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起北亚》 第一章 活着 夏末,呼伦贝尔的草原上已初现秋意。但成群结队的牛羊似乎毫无所觉,依旧在优哉游哉的啃食着稍显枯黄的青草。 而在一片连绵成片的帐篷群中,一声稍显惊惧又凄厉的叫声突然响起,惊走了一群栖息在帐篷顶上的飞鸟。 “不--不要--我不要死!”,李荣武疯了一样从榻上半坐起来,眼神中还透着疯狂与不甘。 但转瞬,他就疑惑出声,呢喃道:“我这是在哪儿?”。 临死前的最后一秒,他还记得自己摔下悬崖,活生生的砸在地上。那无穷尽的痛楚,让他真切的体会到死亡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可现在,他却发现自己好好的坐在一张床榻上。身上盖着薄丝被,颜色泛白,还破了好几个洞。身旁则摆放着一张低矮的小木桌,上面放着一只酱瓷碗。里面盛着黑乎乎的汤汁,味道很重,好像是某种汤药。 再远一点是靠着帐篷边沿的木箱子,上面刻着花鸟的图案,并且边沿还糊了金漆。只是用的时间挺长了,金漆不再明亮,并且磨损得很严重。 就在他狐疑的打量着一切时,门帘忽然被掀开。 “啊!王-王爷--醒了吗?”,一个看着了年纪的大婶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看到半坐起的李荣武,有些征楞道。 “嬷嬷?”,一大段突如其来的记忆涌入李荣武的脑海,以致他下意识的喊出陌生的词汇。 “恩!王爷既然醒了就先好好歇着。你已经躺了好些天了,怕是饿了。奴婢这就去给你弄些吃的来。”。 瞧着身着蒙古服饰的嬷嬷合上门帘,他又躺回榻上,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因为随着记忆的涌入,他知道自己已经不是李荣武了。准确的说,他的身体已经不是李荣武了。 是的!他竟然离奇的穿越了,虽说看了很多的穿越小说,但当这事儿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是觉着有些荒诞和梦幻。 而且他还发现,自己穿越的这个人是叫兀鲁图斯的少年,父亲是成吉思汗的弟弟--合撒儿,这可算是宗室显贵了。母亲的话是一个汉人女奴,但生下他不久便感染风寒死了。 由于合撒儿的女人多,所以子嗣也多。像他这种女奴的儿子,各种表现平平,平时就跟透明空气一样活着。 也幸亏如此,在去年合撒儿离世,诸位兄弟因分家产而内部争斗的时候,他都没有参与的资格。这也避免了因实力弱小而丢了性命。 最后在那些哥哥们瓜分完毕后,他也得了一个百人小部落,获取了海拉尔河上游的一小块封地。 本来这对兀鲁图斯来说,也算是件好事。但坏就坏在他的年纪太小了,心智也不算成熟。在上个月的一次打猎中,因运动过后身体发热,而贪凉跳入河里洗澡。 结果冷热交替,晚上回去便发烧了。 在兀鲁图斯残留的记忆中,李荣武能体会到对方被病痛折磨的不甘,以及临死时,对嬷嬷的怨恨。 因为发烧后,嬷嬷伺候他伺候很不尽心。那些汤药,每次拿过来都只会放着,根本不会亲手喂他服下。 “所以呀,没了娘的孩子更要好好照顾自己了!”,李荣武看完兀鲁图斯的所有记忆,若有所感道。 这时嬷嬷已从外面送来吃食,两个烙饼,一大块烤肉,还有一碗羊奶。不算丰盛,但也足够了。 “王爷醒了就好。你生病的这段时日,奴婢们可都日夜向长生天祈祷你能康健呢!”,说着,她又不动声色的将没喝完的汤药放进托盘中,装作不经意道:“这些日子黑山城那边来了回回商人,奴婢便同他们处理些杂事了。哎!这胡努尔伺候得也太不尽兴了。奴婢让他伺候几日,竟这番怠懒。改日便罚他去当个羊倌儿。”。 “有劳嬷嬷了!”,李荣武吃着东西,含糊不清的敷衍道。 “啊--不妨事!不妨事的!”,嬷嬷见李荣武似乎不太想听下去,便恹恹地闭上了嘴。 尽管这个世界的食物对李荣武来说比较陌生,但可能是身体已经习惯了,所以吃起来的时候倒挺习惯的。 只是高烧了几日,身体终究是有些亏损,精神头也不是很好。在吃过之后,便感觉脑袋晕晕涨涨的,只能重新躺下休息。 无论如何,既来之则安之。不管以后有什么打算,都得先把身体将养好。而且根据他对嬷嬷的观察,感觉自己的处境似乎并没有那么安稳。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身上的丝绸薄被已经换了新的。而且帐篷里还多了一些花瓶,马鞍,弓箭,以及屏风等物件。 这比刚开始空荡荡的帐篷,要明显充实多了。 显然这是嬷嬷的手笔了! 他可知道,在自己被赐予了封地后,这老嬷嬷就被跟着照顾自己了。从前那个便宜母亲还活着的时候,这老嬷嬷就跟着从旁伺候。可能是见兀鲁图斯没什么大的指望了,后来伺候的时候就不怎么尽心。 到了兀鲁图斯拥有自己的封地后,这老嬷嬷更是看着主子年幼,而越发不尽心了。 这帐篷里的物件,之前定是她给指示搬走的。现在见自己又活了过来,所以又偷偷摸摸的还回来了。 “来人,来人--”,可能是许久没说话,嗓子有些沙哑。 “王爷!”,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传来,就见床脚爬起来了一个扎着小辫子的少年。 “恩?嬷嬷呢?”, “六王爷听说你病已经好转了,特意遣了人过来看看,嬷嬷正在大帐招待呢。”,六王爷是合撒儿的第六个儿子,兀鲁图斯是第九,不算早夭的第十四子,兀鲁图斯算是合撒儿最小的儿子。 古代婴儿的存活率不高,合撒儿一共十四个儿女里面,只活下来七个。其中六王爷只比兀鲁图斯年长两岁,母亲是畏兀儿进献来的舞女,地位跟兀鲁图斯的生母相差仿佛。 正因为有同样的出身背景,所以两人的关系还算不错。 想着这些,李荣武便让仆人伺候自己出门看看。 第二章 灭口 秋风起,空气中还透着凉意。 李荣武站在帐篷外面,带着些好奇又有些忐忑的心理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尽管在兀鲁图斯的记忆中,这个世界的每一处都是那么熟悉。但那种充满年代感的帐篷和大片青色的草原,以及更远处与草原想衔接的森林。 山脉的轮廓在雾气中隐隐卓卓,更加深了他对这个世界的疏离感。 “咳咳······”,凉风吹在脸上,李荣武紧了紧身上的熊皮大氅,心有所感道:“从今以后,我就是兀鲁图斯了。” 循着记忆,他来到被诸多帐篷围在中间的大帐篷。本来这应该是他这个主人的住所的,但嬷嬷却以长生天的名义,让人将他挪到小帐篷里住着。 可能是觉得他应该活不成了,所以免得污秽了大帐篷。 “恩?王爷!”,见到兀鲁图斯过来,守在帐篷外的护卫陈留儿马上走上前行礼。说着,便冲着兀鲁图斯身旁的奴仆不满道:“胡努尔,王爷的身子还没好全,你怎么不劝劝王爷就让他出来了?要是王爷又病了,我娘定饶不了你。”。 “行了行了!难道本王出来走走还要嬷嬷恩准吗?”,兀鲁图斯故意装出一副不耐的模样。 这陈留儿是嬷嬷的亲生儿子,父亲是早年投靠蒙古的西夏汉人。因在战场上立了功,虽死的早,但家人还是多少受了点优待。所以嬷嬷才得了伺候兀鲁图斯这小主子的轻松差事。 但这对母子平日见兀鲁图斯年少不懂事,就慢慢在部落里作威作福起来。以致这名义上是王爷护卫长的陈留儿,护卫的却是自己的老母。 此刻听出兀鲁图斯语气不耐,立即语气放缓,赔着笑道:“不敢不敢!只是王爷身子刚好,贱奴不免担心了些。”。 “哼!”,兀鲁图斯冷哼了声,就想进入帐篷。 不想门帘突然被掀开,嬷嬷带着一个中年男人迎了出来。 “王爷,你怎么过来了?”,嬷嬷边说边拢了拢衣领,脸上挤出几分笑容道。 “怎么,我就不该过来吗?”,看着嬷嬷老脸上还没完全消退的潮红,以及稍显凌乱的头发。李荣武想到了什么,语气异常严厉的问道。 “不不不·······”,嬷嬷因做了亏心事的缘故,一时有些慌乱的答道。 兀鲁图斯却没听到分辨,而是更加厉声道:“你都在我的帐篷里做了什么?是有什么事儿是不能让我知道的吗?”。 “没没没·······”,嬷嬷本能的想要解释,一旁的陈留儿见兀鲁图斯真的动气,忙跪着帮忙解释道:“阿娘只是招待六王爷的管事,因王爷生病,所以才没报给王爷呀。”。 兀鲁图斯根本就没理会陈留儿的解释,看向周围渐渐聚拢过来的部民,大喝道:“护卫呢?都给滚出来。”。 十几个牧民打扮的男人从人堆里唯唯诺诺的走出来,一点都没有护卫该有的气派。 不过兀鲁图斯也没时间精挑细选了,迅速命人冲进去将帐篷里的人都赶出来。 陈留儿还想阻拦,兀鲁图斯直接抢过一个护卫背篓里的箭矢,照着陈留儿的面目刺了过去。 情急之下,陈留儿赶紧侧过脑袋,但箭矢穿过对方的耳朵,顿时鲜血淋漓,痛的在地上大叫。 “额!”,本来只是装模作样吓唬一下的兀鲁图斯也有些楞了,但他成年人的心理知道这个时候该做什么。 “哼!一个贱奴而已,也敢栏本王!”,他语气不屑的骂道,顺势将微微颤抖的手缩进衣袍里。 而聚拢过来的护卫亲眼看到陈留儿的下场,纷纷噤若寒蝉,迅速冲进帐篷赶人。 很快,一个酒气冲天的中年男人就被抬了出来。对方腰间盖了块皮子,遮住了敏感部位。而其他地方则完全被暴露在空气中,被扔在地上时,竟然还在呼呼大睡。 “嬷嬷啊!你可真是我的好嬷嬷。”,兀鲁图斯努力做出一副气急的样子,指着嬷嬷的脑袋骂道:“在我的王帐,竟做出这样苟且的事,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王爷吗?”。 “呜呜呜---饶了老奴一回?王爷!求求你饶了老奴一回!”,嬷嬷边哭求边想爬过来抱住兀鲁图斯,却被他及时闪开。 “王爷!求你饶了阿娘,阿娘都是为了求阿巴诸老爷给你寻···”,顾不得疼,陈留儿急声恳求道。 但兀鲁图斯完全不想听到他的辩解了,大声命令道:“给我封住这对贱奴的嘴!”。 啪啪啪·······一顿耳光瞬时像狂风骤雨般招呼在这对母子身上。 似乎还不解气,兀鲁图斯又让众人上前狠狠的踹。直到护卫报告说已经昏死过去了,李荣武才让他们停下。 “胡努尔,你替本王去看看他们死了没?”,兀鲁图斯对身旁候着的胡努尔说道。 从嬷嬷丑事败露开始,胡努尔就傻了一样候在一旁,一个劲的摸着自己额头上并不存在的虚汗。并且双脚还在哆嗦着,显然心理怕急了。 “啊?!”,胡努尔骤然被兀鲁图斯点名,有些惊诧的喊出声来。但对上兀鲁图斯阴沉似水的表情,又刻意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哭腔道:“是--是。”。 但他刚一抬步,就栽倒在地。却是双腿已经麻了,以致走路都不利索。 顾不得喊痛,胡努尔就手脚并用的爬到嬷嬷和陈留儿身旁。用手探了探他们的鼻息,摇了摇头,带着哭腔道:“还-还有气儿。”。 “是吗?”,兀鲁图斯盯着胡努尔的眼睛,好似一条吐着芯子的毒蛇。胡努尔心理更慌了,连忙道:“是--是的,奴不敢欺瞒王爷。”。 “哼!将这对贱奴扔到河里。记得多绑点石头,丢人现眼的东西,免得脏了长生天的眼。”, 话音刚落,护卫们就手脚麻利的将两人抬离兀鲁图斯的视线。 稍晚些时候,得到两人已经沉入河底的消息,兀鲁图斯紧绷的精神才松弛下来。 其实第一次杀人的感受并没有多么美好。哪怕不是他亲自动手的,但也确实是因为他而死的。 作为一个现代人,心理的罪恶感是怎么都忽视不了的。 可是为了自己更好的活下去,这两人又必须死。无论是为死去的兀鲁图斯讨回公道,还是为了自己现代人的身份不被拆穿,他们都得死。 毕竟一个人的性格是很难短时间大变的,他不能让人看出来兀鲁图斯的身体里住了另一个人。而嬷嬷和陈留儿平时出于私利考虑,也不想兀鲁图斯跟其他人走近。 因此最熟悉的人被灭口了,兀鲁图斯的身份短时间内就不会被拆穿。等到时间长点,他在部落里的威严也梳理起来了,稍稍变得跟以前不一样,别人也不敢质疑他的身份。 第三章 奸细 冰凉的河水慢慢漫过兀鲁图斯的胸口,一点一点,漫过他的喉结,漫过他的嘴巴。 他想挣扎,他想大叫,可是身体像被施了定身术似的,除了刺骨的寒意,什么都感觉不到,什么做不了。 直到整个人被沉入水下,他才看到一左一右多了两个人。那是不久前被自己下令处以水刑的嬷嬷和陈留儿母子。 此刻他们还穿着白日里穿的衣服,但脸色却白的像个纸人。随着兀鲁图斯下沉的加快,他们脸上的笑容也越发深入。 就在兀鲁图斯快要认命般放弃的时候,脚下突然多出一股推力。身子也跟着迅速往上升,噗······ 低头回眸间,他好像看到一个陌生又熟悉的男孩正在水底冲自己笑着挥手。 擦了擦脸上的口水,兀鲁图斯半坐起来,大口的呼气。 原来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梦,以致他本能的往外吐水时,口水吐了自己一脸。 只是这梦也太真实些,让他想想都有些后怕。 “杀人的后遗症么?!”,兀鲁图斯用科学的角度来安慰自己。不过身上出了很多汗,如今凉飕飕的,难怪会感觉冷了。 便起来换了件衣服,又喝了点水。见伺候自己的胡努尔还在睡,甚至还发出轻微的鼾声,便也没有叫醒他,兀自出了帐篷。 外面临时提拔来的两个护卫只剩下一个,正靠在篝火旁,呼呼大睡。 兀鲁图斯没有吵醒他,只是抬头望向天空。没有后世工业时代的大气污染,夜空星星不多,月亮露出了一大半的脸。荧光洒下,远处的森林,近处的草原,以及跟前的帐篷群,都朦胧着似要浑为一体。 兀鲁图斯瞬间心情放空,整个心神都要融入朦胧的夜色中。 但没过多久,一声‘咕咕’的鸟鸣声忽然打破了夜的寂静。 兀鲁图斯立即被惊醒了过来,感觉到大氅表面已经有了湿气,便知道差不多该回去歇着了。毕竟露水深重,自己这身体还没将养好,该当持的时候还是要当持好。 只是这时,他眼角的余光刚好注意到篝火投下的地面多了一道阴影。 联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兀鲁图斯瞬间起了鸡皮疙瘩。 “什么人,给我滚出来?!”,兀鲁图斯强装镇定,色厉内荏道。 地面的影子晃了晃,往后缩进了黑暗里。兀鲁图斯马上注意到篝火旁的帐篷。 这时呼呼大睡的护卫也醒了过来,看到兀鲁图斯正站在自己跟前,顿时翻身跪在地上,请求兀鲁图斯饶了自己。 “闭嘴!”,兀鲁图斯没好气的止住了护卫的叫喊,又冲着篝火旁的黑暗道:“你现在出来,我可能会宽恕你。再晚一点,我一定杀了你。”。 似乎是被兀鲁图斯的气势吓到,黑暗里慢慢走出一个腰间挎着长刀的中年汉子。 对方虽身着蒙古人的袍服,但头发却不是蒙古人常见的辫发。而是类似后世女孩子们剪得娃娃头。 “祖尔别也?!”,兀鲁图斯根据兀鲁图斯的记忆,认出眼前的人正是白日里提拔的护卫祖尔别也。 听到兀鲁图斯喊出了自己的名字,祖尔别也愁眉苦脸的跪伏在地上。 “你去做什么了?!”,兀鲁图斯注意到对方衣袍上沾了血,语气异常严厉的喝问道。 “王爷,别也兄弟是发现了狼,因而才追过去的。”,另一个护卫阿巴图帮着出声解释道。 “我问的是祖尔别也,不是你!”,兀鲁图斯冷着脸,转而又冲祖尔别也道:“你是想去河里跟嬷嬷做伴儿么?”。 “王-王爷!”,祖尔别也闻言身子一颤,语气沮丧道:“奴-奴去河里了--”,说着,抬头看了看兀鲁图斯。 见其依旧冷漠的等着自己说话,便跟着解释道:“奴-奴私心作祟,想着嬷嬷和陈留儿平日惯于欺压我们,又得了不少浮财。便想着去河里捞捞,看有没有什么用的上的物件。”