿将她放在树杈上坐着,自己则站在身前,恰好是那么个与九木基本齐视的高度。 他注视女子良久,直到把人看红了脸,直直用手背碰着脸颊时才收回目光。 扫到她的腿时,徐仁卿欣喜的说:“阿九莫不是天上的仙女掉下来,碰巧被仁卿捡到了?” 绛州人海中相遇,他碰上了就是他的了。 “说什么胡话,把我抱来想说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无非就是一早不见有点想了。”他轻轻吻上去,鼻尖对着鼻尖,“你早上吃的少,怕你饿,来送点东西。” 徐仁卿弯下腰,由脚边早就准备好的餐食匣子里拿出糕点放在九木膝上,她眼尖,也看见糕点之下压着的深蓝书面。徐仁卿的手只在餐匣的边上停留半刻就把盖子扣上了。 九木指着脚下说:“下面的怎么不拿出来?” “嗯,想着必定没有容王的书画名贵,拿出来露怯。”她的表情被他尽收眼底,自己那份期许层层叠加,以至于他有些不安分的凑过去。 九木估计这个医师又在寻思什么法子来证证自己的存在感,听完那些话便微微颔首,不在意的正想拿着桃花酥放进嘴里,果然立即被徐仁卿拦在嘴边,“你不想说点什么?” 她放下酥,默然的想了会,“谢谢关心。” “嘶--你别吃我的酥,没心肝的。”徐仁卿假意与她争夺,实则注意力都在九木的唇上面。 “哎,我这么礼貌,怎么就是没心肝的了?” “你知道我要的不是什么夫妻之间相敬如宾,快说,不说不给吃。” 她忍不住,蓦然笑起来,似比身后桃花丛更吸引人。略腻着嗓子说:“仁卿一字值万钱,这一本算下来,我发了。” 徐仁卿由气转笑,盈盈的揩下她的鼻尖说:“吃完给你。” 嫦馆有个小书阁,里面的书兴许吸引不得旁人的注意,三三两两都发了霉。是徐仁卿将他们搜罗出来晒了一晒,果然有些里面的情话润的要人命,急忙抄写下来给贺川去看。 他知道贺川不喜欢,但自己的心意说尽,也想留下证据。如若三生有幸,可以得她这位悍妻于室中,日日泡在文字当中也许就能改造了她只想打架闹事的心。 九木坐在他跟前忙着消灭点心,徐仁卿扬上手去,由头顶的枝杈上摘下朵开得正好的花,将花梗插在梳的整整齐齐的鬓发中。 稍向后仰去打量,得意的点点头,好似托着九木的不是什么树杈,是他的心。 他低头想去咬她手中剩下的半块,扑了一空,眼神哀怨的说:“吃独食?” 九木藏着点心,一阵巧妙的风吹过刮下了许多花瓣。眼里的男子飘然,此时才发觉许多人没好好的坐下来看看他,竟觉得他确实消瘦了不少。 “仁卿,你平时有没有好好吃饭?” 是啊,她只看见他忙来忙去给她送吃的,自己也只顾饱腹,却没怎么见过他吃饭,亦或是吃过什么通通不清楚。 实在太自私了。 那阵风喊冤,明明它只是途经此地,却不知道为何引得他们二人纷纷红上眼眶。 九木将酥一股脑塞到他嘴里,压下哽咽说:“以后晚上你跟我一块吃。” 徐仁卿点点头,擦下她的嘴角。“我能进厨房,阿九不必担心我吃不好,好在没人管束盯着我,也落得个自在。” “好了,时间够长,我该走了,要是容王来后找不见人,再派人来搜园子就不好了。” “哎,急什么。”徐仁卿没松手,贴着她的脸颊说:“你真的好美,夫人,美晕了夫君的眼,现在都有些站不稳。” 他脚步往前踱半步,上半身毫不犹豫的凑近。借机装晕挤上去时,九木便条件反射的倾身向后仰去,全然忘了后面没东西拦着。 好在徐仁卿手脚利落,在快要下坠的瞬间一下就捞住她的腰紧紧固在怀里。 这么一来,他更没理由轻易让她回去。 默默注视他们的桃树纷纷红了脸,粉迹更甚,空气里的暧昧气息以不可抵挡的趋势愈加严重。 九木扶住他的胸口,脸贴在他的肩窝处喘着气。 实在太不像样了,她明明,明明是个多么五大三粗的姑娘,还记得从前他说茶烫要吹一吹,她都是夺过来一饮而尽。 现在呢?似乎是短短几日,就让徐仁卿弄成了乖乖听话的小丫头。 她有点不甘心,毫不用力的捏下他的臂膀。 “徐仁卿,你好手腕。” “听,不,懂。” 一字一句的说完,他捏着个物件摆在九木面前,挑眉说:“这玉杯,你要是喜欢,我给你买十套。” 九木惶然摸下胸前衣襟,脸色更红,像是被蒸煮过的螃蟹。 “你什么时候拿走的?!” “原来你都没感觉,早知如此,我该多摸几下才是。” “晦气!起开,我要下去!” 九木甩袖仓皇逃走的样子引得徐仁卿站在原地看了许久,直到那儿再没有人影时他才捞起餐食匣子,自言自语,“午饭吃什么呢?” “晦气,实在是晦气!” 她半气恼的回到凉亭,心浮气躁。 徐仁卿怎么就能次次拿捏着人呢? 偏是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的眼。 晦气!她作为一个神,竟有点起了请道士给她驱驱邪的心思。 在心里骂了好半天,她突然乐起来。 “桌上还有个玉杯子,再拿一个就是了!” 她在那等了容王些时间,这段时间里不是没有好奇心想去看看画,但又没好奇到那种田地,就托着下巴等了等。 内官来时看见她还在这,连忙非常客气的说:“容王殿下实在有急事脱不开身,特命奴才来告诉姑娘一声,您要是喜欢就在园子里逛逛,累了便回嫦馆即可。” “好,辛苦你了。” 九木沿着小径许久都没有找到近身伺候的宫女,自己又不太认识路,只得跟着感觉走。 不过。 怎么越走越偏了呢? 她抬头看看天空,一道幽暗飘到天空中的鬼气就闯进眼里。 “宫中惨死冤魂甚多,有鬼,也正常。” 毕竟没办法将这些鬼一一灭掉,神明见到的鬼,兴许是在世人怎么盼也盼不得一面的亲人。 且数量众多,并没有伤人性命的鬼,不会去管,自然而然会放下执念转生。 寻至鬼气之下,紧紧锁着的一道宫门将她拦在外面。 忽然,一阵阵古琴声由内传出,瑟瑟和音,淡然,恬静。 若是鬼,不该会平静的弹琴。 难道是看错了吗。 九木退后两步,没看错,确实是鬼气略浓重。 还没听说伤人,她便不想管。寻着一个宫人让他带着回到嫦馆。 走了那么久她才知道自己偏离回去的路又多远,回去时很是乏累,腿也不堪重负,隐隐发僵。 用午饭的时候宫女端上来昨日吃过的炙羊肉,九木好奇,难不成容王的令真的发下去了? “王后的厨子来了?” 宫女摇摇头,“没有,这是医师给奴婢,说是王后送来的。” “医师?”九木夹上一筷,打量一下才放进嘴里。 嗯,跟昨日的炙肉不一样,这个更清淡些,竟也是略带甜味儿的,更得心了。 好吃,实在是太好吃了。 一百零四章 火候欠佳 九木只顾着吃炙肉,别的配菜基本没怎么碰,她灵光一闪,对宫女说:“我走了许久,腿不舒爽,叫医师来给我看看。” 宫女噗通一下跪在地上,颤抖着解释道:“是奴婢不好,被人急遣去送了东西,让姑娘白白走了那么多远路。” “无妨无妨,不打紧,你快去叫医师给我看看就是了,我只是有些疲乏。” “是。” 徐仁卿来后找个由头把宫女遣走,无非是又让她去拿什么药了。 他脚步急匆匆,衣摆连连踢出浪花儿来,“夫人,哪儿不舒爽了?” 九木示意他关门,将自己的筷子放到一侧。 “你做的?” “才不是我做的。”蹲下身给她看腿的同时,他低声说:“是容王见你喜欢才命王后那的厨子做来的。” 两手轻轻捏着细腿,时不时抬面观察九木表情,“疼不疼?” “不疼,别捏了,就是找个由头叫你进来吃饭。” 徐仁卿舒口气,抚好衣摆可依旧蹲在那,还是忍不住问:“好吃吗?” “自然好吃,快,坐下尝尝人家的手艺。” 九木憋着劲儿,递给他筷子看他吃,看着看着觉得好心酸,分明感觉他都瘦成皮包骨头了! 说话都没劲儿! 这么想着,她把菜一一挨着他端去,连连说:“多吃点。” 从前在药铺都是面对面的吃饭,知道他饭量也不怎么小,又受过许多罪,身子不大好,总归得再多吃些才能补回来。 “容王不来,我就借口推脱叫你进来吃饭。” 徐仁卿停下筷子,迟疑的说:“不用了,要是被发现就不好了。” “嗬,胆大通天的徐仁卿还有怕被发现的时候?”她一下一下的点着他的肩膀说:“屏风后面使坏的不是你?钻桌子角的不是你?大半夜跳进来的不是你?” 他被点的轻笑,和解似的说:“晚上一起就好,你等着我。” “行。” 嚼着炙肉,他自言自语的说:“火候欠佳。” “什么?” “没什么,你今日早点午睡,歇歇腿脚,我给你揉揉。” 九木声道不用,自己休息一下就好,但徐仁卿偏不要。宫女心里有愧她看见无碍,这是按摩医治伤痛被容王一干人看见更是无碍。 她枕高半身,看他上下的又揉又捏,难免捏着筋骨处,力道小了大了她都会忍不住笑出声。 “别笑了,有那么好笑吗?” “倒也不怪我,捏到痒的地方不笑都不行。” 他摸索般的,一面寻着她所说的地方,一面注意她的表情。 九木看着他满脸坏意,知道脑袋里冲上坏水,绷着脸佯装淡定。 徐仁卿被发现后气急败坏的挠下她的脚心,说,“你也太小气了,连那种地方都不告诉我。” 她收回脚,连忙打岔道:“你别胡说,什么那种地方,让人听了去生疑。” “好了好了,时间还长,总有你露馅的时候。我轻点,你阖眼睡会。” 两只手叠在一起,微弯的指尖一下一下的点着手背。 闭目一会,九木细声的说:“你曾经说你有怪眼,可以看见妖物鬼怪,是不是?” “嗯,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他手中动作放缓,坐在床沿处改为揉她的膝盖。 阖着的眼稍稍抬起,内里半露清眸有神又明亮。 “没事,想着这座王宫庞大,生活过许多代人,不干净的东西该是有许多才是。” 徐仁卿停住手,逐渐隐进深意的表情在她视线落下那一刻又恢复寻常。 含着笑,捧着两腿,说“夫人要是害怕,晚上我就早点来。” “我害怕?”九木嗤笑一声,十分不屑的说:“倒是仁卿睡觉小心身后,你挨着床边,要是伸出个手来给你拽进无间地狱中去,岂不怕死人?” 他清朗的几声笑,随即不接下气的说:“被厉鬼拖走我也要拉个垫背的,无间地狱若是能日日跟着夫人享清欢,地狱也是天上人间。” “没正行的。” 。。。 一个小小的午觉,她足足睡了大半天。 容王风尘仆仆的来,站在外头听宫女话里话外意思都是不想让他进去看。 内官见容王面色不佳,急忙说:“王上方从王后宫里出来,偶然路过嫦馆落脚喝些茶,贺川夫人再睡的话,恐是要睡乏身子,觉还是要留着晚上睡的。” 说完,他对着宫女皱起眉头示意赶紧让开。 宫女无奈之下只得放了容王进屋。 好在他们在外面说话的功夫九木就醒了,容王进门时她已经在床上坐着,果真是睡的头昏脑涨,人没什么精神。 他简单说了突然离开的缘由。 最近王宫里不安生,王后日日犯头痛不说还开始神神叨叨的,整日里找琴。可把库房里所有的琴都摆在她面前,又很气恼,说都不是她的琴。 总归是医师看来看去也找不到根由,只得请了法师来做做法,容王此去便是被强行拉在那观了半日的法事。 九木确实闻见他身上阵阵香火气,半信半疑的点点头。 容王略带愁容,说:“是上天惩罚我。” “惩罚?”九木站起来伸个懒腰,提不起精神便懒洋洋的说:“四国那么多人,上天没空盯着你罚。” 何止没空,是根本不可插手这些事。 人间游历的冤魂恶鬼数不胜数,处理这些已经够棘手的了,再去管政事的话神明也会有各自立场,既然有,那就不免要与同僚成为死对头。 用心不纯,那天界与人间也就没什么不同了。 她突然反应过来,朝他问道:“你说王后,在找琴?” 那上午听见的琴声。。。跟这个有什么关系? “没错,说是一把泽木做的古琴,可泽木多生长于离国,我们容,没有这样的琴。” “泽木做的琴。” 泽木是啥木,没听说过。 九木坐到容王身边的椅子上,捏捏酸麻的肩膀说:“离王能带我去看看王后吗,上次她送来炙肉,又给我带了许多补品,现下王后身子不爽,我理当去看看。” 容王有些吃惊,站起身说:“你想去看,王后?” “有什么不可以的吗?啊,要是容王嫌我是平民之辈,不够格去看的话那就算了。” 他连忙解释道:“怎么会,贺川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有我就没有王后,合当是她的救命恩人才是。” 一百零五章 做了法事,还不管用吗? 夜色将至,容王与九木乘着骄行在宫中错综复杂的路上。 她没法子带着剑,来看王后带剑的话,就算是容王也会多份疑心。 呼的一声,刺鼻的鬼气钻进她的鼻腔里,侧头看去正是早上见到的那个宫门。 九木指着已经在身后的宫门说:“宫门常闭,这地方是哪位妃子住的?” 容王寻着她的手指看去,脸色有点不妙,敷衍的说:“现下没有人住。” “没人住?” 要是没人住,那琴声便是传出鬼气的冤魂弹的了。这时没有琴声,不过高墙之内的气息依旧很严重。 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可惜来的不巧,王后宫中时宫人说她现下已经喝了药,准备歇息不宜见人。 “没事,我明日再来看,到时候容王不必陪着我来了,我认识路。”九木一边说着话一边四下张望。 这里平平常常,摆着些花花草草,没什么特别的。 主要是没有鬼气就是了。 “贺川有心,我陪你来也无妨,那我们走。”容王对着内官抬起手,摆着袖子说:“先去准备饭菜,贺川还没用饭。” “哎,不用了。”九木警惕的看向他,“我不饿。” 吃什么,晚上不是还有徐仁卿那顿儿呢吗?又不急。 容王自诩明白她的心思,含笑说:“不喝酒,只吃饭。” “那也不。。。” “王上。”方才出来回话的宫女突然跑出来,被高门槛直接绊了一跤跪在了地上,急着说:“王后突然头痛,又在找琴了。” 预备走的容王十分不快的说:“做了法事,还不管用吗?” “我进去看看王后。”九木说完就快步走进屋子里。 王后卸了荣装钗环,一头黑发散在床上七零八散,嘴里不断念叨着。一旁的宫女给她捏着头,似乎什么用都没有,倒徒添烦闷。 九木缓缓走着,视线落在她那张完全没有血气的脸上。 “王后,我来看看您。” 她走到床前时便看出宫女对她并没什么好气,似乎有点挡着不让她看似的。贺川是王后的心中刺,除了九木,宫中许多人都知道。 甚至有人猜测王后头疾,是拜贺川所赐。 “来人,找我的琴,将我的琴拿来!”王后撑着身子够向九木,又在看清面前人时瞳孔骤然锁紧,“你,你怎么来了!” 九木倾下身子,说:“我来看看王后。” 嗯,眼睛里黑浊浊的,确实沾染了脏东西。 谁知王后竟激动的跌下床来,就连身上粗糙盖着的被子也来不及去管。这一举动吓傻了宫女,站在后面的容王也吃了一惊,却不是尽快的跑过去看王后,而是奔上前来将九木往身后拉。 现场因为王后这么一闹很是杂乱,没人注意到容王的举动,视线都放在凌乱的王后身上。 “你,你是来看我的?!”她拼力扯着宫女拉拽的手,对着九木问道:“你是特意从离赶来看我的吗?” “啊?” 容王对着身后其他宫人吼道:“愣着干什么,王后精神失常,还不快扶到床上!” 他转身面对九木,全身遮挡住她的视线,跟着九木探来探去够着看的眼睛来回移动,可实在挡不住的时,尽力和颜悦色的说:“贺川,咱们明日再来,今日王后状态不佳,别吓着你。” “我,我没事。”她被容王推着,只得背身多看王后几眼。 那个女子穿着白衣,宫人将她按在床上,她却挣扎着对九木喊:“我哥哥怎么样,他还好吗!” 九木有点摸不到头脑,什么哥哥,什么离,这些话显然是对她说的啊。 而且王后那番模样竟像与她是相识的,不,是熟识。 回去的沿路上她都在想事,容王以为贺川是受了惊,下骄时连忙凑过去却不敢碰她,只得安慰的说:“贺川别怕,王后不是针对你,她这几天一直如此。” “没事,我不怕,只是她一直都是那样说话?” 容王思衬些许,说:“倒不是,兴许是做了法事,也吓着她了,明日我去轻水观中向道士求些平安符来。” 九木略汗颜,她那模样是几个平安符就能好的嘛? 好歹是王后,真是敷衍。 不过轻水观供奉的是谁来着? 啊,亦孜鸣。 北容有极其富饶的河脉,发源地便是离都城不愿的安旭山。主流由此直达南浔,分支纵横四国,这么说来,这一条河养活了不少人。 难怪水神是主神,信徒多,靠水吃水的百姓自然要供奉他了。 相比离长恨来说,水神应该更受追捧,离国宵禁这事让大多数人都不怎么满意。他的香火极大部分是来自离国王室的,大动干戈而造的许多仙观不比天诚将军的差多少。 容王实在担心,五官都挤到一块,试探性的去扶住九木端着的手肘伴她进屋,没有反抗,很顺畅的通过竹林来到嫦馆坐定。 好在容王屁股还没坐热,楠将军便听闻妹妹又犯病,吵着闹着要见人。他只得吩咐好各项事宜,传了膳,就再次给九木扔下,急忙去应付不好惹的兄妹俩。 九木没怎么吃,心里惦念的全是王后说的话。 既说她是从离国来,又问她哥哥好不好,意思就是她认识王后的哥哥?王后乃是楠将军的亲妹,这事得问容王啊,问九木怎么可能知道。 “那她为什么说我是从离国来的呢?” “你在嘀咕什么呢?” 九木扒拉菜的手一抖,想事想的入迷,就连徐仁卿在跟旁站着许久都没发现。 “啊,没什么。” 这样回复着很不合徐仁卿的心意,撇下嘴说:“伸手,把脉。” “吃着饭呢,把什么脉。”她好奇的瞟着门外,宫女竟允许他随意进来不加细盯。 徐仁卿眯着眼,手指不由分说的搭在她手腕上,说:“我看你没心思吃饭,是不是等我那顿呢?”他忽然摇摇头,满是遗憾的说:“可惜,今天我被拉去给王后看病,没来得及做呢。” 九木突然探身问:“你去给她看病了?” 一百零六 真没见过你这么俊俏的内官 徐仁卿收走垫在她手腕下面的软垫收好,浅浅的点下头“嗯。” “可看出什么了?” “没。”他捎带犹豫,几番打量九木的表情才说:“兴许有脏东西。” 人原本好好的,最近突然开始疯疯癫颠的说胡话,不是脏东西还能是什么? 她突然严肃起来,皱眉问:“你也看出来了?” “嗯,看出个几分,不过宫里冤死的人多,这种事也该是寻常的。法事不管用,就去叩神仙,时间一长也就好了。” “看王后那样,时间一长还不得折磨成疯子?” 九木放下筷子,思索近日里无聊正好除个恶鬼冤魂松松筋骨,倒也不是为了帮谁,纯属是好奇,好奇王后对她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她好像对自己现下的体力判断有些失误,九木现下的身子看起来恢复的好,可骨头内里的伤病绝不会因为她是神就好的那么快。 她突然灵光一闪,抓着给他把脉的手,激动的问:“徐仁卿,你怕不怕?” 徐仁卿有种不好的预感,支吾的说:“怕?怕什么啊?” “那就是不怕!” 那次秦沛的事恶心成那样,他不还是哄两句就好了,如今自己腿脚不好,四空又不再身边有个帮手该是再好不过。想来这鬼也不是什么难以抵抗的东西,无非是因为执念不肯离去,以她的神力该是足够去应付的。 所有的理由都是为了闲不下来找借口。 “姑娘,这是王上送来的”宫女突然端着东西进来,索性九木收手快,她也没瞧见。 九木够眼看下,是个玲珑玉佩,光滑可人,摸在手上应该是温润的不行。 这次她破例,并没直接让她扔到一旁吃灰,而是放在手心里摆弄。她不懂玉,也觉得确实是好东西,“这么好的物件,容王肯给我?” 宫女满含笑意的说:“这是容王的贴身玉佩,曾放到轻水观中加持过了。王上怕姑娘今日受惊,特意给姑娘送来压压惊的。” “压惊倒不必,你去谢了容王。” 九木几番看下来越来越觉得自己手上的就是沉甸甸的银钱,差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叫住宫女说:“我看你的衣裳不错,借我穿穿,对了,再帮我找一身内官的衣裳来。” “姑娘,你要穿我的衣裳干嘛?还,要内官的衣裳?” “啊,这个嘛,我。。。” “姑娘从前就喜欢女扮男,还不知道扮内官是什么心情,所以想体验一下。”徐仁卿生硬的为她找借口,视线一直放在对玉佩喜爱异常的手上,垂下嘴角。 “对对对,我就是想体验一下,快去,回来给你吃好吃的。” 宫女犹豫着,也稍稍信了几分,不明不白的跑过出去拿了自己的衣裳与嫦馆中不怎么随行的内官衣饰。 九木好好收下,把一桌子没怎么动过的菜给她吃。但由于宫女不得上桌,只得去自己的屋子里吃,听令回自己的屋子里。 她明白贺川不是讲究人,脾性不拘小节,伺候起来也是简单的异常,不比那些刁蛮事多妃子强多了?她现在去跑到容王或是发疯的王后那儿去禀告任何事都不会让她地位高一等,贺川不在嫦馆,鬼知道她会被遣去扫马桶还是伺候难伺候的主儿? “徐仁卿,你换上,我们去探探。” 九木把内官的衣服给他,自己则躲在屏风后面换。她以为徐仁卿会趁机搞偷袭,换的又快又慢,心里别扭着又欣喜盼望。 可是呢,她的腰带绕来绕去,缠上去又解下来很多次,直到第六次的时候她彻底草草的系上扣子。没想到他什么也没做,这又让九木稍微失望了点。 真是神经,他做了,自己又满嘴的不愿。他不做,又不高兴,希望他来干点什么偷鸡摸狗的事。 羞耻! 她不再想,连忙换好衣服,出屏风时徐仁卿也在漫不经心的整理腰带。 他低着头视线是专心在腰间的,背身欣长高大,衣摆高高提着,吊在小腿上方,他太高了,这身衣服似乎有点不合身。当他回过头来时,原本只是飘在碧波上游荡的思想沉进水里了。 九木有些看呆,徐仁卿不喜欢穿暗色的衣服,平日里都是清秀的颜色,譬如碧色是他最爱的颜色。而穿深色的,这应该算打她认识这人一来,是第一次。 脸上莫名坠着的不满让从前的温柔神韵多了几分劣性,虽然是内官的衣服,穿起来,也太不像内官了。 “怎么?”他注意九木看的直,冷着调子说:“看我做什么?” 这话问的,还能干吗啊? 九木贴上去,整好他胸前的衣襟,抬手蹭下他的下巴,“真没见过你这么俊俏的内官。” “俊俏?”被夸了他的表情也没见多少欢喜,躲开乱摸的手指哼了个“走。”就打开门走出去,等都没等她。 “哎,你。” 九木甩下袖子,有点不知所措的跟上去。 要放平时,听见夸他好歹也是该亲一下或是抱一下,亲亲抱抱都已经算是最简单的了,咋今天哼哼唧唧不说,还甩她的脸子。 徐仁卿在前面走,九木就在后面跟,他的步子太大,似乎是故意走出来的,一步相当于她的两步之多。要不是腿脚不利落跑不得,她也不会被活活落下老远。 九木已经追的气喘吁吁:“你倒是等等我啊!” 喊这一下总算管用了,前人停住脚步,却再没回头看她。 听见她跟上来后又开始阔步走着。 九木攥紧包成粽子的卿心,很想冲过去打他一顿,实在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让他生出那副欠揍的样。但沿路上的宫人三三两两,不知道会从什么地方窜出来几个人,若是他们打闹被发现,自己跟医师的事儿不就露馅了? 所以她看见宫人就低下头,将表情隐在阴影里。还得观察着四周,更让徐仁卿甩下远距离。 没多久,前面的身影已经迈出一道门向右转了,她走的急,差点被门槛拌一跤,连忙扶着门才站稳。 徐仁卿站在一道宫门前,根本没注意到她要摔倒,这让九木更生气,走近不带好气的说:“门肯定是上锁的,你进。。。” 只听吱呀一声,他伸手就将门推开了。 什么鬼! 一百零七 孤魂野鬼故事会 九木是眼睁睁看见他走进去,她跟消失在宫道上,嘴角还是无语的一抽一抽的。 这种地方,不都是应该锁的严严实实的吗! 正骂着,白天听到过的诡异阵琴声又响起来。 她预感不妙,急匆匆的跑进去。 这个院子里黑压压一片,由于长时间没人居住不说杂草横生,但至少一眼就是荒凉无人感。若是一般的殿,赐给那些不受宠的妃子住物尽其用,大可不必一直空闲着。 徐仁卿站在院子当中,他背着手,淡然的环视四周。 院子没什么,而琴声是由屋里面传进来的。 他推门要进去时马上被九木轻声叫住:“徐仁卿,你小心点!等我!”谁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有鬼气的就不是好东西。 徐仁卿就跟没听见一样,推开门的动作完成后瞬间向后退了一步。九木生气呢,怎么可能反应过来呢,一股脑的冲进去,门上落下一大阵灰,形成沙帘般,呛得九木打了几个喷嚏。 琴声未断,进到屋里后声音更加清晰明了。 寻着淡雅的琴曲找去,殿中矮桌上的黑色身影便显现出来,只是那儿没人弹,它是在空响。 徐仁卿慢慢的靠近,琴上的弦一下一下的轻动,随之而来的是清脆悦耳的声音。 “没人弹。” 所有的鬼气都是由古琴散发出来的。既然如此,那王后又是怎么回事? 此时,一个身影紧跟着他们缓缓出现在门前,她抬起头,煞白的脸毫无表情。 “是我哥哥叫你来看我的吗?” 九木一激灵,回头发现原来是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宫女在说话。 “你说的哥哥是谁?” 宫女惊讶的冲到琴旁,念念的说:“终于找到你了,终于找到你了。” 她伸手扫下琴弦,连番儿的声音便传出来。 九木思索下来,由王后宫中到这儿也就不远的路,怎么鬼魂附身找了这么多时日都没能找到这? “看你如此惦念古琴,可是你所说的哥哥送给你的?” 她眼神突然充满怜爱,手指轻柔的抚触着琴身,“这是我嫁到北容来,他亲手交到我手上的。” “啊,原来如此。”九木淡然的扫干净就近的椅子面,抬手想叫徐仁卿坐下怕他害怕。 去找他身影才发现这人已经坐在对面儿的椅子上托着下巴预备听故事了。 她压着后槽牙,以后就别叫斩妖除魔了,叫故事会得了!什么妖魔鬼怪都有故事,就没有那种天生就无恶不作就想烧杀掠抢的恶鬼出来吗? 呵,她气怒下踹椅子一脚,自己却没坐。冤魂之所以能成冤魂,不就是因为有故事吗?要么心酸酸,要么骨凉凉。 宫女朝她投去十分期许的空洞目光,激动的说:“你来这看我,是哥哥已经功成?” “功成?”九木朝着她走了几步,停在恰好的距离端详,“你说的哥哥是谁?” 她是附身到了宫女身上,自然看不清五官,说起话来细声细语,想必生前也是个官府人家的小姐。 “你侍奉我哥哥数十载,问我他是谁?!”宫女的眼睛突然睁大,期许目光凌厉三分又骤然减淡,呆滞的观察九木惊慌的表情。 “你别胡说,我侍奉谁了?” 九木不安的看向徐仁卿,却见他直起身子,好像很期待她继续说下去。他指着九木面向宫女问:“你认识她?” “当然。。。”犹豫回答的时候多看九木几眼,捏起琴弦的手无意的锁紧,然后肯定异常的改口说:“你不是她。” 呼。 差点被个鬼使绊子。 “兴许我是长得跟她像?那你为什么窝在宫里不肯转世投胎?”九木视线落到古琴上,鬼气不是由宫女身上的鬼传出来的,倒是琴比她问题更大。 宫女突然讥笑道:“你跟她一点儿都不像。”她缓缓站起,双手伏于身前走着弱柳细步,显然一副小姐风范。 她将九木绕了一圈,眼睛黏在她脸上仔细的看下来,不屑的说:“她比你美三分,英气三分,还。。。”她扫了下九木头顶,说:“还比你高。” 还比我高? 嘲笑我矮! 如果九木自诩拥有天下七分美,七分的英气,那这个亦九州就是十顶十的绝代佳人了啊! 九木抱着手,被无端嘲讽很是憋屈,扬起下巴问道:“敢问她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既然她是天仙样貌,那你为什么会将我认错是她?” “她叫,亦九州。是我们离国的英雄,你只是气息有几分像她,使我探错了人。不过你帮我找到琴,也不算没有功劳。” 亦九州是谁啊,没听说过。。。 “这琴就明晃晃的在这摆着,你看着不像不熟识北容宫中的,怎么找不到?”九木拍拍身上的灰,心里却暗暗想着亦九州这个名字。 不仅不耳熟,可以说是完全没听说过。 宫女走回琴边,扬起手来,傲气的说:“你管我。” “你说亦九州侍奉你哥哥许多年,是否是明媒正娶的妻子?”徐仁卿突然开口,似乎并不在意什么古琴,更多的将注意力放在亦九州这个人身上。 她直面徐仁卿,踱步到他跟前抚上他的脸说:“公子好生俊俏。” “哎,你说事就说事,摸人算怎么回事?” 宫女一挥手就用无形的力量给九木打了个屁蹲,侧脸看她说:“你问我为什么找不到琴,那是因为我不想,我就是要闹的北容中宫不得安宁。” “我在问你,亦九州是不是你哥哥明媒正娶的妻子?”徐仁卿没理她放在脸上的手,淡然的重复:“侍奉数十载,属实?” 她收回手,摆在面前看了看,好像那上面曾经带着珍贵无比的珠宝手串。 “他们还没成亲,我就嫁到了容国来,不过说实话,我觉得我哥哥配不上她。” 九木被打那一下心里气的要命,要放平时早就一剑砍了她,但她附身在宫女身上,总不能伤了无辜人的性命。 索性撑着剑在地上坐着,等她什么时候讲完了,什么时候也就老老实实认人乱砍。若是不老实,那也没法子,徐仁卿在这,怎么用神力去赶呢? 一百零八 徐仁卿被诱拐 九木瞥眼徐仁卿,坐的端端正正,手略急躁的捏住椅扶手,表情也是骤然严肃,不止严肃,还有满满的好奇。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来没见过宫中的鬼才让徐仁卿这副模样,更收紧剑,实际上蓄势待发。 徐仁卿又发问:“你多大嫁来的容?” “十八,他那时候要我看住容国当政的这个败家子,又说事成之后会带我回家,还一如既往的做他的妹妹,吃穿不愁,享不完的荣华富贵,我就来了。” 宫女说着说着略带苦笑,伸个懒腰,漫不经心的说:“可惜我没等到那一日,就被人砍掉双手,死在了宫里的刑牢内。死那天我才弹了琴,一大波的士兵就跑进我的宫里,说我是奸细。因为我他们才险些失掉了九洲城。” 九木歪下眉毛,表情难以言喻的奇怪,她把自己的死说的也太轻巧,轻巧的有些过分,像在说一只猫狗的死。 以至于旁人听了非但没有因为淡然的语气而轻松几分,甚至心里更沉。若做这些事情是对容国处死她心怀怨恨也说得过去,鬼表现的呢,正相反,她是由心而外的对容国的恨。 而她口中的九洲城是与容交界的大城,是个兵家必争的要点,广袤的草原被一分为二划给互为敌对的两国,不争不抢才怪。 “我在这儿啊。”宫女抬手转了个圈,轻笑着:“等了许多年,时不时地给她们惹上点小麻烦。还记得上一任容王的王后喜欢猫,我就把所有的猫都吊死在树上,那场面啊,气派。” 说罢,她停住脚,对着九木冷笑着说:“你没见着她看见以后的模样,眼睛都要瞪出来了,真是丑态!” “我亲眼看见上个容王气的病恹恹的躺在高榻上,瞧着外面嫩绿的枝丫,长长的叹了口气。他一定没想到,楠将军困在宫门外两日不得攻进来,是我给他开的门。 李胜那小子有心机,为保无人再与他抗衡,亲自下令杀了他的哥哥,又娶了将军的妹妹,想扮猪吃老虎。我啊,便让他们都不得安生。这个王后不喜欢猫,我就弄进来许多的野猫,夜里喵喵叫的呀,真是好听极了!” 疯婆子。 九木听完这些只觉得她是个疯子。如果是成鬼以后怨气深重信念也丑化变形,那她这个不算,可以说她原本就是这样。 “你还想在这闹多久呢?闹的事多了,兴许会下地狱,也不一定。” 徐仁卿揣起袖子,仰着身倚在椅背上,肯定的说:“她哥哥也许,不希望她下地狱呢。” 谁知宫女突然掉转矛头,迈起碎步朝他奔去,“话说回来,我在宫里再也没见过你这么俊朗的公子哥了。”宫女这次直接坐在他腿上,搂着徐仁卿的肩般,调戏道:“鬼也有情,鬼也寂寞,不知公子可否在这陪陪本公主?” 这一瞬间,徐仁卿眼神呆滞的盯着她,以九木的视角看过去并不能得知鬼对他做了什么,而徐仁卿是实打实的被她灌下迷魂汤似的,满口应道:“好。” “什么就好?!徐仁卿你是不是疯了!” 九木喊也没有用,他任由宫女搂着,眼神生冷却从未理九木一句。 他的怪眼让他看得到鬼,附身在宫女身上的鬼迷了他的眼。 不好。 九木抽剑冲过去,忽然一阵琴声控住她的动作,不能动弹,剑就举在半空中落不下。 再去看古琴,一双手飘在空中弹着它,完全没有依靠手臂躯干。 宫女捂着嘴笑的浑身发抖,邪魅的说:“来,让本公主验一验,你到底是不是个小内官。” 她牵着徐仁卿的手,在九木的注视下走向后殿,直到二人的身影消失九木也没见徐仁卿回头。 凡人被鬼迷了心智,无一不从。完了啊,这货还是一个高阶鬼,只是手法不高明简单易猜就将九木糊弄了过去。 想到一事,九木瞪大眼睛,难不成她要跟徐仁卿,那。。。行床笫之事? 琴声戛然而止,九木的剑就一下落到椅子上将它砍成两半。迅速冲向二人离开的那个门,没走几步,只见里面黑黢黢的不说,还毫无人的气息。 她绕在院子里找,努力探寻着踪迹。 “徐仁卿!” “徐仁卿!” 她在院子里找了整整一晚上,走廊,偏殿,就连小厨房都找了,毫无徐仁卿的气息可寻。鬼气依旧在,浓厚的不可忽略,琴声在晨曦之时戛然而止,留下半丝余音来欢迎即将到来的白昼。 “什么鬼!”九木一脚踢飞地上的破花盆,累倒在连廊上。 一定是被带进了鬼界里,那地方都是乱鬼,凡人怎么可能随意进出。若是找不到他那他就一辈子困在那别想出来了! 她心里突然蹦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徐仁卿沦为饥肠辘辘的女鬼的玩物! 不行! 她一下弹起身子,撑着剑跳下走廊时一束阳光照在她脸上,咬下牙抵抗身体的疲累。长时间被鬼气侵扰的凡人会患病这是常识,难怪这个宫里无人居住,显然是因为每一个在这儿住过的妃子都患病。 轻则梦魇,重则喜怒无常,头脑被鬼气入侵,自杀,伤人,打砸这都是轻的。 九木已经顾不上对这些事追根求底,觉得自己的头脑也转不过弯来。而且鬼界只能晚上进去,白天没有出口,只能等到今天晚上再去找。 可,等到今天晚上徐仁卿怕是都没个全尸了! 正焦急的想着法子,外面突然一声颤颤巍巍的问话让她突然蹲下身子。 “谁在里面?” 完了,宫人估计看到宫门被打开,找到这了。 这可怎么解释! 她躲到假山后面,自己想法子愣神竟然都愣了大半晌也没解决方法,首先在怎么能尽快进鬼界这个点上就没有头绪啊。听见外面逐渐嘈杂的人声,她的手心里忽然钻出一缕黑色暗光,丝丝飘出一道长线蔓延至寝殿里。 她翻手看来。 一枚黑痣? 她翻看两手,手心里竟然一黑一红两枚痣?! 一百零九 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自称为神了 她从来没注意过,每次凑巧看见也不好细看颜色,不管白烨到底是在左手还是右手。现在看来竟然两只手都是有痣的。 这痣从何而来,短时间想不到。 不过她跟着黑烟气寻到正殿内,发现尽头是一台落满灰尘的镜子。 伸手触碰至镜面,她的身体突然失重,猛的被吸进异界,再落脚时眼前完全不是寻常的景象。 鬼界,原来是这副模样。。。九木从未接触过鬼城,虽然对很多事都有耳闻。 当然是如其名啊,鬼城就是鬼活动的地方。天界想均衡人间鬼界与天界的势力,纵容些许鬼来操纵把控鬼城来让许多鬼存身,这样当然好,都在鬼城里了,打打杀杀碍不着人间的事儿。 魂飞魄散乃常有的事。 而这个鬼城与绛州的黑夜极其相似,只不过烟柳之地林立,遍地是酒家。空气中都荡漾着酒气与挂着妖气的胭脂味儿。 九木环视四周,发现穿过来的地方竟然是。。。挂在建筑上的镜子。也就是说,她现在正奇怪的站在某个建筑的窄小露台上。 十分招摇。以至于下面路过的无脸鬼频频抬头看她,实在不知道这姑娘站在那种地方做什么。 咔嚓,她脚下的年代久远的木头应声断裂,就在掉下去的一瞬间她回手想捞住身旁的栏杆,没想到竟然拽下一大片木栏杆。先是一阵巨响,继而是噼里啪啦的碎木掉在她身上。 三层,就那么猝不及防的掉下来。 她重重的咳上一下,好在白烨这次反应及时,在她身下形成一个保护屏障才不至于摔个大残。 “你!你是谁!天呐,我的教坊都要被你拆了!” 简直不等她从地上爬起来,一个穿着妖艳的女人的尖叫声快给九木喊聋了,她捂着耳朵说:“我赔,赔你。” “赔?!”女人凶狠的一摆手便由屋里窜出两个小喽啰把九木架起来,那个女人本想大发雷霆,见了她面目突然眯起眼睛说:“姑娘生个好脸。” 九木由她的狐狸眼里看出不好的东西,连忙说道:“我可是神,你别打我的注意,我来这是找人的!” “神?” 女人抱着手将她打量一番,还时不时的撩下她的袖子,端着手臂左瞧右看,频频点头。 “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自称为神了,不过是给天界打杂的小喽啰,杂神嘛,老娘见的多了,以神之名来这儿吃白饭的也见的多了!今天你落在我手上,可别想靠着神的名头逃过一劫。这样,你赔我银钱,我们两清。” 她随之摸上九木的腰间,来回转了几圈都没发现什么值钱的东西。这才发现这姑娘身上穿的可是凡间宫女的衣服,她也是见过的,毕竟不是什么好料子一摸就能摸得出来。 女人撇下嘴角,不满的说“看你也是没有钱的,赔钱该是赔不起。” “那就。。。。” 九木挣扎说:“那就什么!” 没等女人与小喽啰反应,九木一个跃身踹开两边架着的小鬼,抽剑挡在面前说:“钱我会还的,你记在。。。额,离长恨的帐上!” 女人原本暴怒的表情缓和下来,嗤笑的说:“怎么,自己没钱就想记在主神账上,好巧不巧,他已经欠了老娘小一万银钱,既然你们两个认识,那就正好!” 她手一挥,那两个小喽啰就突然冲上去。 九木擦下嘴角,觉得实在有些瞧不起她。 三下两下就解决了他们,“我不是认识他,我根本不认识离长恨!” “一会认识一会不认识,傍着主神吃白饭的我也见过不少,你啊,歪打正着,碰上个比你还会吃霸王餐的。”女人并不急,拍下身上的灰对着身后说:“把她带进去,好好打扮打扮,接客!” “哎,还想带我走。”九木正欲回身逃跑,没想到腿一软,跟支柳枝一样直接跪到了地上。 知觉还是清晰明了,只是感觉手脚都不是自己的,像是灵魂荡在壳子里使不上劲儿。 突然地上出现几只银色的蚂蚁,她愣看许久才反应过来。 这不是有麻醉作用的妖兽吗! 虽然体型小,但确实是妖兽没错,就是因为这个不让人注意的小体型,让三界之内许多鬼神妖都吃了它好大的亏。 这东西叮人没什么感觉不说,毒素蔓延全身的速度也极快。不能致人性命,不会留下后遗症,但是会短时间失去行动能力任人宰割。 银蚂蚁跟见血蔓一样少见,竟都让她碰上了。 夭寿啊!!!!! 那女的刚才说什么,要她接客,接什么客啊,不会是自己想象的那种。 九木心里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叫声,但那几个对她动手动脚的女妖却听不见,服务全套。 不仅给她洗了澡还给她好好换上一身大红色的妖艳衣裳,束起长发时特意露出她线条流畅美丽的肩膀,早在给她沐浴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掂量,露哪儿比较合适,果然选了最容易吸引人的肩膀锁骨处。 换衣裳就换,胭脂上的重不说,还给她簪一朵明艳的芍药花。 毫不商量的赏九木个极其俗的名儿,芍药。 她欲哭无泪,恨不得将这二人生吞活剥。 簪个芍药就叫芍药,那簪个狗尾巴草是不是就要叫狗尾巴?!! 全身麻痹的无法动手的她只得暗暗较劲,等着毒效完全消失后好好让她们知道知道厉害! 转念一想,如今在人家地盘上作妖可不比人间,这地方没什么法度,别再人没找见还把自己搭进去这就实在亏。 不,不能再闹了,找徐仁卿要紧,就先放她们一马。。。 九木被摆弄时听她们解释下流程,了解下来好在这家店,赔酒的生意最多,接客只是赔客人喝喝酒,言外之意就是一坛子兑水的酒要买几千钱。 你卖的越多,提成越多。虽然提成都被老板娘左扣又扣没剩多少,若是有点好手腕的姑娘一天下来也能赚不少。 套路很正常啊,反正来这的大多数人也不是来喝酒的。 一百一十 顺道说说体己话呀 她们刚给九木的唇点上红老板娘就在外面催了。 “这姑娘毒劲儿还没过,能行吗?”倒也不是劲不劲儿的事,女妖觉得九木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别再说什么话办什么不得体的事坏了她们的生意。 外面的女人不管,九木长得美,也是有客专门挑这种蛮横姑娘来的,插着腰吼道:“管她能不能行,我的店被砸了还不许要点赔偿吗?估计时间也已经差不多了,快快快,第二个隔间已经来客了。” 老板娘刚要走,就回头来,得意洋洋的对着九木说道:“丫头,你可别想逃,你的剑名贵,已经被我收走了,你要是逃了这剑就留在这儿抵债。要么你就好好的给我多生点儿银钱,还清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我也不欺负你初来乍到,怎么样?” 九木根本就点不了头也不能摇头拒绝,只得投她一个凶狠目光,老板娘捂着嘴笑嘻嘻的走开,临走前又催促她们赶紧带人上去。 她被逼着跟一个抱着脑袋的鬼坐在一起,浑身的毒劲儿还没消散,好在他们忙着商量什么,基本上没顾得上去理这几个姑娘。 “听说离城主前几天了个可人儿的男郎回来,喜欢的紧,总是呆在身边四处拜访招摇的很。” “我也听说了,好像是从人间带来的一个,宦官?” “宦官?不可能,她那样的怎么可能喜欢一个,宦官?”它说到这打了个哆嗦,离城主是个有背景的,雷打不动的与北容王室较劲。这么多年了,说她喜欢一个北容带来的宦官,简直是天方夜谭呗。 不过流言确实是这么疯传的,城里的大小鬼也曾见过。 “不不不,我记差了,好像是内官。” 九木一惊,难不成就是徐仁卿吗?前几天??明明才走了一晚上。 她直说自己着急急傻了,鬼城被城主使了法力,时间可比凡间快也可比凡间慢,看来这座城比是快很多的。 那徐仁卿岂不是,已经被那个什么离城主给。。。 “你傻了,内官和宦官在身子上没啥区别啊!” “离姐姐口味还挺奇特的。” “要是能巴结的上这个额,内官?那咱们在离姐姐跟前混个脸熟,是不是就能在城中混个一官半职的?” “你还挺聪明的!”对面的鬼突然指着九木说:“她,掉什么眼泪啊?我这见不得女孩子哭啊!她一哭,我就想哭!” 九木嘴角一抽,自己掉眼泪明明是老睁着眼酸的!他们哭是几个意思啊! 忽然外面一阵嘈杂,老板娘尖细的嗓音穿透力极强,连声的欢迎让几个小鬼纷纷凑出去看来人是谁。 “就是他!离城主带回来那个!” 徐仁卿? 九木张开僵麻的嘴角想去叫他,无奈根本出不了生,就连手指也是勉强才能抬起。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老板娘露出个背着的身子在外面说:“这间最大,城主指明要这间,还要麻烦几位去隔壁的房间,今天酒随便喝算在我头上!” 抱着脑袋的鬼急忙说:“我们不要酒,我们只要能见上城主一面就好!” “这也不是我能做主的,还请几位动作加快,那位小姐生起气来我们谁也惹不起。” “是是是。” 屋里的几个人走的利落,全然忘了九木不能动,尴尬的坐在那跟个假的一样。 没多久,老板娘退步引着几个人来到这儿,推开门时才发现芍药怎么还在这?但来不及叫人带她走,只能说是提前来这候着的。 先进来的是她们口中的离姐姐。 眼神犀利有神,全然不似附身在宫女身上那种气势,一头清爽的黑发很像。。。 很像祖戎是咋回事?!?! 紧跟着她的果然是徐仁卿了。 此时的徐仁卿穿着一身暗纹黑衣,长发高高利落的束起,系着绿松石镶嵌的抹额很有精神。一进屋便坐在副位上趾高气扬。 九木看惯了那双狐狸眼散着温柔目光,竟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见着里面的冒着险光的。一番打量下来,她只觉得那不是徐仁卿。虽然顶着张相同的脸,可是看人的眼神,说话的动作都大不相同。 她咬紧牙关,尽量不动声色。 好在不知是因为九木大换了装束,还是因为在鬼城呆了几天忘了她这么个人,鬼口中的离城主竟然没有认出她来。坐在那用手点着桌子发出哒哒的声响。 “老板娘,拿好酒,别拿半瓶子怼货来糊弄我。小心砸了你的店!”离姐挑下眉,旋即对着点头哈腰的老板娘挥挥手让她下去。 九木在那儿坐着,身旁便被安插个幻化成人的小妖,先对着离姐举杯说:“您好久没回鬼城这儿了,想是人间有的好东西玩!” “好东西?”她指下坐在副位的高大男子说,“他就是好东西。” 徐仁卿清爽样貌论鬼论人都算出众,小妖见了心底里都腾出想攒着法力去变他这样皮囊。 所以小妖自然是肯定连连点头,“离城主好眼光!” 徐仁卿垂着狐狸眸有些愠气的扫小妖一眼,视线忽然与九木对视时喝酒的动作一顿,勾起嘴角说:“城主,您身边这些溜须拍马的小妖精,真是络绎不绝,夸,也不夸点新鲜的。” 离城主媚起眼睛说:“他们夸你你还不高兴?”说完她拍拍徐仁卿肩膀,规劝似的说:“你倒是笑一笑啊邵内官,整日里摆着臭脸给我看,不就是想凡间那个宫女吗?” 九木满心欢喜,原来徐仁卿还想着她呢!可。。。既然想着她,她就在这明晃晃的坐着,为什么不认得?是在。。。演戏吗。。。 不过,刚刚叫他邵内官。她稍稍一动,但并没有引起前面几人的注意。 “你瞧瞧,鬼城里的貌美女子多了去了,你留在这,可比人间呀,好上许多不止。” 离城主清清嗓子,对着站在门外准备端酒的老板娘说:“挑个可人儿的姑娘跟他坐一坐,咳咳,顺道说说体己话呀。” 说完她对着老板娘眨个眼,老板娘立刻懂了她的意思。所谓体己话就是意如其字。 一百一十一 我姓邵名逸江字仁广 “哎,正巧今日新来了个姑娘,长相出众,正在下面坐着呢!”女人娇媚的伸出手指着九木,笑吟吟的说:“就是她,她叫芍药,是新来的。” 离城主都没看九木一眼,又隔的远,抬手点着人说:“那就是她了。” 九木巴不得要见徐仁卿呢,眼瞧着自己身上的毒要消尽,抓紧找个机会把他带走就好了。 可谁也没想到,徐仁卿突然缓缓的阖眼,再睁开时沉声说:“我不需要什么姑娘来陪,只是想清净清净。” 不知好歹! 九木快要激动的站起来说是她了,却按耐住没有声张,现下在人家的地盘上,不小心怎么能行。 徐仁卿这么说完,离城主便扭着腰叫老板娘出去说话。 这个间隙下方才的两个小鬼得到机会,钻进来站在徐仁卿跟前,贱兮兮的说:“想必您就是那位,邵逸江,邵老爷了!久仰久仰!” 这三个字钻进九木的耳朵里,更不安分的歪下身子,还用了假名! 徐仁卿没理他们,扭过头去看窗外,贴在唇边的青瓷酒杯并没向里遁入清酒。 两位小鬼相互对视一眼,又说:“听说您同城主交好,我们是来看看。。。嘿嘿,能不能给我们在城主面前美言几句。” 徐仁卿手指点着膝头,放下酒杯的动作无一不透着不爽的意味。 “额,自然不是白让您费心的!酬劳自然是颇为丰厚。” 他垂着嘴角,上下打量他们一番,讥讽的说:“你们?能拿得出什么丰厚的东西?也配让我去浪费口舌?” 这句话的语气不止让小鬼吃惊,更是让九木吃惊,这不像是徐仁卿会说出来的。 “你!”小鬼气急败坏的说:“你别不知道好歹!不过是让城主多看几眼就不知道太阳在那边升了!” 关键还是个人间的内官出身,指不定哪一日城主玩腻歪了就丢到河里喂鱼了! 徐仁卿突然站起身,凑近他们邪笑道:“我不知好歹?”他伸手托住下巴,“我心情不大好,你们不要撞到我的刀尖儿上舔血。” 他的眼里似乎向外攀着嗜血的妖,颇有种手中无利器,无伤人的家什,动起手来却照样能将人掰成两半的样儿。不用多长时间就盯的小鬼全身发毛。他们由此知道他不是说着玩的,竟两两被一句话一个眼神吓的屁滚尿流逃走了。 这么一来,整个屋子就剩下九木身边的小妖与另外一个姑娘。 小妖从开始就忌惮他,和声对着徐仁卿说:“逸江兄,他们也是想谋个生路。” 徐仁卿缓缓走向他,手里搓捻着,“他们死不死,关我什么事?早该消失的污秽,这般苟延残喘竟也成让人可怜的招式了。”他蹲下身直面九木,舔下嘴唇说:“你就是芍药?” 九木还没从惊讶中缓过神来,点点头。 他抬起她的下巴左右扭两下,“是美,老板娘说你是新来的,不知道还是不是黄花儿姑娘?” 她一张脸瞬间通红,自己是不是黄花儿姑娘他不清吗! 见九木不回话,他略不耐烦的说:“是个哑巴?那夜里闹起来岂不无趣?” 她用尽全身的劲儿攥到拳头上,不知道离城主给徐仁卿喝了什么迷魂汤,竟然给人变成这样! 小妖连忙打岔道:“你不是说想清净清净吗?” “啊。”徐仁卿刮着下巴,“现在不想了。告诉离城主,我带着人去楼上隔间了。她不是要试我身子到底全不全?”他把九木扛在肩上,奸笑着说:“我试给她看。” 他带着九木直奔楼上,随便打开个屋子将人扔到铺好被子的木地板上。 这时她没什么劲儿,但好在能磕磕巴巴的说话了。 “你,不是徐仁卿。” 他甩下长发,将她头上的花儿叼在嘴里,淡然的说:“哦,原来不是哑巴,会说话。我姓邵名逸江字仁广,字字跟徐仁卿搭不上,怎么能让你问出这种话?” 管他是谁,先带回去再说。 “徐仁卿,你得快点跟我回人间。” “回凡间做什么?这儿这么好玩,有酒喝,有美人玩,我干嘛要回去。”他摸下九木的脸放在唇前舔一下,“甜的。” 甜个屁,抹那么多东西小心毒死你! “徐仁卿。。。” “啧。”他皱起眉,抓着她的胳膊,“徐仁卿跟你什么关系?” 话音未落,他眼里闪过一丝不容易捕捉到的邪意,眉头也瞬间舒展。 “他,他是我丈夫!”什么他是,明明你就是! 邵逸江似乎来了兴趣,勾起抹额缠在手上似笑非笑的说:“啊~他是你丈夫。意思是你不是什么黄花儿姑娘,已为人妻?” ”没错。” “那你还来这种地方干什么?”他说着便抚下九木肩头的衣衫,“难不成你在这儿是赏月游玩来的?” 动作没再往下进行,邵逸江站起拍下两手,“满嘴的谎话,该跟老板娘说说怎么罚你。” 九木躺在被褥上惊慌的解释道:“什么就撒谎!我说的是真的!” “真的?”他不屑的扭下头,站定须臾又像想到什么,“既然你也是想要上位的人,那咱们也算是一丘之貉,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这话若被老板娘听见你也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 他蹲身撑着膝盖,由九木的额头滑到鼻尖,由鼻尖再至双唇。 “离城主此番叫人来试我的身,就是摸我的底。既然我们各有所求,不如互相帮个忙。你嫁了人我不会动你,但你必须说我是已经被净过身的。怎么样?” 九木听着听着就迷糊了,满脸狐疑,这话突然就着他的心意说去,好像他真的只是长得跟徐仁卿一样,其他地方没有一点是跟他相同的。 而且,他这个意思是离城主还没怎么着他?! 这算是个好消息。 “徐仁卿。。。” “哎。”他打断九木,太阳穴的神经突然刺心的疼,扶着穴位按几下,皱着眉头不满的说:“我不喜欢这个名字,你少跟我提。” 一百一十二 难不成你夫君行事就这么快? 九木抿嘴须臾,手脚已经可以活动,歪着手腕说:“你,真的不记得了?”她在寻觅,想寻到一丝他是伪装成邵逸江来骗她玩的痕迹。 何止是没有啊! 不过也不能妄下定论,这个人肯定是徐仁卿没错,一定是被什么城主动了手脚才变成这样。现下的目标就是,先把人骗回北容的宫里,再怎么解释都好说。在别人的地盘上实在太被动。 没等邵逸江回应九木便连忙点头说:“就这么说定了,不过我欠了踩坏了老板娘的店,欠她钱才被按在这儿赔客还债。”她眼睛一转,说:“老板娘与离城主那我来说,只是,我这债。。。” 邵逸江一副了然的模样,“债我来还,你要做的是待会出去小心点说话。” “好。” 他果然守信,说了不会碰就是不会碰,坐到挨着窗子的地方阖眼沉思,面色没有方才好。 九木腿脚都恢复知觉才着急的撑起身子往外走。 “哎,你去干什么?”他警惕的叫住她。 “啊?不是说要骗他们你是净身过的吗,赶紧去说啊。”说完就走啊!一个凡人总在鬼城晃悠谁知道会不会变成个神经病呢? “啧,你是不是没脑子。”他突然坏笑一声说:“难不成你夫君行事就这么快?” 九木往后退两步,低头时脸已经红透,很想去争辩,可对着当事人那张脸说他行事的时间长短可真是太奇怪了! 她索性不回,盘着腿坐在软和的被褥上。 “你既然没净身,为什么要这么说?”九木托着下巴偷偷看他,自己家的猪还要偷偷看。说时抓紧拳头十分不满! “你怎么知道我没净身?”邵逸江站起来,冷着声音说:“我只是让你告诉他们我是净过身的,实际上有没有,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九木嘴角一抽,什么叫,只有他知道。。。 我也知道啊!!!! 她挠挠珠串刮的脑门刺痒的地方,尴尬的说:“啊,我,猜的,你要真的是内官,也不用再让我去骗他们了,是。” “无非是多个人增加点儿可信度而已。” 直到她再见到老板娘九木才知道,原来城主是害怕看见嗯,见不得的东西脏了眼睛。老板娘同她讲明这一切,一副极度肯定的模样拍拍她的肩,胡乱教她怎么说好话,怎么讨好离城主,怎么讨好邵逸江。 不管哪一个,论时下,二者都对老板娘有利。 待九木被灌输阿谀奉承的话灌输的脑袋都大了才去屋里回话,离城主坐在正位上,指着进来通报的九木说,“我们是不是,见过?” 九木别过脸去支吾道:“啊?我第一次来,应该。。。没见着过。” “好生眼熟。”离城主实在是被九木现在上的妆乱了眼,声道认错人了。“既然我们有眼缘,你就跟着我去殿中帮我看着邵逸江,怎么样?” 好家伙,一个让我瞒她一个让我监视他,你们二人可真是不当人啊。 九木笑着点点头,“当然可以,只不过。。。总不能白看?” 既然是城主,家里该是金银无数。 离城主扬下手,手腕上的金银玉镯连成片,痛快的说:“放心,事你办的好,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啊,哈哈,那就好。”九木面儿是喜滋滋,内心十分不安。 她这么有钱还去北容后宫里扰人安静,难道是闲的吗?看她在鬼城过的潇洒,不像因为执念不肯投胎的啊! 不管别的,九木打入敌人内部那是超乎她想象的简单。他们俩人都提防着对方,又不知道为什么要凑到一起。 就派她这个中间人去调和监视…这不,有病吗? 不过城主住的大殿气派是气派。直让九木站在黑红色交织的建筑地下莫名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鬼界,都是这个装修风格……黑不黑红不红,挂着阴嗖嗖的风,难不成就没有鬼城是如同天界一般的极乐世界,恍如白昼?若说来鬼也是不怎么怕光的,还搞的这么黑黢黢的单纯是个人喜好了。 九木被派到邵逸江住的院子里住个偏房,左右预备将他糊弄到人间。失踪的时间太长,容王会生疑。 置备物品的小鬼纷纷离开后,一道红色身影在漆黑的院子里穿梭,突然蹦到灯笼下悄悄听里面的动静。 没人。 静悄悄的什么声响都没有。 打开门进去要么是黑楠木的板凳桌椅,要么是清一色的纯瓷花瓶,只有里屋的床上帷帐透心惊的血红色。 拐个弯再往里走,她与一股子温吞热气和那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孔迎面相撞。 徐仁卿,不,邵逸江赤着上身,双臂搭在水池边儿上。身旁放着一坛老酒,正阖眼沉思着。 脖颈上的罪印,没了,干干净净。 九木往后退几步躲在墙后,难道他真的不是徐仁卿?!她够着头再看去。 世界上还有长得一摸一样的人吗! “躲着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人。”他的声音空洞悠然的传遍整个儿屋子里,惊得九木一簇趔。 他确实不会吃人。 九木探出身子,视线一直不肯落在池中身影上。无意的揩下鼻梁说:“我走错了。” 邵逸江先是喝下酒,挺直的身滑下道道水迹。那双手稍微勾上两下就又落进水里,“你的剑我赎回来了,就在我搭衣服的架子上搁着。”他停顿一下又说:“顺便把衣服给我拿来。” 九木挪着身体,躲无可躲,便大大方方的走到衣架子那儿找自己的剑。 “没有啊。” 翻来翻去,确实没有。 “你确定是放在这儿了吗?” 水里的邵逸江转身,伸手点点她手下的衣服里,“就在那下面。” “没有。” “啧。”几声水珠滴落的声响完毕,忙着找的九木身旁出现毫无遮拦的手臂,随意在衣服底下翻了两遭就抽出了卿心横摆在她面前。 九木接过来瞬间心里踏实不少,又想到他方才叫她去做什么? 拿衣服。 视线落回衣架上。 衣服在这,他在那儿,那他! 一百一十三 徐仁卿你这只没有壳的王八蛋 九木忽然屏住呼吸,勾起他的内衫反手递过去。 身后人事察觉她身子紧绷,似乎已经知道他是没穿衣服的,竟有心思清爽的笑两声。 邵逸江粗粗裹上白衣,拦腰系好后说:“你说你已为人妻,这些事合当十分懂才是。” “懂是懂,可。。。” 可什么?明明他就是自己的丈夫,怎么说也不该害羞才是。 她也不清楚怎么回事。 “可是什么?是我长得不如你夫君?他们可都说我有张好脸,勾的离城主魂儿都没了。” 九木心里一横,渡下神力把离城主给他下的迷魂汤全都逼出来不就好了!她是绝对不相信世界上有人的长相会完全相似。她突然转身捧上邵逸江的脸,看了两眼便吻下去。当初神力从嘴里渡下去,以后就只能在这儿渡了。 邵逸江感受到喉咙里微凉,原本饮的烫喉咙的烈酒热感被中和,惊讶大半都被舒心的凉意压下,使劲儿的压着她的腰想要再多些。 他与九木同床共枕时间不长但也不短了,徐仁卿的身子有什么反应九木是清楚的不行。 譬如现在,她发现事儿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挣脱开后开口就一句让他哭笑不得的话。 “你不是清净之身!” 九木拍下脑门,他当然不是啊,不然还要费力隐瞒做什么? “没错。”邵逸江下巴上坠着的水珠蹭到他袖子上,“倒是你。” 他慢慢走近,将九木逼到衣架子旁,“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她不可能是鬼,更不可能是人。方才遁入他体内的神秘感觉,太吸引人了。鬼城里的风流院里能出什么上等的货色?邵逸江想探求的欲望跻身进脑海里,肆意冲撞,在二人都没在意的情况下低下头去。 “徐仁卿,你,想起什么来了吗?” “我说了,我不喜欢徐仁卿这个名儿,为什么你还要这样叫我?他是你什么人要你一直挂在嘴边?” “他是我夫君。” 邵逸江的手触到她的脸,调戏似得说:“你的意思是,我长得相你夫君。”他狂笑两声,改为捏着九木肩膀,“你馋我就直说,找什么理由呢?” 馋你? 九木突然薅住肩上手指向上一提,迈出一大步跨在他身后想摔他一下治治他的嚣张气焰。 没想到脚底一滑却被过肩反按在地上,卿心叮当的掉在脚旁。 她的手背在身后猛抽两口气。 “你一个小丫头,想耍威风?”他稍一用力九木的胳膊便被绷紧了反向弯着,内里的筋拉住疼的要命。 他啥时候功夫如此了得!因为知道徐仁卿不善武,所以她也就没用全力,加之毒素依旧影响着身体,即便如此,她还是被这一招惊到了,连他的下一些动作也没有关注到。 为枕边之人就不设防,这是一个大错。 邵逸江够了衣架上外衫的腰带,强行掰了另外一只手将它们快速捆在一起。 “本来今日高兴,想着放你一马。你偏要闯我这道地狱门。”高挺鼻梁落下的水珠打在九木耳旁,“想怎么玩?‘’ “徐仁卿!疼!腰要折了!”她含着充盈的泪水,他什么时候来的这么大劲儿。 “我说了。”他扽着绳给她拖到衣架旁,“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九木连忙求饶,可脚下一直在暗暗用力,“不说了不说了,你松开!” 邵逸江叉着腰坏笑,“你说了不中听的,就把你拴在这儿,罚你好好思过。” 九木被提起的身子靠在衣杆儿上,他果真不是说着玩的,当真一圈一圈的在上面绕起来绑起扣子,还是死扣。 事罢还拍拍手,指着九木说:“好好罚站,你的剑我先收走了。” “不是!我就叫错个名而已!你至于给我拴在这儿吗!” 再说了,这衣杆细的要命,想困住她那不是在开玩笑的吗…… 邵逸江阔步离开后九木便开始褪手,低头下去竟发现衣杆子就跟刻意的一样,深深嵌进地板里不说,杆子还不是木头做的! 这谁干的!不是神经吗! 她试图踹折,可姿势有问题使不上劲,踢的脚趾疼也纹丝不动。 “没想到我还有今天!” 徐仁卿,你给我等着!我要把你砍成几百段!喂鱼,喂狗! 九木气势汹汹的想法很快就被吊没了,衣架太高她需要踮着脚,腿已经开始打哆嗦。 “白烨,给我把绳子解开。”她嘘着气,才记起白烨在手。 许久过去了。 毫无动静。 她心里大骂脏话,口头上还是忌惮白烨是神器,“我就纳闷了!你到底有什么用啊?要你派上用场简直比登天还难白烨,你跟着司良那么久,是不是也不听他的话?啊?嗯?” 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着她自己的声音,她脑袋贴在胳膊上,觉得真是傻到家了,竟然还有力气去骂一个没用的法器。 要是白烨能说话,他肯定会反驳,司良比衣杆子还要高,即便被人拴在这种地方也不会像她那般被吊成干儿。 “邵逸江!”她提起嗓子吼道:“快,给我,放下来!” “邵逸江!” 每喊一句她都要喘上好几口气才可恢复原状,直到最终喊不出来,合上眼让这些话变成嘴里喃喃自语。 “徐仁卿你这只没有壳的王八蛋。。。呼,呼。” “你说什么?” 