。 “那你捞到了吗?”,兀鲁图斯冷漠道。 “找--找到了点儿!”,祖尔别也本想说找不到什么,但看兀鲁图斯审视的眼神,硬生生止住了话头,改口说了实话。 便在兀鲁图斯的注视下,祖尔别也掏出了一个金镯子。原是嬷嬷戴在手上的,当时祖尔别也抬人时,起了私心,故意遮住了嬷嬷的手腕,所以才没被旁人发现,也就没有及时取下。 于是等到了晚上,祖尔别也故意捞起嬷嬷的尸体。但因尸体发胀,金镯子取不下来,就砍掉了对方的手。这也是身上血迹的由来。 但兀鲁图斯皱眉思索了片刻,就喝问道:“不对,你在说谎。”,因为嬷嬷已经死了已经超过四个时辰了,血液应该已经凝固。而祖尔别也身上的血迹却很是鲜艳,根本就不可能是死人身上的。 被兀鲁图斯道破谎言,祖尔别也终于有些慌了。此时在部落周围巡逻的护卫也都聚了过来,李荣武连忙让人将祖尔别也押下去严加审问,却不想对方主动招了。 原来他是去救人的! 不过救的是兀鲁图斯的敌人。 却是他早已被六王爷的管事儿收买,所以今晚趁着其他人都睡着的情况下,打算偷偷去关押的地方放人。但哪成想惊动了看守的护卫,为避免走漏风声,就杀了护卫,放走了管事。 而那手镯,只不过是管事给的一点甜头。难怪祖尔别也头发也没湿,却是根本就没去河里。 本来他还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王帐继续值守,不想刚好碰到没睡着的兀鲁图斯,一下子就被撞破了。 这也给兀鲁图斯提了个醒儿! 那就是他的部落,比他想象中的还不安稳。兀鲁图斯的处境,远比记忆中要恶劣的多。所以部落的现状,必须得尽快更改和打破了。 次日,兀鲁图斯让人将祖尔别也带到自己的王帐,屏退左右,兀鲁图斯才道:“卓雅已经九岁了?听说她总是病恹恹的,能活到现在应该挺不容易?”。 祖尔别也马上紧张起来,出声道:“王爷,是奴背叛了你,要杀要剐都冲着奴来。卓雅只是个孩子,她从没有背叛过你啊!”。 “哦?你紧张什么?”,兀鲁图斯忽然笑了起来,只是眼神依旧冷的吓人:“卓雅是个好女孩,我身边刚好缺个伺候的,我想她就最合适不过了。”。 “王爷--”,祖尔别也就要出声,兀鲁图斯却打断了他,接着道:“我也不会杀你,还会好好照顾卓雅。只要你帮我做件小事儿!”。 当天晚上,部落的一处不起眼的帐篷突然起了大火。等到众人救完火,已经有好几顶帐篷烧毁了。而里面的人,也都烧成了尸体。 并且祖尔别也也不见了,部落的人都在猜测是祖尔别也为了逃跑,故意放的火。但九王爷似乎因这件事颜面无光,严禁其他人提祖尔别也的名字。 第四章 人口统计 “你办的很好。我的部落,总算干净了。”,兀鲁图斯对单膝跪地,右手贴胸行礼的祖尔别也夸赞道。 却是根据祖尔别也的招供,自己的部落里,竟然有好些人被那个便宜六哥给收买了。就等着自己死后,好彻底吞并自己的部落。 为了增强对部落的掌控,也是为了更好的在这个时代活下来,兀鲁图斯便让祖尔别也指认,然后让护卫们连夜将被收买的部民铲除干净。 所以被部民们误以为逃走的祖尔别也,才这么不合时宜的出现在兀鲁图斯的王帐内。 此刻听着兀鲁图斯的夸奖,祖尔别也单膝跪地,低着脑袋,面不改色道:“为王驱使,本是奴职责所在。”。 兀鲁图斯听得出对方语气中的几分敷衍,也懒得拆穿,语气变得轻快道:“那你这就走!去找你真正的主人。至于你的女儿卓雅,就留在我身边听候差遣。”。 “王爷?!你明明答应会宽恕卓雅的。”,祖尔别也总算抬起头来,带着几分恼怒盯着兀鲁图斯道。 “这才对嘛!装成木头的样子给谁看?!”,兀鲁图斯完全不在意祖尔别也的怒气,笑容依旧道:“我只是说过宽恕卓雅而已,可没说放了她。而且,对于叛主之人,我现在做的已经仁慈得足够感动长生天了。”。 根据大蒙古国成立时,一代雄主成吉思汗颁布的《大礼撒》规定,叛主者是罪大恶极的死罪。兀鲁图斯现在都还留着祖尔别也的性命,确实算的上仁慈了。 祖尔别也知道这一点,一时心里五味杂陈。兀鲁图斯也不是来看他笑话的,接着道:“你只要帮我盯着六哥,卓雅就会活得好好的。你放心,长生天在上,我是不会违背誓言的。”。 既然那个便宜六哥敢对自己的部落下手,不还回去怎么‘报答’这兄弟情分呢。所以兀鲁图斯打算让祖尔别也成为自己的棋子,去那个便宜六哥的部落弄点动静出来。 作为一名畏兀儿人,祖尔别也是不信长生天的。但兀鲁图斯的身份摆在那儿,他也违抗不得。只好抱着相信的态度,听从李荣武的安排。 等到前去‘送别’的阿巴图返回时,正见部民们男女老少,在王帐前排成一条长龙。 阿巴图有些狐疑地来到王帐前,就见胡努尔像清点货物似的,用五个指头分别指了五个人,然后道:“进去!”。 “胡努尔,你这是在做什么?”, “王爷说要统计人口。让我组织大家排队,然后这样用手指指人,每次一只手指完,被可以让被指到的人进去了。”,作为一个普通至极的牧奴,胡努尔并不会数数。 兀鲁图斯短时间也没耐心教他,便让他用自己的手指来代替数量,从而确保牧民有序进入帐篷。 “统计人口?!排队?”,听到这新鲜的词汇,阿巴图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脑袋。 “好像是弄清咱们部落有多少部民?”,胡努尔猜测道:“王爷说想看看咱们部落有什么潜力可以挖的,反正我是不太懂。”。 阿巴图闻言也心理摇了摇头,完全不懂王爷的用意。 “那我也要排队吗?”,说着,阿巴图一下子插到队伍前方,学着其他牧民,身体规规矩矩的对着帐篷门口。 “哈哈,你这是插队!王爷说,插队的人都要去最后面站着。”,见阿巴图脸上顿时有些紧张,胡努尔忽的笑了起来:“不过王爷说了,如果你回来了,可以直接进去,不用排队。”。 “你小子皮痒痒了?”,阿巴图笑着抓向胡努尔,却被对方像个泥鳅似的躲开。 这时门帘被从内掀开,走出几个怀里抱着羊皮,一脸喜色的牧民。 阿巴图便没再管胡努尔,快步走了进去。 便见四个牧民排成排,局促又有点着急的盯着往王爷跟前走去的老头。 那是阿巴图认识的兽医老吴头,好像是从南面掳来的汉人。至于他的全名,阿巴图也不记得了。 毕竟像他们这些奴仆,是没资格保留自己的名字的。 自从跟随九王爷被分配到这封地,每年部落里的母羊怀了小羊羔,都会请老吴头去接生。有时候大家有个头疼脑热的,也会让他帮忙看看。 虽说老吴头总是沉着脸,不喜欢说话。但接生治病的活儿,却干得不错。这种有本事的人,大家平日里都对他多了几分敬重。 当下兀鲁图斯正坐在上首,居高临下的审视着老吴头,出声道:“名字。”。 “老吴头。”, “报全名!”, “吴往。”,坐在桌案旁的卓雅,马上在纸上写上对方的名字。 “汉人?”,听到这么汉化的名字,兀鲁图斯好奇道 “奴故国是金国,因而合该是金人。”, “哦?从金国来的?”,听到这么有些放肆甚至是挑衅的回答,兀鲁图斯才认真的打量起这个头发半白,但面容却明显是中年人的老吴头。 到底蒙金世仇,这些被掳来草原的金人,是绝对避讳自己金国人的来历。 “是的王爷,小人长于金国大定府。”,老吴头不卑不吭的回道。 “大定府啊!那里现在也是我们蒙古人的牧场了!”,兀鲁图斯状似感怀。 听到这话,老吴头的眼神刹那有些黯淡。 “哼!在我面前装清高!”,李荣武心理腹诽着,接着道:“年龄!”。 “三十有七。”, “家有几口?”, “老母父兄皆死,妻儿离散,只余老夫一口。”。 接着兀鲁图斯又问了职业以及生辰等问题,便让他退下。 等到一行五人全部都统计完毕,兀鲁图斯让刚回来的阿巴图充当人手,给老吴头等人一人发了一张羊皮。 这是从嬷嬷和陈留儿母子帐篷里搜罗来的财物,刚好让兀鲁图斯拿来充作犒劳和奖赏。 这种毫不掩饰收买人心的举动,效果却好得出奇。平时苦哈哈的牧民都感恩戴德的向兀鲁图斯磕头,有的还哭了出来。在阿巴图的冷脸示意下,才磨磨蹭蹭的退了出去。 等到一天下来,兀鲁图斯看着卓雅呈上来的统计表。 “做的不错,卓雅!”,兀鲁图斯很是高兴的夸奖道。 不得不说,祖尔别也的女儿卓雅,真是块宝。不仅通识汉蒙夏畏兀儿语言,还会写四国文字。 听其讲述,以前她们家是辽国的大商贾,后来辽国内乱,便家财散尽,一家人也被卖做了奴隶。 不过她所说的辽国不是以燕京为都城的大辽,而是耶律大石在西域建立的大辽。因早年西迁的辽国上层汉化的缘故,所以汉字在辽国不算罕见。 第五章 部落规划 当然西辽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就在大蒙古国成立的第六年,也就是1211年,西辽国王就被自己驸马处死,国祚正式断绝。 如今已是蒙古十四年,整个西辽国境都成了蒙古人的牧场。 当下卓雅听着兀鲁图斯的夸奖,有些羞涩的低下头道:“王爷,奴婢只是读了几本书,略学了些字罢了。”。 由于以前的兀鲁图斯在部落里的形象比较桀骜不驯,所以卓雅面对兀鲁图斯时还有些胆怯。尤其是自己的阿耶(父亲)还叛逃出部落,就更害怕兀鲁图斯怪罪了。 “部落的大伙儿都是斗大的字不认识一个,你却能通晓四国文字,还只是略读几本书?”,兀鲁图斯有意拉近距离,调笑道:“你不用害怕我。对于有学问的人,我都是非常宽容的。”。 说着,还露出一副自以为非常仁慈的笑容。 但卓雅只是忐忑不安的站在原地,看都没看兀鲁图斯,让他的笑容都白做了。 “那王爷,我阿耶他--”,似乎被兀鲁图斯勾起了心思,卓雅犹豫着道。 “你阿耶不是叛逃!”,为了让卓雅安心的留在自己身边,兀鲁图斯决定据实相告:“他是得了我的命令,去办点儿很重要的事情。放心,只要你好好待在我身边,你阿耶是不会被当成逃奴的。”。 根据《大礼撒》的规定,逃奴是要被当众处死的。如果有谁敢收留逃奴,轻则被罚,重则处死。所以兀鲁图斯一旦对外宣布祖尔别也是逃奴,并将其报告给最近的札鲁忽赤(断事官),那整个蒙古草原上,都没有祖尔别也的容身之地。 所以听着兀鲁图斯宽慰的话,卓雅有些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来,又认真又紧张的盯着兀鲁图斯道:“真的?”。 “本王有必要骗你吗?”, “王爷恕罪,我只是担心阿耶!”,觉察到自己的话有些冒犯,卓雅赶紧跪在地上请罪。 “好了!以后没事不用跪来跪去了。”,兀鲁图斯不太喜欢跪来跪去这一套,接着道:“我以长生天的名义发誓,你阿耶的事都是真的。”。 见到兀鲁图斯这么珍重的起誓,卓雅不得不信了。原本紧绷的神情迅速舒缓下来,甚至嘴角上扬,露出了两个小酒窝。 虽说兀鲁图斯现在的身体也才十二岁,但他心里年龄已母胎单身二十年。所以瞧见卓雅笑起来的样子,一时竟觉得有些赏心悦目。 到底卓雅长得也不差! 亚麻色的齐腰小波浪卷发,高挺的鼻梁,五官深邃却又带有汉人的柔和,使得没那么锐利和深刻。据卓雅说,她娘亲原是辽国贵族。 而辽国贵族一般都是契丹人!经常两三百年的汉化,早已和汉人相差无几了。 见兀鲁图斯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笑着的卓雅不由又羞涩的低下头来。感觉到自己的失态,兀鲁图斯赶紧转移话题道:“我先看看你的统计?有些人的情况可能还要你给我说说。”。 论对部民的熟悉,高高在上的兀鲁图斯肯定没有底层阶级出身的卓雅了解。所以除了统计表上记录的信息外,还要卓雅再替李荣武讲讲,以便更好的了解部落里有哪些可用之人。 这是兀鲁图斯清除了部落内部的威胁后,想出的掌控并发展部落的方法。先要了解部落可用之人的特长,然后针对发展,尽快改变部落积贫积弱的落后局面。 想到自己穿越成了王爷,却活成了脱贫队长的模样,瞬间就觉得有些滑稽。 这么经过一番比对和卓雅的讲解,兀鲁图斯从今天记录的一百二十六个人中,发现了三个还算特殊的人才。 一个是会做糕点和奶制品小食的厨娘。以前部落里来了贵客,也都是她操持宴席的。而且对方还是跟着兀鲁图斯比较久的老人,从伺候兀鲁图斯的便宜老娘开始,就一直在身边服侍了。 另一个是会制作家具的木匠,对方原是附属便宜老爹-合撒儿的匠人,分家的时候,才被分给了兀鲁图斯。 最后一个便是兽医老吴头了,根据卓雅的介绍,老吴头的医术人兽两通,在部落里属于非常精湛的了。当然,这也和部落只有老吴头一个懂医术的人有关! 反正第二也没人来抢。 兀鲁图斯让卓雅将这三人的信息重抄一遍,重点登记,便先去歇息了。 次日,王帐前的队伍还在排着。这样一连三天,才算将整个部落的人口排查干净。 出乎兀鲁图斯的预料,部落的情况虽算不上好,但也没想象中的那么糟糕。整个部落包括男女老幼,包括他自己,一共463人。其中男人177人,成年十六岁以上的有121人,年龄最大的只有41岁。女人285人,成年十六岁以上女性223人,年龄最大的46岁。 作为一个人口百户的小部落,这么些人作为初期发展也还算足够。尤其兀鲁图斯也还是第一次当扶贫队长,所以带这么些人发家致富正好适合新手练手。 另外部落里有特殊职业者27人,其中厨师一名,帮厨两名;木匠一名,学徒两名;铁匠一名,学徒两名;织工三名,泥瓦匠一名,学徒一名,郎中(人兽两用)一名,会计(账房先生)一名,学徒一名,十户长十名。如果算上新晋级的御用秘书--卓雅,那特殊职业者就是28人了。 本来部落里还配有萨满的,但听卓雅说,被分配来的萨满刚出了黑山城,就被老虎吃了。于是有萨满传言九王爷是得罪了长生天的人,便都不肯来部落了。 兀鲁图斯明白,这些人是捧高踩低,看自己只是个不得宠的王爷,老王爷又死了,完全没什么盼头,所以都不愿意过来。 这样也好!没有神神叨叨的萨满,更方便兀鲁图斯对部落进行改造和掌控。 于是在摸清完部落的第二天,兀鲁图斯就在部落里发布了几条简单的法令。 首先是人员安排上的! 以前部落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养了羊,并且每户都放羊。虽说那羊也不是他们自己的,但每个人除了放羊,也没别的干。 从蒙古当代来看,这样的安排并没有什么不合理的。但兀鲁图斯可忍受不了这种将劳动力当牲口利用的低下行径。 便从部落里挑选出放养羊群最多的五户人家,让他们负责整个部落的羊群饲养。 根据兀鲁图斯的统计,目前部落有羊四千四百三十三头,平均下来,就是每户人家十多头。这么算,其实也不算多。挑出五户人家专门去养,可以极大的解放剩余劳动力。 然后勒令铁匠、木匠、泥瓦匠、郎中各带十名学徒,增加部落的人才储备。同时在部落里组建针对未成年人的启蒙学堂和针对大人的扫盲班,尽快让部落摆脱文化荒漠的境地。 跟着就是大拆迁了! 是的!兀鲁图斯受不了低矮又紧凑,并且还十分不干净的帐篷营地了。什么随地大小便了,乱丢乱扔了,全都在部落的营地内解决。 所以起风的时候,还能嗅到空气中的骚臭味儿。 第六章 牧民新村 秋意渐近,晨起的时候,北方的冷风刮在脸上,竟有些生疼。头发披散在脑后,刚从河里洗完衣裳回来的卓雅端着木盆,看着已经变了模样的营地,不由生出自己走错路的错觉。 也是在她印象中,草原上的部落营地就从没变过。永远是低矮紧凑又连成片的灰白色敞篷,无论是漫长又酷寒的冬天还是温暖却短暂的夏天,灰白色的帐篷永远都是草原上不可抹去的一抹风景。 但是如今,帐篷虽然还在,但在帐篷群的另一侧,已经有了大兴土木的模样。据王爷所说,那里会建造更加坚固的木头房子。就像鹤山城的那颜(蒙古官称)一样,冬天再也不用担心积雪压垮棚顶。 而且王爷还说要在地下修建什么地暖,以后即便是寒冷的冬天,房子里也依旧会温暖如春。