九木心跳骤停,自己难受的紧,全然没有发现他已经在跟前了。 他钳住九木的下巴,虚弱无力的睫毛颤抖着让他莫名的心悸,心悸之上太阳穴又开始猛跳,更打乱了跳动的节奏,难受不已。 只见九木眼中闪过一丝光,嘴角上扬的低声说:“王,八,蛋!” 这三个字可称得上完美啊!满含着诱人的骄矜味儿。 一百一十四 只许给她水喝,绝不能放人 邵逸江可能以为自己是愣着不动的,但脸已经不由自主的慢慢向她靠拢过去,直到已经贴近凉丝丝的鼻尖时他才反应来,一下将她的脸撇到一边。 她一定是妖女,差点就受了她的蛊惑。 九木的脸扎在垂下的红色袖子里,眼里湿润半含着泪,可露出来的嘴角还是挑衅似得抓着邵逸江的心。 他能感觉身体里一股子洪流,极力的迫使他进行下一步。吞咽的动作已经表明,他脑袋里虽然塞进个其他人的想法,但身体很诚实,还是徐仁卿的。 邵逸江向后稍退几步转过身,捂着嘴急步走出去。 “怎么可能。” 身影在屋子里连连走上两圈都没有想明白,他并不认识这个女子,但潜意识里时不时出来企图占领他神经的思想,是对她颇为熟悉的。 尤其,尤其是。 频频乱节奏的脚突然止住,他的手指触上下唇划上一下,猝然皱起眉头。 尤其是那对唇。 啪!他一手拍在桌子上,脑袋里昏昏沉沉的欲望霎那间融进手心滚烫的痛感里。 真是讨厌这种被人控制心情的感觉,让人很不爽。 “来人。”邵逸江五指探进黑发里,对着走近的小妖说:“看着她,只许给她水喝,绝不能放人。” 不信了,还玩不过一个会蛊惑人心的妖。他松懈下来后径直倒在床上,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压制躁动不安的内心中。 他只记得来这儿是为了偷离城主的印,有了它这座鬼城就归他所有,绝不能因为一个女人半途而废。 透进眼皮明晃晃的光照醒了邵逸江,揉揉脑袋后感觉有丝寒意,裹紧衣服想出去看看。 原来那些光是雪。 “鬼城的天气真是全由城主的性子来,高兴了就晴空万里,不高兴就下雨下雪。”他冷笑一声,突然全身被冷气逼的皮肤发紧,连忙关上门。 鹅毛大雪在外头纷飞,太冷。 外面的一个小鬼踩着雪嘎吱嘎吱作响,拍拍门,“邵内官,城主叫您过去。” “知道了。” 邵逸江看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白狐领披风果断的罩在身上,是暖和了些。 但一出门,赤寒的风就吹透了他的身子骨,只能缩着头赶忙去拜见离城主。 前人踏雪而来时离城主正围着火炉烤手。抬头看他一眼,笑眯眯的拍拍身边的位置,“坐。” 他一屁股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冰凉的椅面激得他浑身一颤,更冷了。 离城主笑了声,眼神开始变得尖锐,“上次你说你知道现在容王李胜在意的人,住也住了这么长时间了,说说呗。” 她把一个容国宫中内官挪到鬼城里,还亲自上阵给他塞个魂魄,闲是一条,还有无非就是想着能从他嘴里顺利套些话来。虽然这些话好问,可鬼城许久没来过新人,尤其是凡人。 谁成想,随便捞来的魂魄竟然也是个不好惹的,只跟她说容王有在意的人,后半句怎么也哄不出来。 她拨弄着手腕上的镯子,动作开始被邵逸江的沉默搞的有些僵硬。 “你就别卖关子了,想要什么直说。” 邵逸江拽好披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想要在鬼城与人间随意出入。” “这个好办,入口你也知道。” “我说的不是被人带进来,我想要自己随意出入。” 离城主稍向后仰,她随便带个凡人来已经让城里的鬼有些不满,随意出入?他想闹什么幺蛾子? “你的消息有价值我才能答应你。” “好。”邵逸江一挑眉,“容王在意一个叫贺川的女子。”他也没想到,竟然还有人会叫贺川。 “贺川?” 她在宫里晃荡过几日倒是听人提起过这个名字,只是没有一句是夸她的。当时她还想呢,怎么宫里的“姐妹”开始一致对外了。 现在看来她折磨王后简直是白费力气,难怪容王不怎么在乎,原来心已经另有所属。 祸国妖妃! 这四个字嘣的一声在离城主脑袋里炸开,她满意的笑起来,身体前后颤抖着好像在听一个天大的喜事。 她指着邵逸江说:“贺川!就是她了,你带我去见她!” “现在?” “当然不是现在,鬼城下了雪证明镜子那儿头有凡人盯着,不好出去。我要去别的地方一趟,你在这好好等着我。” 离城主说完就欢快的蹦着往门处走,突然听到邵逸江略颤抖的声音说:“你答应我的事呢?” “不就是随意出入?”她从怀里扔一个木牌到他手里,“拿着它就行。” 邵逸江接住后捧在手里看着,是个木牌,上面还刻了个鬼字。 他勾起嘴角,轻松简单。 “真冷。”离城主出去没带上门,刺骨寒风专门挑着他的袖口钻,引得他打了个喷嚏。 跑回自己的屋子后他才感觉手脚已经僵住了,连忙叫小鬼点上炉火。他窝在榻上,伸手烤火取暖,肩上的绒白的狐领一直贴在那。 一个小妖由后面踱步靠近,颤颤巍巍的垂下头说:“邵内官,那个姑娘已经昏过去了,是不是可以。。。” 邵逸江已经忘了后面还拴着个人,听见她昏过去后心里突然一紧,压着心口说:“解下来。” “送到她屋子里去吗?” “嗯。” 他等着两个小妖给她抬出去,强制收住自己的视线,尽力把注意力全都放在红彤彤的炭火上。 拿到令牌还算顺利,已经开始按照他的计划进行了。 “阿嚏!”坐着思考许久,脑袋已经被冻僵般转不过弯来不说,越来越昏沉, “还是冷。”他默默念叨,根本缓不过来浑身的凉意,伸手摸下冷透了的鼻尖。 小妖抬人出来的身影久久不出现,他才舒口气,急着钻进被窝里,又命人把炭火端进来,放下帷帐将床里捂的严严实实。 扎进被子里时瞬间舒缓许多。 被子,竟然是温热的。 邵逸江感觉被子里似乎有个地方实在暖和,合上眼慢慢寻着热乎乎的痕迹挪过去。随之而来热腾腾的鼻息扑在他脸上,一时间的温和舒适让他反应慢了半拍。 鼻息。。。这地方哪能有什么鼻息?! 他突然睁开眼,正好对上幽暗之中一对满含敌意的眸子。 啪,他的嘴被一双热乎乎的手捂上。 “好你个王八蛋,还真就狠心不管不顾了啊?!” 一百一十五 你满嘴谎话才是该拉下去掌嘴的 邵逸江死命拽着她的手腕一把扯开,惊异的说:“你怎么!” 话都没说完,九木迅速撑开被子骑到他身上,两指扣紧喉咙处的气管,“什么我怎么,我管你什么邵逸江,徐仁卿,现在就来算算吊了我一晚上的帐!” 他动弹不得,喉咙的强烈不适逐渐增强,以至于没力气反抗,死命喘气都无功,眼前即将一黑。 突然,屋子的门被人打开来,寒气直奔屋里。 “对了邵内官,我忘了告诉你口令!” 离城主探头扫视,并没看见他的身影。“邵内官?”她缓缓走到里面转了一圈,看见炉炭摆在里屋便靠近些许。 九木横眉瞪了邵逸江一眼,低声凶狠的说:“别说话,不然掐死你。” 红色帷帐之下的动静自然逃不过离城主的眼睛,她试探的问:“是芍药姑娘在吗?” 被子动起来,九木清清嗓子,钻出脑袋,“城主,是,是我。” “你看见邵内官了吗?”离城主奸笑着问完又朝前迈上几步。 “邵内官跟我在一起,怕是不好见城主呢。” “啊,原来如此。”离城主摸了下下巴,憋着笑说:“邵内官怎么不说话?” 九木低头时发觉自己掐的狠,邵逸江已经快要昏过去了连忙松开手,嗲着声音说:“他怕是不好说话,已经没力气了,城主有事的话。。。” “不不不,我没事,那芍药伺候好邵内官,我的事改日再说!” 九木警惕的透过红纱关注离城主的动作,虽然连声说着要走,可她不仅没离开的意思,甚至更靠近了。 真是麻烦! 九木一把拽下衣衫露出白皙肩膀,收回手抓乱自己的头发。 离城主果然一把拉开帷帐,只看见芍药凌乱的样子时微微一笑,“邵内官呢?” 九木正哑口无声,突然脖颈一紧被身下人反扣到怀里。 他不是晕了吗!怎么又醒了! 只听邵逸江沙哑的声音中藏着暧昧的喘息,“离城主这么,好奇,是不是,也想加入?” 离城主被反打一耙连忙撇下红纱,尴尬的说:“啊,不用了不用了,你们开心,你们快乐。” 说完就跑掉了。不断的扯着嘴角,让白皑皑的雪洗刷她的眼睛。 听着外面没动静了,被邵逸江盖进被子里的九木突然伸出手来似乎又想扼住他的咽喉。 这招使一次可以,第二次必定不会成功。 邵逸江捏住她的手腕,一拉被子九木的脑袋便出现在眼前。 咫尺之间,女子垂挡在面前的发丝因为气恼被频频吹起,脸也因为一番搏斗而染上微红。 他有些呆愣住,旋即恢复邪意嘴脸,扯着嘴角说:“你是想掐死我?” 九木不带好气的哼一声,翻身想逃脱,更想用力带着他的手腕甩他下床。 咔嚓。 邵逸江不仅再一次破了她的招式,还占据上风将她背过去按在床上,压在后颈的力道十足,绝不亚于方才她扣着气管的劲道。 “行啊你,有两下子。” 他一手扯住她的手臂,俯身贴在她后脑上听她求饶。 “你他妈就是个狗王八!”九木说完便倒吸一口凉气,手腕都快被他扭折了。 “还嘴硬,嗯?”他用膝盖顶住九木的手心,腾出空来儿滑到她肩头,“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这种情势下邵逸江自然感受不到自己渐渐加重的呼吸,完全是凭借着身高与体重的优势制服下她。 “你闹够了没有,闹够了跟我回去!” 没想到九木呵斥的一句倒让身后的男人一愣,迅速脱身的时候,被他带下一大片衣裳。 她靠在墙上,摆出一个“停”的姿势,连连倒腾着呼吸。 邵逸江开始不清醒了,尤其是映入眼的女子让他眼神迷离。“什么叫我闹够没有?”他撑着上身,喉咙不住的上下滑动,慢慢探到九木面前,“我还没有闹呢……” 九木没推开他是因为从他不断颤抖的眸子里似乎看到了徐仁卿的眼神,棕色与黑色的瞳孔不断的变化。 “仁卿?”她试探的唤一声,伸手拂在他的侧脸想让他不要动,试图找回徐仁卿。 邵逸江开始忍不住的急促呼吸起来,垂下的眼皮颤抖着,他在跟脑袋里的冲动斗争。 可现在面前女子的眼神又是温柔和善的,若不是寒冷提着他的精神早已溺毙在里面。 “徐仁卿。” 他猛的亲上去,自己也吃了一惊,他讨厌这个名字。因为每每被唤上一次头脑就开始翻腾的要命,既然她总是唤这个名字,那就让她唤不出! 邵逸江粗鲁的褪着自己的衣裳,好似不顾一切奔赴寒风中的热浪。 直到贴上女子温吞光滑的皮肤时,那种异常舒适的感觉才让他紧张局促的心情缓和下来。 没多久他开始啃咬九木的肩头,对这种十分依赖的感觉敏感又讨厌。 可却,欲罢不能。 越想停下来就越攥紧她的手腕,甚至自己都觉得他抓的太紧了,待一番心里搏斗后往上稍移,手腕儿那的印儿已经通红。 外面的雪悄无声息的覆盖了一层又一层。 邵逸江停下来一次又一次。 “哟。”她甩开勾住衣袖的手,嗤笑道:“你给我绑在衣架上一晚上,现在让我给你暖被窝,你当不当个人啊?” “你怎么还记仇呢?咳咳,明明是你挑衅在先,不怪我罚你。” 九木狠劲儿捏住他的下巴,挑眉说:“就这事儿我们得说道说道,你凭什么罚我?” “我花钱给你赎来,咳,还帮你带回剑,咳咳,怎么不能罚了?” 徐仁卿稍添病态的那张脸真是让九木束手无策,面儿上是有股子劣性,实在不得忍。 所以她一下将他的脸甩到一边,端着手臂说:“你可甭给我提这些,我能到那还是托您的鸿福。” 一个小妖拍拍门,在外面喊,“邵内官,城主让我给您跟芍药姑娘送冬衣来。” 这个名儿可真难听啊。 “进来。”九木气氛的撩开帷帐,也被小妖带进来的寒气激得起鸡皮疙瘩,随意简单的翻了下衣服,“放在那,你去告诉离城主,邵内官病了,让她去凡间抓些治风寒的药来。” 小妖略惊异的看着九木,它长得可谓五花八门,跟正常绝对算不上,这个姑娘年纪轻轻却不怕。 “是,我会如实向城主禀报。” 来不及感叹,离城主的动作真快。 九木正换上冬衣站在外面看小鬼扫雪,暗暗寻思要怎么回凡间去,药就已经送到了。 离城主当然有法子在鬼城与凡间来回切换,那就得从她身上下手。 她自称公主,成鬼后还拥有一座城逍遥自在,哪来的这么大能力?怎么看都只是个刁蛮无理的疯小姐。 “芍药!” 屋里的声响吵闹的她头疼,站在阶上的脚向下蹦了一步,没有回应。 “芍药,进来伺候我!” “啧。”她攥起拳头冲进去,想迎面给那个盘腿窝在榻上裹的严严实实的男人一巴掌。 可他不怕似得仰着脸,因为高烧与疲累而泛红的双眼泛着阴光,“打。” “我。”她咬牙改为摸摸他的脸,旋即收回。 邵逸江将药碗抬高,“太烫,吹凉了喂我。” 九木只是盯着却没接,背着手说:“你是没长手还是没长嘴,不会自己吹?” 他把药碗放在膝上,慢吞吞的搅着,“你说是我的妻,怎么这点儿事都不给相公做?”他盛出一勺放在嘴边顺进嘴里,颦下眉,“依我看,你满嘴谎话才是该拉下去掌嘴的那个。” “还是说,我比你空口造出来的夫君床上功夫好,你才移情别恋,管我叫夫君却不想尽娘子的本分呢?” 一百一十六 别脏了你的手 九木忽然凑近他的脸打量,让他手上动作稍停。毕竟在床上折磨她的是自己,所以他有些心虚的说:“怎么?” “我看看你这张脸到底长了几个嘴,这么能说!”她一吼让邵逸江五官都攒到一块去。 十分不悦的说:“这药太苦,找点甜的来。我想吃糖渍的梅子。” 糖渍的梅子? 这东西她都没听说过。 “你不是巴结离城主巴结的不错吗,叫她给你找去。”九木甩袖离开,出去捧起窗上裸着的洁净雪花儿。 鬼城变化多端,没想到下起雪来还挺不错,按照各个城主的恶趣味,兴许下血色雪的也是存在的。 在手心里化成凉水的雪让她看见黑色的点。 对啊,黑烟能带我找到进口就能带我找到出口。翻来覆去的看下,这东西怎么用还不知道。 那天是怎么做的来着。。。什么也没做。 “怎么又下雪了。”“才扫好的路。” 小鬼撑着扫把懒洋洋的,九木听他们一念叨便抬头看去。漆黑的上空果然开始细细洒下阴沙,没等他们离开便攒成一团飘飘然落下。 咕噜咕噜----- 好饿啊,从昨天到现在一口饭也没吃上。她的肚子一发作,连带着身上隐隐作痛的翻云夜痕一起闹开。 扫一眼屋子里坐着的徐仁卿,他还能做饭吗?不,不能这样问,邵逸江性子高,可能给她做饭吗? 索性捞住一个小鬼,“我饿了,有什么吃的吗?” 芍药在这儿不过是离城主给邵内官买来寻开心的玩意儿,虽面儿上对她还算客气,但背着内官与城主她与他们的地位也差不离,难免有看不上她的嘴里不饶人。 这不,被九木拦住的小鬼还没回话,她身后站着的另一个贱兮兮的张开嘴,“怎么,姑娘夜里好一阵折腾,还没吃好?” 说完还对着她弯起眼前,笑的阴阳怪气。屋子里那么大的动静,连番儿的响,在院子里候着的隔着屋子都能听见。 跟个内官还能如此,这姑娘还真是不挑。 谁知九木并没立刻发作,缓缓走到怪笑的小鬼身旁,“我问天,你答地。我说的是,有没有吃的。” 她将手伸到面前,芋紫色的外袍袖子带着纯白的内衫垂下去,露出白皙纤细的手腕儿翻来覆去的打量。“怎么,我昨日夜里吃了,现在就不能吃了?” 说罢,看起来没什么气力软绵绵的手一把扣住小鬼的脑袋,嘭的一声按在脏雪与污水交织的地上。 “我再问你一句。”她突然狠戾的语气吓坏了一旁的小鬼,“到底有没有吃的?” 手下的鬼撑着胳膊却起不来,见她动手激动的说:“我呸,你不过是一个下流地方出来的野丫头,只配给个内官玩够了扔进后林子里等死,吃?!待离城主回来我禀报给她!有你好受!” 九木探口气,真不知道跟鬼交流怎么这么难,她不过是要口吃的。 “你们这群鬼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地?”说时她手中突然起作用的白烨气势冲冲的环出来,直直绕着她的周身照出一大片亮光。 “妈呀!是神!”身后的鬼扔下扫帚就要跑,九木无心管他,余光下那个奔跑的身影在即将迈出院门的时候被一个身影拦下。 小鬼一愣,抬头对上那副稍有疲倦但极其不耐烦的脸,连连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邵,邵内官。。。” 刚才同伴说的话太大声太直白,看邵逸江的样子怕是听的一清二楚,小鬼便连忙跪在地上磕头谢罪。 邵内官背着手,忍着咳意说:“她问你要吃食,你给她拿了便是。” 邵逸江绕过地上磕头的小鬼,却见小鬼回首时脸色一变,由惊诧变为恐惧,五官都缩到一团急忙的回身将头磕在已经被雪覆上一层的冰地上。 “你呢,你偏要说些不中听的。”他对着九木伸出手时摇摇头,见她不动,直接俯身一把将她拉着抱进怀里,“她是你能编排的?” 咔。 他一直背在身后的手突然反握卿心一下刺穿小鬼的脑袋,地上的污泥瞬间染上黑液。 这一系列利落痛快的动作被九木看在眼里,突然抬起头。 徐仁卿的脸上是凶狠,满腾腾的都是杀意。若说什么时候见过,那便是与一目五对峙时他嘴里说的‘佯装狠戾’。 可此时他的表情一定不是装的。 邵逸江没有低头回九木一个眼神,而是拔下剑来扭身指着身后跪着的小鬼,呵斥道:“快去,以后芍药的话不要让她再说第二遍!” “是,是,邵内官!” “等等,再去给我拿些糖渍梅子。” 地上跪着的显然也没怎么听说过这东西,颇为疑惑的声音让他皱起眉头。 小鬼都来不及问,连滚带爬的尖叫着逃走。 直到院子里就剩他们二人后邵逸江才难掩疲倦神色,重重的咳两声,呼出热气时眉毛突然一垂,撅起嘴说:“真冷,快进屋。” 屋里比外面不知道要暖和多少,他一进门就站在那儿不走了,张开双臂等着什么。 九木以为他是想让她知恩,突然脸色暗下来一个蹲身绕过他,杵在炉火前烤手,足足让他等了许久也没说一句话。 “喂。”邵逸江不满的回过头去,“你怎么不给夫君解下外袍?” “你自己没有手吗?” “你。”他凑过去也站在炉火盘挤着她,低头浅声责骂道:“我方才帮了你一忙,就没什么想说的?” “我本就不需要你帮,是你自作多情。” 他当九木现下生气是因为小鬼说的那番话,语气稍缓和的说:“以后这种事交给我来办,别脏了你的手。” 火笼上空的两只大手突然袭击了一旁的纤指,捧在手心里搓了两下。 “我做的,离城主就怪不到你头上,来日责问起来与你也不相干。” 邵逸江垂眸盯在二人被照红的皮肤上,心里慢慢爬上一股子怪异的怜爱感。脑袋里又有人在责怪他,责怪他昨日强占了这丫头的身子。 自责,可他为什么要自责。明明真正的心里很爽快,甚至。。。 “咳咳。”邵逸江微红着脸,一手握住九木两只手,另一手则微微蜷成拳头对在嘴边说:“怎么不说话了?” 一百一十七 待宰的鱼 九木满脸使劲是在思索。因为这话像徐仁卿又不像徐仁卿,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区别二者,或者邵逸江本就不是另外的,就正是徐仁卿藏在心里的另一面呢? 这么想着她又极速的对跟邵逸江一次风流没那么介怀了。 所以淡淡回应道:“饿,没劲儿。” “你没劲?”他自己解下披风扔在椅子上,浑身酸软的倚靠在她身旁,“刚才你把小喽啰按在地上那一套可不像是没劲儿的样,咳咳。” “是它自讨没趣,不怪我下狠手。” “你从哪儿学的招式?” 邵逸江实在有些头昏脑涨的样子,往后退着倒在椅子上扶着头,“出手利落,速度是有的,但劲道差点。” “嘿。我倒要问问你是从哪学的招式呢!”九木气恼回身在他跟前插着腰,似有盘问犯人的架势。 “我?我当然是师傅教导有方,出手比你快,比你有力,就论昨日你在床上掐住我脖子算是我第一次失手。” 失手的原因当然在于他染上了风寒,被她打的措手不及没了速度和力度。 “你的师傅是谁?” 邵逸江思索须臾,一把拽着她的外袍扽到跟前,伸手解下系在脖子下的扣子,缓缓说:“太子少傅江迎。” 太子少傅?呵,九木轻笑了声,“编,接着编,照你这么说,你该是太子才对。” 扣子解开的一瞬间他愣了神,披风便滑到了地上。 “你信不信都无妨。”说着便一把将九木抱近,仰着头说:“总之你不得不承认我说的是对的。不过你有速度,力道可以再练。” 九木的手被他举起贴在面前,“瞧瞧这小手,一看就没什么劲儿。你拜我为师,我教你练怎么样?” 啪! 她顺势给了他脸上一下,小打小闹般的疼倒不疼,但肯定能打醒他,省的在这满嘴说胡话。 “拜你为师?大白天的你做什么梦呢,徐仁卿,你有点自信过头了。” 邵逸江挨了这一下显然有些怒火,却在对上九木那双勾人的杏眸时陡然被浇灭,这感觉真的很讨厌。。。 是非常讨厌,以至于他心里反抗的欲望越来越强。脑袋里的那个人,一直渴望占回他的身子,将他再度挤进黑暗里。 绝对不行。 这个女人,显然就是他的弱点。 他摸摸不知是被打还是因为其他而发烫的脸颊,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咳咳。。。芍药,你知不知道在任何地方,都分长幼尊卑?” 身下的动了动,将头扎在她怀中,祈求似的说:“你真的不想拜我为师吗?”说完他抓起九木的打他的那只手。 竟然。。。舔了一下。。。 ?!! 九木的头皮瞬间麻的发疼,绷紧了脸缓缓低头看他。 这是个什么表情?没法形容,故意献媚还狡黠,甚至还仰起头来好像在观察她的反应。 “你,你有病吗!”她努力的抽回手却被人一把拽回禁锢在腿上。 邵逸江确实发烧,但他,演的很好。 狐媚挑着的眼睛色兮兮的扫她一眼,勾起嘴角时顺手捏起九木被水沾湿的头发,“你不会以为,我刚才啊,真是为了你好?” 紧绷着身体惊讶的说不出的姑娘入进他眼,还有腿上溅了泥水的衣摆,他小手指勾起一道淡淡看了一眼。 “你脏了,跟我去洗澡。” “突,突然,洗什么澡,不就是衣服脏了?!”她站起来想逃,行动不便的那条腿突然有些不听使唤,连带着又被绊了一跤,幸好反应及时,不然就直接扑进燃烧正旺的滚碳中去了! 九木慌乱之下回头看眼那个还在椅子上蠢蠢欲动的男人,心底里的恐惧跟着炭火噼里啪啦的声音炸开。 他的眼神真的与方才天差地别,像一个大人看着小孩子犯蠢的讥笑与挑逗。 身后的身影缓缓起身,脚步轻盈却有力的靠近她。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有没有摔坏哪?”邵逸江虽然这么问着,也不紧不慢的将十分抗拒的九木扶起来。眨眼间的功夫又脸色大变,连咳带笑的说:“芍药,是昨日我不够用力吗?” 这时候九木不是不想反抗,是一种熟悉的麻木感又涌进头脑,指尖麻丝丝的阵痛。 她只得死死盯着徐仁卿的脸,“你给我下了什么东西。” 邵逸江伸出手指,由探进她的后颈处,收回时指尖上多了个银色的小东西张牙舞爪的想继续攻击。受到惊吓的银蚁再次把九木当做了活靶子。 “别怕,它伤不了你,但。。。”那张坠满了欲求不满的脸瞬间侵占了九木的视线,含着佯装出来的虚弱贴近她,慢慢的张开嘴,“但我能。” 他是打算抱起九木走的,可一旦动了软心,脑袋里的思想就会趁虚而入。为了防止被击垮,为了防止再掉进黑暗里,邵逸江拖着九木的衣领子来到满是热水的浴池旁。 病还是在病着,手里的劲儿忽大忽小的解开她费力穿上的衣服,旋即将她扔进了池子里。 九木根本无力使唤四肢游上去,在已经被激荡的有些浑浊的水下呛满了水。她能透过火把的光看见平日十分温柔的脸完全变成了陌生人。 “求我救你。”他满意的笑着,能感觉人已经因为沉重的脑袋开始摇晃。 咕咕咕。。。九木吐出几个水泡,像个石头牢牢不动,只能拼命眨着眼。 眼见着她要窒息后水面上的人才一头扎进水里,托着她的腰背一齐浮出水面。这时他的眉毛又垂下来,好像给九木扔到下面的不是他一样。 “你为什么不求我?”他等着不可能有的回复,因为九木的嗓子也已经由于毒素基本失去发声的能力,只能勉强哼唧几声。 她眼里是不可置信和愤怒,如果眼神能杀人,邵逸江这条狗有几千条命也不够她杀。 “为了惩罚你不回应我。”邵逸江带着她的身子荡到池边,伸手够下在半空飞舞的薄纱绕在她手腕上。 这下便真的是一条待宰的鱼。 一百一十八 我就喜欢夺人所爱 由于浑身无力,只能靠着已经坠成缕的薄纱吊着,在他忽然松手时九木的上身贴在了露出池水的冰凉岩石上,不由得哼了一声。 “有人说,高烧不退,解下欲,出下汗,泡个热水澡就好了。” 他不由得赞叹,昨日脑袋懵懵的做完那一切竟没好好看看她的相貌。现下虽然眼神也因为占据上风而得的敞快几乎不能聚焦,却还是觉得她的模样太可人了。 一番不可描述的场景过后九木已经反应过来大半。 邵逸江是不可能等着她回过神来教训他的,直接抱着人走进屋子里,“湿透了,我们在炉火旁烤烤。” “滚开!”她推搡着强有力的胸脯,几乎要被滚烫的肌肤烫着手心了。 “要我滚?好”这句话都还没说完,邵逸江就撤走了所有能被她依靠的,这次九木没有幸免,手肘直接磕在了温度极高的火炉壁上。 他就是个疯子! 九木倒吸一口凉气却顾不上去管手臂的烫伤,想爬起来腿还没有恢复知觉,身上湿透的布料已经变成了最凉的存在,刺痛她的每一道皮肤。 就在腰下若隐若现的文络钻进他的眼睛里时,他被好奇心驱使着蹲下去触摸双对的桃花样儿,坏笑着说:“原来芍药不该叫芍药,该叫,桃花才是。” “桃花啊桃花,你落在我手里,该说你倒霉,还是说你幸运?” 对于后腰上位置实在隐秘又吸引人的纹样,邵逸江跪身过去想看清,由下撩开薄衫盯着红色浅线打量许久。 这不是一般的纹印,如果现在他糊涂的脑袋能让视线尽力的不那么模糊,一定能发现红色滚烫的纹理之下还闪着弱弱的光。 “邵内官!”方才见过那副场景的小鬼再也不敢贸然的进屋去了,而是扭捏的站在外面大声说着,“城主找您!” 邵逸江扶着头站起来,像琴弦一样紧绷的状态无法松懈,他捞起九木后朝着外面淡然的回复道:“回去告诉城主,我马上就去。” 就在他拖着人扔到床上,想着给她好歹盖上被子时,一声清脆却无力的声响立刻让他咬紧牙关。 脸僵紧乍痛,脑内更是嗡嗡作响,似乎五个手印正结结实实的烙在侧脸上。他歪过去的头转过来,面目狰狞,水池里没有完全释放的情绪轰的一声爆发。 “想死?” 惹怒他确实没什么好处,可现下九木的气愤已经无法去忽略,脾气暴躁下来自然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只是这一巴掌因为浑身酸软打的不狠,并不能解口恶气。 “邵逸江,有本事。。。你别用什么阴招。” “阴招。” 对这属实的指责,他只是淡然的一笑,“我是随手捡的东西,没想到正好能派上用场。” 他利用床上甩的腰带由给九木绑起来塞进被窝里,又用帕子窝进她嘴里不让她叫出声来,这一系列并不太顺畅的动作做下来后才恋恋不舍的附身咬下她的肩膀说:“等我回来。” “唔。。。唔!”九木扭着身子,可绑的技术有点好,连她也摆脱不出来,胳膊背在后面稍用错力都是扭着筋的疼痛。 加之腿伤因为他毫不留情的动作有些不爽快,此时九木简直算得上有苦说不出。连连后悔为何要带着徐仁卿去灭鬼找新鲜,现下神力都渡给他去不说,还一点用都不管。 想着想着,因为方才大动干戈开始疲乏的脑子就转不动了,她一头栽倒死死睡过去。 睡的很沉,醒是被极度难忍挑皮般的疼痛与冰凉透骨的感觉惊起的。她半睁开眼,发觉床边有个身影正提着她被烫伤的地方一下一下的敷药。那些冰凉感正源于他手指上沾抹的墨色刺鼻的药膏。 邵逸江手中的一直平静的胳膊突然猛的往回扯,九木躺的时间太长不敌他的力道,毫无作用不说还扭到肩膀牵引出浑身的不痛快。 他的身体因为九木的神力转好的很快,虽然鼻音略重,但好在烧的糊涂的脑袋也清醒许多。 “你睡了一天。”这一天里他做成许多事,譬如说服离城主让鬼城时间与人间对比起来更慢,这样他再回人间的时候变动就不会太大,贺川也不会因为诸多事宜而离开或是被容王收入宫中。 九木的一只手依旧被捆在身后,睡的麻痛,开口才发觉声音已经沙哑。“放开我。” “不放。”邵逸江视线上移,床上女子要吃人的眼神鬼都看得清,他放了,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事来呢。 “你这样老老实实,很不错。”他简单包好抹药的地方,语气大转,“不要乱动,再不及时处理,会落疤的。” “?”九木眼角一抽,还不是因为他使坏自己才绊一跤烫伤的?看他这个语气更像自己往炉壁上窜的。 “你少装好人了,邵逸江。” “呀,终于叫我的名字了,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对你?” 他的话毫不掩饰的让九木有点摸不到头脑,不过这正是她心里疑惑的。先前让她保密净身这件事明摆着对她没什么欲望,怎么突然之间就兽性大发了。 她垫着头,眼神充满疑惑与警惕,示意他说下去。 “想来池子里断断续续的,是我没说清。”邵逸江伸出手点点自己的太阳穴,站起身去端桌子上的粥,“因为我的脑袋里那个人总想将我挤进黑暗里。我不管你跟他是什么关系,亲友或是夫妻,我只知道那样对你的时候他才会特别生气愤怒,实在有意思。” 要不是因为风寒,也不会被人如此有力的排挤。 “无非是你发泄兽欲的托词!”九木一挥手打开了对在唇边的勺子,这么一激烈的动下来,被烫伤稍愈合的地方又拉扯开来,撕裂皮肤的疼。 邵逸江甩甩被打红的手把粥放到身后的桌子上,“是我发泄兽欲怎么样,你是风流院里的姑娘,即便已经嫁为人妇,我给你赎身你就是我的人,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说完并没有过多的表情,以一种几近叫嚣不屑表情在九木的跟前撑起下巴,观察那张脸色一阵红一阵紫的搞笑样子,不免勾起嘴角。恍惚间他看了看身后,一直在这边侍奉的小鬼已经都被遣走,以至于屋子里静悄悄的,当然除了姑娘气恼沉重的呼吸声。 “我就喜欢夺人所爱,你要是识相就跟着我,定然有你享福的时候。” 一百一十九 投井 九木几乎是眼角眉角还有嘴角一齐抽搐,如前日池子里的景象,这叫享福吗?享个屁! 她往后挪一下,尽力与他保持个和谐安全的距离,怎敌这个床不大,怎么躲也躲不开灼热的视线,索性正面对上去,眼神塞满了敌意。可徐仁卿这副身体可是跟她同床共枕几个月的,一时间真的无法接受躯壳里面换人的事。 邵逸江撑着看她没多久就离开了,本来松开的一只手毫不留情的给她绑到身前。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个奇怪的东西,外表就是一条简单的红绳,粗细程度也就相当于最细的柳条。 他放在手中绕了几圈,阴笑着将红绳缠到九木的脖颈处。