对此,卓雅实在想象不出那会是什么样的情景了。 “哟!卓雅姑娘,又去给王爷洗衣服了?”,正当她楞声的时候,一声轻唤忽然从侧面响起。 就见侧面的帐篷门帘被掀开了一角,戴着白色毡帽的厨娘阿勒嫂正捧着一个小碗看着自己。 “日安,阿勒嫂。”,卓雅含笑着回道:“王爷不喜欢脏的衣服,而这件衣服王爷很喜欢穿,我得保证王爷想穿的时候必须是干净的。”。 “是吗?王爷果真和其他蒙古人不同呢。以前大皇帝还没建大蒙古国的时候,我们泰乌思部就听说正统的蒙古人可不喜欢洗衣服了。”, “阿勒嫂,王爷是我们的主人,我们是不能议论的。”,卓雅板着脸纠正道。 “哈哈,我也是随口胡说罢了。”,阿勒搜也感觉到这话不合适,连忙打着哈哈道:“走走走--我也刚好要去见王爷,咱们刚好同去。”。 “你先去,我还要晒衣服。”,说着,卓雅也不管阿勒嫂的反应,就木着脸找地方晒衣服去了。 “这小蹄子,怕不是想攀高枝了?”,阿勒嫂望着卓雅离去的背影,嘟嘟啷啷的也离开了原地。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卓雅才端着空的木盆回到王帐。兀鲁图斯正看着账房送来的账簿,上面都是这些年来,整个营地的物产详细情况。 占大头的,自然是牲畜的数量。除了四千多只羊,还有一千六百多只马。另外则是作为王爷,往年获得的金银赏赐。以及一些可以忽略不计的稀奇古玩。似乎这还是从前那个短命的母亲给他留下的。 所以整体来看,部落还真是一点都不富裕。 尽管部民都是奴隶,也不需要发工资什么的。但兀鲁图斯可不想安安本本的当一个封闭落后的部落王爷。因此除了改变部民的生活习惯和生活环境外,还得想点赚钱的路子。 当然,如果依照蒙古人的习惯。最好的赚钱路子就是抢了!这可是一本万利,不高兴了还可以杀人放火。但兀鲁图斯的部落就百户的规模,能保住自己不被抢就算不错了,怎么还有余力去抢别人的。 因而武力不行,只能走一走和平手段了。 在一时想不出好法子的时候,他忽然注意到了气嘟嘟的坐在一旁看书,却一页纸都没翻的卓雅。 “你怎么气嘟嘟的?有谁欺负你了?”,兀鲁图斯好奇道。 “没-没谁欺负我!”,作为王爷的近侍,部落里敢欺负她的还真是少数,“我只是生气有人说王爷不好的话。”。 “哦?说我什么了?”, 卓雅犹豫着,吞吞吐吐道:“说-说王爷不像蒙古人。不仅违反大皇帝的法令要求大家洗澡,洗衣服,还要拆了帐篷,不让大家继续放羊骑马了。”。 自从兀鲁图斯开始改变部落的传统习惯,类似这样的闲话就开始流传起来了。卓雅以往都跟在兀鲁图斯身边,很少听到类似的话,也从来没去关注这些。 今日听了阿勒嫂的闲话,便刻意去营帐区转了转,便听了不少类似的话了。 由于兀鲁图斯自从把卓雅弄到身边后,对其还算不错,所以越听到这些对兀鲁图斯不利的闲话,就越生气了。 “哈哈哈,就这吗?”,兀鲁图斯一点都不生气,还乐呵呵的大笑道:“你怎么就因这些话生气了?”。 “王爷!他们在冒犯你,做奴隶的竟然嘲笑自己的主人,这不应该生气吗?”。 “卓雅,要想得到一个人的尊敬不是从他嘴上听到的,而是从他行动上看到的。如今他们在背后议论我,是因为我的法令让他们很不习惯。但因为我是王爷,他们不敢忤逆我,所以只敢嘴上说说。如果他们真的尊敬我,就会更加专注的完成我的交代,更好更快的建好新部落。”。 “可是王爷--”,卓雅欲还想再说,兀鲁图斯却打断她道:“相信我,卓雅。他们只是看不清未来,等到新部落建成,此刻的抱怨,以后会变成真正的赞美的。”。 见兀鲁图斯都这样说了,卓雅也不好再说什么。就认真的看着书,专心准备起晚上的授课。 这样大概过了一个月的光景,秋天的身影完全降临在这片大地。万物陷入萧瑟,草原也都变得枯黄。但在海拉尔河畔,一座绿意盎然的村庄却已经建立起来。 这是新的兀鲁图斯部,也叫春之村。寓意春天的村子。 因房屋取材都选自森林的百年老树,所以村里充满了树木特有的清香。 站在村子入口临时搭建的木头台子上,兀鲁图斯看着下方聚集起来的部民,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 这是他对这个世界作出的第一个改变!在原本以帐篷为居住场所的部落,建立起了第一个木头村落。接下来,他将要改变部落游牧的习惯,彻底变成固定居住。 只是和建立木头房子不同,固定居住必须得保证部民们不会饿死。而这,则需要可持续发展的物质条件。 对此,兀鲁图斯已经有所设想并行动了。 不过在今天这样乔迁新居的喜庆日子,他也没时间想太多。便说了些场面话,就大声宣布第一批分配到房子的部民可以进去挑选居所了。 而其他人,只能等第一批部民挑完,才能去村里住集体宿舍。 这是兀鲁图斯为了激励部民的生产积极性,想出的一个办法。只有在亲眼看到别人得了好处,其他人才会真的眼生,从而有了主动进取的动力。 另外部民们从来都是住在帐篷的,对于房子的好处可能还没多大的了解。所以先让大部分人在集体宿舍过渡一下,也好缓解生活习惯上的不适应性。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时间不足了。 在秋季完全到来之前,部落要准备好牛羊一年过冬的草料。这可是冬天草原人耐以生存的依仗,所以兀鲁图斯也不得不将建房子的速度放缓,好让大部分人去准备过冬的物资。 除此以外,他还组织人手捕鱼打猎,去附近的城镇购买小麦等物资。以便漫漫寒冬里,确保所有人都能安稳度过。 第七章 毛纺制品 春之村,第一场雪虽还没到,但萧瑟之意已弥漫了整条海拉尔河两岸。百兽开始蛰伏,万物开始归于沉寂。但在村子里,阵阵喝彩助威声却时不时的响起。 “安达(蒙语兄弟),再快一点呀!”, “阿耶,第一名要被超过了。”, “额吉,我饿了,呜呜呜······”,有为兄弟加油的,也有为家人助威的,更有抱着小羊羔的孩童肚子饿了,冲着场上比赛的额吉(蒙语娘亲)哇哇大哭。 这是春之村在秋季举办的第一场比赛,全名是剪羊毛大赛。 当然,这时代的剪羊毛是真的剪羊毛。却是兀鲁图斯发现部民们对羊毛的利用极其简陋,除了拿来当火烧掉就很少用在别的地方。稍微复杂一点的,也是将羊整张皮剥下来,用来制作冬天保暖的衣服。 但这样的话,简直是对羊毛的浪费。 所以兀鲁图斯便组织众人将羊毛剪了,然后想法子去掉羊毛上的油脂与脏污,从而制作成各种毛纺制品。 这是他能想到的,对部落人来说,最有发展途径的产业之一。 尽管就质地而言,蒙古的粗毛羊并不算是最好的。但它也有优点,那就是耐磨。这倒是和蒙古草原的羊群一样,对环境的忍耐力极强。即便在艰苦的条件下,也能顽强的保证族群的传承与繁衍。 这想法还是兀鲁图斯从看过的穿越小说中想到的。在穿越以前,他是一名在乡镇工作的公务员。平平淡淡的日子里,要做的事儿也不多。 于是闲暇的时候,他就看各种小说。 没成想,自己竟有一天穿越了。以往那些小说中的各种发家致富的方略,刚好可以拿来实践一番了。 所谓两条腿走路才能走的更远! 除了发展毛纺织业以外,兀鲁图斯还打算发展食品加工业。 而原料,就是部落里的几千羊群和马匹了。 毕竟冬天马上就要到了!在草原,漫长的冬天会导致牲畜掉膘掉得厉害。如果提前宰掉一批,还能作为粮食储存起来。这对过冬的草料来说,也是变相的减轻了负担。 只是这却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保鲜。 在这没有冷库冰库的时代,保鲜是一个很大的难题。就算等到冬天冰天雪地的时候可以自然地解决保鲜的问题,但是等到那时候,羊群的肉脂率也下降得厉害。 对此,兀鲁图斯的想法是制作成火腿和烟熏腊肉。不过这却需要大量的盐。 而在草原,盐的价格向来都是居高不下的。兀鲁图斯虽可以保证自己日常生活中的食盐供应,但保证不了大量烟熏腊肉的食盐供应量。 所以他这些天都让人去附近探查盐矿、盐湖或者盐碱地的分布,如果有的话,他倒是可以利用后世的知识,进行土法炼盐了。 只是直到现在,都没有好消息传来。 在他思绪越飘越远时,场上一阵欢呼声响起。却是比赛结束,一个牵着哭鼻子娃娃的女奴获得了剪羊毛的第一名。胡努尔还像模像样的检测了一遍,然后跑到兀鲁图斯面前请示。 得到许可后,才给这对母子颁发奖品--丝绸绒被一套。 这是兀鲁图斯从自己库房里挑出来的,丝绸制品在草原上是只有王公贵族和那颜们才能享用的,一般人,除了脏兮兮的羊皮,根本就找不到一件像样的丝织品。 所以那女奴得了这么个好东西时,根本就不敢伸手去拿。生怕自己长满老茧的手弄破了这顺滑的丝绸绒被。 直到胡努尔有些不满的将被子扔进女奴的怀里,对方才小心翼翼的收起来。 在下台时,卓雅给那个哭鼻子的娃娃送了一碗羊奶糕。那是兀鲁图斯指点阿勒嫂做的新式糕点,目前口味还没达到兀鲁图斯的预期,有待改进。 但这么一块糕点却被这小娃娃像山珍海味似的吃进嘴里。只见其小口抿着,似是想将这味道深深的记在心理。 回到兀鲁图斯身边,卓雅一直在偷偷打量着自己的主人。她有些不理解,自己的主人怎么生了场病像变了个人。不仅懂得那么多,教会了部民们很多规矩。而且整个人真神附体似的,对自己的部民充满了宽容和仁爱。 作为一名高高在上的王爷,主人做的事情远远超过本该做的极限。 “嘿!傻丫头,在想什么呢?”,兀鲁图斯看着部民们正在整理羊毛,便想走近些看看,突然发现自己走远了,卓雅还傻乎乎的站在原地,便笑呵呵的回头喊道。 “啊!王爷!”,见到自己的失态,卓雅马上低头跟了过来。 兀鲁图斯在想处理羊毛的事情,也没管卓雅的回答,就转身亲自指点部民去了。 “或许,王爷是长生天转世!”,见兀鲁图斯在部民们面前丝毫没有摆出王爷的架子,甚至在部民们做的不够好时,亲自手把手的指点,卓雅不由心理暗自想道。 毕竟蒙古人是不信真神的,也只有长生天,才会如此善良的对待自己的信徒。 经过大概一周的时间,部落里的羊毛基本都剔了一遍。并且经过蒸煮,祛除了大部分的油脂和污渍。 为此,部落的铁锅还被烧破了两口。弄得兀鲁图斯不得不派人去黑山城多买几口铁锅。免得临到做饭的时候,部落里因为缺少铁锅导致食物供应不足。 来到刚建成没多久的毛纺织品生产作坊,几个新手部民正在对蒸煮过的羊毛进行漂洗。尽管他们的动作还显生硬和笨拙,但他们勤勤恳恳的表现却很让兀鲁图斯满意。 其实这时代的牧民没那么多偷奸耍滑的心思,尤其是在遇上一个体恤部民,爱护部民的主人时,他们只知道尽心完成主人交代的事情,以便回报主人的恩情。 这也让兀鲁图斯对部落有了更深的代入感,对这个时代有了更真切的感情。 在交代了羊毛处理的后续事项后,兀鲁图斯又来到了铁匠铺。作为促进社会进步的重要工具,他在规划建立村寨时,就首先确定了铁匠铺作为首批重要建筑。 只是房子是建成了,但体现出的作用却小的可怜。因为铁匠铺竟然连一口铁锅都烧不出来。 不过这也不是铁匠的手艺太差了!对方同样是从金国掳来的汉人,祖传的打铁手艺。可惜部落里没有生铁,而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在没有生铁的情况下,手艺再好的铁匠也难以打造出合格的铁器。 因而兀鲁图斯除了派商队外出采购外,还让人在自己的封地内找找铁矿。当然,他也没抱多大的希望。 到底铁矿不是一般的矿藏。如果露天的,早就被其他人据为己有了。而藏在地下的,没有专业的探矿工具普通人根本就瞧不出来。 “哎!种田果然没那么容易呀!”,带着发展不易的感慨,兀鲁图斯眉头紧锁的回到自己的住处。 这是一栋两层高的单栋木屋,外形类似东北高寒地区的木刻楞。屋顶很尖,墙壁采用粗重的联排木头。并且用苔藓糊住缝隙,保暖又美观。 正要推门进去,胡努尔却从身后跑过来,气喘吁吁道,前去黑山城采购的商队回来了。 兀鲁图斯紧皱的眉头马上舒缓开来!要知道,这次前去采购的商队可是事关部落能否平安度过寒冬的。所以他马上询问了商队的所在地,就赶紧跑过去了。 第八章 收获 “王爷!”, “王爷!”,作为这次商队的领队和护卫首领,朵儿干和阿巴图分别领着众人向急匆匆赶来的兀鲁图斯行礼。 此刻一大半的货物都还在马背上,新建立的仓库里也横七竖八的堆了不少物资。兀鲁图斯冲他们点点头,算是回应,便赶紧冲到物资堆里,亲眼查看商队的收获。 “这是采买的单子,还请王爷过目。”,知道兀鲁图斯心急,朵儿干马上从怀里掏出采买清单让其过目。 匆匆的扫了几眼,上面不仅有过冬的重要口粮--大麦、小麦、粟米,还有草原上昂贵却又必不可少的茶叶。另外还有一百二十斤的生铁,等同小羊羔重量的盐(二十斤左右)。并且还带了一些农作物的种子,比如棉花、麦子,以及少许蔬菜的种子。 蒙古黄牛的幼崽也买了十几只,作为部落肉食结构的补充。而且在发展基础农业时,这些黄牛也能派上大用场。 其实当初分派封地的时候,兀鲁图斯的部落也是有牛的。只是之前回回商队来的时候,被嬷嬷全给卖了。仅剩的几头小牛,也因嬷嬷喜欢吃嫩牛肉的缘故,全给杀了吃了。 所以导致部落里除了羊和马,竟然没有一头牛。 “很好,你办的不错!”,兀鲁图斯看完前两页,感觉非常满意。 “为王爷分忧,是小人的荣幸。”,朵儿干讨好的回道。他的原名是耶律干,乃是契丹人,后来改了蒙古名字--朵儿干。不过他不是住在边墙之外,保持着游牧习俗且早早投靠了蒙古人的契丹部落人。 而是住在金国故都的商人! 因常年住在汉地,事实上早已汉化。只是五年前中都被攻破,城里的人都被掳走。因兀鲁图斯的便宜老子--合撒儿就是当时的攻破中都的主力之一,所以很多中都的百姓,都成为了合撒儿的部民。 再经过分派,就成了兀鲁图斯的人。 “恩?这单子上怎么还有人?”,兀鲁图斯接着往下看时,发现单子上多了很多人名。 “王爷!还请原谅小人擅自做主。”,朵儿干马上请罪道:“这些人是小人在城里买的匠奴。”,说着,他才跟兀鲁图斯详细解释起匠奴的数量为什么看着有点多。 原来售卖匠奴的那颜要求商队将所有奴仆一起买走,否则的话就一个不卖。而在出发前,兀鲁图斯又交待朵儿干尽量买些会手艺的匠奴。尤其是会打铁的匠奴! 所以为了完成任务,朵儿干只能将所有人一起买下。 兀鲁图斯数了一下人数,大概有八十一人之多。听说那个那颜是个百夫长,早年跟随二王爷移相哥去了大皇帝身边当怯薛军。最近西边传信回来,说那个百夫长死在战场上了。 因孩子还小,家里的顶梁柱就倒了。所以为了生活,也是遵从蒙古的习俗,他的妻子很快就带着孩子改嫁了。 由于要嫁去的地方距离黑山城较远,带着奴仆上路不方便,便一股脑的将奴仆都发卖了。 好在价格也不算贵,一个成年男仆,只相当于一头成年黄牛的价格。而一个成年女奴,只相当于一头羊的价格。至于老人,几乎活不到那个时候。而孩子,就纯粹白送了。 在这八十一人里面,有铁匠两名,账房先生一名,还有一名画师和一名乐师。听朵儿干说,那个百夫长在城里开了间铁匠铺。不过生意不算好,这次妻子改嫁,就索兴关门了。 剩下的其他人,都是些普通奴隶。原出自蒙古各部的占了一半,其他人则多是金国的女真人、契丹人以及汉人。 这倒是让兀鲁图斯意外又欣喜的! 要知道种地的手艺,除了汉人,其他人还真做不来。兀鲁图斯原本还想着怎么发展基础农业呢,这瞌睡来了送枕头。有了这批汉人,至少那些买来的种子不愁没人种了。 因此他完全没有怪罪朵儿干自作主张的意思,反而还当众赐予他自由民的身份。 这对朵儿干来说可是件大事! 因为自由民不仅意思着人身自由,也象征着社会等级的提升。以后他离开部落去别的地方,也不会被当成逃奴抓起来。 当然,在这时代是不可能有真正的自由的。尽管已经是自由民了,但兀鲁图斯依然可以对朵儿干任意打杀,而不用受到任何处罚。因为他是这片封地的主人,封地的王。 只要没有违背大皇帝的法令,部落里没有人可以忤逆他。 此时得到提拔的朵儿干喜极而泣,用力的朝兀鲁图斯磕了几个响头,以表示自己的感激与感动。 至于离开部落的想法,他是没有的。毕竟自由民被当成逃奴抓走卖掉的事情不是没有。草原上向来弱肉强食,没有依附强大的势力,孤狼很难活得长久。 在安抚了一番朵儿干后,兀鲁图斯又赏赐了包括阿巴图在内的商队其他人。然后便着人安排好新来奴隶的住处,并让老吴头去给他们看看身体。 到底这些人可是花钱买来的,如果一点价值都没发挥就死了,可真是巨大的浪费。 回到住处,兀鲁图斯开心的笑容就变得苦涩起来。这一趟采购虽然收获很大,可是付出也多。 而且只有出没有进的! 从嬷嬷那里缴获的钱财全部花空,自己多年的积蓄也花了大半。只金币、银币、铜钱、金银器具等价值,就相当于两千头羊,还有价值不好计量的古董字画和装饰物品,算是将部落的家底掏空了大半。 毕竟他之前是一个不受宠的王爷,除了算着时间领到的俸禄,根本就没有别的收入来源。 想到这,兀鲁图斯对赚钱的渴望更加强烈了。 这时胡努尔奉了盏茶进来,白日里卓雅都要在学堂授课,胡努尔便有了近身伺候的机会了。对于那个总是跟在身边王爷板着脸,病恹恹的女人,胡努尔一点好感都没有。 虽然卓雅板着脸是因为成为老师了,努力装作威严,从而渐渐形成习惯而已。但胡努尔可不管那么多,对于这个分走王爷注意力的女人,他们可是竞争对手。 从前在金国宫廷当太监,后来又被掳到草原上肆意凌辱的经历,让他对活下去有着某种疯狂的执念。直到被安排到兀鲁图斯身边伺候,他才觉得自己又可以发挥作用了。 而且从目前胡努尔观察到的情况来看,自己的主子似乎是长生天的转世,佛祖的涅盘重生。反正他已经不能用自己熟知的词汇去形容自己的主子,只感觉神明才能与其媲美。 在草原上,能碰到一个不把部民当做牲畜看待的主人,就跟长生天忽然下凡一样的罕见。 所以胡努尔更加尽心伺候兀鲁图斯,只想别被卓雅比下去。 第九章 第一场雪 “这是什么?”,看着奶白色的茶盏里飘着几抹茶叶,兀鲁图斯奇怪的看着眼前的茶盏。 “从前奴在宫里的时候伺候过,有的主子喜欢喝加了奶的茶。”,胡努尔瞧了瞧兀鲁图斯的脸色,见其只是单纯的好奇,而没有什么不喜之色,便壮着胆子解释道:“奴最近见阿勒嫂在做什么酸奶,听她说,是王爷您吩咐她做的。奴便私心想着,王爷可能是不太喜欢喝草原上的茶了,便照着从前宫里的法子,给您做了一盏。”。 兀鲁图斯闻言,有些慎重的打量了胡努尔一会儿。刚穿越来的那会儿,他只是觉得这个小太监可怜,刚进了金国的皇宫,结果蒙古人就打进来了。一个小太监在草原上,想想处境就知道不太妙。能熬到现在,也只能说明对方命够硬了。 好在对方本性不坏,因而对于之前胡努尔听命于嬷嬷的事儿,也就没太计较。 眼下看着对方用心的讨好自己,兀鲁图斯有些好笑,又有些警惕道:“只要你用心的做好我吩咐的每件事,王帐里就永远都会有你的位置的。但若哪天我发现你以我的名头,却背着我去做些作奸犯科的事,休怪我不念主仆情分。”。 “是-是!胡努尔一定尽心为王爷办事,一定不敢有作奸犯科之举。”,胡努尔喜极而泣的跪地道。虽说兀鲁图斯的话有着敲打的意味,但同时也听到了对方对他的保证。这样一来,他就不用惶恐着王帐里没了自己的位置,以后处境堪忧。 “好了!刚好部落里来了一批新的奴隶,你去帮我看看是否安顿好,顺便也看看那几个匠奴的表现如何。”,兀鲁图斯给了个甜枣,胡努尔马上喜笑颜开的爬起来,赶着去完成任务了。 瞧着对方火急火燎的模样,兀鲁图斯又忍不住笑起来。虽说胡努尔也有些小心思,但有时候又表现得憨憨傻傻的。给有些沉闷的部落生活,倒是带来稍许乐趣。 这样想着,他便端起胡努尔放在桌子上的茶盏。轻轻舀了一小勺,喝进嘴里,甜甜涩涩,混有羊奶的醇香,又带有茶的清香。和部落里简单的羊奶配茶叶,完全是两种不同的味觉体验。 “没想到这胡努尔还会做奶茶?!”,兀鲁图斯有些意犹未尽的喝完茶盏,舔了舔嘴唇的奶汁。作为一个从前通宵打游戏,靠奶茶提神续命的宅男,穿越后对奶茶的怀念简直无以言表。 若不是部落做不出那种味道,他每天早晚都要喝上三大杯。 但如今,胡努尔的茶盏简直是意外之喜。他都有些后悔让胡努尔走的那么快了。 这样一连过了几日,草原上忽然刮起风来。往日早早就出现的太阳,到了大中午都不见踪影。只有厚厚的阴云遮蔽着天空,并且距离地面很近,好像就要压在屋顶上一样。 常年生活在草原上的牧民知道,这是冬天要来临的节奏! 兀鲁图斯没空理会季节的变迁,他这些日子,一边安排毛纺作坊那边对晾晒过后的羊毛进行初级加工,一边安排木匠那边,打造自己需要的纺织机。同时还去铁匠作坊转转,看看铁质农具的加工与制作,并提出自己的建议。 另外为了提高部落的武力值,他也对部落的武器制造有一些想法。靠着传统的刀剑长矛等冷兵器,兀鲁图斯只觉自己此生是没机会扩大封地了。因而他依照穿越前的记忆,画了火枪的图纸,好让底下的工匠们去琢磨,弄出成品给自己看看。 毕竟一口吃不成胖子,他叶没想过马上就能制作出可以用的火枪。万事万物从来都是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嘛,先解决了有的问题,才能有后续的发展。 除此以外,就是进行腊肉与腊肠的制作了! 赶在入冬前,兀鲁图斯让部民们集中宰杀了一批羊和马,经过清洗和初步干燥处理后,便是集中腌制的过程了。 其实在这个时代,腊肉的腌制并不罕见。在南边的宋国,腊肉等腌制食品就是百姓们餐桌上的美食。但在草原,这却是比较罕见了。草原人对肉类常见的处理方法是制作成肉干。 在平日里,这也是草原人常见的吃食。但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吃,偶尔换点口味也不错。而且除了腊肉,腊肠也是一大特色美食呢。 这些羊和马的肠子刚好可以利用起来,制作成味道肥美的香肠。等到入春了,就可以上桌了。想想那时候的情景,兀鲁图斯情不自禁的流口水了。 抱着对美食的美好幻想时,第一场冬雪终是降临在了呼伦贝尔草原。只见放眼望去,全是洋洋洒洒的鹅毛大雪。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覆盖了整片草原。 一片绿色的春之村也披上了冬装,部民们也都缩进了秋季盖好的木头房子里。建房的时候就准备好的火坑,也都派上了用场。 熊熊大火燃烧着,将火炕烧的暖烘烘的。连带着整间房子,也都暖洋洋的。由于并不是每件房子都建了火炕,所以那些原本有单独房子的家庭,也都搬到了集体宿舍。在这个冰天雪地的冬季,大伙儿凑在一起也挺热闹的。 为了给大家找点事儿干,兀鲁图斯给所有人来了一场集中性的扫盲培训。得益于买来的奴隶中有三个读书人,现在部落的教学工作不会全压在卓雅一个人手上了。 而且这三个读书人还会画画和乐器等才艺,极大的丰富了大家的精神生活。对于兀鲁图斯安排他们做老师的决定,那三个读书人是非常感激的。他们都是从中原掳来的士子,本想学成文武艺,卖于帝王家。 哪成想帝王都没了,自己也成了奴隶,根本就没有人欣赏他们的才华。所以能做老师,某种程度上是对于他们身份上的认同。 因此他们更加卖力的传授知识,其中有些课本是兀鲁图斯自己亲手编的。由于草原上没有形成读书识字的文化氛围,所以纸笔都很难买到。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兀鲁图斯特意让人建了一座小型造纸作坊,不仅生产用于书写的硬纸,还生产如厕用的软纸。 得益于靠近大兴安岭,林木资源非常充足,倒不用担心取材的不便。只是规模太小,目前也仅能满足部落的需求。 不过穿越的第一年能做成这样就不错了! 目前才1220年呢,距离成吉思汗死亡,草原因汗位之争而导致局势大变的情况还有好几年,另外东边一个金国的叛贼—蒲鲜万奴建造的东夏国也要过几年才会反叛。 在这段相对的和平期,大佬们都注意不到自己的时间内,有足够的时间让他将部落发展壮大。 第十章 好日子 蒙古十六年二月(1221),自第一场初雪后,冬季就完全统御了海拉尔河两岸。草原、森林、湖泊都被白雪覆盖,天上地下尽是一片虚无的白。 在此之际,春之村的一切户外生产活动全部暂停,大家只能集中到相对温暖的室内。按照兀鲁图斯的计划,一边进行扫盲培训,一边进行室内小作坊式生产。 铁匠作坊、木匠作坊、食品加工作坊、纸作坊、毛纺制品作坊等全部迎来最大限度的开工。因劳动力充足的缘故,需要大量人手的食品加工作坊率先完成对腊肉和腊肠的制作与处理。 瞧着满屋子挂着琳琅满目的腊肉和腊肠,很多参与参与部民都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这是部落度过漫长冬季的依仗啊!虽然还没亲自尝试味道如何,但光看着这些肉,就不用担心挨饿了。 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动物的内脏兀鲁图斯也没浪费。比如弄成火锅煮着吃掉! 遗憾的是这时代没有辣椒,使得火锅总是少了点味道。否则的话,绝对会让人体会到在严寒的冬季吃着辣辣的火锅是多么的爽。 不过在第一次接触到火锅这种新生事物的部民眼里,冬季里屋外大雪纷飞,室内却吃着热腾腾的火锅,也有种另类的满足。 何况平时的时候,他们这些低下的奴隶那里吃得上新鲜的肉食。从来都是羊身上最新鲜肥美的献给主人吃,运气好的话,他们才能赏到些边角料。 而这,已经算是主人极大的恩赐了。 毕竟在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硬邦邦的肉干配着奶皮子吃! 除此以外,兀鲁图斯还让人将买回来的大麦小麦磨成粉,做成各种炊饼。也弄窝窝头、奶黄糕、花卷等不同样式的面点,尽最大努力的换着口味。 不然天天吃同一种东西,任谁都会腻了。 于是在这种生活状态下,很多部民竟然发现自己长胖了。 “长生天在上,我竟然长胖了八斤!”,一个脑后扎着麻花辫的中年牧民站在简陋的称重平衡木前,有些吃惊的看着上面的刻度。 这是兀鲁图斯让工匠制作出的平衡称重称,采用的是杠杆原理。制作难度不高,测算精度也比较有限。 不过在称体重上,多一两斤少一两斤也没什么。 “阿耶!我也胖了三斤呢!“,一个只额前留着一撮毛,其他都剃光的少年跑到中年牧民跟前,兴冲冲的说道。 “是吗?苏合也长胖了!”,格根抱起少年,兴奋的转了几个圈,又有些感慨道:“往年冬日里不饿死就是长生天庇佑了,哪里还可能长胖。如今王爷让我们过上了这样的好日子,想想就像是--”, “做梦是吗?”,一道温和的声音插了进来。格根转身看去,却是自己的妻子乌仁图雅端着一碗茶盏走了过来。 “苏合,你快喝喝看。这是王爷平日喜欢喝的奶茶,今日特意赏赐给我们的。”,苏合马上眼前一亮,并不粗壮的双手马上接过乌仁图雅的木碗,径直往嘴里灌。 “嗝--好喝!”,苏合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那甜甜又充满茶香和奶香味的味道,让他有些回味无穷。 “傻孩子,舞会上还有,快回去喝!”,苏合闻言,马上就冲回舞会。 “别忘了跟胡努尔那颜报告自己的体重!”,见儿子飞奔的样子,格根笑着提醒道。 部民日常体重报告是兀鲁图斯对部落进行改造时定下的规矩,当时是为了检测部落居民普遍的营养状况,现在则是对部民的身体健康状态进行长期追踪。 长胖的趋势,正说明部民的营养状况正在得到改善。 “图雅,你也觉得自己像在做梦是吗?”,待儿子走后,格根语气有些不真切的说道。 “是啊!从前大皇帝统一蒙古各部的时候,我以为我们的日子会变好。但当白雪覆盖草原时,我们这些低贱的人依旧会饿死。如今王爷为我们杀了牛羊,买了米面,让我们都不用再担心饿肚子了。 这样的好日子,我从未在草原上看过。”,乌仁图雅边说边回想起了从前冬季里,牧民们数着肉干过日子,一天吃一顿的悲惨场景。和现在比起来,完全是天壤之别。 “是呀!这样的好日子,我们竟然见着了。”,格根说着,声音沙哑了起来。因为他想起了从前一天到头放羊牧马,到头来却饿死的父母。也想到了为多喝一碗鲜羊奶,而被那颜打死的弟弟。 和那样黑暗而又看不见希望的日子比起来,现在的生活就像天堂。 “王爷肯定是长生天转世?”,乌仁图雅揣测道:“王爷懂得东西那么多,最近还在教大家用羊毛制作衣服呢。”。 “听说用羊毛制作的衣服会非常保暖,以后部落里就不会有人冻死了。而且那些衣服还可以卖给别的部落,到时候就会有钱给我们发工钱了!”。 “工钱?”,乌仁图雅疑惑道,在她的认知你,从来都只有为主人贡献出一切,而没有任何回报的概念。所以对工钱这新鲜词汇,完全不理解。 “一种赏赐!”,格根在毛纺制品作坊干活,倒是知道的多,解释道:“王爷说,劳动必须有报酬。我们进行了劳动,就应该得到报酬。”。 “哦!王爷一定是长生天转世了。”,乌仁图雅笃定道:“只有长生天,才会那样善良又无私的对待我们。”。 正在舞会现场的兀鲁图斯是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当成了神灵转世,他正坐在舞会的正上方,跟前摆着小木桌,上面放着吃食。一些部民则在舞会的中央欢快的跳着舞,尽情的表现着心中的喜悦。 尽管舞姿并没有章法和节奏感,但耐不住大家高兴。乐师也配合着尽情的打着拍子,将气氛烘托到最高潮。 “春节了!李荣武,新年快乐!”,兀鲁图斯看着场上的表演,端起一杯从黑山城高价买来的高粱酒,对着空气轻声道。 第十一章 烟花爆竹 轰轰轰······绚丽的烟火在天空绽放,看起来美丽极了。 兀鲁图斯也陪大家欣赏着这美丽的景象,心里不由从烟花上联想到更多。说起来,发现这会制造烟花的工匠纯属意外! 对方是上次被朵儿干买来的奴隶之一,原是锦州的汉人。到了兀鲁图斯的部落后,发现这里善待有手艺的工匠,便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向兀鲁图斯毛遂自荐。 作为一个穿越者,兀鲁图斯当然知道烟花的存在。便马上给对方分配了单独的作坊,让其制作成烟花的成品。毕竟烟花的价值,可不仅仅好看那么简单。 尽管在这个时代,烟花其实已经诞生了有一段时间。在南方气候温暖的宋国,烟花已成为大型宴会的表演项目之一。但没有人知道,其实只要再深入发展,就可以成为战场上的杀人利器。 也正是看不到这一点,而草原人根本对烟花不了解。所以这工匠之前只被当作普通奴隶对待,根本就没有用武之地。 “王爷,人带来了!”,胡努尔走到兀鲁图斯身边,贴着耳朵大声道。在轰隆隆的烟花炸响声中,兀鲁图斯的视线从天空转移到了地面。 “嗯!”,应了一声,一个戴了发髻,类似道士发型的男子就被带了上来。虽然对方裹着羊毛制的大氅,但看上去依然显得消瘦单薄。脸型略长,下巴很尖。可能是长期受饿的缘故,脸上的颧骨都瘦出了轮廓。 “小人王贺拜见王爷!”,男子一见到兀鲁图斯,首先便行跪拜礼。 “王贺王贺,为王贺之!名字倒喜庆!”, “能为王爷贺,是小人的荣幸!”,王贺闻言,脸上有些意外。因为兀鲁图斯的回答,明显是懂些儒学汉话的。