她虽然挣扎,却感觉这绳子像是有自己的想法,一面滑溜溜的钻进她的衣服里。直到尾端完全隐进了九木的衣衫里,邵逸江竟然大胆的解开了舒服她手脚的腰带。 这可让九木逮到机会,伸出脚去就要踹到邵逸江身上。没成想,别说脚没碰到他,就算是脚指头也在离他不过一尺的距离骤然停下。只见红绳紧锁那只微微抽搐的脚,连着身体的部分绷成一条直线。 “你给我缠了什么东西!”由于身子紧紧拴着九木的脚,她感觉脚都快抽筋了连忙躺回床上,撸起袖子时惊讶的发现红绳竟然在她身上如同蛇一般缠绕着。 方才这道绳子看起来不过只有半人长,现在她感受着腹部与背部,甚至腿腰都有被细绳攀附的微弱感,绝对不止半人那么长。 “它叫缚魂绳,离城主特意给我的,是防止你手脚粗鲁,伤着自己的好东西。” “快给把它拿开!”绳子弯弯绕绕,实在不老实的游走刮得她毛骨悚然。不过缚魂绳她怎么会不清楚,可这玩意长得跟吾佑那儿的是一点都不一样!她不知道这东西还能这样用的。 “等你什么时候想开了,从了我,我自然会拿开。”邵逸江剐蹭着鼻梁,笑着说道:“不过现在不行,你很危险,兴许哪日夜里就掐断我的气管让我一命呜呼了。” 九木耸起肩膀不安的扭动着身子,两只手不安分的跟着绳子游走的节奏追赶,想抓下来扯走。但缚魂绳是个高端物品,虽不至于又自己的思想,但玩弄人的精神实在是一把好手,抓不到,也扯不开。 “呼,邵逸江,你真是什么下作法子都能使啊。。。” “下作?”这话属实,所以邵逸江并不打算反驳,坦荡的承认就是下作,而且是不入流的损招。 但那又怎样啊?他猛的笑起来,特别的开心,以至于一直顾着瘙痒的九木都狐疑的抬头看他,像看一个神经病。 邵逸江捂着笑疼的肚子,终于在渐渐变缓的笑声中打住,“你老老实实的不伤自己不伤我,这东西便只是根绳子,妨碍不到你吃饭睡觉。” “你认真的?” 九木面目狰狞,这根绳子如此不安分,什么就叫不妨碍吃饭睡觉,明明是什么都妨碍啊! “慢慢的就习惯了,别急,啊。还有,我要去凡间一趟,找一个人,兴许短时间不会回来了。” 一听他要回凡间,九木连忙够着脖子说:“我也要回去!” 邵逸江是故意告诉她的,为的就是让她主动跟他一起走,看看这姑娘一直要带他回凡间是要闹什么幺蛾子。他摆摆手,颔首示意可以跟去,继而露出阴险的笑,“不过有件事我要做完。” 九木眼睁睁看着他扑上来,自己手脚灵活却不得反抗,每一次出击都会被绳子吞噬九成的力道,这简直比捆着四肢还要煎熬,大力重拳化成女人嘤软的轻拍在他胸膛上倒成了最好的调味剂。 至于她是怎么回到凡间的,她脑袋懵然不知,眼皮先是因为嫉妒抵抗而闭上,到后来索然直接晕过去。 后来她感觉自己像是掉进水里,咕咚咕咚的止不住的灌满一喉咙的水,她以为这又是邵逸江的恶趣味,因为难忍的窒息感惊醒的时候眼前是一片漆黑。 九木条件反射的想叫喊,没想到一大口水灌下肚后整个人立马清醒的异常,伸手胡乱抓着的够着,可四周的地方太小,以至于她根本无法伸开手臂就摸到湿滑坚硬的外壁。 慢慢的,她在头顶的光照下来的同时又晕了过去。 勉强睁开眼的时候,映进眼的是帷帐,她感觉半身有道阴影照着她,便怒气冲冲的一拳打上去。奇怪的是这次缚魂绳竟然没有勒紧她,扎扎实实的砸到了他的背上。 “妈的混蛋!!!!”九木扯着已经肿痛异常的嗓子吼出来,随即而来的不是邵逸江狡诈的回应,而是屋里几声重重的跪地音。 她有些茫然的让眼神聚焦。 不会!!!! 咬着的下唇绷劲儿的嘴一瞬间放开,眼瞧着面前的人穿的是一身褐黄色盘龙纹的外袍,手僵直的垂在半空落不下。 容王也被她打懵了,直直看着屋里跪着的包括临时找来的医生等若干人,才知道自己背上那么一下确实不是自己出现幻觉。 他突然才瞪大眼睛,缓缓转过身去结巴的说:“贺,贺川,你醒了?” 何止醒了,清醒的连容王脸上焦急与疑惑的扭曲表情都看的一清二楚,现下她倒希望自己昏过去,昏死过去! “我,我,我。”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啊,那个,医师,药煎好没有,快,快,端上来。” 突如其来的尴尬让空气弥漫着奇怪的味道,除了九木之外所有人都闻见一股子暧昧缠在其中,纷纷识相的站起来,说要拿贺川姑娘的换洗衣物的,匆忙跑出去拿药的,医师都躲出去不敢见,说自己要亲自试药。 很快,屋子里就剩下二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下一句要怎么开口。 九木将手缩回被窝里,头扭向一边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贺川,你没事?” 他这么一问还不是因为那句混蛋?虽然沙哑带着狠劲,更像是前一夜在床上他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才招个这样的名头。 想到这,容王的脸突然微红,伸手试探性的摸到她的肩膀又问一句:“你,哪不舒服吗?” 九木不舒服,哪都不舒服!可她绷着弥乱的神经,解释的说:“我,昏过去,做了不好的梦,所以,才。。。容王你别怪我。。。” 一百二十 你藏的可真深啊,贺川 看容王的表情就知道他怎么可能怪贺川呢,甚至感觉被打的那一下直接给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他背过手去抚下背,笑着说:“无妨,无妨,力道不大。” “啊,没事就好。” 她静静的躺了一会,睫毛下的眼周透着疲惫的神态。容王似乎猜到她是在回想,将硌着她耳侧的被子往下按按,担忧的说,“贺川,是本王逼的紧了,你去跳井都是本王的错。我口口声声说心仪你,可还是把你挤到走上自杀这一条路,再也不会了,本王保证,只要你好好的,修养好本王就送你回浔。” 啊? 容王真诚实意的话憋了许久才道出,可不知为什么贺川眼睛里没有喜悦,“贺川,怎么了?是不是心情不好?本王不再说了,你且好好养着。” 他在医师诊治的时候瞧瞧看过一眼,贺川的手臂上脖子上都是红色勒痕,除了自残没有别的解释。 没想到,九木的回应并不是他期待的任何一面,只是狂吼道:“医师呢?!” “医,医师?”容王思索须臾,皱着眉头说,“你失踪以后医师也离开了,现在早已经不在宫中了,现在这个医师也还得力。” 意思就是,邵逸江把她扔到了井里,然后自己离开了! 九木恐怖的表情让容王心里微微一震,摸上她的手安慰道:“贺川别气恼,本王寻一个更好的医师来照顾你。” 容王对她嘘寒问暖一大串换来的回应都是含含糊糊听不懂的话,实则九木内心里将邵逸江这个老王八的祖宗都骂了过来,甚至还上演了一副浸猪笼的大戏。她不管这狗男人犯的是不是要浸猪笼的罪,总之他配,他值! 因为在井里泡的时间长,她在床上动不动就要出虚汗,在昏迷时内衫已经被宫女换了不下七八套。待到又需要更衣的时候,容王因为有事对医师与宫女交代许久才离开。 宫女伺候她脱下衣服,发白的身体上无数的红痕历历在目,还有被烫伤的手臂也是经历水泡后变得触目惊心。 医师说这是自己虐待自己,很容易落下心里疾病变成疯子。殊不知这些伤痕都是他们曾经见过的徐仁卿医师留下的。 九木顺从的换上润白柔软的内服后一头倒在床上,就不知道这些事怎么就落到今天这副田地。她保持这个姿势不变,盯着上头的绣花看到深夜。 端进来的吃食放到跟前的凳子上也分毫未动。 没多久,夜深了,外头的夜莺开始鸣叫起来。嫦馆主屋的窗子被人迅速打开来,又随着一道黑影滚入而迅速合上,一切都悄无声息,隐在深沉的黑夜里。 黑影拽下脸上的黑面罩,露出英俊阴险的脸,轻缓的靠近床榻。“你藏的可真深啊,贺川。” 他不止对这个名字记忆深刻啊。 这么说着,可没人回应。他伸头去看被子里鼓鼓囊囊的头部。 怎么没有头发? 突然,被子里飞出一个白影嘣的一下击中了他的额头,那一瞬间他的眼角滑下两道鲜红的血痕。头脑也被砸懵,还没等反应过来,从被子里窜出来拎起凳子的女子就给朝人猛的出击。 可那凳子还是没落到他身上。不是因为红绳牵引,是因为九木突然反应过来身子是徐仁卿的,现在要是把他砸死徐仁卿就再也回不来了! “行啊你,恢复的很快,果真是骨骼惊奇。”邵逸江一手捂着额头,面上还是从前那副笑里藏刀的表情。“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因为你是个王八狗混蛋,千年难得一遇的王八精。把我扔井里,怎么不把我吊在房梁上?” 九木不是没想过回到凡间该怎么解释失踪几天去干嘛了,不过确实没料到邵逸江会出这种损招。投井自杀投井自杀,他的如意算盘打的真是好,虽然博得容王的同情怜悯,可对身体实在没有任何的好处! 邵逸江扯下脖子上挂着的黑色面罩捂在脑门的伤口上,疼的嘴角抽搐,他却顾不上自己的伤口,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怎么样,容王是不是一瞬间就对你愧疚心满满?” “愧疚。。。呵。。。”九木看着他浑身通黑的修长身影慢慢靠近,连连恐惧的咽下口水。那日临回凡间时的一阵翻云覆雨她不是不知道邵逸江这人的厉害,完全不懂怜香惜玉的粗暴手法让她直呼忍受不了。 “你,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要叫了!” “叫?你叫啊,贺川,你可真是让我好找啊~”贺川,这个名字对他来说何止意义重大,简直算得上让他抱憾终身的一个名字。 九木倒退着坐到床上,伸出手去阻挡的时候惊然发现身上又奇痒难耐,本来在手腕处绕成一圈的缚魂绳似乎感受到邵逸江的气息,迅速攀爬到她的颈项与腰间,以便随时应对她突如其来的攻击。 面前的男人血流不止,滴答滴答的落到又湿透的衣服上,染出好看的鲜红色花纹。邵逸江垂眸盯着她的五官,在搜寻,搜寻属于鹤川的脸。 搜寻一圈下来发现,他早已经忘记鹤川长什么样,那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不过既然她就叫贺川,姿色又不差,这张脸便就是鹤川的又有何妨? 唇轻轻附上去时邵逸江露出难以企及的欣慰表情,就像追寻梦想许久的孩子终于得逞,狡黠的笑容再次挂上他的嘴角。心满意足的扑上去重复吻在被误认为的自残的痕迹上。 “这里是王宫!唔,邵逸江!你。。。” 王宫?邵逸江冷哼一声,更深情的含住她不让她在开口说话。北容的王宫对他来说实在太熟悉了,他不怕这儿,更不怕有人发现。嫦馆这地方偏僻难行,行道深远,就算有人来了他也能第一时间察觉。 事罢,他伸手调戏着她沾满汗的下巴。“你是不是跟你的夫君也在这儿这样做过?” 九木几乎是哽住,喉咙处上下微小的滑动让他忍不住吻了两下。她的身体就像飘在水面的浮木,看似安全,实则随时都有坠下神坛的可能。这几日经受的折磨太多,对她来说该是算不上享受,尤其是这一次,时间长,连被窝里都被虚汗洇的湿透。 微微张开的嘴发出的声音毫无气力:“你怎么。。。”问到一半,井底的黑暗又笼罩下来,话也说不出口,感觉脖颈上啃咬的丝麻感被放大,吞噬者她的理智。 一百二十一 想驯服她 “你是想问我怎么知道?”邵逸江的脸向上,滑到她耳边,小声的说:“他告诉我的。” “嘶!”她愤怒的睁开眼,又瞬间被他眼底的黑暗淹没,心跳弱,一面垂在床下,一面被他紧握的手都无力的。 他想驯服她。。。这法子让九木心里糊涂个彻底。 用肉体上的折磨,现在又加上了无意间赋予的精神压力。现在想来,掉进井里的瞬间比双目失明更像重生前的黑暗。那种周身被恐惧与害怕包裹,水流沉重湿滑的触感,拍打井壁的哀嚎。 可是既然她是武神,是神明!又什么会沦落到那种境界啊?亦或是。。。现在这副田地? 邵逸江指腹触在九木的眉间揉两下,得意的笑着说:“不要逃,不然,就是加倍的痛。” 他用力的让九木扎进他的怀里,像是要二人真正的合二为一。邵逸江在宫中已经找到了让他永远呆在这个躯壳里的方法,待事成后,待鬼城归他所有后,他就能完成最后的愿望。 而九木对紧紧的相拥也不那么抵触,因为她有点怕,因为神明可以摔的半残,因为神明也可以坠入黑暗,神明也可以被。。。淹死? 不,准确的来说,是她会被这些事虐的体无完肤,并不是其他神明。尤其是现在的她几乎与凡人无几,除了手中的白烨与可以灵活运用卿心,她与一个武功稍好的女子没有差别。 夜里,她陷进梦魇里痛不欲生,不断的哽咽不断的抽搐,仰面大口大口的呼吸新鲜空气,腿脚在梦中的深水里折腾的都已经抽筋僵硬。突然惊醒后她迅速撩开帷帐,跌跌撞撞的想奔向房门出开门呼吸,却在靠近椅子的时候突然撑着扶手跪下去,疯狂的干呕。 感觉嗓子里胃里肚子里全是喝下去的水,但干呕到浑身抽搐,到冒酸水都没能吐出她想象中的那么多井水。 邵逸江紧跟着就醒了,眼睁睁的看着她那一系列几近诡异的举动,缓缓走下去,然后用自己身体将她笼罩起来,由后抱住她。 怀里的人不断的喘气,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声响。 待九木冷静下来,他一口气搂住腿根,让她姿势不变的被托起,然后带到床上,吻下因干呕而挤满泪水的眼角。 “怎么了?” 九木的神经被这句温柔的问话击败,攀着钻到他怀里,紧紧抓着他身后的衣服。邵逸江顶着脑袋上突然而来的刺痛,又抱着她回身去倒茶,喂她喝下。 黑暗里他将被子翻了一个面,将九木衣服褪的精光扔出去,这两样都湿透了,就连他身上的衣服也湿透了。邵逸江此时向自己问了句,如果当初知道她从井里出来后会变成这样,那日还会动手吗? 第二天,容王来时贺川还在睡着。 “肯定是吓坏了。”他一如既往的坐在床沿,一摸被子还发着余湿,十分担忧的看向宫女问,“她一直在出虚汗吗?” 宫女点点头,九木突然动一下,睡的不舒坦还有点热,伸出胳膊来几乎快要搭在容王的手上。容王屏住呼吸,心脏似乎也不跳了,想去把手臂放进被子里时怔住了。 一旁的内衫看到眼里,他隐忍的吞下口水,还是别过头去把手臂塞进去。 此后几天,九木每日大半都在睡觉,睡又睡不安稳但还是在睡。医师说可能身体过于虚弱而患了瞌睡病也有可能。 七天以后,她完完全全的养足了精神,突然又极其反常,一大早就醒了,吵着要见容王,让她去教练场强身健体。容王虽然担心,劝阻的话说翻来覆去的说也不敌心中愧疚。既然不好推脱,就命人好好的看护她,片刻不能离。 这一日,夕阳西下,偌大的空地隐约可见一个小身影。她穿着教练服,高束长发英气十足,一下一下的打着踹这假的稻草人。 九木喘着气,用手背抹下脸颊上汗,“呼,呼,还是不行。”接连五六日都是练武练的腿抽筋,不过她的身子她清楚,确实没有底气,运不上来那股子劲儿。 别说运气,未好全的骨伤与溺水带来的后劲儿十足,操练起来浑身时而滚热发烫时而冰冷的跟过冬天一般。出汗也是腻汗与冷汗交织在一起,刚开始时没多久就要坐下歇息,过几天后再缓缓延长。 “妈的!” 没劲没劲!邵逸江说她有速度没狠劲儿,九木自己不可能不知道。从前确实是有狠劲,出手利落,怎么现在跟个废物一样! 她气恼的拽下绷紧长发的束绳,解放一下头脑,长发瞬间披散到肩膀荡出好看的黑浪。一双手淡然的跟着头发一起捂住她的肩膀。 “你这样练就算到死也不会有进步。” 邵逸江这几日都没去找她,好像自己偷偷回了鬼界办事。九木顺下气息,自顾自的将发绳绕在手上,淡淡的回道:“你怎么到这来了?” 这是王室教练场,他一个内官,怎么能进。 “我现在是校尉为什么不能来?” 九木皱眉回头看他一眼,果然穿着校尉行装,竟然不是回鬼城的。吃惊的表情马上回复,绕着手中绳子,“才几天功夫。。。” 邵逸江讥笑着摇摇头,官场上的物件他的摸的准,当官跟玩一样。再说,他是魂魄,巴结着鬼城的城主,有的是法子坐上这位子。 他拍下九木的肩膀与手肘,“你发力不对,出手也不狠。”出手狠才是拳脚相搏时必胜的绝技,你不狠,输的就是你。不过贺川虽身量纤纤,能有这种出手速度,也是个练家子了。这让他很好奇。 “明天我带你,今天天色晚了。”邵逸江视线落到远处的身影上,转身走的迅速。 九木又被说出手不狠,皱眉跟着看过去,原来那个山头站着的正是容王。他赶完文书,听闻贺川在这就急匆匆的赶来了。宫中离教练场不近,骑马快,坐马车慢,所以容王是老早就开始往这边赶了。 待他们往回赶走到城里主街的时,街道周旁跪礼的人数可观。他们只注意到毛色乌黑油亮且一看就不好驯服的高头大马,正被一个威武的女子骑着引着十分乖巧。 容王由前面的马车里探出头,摆手让九木靠近。她不情愿的扯着缰绳稍稍跟上,只听见容王笑着,却没说什么。 晚上,九木乖乖的吃好饭,沐浴之后躺在床上逼着自己入眠。真正入眠后她又开始出冷汗虚汗,被子里面很快就被打湿了。 现在她活动自如,感觉湿溻溻的睡着不舒服就又叫宫女,伺候她沐浴。 一百二十二 摧毁人心智 沉进略烫的水桶里时浑身犯凉的症状就减轻许多,她让宫女回去歇着,人一走后头几乎泄力的垂到自己肩上,合着眼睛,嘴唇微微发抖。被徐仁卿搂着睡了许多天,一时间没了他还真的有点不习惯。 “呼。”她吹出一口气,却感觉肩膀凉飕飕的。 “不等我?” 邵逸江的声音响起,她并不惊讶,所以头也没抬,更别说睁眼了。 “校尉私闯后宫,论罪当什么?” 九木心中极力忍耐,表面上淡定的很。知道他不止要与她同浴,还要做一些见不得人的羞耻事。 她咬着牙,这些日子里,她想过要怎么讲邵逸江的魂逼出来。她还在找方法,不过一定会有。两个灵魂共处一道身子,时间长了另一个极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徐仁卿,要是彻底变成邵逸江的话,她保不住会亲手杀了这个畜生。日日沉浸在黑暗里,她觉得自己心里什么东西起了变化,很微妙。 过程中邵逸江看她心不在焉,眼神飘忽不定全然不是放在他身上的。气急败坏的扛着人冲到了居室里,一面按着她的后颈一面扶着她的脚腕。 “贺川,你什么时候。。。这么老实了?” 她淡笑着,明白他想听的是什么,缓缓说道:“徐仁卿。。。你混不混?” 果然,这一句让他怒火中烧,一把扯下系在额头用来遮挡脑门上伤痕的抹额,往前一扣勒着九木的脖子,赋予她最难以忍受的窒息感。 “叫我的名字!”邵逸江咬着她的肩膀,手中力道不减,反复重复着:“快,念我的名字!”贺川从未在行事时唤过他的名字,这虽算不上什么,但她总是叫着徐仁卿那才是绝对不可以。 “徐。。仁。。。卿。。。”九木憋的脸色潮红,每说一字都要倒一口气,只能让自己脖子上的窄绳越束越紧。 窒息昏过去后,邵逸江负气的抽身,吻她给她换气。连续几次,他的气息整个绕在九木鼻息上甚至喉咙里,她垂着的睫毛缓缓抬起,对着他眼中的怒意毫无反应,冷淡至极。 任他嗜咬,默默的迎合。 邵逸江说不出话,停止吻她,觉得这样很没有意思,不反抗就跟其他的女人无疑,毫无趣味。就例如能让他疯狂的,贺川眼神中对徐仁卿暧昧的味儿现在也被压制的无影无踪。不知是不是她故意的,邵逸江一声没吭就将九木扔到床上拥着人睡。 次日,九木还是骑马跑到教练场。她来了许多天,门口的士兵猜不透她的身份也不敢拦,是上头下的命令让她随意出入练武。 但说实在的,练场的士兵哪儿见过这个外鸟不拉屎的地方有此等容貌出众的女子出没啊,个个没了心思跑马训练,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看着那边今日穿着暗红色打服的身影。 面儿上的明眸,挂着汗又线条流畅的下巴,细条条的腰,修长有力的腿。对着稻草人回身扫腿时露出的白色里裤。 咯噔。每个人心里的绷成弓箭上的弦,这姑娘单是回眸瞪他们一眼也颤成几段,一直到午饭时间都停不下来。 九木不是不能跟着他们一起吃,她本来也没想着搞特殊,只是容王不许。专门叫人给她支个还算“简单”的帐篷方便她用饭或是换下满是汗的衣服。 宫女走了驾车紧赶慢赶,饭菜端出来时已经凉了。九木看她低着头有点怯生生的模样摆摆手,毫不在意的说:“凉了就凉了,又没毒。只是你来回跑麻烦,我跟着那些士兵一起吃这儿的饭就行。” 教练场当然有厨房,可容王怕那儿有人居心不良,贺川的饭不可让别人经手,所以没法子跑去热。万一宫女没盯准哪个不长眼的往里面放什么东西,那才是罪该万死。 外面的沙地被踩的沙沙作响,一柄剑先探进头来,然后才被剑鞘挑起,钻进一个高挑的人。 宫女捂着嘴,瞪大眼睛已经看出来他就是离开许多天的医师。她仓促的退到九木身后,观察他身上的服装不像医师平日穿的,紧张的低头去看贺川的举动。 贺川,没什么举动。夹起饭菜往嘴里塞,没嚼几下就咽下去吃的很快。 见贺川不问,宫女忍不住开口,“医师可是回来继续给贺川夫人医病的?” 邵逸江挑起眉尾,“医病?”他斜头去打量九木,点点头说:“没错,我就是来,医,病的。出去,我要给她检查检查。” “医师检查也不必遣走人。”九木一大口咽下去噎得慌,猛喝一口酒压下堵嗓子眼儿的东西。可即便食物已经咽下去了,可那儿还是硬生生卡着东西,难受不已。 “自家治病的按摩手法都给人看去了,容王那就不需要我这么个人了。”他压迫性的往前迈几步宫女就已经快要吓死了,对着贺川行李后就逃出去。 邵逸江满意的踱步至她身后,似真的按摩般捏着她的肩,力道深深浅浅,别有深意。静默良久,他突然停下说,“医师?原来你那位良人竟有胆子进宫去照料你,实在勇气可嘉啊,贺川。” “我看过你扫腿的速度,这伤啊,要是放我治,用不了半个月就好了。” 九木平稳的放下碗筷,想着这顿饭是吃不安稳了,连灌两大口冷酒。这酒是特意要的烈酒,冲脑子又上头,因为喝的太猛,她一下没忍住撑着额头闭眼缓缓神。 邵逸江口中闲不下,继续阴阳怪气的说:“你知道他们给你起的外号叫什么吗?叫蛇蝎美人儿。” 身材好,样貌好,踹打假人时的凶狠眼神,好像摸一把就会被有毒的尾巴或是带毒的尖牙咬上一口似的,那股子劲头啊,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害死这姑娘全家了呢。 九木沉沉的呼出口气,擦干嘴角,垂下眼眸。就在邵逸江又要说话的时候,她一下扯住他的胳膊拉向自己,强势的亲吻上去。 一百二十三 你跟我唱一出戏 他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要说出口的话呛的他喉咙闷响,一下被九木翻身摔到地上亲,与此同时也热烈的回应。 难道她被自己驯服了? 那些时日不分昼夜的奋战,换做别人该是一次下来也要修养许多天,这么接连的做下来,兴许她就被自己征服,成了一条听话的老虎也说不定呢。 邵逸江不想因一点甜头而暗暗得意,却在帐篷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笑着的。 良久。 他满意的走出帐篷,边往等他许久的士兵处跨步边收紧自己的腰带。 宫女不是没在外面喊过话询问过。可邵逸江闷吼着的声音真的很吓人,逼的她又躲到树下去等。看见帐篷里有人出来后,宫女也没瞧清是谁总觉得事不大对劲,急匆匆的冲过去。 就在宫女预备去叫贺川的时候,邵逸江突然折身拽住她,贴在她耳边说:“你听见的,看见的,敢说出半字,我让你病榻上的母亲,修城墙的父亲,未满七岁的弟弟妹妹统统变成残废。” 医师这个人,不是没凶过她。但不管是送荷包那次还是其他时候,与现在这张满是阴险凶意的脸完全不同。。。何止是脸,就连语气和说话的内容都不一样! 医师虽然语气冰冷,可待人礼貌,绝不会像这样去威胁人! 邵逸江慵懒的调下声音,低沉而严厉,“听到了没有?听到了就滚。” “听,听到了!”她腿都快软掉了,趁机钻进帐篷里去躲。环视四周时贺川已经不见,连唤几声才听见屏风后的声音。 这声音虚弱无力,微弱的几乎听不到,“去备马车,今天早点回去。” 黑马不服气的被拴在家马拉的马车后面不断低声委屈的撕鸣,但九木顾不上。她不知道为什么邵逸江精力这么好,体力又这么强,每一次都几乎弄的人筋疲力尽。 这次更甚,现在她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觉自己的喉咙撕裂似得疼,嘴里含着淡淡的甜腥。一回到宫中就合衣而睡,叫都叫不醒。 然而呢。 好巧不巧,这天傍晚容王看贺川养的不错,听教练场的人说她的腿脚几乎好全了,他想着那日说要开的小赛在这时候办正好。 没有夏日烈日,现在还算爽快。 前些日子承诺过,她腿脚好了就让她走,现下小赛这事未定,今日就是来试探一下,问问她还愿不愿意留下来几天。 可当他踏着欢快的步伐来到嫦馆时,贺川那样子可算不上好。几乎又是瘫在床上动弹不得,沉沉的睡。 容王略担忧的站在床前,侧头向宫女问道:“她在一直教练场练武?” 宫女垂下头,惊恐的回复道:“是,夫人。。。一直在练。。。” “太勉强了。”他犹豫一番还是离开了嫦馆,去了王后宫中歇下。自打贺川落水后这他也一直在做噩梦,梦见自己的祖祖祖爷责骂他,说他因一女子而不理朝政,在梦里兴许就些许时候,可对他来说十分难熬。 他推翻兄长就是为了将北容推向巅峰,如今心里一直惦念着一个女子,确实不成体统。但他对这些梦百思不得其解,碍于颜面一直没有找人去解梦。如果今日再做,那便不是个好兆头。 深夜里九木察觉温热,知道是他来了,十分懊悔为什么刚才非要去喝那口水。现在想睡又睡不着,骨头要散架了一样不舒坦,还得装睡。 邵逸江不傻,眼睑下垂着的长睫毛一抖一抖的频率根本不是熟睡人该有的。他极其反常的浅浅亲了一下面前的鼻尖。 “我有事告诉你,别再装了。” 唉。 只得不情愿的半睁开眼,在眼缝里看他,“什么事。” 离城主为了秽乱王宫,企图用贺川来勾引容王,让他不肯治理国事。既让王后吃醋,挑拨她哥哥篡位,又可让这个刚接受新王,局势动荡的容国再次陷入混乱之中。 邵逸江已经告诉离城主自己已经找到贺川,并答应让贺川去勾引容王。离城主由于个别原因,只得附身在旁人身上很不方便,直接答应了邵逸江的要求。 而他现下正将发尾绕在自己食指上转着圈,和着风声泛出细气。 “你觉得离城主的鬼城怎么样?” 九木眨下眼,沉思片刻,“挺好的。” “这个城主她做也是做,别人做也是做。” “你想说什么?”她睡意全无,可还是吊着眼睛去注视着他,隔着不远的距离努力窥探那人的心。 邵逸江撑起脑袋,一下将手里的头发横咬进嘴,眯起双目投出个狡猾的眼神,竟让九木后背起了些鸡皮疙瘩。 “她那儿有个鬼印,夺过来,我就是城主,你便是城主夫人。”他指尖滑下九木的脖颈,随着指下越来越不安的呼吸起伏慢慢向下。 “这事还需要你跟我唱一出戏。” 九木这人外表看起来很不好说服,一旦有了自己坚信的就很难被别人改变的那种感觉。邵逸江没料到,他的手指忽然被缚住,让纤细的手指轻轻搭在她的脸上。 她用超出预期的温柔语气,道:“好,你要我做什么?” 邵逸江愣了一会儿,悍妇难驯。。。难吗?还是说事出反常必有妖?他来不及想,因为另一个灵魂的缘故使他异常的听这一套。 警惕心只是稍露了个头便被手心里的体温压了下去。也许。。。她不是悍妇。 “我要你,假意与容王苟合。” 原来如此。 邵逸江本打算给贺川一个反应的时间,拿定主意照着贺川的脾气肯定会拒绝,自己心中也是希望她拒绝的。所以早就想好她如果不接受就用“武力”来让她接受,九木非但没给他这个机会,还彻底让他心烦意乱,将这一整日的欢喜尽数忘的干干净净。 她如寻常听话懂事的女子似的,面上勉勉强强,嘴里说出他想听又不想听的话。 “不就是勾引容王吗?”贺川朝上对着他眨下眼睛,再合上后就没有睁开,吐出一口气,道:“简单。” 邵逸江撇下嘴,“简单?” 宫里大部分人都知道容王对贺川有意思,九木扎下头动了动,示意这事交给她了。 哗啦! 邵逸江突然掀开被子跃下床,隔着帷帐能看见他穿外袍的动作。 她翻个身,他走正合意,却还是问一句:“你去哪?” “透气。”邵逸江心里犯堵。头一次与脑海里的那人达成一致。他手脚利落,借着小厨房外的矮灶翻上墙头,沿墙边晃到房顶上。 就在九木睡着那个位置,仰面躺下去看圆乎乎的月亮。 一百二十四 小赛当日 今日早晨空气爽朗,是个绝佳的好天气。 容王在王后宫里正更衣,小内官忽然进来回话让他撑起的手臂顿时僵住。 “什么?贺川她说要小赛?” 他转念一想,继续抬起胳膊假装平静的说:“什么时候说的?” 小内官看不懂容王此时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察言观色下还是觉得谨慎为好,“今日早上说的,让奴才来禀告王上。” 只半天功夫,贺川答应与容王那些‘狐朋狗友’比赛的消息就由简单的比赛,转变为即将正式接受容王入住宫中。王后与最亲近的一个妃子忙不迭的相聚,就在离嫦馆不远处的凉亭下互相安慰。 小赛就定在明日上午,宫中有专供皇子习射练武的大院子,地点就设在许久没有过皇子出没的地方。李胜的兄长李仁,继位6年,没有一个子嗣。 就在大家都为这日晨间消息而心慌时,晌午时又传来至人心病的一剂猛药。 贺川主动请容王品茗,说那日未见的画心里惦念着想看。 还是那处桃花凉亭,花早就败了,依旧拦不住嫩绿丛中唯一的一朵花儿开。九木穿着那日的衣裳,早早就在凉亭等着他了。 容王兴高采烈的夹着长盒而来,自打迈进桃园就觉得自己是在梦里。 “贺川,可等久了?”他弯着眉眼,几近将所有温柔都盛在里面。 贺川头一次站起来,对着他微微行礼。 容王怔住,急忙上前的时候画都险些跌落在地,“行礼就罢了,罢了,不拘这个。” “我等的时间不长。”九木不听他的,依旧行礼后待他坐了才坐。 二人都坐稳后,容王先是将她仔仔细细的观察一番,担心的说:“我听宫女说你晚上睡不安稳,总是出冷汗。前些日子看了你一眼也确实如此,不知道现在可还有这样的病症没有?” 九木将手搭在自己的脖颈处,小拇指从耳根滑到锁骨处,含笑说:“现在也还是老样子。” “再请医师去看看,既然如此,明日小赛实在勉强。”他怕贺川为的是早些离开北容才为难自己,紧接着说:“令还没有传下去,不然就算了。” “我没事,在教练场已经练的差不多了。”差不多个屁。。。 她将视线落在盒子上,点出手指问:“可以给我看看吗?” “当然,这就是专门拿出来给你看的。” 容王站起来,很是慎重的打开盒子由里捧出有些年代的画轴,提着上头缓缓垂下。 蜿蜒墨龙穿梭山上,别的九木看不出,倒是觉得出彩的地方不在龙这种皇室画家最爱画的神物上,而是墨龙穿过的薄烟。 “游烟惊龙图。”容王也垂下头看去,这是库房里没被记在录册的一幅画。 假模假式的欣赏许久,九木并未注意到落款上,喝下宫人专门泡的茗茶,淡淡的说:“是幅好画呢。” “嗯。”容王没欣赏够,再看去语气有些遗憾的说:“这么好的画技,人却没出名,可惜。” “人家可能就是不喜欢名利,画着玩。” 他把画递给内官,让他端着在一旁,好能腾出手来与贺川共同品茶。“我觉得兴许是名字的问题。” “名字?” 容王盯着画中的龙,说“陈婉,女子偏爱婉字,可我认为太过柔。”要知道这种画不仅仅需要手法画技,还需要一种神乎其神的气势去镇压,镇不住,画出不该由你画出来的东西,很折寿。 陈婉?九木吃惊的样子吓到了容王,她并未缓住声调,几乎是大声问出来的“是,陈婉?!” 他点点头,指着上面的落款说:“是陈婉没错。”说完他狐疑的看向九木“你知道她?” 怎么不知道?绛州药铺还挂着她的地狱图呢! 九木站起身踱步至画旁,落笔干净顺畅,苍劲有力。。。她顺着落款去看提字。年十三。。。她年纪轻轻能画出这种作品来,实属不易! 容王有些不知所措,问:“贺川可是听说过这位画师的故事?” 想起什么君王薄情的话,九木犹豫着摇摇头,觉得还是不说为妙。“没听说过,但是这幅画越看越觉得气势磅礴,王上怎么想起来要给我看它的?” “啊。”容王有些不好意思的揩揩鼻尖,走到她身边说:“北容局势动荡,正如环云薄雾,我。。。” “这座山,竟然是望京山!”九木的惊吼几乎让容王把自己整理好的话全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四国之内有名的山屈指可数,望京山在绛州,他知道。容王突然摆手让内官收起画来,大胆的拉着九木的手腕坐回桌前。 “你。。。” “我喜欢这幅画,可以送给我吗?” 容王从没见过贺川对一个东西如此喜欢与渴望得到的表情。不是不能给,只是她嫁过人,她的家在绛州,睹物思乡。。。 “不。。。不行。”这是容王头一回明面上拒绝她。实际上九木没怎么求过他做什么给什么,这次算的上第一次。所以就在容王有些反悔的时候,一个宫人突然跪在小道上说“王上,今日巡查那宫的门又被打开过了。” 容王攥紧膝头衣料,倾身问道:“查到是谁了?” “没有。” “下去,继续查。” 九木将玉杯对在唇前,平淡的问“什么宫门?” “没什么,最近总有奇怪的事儿发生,贺川出入要让人紧跟着,别再犯傻。”容王现在开始觉得王后神经兮兮,贺川投井等一系列事儿都是由锁了许久的宫门突然被人打开的时候开始的。 这次宫门又被打开了,容王从小就听说那里的故事,所以对此颇为忌惮,预备下午就传人去轻水观寻道士来看看。 那副画呢? 终究还是没到九木的手上,她回嫦馆时略有不甘,更多的是对绛州的想念。那时候觉得绛州鬼多,可现在看来哪儿鬼不多呢?只要她是神,遇见的就绝不止人这么简单。 又想到徐仁卿。。。九木张开手,黑痣正正在中心处,一把攥住后她扎进屋里寻到了自己从前的行李包裹。被容王的士兵追捕摔下马后,这些东西就放在客栈老板那,早已经忘了什么时候送到这来的。 拽着角儿扽出来时,由里掉出来个黑黑扁扁的东西。 九木蹲下身捡起来,令牌上的‘地’字依旧。里面的其他东西就不多了,无非是些寻常衣物,天界的文书早已经不见。 小赛那日来看戏的人很多,几乎超出了九木的想象,满腾腾的一院子人。她想着这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般,小打小闹的事儿。。。没想到,容王那些身怀绝技的好友果然不凡。 论个头,随便拎出来哪一个都要比九木高三头,论体型,更是不管哪一个都是膘肥体壮满脸横肉。 “呼,算了”九木无力的为自己打打气,好在比的是射箭,不用力搏。 容王刻意挑了贺川擅长的,那天草原一箭双雕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对这次小赛也算是替她胜券在握。 其实九木心里门清,容王‘打点’过,自己心里膈应着,可她的目的并不是赢比赛也不是输比赛。 一百二十五 故事会 五人纷纷射到最后一支箭。前面几个放水太明显,以至于贺川成绩好的太突兀,就他们这箭技,当真拿宫里那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妃子当傻子耍。 就在大家都以为九木胜券在握的时候,王后刚巧盛装而来。容王没去看也只是低头去挑了时下水果准备拿去慰问她,没想到,贺川手中的弓箭拉紧之时嘭的一声巨响。 “啊!!!!!” 随之而来的是女子的惨叫。 容王开始没反应过来,这跟两只猫儿打架般刺耳尖利的声音吓的所有人都傻了眼。 他是几乎等着那儿的身影猛的蜷下身子才冲过去,崩裂成两半的弓箭躺噗通掉在一旁,不管是弓弦还是弓,炸裂的回弹显然给了贺川极其大力的一击。 “传医师!快!快传医师!”容王大力的扶着她猛烈抖动的肩膀对四周不断吼着“让开!李内官!医师!” 平日里只有洒扫工宫人的院子嘈杂热闹半晌,直到一行人匆匆将贺川就近送到容王的书房里都没有停歇。张呈立即派人将弓箭送到造物处查验是否有人做了手脚,宫中御用的弓,怎么可能说断就断了? 书房内跟着的人不多,主要都围在外面盯着。王后也受惊,站在一旁由宫女搀扶着等信儿。 医师看下来,朝着容王行礼后说:“夫人的伤倒不是最重,只有肩部淤血受伤。内里病兴许更严重,还没一盏茶的功夫床榻已经洇湿大半,想来还是溺水的缘故。” 容王拽紧自己的袖子,眉头太用力去紧搓在一起,以至于皱到脑门都是僵疼的,咬下嘴唇,急切的问:“除了肩膀,没再伤着别处?” 医师摇摇头,默垂着眼皮思索些许后说:“旧疾未愈,切勿动筋骨。” 这是点明小赛这事太莽撞,容王微微仰头向前缓缓迈上一步后,十分自责的说:“医师尽力开药。。。” 医师俯下身点点头,提着药箱走后容王才敢坐到贺川跟前。因为疼痛的缘故,贺川已经晕倒过去,肩处与脖颈处通红一片是被一处伤受到牵连。 他摸了摸被褥,有气无力的说:“来人,再换一床被子。”容王感觉心里被抽的生疼,不知道事为什么又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明明贺川对他的态度稍有转圜,现在又因为所提小赛的事儿受伤,虽是她有意坚持,却实实在在是自己纵容。 九木傍晚醒来,容王已经撑着头在茶桌旁睡着了。她试着动下腰想换个姿势,没想到这东西打在身上那么疼! 没等她开口,容王就已经听见声窸窸窣窣声响而惊醒,连忙跑过去询问。 “感觉怎么样?要喝水吗?” 贺川颔微颔首,脖颈处的绷带已经湿的软踏踏的贴在上面。 容王摆手让宫人退下,亲自端上茶,小心的扶着让她倚在自己怀里喝下。容王有些受宠若惊,自己这一系列举动竟没让她心烦?那日只是碰下就反抗到跌下椅子。。。 “我输没输?” “啊?”容王有些懵,没想到她心里还是惦记着比赛,“没输,怎么可能输呢?即便最后那一箭连靶子都没够到,也不会输。”他手心歪托着九木的背。。。似乎透过衣料感受到皮肤的温度。 与宫内任何一位妃子的手感都大不相同。 他对自己脑子里这种污浊思想十分厌恶的摇摇头,贺川受伤,怎么能想那方面的事?! “那扇子可归我了?”九木没力气便懒懒的说,继而扬头与容王对视,“我心情不好,想同容王再求一物。” 九木与徐仁卿相处已经被改造的小巧怡人,虽然心狂野粗鄙,但一举一动都挂着不经意勾人的相,对视没多久容王就别过头去投降,轻咳两声说:“什么?” “陈婉的游烟惊龙图。” 容王现在哪还有心思去担心她想不想家,连声答应后就叫人去取了给她,让她宽心养病。没多久,容王就因为在书房耽搁许多要事,被逼着与楠将军商议一晚上的朝政。 九木单手托着茶杯面向挂在架子上的画发呆。 陈婉还去过绛州。 嫦馆的宫女来侍奉她,端来糕点时瞧着贺川观画观了许久,问道:“夫人盯着画看了好一阵功夫。” “嗯,我看画的很好。” 宫女笑笑,自嘲着想缓解一下氛围:“奴婢不懂欣赏。”她也站定凑过去看两眼,“在我眼里画里不过是山人龙,没什么特别的,什么笔法技巧啊。。。” “你说什么?”九木打断她。 “怎么了夫人?” “你刚才说山人龙,这幅画哪来的人?”她确实没注意哪有人。 宫女被这突然发问问的有些慌,指着望京山旁的一角说:“这儿,长得有些像树。”她怼在画上又细看:“不过确实是穿着衣服的。” “拿来我看看。” 九木将那个位置细细看下来,也觉得宫女不是眼花看错,确实是个人,不过这个人平白的站在山旁有些太突兀了。。。按照一般画师来说这种影响整个画面的能不入画就不入画了,为什么陈婉偏要在那加一笔。 她揉揉眼睛,卷起画轴让宫女放在盒子里,又让她端来彩头的扇子。 徐仁卿成了那样,要这扇子有何用? “噗。”贺川突然的笑意让宫女摸不着头脑。 邵逸江这几日都没来见她,九木估计是跑回鬼城了。她没名没分的,住在容王的书房里一日还好,两日还算差不多,可时间一长宫里那几位就不安生。 他是给离城主说明情况去了。 这日,九木正端着粥搅和半晌也喝不下去,爱八卦的丫头闲时跟她说。今日容王请了轻水观的道士师傅来看近日怪事频发的宫苑。 就是那个一直空闲着的宫苑。它原本为离国和亲公主离氏所居,自打被人构陷断手暴毙之后,那儿常年有莫名其妙的琴声,住进去的人多半疯疯傻傻,所以到现在都还在封。 不过今年奇怪,上面的大锁是观里师傅亲自锁上的,几十年不开,偏偏在容王继位不久后被打开过许多次。在那儿经过的人都害怕,总是要绕路走,所以并没发现是谁悄悄跑进去。 “依着奴婢看,是里面有东西出来,哪是有人要进去呢。” 九木慢悠悠的抬起眼,“哦?这么诡异?那琴声是怎么回事,反正无聊,讲来听听。” 由于总是伺候不被人待见的贺川夫人,宫女朋友少,能唠嗑的人也少,既然贺川前些日子也不嫌弃她讲故事多,索性就着极其避讳的事聊的大开。 “还真有个故事。”她不敢抽椅子坐下,假装收拾屋内,“还是小时候我阿奶讲的。就说离国公主,那可是离王唯一的亲妹。嫁过来可不算风光,只带了把琴,日日不出宫门,窝在院子里弹琴。国事我不懂,可那时候两国关系已经不大好了。离国收成很糟,所以。。。” “离公主这事我也略有耳闻,不过我前些日子从逸君山而来,听说了那里的佳话,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 宫女扬头思索,点点头说“逸君山佳话没人不知道。” 一百二十六 太子李逸 “听闻太子当初很爱鹤川,对她,很好?”九木将所有注意力放在宫女的表情上,看的很认真。 果然,宫女略为难的说:“是很爱鹤川夫人,听说当时他母亲唯一的但。。。” “贺川,怎么坐起来了?”宫女将到一半容王就急匆匆的跑进来,带着满身的香火气直直扎到九木跟前。 九木扭下脖颈,“总是躺着不舒服就坐起来了。” 容王松下心,慢慢放下提紧的身体“最近宫里不安宁,嫦馆地方偏,还得折腾你再回去一下了。” 可不就是因为宫里流言让前朝矛头都指向贺川这个人。 所以九木很快就回到了嫦馆,这时候肩膀动不了,只能用左手端茶动作,不顺畅。她今日特意命丫鬟伺候她穿戴整齐,说是久病要换换心情。 晚上时候她一个人坐在窗下喝酒,没多久,熟悉的身影就窜进来直奔她身边。邵逸江很高兴,拍拍身上的灰尘就由后把着九木的手,让她酒杯里的清流流进他的嘴里。 “我同离城主说了,她信了,近日就要来看!” 贺川放下他嘴唇贴过的酒杯,望着外面的森森竹林,她突然伸手打开桌面上早备好的盒子,打开,拿出里面的扇子。唰的一下展开。 邵逸江愣住了,身子半僵在她身后。 “容王说这是逸君山所用之物。” 什么逸君山。。。胡扯的要命。 他不回应,九木权当是在仔细听,伸手抚下扇面,“逸君山勇夺太子李逸的心上人,都说他勇气可嘉,还把城名儿都叫成他的名字。” “你突然提这些做什么?”邵逸江伸手想去夺那把扇子,又唰的一下被九木收回手心里扭到一边。 九木回头撇他一眼,“我有好奇过,太子若是真心爱护鹤川之人,凭着他的权势,凭着太子少傅亲女这一点,她怎么可能会拒绝太子?” 明明是因为太子凶狠狡诈,爱她欺她妄想驯服她。宫女就是逸君山城人,那儿的人都知道鹤川高傲,不甘受太子威迫,逸君山是她丈夫也是救命恩人。 邵逸江眼底里涌上阴霾,头脑像炸裂般发痛,狰狞着面目说:“你不要跟我提这些,陈谷子烂芝麻,挑挑拣拣说了几十年还不嫌烦吗?!” 啪! 九木另外一侧的手迅速拔下金钗一把插进邵逸江的脑门里。他脸上的恐怖难以想象,跌跌撞撞的往后躺去。 “你。。。不。。。怕。。。他。。。死吗!”他嗓子里支吾着。 九木站起身,因为方才剧烈的动作带着肩膀处很痛,所以是咬着牙说“太子李逸生有邪骨,长在哪不好偏长在脑门上。我跟离城主说了,她还是觉得你要窃鬼印这事比较严重,又觉得我的法子不错,带着我去了捞到你魂魄的地方。” 乱世鬼坛。 邵逸江掉进去了,被层层叠叠的冤魂挤压着,难以喘息。难怪会拼命的想把徐仁卿挤出去。 “鹤川的决定是对的,你,真是个混蛋。” 嘭。 绷着邵逸江的最后一根弦断了,不管是鹤川还是贺川,没人能接受他那样的爱,游荡在外的恶魂不仅不知悔改,还变本加厉的野心勃勃。属于李逸的视线逐渐暗淡,由金钗向外飘出类似蜡烛熄灭般的微弱黑烟,在金钗泛着光的钗柄上消失不见。 九木小心的蹲下去,拔出那道金钗。果然如同离城主所说,下面的伤痕完好无损,钗上一点血也没有。她跪在地上,手背覆上额头才发现自己出了大堆的汗,不知是不是害怕一失手让徐仁卿死的冤。 但好在这事算是完了。 快天亮的时候徐仁卿动动手指,触摸到九木的手心后瞬间睁开了眼睛,他蹭的一声撑起身子,吃惊的看着九木熟睡的模样。只有徐仁卿在身边时她才会放松警惕,但她睡的不好,脸上大汗淋漓。 “阿九。。。” 他终于回来了! 徐仁卿轻轻摸下九木的脸,俯身吻了她的额头迟迟不肯倒下去,一直仔仔细细的打量她。 离城主给他身体里塞进的魂魄,法子很特别,照着无法冲破的力量,应该是锁在地狱府里那些歪门邪道。她怎么会有那些东西。。。 徐仁卿紧张的呼吸着,根本顾不上管离城主这事,总之他回来了,算是九木救了他一命。就这么盯着她盯到外面的宫女已经开始洒扫了,他知道医师已经离开他不应该再出现,所以恋恋不舍的离开。 九木做噩梦一直做到容王来也没有醒。 她自以为乱世鬼坛再恐怖也恐怖不到哪去,但是她错了,这几日的梦魇,掉进井里溺水是一方面,去乱世鬼坛才是真的占她痛苦的大多数。九木知道冤死枉死的人太多了,可她不知道这些人的不甘心堆积到一个地方是多么压抑。 乱世鬼坛里深不见底,通红的岩浆不断灼烧孤魂,让他们为了活命互相啃食吞噬。能由乱世鬼坛出现成为鬼主鬼王的人太厉害。。。 这一事了解后,徐仁卿心里有愧,那些时日里对九木所做的事堪称禽兽不如,所以每每晚上照常瞧瞧来看她的时候总是端着多一倍的点心。 九木问过他哪来的,他只说厨房地偏又没人用,偷偷做的。 “这事不怪你。”已经过去七八天了,九木看他怂成软蛋的模样有点好笑“是我没保护好你,所以才让旁人迷了你的心智。” 徐仁卿将头侧放在她膝头,眼神委屈的要命,“阿九,真的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这已经是第几百遍对不起了,听的她耳朵都起茧子了。 九木腾出能动的手拍拍他的脸,“好了好了,日后弥补回来就好了。” “嗯。”徐仁卿满腹心事说不出,将她欲收回的手重新拽来吻了两下,“阿九,你,你这几天都睡不好是因为我的事吗?” “不是。”她面露难堪,无奈的摇摇头“做噩梦而已。” “什么噩梦,给仁卿将来,我给你解梦。”他爬起来够着九木的下巴亲上去“解开了就好了。” “倒也没什么,就是总梦见自己掉进水里快淹死,很难受。” 他忽然止住脸上的担忧,勾起嘴角说:“阿九最想要什么?” “啊?想要什么?”九木被问的有点懵,“没什么想要的。” 徐仁卿不信似的摇摇头,“好好想想,兴许掉进水里就是掉进你想要的那些东西里呢,怎么可能淹死?” 一百二十七 什么时候回家 九木突然沉默,确实有好好思考自己想要的。。。当初。。。是最想要功德的,当然现在也最想要。若是被功德淹死。。。那也太。。。 太幸福了。。。 “噗。”她突然笑了,“仁卿解梦解的好,我现在都迫不及待希望梦想成真了。” “不行!”徐仁卿又脸色大变,几乎是惨白,让九木的笑容尴尬的卡在脸上。他突然抱紧九木,急促的说“好愿望成真,有些就不要了。” “啊,那当然是了。”她有点莫名其妙,没问什么就乖乖贴近进徐仁卿的怀里。 “仁卿。”她贴着热吞吞熟悉的胸膛,很满意的说“我有礼物送你。” 徐仁卿推离她,“礼物?” “喏。”她由一边拿出扇子递给到他面前。 没想到徐仁卿别过脸去,要紧下唇,“阿九,我不是人,不配收你的礼。” “啧。” 九木先把扇子塞进他怀里,又指着自己的肩口说“受伤拿下来的,不要也得要。” 由于难抵盛情,徐仁卿也就庄重的拿在手里打开来一看。 “喜欢吗?” 他点点头,仓促的合上扇子,有些哽咽的说:“嗯。” 九木捞住他的脖子抱着,“仁卿,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啊,想家了。” 徐仁卿瞳孔放大,震惊使他心跳突然停了又极速的跳着,他从未想过九木还会认绛州是家,或是,她竟然认绛州是家。 “怎么不说话?你不想回去?” “想,怎么不想。”这段时间本来是想出来给九木缓缓心情,没想到一番波折不说。。。 九木还未同容王讲明要回去,主要是想去鬼城里找一下离城主。那日宫中的门就是她偷偷打开的,她去了鬼城里,与离城主商议好。贺川可以让宫里小乱,也可以让朝廷剑指容王,但这事就止步于小打小闹算了。 再见离城主,主要是为了把琴拿给她,让她对冤死这事一笔勾销得事,不要再找容国的麻烦。这是还没有被天界盯上,若是如此一定被镇压的魂飞魄散。 鬼城之下,一切照旧。九木缓步路过邵逸江居住的别院,由门处向内看去还能发现地上无法清除干净的血污。 “没想到你动作这么快,还以为你会留着人报复一下,毕竟他那么对你,杀人诛心之类的该是免不了。”离城主伸出细指向九木,“这几分爽快倒跟她很像。” 九木道:“亦九州?” 离城主默默点点头,干巴巴的笑出个不怎么开心的表情,“你不是亦九州,但凭借几分像她我也算喜欢你。” 这个姑娘来历不明,是离城主自己高傲,完全没注意到九木身上地狱府的气息。 “算了,你把琴收好,闹得北容这么多年也该收手了。”说完九木就预备起身离开,身后人略有不舍的叫住她,似乎还想再多说几句,却欲言又止。 等了她许久,离城主才故作深沉的说道:“有人想闹得北容宫中不得安宁,我也没法子。我从宫里听说了你不是北容的人,赶紧离开,别留在那。” “怎么?” “不好讲明,总之赶紧离开。”离城主跟着她一同站起来,扭着腰走到她身边上下嗅了一遍以确保自己没有猜错,“尽快离开就是了,没坏处。” “你不说我也会马上动身走的。” 屋里的人紧盯着九木离开的身影,那道背影她从小看过无数遍。她扶住头,一想起这种事来救头疼的要命。 九木已经完全掌握了进出这座鬼城的法子,再不是从什么房梁的圆镜里钻来钻去,而是手中黑痣带着她来回穿梭。 前些日子在床上躺着怎么也想不到黑痣来历。。。与白烨的印对在一起看这二者只是颜色有出入,但黑痣明摆着比白烨好用很多。 她推测了一下,白烨似乎只想保护人,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得操纵伤人。黑痣的脾性还没有摸清,在她手心里蛰伏许久最近才显力,大概是跟鬼城有联系。 离开北容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宫女今日好奇,为什么贺川夫人招呼她备好茶点,主动派她去请容王来闲谈,这可是史无前例的事儿啊! 容王自然也没有料到,抓紧时间赶走了一直在他耳边磨叨的张呈。张呈劝阻容王对贺川不要过度关心,那不过是外乡人之妻,还生有一子。这种事传开来,有辱王室门风。 逸君山佳话传的再好听,那也是在鹤川未婚未嫁之前,现下的贺川不同鹤川,再怎么说也是笑谈不是佳话啊! “你不要再说了,贺川受伤,我没心纳她入宫,只是暂。。。” “王上这话您说了几个月之久。”张呈站定,深深躬下身子,似抱着赴死的心开口道:“这几个月内贺川旧伤添新伤,难免有人嫉妒陷害。那日事已查明,弓被人做了手脚。” 见容王听后顿住身子,即将迈出的那一步也迟迟未下,张呈继续说道:“前朝流言蜚语不足论,可贺川孤身一人存于宫中,面对身世显赫地位极高之人即便有心和气也无力抗衡暗道中的险招。容王若真心对待贺川。。。那。。。” “那什么?”容王面色煞白的回头,几乎是瞪着张呈的。 因为他说的话不无道理。可这却勾起了他自己的无力与自卑感。 “不如将她尽早遣送回浔。” 容王攥紧拳头,脖颈处的青筋暴起,就连脸色也因为气恼憋的通红。“张呈,本王继位不到半年,宫里宫外流言不止,说本王贪恋美色,说本王对一介草民过度宽容。”他转过身来,顺手抓起了身旁的瓷瓶,“张呈!”随着一声怒吼,瓷瓶被扔到地上摔的粉碎。 “呼,你陪本王多年!大家怎么形容本王的你心知肚明,本王身子为何虚弱你也无不知晓。流言?本王连碰都没碰贺川一根手指!是,本王是心仪她想纳入宫中,她有本王没有的一切!令人称赞的马术,随手就来的好功夫,骑马射箭舞刀弄枪她什么不行! 你现在告诉我,她在宫中无力反抗是因为没有宽厚的家底,高位父母阿伯的支持!不就是在骂本王羽翼不满,连一个女人都护不住吗!” 他剧烈的咳嗽,气血上脑脸色一阵白一阵红,胸膛也是不断不断的起伏,里面的心脏似乎要跳出心窝来。让人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脆弱不堪,明明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强势有力,却被禁锢在这副虚弱不堪的身体内。 愤怒,不甘。不是在气张呈,是在气自己。 地上跪着的身影伏下头去,“臣,正是此意。” 内官瞪大了眼睛,心里狂骂张呈这个人仗着与容王亲近就口无遮拦,今日他再多说,满屋的人都得跟着他掉脑袋! “张,张大人,您莫不是生病了?”内官颤颤巍巍的提醒他,没想到张呈突然跪着直起身子,眼中死绰满泪水,道:“王上,正是因为臣深知王上一路走来不易,才至今日言语冲撞,若王上念数十年陪读之情,就罚臣仗刑。” “罚。”容王手心贴在心口处,声音小的出奇,“罚。” 他咬着牙,还是冲上去往嫦馆的路。 九木等候容王多时,见人一进门就气势冲冲,好像一条打架惨败的狗,是逃到她这里来的。 一百二十八 他浑身缠满白烨 “容王别急。”她左右观察着,今日外面天气好,便把桌椅摆在外面,防止过来人说她跟容王总窝在屋子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容王力竭似的扶着椅子坐下,没等九木阻拦就喝下一大口茶水,他现在喉咙里像着火般灼热干燥,再不喝茶恐怕要咳死。 他平复好心情,却不能从方才的感情里脱身,垂着眉毛问道:“贺川今日,好雅兴啊。。。” “原与雅兴不雅兴无关,我是个粗人。” 似有不好的预感,容王放松下来的神经突然紧绷,“贺川,有话不妨直说,你我相处时间不短了。” “那我就直说了。”九木倚着椅背,淡淡的说:“我想回浔。” 他的上下牙死命的抵着,佯装无所谓的放下茶盏可还是无法阻挡瓷碗不争气的几乎摔在桌子上,“你,想回家去看你的夫君吗?” 这几个月里他不是没派人寻过徐仁卿的身影,绛州去的个个都是武功高手,现在还没有回来禀告将此事落定。。。一直以来他对自己的安慰都是四国太大,徐仁卿兴许去了别的地方。 好巧不巧,当事人此时正端着药茶来,他想着都是要喝茶聊天,不如喝药茶对身子好。 但听到容王这么发问他便没做声,后退一步藏在竹林之下。 “啊?”九木被这么不带拐弯的一问打的措手不及,撩下长发说道:“我。” 她并没注意到身后竹林的异样,佯装笑意说道:“我不记得我有什么夫君,只是很想念老家的软酪,想回去尝尝。我生于南浔,对那里的空气环境很是离不开,现下伤病久治不愈,兴许是水土不服。” 碧色身影一顿,后面说的话字字未清,耳朵里嗡嗡作响似乎有几百只苍蝇在那儿飞,端着木盘的手指霎时间捏出声响。 容王手指捏着茶盖,不敢松懈的翻起眼,心里的愤怒与失望即将崩弦,道:“软酪这儿也有,何必要不远千里的回家去吃呢?” 九木为了让他放心,故意说道:“家?我没有家,在绛州也是漂泊无依。” 说完她还特意扭身回头看上一眼,不管是路上还是竹林后都没有人才舒口气。 “贺川,你大可以拿这儿当家,嫦馆就由你随便住着。”容王眉头舒展,魂师那日来回话斩钉截铁的说贺川魂魄已经被驯服,他将信将疑,现在看她说的轻妙,想必是真的。 “我随性惯了,宫中夫人小姐们都是大家闺秀,都说我是野姑娘,不好再多打扰。” “你也不相信我?” “什么?” 二人对视许久,由他的视线里看去,贺川勃颈处的绷带依旧攀附在那儿,“没什么,你的伤还没有好,路途遥远,恐怕会。。。” 九木有些着急,他若在这么说下去,就算自己有心出宫也出不去了。索性称自己累了需要休息,赶着容王让他离开。 好不容易将他请走,她连忙迈着轻步,尽量安稳的去找徐仁卿,想告诉他我们现下非要找个由头走不可。 她站在院子里走着,唤了几声医师都没人回应。 “难道被他听到了?!” 她想到自己这几天竟然忘了跟他说这件事,不由得手忙脚乱的在嫦馆搜寻,腿虽然好的差不多但也禁不起冒冒失失的折腾,但她顾不上。 “徐仁卿!” 九木干脆小声的叫着,还是没人回应。 不会,被他听到了吗? 她绕到竹林处跌跌撞撞的走,长久躺在屋里让她对院子有点不熟悉,她也没想到嫦馆竟然有这么大。 眼瞧着竹林小道再往内有排小屋子,她撑着腿粗喘口气喊:“徐,唔!” 还没叫完,徐仁卿就由林子里冲上来扣上腰狠力亲下去。 九木担心被人瞧见,几番想推开他也毫无作用。 他像是生了气,亲吻时也不似从前那般温柔,现下只是强取豪夺般拼了命的夺着九木的呼吸。 “徐仁卿。”九木嗡声哼着,他们在这太过招摇,若是被人发现那徐仁卿也就真的成了逸君山。 绝对不可以! “嘶—-”徐仁卿含着快被咬断的舌头给她个空当,再要奋不顾身的压过去时候。 啪! 那张一向柔情的脸猝不及防的被扇向一边,他手稍松,九木便踉跄着往后跌去。 徐仁卿咬牙切齿的再去够住人的腰没让九木倒在地上,她是以为自己这一巴掌能让他清醒清醒。 没想到徐仁卿憋着气将人抱起,不管她再怎么挣扎也还是一头扎进竹林尽头的屋子里。 进屋后他用后脚踹上门,给她扔到床上。 “九木。”他隐忍的边说边脱下自己的衣衫摔到地上,“这一巴掌,怎么算?” 九木微皱着眉头有些紧张,她从没见过徐仁卿这幅模样,从前他再怎么装着调戏人也不像现在,那好像是真的因为生气而涨红了脸。 “徐仁卿,我,我,我对不起!” “对不起?”他褪下自己的上衣露出坚实有力的臂膀,随即以不可抵挡之势弯腰冲向她。 九木连忙眨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看走眼,觉得此时的徐仁卿那日马车里强壮了好几倍,拖着腿连连后退。 “我不要对不起。”他说完便急忙扣住九木后脑,按着她亲下去。 没多久,徐仁卿又抬起身来,回手够来桌上一沓子因为写错字而没有缝进书中的纸页。 他盯着身下人,一把将纸抛在空中任它纠缠进二人的动作中。在绵延而出的情话诗词中,他的动作全然没有书写时那般柔情似水。 “你不记得你有什么夫君。” “你没有家。” “你漂泊无依。” 他每咬着牙说出一句便脱下她的一件衣衫,只剩下薄薄内衫后他勾着九木的下巴狠劲儿问道:“那我算什么?” 九木眼神的摇摆不定,推着他的肩膀说道:“你,你听我解释,事儿不是你想的那样!” 徐仁卿胸廓起伏的厉害,凑近她责问道:“话不是你说的?” 他听的真真切切,那是由她说出来的。 徐仁卿盯着她略略沉吟,似乎在等她一句让人信服的辩驳。 但九木无言以对,只得不情愿的点点头回道:“是我说的,可我是为了。。。” 他咬下九木的锁骨,引得她没法子再说下去,头也没抬的继续问道:“你没有家?” 他明明记得那日九木说过要回家,他以为这是个好开端,药铺就是他们的家。满心欢喜都是北容这一遭来的不亏,她闹腾不断的心就要归他了。 可现在呢? “都是我说的,我是为了跟魂师。。。” 九木被舔下耳根立马倒吸一口凉气,这些话死活也说不全。 徐仁卿抵着她额头说道:“别扯上别人。” 看这样子不管她说什么都是错说什么都拦不住他,九木索性不再解释而是略带求饶的说道:“我身上有伤!我腿疼,我肩疼!徐仁卿你不是人!” 这句话好像管用,徐仁卿挺直身子重重的吸了口气,狡黠目光定格在被当做借口的长腿儿上,伸出两指头由上划到膝盖中间。 那双浅棕色眸子突然微垂,“这点伤?” 说时,他手中暴发的粼光钻进九木躯体中,让她直直修养了许多时日还有残余旧伤的腿瞬间痊愈。 九木哑着嗓子说不出话来,只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随即遍身缠满的白烨。男人逐渐浮华的脸面让她有些恍惚,视线尽被起伏不断的胸膛扣紧。 “你,你,你。。。”她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指着他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现在心里真是五味杂陈,那句‘我就知道你是司良’死活说不出口,噎在嗓子难受的要命。 他扭扭脖子,伸手接住她指着的两指贴在脸上问道:“我怎么了?” 说完便再没有顾虑的压到她身上。 一百二十九 老实还债,别滑头 徐仁卿明知九木并非趋炎附势的小人,她说那些话肯定有内因。他退到竹林深处也是这样想的。 可是他越想越气恼,尤其是在她瘸着腿跑到竹林里去找他的时候。 憋闷许久的感情终究还是拦不住。 在外人眼里这间屋子与寻常并无区别,可屋内即便女子叫喊声求饶声闹的天翻地覆外面人也听不到一字一句。 