而在以武力为尊的草原,文风根本就无立足之力。所以大多数蒙古贵族,其实都是不懂儒学汉话的。 况且如今的蒙古是以畏吾儿人的改良文字为蒙字,汉学的话,在蒙古的影响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而眼前的小王爷看着也年岁不大,怎么又懂纯正的汉话呢? 似乎看出了王贺的疑惑,兀鲁图斯主动解释道:“本王的额吉是汉地的女子,小的时候,曾常跟我说起汉地的往事。可惜她去世的早,不然可以让她见见部落里的汉人。”。 当然,这话是假的。在原兀鲁图斯的记忆中,那个便宜老娘生下来没多久便死了。记忆中,也根本没对方的样子,就更别提教他说汉话了。 不过王贺不知道兀鲁图斯的话中有假,只觉眼前这个有着汉人血脉的王爷更亲近了些。对其在部落里施行的各种仁善之举,更觉理所当然。 兀鲁图斯没理会对方心中所想,接着道:“你的烟花我看到了,确实很好看。工匠的身份,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不过,我还想你帮我制作另一种东西。”。 “但请王爷吩咐!”。 “好!不知一硝二磺三木炭的说法听过吗?”, 王贺皱了皱眉,思索道:“我曾在山中学艺时,听观主讲过爆竹的制作,似乎里面就用到硫磺。”。 “那你见过它爆炸的样子吗?”, “丰年佳节,锦州的富家大户都会买来爆竹增添喜庆。小人曾见过一家富户嫁女,爆竹炸响之时,火花四溅,雾气升腾,声势犹如奔雷。”, “嗯!我现在想让你帮我做出大一点的爆竹。就按照我刚跟你说的成分,大概弄出拳头那么大。”王贺不由看向兀鲁图斯的手,想象着握成的拳头该有多大。 兀鲁图斯看着,马上提醒他道:“是你的拳头!”。 “我的?!”,王贺握了握自己的拳头,有点无法想象这样大的爆竹爆炸时的情景。 “这件事会有危险,所以你的工坊一定要注意防火。等开春天气转暖了,我会让人再给你建一栋工坊。到时候,你所做的不能让除了我以外的人知晓。”。 听到这里,王贺已感受到兀鲁图斯的重视,马上神情严肃的答道:“小的定会谨遵王爷嘱咐。”。 这样让王贺退了下去,整个舞会也到了尾声。没有人知道在遥远的南方,今日是一个民族的新年庆典。 次日从床上起来,兀鲁图斯的脑袋还有些疼。这让他深刻体会到,未成年人不准饮酒是多么正确的科学规定。 “王爷,奴给你备了醒酒汤,可要来一碗?”,守在床榻边的卓雅见兀鲁图斯醒了,马上凑到跟前问道。 “额,现在什么时辰了?”,因门窗紧闭,也看不到外面的天色,兀鲁图斯揉了揉有些发涨的脑袋问道。 “现在是未时二科了,奴见王爷昨晚喝了好些酒,睡下的时辰也很晚了,便今早没喊你起来。”,卓雅温声解释着,已经从火炉便舀了一碗解酒汤。 兀鲁图斯没有拒绝,仰头便喝了下去。卓雅见兀鲁图斯依旧带着疲乏郁结之色,跟着道:“奴曾学过按穴之法,要不让奴给王爷揉揉?”。 点了点头,卓雅便轻揉的给兀鲁图斯按压了起来。 “对了,你今天不用去上课吗?”,每天卓雅的课程都安排得满满的,今天都这个时候了还留在这儿真让人奇怪。 “王爷!你昨晚不是说过节要放假吗?部民们都感激王爷的体恤,全都窝在房子里猫冬呢。”,卓雅笑着解释着,兀鲁图斯才想起自己昨晚说过的话。 难怪往日喧哗声不断的村子,今天会这么安静。这让他不由联想到了后世,上班族们每逢双休,总会睡得大中午都不愿起床。 这时代的古人虽不可能这样,但平日里的生活被他安排得满满当当,算是加快了部民们的生活节奏。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休息时间,估计什么都不做都会觉得惬意。 这样想着,他不由好奇休息的部民都会干些什么。便让卓雅给自己弄了点热水洗漱,就从床上起来。 到了屋外,寒风一吹,兀鲁图斯突然有种赶紧转身回房待着的冲动。但是看到紧跟着自己出门的卓雅,他又不好放下王爷的面子。就还是顶着寒风,前往集体宿舍。 第十二章 扎鲁忽赤 考虑到多人居住的缘故,当初集体宿舍建的很大。兀鲁图斯远远的,就听到宿舍里传出的叫好声。 到了内里,只见一群人正围成一个圈子,里面有两个人正在上演蒙古传统武艺—摔跤。 兀鲁图斯穿越前是个小说宅,对比武之类的纯力量比拼是不爱看也看不懂。毕竟后世的很多比武赛事都是内定好的,假来假去也就图个热闹。 但此刻场上的气氛很热闹,一个叫朝鲁的年轻人正和一个看上去很壮实的大汉互相叩着对方的肩膀,双腿暗暗使劲,都试图将对方绊倒。 从外行的眼光来看,兀鲁图斯是不看好朝鲁的。因为从体型上,双方就不是一个量级,强弱对比非常明显。不过瞧壮汉也在使劲来看,朝鲁也不完全是毫无反手之力。 这样大概僵持了好一会儿,终于在朝鲁故意示弱,卖了个破绽的情况,将看着远比自己壮实的大汉绊倒。 “好!摔得好!”,众人见着,纷纷发出兴奋的喝彩声。被摔倒的壮汉虽有些郁闷自己输了,但也没有耍赖。只愿赌服输的交出一张狼皮子,那是秋日里列到的一条狼,毛色很鲜亮。 因兀鲁图斯允许部民拥有有限的私人财产,所以壮汉打到的猎物并没有被全部上缴。这张狼皮子,便成了他的私有财产之一。 眼下朝鲁很开心的接过壮汉献上的狼皮子,摸了摸毛发的手感,满意之色溢于言表。 “啊!王爷!”,这时有人注意到不知何时走进来的兀鲁图斯,纷纷都紧张的行礼。 点了点头,兀鲁图斯故意做出一番高深的模样,出声道:“你们在比摔跤嘛?”。 “是的!王爷!外面天寒地冻的,大伙儿正好无事,便比比身手。只是光比试总会无趣了些,因而添了些彩头。”,一个看着颇为儒雅的中年人走了出来,主动向兀鲁图斯解释道。 此刻对方虽穿的是灰扑扑的蒙古袍服,但读书人的气质却怎么都掩盖不了。 “我知道你,来自金国中都的周绍先生。”,兀鲁图斯对部落的知识分子很重视,所以马上说出了对方的名字。 “王-王爷,小人贱名,不足挂齿。”,周绍有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动,神色激动道。 “你在学堂里教的不错,我常听卓雅提起你,说孩子们都很喜欢你这位老师。”,兀鲁图斯肯定了对方的功绩,倏尔话题一转道:“这个比试,是你提议的?”。 “某只是一介书生,不懂这些武举。是大家相信我,所以才请某做个比试见证。”,王绍稍稍收起心绪,尽量让自己看着宠辱不惊。 “只有处事公断,大家才会信服。看来你的品行,是被部民们认可的!”,兀鲁图斯说道:“我的部落正好缺一名扎鲁忽赤(断事官),不知你可愿来我的帐下听令?”。 扎鲁忽赤是蒙古断事官的意思,有点类似后世的大法官,主管赏罚。之前因人手不够的缘故,断事官都是兀鲁图斯自己兼任的。一些赏罚的小事,也经常需要请示他做主。 虽然也不繁杂,可兀鲁图斯已经将精力转移到部落的作坊生产上。对于赏罚这一块儿,便有些精力不济了。 可是放手给别人,他之前根本就没找到合适的人。如今有周绍这样品行经过考验,又读书识字,有一定文化功底的人来负责赏罚这一块儿,就刚好合适。 得到这样的重任,周绍一时有些呆了。虽然他知道自己被卖到的新主人平时很注重有一定技艺的人,但他不是工匠。在国破家灭的时候,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书生。 所以在部落里得到教书先生这样的位置,他就已经很满足的。到底这和每日都与充满膻臭味的牛羊为伍要好。 但如今,王爷竟然要提拔他做扎鲁忽赤! 这已经不是牧奴到教书先生的转变,而是奴隶到官员的转变。身份上,就与之前是天壤之别。 如果说之前只有士为知己者死的感动,那现在就真有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了! 当下便不由喉咙发热,有些哽咽道:“王-王爷—,小人—我—-”,一时竟有些语无伦次。 “不愿意吗?不愿意我可就不勉强了!”,兀鲁图斯瞧着周绍的反应,故意道。 “愿意!愿意”,周绍脸颊发红,额头竟有汗珠,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太过激动。 “好!既然你答应了,那眼下刚好有一事需要你决断。”,说着,兀鲁图斯就把来时,部落里无一人守卫。而自己进来了,竟无一人发觉的事情说了出来。 按照规定,无论春夏秋冬还是白天黑夜,部落都不能少了轮值的护卫。一来是为了提高部落对危险的提前预警和预防能力,二来是培养部民们的军事素养。 但可惜,严寒的冬季,很少有护卫遵守这一点。 “王爷!此事乃是护卫的失职。但万事皆有缘由,护卫失职,也得询问失职的缘由。如此才能以理服人,赏罚也能遵循公道。”,周绍说着,见兀鲁图斯脸色没有不愉,暗暗松了口气,接着道:“因而臣下认为,该唤今日轮值护卫上前询问缘由。若确实是玩忽职守,则以律当法。”。 “嗯!着人去寻他们过来!”,兀鲁图斯对周绍的说法非常认同,便应允道。 须臾,三个垂头丧气的护卫便带了上来。因部落里里没有正规的军人,所有牧民都是下马放牧,上马杀人的,所以这三人护卫都是牧民打扮。只是每个人都穿了毛纺织工坊的实验性羊皮大衣,高高的衣领,衣服下摆垂到了双膝,看上去非常拉风而已。 看到兀鲁图斯正坐在上首,三人都心有所感。不免垂着脑袋,莘莘然的上前道:“王爷!”。 “嗯!这是本王的扎鲁忽赤,你们当值时却玩忽职守,本王本是要直接罚你们的。但扎鲁忽赤却说要问明缘由才好决断!因而待会儿扎鲁忽赤问你们什么,你们就得回什么。如果有蒙骗瞒报之举,休怪本王要了你们的脑袋。”。 站在一旁周绍有些感激的看了兀鲁图斯一眼,知道对方是在给自己助威。便按按告诫自己一定要将这事儿办好,便清了清嗓子道:“现在我便问你们,为何当值之时却不见踪影。”。 三人有感兀鲁图斯之前的威胁之语,没敢隐瞒,将什么都说了。原来昨晚舞会上喝了些酒,今日便起的晚了。又见他们之前值守的护卫也没去,便想着外面冰天雪地,应该也没什么危险。 便待在温暖的房子里,没有去外面巡逻值守了。 听完这些,周绍神色郑重的向兀鲁图斯禀明道:“王爷!依他们所言,失职之罪乃是证据确凿。但若只罚他们,又未免失了公道。因而臣下以为,今日值守的护卫,都应当罚!”。 轮值之事关系到每家每户,所以当周绍说到都应该处罚时,很多人看向他的目光都有些复杂。 这时阿巴图也来了!轮值的护卫玩忽职守,作为暂代百夫长,他逃脱不了干系。所以当有人告诉他此事时,他就赶紧赶过来了。 “王爷!是属下失察,还请王爷责罚!”,阿巴图心里清楚自己是逃脱不了责任的,所以很干脆的请罪道。 “扎鲁忽赤,你以为呢?”,兀鲁图斯将权力交给了周绍。 阿巴图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周绍,对于汉人,他向来是看不上眼的。只有这个待人谦和,向来有口皆碑的周绍,才让他觉得是个人物。 不过对他竟然成了扎鲁忽赤这件事,还是忍不住有些吃惊。 “阿巴图百夫长身为护卫之长,御下不严,当罚!以王爷颁布的刑律,该杖责一百,其他人等,仗则三十。”。 “你!”,事关自己的板子,阿巴图马上怒目而视道。 但周绍表现得不卑不吭,只向兀鲁图斯请示是否执行。 “罚!”,兀鲁图斯沉声道。 “不过当下天寒地冻,一百板子很容易要了人命。因而臣下想请王爷可否将一百板子分开处罚,既让失职者明白失职之罪,又不致伤其性命。”。 “许!”,兀鲁图斯应了一声,又冲稍稍松了口气阿巴图道:“你的百夫长位子我还给你留着,若有下次,你就给我好好放羊1!”。 “是!小的决不再犯!”,阿巴图惶恐的回道。 随后兀鲁图斯又将摔跤获胜的朝鲁招来,让其加入自己的护卫军。他已经决定,先在部落里成立脱产的护卫军,人数不超过二十人。平时就有他们领着轮值的护卫,负责村里的安全。 目前部落的人少,这么些也刚好够用了。 第十三章 回回商队 北国的春天不比中原,哪怕已是四月,地面依旧可见厚厚的积雪。已经小半年保持冰封状态的河流,冰面上也依旧未见消融的迹象。 但在透明的冰面下,消失了一个冬天的鱼群已经隔着冰层,开始了对春天的期待。 春之村,房屋已经露出了原本的青色。积雪已被全部清理,只在够不着的屋顶等角落,还能看到稍许白色。 阵阵读书声也在村里响起,此刻除了读书的孩子,就只有在工坊工作的部民。一串串腊肉,一根根腊肠晒在村里的空场上,以便在天晴时,用阳光去去窝藏了一个冬天的霉气。 而在村外,从海拉尔河右岸开始,一直到村子附近的空地。积雪都被铲除,一头头蒙古马被套上铁犁,在不算松软的土地上来回拖行。一道道刻痕就在地上出现,泥土被翻开到最上面,腐烂的草木也得以暴露在空气中,使得整片空地上都透着泥土特有的气息。 这是兀鲁图斯为了尽快完成春天的播种工作,而特意在气温回升,春天全面到来前,在海拉尔河两岸开垦荒地。 这里从古至今都是牧民的传统畜牧场,所以土地的肥力很足,没有任何开垦过的痕迹。如今靠着河流开辟耕地,既可以解决农业最需要的水源的问题,又保证了土地足够的肥力。 这样一来,也不用担心地里的出产不足了。 就在一切都按照兀鲁图斯的预计朝着正轨发展时,一只商队的到来却差点扰乱了他的计划。 村外,开垦到一半的荒地静静的矗立在寒风中,数日在荒地上劳作的部民已不见了踪影。一只由十七八只马匹组成的商队静默无声地待在村外,寨门紧闭,两旁搭建的哨塔上,已有举弓以待的牧民。 而在村里,兀鲁图斯的房内,一个戴着毡帽,碧色眼瞳的回回商人正屈膝向兀鲁图斯行李,出声道:“尊敬的王,我们是来自巴拉沙衮的商队。因遭遇马匪追击,不得不向你请求庇佑。”。 “马匪?”,兀鲁图斯看着商人身上沾染的草屑和泥土,以及深陷的眼窝中掩藏不住的疲惫,心里已经有些信了。 商人应了声是,开始向兀鲁图斯解释整件事的原委。 原来他们是一群毛皮商人,在去年冬天到来之际,便已经穿过大蒙古草原,来到黑山城。等到气温回升,他们便想着早些赶往各个部落,好趁部落粮草所剩不多时,用最低的价格收购到最好的毛皮。 在呼伦贝尔草原,因东面便是原始林区大兴安岭,所以熊老虎雪貂狐狸等动物是很多的。因而它们的毛皮也经常被经验丰富的猎人弄到,成为商人们收购的重点货物。 兀鲁图斯的部落里,就存放了不少动物皮毛。 正是抱着早点出发早点得利的目的,这支商队在积雪没有融化的时候,便离开了部落前往各个部落收购。起先倒也顺顺当当,尽管也有部落的主人比较贪婪,想要劫掠商队的货物。 但因商队本身有一定规模,武力值不低的缘故,都在权衡后作罢。 直到移米河和海拉尔河的交汇处,突然遭遇了一波有数百骑的马匪。他们拖家带口,人数远比商队的规模要大。因此第一时间遭遇,就被马匪勒令交出所有货物。 常年在外行商,回回商队的首领也知道保命的重要性。但如果争取都不争取便将所有货物交出去,那他就算活下来,也会被沉重的债务压垮。因此首领便提出交出一半的货物,然后马匪让他们走。 哪里知道,那伙儿马匪马上就发动了攻击。 在寡不敌众的情况下,一部分护卫留下来拖住马匪,以便掩护那些花了大价钱购买护卫的商人逃走。 而兀鲁图斯的部落就在海拉尔河上游,所以正好装入了他的封地。 只是目前兀鲁图斯对自己封地的掌控力度并不强,尤其是在冬日里,还不需要牧民转场放牧。所以只有以村落为中心的一片土地建立了有效的管理,其他地方都是荒芜人烟的状态。 这才使得商队到了村落附近,才被巡逻的护卫发现。 当下只有商队派出的使者获准进入村里交涉,其他人都被拦在外面。稍有异样,就会被哨塔上的护卫射击。 这是兀鲁图斯要求的! 