九木趴在床沿处垂着头,茫然抬起时瞧见桌子上的茶盏便伸手去够。她喉咙火烧般干涩难忍,想着哪怕是喝上一滴水也能扛住他的折腾。 茶杯意料之中的被更修长更站上风的男子抢先夺走,他端着水说道:“叫夫君,我喂给你。” “夫君个屁,司良,你他妈藏的够深的!你早怎么不治我的伤!呸!狗男人!”九木哑着嗓子咒骂,半裹着衣衫伸手去够他手中的水。 “杂神,你就是个喂不熟的狼。” 他将茶盏举到身侧,用手勾下她攥死的衣衫,“叫夫君。” “司良你要不要脸!没想到你看着正派实际上!”实际上脑袋里一通坏水!九木感觉他凑到自己脸侧,抓着被子咽下方要骂出口的话。 “叫不叫?” 咯噔。她心里波涛汹涌,从没有过的恐惧感冲上脑子,她觉得今日要是不遂狗男人的意他便不会罢休。 徐仁卿见她薄唇微张,似乎要说出来了,俯身贴的更近想听听清楚。 只见九木结结巴巴,声音低的不能再低的说道:“夫,夫君。” 徐仁卿眉眼带笑,吻下她脸侧说道:“再叫一声。” 九木憋足了劲儿,太阳穴连连跳了几遍,从嘴缝里漏出,“夫君。” 虽然不情愿,但好歹喝到了水。 徐仁卿用手背擦下她漏出的水,问道:“好了?” 九木警惕的翻过身来,抱着被子骂道:“你他妈什么意思?!” 咔嚓! 外面一个惊爆天地的大雷打出来,吓了九木猛的哆嗦下。 随着雨点打击地面与竹叶的声音越来越大,徐仁卿也毫不留情的突袭了她。屋内屋外都昏暗的不知时间,九木只知道自己再也不随便说什么她没有家了。 温气腾腾的男女汗气慢慢搅和在一起,散落床上的麻色纸页也被染的微潮,时间好像停止在此。 “呼。。。徐。。。仁卿,你不是人。”九木抿着嘴断断续续的念叨,指甲隔着白单抠进手心儿里。 她感觉有点缺氧,努力探着新鲜空气,无可奈何的是窄小幽暗的屋子里尽为徐仁卿肆意的味道。 忽然,腰间覆上传出热浪的手让她猛的一惊,本来迷离的眼神顿时聚到一块儿,“仁卿,你。。。” 徐仁卿将额头垂下挡住视线的漏发尽数捋到脑后,他伏下去,沉稳的呼吸落在九木后颈处丝丝麻麻,促使她极力的歪过头去。 “夫人,你唤一句夫君,再唤一次。” 兴许这一次,就能饶了她。 他的手臂围成圈,将人困在里面动弹不得,那道冒着绯红的白肩透着香气,他冰凉的鼻尖贴上去,诚意十足的说:“娘子,最后一次。” 那一句夫君,直到九木完全没了气力也没喊出口。 喊了也没用,喊了只能让他更卖力,有了这一次就还有无数次,他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但九木现在脑袋蒙蒙的根本无暇去想他是司良仙君这事。 良久。 九木脸压着徐仁卿的胳膊,背身合着眼,气息深沉的好似睡着了。 徐仁卿翻身罩住她,感觉手心儿痒痒的,便对着她耳语道:“没睡?” 说完,另一只手扶着粉嫩光滑的肩膀,指腹顺肌肤纹理方向轻轻摩擦。 “司良,你他妈是狗吗?” “啧。”徐仁卿撇下柔化的眉毛,怎么这么一顿折磨她还是不会好好说话。 但此时也不管九木骂的有多难听,想着自己占便宜,索性纵她骂骂算了。便温声回道:“没大没小。” 呼。 九木呼口气,半睁的眼睛摸索他手心里的朱砂痣。 她骂自己蠢啊!半晌躺下来,白烨可是他的法器,自然是唯他马首是瞻,自己的神令说的再有气势,那也是听司良的话。 那日竟然就稀里糊涂的让他蒙混过关了。不止如此,她心里还为此事尴尬了好久。 她好气啊,所以打算好好追究一下他隐藏身份的事。 “司良,我。。。” “不行。” 九木转头吃惊的看着他,“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吗?就不行?!” “一分也不能少。” 什么东西?一分不能少? 她脸上吊满了黑线,他怎么知道自己是想说这个啊!“你骗我骗到现在,连减点债都不行?再说了,你不是,呃。” “不是什么?是你说没有夫君,没有家。” 九木扒拉开脸上贴着的碎发,毫无气力的反驳道:“我是跟魂师商量好了从容王那顺点快钱,谁知道让你听见了。” “不管。” “切。”她不满的合上眼,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肆意打着心里却十分安心,嘴里嘟囔道:“都叫你夫君了还不行。” “算了,我可怕你跑去砸了太子阁,从今天开始,你每叫一声夫君就抵一年寿命怎么样?” 九木看有商量的余地,转过身来撑着身子说道:“行啊,不就是九百多句吗,一天叫个几十次没多少天就抵完了。” 徐仁卿挑眉笑了声,一天叫上几十声?要是这样能还债她敢日夜不停的在他耳边叫到完。 他贴近九木,闭上眼睛淡然说道:“老实还债,别滑头。” 九木被神力包围着,突然安静下来盯着徐仁卿发呆。 她从他的脸上看不到司良的半分痕迹,似乎二者是完全不同的人,竟然都是由一个人而来的。 相同点只有一个。徐仁卿与司良都有副俊俏的皮囊。 若不是这副与司良毫不相干的面孔与脾性,那日怎么着也会拿定主意他就是司良。 突然,九木的不知所措的挠挠脸。实在不知道以后该是拿他当徐仁卿还是司良去看待。若是司良仙君的话,有点过于奇怪了。 她总觉得司良是个陌生人,顶多是帮她许多次的朋友罢了。现在突然让她接受自己嫁给一个主神,实在仓促。 而且,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徐仁卿摸下她的头,由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满满心事。“在想什么?” 九木抓起身旁的纸页,局促不安的说道:“没什么。” “九木,这一单,别接。” “啊?”她思索须臾才问道:“你知道了?” “嗯。” 棒打鸳鸯。是容王所求,又经有心人不偏不倚的安排到她手里,自然是人家在阴她在阳,被人设计好了的。 不过她本身也是不打算管这单的。 不等九木回话,徐仁卿又说道:“舞,也别跳。” 九木瞪大眼看着他说道:“这你也知道?!” 许自流那个大嘴巴果然藏不住话!这下可好,司良知道的清清楚楚,那几十万的功德不就得不到了?! “春日祭那日天界诸神已经将你看了个遍,本君。”他半睁起眼,刮下她的鼻尖一字一句说道:“不痛快。” 你不痛快,我还不痛快呢!九木倒在他怀里,贴着热腾腾的皮肤顿时安下心来,不自觉地勾起嘴角。 “那你得赔我几十万功德。” “那你得跳舞给我看。” 她倒吸一口凉气,闭嘴不再说话,她自己要是跳起舞来,非要把他魂儿都吓没。 一百三十 离长恨,你过分了 徐仁卿不罢休的追着说道:“阿九若是只给我跳舞,别说几十万功德,你要几百万都可以,怎么样?” 豪掷千金也值得一看的舞,纵然是赔上性命也要去看的。 九木动动身子躺到床上,视线在徐仁卿的侧脸处微微逗留,知道他在看着,便投他一个白眼。 扭过头来,漫不经心的撅着手指说:“没商量,你那么有钱,白捐给天诚观也不给我,小气。” “九木。”徐仁卿垫着手臂转向她,手指戳下她的脸蛋,“你是不是没有心?我给天诚观捐钱那是在给您还人情,倒成了我的错?” “我不需要你给我还人情,我自己会还”她别过头去,那些日子里自己瞎了眼睛受的苦楚,还不足够偿还天诚的人情吗? 即便所有人都不知道,可她是深深切切体会了那番难以言喻的痛。 “唉。”她叹口气。 徐仁卿勾着头发绕到她耳后,轻柔的蹭下鬓角以作安慰,“不要胡思乱想。” 九木不知为何困的要命渐渐沉入梦乡,徐仁卿则睁开眼,勾指打断了外头即将爆响的惊雷。 “我的都是你的,还怕你嫌少,不肯要呢。”他继续捋着九木的头发,眼神荡着暧昧不清的 新雨冲刷过后,嫦馆焕然一新。 九木醒时已经躺在主屋的床上,身旁没有徐仁卿,没有任何人。 她揉下眼睛,嘟囔道:“是梦吗?” 当她准备坐起身下床喝些水的时候差点没要了老命,立马又躺了回去。 “疼疼疼,腰怎么这么疼。” 完了。 撸开袖子,手腕上攥出来的青红还没消退。遭了,不是梦是真的! 九木正晃神,总觉得自己身子好沉啊,有点提不起精神来。 突然屋顶上方传来一阵猛烈的撞击声,好似什么东西掉下来,没等她反应过来,屋子的瓦片瞬间被砸穿,烟土夹杂着雨水漏到床前不远的空地上。 她被呛的咳了两声,眯眼瞧见那儿站了个人影,但,来势汹涌,杀气重重。 随着一道清脆刀剑相割的声音落下,九木持剑抵住来人强力的一击,傻了眼。 面前浑身痛黑与邪气带着怒火的眸子,这不是离长恨吗?! 呲—- 两剑之间划出丝许火星,九木跃起劈向他,被格挡下来她赤脚落于地面,将剑背于身后问道:“离长恨,你要干什么?!” 这可是北容宫中,他将屋顶砸出个窟窿来要她怎么解释? 可惜那气势未减反增,厉眉之下全然没有从前的顽劣邪意,沉声说道:“九木,你呆在哪享清福都行,唯独北容不可以!” 说时,他踮脚冲向凌乱不堪的身影,下手利落果断,一脚将九木踹到院内。 九木撑剑站定后感觉嘴里丝丝甜腥血迹,一口啐在地上。 “离长恨,你。”霎那间,她话都来不及说就要去挡他的剑,离长恨速度之快难以想象。 二人就这么你来我往的互不相让,可九木受过伤,虽然经司良一治好上大半,仍然觉得今时不同往日,应对离长恨实在力不从心。 离长恨挑下眉,以为她是因为地方小才放不开手脚,挥手间带着人噗通一声来到草原上。 想来这里也下过雨,草叶上挂着雨珠势头迅猛,泥土也是柔软带着野气的。 九木侧身躲过他的一击,还他一脚,只是没有气力,远没有他踹的那么狠。 “你这是怎么了?”离长恨拍拍身上的灰,那柄黑色坠红迹的剑在草浪中摩擦,跃跃欲试。 “我倒想问你!”她咽下口中腥气,深深的喘口气来缓和情绪,“我没招惹过你,哪来的今日这茬?” “你是没招惹过我,但你做的事太入不得眼!” 九木一愣,难道是自己跟司良的关系这么快就被天界发现了。 想到这,她提起嘴角笑了声,“你管的真是宽。”说罢,迅速跃至他身前劈剑将他与剑牢牢困于身下。 僵持没多久,离长恨右手挥起神力一掌挥到九木身上,她向后翻了个身直接将血吐出,滴至快被水汽透湿的内衫上。 九木撑着剑喘着气,完全够不到底,手脚也是完全不如砸天诚观那日有气力。 怎么回事?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用手背擦下嘴角,慢慢站直身子,腿已经有些发软了,就算汇聚浑身的神力也聚不到一堆去。 更何况,离长恨是主神,他的神力远超九木这个杂神该有的。 忽而,二人正蓄势待发的时候一阵冲破云霄的声音打破僵局 “九州归,血海流,白发苍苍亦可守!” “军令如山!” 霎那间风起云涌,四周阵阵灰烟弥漫开来,环着九木与离长恨绕了一圈,慢慢汇聚到一处。 九木吃惊的看着烟雾由无形化为实体,那日自己没有看清,现下竟然发现个个都是穿着盔甲的士兵。 只是面目并非壮年男子,而是横纹遍布的老人。 “九木!你睁开眼看看!白头军在此守了百年,你竟然躲在容国的王宫中安逸!你有没有心?!” 她脚步向后迈一步。实在不知道这又是玩的什么鬼把戏。 但他口中的白头军确实是许多老人,他们手拿长枪武器,腰杆挺直的站在四周。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白头军,当然就是他们横刀让她摔下马,难道她还要感谢这群冤魂? 离长恨一把将剑丢到草地上,阔步逼向她,九木没有躲,她感到脚很沉根本走不动。 他握着她的肩膀狠命摇着,刚预备破口大骂又被九木迷惑不解的眼神制止。 九木趁机打开离长恨的手嘶喊道:“我被容王士兵追捕,是他们让我摔下马将腿摔成残废!你以为我愿意在他的王宫里呆着吗?!” “离长恨,你想报我咬你那口的仇就直接了当的来找我,用得着玩什么突袭的把戏?” 九木喘着粗气,手颤抖的指着那些白头军说道:“他们是冤魂不散,与我何干!” 啪! 离长恨按耐住气力打了她一个耳光,换来的是九木不解的怒视。 她开口想争辩,却合上眼睛晕倒在地。 空中一碧影突现,周遭气势之大径直将白头军灰影吹成灰烬。 徐仁卿脖颈处的青筋暴起,白烨瞬间化成数百利剑刺向他。 离长恨没动,那些剑便在分毫之外停下来,逼着他连连后退。 “离长恨,你过分了!”徐仁卿将九木搂在怀里,此时她身上的白烨才护住女子全身。 离长恨后知后觉,原来司良早就分给她白烨护身,只是她没用而已。 徐仁卿背过身咬牙说道:“她现在大不如前你不是不知道,她记得什么?!以主神之力去压制她。废物!给你三分薄面是因为你母亲,若你有什么怒气冲本君来,本君奉陪到底!” 说完,他抱着九木消失不见,只留离长恨杵在原地。 此时的黑影回过神来,巴不得司良方才的百剑能伤他一伤。 四空与吴佑等了许久,虽然与徐仁卿一直通着书信,可没想到再见九木时竟会是这番景象。 徐仁卿深知离长恨为了逼她使全力下了狠手,可他没想到九木已经用了全力。 “呼。”他看向四空,四空便点点头,一阵青烟化成四空兽带他们二人来到天界。 用披风裹好怀里的人,轻轻擦去她嘴角干透的血迹。 长平殿内,司良把九木安置在自己的寝殿内固起结界为她疗伤。离长恨夜神之力打在她身上那是比摔下马还要重上几十倍。 “他怎么能下得去手。”司良一边渡下神力一边脱下她血迹斑斑的衣服,将自己的华服为她套上。 他摸到九木后腰间,那儿的双对桃花纹路冷不防的烫伤了他的手。这时候的司良更是心里疼的抽搐,无奈的抱着她苦笑。 长鸣知道这个每日来招惹是非的杂神伤的很重,他不敢问到底是因为什么,只得称仙君闭关,所有人一律不见。 只有离长恨,这是他劝不走的。 直到今日,夜神已经在长平殿外站了两天。 长鸣实在没办法,趁着仙君心事重重的出屋拿些东西的时候告知他。 一百三十一 罚是不罚? 司良听了没什么反应,只是冷声道:“告诉他,别等了,她不会见的。再等就是跟本君过不去,那我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说完,他扎进寝殿里再也没有出来。 长鸣带着这些话,挑挑拣拣说给离长恨听。 “司良可说她有没有性命危险?” “啊?杂神到底怎么了,还有性命危险?!”长鸣没想到会这么严重,觉得无非是她太过于豪横碰上谁被教训了而已。 “没什么,若是有消息,还麻烦你马上遣人来告诉我一声。”这几日来他心底里说的只有一句话:完了。 他没想到自己下手没有轻重,不,是没想到她拼尽全力也仅仅只是能勉强扛住他一招半式而已。 从前的她,难道再也回不来了吗…… 离长恨垂头走了两步,又向长平殿高处看去,那儿的白色身影一直在看着他,便清楚,要是再不离开,司良可就要动手了。 “仁卿,冷。” 站在窗前的司良闻声快步到床前,摸下九木蜷缩成一圈的身子。 冰凉的像具尸体。 “这法子,终究是使不得了。”他无奈的摸到九木后腰间,遁入神力击碎了其中那枚已经循起热浪的桃花印。 她主脉之中隐隐可见淡红色神力逐渐导入全身,细细丝丝的伤痕随之彻底消失。由脖颈处涌至头脑时,司良吻下去,压制住了现下对她来说太过分的力量。 九木不再因为冷而蜷缩,内里搅动的伤痛瞬间化为乌有,只是睡的深,鼻息渐起。 但司良将所有心思都放在她身上,忽略了以长平殿为中心,扫至整个天界的神力波动。 小仙难以察觉,但主神未必。 就连在喝酒的天诚将军也迷迷糊糊的清醒几分。 次日。 许自流跑到长平殿询问司良昨夜感受到的是不是他的神力。 司良站在窗前摇摇头。 “不是你的?那是谁的?” 他抬眼指下上空,还未开口就听见突然爆出的一声惊响。长鸣连跑带摔的下楼来喊道:“仙君不好了,杂神她冲出去了!” “什么?!” 司良脚步冲到殿外时遥遥望见离长恨所居的神殿上空已经盘旋着无数尘埃。他揉揉眉心,化成光烟赶去。 庞大建筑内的两个身影不再是互相对峙,而是一人强上,一人躲。 九木简单裹着司良的衣衫,长发因极度愤怒而荡在半空中,她赤脚踩在破碎的砖路上。 嗔怒道:“离长恨,躲什么?” 此时的二人的位置简直大转换,只一夜之间被人打的气息奄奄的九木伤势尽数恢复不说,就连久久聚不到一起的气力也完全归位。 “九木,昨日是我莽撞。” 呲啦。 九木根本不听他解释,卿心是照着头砍去的。虽然依旧被他挡下,可九木稍用力就已经将剑刃贴近他的鼻尖。 “莽撞?” 九木左手挥起一道神力打到他身上,一一报了昨日忍受的憋屈与压抑。 “你的莽撞要我去偿命?” 殿内小仙傻了眼,从未见过天界有这场面,看她次次下狠手,怕不是要弑神?! 他们赶忙纷纷束起神力为绳,紧紧捆着她的手向后拽下才留给离长恨一丝喘息逃脱的机会。 哐当! 歪歪扭扭的神殿大门被踹开,司良探出白烨帮小仙定住她的手脚,呵斥道:“九木,你心里不痛快也不要在天界动手!成何体统!” 成何体统? 九木绷着手脚气力去反抗,柳眉倒竖,瞋目说道:“我就是睚眦必报!” 离长恨仗着主神之位,前因后果都未听她道明便可光明的大施惩戒,她来这儿讨一个公道反倒是不成体统。 司良,你是狗吗? 她攥拳绷开白烨与神索束缚,飞脚踹到离长恨胸口,那道黑影就重重的摔到墙上。 “九木!住手。”司良拽着她的手,逼人厉气惊起他的衣袖,“够了。” 说完,冲破地面手臂粗的藤蔓缠绕上她的身体封住人动弹不得。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司良深知九木是什么性子,可没想到她苏醒过来便立刻去找他。 事已至此,只得趁还没闹大,赶紧将人作势惩罚塞回凡间修炼才是要紧。 但,司良没想到的是,事已经闹大了。 他方困住九木手脚,亦孜鸣便派人来问话儿,仙官瞧见离长恨与店内景象也可知一二。 随即,人就被火速锁进焰牢里。 若是前几次都是闹着玩的,这次才是真的等着听训话儿了。 焰牢中地狱火热腾腾的烧着,空气稀薄难以呼吸,加上极高的温度更是折磨皮肉。 九木淡然的跪地,有些昏昏欲睡,似乎周遭的环境对她丝毫没有影响。只是姿势不怎么舒爽,毕竟她手脚处的藤蔓未退,依旧死死固住。 神将压她入思文殿受训时她老老实实的跟着,不说话也不反抗。 但入殿后她死活不跪,看着上面坐着的离长恨,司良与亦孜鸣,又瞥眼剩下空着的三个位子,嗤笑道:“怎么,我不配听他们的训话?” 离长恨嘴角青紫,身上缠着数道绷带,坐立不安,想抢先开口为她此行辩解,却被亦孜鸣夺过话头。 “你入神道不久,荒唐事做的可不少。”亦孜鸣正襟危坐,脸上淡淡笑意,轻飘飘的看上司良一眼后又说道:“长恨兄乃是主神,你神阶底下,公然违反神规,此罪为一。扰乱天界秩序,闹的众神惊恐,此罪为二。不念司良仙君提携,败坏风气,此罪为三。” “凡此种种,在座的认为该怎么判?”他扭头望着司良并不怎么好的面目,等着他说些维护的话儿。 除九木与司良外许多人都惊讶,亦孜鸣可真是直爽,本来该说许多废话的事儿还没怎么着就将罪名先道出了。。 “我并不打算追究此事,这件事本就是我的不对。”离长恨局促不安的说罢,站起身恭敬道:“这次还请从轻发落。” 亦孜鸣没看离长恨,两手点着扶手问向司良:“仙君,你觉得呢?” 司良摆正姿态,坐定须臾才开口,“此事因离长恨而起,但杂神冒犯主神,罚得。” 罚得。 这二字轻飘飘的钻进许多人看戏人的耳朵,围着的人堆儿里便喧杂一片。 “司良不是对她百般维护?”“不对,百般维护也要看事态,她重伤夜神,此事可比砸天诚观要严重多了。” 大家都只顾着声讨杂神以下犯上,可没人注意到她一个小小杂神何来神力将离长恨打的浑身是伤。 就算有人多心想了,也是把源头对准不还手的离长恨身上。 “我领罚。”九木挑下眉头,她此番砸的痛快,离长恨的招招式式她也还了,罚也无所谓。 她冲动,但不是没有自知之明。 就算今日司良碍于二人情面要替她说情,她还觉得丢脸。 “本座无意插手此事,只是事关天界威严,不得不来提醒一番长恨兄。” 亦孜鸣居高临下的俯视九木,并不看身边二人,以至于小仙差点儿分不清他是在说谁。 “神规戒律,你我了然于胸,若是你有心不肯罚,便是不顾主神颜面。感情与神律,孰轻孰重?” 离长恨眯起眼,水神这是看好戏不嫌事大。什么叫感情与神律孰轻孰重? 索性撑直身子探向亦孜鸣,张扬说道:“我就是有心不罚,此事因我而起就该由我负责,本神认为,罚不得!” 九木额头青筋都要崩裂,声道离长恨没脑子,自己是碍于身份插不得嘴,不然有他胡说八道的空? “长恨兄此意,可理解为感情至上?”说罢,亦孜鸣笑着站起身预备离场,却偏偏选了司良仙君这边绕过。 他郑重其事的拍拍司良绷紧的肩膀,清嗓说道:“仙君,长恨兄敢爱敢恨,实属你我之楷模,共勉。” 水神走后,他们三人默默然良久,主张不罚的离长恨自然没的说,大庭广众之下他不好解释那日对她行迹恶劣的原因。 主张罚的司良又抿着唇,严肃之势未减反增,撑着膝头不肯说到底怎么罚,罚多少,什么时间。烂锅背在身上,他虚的要命。 突然,九木崩开手腕处的藤蔓,抓着身旁神将的头盔砸向离长恨,事发突然他躲不及,脑门生生挨上了这一下。 周遭没跟着水神离场的小仙惊讶的倒吸一口凉气,看着就疼!! “杂神!”他五官抽搐吼道。 “离长恨,你有病?!你怎么不罚我啊!” 司良也被这一下吃足了惊,反应过来时赶在离长恨之前拍椅而起:“胡闹!” 九木看也没看司良一眼,抱着手,还一副极度愤怒的模样。 众人生怕离长恨没发怒是因为脑子被砸坏了,许久后才看见他捂着脑门痛的呲牙咧嘴,站起来咒骂,“你怎么不知恩,罚的是你!” 九木叉着腰回道:“我不是说了我领罚吗!” “我?!九木,你给我等着!罚,为什么不罚!七十二道罚义通通给本神用在她身上!” 神将摸着光秃秃的脑袋有点懵啊,这闹的是哪一出,到底是罚还是不罚啊? 一百三十二 禁欲系天界终于出了一对鸳鸯了 两人都分不清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站在九木跟前不知所措。 离长恨甩下通黑的袖子冲下去,边走边说道:“你们干什么吃的!本神让你们抓人!” 九木跟他拉拉扯扯不停,小仙们就互相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司良像个外人一般坐在高台上,攥紧扶手卯足劲吼道:“够了!这是思文殿,你们当是什么,戏台子吗?!” 嗖,两位神将出满了虚汗,假模假式的做出要抓九木的动作,又互相对视一眼朝着司良仙君恭敬问道:“那仙君,到底是。。。” 说完他们看了看跟前拽着九木衣袖的离长恨,连忙低下头。 “罚!”司良指着九木呵斥完头也不回的离开。 九木终于舒口气,将手主动伸到神将跟前说道:“听见了?司良说罚。” 神将绕开离长恨架起九木,还没迈开步就听见离长恨咬牙切齿的说道:“罚什么罚?本神的话不管用是不是?” “夜神殿下,您一会说这一会说那,我们实在。。。”实在难办啊,两位都是不好惹的主,水神挑起事来立马躲开避事,为难的都落在他们这些小喽啰身上。 离长恨走到九木身边扒拉下神将的手,侧头说道:“人我带走罚,不需要你们经手。” “我不跟你走,离长恨,你还嫌我下手不够重是吗?” 他甩下黑发,刚要笑就被嘴角伤痕拽着筋般抽搐下,“杂神,让你走你就走,费什么话?” 九木被他一只手推搡着走,连连绊了两下差点摔一跤。 神将与小仙见此更是沸腾。 禁欲系天界终于出了一对鸳鸯了!!这可是难得一见的事儿啊。六位主神平日里看着个个都是不苟言笑,当然除了离长恨之外。 没想到他果然不负众望,终于打破了主神不谈恋爱这一怪谈! 哈,小仙们放下心来,原来高高在上的大人们也是人,是人就有欲望。 他们听不清已经走远的二人说什么,各自脑补着画面笑吟吟的离开,根本没拿着事当事。 九木阔步走的快,没多久就将离长恨甩在身后。 他稍放脚步跟上,不带好气说道:“杂神,走那么快是赶着去投胎?” 可前面人并未理他,自顾自的往前奔,他余光扫见下面未穿鞋的脚,别住她的肩膀想提醒一下。 没想到,黑影的手指头被九木扣紧,反手束缚于身前,她抬头看眼离长恨后颈处露出头的琉璃珠,冷声说道:“离长恨,别以为我会知你的恩,事还没完呢,但我现在没心情跟你聊闲,你要么赶紧走要么就跟我再打一架。” 听着她极其有威慑力的声音,离长恨反倒不怕,憋口气笑道:“要打就打啊。” 他不过就是受些皮肉痛,这么多年过的无趣,有她正好找点乐子。 “杂神,你。” 离长恨回头时九木已经不见了,他指尖轻碰下嘴角伤口,自言自语道:“还真挺疼的。” 她轻飘飘的落到司良的长平殿露台,推开门时正巧碰上脸色铁青的仙君出来透气。 九木有些紧张的退后一步,却被他逼近一大步,实在突然没什么准备应付他,只得尴尬说道:“仙君,好巧。” “你不是去受罚了吗?”司良背着手,指头之间搓的沙沙作响,似乎在暗自琢磨。 他站住须臾侧身绕过她,二人背对着,九木许久不回话时他才和缓语气说道:“你是不是在记恨我。” “恨你做什么?” 恨他做什么? 当然是没有站在她身后撑腰啊。司良偏头搜寻着撒谎的蛛丝马迹,可惜不知道是不是她掩饰得太好,眼神落空了,她确实没有生气。 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下心。 “恨我没有为你说句。。。好。。。”他忽然感觉腰间一阵温热,“话。”字就迟了半晌才脱口。 九木贴着他的脊背猛吸一口仙气,半轻笑着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仙君不需要说,更不必说。” 尤其是她打的离长恨不可还手,虽然能看出他让着自己,但毕竟躺在床上那么多天,闹这么一通实在痛快,心情居然有点好? 司良解开九木的手,躲出半步清清嗓子,语气略有严厉说道:“修得无礼。” 这明明是与徐仁卿相差十万八千里。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九木半疑惑的收好手脚走去殿内,浑身脏乱差,总该换身衣裳洗个澡。 “仙君,不好了!” 长鸣气喘吁吁的奔上来,指着九木说道:“水神,下令,罚,罚她受鞭刑十五,略施,小惩。” “不是说不罚了?”九木听着鞭刑似乎有点疼,方才那股子气焰淡下去,却硬着头皮说道:“算了,罚就罚,早晚的事。” 今日受罚,这事就一笔勾销,再不用惦记着他们几位主神大恩大德饶了她。 她跟着前面带路的长鸣走进殿内,不由得被冰冷的砖地凉到心坎,惦着脚尖走着。 “长鸣,去下面候着。”司良追上她,对长鸣说完便将人拦腰抱起,他眉目肃然,却语气柔和的说道:“先穿鞋。” 他在长鸣注视下直奔寝殿,稳妥的放下人后没再说别的,从容的挥手把门锁紧。 “我不是还要受罚吗?”九木坐了许久都未见地上有鞋,才想起来那时候离长恨将她带到草原时根本就没穿。 那,司良是在做什么? 仙君正折身去衣架旁抽下自己的衣衫扔到她怀里,知趣的避至窗处。 九木浅浅嗅下,内外都透着淡淡的花香,简单换好后还是只能赤脚落于地面,白皙光滑的皮肤在及地的薄衣中若隐若现。 司良等了许久,回头想看她是否换好时才发现人已预备打开门要走了。 “你做什么?!”九木突然腾空而起,想拽着他的衣袖。 他像举只青白的鸟,托入半空中仰视须臾,骤然的收手让她搂着自己的脖颈,牢牢接她于怀里才说道:“去哪?” 九木从未凑得仙君这么近,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头一次觉得他实在高大,甚至比徐仁卿还要挺拔些许。 她撑着宽厚肩膀,含笑说道:“仙君明知故问,不是你说的罚得?” 司良双眸微抬,眼中似有深意,缓缓说道:“不许走,我反悔了。”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仙君身为主神更不能假公济私。” 他黯然片刻,背身远离门侧,“鞭刑,要打得人皮开肉绽。鞭十五,你受不了。” 别说十五,就算是鞭杖碰一碰也不行。 “仙君怎么知道我受不了?再说了,那可是水神之令,我小小杂神,万万不敢违背。” “亦孜鸣不是罚你。”他蹲在床前用手温着两只冰凉的脚,喟叹道:“是在罚我。” 思文殿那几句话明摆着是说给他听的,闹剧结尾亦孜鸣若是没称心如意,他绝不会罢休。 司良顺着脚裸抱到膝盖处,索性让亦孜鸣得意一次,仰面寻到九木唇边,轻轻点了下,稍带愠气道:“谁敢来长平殿要人,便是与本君做对。” “噗。”九木清甜的笑了声,“原以为仙君是会舍弃一切来维护神律的那种人,害得我白白费力去跟离长恨演戏。” “怎么?”他捞紧九木的腰,让人贴的自己更近,摆出一副想要听个明白的神情。 “仙君怕别人知道我们二人的事,这个我明白,所以我便就着水神的话佯装与离长恨有故事,这事自然牵扯不到仙君身上咯。” 司良蹙额,不知高兴是好还是生气是好,总归面儿上逃不过,心里的不愿都写在脸上。 九木察觉不对,提起一番胆量抚上面前人的脸,小声道试探道:“是我猜错了?” “我总归不是深受人人追捧,难免有人记恨。”他捧住九木的手,“软肋,怎么能摆在明面上。” 她一怔,没料到有朝一日也能成为别人的软肋,按照暴打离长恨的架势,她应该是极难啃的硬骨头才是。 不,她要做的就是司良心里最强的骨头。 要说软,那就只在他面前软罢了。 “这么说来,那这鞭刑就更不能躲了,若是仙君今日执意偏袒,那就是动了歪心,他们该知道的还是会知道,废这么大劲做什么。” 司良正正她的衣领,全然不理她那番话,“这衣服配得上你,好看。” “听到没有?松手,我要去领鞭子了。” 他吸口气,侧头对着门处说道:“告诉亦孜鸣,鞭刑我亲自动手,不劳他费心安排。” 一百三十三 来日方长 吩咐完他扣住九木后颈吻上去时,被她用力推了推,“又怎么?” “我刚去过焰牢,浑身一股子死灰味儿,仙君闻着不头疼我头疼。” 司良有些惊讶,他非但没闻见九木身上的死灰味儿,竟觉得她身上依旧同看上去那般香甜。 他搂着人化成道光烟,飘到一处温泉石池旁落下脚。 水面上热气腾腾,不一会就熏的人出了汗,身上也潮湿难耐。 “这是哪啊?” 不是天界,更像是凡间。 她看了下周遭蜿蜒长着的黑松,冷不跌的浸在热水里让人皱着眉,皮肤发紧。待慢吞吞的走在水池里,靠近不远处的石岩用手指带起表面覆着,还未化的雪,放在面前细看。 没等看清冰晶剔透的模样,便手尖一阵凉意,化成水滴。 “是真的雪?” 司良由身后靠近她,双臂撑着池边墨岩将人固在身前,连转身的余地都未留,淡淡哼道:“嗯。” “你下来干嘛?!” “我的太子阁,我的温泉,我的人,怎么不能下来?” 太子阁?就是第一次坐坏的那个?!仙观那儿还有这种地方。 “嘶。” 司良突然凑过来的冷面让九木一个激灵,动身时只能靠近他怀里,反倒让自己进退两难。 “还身寒吗?”他勾起九木耳侧黏着的头发绕到耳后,温热的水滴随着他的视线落下。 满目尽是通白发红的肌肤。 “不,不寒了。” “你紧张什么?” 九木吞下口水,纹丝不动的转移话题,“仙君不是说要亲自施鞭刑,你真的要打我?” 他不带犹豫,坚定的回道:“没错。” 说完,平静的水面惊起久久未散的涟漪,水浪击打至岩边迸裂为碎片。 肆无忌惮,来势汹涌。 蓝衣上映着水波浪纹,听完长鸣的回复,亦孜鸣勾起嘴角,似笑非笑的说道:“既然仙君肯接过惩戒人的苦活,本座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本座有句话要告诉他,请你如实转达。” 长鸣躬身回道:“请殿下道来,小仙定代为传达。” 亦孜鸣坐在蒲团上,两手搭在膝头,淡然道:“别忘了那日我们商议好的事,他这样做是与之背道而驰,他不遵守本座也同样可以,仅此一次再无第二次。好了,回去。” “是。”长鸣听的一知半解,那日仙君与水神洽谈事宜身边人尽数被遣走,他只知道事毕仙君脸色并不怎么好。 现在看来,脸色差也实属正常,受制于人,任谁也不舒坦。 长鸣赶回长平殿想要通报此事,敲门许久都未有回应,他抬步要走时屋内突然传出仙君深沉的声音:“进来。” 还照往常般习惯的开门,深深鞠躬后预备开口传话,突然床上被子有个什么东西动了下,就算隔着薄纱也是能看得一清二楚。 长鸣此刻才反应过来,忘了杂神还在这! “呃,水。”他尴尬的低下头,“水神殿下说。” 司良白衣如雪,乌黑秀发散落而下,浑身清爽,是新沐浴过的。他见长鸣不说话,偏头问道:“亦孜鸣说什么?” 长鸣咽下口水,良久还是说不出话来,突然鞠躬跑了出去,边跑边嘀咕着:“仙君好快。。。” 他离开不久就。。。这不是快是什么?! “神神叨叨。”司良抬手关好门,倒上水自己先抿上一小口,继而缓步于床前。 掀开被子时把自己捂的严严实实的女子貌美容颜闯进瑞凤眸中,多添溺人神韵。 “怎么,你不怕主神,倒怕起仙官来。”他捋走遮住床上人面目的黑发,莫名的笑起来。 九木伸出发红微烫的指尖,也撩着发丝,不经意间与他的手碰个对头,立马收回,不带好气的说道:“还不是为了你。” 她伸着手臂向司良的膝上攀去,抢过他手里的茶盏,咕咚一口咽下后,又把杯子归于原位想一头倒在床里。 司良拖着她的后颈没允她倒去,让人依旧伏在自己膝上。 “长鸣跟着我百年有余,是忠心的,他知不知道不打紧。” 九木怎么听这句话语气与适时大为不同,声音温润不说,就连眼神也没发着狠劲儿了。 她莞尔一笑,叹口气道:“狗男人。” “什么?”司良抬起女子下巴,低头看见她目光如一泓清水里婉游的鱼儿般勾人,只得用指腹蹭蹭下巴,低声严肃道:“胡闹。” 他一时间竟起了将九木关在长平殿的心,就像从前那般。但他知道这是只囚不住的凤凰,锁在笼子里反而适得其反。 今日她敢冲出去打离长恨,明日她就敢拆了长平殿让他除了药铺无处可去。 司良无奈摇摇头,突然抿嘴笑起来,喃喃道:“真是胡闹。” “仙君,你变脸变的越来越快了,在思文殿怎么凶我的?” 罚! 九木微微一笑,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酸味儿十足。 “假公济私,我在池子里罚了你,还怎么凶?” “咳咳!”九木干咳几声,这话他怎么能说的出来?他可是威严仙君啊! 她正正身子,漫不经心问道:“司良,你看上我什么了?” 这只是她心里存着千百句要问的其中一条罢了,还有很多很多,她想着时间还长,慢慢问来,竟多了许多盼头。 上面的人影沉默不语,引得等了许久的九木仰起脸去看他,脖颈处弯成月牙。 “你怎么了。”九木声音有些低,实在没办法忽略司良满是心事的表情, “看上你什么。”司良恢复平静后变得深沉坚定,垂如薄翼的睫毛发着抖,“我活了几千岁,第一次见你这么好看的丫头。” “仙君不是脚不沾尘,立于众生之上?凡夫俗子才会有的见色起意。”她不假思的问,“你也会有?” “胡说,什么见色起意。”司良被问住,后悔先是说她漂亮,紧接着自嘲的说,“你嫌我老,心有疑虑也正常,来日方长,这种事我要慢慢道来。” 九木笑的透不过气,“司良仙君,许自流一个老头都是少年样儿,也没见着总是自怨自哀,你也不用对神龄太大过于担忧。真的是见色起意我倒能放下心,毕竟这么算来你我便是半斤八两。” 她从前只觉得没怎么细看司良样貌,似乎是看的多了便不再像认识新朋友那般去刻意观察。 但对徐仁卿来说,她确实注意的比较仔细,以至于过分忽略了司良长得那张严肃又含情的脸。 司良眼睛里闪过一丝光,默默呢喃道:“半斤八两。”说着又淡然的笑起来,摸下她的头。 他将人托进怀里,眼神游离在她肩颈处的斑斑点点上,“你年轻有活力,我是老身子骨。还不知能不能衬你心意。” 九木憋的脸红心跳,应对他话头里藏着的调戏实在无话可回。声骂自己快言快语,偶尔能脱口而出挑逗人的功夫时有时无实在可恨。 现下,只得推开人伏回他膝上,合着眼说道:“我不想提这事。” “我想回绛州。”九木趴着玩他腿上的衣褶,又坚定的重复:“回绛州。” 她觉得呆在天界太压抑,再说了,窝在长平殿躲着只能给司良找麻烦。 “好。” “你跟不跟我回去?”她抓住不断顺着自己长发的手,贴到唇前。 “我还有事要办,你先去,我随后就到。” “嗯。”九木急忙穿上衣衫跳床想走,又被司良搂着腰擒回。 “这么急?” 她拍下男子的肩膀,笑吟吟的说道:“想吃家里的软酪。” 司良眼眸紧缩,突然贴近她的鼻尖吻了吻,哑声说道:“好,等我。” 他突然想到什么,领着九木的手,“对了,还有个人要你带回去。” “谁?” 九木站在凡间破屋子前抱手,“你怎么把四空扔在这了?” “九木!你没事了?!”四空早就察觉到神力,冲到院子时看见九木腿脚利落,明明徐仁卿抱她回来时受那么重的伤。 “啊,没事了。走,回家。”九木揉下他的脑袋,埋怨的看着司良,“他还小,怎么不带去天界。” 司良只是淡着面目,他之所以派人把四空扔在这无非是因为怕四空护人心切,这事就更不可挽回。 天界又不是什么好地方,远没有这儿清净,现在看来,实在是明智。 “路上小心。”他抓住九木的手俯身低语到道:“回去等我。” 九木微红了脸,连忙扯着四空小手支吾,“司良仙君,那我们先走了。” 四空被九木攥着,整条路上都在抬眼看她。“杂神,你真没事了?” 由这儿往山下看,还能瞧见初见四空时被它踩坏的大片树林。 “没事啊。” “你去做什么了,竟然有人要杀我?” 四空记起不久前突然来拜访的陌生人,说是来找他带去见贺川,他不去,那人就直接显露刀剑想至他于死地。 九木顿住脚步,合眼缓缓心情问道:“怎么,那些人被你咬死了?” 噗叽。 四空踹一脚九木小腿吼道:“他们那么臭我咬他做甚,是被吾佑缚魂绳拴起来爆揍。扔到郊外的乱岗里去了,不过他们还真是有毅力,问了几天都没从嘴里翘出话来。” 一百三十四 告你我一个私相授受的罪名 能翘得出来吗?那可是容王的人,领令来要贺川夫人与徐仁卿之子的性命。还真是赶紧杀绝啊。 九木恍惚间想起离长恨把嫦馆捅出的大窟窿,抚住额头叹息道:“四空,我腿软,你变个兽儿来驼我回去。” 她实在是想起这些事就脑袋疼,棒打鸳鸯那单生意做也做不成,舞也别想跳了,许自流那儿还没交代清楚呢。 唉,活着就是一连串的事儿要做,太累了。 好在,她现在有家可回。 许久未见的绛州药铺还在那儿,如今的绛州已经步入初夏,行道树森然立在骄阳之下,空气里都是即将而来的燥热。 四空兽落在胡同时九木发现药铺是开着门的,拇指抵出剑来,怕是遭贼了。 “门是开着的?”四空跟在她屁股后面走了几步才发现。 “我打头。” 她悄悄迈进门里,一楼没什么声响,顺着楼梯看向二楼时突然听到厨房里冒出窸窸窣窣的动静。 “哪位高人抢钱奔厨房,也让我见识见识。”九木故意提着声说罢,慢慢寻至厨房。 屋里熟悉的浅碧色与白交织身影让她大吃一惊,她抱手责问道:“徐仁卿,你怎么在这啊?” 徐仁卿回头,莫名其妙的怪异语气回道:“仁卿不在这,应该在哪啊?” 也对。 九木用剑拍拍背,觉得自己问的就是屁话。便迈着步子说道:“你不是说你有事吗?怎么比我们到的还要快?” “阿九说什么呢,仁卿从北容回来后可是一直在这儿,等着阿九风流快活时想起我这么位糟糠房东,赶紧回来叙叙旧。” 九木有点发懵,凑过去小声问道:“司良,你说什么呢?” 只见徐仁卿挑眉瞥眼四空,往她嘴里塞些软酪。 “啊,我懂了。”九木深深的点点头,决议将此事对四空隐瞒到底。让他知道也全然没好处。 她舔下嘴故意说道:“那是我的错,离开的时间太长了,让仁卿久等。” “你们俩再这么恶心我要去离府找吾佑了!”四空已经走到了门前,不想被当成个傻子,索性真的去找吾佑玩儿了。 吾佑答应他天热了多带着他去池子里玩水,现下正合适,这一路匆匆走来屋里两人该是还有许多话要说,他想问的迟些再问也不晚。 徐仁卿端着碗出来时看四空没了身影,笑着说道:“四空这孩子最近很乖,你有空多陪陪他。” “你不是跟我在北容吗,你怎么知道他乖?”九木好奇的看着他手中的碗,跟着人坐下。 他叹了口气,“有纸有笔,身在北容 但是可通书信。我借口寻药出门还算方便,不会被他盯上。” “四空兽喜欢戏水,那我改日带它去玩水。” “怕是有人抢了你的差事,你要再重新想想。还有,药铺平日里都由吾佑打理,他也实在勤恳,你寻着机会要好好同他道声谢。” “这是你的药铺,怎么要我去谢?谢不谢的倒是好说,容王那怎么办?” “怎么办。”徐仁卿递她勺子,淡淡的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九木舀起圆乎乎的小团子含进嘴中,突然被内里凉意袭击,冰了牙,“这是什么?” “冰团冷圆子,可是不远千里由容国运来的冰,怕你不禁浔国此时的暑热,怎么样?” 奶滋滋的冰团入口即化,倒算是夏季里的“暖意”。 她不好意思的回道:“仁卿有心了,若是夏季里日日都能吃那再好不过。” 徐仁卿支起下巴,“日日吃也不是不行。”他挑下眉说,“但是阿九的话未免太不中听。” “啊?我说什么了?”九木心虚的又舀着放进嘴里,低头含着凉意。 “你说这是我的药铺,吾佑打理许久跟你没关系。” “我说的有错吗?” “没错没错,阿九说什么都是对的,无非就是冷不防的剜下仁卿的心肝脾,我哪敢说呢?” 九木翘着二郎腿踢他一脚,撇嘴说:“行了你,我去还不成?” 徐仁卿点点头。 “仁卿还有个合情合理的要求,阿九要是同意,这一夏我不辞辛苦也值得。”他夹着九木的脚,蹭上被禁锢的腿,笑吟吟说道:“叫几声相公亦或是夫君来,再好不过。” “不对,徐仁卿,你是不是说过一句夫君抵一年债?”九木猛的抽回腿,咬牙说道:“算不算话?” “算是算,只是现在你的债再不是一千年。” 她突然激动的拉住他的手问道:“那是多少?难不成你还想给我减几年吗?” 徐仁卿喜笑颜开,“不是,我是要催你赶紧接单,要么就叫上小两千的夫君。” 九木用力摔下汤匙,将瓷器间碰的叮当作响,“两千?!司良,你良心被狗吃了,坐地起价啊?!” “九木,离长恨的神殿门是我派人修的,殿顶是我派人补的,内饰是我请人重新整理的,连盒的补品是我送去的。我虽然习惯帮你收拾烂摊子,却尽是费力不讨好的事儿,你还我功德我觉得没占你多少便宜。” 他也没想到被九木藏起来的地狱府送的补品,有朝一日也能派上这种用场,实在不知道离长恨看见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会作何感想。 徐仁卿笑的更灿烂了。 “我!”她听着一连串的话,脸被打的生疼不说竟然还都无法反驳,哑口无言之下指着徐仁卿说道:“司良,我看不是我睚眦必报,是你有债必讨!还有,你,你难道白睡我?睁眼就不认人了!” “那,阿九开个价,我十倍奉还。”徐仁卿走到她身后,捏着碗里的汤匙放进嘴里。 她后颈处的青筋暴起,什么就开个价?这说的是人话? “徐仁卿,你是狗小道士是被驴车碾了脑袋,你脑袋是被驴踢了!”她突然灵机一动,无所谓的说:“合离,没发过了,我要去跟着小道士做尼姑。” “嘶。”他僵住手,脸色骤变,“阿九,你想休我?” “休,为什么不休,你这是为夫不善。哎你干什么?!” 徐仁卿果断抱起人冲上二楼,边走边气愤说道:“既然要被休,那便及时行乐,绝不再手下留情。” “你!放我下来!” 噗通,她被扔在床上,徐仁卿压近说道:“再给你一次机会。” 九木想着他嘴里真是没个准话儿,一口一个老身骨,这精力哪是老身老骨! 眼瞧着蜻蜓点水般的吻已经落在颈间,九木连忙推搡着他的肩膀求饶道:“不休,不休了!你住手。” “叫夫君。” “夫君,不休了!” 徐仁卿没起身,看着她喋喋笑个不停,也跟着莫名其妙的乐着,收气时撑着已经僵了脸,点下她的眉头说:“阿九,别笑了,想想晚上吃什么,有客来。” “有客?谁?” “别担心,没敌意。” 九木撑起胳膊肘,意犹未尽的笑还挂在嘴边,这个敌意二字又让她轻颤了阵,“徐仁卿,放眼望去我是这个药铺里最弱的,谁这么不长眼敢有敌意?” “对,这事还没同你说明,在凡间我就是徐仁卿,徐仁卿是司良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她有些犹豫的说:“你害怕有人捅到天界里,告你我一个私相授受的罪名?” 徐仁卿吻下她的额头低声下气的说道:“才多久就忘了我同你说的,不是所有人都对我恭恭敬敬。今日你在天界散布司良仙君在绛州药铺的消息,明日就会有大把的人琢磨着怎么给我整些有的没的,我不要紧,要紧的是你。” “所以,徐仁卿是徐仁卿,司良是司良,在外就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两个人。” 九木点点头,她心里明镜儿似的,司良为人深入简出,但毕竟为仙君上千年,护一方和平之下必然会招惹无数阴沟里的烂蛆,想拉下他的,想看戏的人数不胜数。 她捞着徐仁卿脖子,心底里又冒出个更紧要的问题非问不可,“那你到底怕不怕我们的关系被旁人知道?我是指杂神与主神的。” “阿九,我们的关系正当的不能再正当,把心底里顾虑尽数抛开。 若是想,我现在就可以昭告三界,就连乱世鬼坛里的恶鬼都要听见:司良仙君心上人是叫九木的杂神。但你要想明白,这么一来啊,药铺就不会再像现在般安静恬淡,该变成个修罗场了。” 这些话虽简单,但她心底还是喜滋滋的,清甜的回道:“明白。” 徐仁卿觉得不妥,还是极其正式的收起笑容,半跪在床前说道:“此事说小,对仁卿来说却重要万分。说大,却是你我二人之间的秘密。还望夫人体谅为夫其中的许多担忧与不得已。” 九木连忙骨碌半圈,支起上半身对着他,“仁卿,我受不了你这一跪,体谅算不上,这是我的分内事。” 他可是司良啊,万人之上的仙君,一路走来跪过她许多次,实在夭寿。这么想着,九木也不在床上看,下去扶人。 徐仁卿顺势抱紧她,抵上她的脑门说道:“只要阿九肯理解,跪一跪也无妨。” “当然理解,我混吃混住,这点儿事都做不到那就太过分了。” 一百三十五 给你上些胭脂提提神 九木直勾勾的盯上他的眸子,就这么淡然的对视须臾,他突然说道:“既然有客来,那仁卿也不好下厨了,出去买点回来。” “你说要来客,也不说是什么人多少人。” 她被徐仁卿牵着手往外走,迎着落日迈出药铺的高槛。 “可能来,也可能不来。”他回眸一笑,轻快的说,“主要是想同夫人出去散散步。” 九木在后面极其认同的点点头,她又何尝不想跟他散散步呢?便踢着衣摆迈起轻步,紧紧跟在人身侧。 继而听见他略带落寞的说:“在北容那段时间,见你见不得,话儿也说不上几句,晚上你又困的早,每日也没人陪仁卿话心肠。” 前人话锋一转,又说:“当真是吃完就睡,毫无心事,可爱极了。” 她尴尬的扣下鼻尖,那些日子简直是吃了睡睡了吃,加上夜里的宵夜进肚更是吃的人昏昏欲睡,确实极少同他好好儿的聊一聊。 “哎?不对呀。”九木突然想起那日见到的一幕,那时没来的及问就忘掉了,“仁卿不是同宫女小晴走的近?怎么就没人陪你说话了?” 徐仁卿忽然在路中止步,低头问:“你看见了?” “嗯,看得一清二楚。” 他环视四周,过往人少,犹豫的拉着她边走边说:“既然你看到了,为什么不当时发作?” 九木轻声笑下,“发作?我发作什么?难不成你还想在我的药里下毒?” 她说完还没走几步就被徐仁卿扯回来,垂着嘴角说道:“你就不怕我跟其他女子往来,是为了别的事?” “别的事?”九木抬眼看看桔红色天空,确实有不少宫女给他送些小物件,索性徐仁卿不要,每次都是冷言冷语将人吓走。 他还能因为什么跟女子往来,还得自她害怕? 九木突然反应过来,佯装狠戾的说:“徐仁卿,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勾当,如实招来。” 她这副做作的生气模样实在招笑,徐仁卿握拳对在嘴边轻咳两声,朝着主街走。 “仁卿看你在床上躺着,清白的一张脸上没什么血色,同宫女说给你上些胭脂提提神。” “给我提神?”九木拍下她的胳膊嘲笑道:“是给你提神?” 徐仁卿转为搂紧她的腰,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侧身说道:“仁卿有私心,我的美人躺在屋里,不能碰,又不能摸。过过眼瘾也不许?” “徐仁卿,你说这话违心不?”九木寻思那些时日虽然说不上话,可徐仁卿该做的,譬如动手动脚动嘴,那是样样没少。 容王忙着那一阵他嚣张胆子大,明着对她又亲又抱,谁知道夜里时待她睡着后做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就看徐仁卿连忙闭嘴不回话了九木就猜到一二,睡梦里他也没少干好事。 这话题便终结在徐仁卿那儿。 他们淡然的走到常去的酒家,还没进门九木就不情愿的扭下腰想摆脱他的手。 “徐仁卿,你松手,都出汗了。”他的掌心隔着几层衣服都能感受到热劲儿,现下天气燥热,她不想闹出满身的不爽快。见他不松,九木便去扣下手指。 徐仁卿拽着她的腰带不让她走,眼神埋怨的说道:“才几步的功夫阿九就嫌弃仁卿了?” “这不是嫌弃,是我脾气暴躁爱上火,怕热不怕冷,到暑热重时还得劝你跟我保持距离呢。” 她终于扣开手指头后头也不回的进了酒家,选了几道招牌菜后便被安置到座位上等候。 “仁卿,要不要给四空他们送些?” “随意。” 九木听这调子,多看了几眼身旁人俊朗面孔上的不和谐的凛气。 堂堂仙君,竟然还耍脾气。。。 她挪着屁股贴近徐仁卿,伸手抓住他故意放在膝头的手,十指紧扣。 “仁卿。”她轻声说完便侧头倚着他的臂膀,欢喜唤道:“狗男人。” 徐仁卿被气笑起来,身子抖两下,淡淡回道:“没大没小。” 他将手捞到身前,指尖覆在上面,哀怨的说:“谁教你管夫君叫狗男人的?”在天界这么久,小仙见了他无非就是恭敬恭敬再恭敬,实在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被骂成狗男人。 “我乐意叫,这是爱称。” “爱称?” “啊,怎样?是不是想打我的心愈发强烈?” 徐仁卿亲下她的黑发,语气宠溺的说:“叫的好。打嘛,算不上,晚上多做些好事还回来就是了。” 回到药铺后,九木便坐在椅子上,时而看看徐仁卿匆忙的身影,时而注视着门口寻思到底是谁要来。 等着等着就撑着下巴睡着了。 黑夜里的风还算清爽,透过阴暗胡同里拐着弯的吹进药铺里。 梦里九木还是在追功德,只不过总觉得有人在拖她的后腿,回头一瞧正是徐仁卿。 她正气愤,想骂人。 “阿九,别坐在这吹穿堂风。” 徐仁卿的声音传过来,九木微微睁开眼,发觉自己趴在桌子上。瞧着外面的天儿都黑了,九木擦下嘴角哑着嗓子说:“你说的客人可能来不了了。” “等我。”他留下这一句钻进厨房,一手夹着肉一手捧着递进她嘴里,“先垫垫,再不来我们就吃。” 果然没多久,那豪放的笑声就由外飘进屋内。 九木觉得耳熟,跑到药铺门口向外张望。 黑洞洞的胡同里显出两道身影。 直到他们走到门口能被屋里的光照进时,九木才惊讶的说道:“天诚?!你来干什么!” 天诚穿着便服,本性不改还是一身红彤彤的,若是站在日头下定然像丛火苗一般。 他背着手,欢快的迈着步子,“怎么,听你这语气,是不欢迎我?” 前人勾下手,浪客行便提着两坛酒摇上两下,无奈的说:“也不算空手而来。” “阿行,你太客气了。”天诚笑出两排洁白的牙,指着肚子说:“我们就是来蹭饭的。” 九木还在犹豫中天诚就钻进药铺里四处游荡,她拦住浪客行问:“天诚是不是没地儿喝酒了?” “他被绛州的几个酒家都列进了黑名单,人家不让他去了。” 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接过酒坛颠颠,“他是不是喝多了闹事?” 浪客行尴尬的抹下额头,低声说道:“他砸了那边儿的戏台子,赔了不少银钱。” 还没说完,他看着兴致勃勃的天诚根本没空理他们,继续说:“所以才来你这蹭的饭。” “那可不行。”九木把酒坛放到桌子上,朝着天诚阴阳怪气的说:“天诚将军,先说好了,你要是把药铺里的东西碰坏得十倍奉还。” 天诚背手盯在药柜上,“不是,我什么也不碰,怎么弄坏东西?” 咔嚓,他一下拧掉了药柜抽屉的把手,连忙扔到地上踢进角落里,一边挪出来一边清嗓说道:“本将军又不是没钱。” 九木眼瞧着本该有把手的抽屉空荡荡,淡然的说:“你有没有钱也不行,又不是我的药铺。” “那是谁的?” “啊,你们聊好了,可以开饭了吗?”徐仁卿突然出现在天诚身后吓了他一激灵。 他迈到浪客行身旁打量下他,“九木,他是?” “我啊?”徐仁卿站到九木身边搂住她的腰,笑吟吟说道:“我是。。。” “他是我房东。”九木抢先一步说出,连忙褪下他的手跑过去扯住浪客行与天诚的袖子,“来来来,喝酒吃饭。” 二人方入座,徐仁卿便僵着笑容钻进厨房里,九木随即也跑进去。 天诚挠挠下巴,凑到正在打开酒坛的浪客行身边说道:“你来的时候,也有那个男的?” 浪客行回头仔细看上一眼,茫然的说:“看见过,只一眼。” “不对劲,不对劲。”天诚眼睛里冒火星,又拽着浪客行袖子八卦的问:“一男一女共处一室,难不成是那种关系?杂神跟你说过他吗?” 浪客行怎么不明白天诚脾气跟离长恨合,性子跟许自流合,又八卦又冒失,连忙正襟劝说道:“将军您是来蹭饭,不是来站在流言最前端的。” “你一说流言我想起来了。” 咔哒,咔哒。 浪客行低头间不知道他哪来的瓜子,还磕的津津有味顿时汗颜,不管在将军身边呆多少年也冷不防地要被无语到。 “杂神不是跟离长恨有点关系吗?那她现在这是,脚踏两条船?” 他连忙给天诚倒满酒,诚意满满的说道:“将军,喝酒,别说话了。” “空腹喝酒,是要醉的。”九木端着小菜上桌,身后跟着面色稍稍转好的徐仁卿。 天诚十分好奇他们说了什么,他同离长恨好歹是小百年的酒肉朋友,该盯的还得替他盯。他够着脑袋说:“九木,长恨兄托我给你问好!” 啪!浪客行拍下天诚的膝盖。 “阿行你那么使劲儿干嘛。”他揉揉被打麻的膝盖瞪他一眼。 浪客行皱着眉,略有不安的说:“将军,这酒是属下特意从离带来的,您得多喝。” 待菜上齐了,天诚也稀里糊涂的被浪客行连灌两杯,有些上头。 他拉着九木让她坐到自己身边,煞有介事的小声说:“杂神,长恨兄那儿殿地大,你要是没地方住何必跟凡人挤在这儿呢?” “啧。”九木推着将他送到浪客行手里,挪着椅子往神色淡然自若的徐仁卿那去。 “天诚,你来蹭饭话还那么多。” 天诚摆弄好膝上衣摆,举杯故意伸到徐仁卿面前,豪爽的说:“那咱们杯中酒?” 徐仁卿略迟疑,半轻笑着说:“好。” 一百三十六 要一直心仪下去 他方要举杯碰上去就被九木按住,她对着天诚挑下眉,伸手撞上后一饮而尽。 烈酒笼着喉咙极其敞快,她爽快的说:“仁卿身子不好,我替他喝。” 天诚呆滞的瞧瞧她再看看眉眼俊朗的徐仁卿,立马光火起来也一饮而尽,烈酒入喉他咳了声才意味深长的说:“九木,你好酒量,都能替人挡酒了?” “这是情理之中,你要喝同我喝,我是千杯不醉,天诚敢不敢一战?” “有什么不敢的,阿行,倒酒。”他将空杯放到浪客行一侧,等酒的间隙嘴还不停的说:“公子叫徐仁卿?” “是。”徐仁卿乖巧的为九木夹上菜,抬眼瞟了天诚一下。 天诚一个哆嗦,感觉自己受了这一眼汗毛都竖起来了,但气势上又不能输。挺起腰杆来故作威严的说:“公子生的俊朗,想必收了不少年轻女子的心?” “哎,天诚,你干嘛总针对他?”九木把话头引开,紧张的问:“你们来就是为了蹭饭的?” “啊,其实还有别的要事。” “哎!”天诚打断浪客行,毫不犹豫的说:“这不是得感谢你在我生辰那日,跳。” 浪客行连忙捂着他的嘴笑道:“喝多了,喝多了,见谅。”他寻思这次来找九木商议的事也别说了,实在后悔依着将军的话带他一起来。 可来都来了,硬着头皮也得把饭吃完。 天诚不信邪,次次想灌他徐仁卿几杯,又次次被九木豪气当下,这就让他更气愤了。 九木这杂神竟然背着长恨兄“三妻六妾”,绝对不能忍。 加上喝酒喝的多了,他也就什么话都敢说,把自己来时想夸她又砸了夜神神殿的事儿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浪客行劝他都劝不过来,只得杵在一边儿与徐仁卿对视。他那日见过徐仁卿,虽然一面而已,但也是气势十足的男子。 如今看来,眼睛是看着自己没错的,心思一瞧就能瞧出来全在杂神身上。 便对这件事了然了。 “九木,长恨兄还托我给你带句话。”天诚撑着椅子歪歪扭扭,打了个嗝。 九木比他好些,至少眼神没那么迷离,“你闭嘴天诚,离长恨的嘴是不是长你身上了,一天带八百句话。” 再带都能把我人带没了,求求你了大哥别再带什么话了! 她余光扫眼徐仁卿,依旧恬淡平和的坐在身边,不由得咽下口水,支支吾吾的说:“不提他不提他,说点别的。” “阿九,别顾着喝酒,吃点菜。” 天诚看见九木跟前的饭碗小山似的菜还没动几口,他还往上面夹,不带好气的探身说:“什么时候我也碰上个能给我夹菜的房东。” “依您的姿态,在大街上转几圈,兴许就有了。”徐仁卿勾起嘴角,不等天诚反应便站起身,由九木身后过时还拽下她的衣角。 九木跟着人一前一后进了厨房,脚步还算利索。 她扶着墙壁问:“怎么了仁卿。” 徐仁卿拉着她的手带到天诚他们那个位置瞧不见的角落里,拥着人亲下去。 九木合上眼就觉得迷迷糊糊,似乎徐仁卿比酒更能醉人,连忙扶着他的肩膀去站稳。 他垂着嘴角,撒娇似得说:“我气。” “你等等,我有点反应不过来。”九木愣住须臾才思考下来他为什么气恼,只觉得他这幅样子竟有点,可爱?! 她慢悠悠的哄道:“仁卿,他说着玩,别当真。” 别当真? 天界的风言风语他不是不知道,一晃神的功夫就给杂神九木与夜神离长恨编了许多堪比“逸君山佳话”的流言。 竟然还什么版本都有,他只去料理些琐事的功夫已经听的头疼。原本想着来了凡间不用再听了,谁成想浪客行竟然是带着天诚来的。 生生把这些东西塞进他嘴里恶心他。 能不气? 想到这他又狠狠吻了下才放人去外面。 天诚手里的酒早就等她等了许久,见人回来便结结巴巴的说:“九木,你不让他喝,就是不给,我天诚的面子。” “我跟你喝就不给你面子了?” “长恨兄同我说他心仪你。” “嘶。”九木本来有点犯迷糊,听他这样说立马拍桌制止,“天诚你喝多了,这话不能瞎说。” 他完拍拍屁股走人什么事也没有,徐仁卿这儿醋坛子翻了还得她来收拾! 她连忙指着浪客行说:“你家将军醉酒,闹出笑话来事小,别败坏我的名声。” 说完之后九木对他连连使了眼色,浪客行便摇摇头,躬身施礼道:“真不好意思,将军醉酒让你们见笑了,所求之事来日再谈,我先送他回去。” “不行!我不走,九木你听见了没,长恨兄他跟我说心仪你,他又胆小害怕不敢跟你讲,还得我这个好兄弟来。。。哎,阿行你别拖我啊我能走,我还能喝呢!” 哐当! 他们听见屋外一阵巨响,天诚将军的声儿没了,外面静悄悄的如同没人来过一般。 九木托着额头,尽量罩住自己的脸不被徐仁卿打量,另一只手倒上满满一杯对在唇边,喝前还喃喃道:“喝酒,壮胆。” 徐仁卿没即刻发作,轻手轻脚的关上药铺的门长长的叹口气。 她那道烈酒猛的下肚竟比前面的都要灼心,呛的她连连咳嗽,扶着自己的心口缓神。 “阿九,还吃不吃?”他顺顺九木的背,看眼碗里没怎么动的饭菜蹩着眉。 “不吃了,吃不下。” 九木擦下嘴角,同意注意到徐仁卿也没怎么动筷,率先软下脾气说:“仁卿,不急着收拾,你再吃点。” 徐仁卿摇摇头,咬牙切齿的说:“我也吃不下。” 等着吃你。 想到这,他再也没法子佯装淡定,扛着九木冲上二楼。 九木捂着被肩膀硌疼的胃部,抽气说:“你再颠几下我人都没了。” 徐仁卿将她放下禁锢在门后,好像腾不过来内里的火。 “我只是你的房东而已吗?”他沉在九木肩窝里说着,垂手于她身后撑着已经弯成一道弧的软腰。 “当然不是。”她捧起徐仁卿的脸,吊着杏眸诚挚的说:“你是我的夫君,但你不会想让他们知道的。” 徐仁卿没话说,确实是他担心天界几个有名的大嘴巴把这事传出去。 可,离长恨的事他是怎么也放心不下。虽然他从前也有此意,却从未说过心仪她的话。天诚与他关系好,想来不是骗人的。 徐仁卿抿着嘴故意的说:“离长恨的话,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天诚跟离长恨交情深,无非是挤兑你的酸话,别在意。” 徐仁卿猛的抬起头,略带沙哑的说:“什么酸话,明摆着是真同天诚说过。他来挤兑我是因为我跟你住在一起,为了兄弟打抱不平不正说明离长恨的心意他是知道的?不然何来针对我一说。” 一连串的话让九木发蒙。 “仁卿,我替你挡了那么多酒,就别再想他的话了,好吗?”她踮起脚环着他的肩膀,依托于他高大身姿挺拔的站着。 浑身都贴的极紧。 这一举动让徐仁卿贸然漏了心跳。 他软着声喊:“阿九,他说的就是真的。” 一百三十七 满腹浑水,是个浑蛋 “徐仁卿,你是醋坛子精。”九木脑袋昏昏沉沉,再被他嘟囔几句头都大了,索性主动一点。 他忙着星星点点的吻着她,直到亲至唇处才沉入女子带酒气的深谷底。 