在发现有威胁到部落的情况出现时,护卫可以主动攻击。只要在事后查明理由正当,便不仅不会有惩罚,还会有奖赏。 眼下商队的使者哈尔斯丁在说完请求避难的缘由后,有些紧张的等待兀鲁图斯的回复。 在这个积雪还没融化的时节,后方的道路已经不安稳。他们商队在丢失全部货物的情况下,急需得到部落的补给。 “我可以收留你们!”,兀鲁图斯考虑了一会儿,出声道:“但你们可以付出什么样的报酬呢?”。 庇佑不是无价的! 对于商人来说,也从没有不计收获的帮助。 哈尔斯丁作为一名商人,对于兀鲁图斯的问题也没有任何意外。 便不经思索道:“我在来时,已得到首领的许可。只要能得到庇佑,愿意献上一万第纳尔。”,第纳尔是回回商人对金币的称呼,一万金币确实是价值不小。 见兀鲁图斯毫无所动,哈尔斯丁也猜到了对方对他们能否拿出一万第纳尔感到怀疑,解释道:“我们回回商人在黑山城有回回商社,在外行走的商人若有困难,可向商社拆借钱款周转。”。 “商社?”,对于回回商人竟然成立了有银行和互助形式的商社,兀鲁图斯感到非常好奇。在详细了解后,更感回回商人在商业上的前瞻性。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兀鲁图斯也没再怀疑。便约定等马匪的隐患消除后,会派人跟他们的商队一起去黑山城取回报酬。 至于对方是否是在撒谎,兀鲁图斯倒不是很在意。因为他更在乎的是商队的价值,而不是一万第纳尔。如果到时候商队给不出来,倒更方便他将商队收为己有。 在全部谈妥后,被拦在外面的商队其他人在解除所有武装的情况下,获准进入村里。瞧着一座座尖屋顶的木刻楞,商队的人都不由露出好奇之色。而到了空地上已搭建好的帐篷,才知道这是他们以后在村里的落脚之地。 一些人已感激起春之村的款待,尤其是在热腾腾的奶茶和麦饼送来之后,亡命奔逃的众人才终于感觉到自己安全了。 第十四章 马匪的来历 白雪皑皑的草原上,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飞速在雪地上掠过。一行马蹄印也随着马儿的远去,而在雪地上留下清晰的印痕。 大概过了好一会儿,才有骑兵赶到雪地上。他们的衣衫杂乱,有灰色的牧民打扮,也有着甲胄的。待越过一处小山丘,嗖嗖几声箭矢破空声响起。当即有两人被射下马,另一人转身要逃,身后已出现拉弓的骑兵。 小半个时辰后,春之村。一队骑兵从雪地里快速奔来,到了近前,木制寨门已被打开。随着众人鱼贯而入,寨门又迅速合拢。 兀鲁图斯坐在房间里,桌案上摆放着一盏清茶。随着胡努尔上前给他更换已凉透的茶水,兀鲁图斯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王爷,你是担心马匪吗?”,胡努尔一边倒着茶,一边轻声问道。自从商队带来马匪的消息,兀鲁图斯就让阿巴图派出去打探消息。一连几天,兀鲁图斯都有问阿巴图他们是否有消息传回来。胡努尔看着,也就大概猜到了兀鲁图斯的心思。 没有否认,兀鲁图斯反问道:“胡努尔,你觉得这个时候出现马匪,会不会奇怪了些?”。 虽然马匪在草原上并不少见,甚至说每个部落其实都在做着马匪的兼职。但自从草原一统,大皇帝的法令遍布整个草原后,很多部落都已经规矩许多了。尤其是那些能够在草原上行商的回回商人,他们都是向大皇帝缴过商税的。 若有部落敢打劫他们,那就等同于在挑衅大皇帝的威严。 所以忽然听说有成群结队的马匪敢明目张胆的打劫获得行商许可的回回商队,兀鲁图斯都感觉自己听错了。 更何况今年的冬天并不算漫长,尤其是眼下气温明显回升,草原上不会出现大面积牲畜冻死的情况,那让所有牧民印象深刻的白灾也就无从谈起。 如此一来,这些马匪又从何而来? 听到兀鲁图斯的问话,胡努尔挠了挠后脑勺,出声道:“王爷!小的还在中原的时候,冬日里就听说边关经常有部族在开春后,南下劫掠。后来到了这草原上,此事便听的少了。好像是大皇帝统一了蒙古,感动了长生天,因而草原上便没了灾祸。”。 听到这样的话,兀鲁图斯只是笑笑,也没明说对方是在胡说八道。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高声道:“百夫长阿巴图求见王爷!”。 “快!快进来!”,兀鲁图斯马上神色一亮,边说边快步走向门边。 “王爷!”,阿巴图进来后,看到快到门边迎接自己的兀鲁图斯,马上行了一礼道:“幸不辱命!我们抓到了马匪的探子!”。 让他们去打探马匪的情况是兀鲁图斯交代的任务,现在抓到了活口,很多事情也就不再睁眼瞎了。 “可知他们的来历?”,兀鲁图斯急声问道。 “王爷猜的不错,他们不是普通的马匪!”,阿巴图说着,便开始说起路途上得到的口供。 原来在经过简单的审讯后,他们已得知这些马匪不是原来蒙古宗王封地的牧民,而是从泰州逃难而来。 那里原本是的金国临潢府,泰州则设立了重要的东北路招讨司。以前兀鲁图斯他们所在的呼伦贝尔大草原,就受东北路招讨司的辖制。但在蒙古一统后,那个地方随着三年前中都被攻破,而成了战乱之地。 现在那里是东夏和东辽国的交界地,双方军队常有越界大打出手的情况。只是随着双方都臣服于蒙古,这件事已经很少出现了。 可听阿巴图的说法,东夏和东辽似乎又在边境上起了争端,掀起了战乱,从而导致难民往北逃难的情况。 这些马匪,也都是在活不下去的情况下,被某些有心人裹挟和利用,从而成了草原上的不稳定因素。 如今从大兴安岭进入呼伦贝尔草原的山路上,所有部落都已被马匪洗劫。由于大雪还未融化,道路闭塞,所以很多偏远些的部落还不知道情况。这也是回回商队从黑山城往南时,一开始没得到消息的原因。 得知了前因后果,兀鲁图斯马上召集村里的重要人物商议大事。作为客人,商队的首领迈尔图也受到了旁听的邀请。 首先是由阿巴图讲述了打听到的相关情况,得知马匪是从南边逃难来的,并且还是无依无食的难民时,所有人都脸色难看了起来。 在草原上生活的人,知道饥饿的狼群是有多么的疯狂和可怕。而面对一群远远比狼要聪明的难民,危险系数也远比狼群要高。 而且这伙难民人数不少,已经达到了近万人。他们所过之处,就跟蝗虫过境似的,所遇部落皆被啃食得连渣子都不会留下。 “王爷!臣下以为,我们必须早做准备!”,周绍脸色郑重的说道:“而且他们如果是南边的女真人,那我们更要小心谨慎。”。 女真人建立的金国沦落到如今的境地,和蒙古人是脱不开关系的。且如今蒙古大部都已西征,草原上的兵力保持着最低的水平。很难说南面的女真人会不会起了什么别的心思,故意闹出的马匪。 就算不是故意闹出来的,那女真人也对靡乱北境的蒙古人没什么好感。在这没吃没喝的窘境下,更不会对蒙古人有什么心慈手软。 兀鲁图斯也知道必须早做安排!哪怕马匪还没到来,也得做好防备。便命部落的所有成年男子先放下一切活计,齐齐进行集训。同时部落里加大对弓箭和箭矢等冷兵器的生产,王贺的工坊也接到命令,要多多生产大尺寸的爆竹。 就在整个部落转入战事体制后,一伙熟悉的访客到来,更加剧了部落的紧张气氛。 “九王爷!求求你收留郡主!老奴以前是得罪过你,还请你只怪罪我一人,不要牵连到郡主身上啊!”,一个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中年男子泣不成声的跪在地上,冲兀鲁图斯又磕头又哭求道。 这是兀鲁图斯的‘熟人’,当初和嬷嬷在他的王帐里苟且时,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第十五章 族灭与收养 一片焦黑的土地上,烧毁的帐篷,破碎的陶片,焦黑的尸体,形成一幅触目惊心的灾难现场画面。这是被马匪扫荡后的满都拉图部,也是合撒儿的第六子,更是兀鲁图斯便宜六哥的封地。 在满都拉图的亲信带着还是襁褓中的郡主逃到春之村后,得知满都拉图部惊变的兀鲁图斯就立马派了骑兵前去打探情况。 眼下走在沦为灰烬的部落营地里,远处的白雪和眼前的黑色大地形成鲜明的对比。 好在马匪已经远去! 且在来的路上,他们并没有见到马匪的踪迹。也是海拉尔下游才是草原的精华所在,那里水草丰满,部落分布更为密集。去到那里,更容易劫掠到食物。 在仔细地搜索里一遍营地周围,确认没有找到任何幸存者后。骑兵又分为两队。其中一队前往春之村的方向报信,另一队则根据雪地里留下的踪迹,前去打探马匪的情况。 晚些时候,已经知道满都拉图部彻底被夷灭的消息后,兀鲁图斯既没有欢喜,也没有多少悲凉,只是有些怅然若失。 本来刚穿越那会儿,得知那便宜六哥想吞并自己的部落,兀鲁图斯还想报复回来的。只是祖儿别也被派去后,一直没什么消息传来。原本兀鲁图斯还有些不满的,结果那便宜六哥根本就不需要自己报复,便被马匪给灭族了。 世事难料,也不过如此! “去把乌兰巴日带来见我!”,兀鲁图斯斟酌了几许,就让胡努尔将满都拉图的亲信带过来。 没多久,神情有些忐忑的乌兰巴日便来到兀鲁图斯跟前。一番行礼后,才听兀鲁图斯道:“我已派人去满都拉图部看过了。那里的确遭过劫掠,并且已被焚毁。如今除了你和乌日娜以外,全族上下应再无活口了。”。 尽管对部落其他人的存活已不抱有希望,但真的证实其他人确实都死了以后,乌兰巴日还是感到心里发寒。 “王爷!”,乌兰巴日哽咽道:“大王在将郡主托付奴之时,曾言诸王之中,唯九王与他最为交好。若满都拉图部再无复立的可能,还请王爷照顾好郡主。作为感谢,营地下埋藏的部落珍宝尽可献给王爷,以报对郡主的养育之恩。”。 “啊?还有抚养费?”,兀鲁图斯没想到便宜六哥还留了这一手,有些意外道。乌兰巴日则不明白抚养费时什么意思,有些疑惑的看着兀鲁图斯。 “没什么!我只是说六哥对我太见外了!到底乌日娜是我的侄女,我这个做叔叔的,不可能对她不管不闻的。”,兀鲁图斯一副好叔叔的语气说道。反正不过是多个孩子,也不需要他亲自照看,也没什么。 而且借此机会,还可以一并得到便宜六哥的封地,怎么说都比较划算。 何况乌兰巴日还说了,抚养孩子是有抚养费的。兀鲁图斯正筹没钱呢,这送上门的钱财不要白不要。 抱着这样的想法,兀鲁图斯当晚便当着部落所有人的面,收乌日娜为自己的女儿。然后便安排骑兵跟着乌兰巴日一起返回满都拉图的营地,好尽快将珍宝取回来。 做完这些后,兀鲁图斯又去了村里临时建造的监牢。 那里关着上次抓到的马匪,因看对方似乎还有作用,所以一直没有杀掉对方。 来到牢房时,有护卫正尽职的守在门外。 自从上次确定了断事官的人选后,村里的风气就为之大变。不说护卫们在值守时的尽职尽责,就说以往不准随地大小便,不准喝生活等日常小规定,也都被执行得很彻底。 所以如今村里闻不到什么怪味儿! 倒是外来的商队一行,因不懂村里的规矩,被训斥了好几次。 “王爷!”,护卫点头执意。兀鲁图斯规定护卫执勤时,只需要点头执意,不需要行那些虚礼。 “嗯!将门打开,我进去看看!”,牢房外面和普通的木刻楞房子没什么不动,内里摆着桌椅等物,阿巴图正眯着眼睛,费劲的识别扫盲课本上的文字。 目前兀鲁图斯推行的汉蒙双语。其中蒙语是畏吾儿文字的变种,汉语则是兀鲁图斯根据后世记忆推行的简化汉字。并且将汉语拼音也代入到蒙语拼写中,大大加快了扫盲的进度。 以前的阿巴图是大字不识的大老粗一个,现在则是百夫长了,尤其是上次挨过断事官的板子,让他私心觉得周绍就是多读了些书,所以才会得到王爷的赏识。所以自己如果还是大字不识,那往后百夫长的地位就很难保了。 因而最近都很努力的认字!虽进步不算快,但勤能补拙,也不算慢了。 “啊!王爷来了!”,正在认字的阿巴图注意到屋外照进来的光线暗淡了许多,抬头一看,才见是兀鲁图斯来了。 “嗯!我来看看那个抓到的马匪。”,兀鲁图斯颔首道。由于村子规模不大,也没有那么多的人手建造单独的行政办事机构。所以这临时改造的牢房,其实是护卫们平时的驻地。 而真正关押犯人的牢房,则在房子的地面下方。 顺着刚挖出来没多久的台阶往下,是一个不超过十平米的地下室。一个木头笼子被放在地下室里,一叠干草垫在笼子里,上面蜷缩着一个人。 似乎是感受到有人来了,那蜷缩的人动了动身子,挣扎着翻了个身。 等走近些,兀鲁图斯马上嗅到了浓重的尿骚味儿。显然在这个笼子里,也不会准备单独的厕所。 “王爷!此地污秽,要不我将犯人带出去提审!”,感觉到兀鲁图斯的皱眉,阿巴图马上建议道。 “不了!就在这里问,不用那么麻烦了!”,兀鲁图斯摇了摇头,来到距离木笼不过十步的距离。 此时那笼中人也看到兀鲁图斯,对方蓬头垢面,脏兮兮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显得十分明亮。 “告诉本王,你想死还是想活?”,兀鲁图斯没有虚假的试探,直接奔入主题道。 对方似乎也意外兀鲁图斯的直接,一时还有些呆愣。 阿巴图不满对方反应迟钝,用力的敲了敲笼子,吓得对方赶紧将身体往后缩了缩。 “活—我要活!”,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咬牙道。 “好!既然你想活,那你告诉本王,马匪的头目是谁,到底有多少骑?”,兀鲁图斯追问道。 “我—我只是小喽啰,我—我不知道!”, “阿巴图,把他带出去喂狼!既然我给过他活命的机会,是他自己不要,那就不用再留着了!”。关了这么几天,一般来说,马匪的求生欲望会变得非常强烈。但这人似乎还在耍滑头,兀鲁图斯也没有耐心陪着他耗下去了。 早就不想留着马匪的阿巴图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将他拖出木笼。 不管对方如何求饶,只要兀鲁图斯没发话,就一丝不苟的执行喂狼的命令。 到了村外,阿巴图将他缠在树脚下,并且割破了他的脚腕。在这到处积雪的时节,饥饿了一个冬季的狼群在嗅到鲜血的味道后,很快就会到来。 “求—求求你们,饶了我,我什么都说,什么都说!”,起初还没完全死心,但见到狼群真的到来,被吓破胆的马匪终于泣不成声的求饶了。 第十六章 噬心大王 似乎是真的被吓破胆了,在阿巴图将其从狼口下救下来后,对方没再耍花招,该招的不该招的,全都招了个干净。 按照他的讲述,他们这伙儿马匪还真是从南边来的。不过不是南面的临潢府,而是更南面的上京路和东京路。那里是从前金国在东北少有的人口稠密之地。虽然经过连番大战,丁口衰减得厉害。但无论是东辽还是东夏,都知道人口的重要性。 所以在恢复了当地的社会秩序后,都注重了对当地民生的恢复。 但不知怎的,今年冬末,两国就在韩州,隆州,信州一带打了起来。他们这些平时生活在这一带的庄稼汉便遭了兵祸,不得不逃难。 本来他是想往南逃去辽阳的,但有人说肇州一带有猛安招抚流民,去了就有吃的。在这活着都成问题的窘境下,这名叫赵狗儿的马匪就跟着难民队伍一起逃去了肇州。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那招抚他们的猛安在收留了近万丁口后,就带着他们去打草谷了。本来这也不稀罕!但那猛安却带着他们一路北上,一头扎进了蒙古人的封地。 说实话,对于蒙古人,这赵狗儿原本是不敢招惹的。毕竟那么强盛的金国就是被这么打得一蹶不振的。所以起初他也和别人一样,起了逃跑之心。可在被猛安连杀了上百人后,赵狗儿泛起的心思又消弭无踪。 等到进入草原,连续覆灭了数个蒙古部落后,发现蒙古人也没传说中的三头六臂,赵狗儿担忧的心思便一点也没了。