帷帐薄纱之下的身影一直在念叨:“你是我的。” “阿九,九木,杂神,你是我的,是本君的。”他不甘心,这样的宝贝如若让他抢先前遇见该多好。 她为人的二十几年,或是她方降生的那一年。那年天界波动,说凡间难得一见的好命格诞生了。 他想着无非是凡人,闹出再大的动静也无非是凡人。如果那一年他就能遇见九木,是不是就不会走上今天这样的路了? 徐仁卿捋下长发,殷勤又失落的眼睛深不见底,他重复的说:“你是我的。” 九木听的有些恼了。 因为她不曾是任何人的,她不是物件,不是可以交换的东西。 但现在这种情况她若是再反驳,那这一夜都没个消停。 她扬起软如新抽柳枝般的手臂,皓腕抬起,纤指抚上他的面庞,求饶道:“是你的,全是你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醉酒的缘故,徐仁卿觉得她顿时减了许多凌厉傲气,也没骂他是狗男人。 软乎乎的。 他摸一把九木身上的丝丝薄汗,低吟道:“我烧了热水。” “什么时候?” “适才你们聊着的时候。” 九木搭着手臂,眼皮沉的要命,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你去,我歇会。” 人确实走了,可不一会又回来,散下薄衫罩到她身上利落干脆的将人拦腰抱起。 脚尖碰到热水时她簇着眉头更紧了,抿唇说:“好烫。” 可当全沉进去的时候又没那么烫了,徐仁卿让她借着桶沿的力撑着,撩下一捧水落在她背上。 “嘶。” “怎么了?” 九木抵着手,合眼缓缓地说:“烫。” 徐仁卿笑了下,她喝多了酒原来是这副模样,话比平日少了许多不说,人也老实不少,基本是说什么应什么。 “阿九,你心仪仁卿吗?” 他不甘心的问,虽然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但是他必须不断的问才能压下心中稍有不慎就会冒出的担心害怕。 司良不及离长恨与九木相识早,可以说,在她的人生里,仙君算是才出现而已。 他摸不清九木心底里到底对离长恨有没有感情,或是对自己到底有没有能完胜他的感情。 所以他必须要问。 九木下巴抵在手臂上,被热水浸着也稍稍提了精神,极其肯定的回道:“当然是心仪你的。” “你答应仁卿,要一直心仪下去,好不好?” 九木勾挑下徐仁卿的带水珠的下巴,回道:“好。” 说完,她仰起头,反手捞下徐仁卿的头含上他的唇。 温吞许久才离开,往他春色撩人的脸上弹几道水迹,浅声说:“司良,你看起来一本正经,实际上满腹浑水,是个浑蛋。” “我。。。”他从没说过自己不是浑蛋,只不过身处仙君之位不得不那么做罢了,“本君活了千年,博览群书,浑,也要浑个印象深刻。” 九木笑起来,绛唇似点上有毒的朱砂挑起道撩人的弧度,“什么好书,也拿来给我瞧瞧。” 徐仁卿将朱砂舔进嘴里,含笑说:“来长平殿,本君亲自读给你听。” “你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不去。” 他手指拨开些许飘在水面上未沉下去的头发,轻轻点着她的背,“本君为你守身如玉千年,之前还是个未开苞男子呢。” 九木噗呲一声笑出来,又扭头看他十分严肃的表情,恍然问:“你说笑的?!” 平静的水面渐起花儿,他退上两步恳切的说:“阿九不信?” “不信。你那么熟练,怎么可能。” “都说了是博览群书。” 她手背贴上脸,滚烫的有些反常,敷衍的说道:“水凉了,我先走你慢慢泡。” 这么一出来,浑身暴露着凉快的很,本来就泡的浑身松散,想回去好好睡上一觉,可还是得盘腿坐在床上由他擦干头发。 “仁卿。”九木托着腮,眼皮又沉下来,“你快点。” “困了?” 他闻着淡淡的清香,全然不似九木般昏昏欲睡,相反,他是精神的要命。 “擦干再睡,湿着不舒坦。” “你是。”她打了个哈欠,手指在膝盖上似有似无的点着,“你是折磨人,不想让我睡罢了。” 没错。 徐仁卿指尖贴在唇前,思考须臾还未说话,她的头就一歪,躺在他手臂上气息沉稳的睡着了。 “唉。”他无可奈何的腾起神力让头发瞬间没了水迹,挪着身子搂她进怀里。 翌日。 九木醒时许仁卿不在药铺里,大概率是出去买菜了。她提着昨日天诚他们留下还没喝的酒,偷偷跑到天界去。 长平殿的后园里一切照旧,她特意绕开殿门窜进园子,欢欢喜喜的对着望生石说:“老头,别睡了,小杂神来看你了。” 石头震了震,立马化成人形,有些吃惊的说:“你还敢来啊?” 他不是没听说这杂神把夜神打了一顿,虽然传言说他们二人眉目传情,但望生石绝不信这样的鬼话。 九木一屁股坐在草地上,仰着笑脸道:“这不是偷偷来的,您小点声,别被人发现了。” 谁成想老头子煞有介事的凑到一起,也盘腿坐着,嘘声说道:“你怕是有急事,不然能特意跑来看我?说。” “哎,您这是什么话,我是特意来瞧您,顺带,顺带问点事。” “什么事?”他低头瞧瞧她的酒坛,又问道:“天诚将军去找过你?” “您怎么知道?” “我瞧见他的近侍提着酒来找司良,寻思着该是好酒。” 九木将酒往他那边推推,连忙摆手,“给您给您,都是您的,这还没开过呢。” 望生石捋把胡子,翻个眼说:“剩下的才给我,看来你问的不是什么要紧事。” “这么说的话,确实算不上要紧事,我是想问问司良仙君,嗯……” 他抬眼,颇有深意的问:“司良仙君怎么了?” “有关司良的,您记起什么说什么就行。” 望生石正下衣襟,咂下嘴,左思右想后开口道:“他本体很小。” 九木不知道为什么笑的前仰后合,连连点头说:“我知道,他原本是木界仙灵,自然是身材矮小。” “那你知道,他为了成神,甘愿被师傅点下守宫砂已示坚定之心吗?木界仙灵,嗯,除了冬季,其他三季都处于繁衍期,几千年的话,实在有毅力。” “什么?守宫砂?”九木想到昨日夜里他说的话,没想到是真的,她不顾脸红连忙问:“那,破戒的话有什么影响吗?” “没影响,无非就是恢复繁衍期的躁动不安而已,还有啊。” 老头突然不说话了,直勾勾的盯着九木说:“你打听司良的事,可是对他有意思?” 九木尴尬的蹭下鼻尖,“啊,不是,好奇,好奇而已。想再严肃的一个人也得有点糗事传传?” “糗事?他一位主神,糗事。。。”他突然提高声调道:“那是多了去了。” 一百三十八 信徒 “快快快,说来听听。”她连忙凑过去侧耳听这,寻思回去要好好嘲笑他一番。 “嗯,司良仙君那么养尊处优的一个人,处处得要人伺候。嘴刁,手刁。” “啊?”九木怀疑自己听岔了,他养尊处优吗? “记得,我没沉睡修养前,长鸣那小子出去办事久久未归,司良三天都没吃上饭。” “长平殿没别的小仙官吗?” “你看长平殿,气势恢宏,实际上能近司良仙君身的人只有他一个。天界渴望受到仙君提携的后背数不胜数,但司良用人颇为谨慎。这也不怪他,你且看水神为人严厉,他殿内就曾经因为私事闹过分歧,最后一狠心将近侍贬为凡人。” 水神亦孜鸣,单凭思文殿一事就知道是个不好惹的主,话里话外都是弦外音。九木揪下草花贴在手心里摆弄,“您接着说。” “所以司良仙君在天界,被认定是个不好相处的存在。整天臭着张眉清目秀的脸,你可不知道他那坏脾气吓走多少小仙女。还记得。” 老头突然伏下身子,捂着嘴说:“有一次小仙女看着白荣粉呼呼的,实在喜欢的紧,擅自摸下它,谁成想摸掉了人家的两根绒毛,把司良仙君气的也不听人辩解,直接罚她给白荣清理了两年的鸟窝。” “啊?有这么严重吗?”九木寻思自己当初薅了白荣的尾羽,岂不是要罚着给它铲一辈子的屎?! 她抱着肩,猥琐的向四周看来看去,没有粉色身影。呼。幸好他没跟司良告状,不然何止千年的债。 “小杂神,老身名为望生石,看遍了世间繁华,也见遍了许多人跌跌绊绊。司良这样的人,面上越是寡淡无情,内里越是热情似火。” “不是,您跟我说这些没用,我又不喜欢他。” 老头咯咯笑起来,浑身都抖着,他拿着拐杖头敲下九木的脑袋。 你不心仪他,可他心仪你啊傻丫头。 老头没说出口,而是等着九木再来问话。 九木晃下坐僵的身子,突然想到那日望生石的话,“哎,您上次说我身上有不得了的东西,什么东西?” “这个嘛。”他的视线落到九木腹部,旋即撇眼长平殿,安然的说:“总之是个需要你宝贝着的东西。” “嗯……”她还要问时突然瞧见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好像往他们这边走,连忙站起身拍拍屁股,“老头,时间不早了,这酒您留着喝,我得赶紧走了。” 再不赶紧走就要被人发现抓包了! “哎,老头子还有一句话要讲。”他勾住九木的胳膊,突然正经的说:“凡事多去想想,别被表面的脏东西蒙了眼,世事无常并不是非黑即白,下定决心之前要慎重。” 九木有些奇怪,但来不及多问其中道理连忙躬身说道:“先生教导的对,先告辞了,择日再来听您讲他的糗事。” 再抬眼时身影已经不见了,九木急着走,便慌不择路,想着还是抄近道,便轻飘飘的翻过围栏。 落地时她踩着个不平的石子歪了一下,努力保持平衡时一把被人拽住胳膊很快站稳身子。 她来不及回头,留下一句“多谢”便转身要跑。没迈出步去就被那只手扽回来。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都不来长平殿看望一下本君?” 九木心里一阵巨响,抬起头不好意思的说:“我凡间还有事,改日再看。”说完,她立马低下头去不看他。 司良正下身子,撇眼便瞧见里面的老头子对他连连点头时会心的笑了,这笑容一闪而过,恢复常态时他清清嗓子道:“择日不如今日。” 他松开手,转身往长平殿走。实在是不怕她会偷偷跑了,跑又能跑去哪? 上有司良,下有许仁卿。被抓的死死的。 九木跟在司良后面,想起老头说的,木界仙灵三季都处于繁衍状态,从前是有成主神的毅力让他坚持,现下守宫砂破,岂不是千年的精力都要在未来的日子里一一磨耗直到恢复常态? 越想她越是有些害怕,搓着小手寻思找个什么由头出去接接单,躲躲这番必将会落到她身上的担子。 “仙君。”她盯着司良,被华服裹着的挺拔身姿,相较于许仁卿还要高上一头的个子。她咽下口水,幸好自己身子骨硬朗,不然被他闹上几闹怕是魂都没了。 “有话就说。” “我不想看书。” 司良脚步突然停下来,又连忙阔步走进长平殿,身后人看不见他绷着笑实在难受,只知道他兴许是欲望强烈急着见她呢。 “仙君。”长鸣抱着文书,仙君说这次下凡时间会长,怎么没多久就回来了? 司良摆下手,“本君无事,你继续忙。” 长鸣侧眼瞧见后面跟着的九木,连忙抱着文书逃走了。他可不想再看见那日的场景,实在夭寿! 司良淡然的坐在案桌后,撑着手臂问:“你背着我跑来天界做什么?” 九木站在下面撩下碎发,吭巴的说:“啊,来问问许自流有什么新鲜事。” 他拍下身边的位置,低声道:“来。” “我就不坐了,我去找许自流。” “许自流现下忙的不可开交,你去找他做什么?如果是问许愿文书的事,我替你拿了。”他铺开案桌上的文书,勾手道:“过来看。” 九木犹豫不定,这哪是勾手,这是勾魂啊! 司良叹口气,袖口处突然飞出条绳子拴上九木,一下就被拽到腿上抱住。 “司良!你干什么!” 她挣扎着,突然觉得身上痒痒的,连忙褪着胳膊,谁成想越捆越紧,再做反抗都要勒成两半了。 司良挑下眉,指引她的视线落到文书上。 九木想着不过是文书,光明正大的低头去看了。面目霎那间红成烧着的热碳,她憋着口气喊道:“司良,你要不要脸!大白天的你看的什么东西!” 他手上的力道大了,贴近她问:“望生石同你说了什么?” “没,没什么,我们就是唠家常!”她浑身不爽的扭着腰,突然反应过来瞪大眼睛问:“你拿了吾佑的缚魂绳?!” “放在他那有什么用?” 九木大惊失色,一张小脸由红到白,只剩嘴唇还有血色,红彤彤的很是馋人。 司良捏起她的下巴,垂着凤眸道:“想不想知道本君守宫砂点在哪了?” “不想!司良,你快放开我,待会有人来了不好解释!” 司良伸出五指一攥,长平宽敞的大殿窗门瞬间咔嚓咔嚓的紧锁,每道窗子前簌簌落下及地的白色纱帘。 他领着九木的手指由喉咙引到锁骨当中,又由锁骨引到衣里热吞吞腹肌之上,薄唇微勾,低吟道:“在这儿。” “你让本君破了戒,该当何罪。” 一百三十九 爱她爱的紧 “你,你,你自己要破戒,关我,什么事!!”九木扛着缚魂绳导入的丝丝麻麻,想起有这绳子怕是什么都得招了。 “望生石同你说,木界仙灵繁衍后代尽在三季之内,可他有没有同你说过,什么时候最旺盛?” “没。”她不安的动着身子,已经被条绳子拴的筋疲力尽。 司良凑到她耳边,淡然道:“夏季。” 三千个春夏秋,三千个繁茂夏,他违背木灵繁衍之道,忍了三千多年。 现下,他已经功成,不想再忍,更不必忍。 九木背手躺在那幅实在入不得眼的文书上,依旧被绳索死死捆住。目光中大殿上空有许多如同萤火般的粼光四下游荡,是白烨。 “好看吗?”司良挡住了她的视线,眼神中荡漾着春意。 她点点头,绳索便松开了。 “你,”她扯着衣服,断断续续的说:“你要这样多久?” 他摘下头顶金钗,用镶着润玉的一头贴上她的唇,道:“熬过这一阵,兴许就会好一点。” 说着,他扣紧九木的手,两枚朱砂痣对的整整齐齐。 “兴许?”九木支起脖颈去看他,望生石口中养尊处优的仙君,果然是不凡的。 外表是再也挑不出其他的毛病。 只见他弯起寻常只会凌目而视的眸,小声的说:“也许会,也许不会。” “浑蛋。”九木扭着脖子憋足劲儿喊完就被封住嘴。 司良褪着衣裳,清笑两声说:“你再骂本君一句。”他捞起人,有一下没一下的亲。 当当当! 大殿的门都要被敲门人砸穿了般,更是砸透了九木的心脏。 她趁机拽好衣服慌乱的起身,埋怨的说道:“我就说会有人来。” 司良撑着额头,依依不舍的勾着素白的袖口子,跟着也站起来,稍稍整理了下。发觉发簪早还在桌子上,索性不别了,垂着黑发缓缓走了两步。 “我先回去了。”她留下一句话就施了神力跑的无影无踪。 空留司良一人在长平殿,他没打开门,也没问来人有什么事,站定没多久外面的人也没了声响。 他背手撩开窗边薄纱,撇着眉道:“故意的?” 离长恨与九木这事一出,不知道撩起多少小仙暧昧的心。他现下心里多少有点没底,决议顺势将事做定。 九木回药铺回的急,全然没发现药铺门前一辆马车停着等了许久。 她边束紧自己的衣服边咒骂道:“司良看着规规矩矩,实际上一肚子坏水,早就该看清他那副皮下面想的都是。。。” 九木摇摇头,赶紧把他驱出脑袋里。 她下楼去倒水的时候才注意那顶苍蓝色的马车,走到药铺门前问道:“是来看病的吗?医师现在不在。” 马车动了动,从里面窜出来个穿着粉嫩的小丫头。她一跳下来就奔着九木抱上去。 “神仙姐姐!” 九木抱着她往后退上两步。这声音,是李英的! “英儿?!”她摸着少女的肩与背,明显胖了些许,再也不是瘦骨嶙峋的。 李英抬起头,原本黑洞洞的眼眶里竟然是有眼睛的,而且完好无损,只是一只黑一只有些发棕。 她欢喜的说:“神仙姐姐让英儿好找!”她忽然退到阶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行了大礼。 九木一怔,愣在原地。 “神仙恩人在上,请受英儿一拜。” “拜什么!”她慌了手脚,一下迈到下面扶起李英。 李英是笑着哭,酒窝里藏满了泪,她哽咽的说:“若是没有神仙姐姐,别说跳舞,就算是这条命我也是想舍弃了。” “说什么傻话。”九木手抖的蹭下她脸旁的泪,许多日来不敢去想这件事无非是因为她怕英儿没了命。 没想到,人就这么好好的站在她面前了。 “快进屋里坐。” “阿兰,把东西拿上来。”李英抹下脸颊,跟着九木进了药铺里。 她站在九木跟前,郑重其事的从阿兰手中拿过一封红色的请柬交到她手上。 九木心里有个好预感。 天大的好预感。 她接过请柬打开来默默的读下,“你要嫁人了?” 李英兴奋的点点头,那张小脸顿时染上桃花儿样的红,“他是父亲同僚之子,我们小时候有同一个教书先生,他由都城拜师学成归来拜会父亲,我们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私定终身。” “说来,我们算是青梅竹马。” 九木视线跟着欢快的她,那对眼睛此时似乎感受着同样的情绪,眯着笑着,满是光。 “神仙姐姐。”她踮起脚贴在九木耳边,小心翼翼的说:“他待我很好,弹得一手好琴,我很喜欢他。” 霎那间,九木的视线有些朦胧了。她轻轻的笑着,摸下李英的头,“喜欢就是最好的。” “那天你一定要来。” “这热闹,我非凑不可。只是。。。” “只是什么?”李英突然有些担心的拉着她。 “只是我没什么好礼拿的出手。” 李英松口气,抿着嘴说:“神仙姐姐来了,坐的是一等席,礼不礼的当真无所谓。” 她转了一圈,指着自己的眼睛说:“再说了,你已经送了我豪礼,白蹭一顿饭,英儿不亏。” “好,我肯定会去的。”九木满心都跟着李英一起轻飘飘的,那种不由来的舒心踏实旁事难以比拟。 “啊对了,阿兰,那幅画拿来!” “画?” 李英将险些一人高的画卷展开,提在身边欣喜的说:“神仙姐姐,你看,好不好看?” 九木一瞬间震惊,比方才发现李英还好好活着时更要心颤。 穿堂风偏偏吹在呆愣愣看着画的美人身上,吹的她打了哆嗦,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画中舞蹈的女子,扬起柔软细腻的手臂,翩翩起舞。 她不曾见过的春日祭。 经画师的鬼斧神工,又再现她的眼前。 “信奉舞神的,是你?”九木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无意间承受的痛苦,竟为自己带来了唯一的信徒。 阿兰接过画,也蹭着下巴上的泪珠。 李英则忽然双手合十,笑着放在心口前说:“感念神仙施以援手,幸获此生挚爱,此生挚亲,此番恩情,无以为报。不做信徒,枉活一生。” 原来神力增长迅速,原来许自流口中信奉无名舞神的人,就是李英。 她看着九木发愣,挽起她的胳膊说:“我还为神仙姐姐修了小仙观,哪日得空带你去瞧瞧。” 九木的心跳的极快,以至于血液尽数冲到头脑之上,结结巴巴的说:“我,有仙观了?” 一百四十 我要自己去搏 “没错。”李英小声的说:“我的夫君还不知道那是你,我同他说那是救我命的神仙,是他提议修建小仙观,地址就在天诚观旧观之下。只是地方小,还没建成,望神仙姐姐不嫌弃,待我大婚那日吓他一吓。” “你想想,真见着画儿上的神仙,他能不害怕?兴许一辈子也不敢欺负我。我李英可是有人撑腰壮胆的!” 九木热血沸腾的手心痒。 她忘了怎么送走李英的,也忘了那画儿是怎么挂到墙上的,只是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盯着画儿看。 “原来,有信徒,是这种感觉。” 她从没妄想过有自己的信徒,还是个活蹦乱跳的小丫头。她喜欢的紧,想着那些日子所受的剜目痛实在算不得什么,甚至想一辈子护她的周全。 换个姿势后九木又暗暗想到,李英若是来日生下个胖娃娃,她还要护他,护李英血脉世世代代的安生,让他们吃饱穿暖,不见兵戈。 她又想,万一,万一李英注定要接受生老病死,怎么办? 这时候那张本来冒出数不尽的喜意的脸又拧成麻花,她拧下眉头强行让它舒展。 喃喃道:“李英的血脉生生不息,她就永远不会死。”说完,她耸起的肩膀放松下去,改为拽紧椅子扶手。 她要拼尽全力的去修仙,一想到以后有十个,二十个,甚至成百上千个这样的信徒,就热血沸腾。 九木在药铺里撑着下巴转圈,自言自语的说着话儿。 “阿九。”许仁卿拎着点心进门,忽而被屋子里乱逛的九木撞个满怀。 她抱着徐仁卿说:“英儿她还好好的,她眼睛恢复了,还要嫁人了!” “真是喜事,大婚那日也带着仁卿去凑热闹。”他轻抚下九木的背,直到碰上她的身子才知道她啊,有多欢喜。 “好了,别站在这儿了,仁卿给你带了软酪回来,有事耽搁了回来的晚,还请夫人见谅。” “好。” 九木捏下一口塞进嘴里,觉得平时奶香四溢的软酪更甜了,她伸手再去捏的时候突然看见徐仁卿站在画前欣赏的身影,微微一愣。 徐仁卿端起手蹭着下巴,点着头说:“阿九,当真是美极。” 身后的九木没理他,他便回头想嘲笑她这个贪吃鬼,待看清时,他突然眼眸紧锁,实在不知九木为什么红了眼尾,要哭出来似得。 “怎么了?”徐仁卿跑过去蹲在她跟前,仰头蹭下眼框里盘旋的清泪,“阿九,是不是长平殿里仁卿做的过分了?” 九木低头说道:“你救了李英。” 徐仁卿略心安,竟以为是长平殿时他手脚粗暴惹才她不爽快。他撑着九木膝头,却还是蹲在原地,眯起眼睛说:“没有阿九撑着,我也帮不上忙。” 这个姿势。 他知道我在李英的躯壳里,他还知道是我在那里撑着。 “李医师?!”九木抓紧徐仁卿的手放在心口,重复道:“李医师也是你?” 徐仁卿点头间已经被九木扑了个屁墩,他被勒的咳两声,顺着她的后劲往下捋着头发。 “阿九?” 九木此时的心里溢满了望生石的话,司良是为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气仙君,嘴刁,手刁,没人侍奉时能将自己饿个三天。 但他身为徐仁卿时为她做得饭,为她跑上雨路去买甜食暖心,伺候那具与她毫不相干的躯体只因为她的魂魄在里面。 九木抬起头,坑坑巴巴的问:“那你知不知道我薅了白荣的尾羽?” 徐仁卿吻下她的鼻尖,叹息道:“当然知道。”他为此还给白荣买了把绝世的玉竹扇赔罪,破费之下,实在忘不掉呀。 “那你怎么不让我给他扫一辈子窝啊?!” 九木略有些气愤,但忽然心里的喜意占了头筹,那种被特例偏爱的感觉让她的心满满腾腾。 “他不配我的阿九给他扫窝。”徐仁卿贴着面庞,回手摸上她的唇说:“倒是可以给仁卿暖一辈子的被窝儿来,也不妄仁卿耗尽心血。” “可以可以,什么都可以。” 九木乖乖的倚着他,这让徐仁卿有些受宠若惊,不,不如说有些觉得他实在不配九木如此。 他做的都是歪打正着的小事,在很多大事上他都没能力挽狂澜,去护她周全,不管是九木摔马将自己摔到狼虎之穴,还是那时候离长恨打她的那一巴掌,自己都是姗姗来迟。 “阿九,别跪在地上,凉。” 九木扭扭身子表示不愿,在他耳边缓缓的说:“仁卿那日由床上扑下来,也是扑了我一个屁股蹲,你说你做错了事,我头也不回的走让你很害怕,你还记得吗?” “嗯。” “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她总觉得徐仁卿自打开始就待她如此深情,不是巧合,就是于人海中蓄谋已久的相遇。 “阿九,我。。。” 九木起身注视着他犹豫不决的眼睛,他有话,但他说不出口。只这番,她也可以略知一二。 “仁卿。”她吻下去,不再让他的薄唇干涩,“你心仪我吗?” 19 徐仁卿急促的说:“心仪,怎么不心仪。”他爱她爱的紧,却怕说出来成了笑话。 “阿九啊。”他抚上九木的脸,指尖划过勾人心弦的杏眸,展现喜怒哀乐的柳眉,时笑时垂的红润薄唇,“你是徐仁卿的心上人,是司良眼睛里的光,是徐老爷明媚正娶的妻。” 说到这,他苦笑了下,连忙纠错道:“还望阿九原谅仁卿骗你。” “啊,你骗我什么?” “你还没嫁给我,徐老爷也没有求娶你。”他有点手抖,反而扣着人怕她听了这话是要跑的。 他没想到,九木竟然异常欣喜的说:“你还没娶呢?!” 徐仁卿有点摸不到头脑,再怎么着也不用高兴成这样? “阿九,仁卿还在这儿呢。”他拍下九木的屁股,埋怨忧郁的眼神让九木发笑,竟没骂他不要脸。 “好啊,怎么不好!”春日祭所谓求娶也没发生,那他也就没把深情话说给别人听了啊! 九木乐的合不拢嘴,直言:“我还想听你说些心里话呢。” 譬如,嘿嘿,那些让人垂涎欲滴的话,再配上这张多情脸。 绝了。 “阿九想听什么,仁卿现在就说,只是要换个地方。” 他抱起九木往楼上走,九木低头看一眼桌子上的软酪够着手说:“软酪我还没吃两口呢。” “仁卿给你拿着,说完了吃。” 徐仁卿停住脚步,想着既然要做就正正经经的去做,“阿九,闭上眼。” “干什么?” 一百四十一 幸获此妻,但凭漏室也为广厦 看九木合眼后,他挥起粼光,二人便消失不见。 他落脚时太子阁的钟声正敲响,通白发着金银两色光的衣衫照耀起殿顶的琉璃瓦片。 “好了。” 九木睁开眼时入心的便是司良完全柔化的五官,她被一道骤然刮起的风引得看向黑夜中的天空。 星星点点,灿若银河。 在太子阁连连起伏不断的高屋瓦舍下,在那些忽高忽低错落无序的人间城池上,璀璨明灯汇成珠链,遮尽夜色里的空虚暗淡。 她接下飘到跟前的明灯,竟然发现,里面尽数是成千上万冒着萤光的功德。 跳到房檐上,抓了另外一盏去看,还是如此。抬眼望去,犹如漆黑夜里的火树银花,照亮了半边天。 草草数着,是成千上万盏,每盏灯都是有成千上万的功德熠熠生辉。 九木被莫名的冷风吹的鼻尖微红,发酸,她看向司良,压着情绪平缓的说:“都是给我的?” “是。”司良倾身拉起她的手,持于半空中,“这是我给你的礼,是聘礼,却不是仅此而已。这些东西太微薄,配不上我的良人,本君心尖上的女子。” 他一挥手,太子阁前那棵百年桃树便钻出朵朵粉迹,一片两片,到一团两团,继而是整棵树都挂满了盛放的桃花。 阁中信徒见此情景,虔诚扣于树前吟诵,这是难得一遇的佳景,是神明记挂他们的证明。 众人叩拜起身,双手合十,抬眼望着参天桃树,视线似由繁枝空隙中瞧见高顶上的二人。 在信徒见证下,司良放下九木的手,稍退一步正好身子。 “阿九。”他由背后探出桃枝探到九木面前,微笑着庄重的说:“桃枝为鉴,天地为证。仁卿尚未娶妻,阿九可想嫁与仁卿?” 他突然对着九木沉沉的躬下身,真挚的说:“若幸获此妻,但凭漏室也为广厦。” 司良微微仰着眼期待的瞧着她时又将桃枝递近,快要塞进她怀里,似乎怕她不愿接。 九木平静的注视他许久,满心念着,他啊,他太好了。立即捏住桃枝贴在鼻尖上轻嗅,垂眸应道:“良缘遂缔!” 司良手上的花枝瞬间迸裂成无数粉瓣,绕着九木周身。他托起她,像接应一只翱翔许久的白鸟,落在怀里时欣喜的说:“阿九由此刻起便是本君的妻了。” 九木捞着人笑道:“还没定下日子,还没洞房,也就不是明媒正娶的妻子。所以你还不是我的夫君。” “我不管。”司良吻了她,负气般的说:“你已经同意,就是我的夫人。日子,我让许自流亲自择一个吉日,至于洞房,可以先一步。” 他此次没有急着带她走,她已经心属于他,再也不用急着赶着。 “司良,这片土地都是由你守护的?”九木坐在屋顶上,看了许久山下高低起伏的房屋,突然感慨,“真好。” “好?”司良无奈的站在她身后,由她靠着自己。 “当然好。”他是许多人的信仰,其中不乏李英一般年幼单纯的的少女少年,怎么不好? 九木突然捏住衣袖,“司良,功德我不要。”她坚定的说:“我要自己去搏。” “阿九,世间不尽繁华,你看到的只是其中的表象。” 你只管自由自在的做你的杂神,大事小事,依靠于我,就好。司良没说出口的话按在心里,这些话说出来他怕是婚日不到就被休掉了。 “我不为繁华,为的是赴身阴沟窄巷斩灭一切扰世间不得安宁的妖魔鬼怪。” 九木眼睛里燃着火星,看在司良眼里就是无尽担忧。 “司良。”她仰头注视神明,沉稳的说:“你且在顶峰等我,我不要做软肋,我要做你身边最难啃的硬骨头。” 望生石说他从不提携后辈,凡事尽由他一人扛。九木暗骂他傻,六位主神相较之下,虽不以人多定强弱,但既然有了她,司良便不再是孤身一人。 她拂身站起,与一直倾着身子的他相相而望,道:“晚辈受仙君提携,定不负期望。” “不负,期望?”司良手指在袖中轻握,“你真的不甘为杂神吗?” 九木肯定的说:“自然是不甘,因为仙君的手动不得刀剑,是用来给我写情诗的,舞刀弄剑只管由我来。” 他怎么能舍得呢。刀剑相较必有一伤,她不可能永远是胜的一方,这样不就是朝着他不愿的方向发展了吗? 司良不想再谈这件事,只知道九木有心助他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他扬起袖子,信徒之上的二人便消失了。 温泉池边的矮屋像是为此刻精心设计的。 宽大的窗子映着外面的不眠夜景,也将屋内的“美景”倒映进夜空里。 “夫人。”他的连连吻得她轻喘,再不用顾忌有人来坏事敲门。即便如此,他的动作也比白天轻柔许多。 “夫人,若是以后能夜夜如此,这些明灯我为你一直放。” 九木手腕痕迹久久未退,清汗渐渐润起,乌丝便黏在她的额头,脖颈,与司良的胸膛上。 “你敢放,我,就,敢,接。” 司良“嗯。”了一声便轻笑着用手垫起她的头,“夫人湿透了,沐浴。” 这次司良不过是默默盯着她许久,从前种种终将作为在寻常生活中无法摆脱的‘梦魇’。九木当然不是九木,她是名噪一时的亦九州,是离国无人不知的将军。他的眉毛拧在一起,有些不敢往下再想了,外头的长得很好的落叶冷不防的也要坠下一两片。 本同水神为同一血脉的她,背负着太多无法言喻的东西。 亦孜鸣不甘心,不甘心亦氏又出一个惊天动地飞升的天选之子。 亦九州有英明君主,祖戎在离国等她出征归来无数次;有父母厚爱,亦丞相通达事理绝不会同他的父母一般令他残害三千多条人命。有好出身,好相貌,这些都是他比不上的。亦九州也不明白,这些好福气到最后竟城里祸。父母血脉为祸,好出身为祸,战功赫赫为祸,英雄之名为祸。 当初大家也是这么说亦孜鸣的,好命格,也是因为这好命格处处被父辈压制。他恨亦氏,亦氏在哪他就要祸害到哪。可又怎敌离长恨母女相助,竟让一个小丫头片子眨眼间长成参天大树。 小道士教她问剑,却从不教她怎么伤人。‘琉璃红珠,爱欲难捱。’离长恨只能视她为亲妹,刀剑无眼,未必没为她挡了暗箭防了阴伤。 她又是离帝亲授的镇东将军,是亦家的高门小姐。祖戎看着亦九州长大,看着她立功,看她为收复九州改名为亦九州。祖戎见了她父母被吊死在相府而无能为力,他甘愿入地狱府,不再见天界勾心斗角,又得知亦九州因为痛失父母,因为三天三夜的大雨让离国饥荒成灾瘟疫横行而至疯魔。他爬上辅佐官这个位子,为她保了命格。 如果她能做一辈子杂神,也不错。 司良现下才明白,原来亦九州能成为杂神绝不是凭他一己之力。是他的心脏,是奉服许久君主的改名,也是夜神不顾母亲阻拦,擅自下凡驱赶离国瘟疫。离国信奉夜神不是没有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