再加上一路上缴获也还不错,更是隐隐有了目空一切的心理。 这也是被抓了活口后,赵狗儿还一直不愿说实话的原因。因为他总想着,以他们的力量,很快就可以扫灭这个小村子。 随后兀鲁图斯又问了马匪的人数和头目,可惜这赵狗儿只是马匪的斥候,对于人数只能说个大概。至于头目,原名完颜朵思巴,曾是个被金国册封的猛安。 后来金国覆灭,这猛安的册封也就没用处了。不过此人极恨蒙古人,且进了呼伦贝尔草原后,每覆灭一个部落,必喜欢挖了蒙古贵族的人心来吃。这种残忍的行径,也被底下人私下称为‘噬心大王’。 不管是处于蒙古人的身份,还是基本的道德观念,兀鲁图斯对这个所谓的噬心大王是一点好感都没有了。而且他也更加警惕!将村里的警戒水平提高到了最高。 这样-过了大概十天左右,派出去的游骑竟然都回禀说,没有发现马匪的踪迹。 “难道是去了呼伦湖?“,兀鲁图斯有些皱眉的想道。 这事也不是不可能!论部落的密集程度,肯定是海拉尔河下游的呼伦湖。那里是他便宜大哥也古的封地。有五万户部民,散居在湖水东岸。依照马匪劫掠成性的样子,自然是找最肥的羊去宰。 而自己的封地在海拉尔河上游,百里都难看到人烟。在马匪眼里,也确实是没什么油水的荒僻之地了。 此时此刻,兀鲁图斯有些感激那几个哥哥将自己分封到这里了。偏是偏了点儿,但所承受的灾祸也少了很多。 不过他不敢完全放下心来!还是照旧派人去海拉尔河下游查看。同时将护卫队减少一半,毕竟人是要吃饭的!全民皆兵虽好,可他没有那个供养能力。 正好随着天气的回暖,积雪也都开始大面积融化了。对于海拉尔河两岸的拓荒行动,也必须得进行下去了。 另外有关军用器械的生产也耽搁不得!尤其是在大号爆竹的制作上,必须得加快。 时间很快,转眼便是五月了。之前让兀鲁图斯担心的马匪,终是彻底的离开了海拉尔河流域。据前方派去侦查的骑兵回禀说,马匪在呼伦湖东岸遭到了摧败,然后被赶向了西南方。那是另一个蒙古宗王合斥温的封地,跟他们这合撒儿一系的封地是没什么干系了。 到底一群苦哈哈的流寇而已,剿灭了也没什么收获,所以只要离开自己的封地就万事大吉了。 兀鲁图斯得知这一消息也不禁松了口气,便再次裁剪护卫的规模,除了必要的和轮值的护卫外,其他人都投入到轰轰烈烈的大生产。 在此之际,王贺也为兀鲁图斯带来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被兀鲁图斯命名为火雷的大号鞭炮终于制造了出来。 本来还在海拉尔河右岸视察荒地开垦进度的兀鲁图斯也顾不得什么,赶紧就去查看成果。 考虑到火雷的危险性,实验场地设在海拉尔河左岸。此时这里已被提前弄出了隔火带,一只羊被绑在身上,身边放着一颗黑不溜秋的大号弹丸。长长的灰白色线条从弹丸上延伸出来,大概有两米多长。 兀鲁图斯来到时,王贺已经和两个徒弟都准备好了。并且在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回回人。这是商队送来的回回工匠。 原本商队在回到黑山城后,是要按照原本的许诺,送万金以作酬谢。但是兀鲁图斯在得到六王爷留下的珍宝后,并不差钱,而是差人。 所以他直接向回回商队询问能否用工匠以冲抵报酬! 这一提议对回回商队却没什么难办的。 其实商队出门在外,也都是携带了工匠。毕竟一路上马队总有些缝缝补补的活计需要处理,而且涉及到某些贵重的货物需要交易时,也需要识货的人辨认。 因此最后商队只交付了一半的酬金,并将队伍的两个工匠都留了下来。其中一个是会制造军械的工匠,另一个则是会对粗铁深加工的铁匠。 并且对方还答应,等到入冬前再回草原时,还会给兀鲁图斯带回来一批工匠。 当然,兀鲁图斯也没让他们白跑一趟。部落的皮子都卖给了回回商队,并且还将部落生产的香肠和腊肉,以及毛纺织工坊花费了一个冬天弄出来的毛绒线和毛绒织出来的毛衣卖给了他们。 一来是让回回商队回去的时候有货物可卖,二来也是让商队帮忙试试自己鼓捣出来的货物好不好卖。 第十七章 也古大王 “轰!”,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后,不仅海拉尔河面突然跳出大量的鱼群,河对面正在荒地上耕作的部民,也都纷纷停下动作,有些惊骇的盯着爆炸声的来源处。 而在爆炸的正中,一个黑漆漆的大坑出现在地面上。一些羊的尸体碎块散落在大坑周围。丝丝烟气从蕴含湿气的土层中升起,似在彰显爆炸的余威。 “呸呸呸······”,兀鲁图斯吐了吐嘴里的嘴里的草屑和沙砾,并且擦了擦脸上的灰尘。 “王爷?!”,同样灰头土脸的王贺有些紧张的看着兀鲁图斯,小声解释道:“小的对这火雷的威力还有些估计不足,且引线部分还需改进,只要······”。 “罢了罢了!”,兀鲁图斯打断了王贺的解释,跟着道:“先去看看这火雷的成效!”。 说着,就带头走向爆炸后形成的大坑。 原本实验时,兀鲁图斯他们点燃引线,就在安全的距离躲着的。可是点燃了半晌,却没听到动静。 就在他们以为实验失败时,爆炸却发生了。好在他们虽从藏身的地方走了出来,但并没太过实验的场地。否则的话,那被炸的就不只是羊,还有人了。 到了大坑边上,兀鲁图斯看着爆炸后的现场,心理还算满意。至少这火雷的路数没错,用来的杀人也是威力足够的。 现在只要改进后引线的问题以及炸药的稳定性,就可以批量生产了。 想到这,兀鲁图斯又把目光投向了哈布拉。 “哈布拉,如果用此物代替石块,用投石机投掷,你觉得如何?”,这是兀鲁图斯让哈布拉来现场观看实验的根本原因。 像火雷这种东西,在大炮还没出现的情况下,用投石机来投掷,也算是一种攻城利器。而投石机这玩意儿,哈布拉却是会制造的。 这也是兀鲁图斯对其看重的原因。 “王爷!此物用在投石机上,威力堪比天雷地火。只是此事终究未实验过,还需证实一二。”,哈布拉心理默念了两句真神,感慨火雷的强大威力后,将自己的想法谨慎的表达了出来。 “恩!以后你就配合王贺制造出能投掷火雷的投石机。做的好的话,本王会许你自由民的身份。”, “是!奴一定不负王爷重托!”,哈布拉双手合十感谢道。 回到村里,胡努尔就向兀鲁图斯禀告说,大王派人来了。 大王也就是兀鲁图斯的便宜大哥--也古。马匪肆虐时不见对方派一兵一卒来问候。这个时候了,却派人过来,着实让兀鲁图斯有些奇怪。 “是派谁的来的,知道是什么原因吗?”,兀鲁图斯边走边问道。 胡努尔想了想,应声道:“那人面生得很,奴也不太识得。不过他说他是大王的必阇赤,来这里是奉大王之命,邀王爷出兵的。”。 必阇赤在蒙古语里是文书的意思,类似后世各种有关政务处理的秘书机构。兀鲁图斯听着原因,猜想着也古出兵的由头。 “难道是围剿马贼?”。兀鲁图斯想着,来到使者所在的花厅。 “王爷!”,看到胡努尔恭敬的领着兀鲁图斯进来了,坐在花厅里喝茶的使者先打量了兀鲁图斯一会儿,才起身行礼。 “恩!”,见对方态度轻慢,兀鲁图斯也就不咸不淡的应了声,也没让人坐下。 直到坐到上首后,才接着道:“前阵子马贼肆虐,不知大王的部落可曾受到滋扰。”。 “回王爷!大王兵强马壮,区区马贼,何足挂齿。”,使者颇为自傲的说着,似乎对兀鲁图斯不让自己坐下有些不满,还故意仰了仰脖子。 “哦!既然无碍,那真是长生天保佑了。可惜六王的部落全被马匪斩杀,只留一女。现在被我收养着,奈何部落里产出不多,又刚过冬日,实在缺乏牛羊等吃食。不知使者回去时,能否跟大王说说,赐些牛羊以助我部度过难关?”。 “这---”,使者一时被兀鲁图斯的话咽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王-王爷!冬日难过,王爷的部民又多,牛羊等物也不多。而且马匪肆虐后,部落的牛羊也损失了不少。所以赏赐一事,怕是有些难办了。”。 “什么?大王的牛羊被马匪抢了吗?”,兀鲁图斯表现得非常惊讶:“大王不是兵强马壮吗?区区马匪怎么还会被抢牛羊?”。 使者此时有些想拍自己两巴掌了。早知道就不该逞口舌之能,弄得现在被兀鲁图斯难堪得紧。 便吞吞吐吐解释道:“马匪奸滑。大王虽不惧,但还是被其抢走了一些牛羊。另外这伙马匪已经闯入按赤台大王的封地,此次也古大王派我来,也是想邀王爷一起出兵助剿马匪。”。 “马匪祸乱草原,烧杀屠戮,人神共愤。本王合该助剿,但上使你也看到了,我的部落就只有这么点丁口,控铉之士不足一百,这助剿,实在有心无力呀!”,兀鲁图斯苦着脸道。 开什么国际玩笑,自己就这么点家底,那马匪不来惹他就长生天保佑了,怎么会吃饱了撑的去追着送死。何况不管是也古还是按赤台,部民都有上万户。天塌了这些高个儿不顶着,凭什么要他这种要实力没实力,要个头没个头的人来顶。 所以无论如何,兀鲁图斯都不会答应了。 何况这事怎么想都有些不寻常! 毕竟草原上也奉行个人自扫门前雪的行事原则。尤其是在草场上,按赤台的部民少了,多出来的封地就多了。自己那个贪婪的便宜大哥不去跟着马匪屁股后头侵占草场就好了,怎么会好心的帮忙助剿。 在兀鲁图斯心理吐槽着的时候,使者已经回应道:“王爷!大王也知道你拿不出足够的兵力,所以出发前也交待了。不如将六王的封地先交给他管着,多养些牛羊,也能让部落多点丁口。”。 这下,兀鲁图斯才恍然大悟。 敢情他那个便宜大哥是看上了六王的封地。 虽说论面积而言,六王的封地也不大。但对方的位置好,处在河口的交汇处,而南方又是进出辽东的山口。如果在那里设置关卡收税,也能有不少赚头。 之前收养乌日娜的时候,他已经向也古说明了代为照看封地的事情。本来见也古没下文,以为这事儿就算完了。没想到,现在竟然有结果了。 第十七章 汉人商队 最后无论使者怎么说,兀鲁图斯都不松口封地代管的事情。哪怕使者提议将六王的封地平分,兀鲁图斯也不同意。 到底封地事情不是想瓜分就瓜分的。虽然东道诸王的封地是类似小国一样的存在,但封地这样的事情,也是受大皇帝法令约束的。 毕竟从前的蒙古草原就是因为草场的原因,经常争斗不休。所以后来成吉思汗统一蒙古后,特意划分了牧场,严令不得侵占不属于自己的牧场。 如今成吉思汗还活着,他的法令还是悬浮在众人头顶上的达摩克斯之剑。尤其是分封的时候,他们的封地都是有报备给札鲁忽赤(最高断事官)的。如果私自瓜分封地的事抖落出来,反而不占理的还是兀鲁图斯自己。 而收养乌日娜就不同了! 根据大礼撒的规定,收养兄弟的女儿和妻子,是有权继承对方所有的财产,这也包括封地。 所以明面上,兀鲁图斯获取六王的封地是没有任何问题。 就像自己从前快要死的时候,六王也是收买自己部落的人,以便吞并自己的部落和封地。 如此,兀鲁图斯自然不会同意也古的条件。不仅如此,他还一个劲的向使者哭穷。反正要人没人,要钱也没钱。使者说起来也是合撒儿家族的奴隶,哪怕兀鲁图斯的母亲身份低微,身上也是留着黄金家族的血。 因此哪怕明知兀鲁图斯是在故意装穷,他也没法大声斥责对方不要装模作样。 于是最后使者趾高气昂的来,灰头土脸的走了。 得罪了自己的便宜大哥,兀鲁图斯也没神经大条的万事休已。便派了人去也古部落盯着,以防对方有什么报复行动。 除此以外,便是自己部落的发展了。 在草原上,除了茶叶是大家的必须品以外,还有食盐也是。兀鲁图斯的运气不错,在乌日娜的封地内,找到了咸水湖。 穿越小说看得不少的他,自然也知道烧盐的法子。尽管那片盐水湖面积不大,但对他现在的部落而言,完全够用了。而且经过提纯过的食盐,完全不同于现在苦涩又含有大量杂质的食盐。 雪白雪白的,纯洁的像雪花一样。当第一批实验性的食盐样品提供给兀鲁图斯查看时,他脑海里已浮现出‘财源滚滚’的场景。 而好消息还不至这一个! 在兀鲁图斯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春天,春之村又迎来了第二个到访的商队。 对方是来自黑山城的汉人商队,因见过毛绒、毛衣还有腊肉、腊肠等草原上没出现过的商品,所以打听到了来源。 “这就是春之村吗?”,远远的,刘同之就看到黄色的土墙和高高的了望塔。 同时村子不远的河岸边还种了一大片白菜。 “种菜?”,刘同之突然对春之村好奇了起来。虽说因大批汉人被俘虏到草原,种菜的情景也不算新鲜。 但是这么一大片菜地,还是前所未见。 “王爷说整日都是肉食,多吃点蔬菜有助于营养均衡。”,一个领路的护卫见刘同之的商队对菜地感到好奇,便有些得意的介绍道。 “营养均衡?”,刘同之念叨着,对着新鲜词汇有些摸不着头脑。 “好像是阴阳平衡!我们王爷说一直吃肉食会失衡,所以需要吃点蔬菜平衡。”, “你们王爷难道信道?”,阴阳平衡是道家的学说,而道家的丘处机道长前年还得了大皇帝的召见,因而刘同之下意识的以为兀鲁图斯跟大皇帝一样,对道家学说也有兴趣。 “道?!”,护卫闻言茫然的看着刘同之:“是长生天吗?”。 “呵呵,那是中原的长生天!”,刘同之讪笑着,已经到了寨门前。 由于寨门和围墙关系到村子的安全,所以兀鲁图斯不仅将木栅栏推倒升级为土墙,还将木门升级为了铁门。 为此还耗费了库存的一成铁锭,兀鲁图斯都有些肉疼。 此刻铁门已经打开,并且里面还走出一行人。 刘同之看到为首的是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身着的不是常见的蒙古灰色袍服,而是灰白色的长袍。有点类似大氅,但是有纽扣。 上面没有镌刻任何花纹,不过右胸位置缝了一块灰白的布。 这衣服刘同之在黑山城见过,据说是春之村生产的风衣。选自牛羊的皮毛,并且分为内外两层。夹层填充了羊毛,穿起来非常暖和。 听那回回商人说,春之村的人称其为‘行走的被褥’。 刘同之是没穿过的,但能与被褥相比,想必定是暖和非常。 在他打量时,那少年已经领着人过来了。 和大部分圆脸小眼睛,肤色偏黄的蒙古人不同,这少年的肤色很白皙,并且脸型偏长,眼睛是丹凤眼。头上也没有扎辫子,而是剪得很短,有点像沙弥。 联想到回回商人说起春之村的主人有汉人的血脉,刘同之已经猜到对方是谁了。 “小人拜见九王爷!”,刘同之领着其他人向兀鲁图斯行礼。 “嗯!我听阿兰说黑山城有个汉人商队对我们部落的东西很感兴趣,想来与我们做交易,便让忽尔浑提前去等着你了。”,说着,兀鲁图斯虚扶了一把,刘同之顿时有些感激的站直身体。 在草原上,他们汉人都是行走的奴隶,所以很少有被高高在上的蒙古贵族正眼瞧的。而这个蒙古王爷不仅派人给自己领路,还特意出来迎接自己。 在汉人的礼节里,这可是大礼啊! “多谢王爷厚待!”,刘同之感激道,又跟兀鲁图斯攀谈起来。不过主要是兀鲁图斯问,刘同之答。 也是兀鲁图斯到底是个王爷,刘同之心理还是有些拘束。 当晚,兀鲁图斯又在部落举办了一场篝火晚会,烤肉,低烈度的酒水,以及奶茶,酸奶还有一些从林中采摘来的鲜果全都摆上。大家又唱又跳,气氛是弄的很热闹,诚意也看上去很足。 作为主人,兀鲁图斯还陪着客人喝了几杯,并让周绍,阿巴图等人好好招待。 第十八章 危机初现 呼伦湖东岸,青色的草地如同平铺在大地上的地毯,一群群低头啃食青草的牛羊则像天边的云彩。配合着湛蓝色的湖水,如同一幅世外桃源般的画卷。 而在湖岸边不远处的帐篷群中,一盏边沿挂着金色彩带的帐篷里忽然传出一声脆响。 “岂敢!岂敢?!”,伴随着地上支离破碎的花瓶碎片,怒吼声持续:“那个汉奴生的贱种,竟敢违背本王的命令。”。 这样骂骂咧咧了好一会儿,才听有人出声劝道:“王爷还请息怒。既然九王不愿乖乖献地,我们可以主动去拿?”,一个长着碧色眼睛的回回人躬着腰,温声向怒气冲冲的壮汉解释道。 这个壮汉是一个留着辫发,脑后扎着小辫子,身着锦袍的青年人。因喜欢喝酒的缘故,肚子已经挺了起来,像个怀孕了八个月的孕妇。脸型偏圆,眼睛狭长。 此刻瞪得圆圆的,冲着出声的回回人骂道:“蠢笨如猪!你是想要本王违抗大皇帝的法令,被札鲁忽赤抓去处死吗?”。 “王爷!小人不是这个意思!”,回回人马上跪了下来,急声解释道:“眼下马匪肆虐,如果万一九王和六王一样,死于马匪之手。那他们的封地,就都是王爷的了!”。 听到这话,也古神情缓和了些许,若有所思道:“可是那马匪已经被本王赶跑了,哪里还有马匪肆虐?”。 “王爷!马匪走了不是还能再回来嘛?而且真的马匪,又有谁知道是真的呢?”,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古要是还不明白,那自己就是蠢笨如猪了。 便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开始让人筹划着怎么夺取封地了。 同一时刻,海拉尔河上游,以刘同之为首的汉人商队正在胡努尔的带领下,参观春之村的工坊和商品。 有着昨天的盛情款待,刘同之等人对春之村的好感都提升了不少。所以在议价时,让胡努尔占了不少便宜。最终商定,二十斤腊肉一头骆驼或一头羊,一百串腊肠三头羊。而一头牛的话,则以一件新式羊毛风衣来换,或者五件毛绒织物。 这样的条件对兀鲁图斯来说,利润还是很大的,便让胡努尔同意。于是最终商队采购了两千斤腊肉和一千串腊肠。新式羊毛风衣七十件,毛绒织物三百件,以及毛线团五百团。 但兀鲁图斯要求不要全部用牛羊交换,只允许四分之一使用牛羊,四分之一使用金银等价物,剩下的一半用草原上的奴隶来换。 如今兀鲁图斯就差人! 毕竟部落的壮大离不开人口的增加,而如何快速增加人口,除了自然增长外,就是从外引进了。 当然,兀鲁图斯也特别点明,老弱病残不要,工匠的话,折算的价格会更高。 如今随着成吉思汗的南征北战,草原上别的不多,奴隶特别多。所以整体而言,普通奴隶的价格和一头羊的价格等值。 刘同之他们对这个要求也没什么不允的!黑山城就有奴隶交易市场,价格也不算贵。可以少付牛羊和金银,反而正和他们的心意。 于是这场交易就在双方满意的情况下,完成了交割。 在亲自送走商队后,兀鲁图斯还来不及回味这场交易的收获,一个不好的消息就传到了他的耳朵。 花厅里,一个样貌很普通的牧奴正静静候在下方,等着上首兀鲁图斯的吩咐。 “马匪早已被他们赶出封地,这个时候还聚集兵力,莫非是冲着我来的?!”,想到前些天拒绝了也古的要求,很难说对方这么大的反映是不是冲着自己。 “奴只听说,好像是马匪又被赶回来了。所以大王才聚集兵力,好应对马匪的来袭。”,听着兀鲁图斯的呢喃自语,那牧奴恭敬的说着自己探听到的消息。 “这样吗?”,兀鲁图斯还是有些怀疑! “奴也不大相信!在部落里,我听说那伙马匪一闯入按赤台大王的封地,便被迎头痛击,而后便一路往北边跑了。”,说着,牧奴又向兀鲁图斯行了一礼道:“王爷,奴这次是偷跑出来的,还得赶着回去。若是没什么别的吩咐,奴这就回了。”。 兀鲁图斯点了点头,让对方先走。不过在离去时,让阿努尔给对方赏了一袋盐巴。 看到内里精细的白盐,对方顿时喜上眉梢。便千恩万谢着,出了花厅。 这是兀鲁图斯安插在也古部落的探子! 手段也不复杂,只是从前还未分家时,兀鲁图斯的便宜老娘救过对方一命。于是这份恩情便被兀鲁图斯利用起来,再加上许以厚利,就得到了对方的效力。 如今来看,兀鲁图斯的便宜老娘还是给他留了点东西的。 “胡努尔,你害怕吗?”,在牧奴离开后,兀鲁图斯冲着胡努尔问道。 也古可是拥有上万丁口的大部落,远远不是兀鲁图斯这个丁口不过千的小部落能比的。得知对方要对自己不利,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胡努尔想了想,回道:“大皇帝的法令,也古大王是不敢违背的。可能他聚兵,真的是为了对付马匪。”。 听到这话,兀鲁图斯也知道胡努尔是给不出什么好建议了。便也不为难他,召集了阿巴图和周绍,以及负责火雷和烟火制作的王贺与哈布拉。 以便根据眼下可以利用的一切力量,好应对也古的发难。 次日晚些时候,在后世海拉尔市近郊负责警戒的护卫就传回消息,根据埋伏在也古部落的探子回报。对方已经聚集了五百骑兵,正依照哈拉尔河溯河而上。 “各位,看来我们只有一战了!”,兀鲁图斯听到骑兵动向,就知道也古的目标就是自己了。虽然也有人建议向大斡耳朵的札鲁忽赤告状,但以自己部落和大斡耳朵所在的距离。不等信使赶到目的地,他的部落就会被也古的骑兵踏平了。 所以兀鲁图斯只让阿巴图召集好丁壮,分发兵器。同时将现在储存的火雷都拿出来,给来犯之敌一个惊喜。 第十九章 第一场战斗 所谓‘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正在沿河而上的搏钵斥斤是不懂汉话的,但今夜云层很厚,这使得河面也漆黑一片。只有靠得近的火把会在河面上倒映出来,随着徐徐水波,而将火光下的人脸扭曲拉长。 作为一名被也古大王信任的千夫长,搏钵斥斤能得到这杀人放火的任务,心里是自豪而又满足的。 至于对任务可能失败的忧虑,他是半点都没有! 因为谁都知道,大王的九弟是个汉奴生的下贱胚子。老王爷在的时候,就不得宠爱。以致分封的时候,明明是最小的儿子继承老王爷的大部分遗产,却被几个哥哥硬生生的瓜分了。 这事儿也是报备过札鲁忽赤的! 既然上面也没说什么,说明这个汉奴的儿子也是被上面的那颜们所瞧不起的。 因而杀了这个据说断奶没多久的黄口小儿,搏钵斥斤是一点压力都没有。 当下所有人都骑的是快马!搏钵斥斤也没让人隐藏行踪,而是举着火把,快马加鞭的往九王的部落赶。 待来到烧成一片白地的六王营帐旧址时,搏钵斥斤的骑兵队伍才不得不停下。 这里移米河汇入海拉尔河的交岔口,随着冰雪融化,河口的水面很广,一些低矮的草甸也都成了沼泽。搏钵斥斤他们要想过河,这里是绝对不行的。因而他不得不领着人沿河而上,寻找最佳的渡河地点。 同一时刻,距离移米河河口十里的地方。 这里是一片起伏的台地,河流从高处往下流,在地势相对平缓的台地河道变宽,水流变缓。 相对的,水位也相对变低。 生活在草原上,搏钵斥斤对封地内的河流水位都还算熟悉,因而马上就找到最佳的渡河地点,开始骑着马蹚水过河。 考虑到水流的缘故,他们过河的速度不快。 搏钵斥斤是千夫长,他先是命人带一小队人马过河。和他与想的差不多,河水的最深处,也只淹到马腹的位置。便没有犹豫,开始让剩下的人全部过河。 此时此刻,就在距离河岸不远的森林里。一群双手搭弓射箭的士兵就藏在森林里,在没有得到命令的情况下,全都保持着最高度的警惕。 “咚咚咚······”,森林里很安静,静得兀鲁图斯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原本他还担心对方会瞧出森林过于安静的异样,但看到对方有持无恐的渡河,便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到底不是每个将领都是那么心细如发之辈!何况眼下又是黑夜,对方的目标只是一个丁壮不过千的王爷,完全没必要那么小心谨慎。 “咕噜—”,兀鲁图斯感觉嗓子有些干哑,情不自禁的吞了吞口水。 其实他这是紧张的! 毕竟这是第一次上战场! 虽然对方的兵马不算多,自己的作战策略也不是马上就真刀真枪的与人硬拼。而且还在做了充分的准备下,胜算绝对在于己方。 可想到马上就是一场生与死的争夺战,作为现代人的灵魂,还是有些紧张和忐忑。 眼看渡河的骑兵已经有一半聚在岸上了,兀鲁图斯缓缓抬起右臂,大声道:“放!”。 瞬间就听嗖嗖嗖的破空声从林中响起,扑腾扑腾的鸟雀拍打翅膀声也跟着响起。原本安静的森林,骤然热闹了起来。 正在渡河的搏钵斥斤在听到林中的动静时,就猛的眼前一黑。却是一只数支箭矢正好射向他所在的方位。 由于正在渡河,坐骑受到惊吓,顿时扬起前蹄,搏钵斥斤一下子落入河里。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有埋伏了。 不等他们有所动作,第二批箭雨就齐齐射来。并且一大群黑影也从森林中冲出来,像移动的乌云,迅速向他们扑来。 还没渡河的部分骑兵看到河对岸的埋伏,有准备冲过来的支援的,也有掉头就走的。 但就在他们身后的,也忽然冲出一群骑兵。 轰轰轰······一开始,就见火花四溅,跟着像打雷似的,轰隆声不断。 一个骑兵只看到一簇绽放出最绚丽色彩的火花像流星一样疾驰而来,跟着脸上一痛,意识也陷入了黑暗。 却是这些烟花都不是普通的烟火! 在暂时制作不出火枪的情况下,兀鲁图斯让王贺在烟火中添加了增加杀伤力的小铁片。 使得发射时,就像天女散花似的,锋利的铁片在高速度的加持下,便成了杀人夺命的利器。 以致很短的时间,还未过河的骑兵就被射杀得一干二净。阵阵惨呼声从一些还未咽气的骑兵嘴里喊出来,随即便被蒙面的骑兵补上一刀,彻底咽气。 “降者不杀!”,在见到留在对岸的己方人马被全歼后,留在河中侥幸不死和岸上一些跌下马,却幸运的保住一命的骑兵都没了继续作战的勇气。 尤其是己方的千夫长在第一时间不知所踪后,整支队伍的顽抗之心就下降到了最低。 过了大概一柱香后,阿巴图向兀鲁图斯禀报起了此战的收获。 己方一共出动二百八十一人,受伤两人。一人是下马时速度太快,结果崴伤了脚。另一人则是使用烟花时,点火不当,导致误伤了自己。 而敌人,由于在箭雨和烟花的双重袭击下,死伤一百零七人,失踪落水五十三人,余者皆被俘虏。 以半数对数量超过一倍的敌人,并且还是己方未出现重大伤亡的情况下,算得上大胜了。 兀鲁图斯也隐隐有些激动,这是自己主导的第一次战斗,虽然几乎没有面对面的杀敌,都是远程射杀的效果,但也值得他这个从没上过战场的菜鸟高兴了。 但激动过后,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眼下虽然是胜利了,但也古这个大患还在。从来都只有千里杀贼,而无千里防贼的。既然那个便宜大哥想要自己的命,那自己也没什么好客气的了。 就让众人收拾战场,该杀的杀,该埋的埋,该烧的烧。同时换上敌人的战甲,稍稍修整后,朝着海拉尔河下游疾驰而去。 第二十章 长夜袭杀 夜色越发深沉,春季的草原到了后半夜,温度更是下降得厉害。一队骑兵沿着海拉尔河往下,清脆的马蹄声透过河面,惊醒了正在睡梦中的鱼群。 虽然就距离而言,也古的王帐所在地--呼伦湖右岸距这里不算近,但全速疾驰下,也不算远。于是距离天明还有小半个时辰的时候,骑兵队伍终是赶到了王帐。 想当初成吉思汗分封蒙古诸王的时候,出于对合撒儿的打压,只分了四千户。而且作战的士兵,也只分了1400人。算起来,也就一个千夫长的编制。 后来征伐金国,合撒儿出工又出力。不仅攻破了数座城池,还掳掠了大量的人口。最终促使整个部落的规模突破了万户,刚好与其他诸王保持在一个水平线上了。 如果不是上面有成吉思汗压着,合撒儿的部落人口还可以增加到两万到三万户。 作为合撒儿的儿子,在其死后,也古、脱忽、移相哥三兄弟就分得了九千户。剩下的六百户分给了出嫁的长姐和七姐,分别作为嫁妆。然后三百户给了兀鲁图斯的六哥,仅剩下一百户分给了兀鲁图斯。 如果不是他们的亲叔叔铁木哥·斡赤斤就在他们封地边上,并在分封的时候特意出面干涉过,兀鲁图斯可能连一只羊都分不到。 眼下也古分得了三千户,封地以呼伦湖以东为中心,东北边界到黑山城以南五十里,西南则以捕鱼儿海东北岸与按赤台和斡赤斤的封地为界。 而跟随也古的王帐驻扎在呼伦湖附近的有一千户,其他的部民则零星分散在封地内放牧。 此刻正是人困马疲,一天之中人最松懈的时候,所以当身着己方装束的骑兵靠近帐篷群时,巡逻的护卫竟没有丝毫警惕。 “恩?出去的时候不是有五百人吗?怎么回来的时候好像少了?”,一个巡逻的护卫还记得昨天晚上出发时的骑兵规模,所以看到人少了,不禁心生疑惑。 便主动骑马迎向骑兵队伍,正要说话,一支箭矢就猛地疾射过来。 只听噗通一声,骑兵马上被射下马背。而坐骑还保持着奔跑的姿势,将护卫快速在地上拖行。 跟着一大队骑兵就扑了过来,像风卷残云似的。等他们走过,只有被践踏成肉泥的马和护卫。 由于之前王帐遭遇过马匪的攻击,所以在帐篷区的边缘筑起了简陋的木篱笆。十人为一队的护卫则在周围巡逻,但因部落也没遭遇突袭,使得后半夜的护卫都有些松懈。 不少人都找了帐篷钻进去睡大觉,还在外面巡逻的,也都依靠着木篱笆,裹着毛毯,呼呼大睡。 等到大队骑兵的震动声突然响彻大地时,一些人才睡眼惺忪的离开梦乡。 紧跟着,砰砰砰的轰响就如天雷降世般,突然响彻了整个部落。大片火光也在夜色里闪烁,每一次划破黑暗,都代表着数个帐篷和部民的死伤。 “怎么了?打雷了吗?”,盖着裘被,被也古搂在怀里的粟特女奴玛依莎从被子里伸出白嫩的皓腕,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有些害怕又有些疑惑道。 昨晚被大王疯狂了大半夜,很晚才睡去,所以她现在眼睛都很难睁开。 而也古在睡前还喝了大量的酒水,以致哪怕外面轰隆声不断,他还沉浸在甜美的梦乡里。 在那个美好的梦里,没有卑贱的六弟和九弟,他们一个是夏人的贱种,一个是汉奴的儿子,根本就不配与他们这些有着纯正蒙古血统的黄金家族后裔相提并论。 因此很多时候,他都羞于提起那两个卑贱弟弟的名字。 若不是那个爱管闲事的亲叔叔斡赤斤非要派人来干涉分封事宜,他和脱忽他们不仅不会让其分走一只羊,还会趁机将这两个有辱家族血统的家伙给送去见长生天。 好在这遗憾今日总算能达成了! 那伙马匪,真是来得太好了。不仅可以解决了那两个碍眼的家伙,还可以让他的封地越过大山,有机会向南边的金国故地开拓牧场。 这样的话,他的牧民就会比那个待在大皇帝身边的移相哥多,地盘也比其大。哪怕这个二弟因被选入了怯薛军的缘故,从来都趾高气昂,不将他这个哥哥放在眼里。 他也有底气挫挫对方的傲气了。 越想越美,他的嘴角都忍不住撬了起来。 但骤然间,轰的一声梦里响起了惊雷。他结结实实的被劈了一雷,惊呼之下,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王爷!不好了!马匪来了!”,玛依莎想起了前不久试图攻击他们的马匪,下意识的就以为今夜的突变是马匪又回来了。 也古闻言,睡意也一下子消散了大半。只见帐篷外面火光大量,不时有奔跑的人影投射在帐篷上。同时哭喊声,惨叫声也不断传来,期间还夹杂着打雷似的轰轰声。 噗嗤,一道人影撞在帐篷上,随着他身体的滑落,血液在火光映照下,在帐篷壁上投射出一道道蛛网般的阴影。 情知情况不妙,也古顾不得考虑更多,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下地时,连衣服都顾不上穿,就赤条条的拿上放在床榻下的长刀,急忙往帐外走去。 由于酒劲还没完全散去,他又跑的太急,被一条扔在地上的女人肚兜绊了一下,结果猛地摔了个狗吃屎。 就在这时候,轰的一声忽然近在眼前! 也古抬头一看,就见帐篷顶上被炸出了一个大口子,火花还沿着破开的洞口徐徐燃烧。 几个护卫冲了进来,看到扑在地上的也古,马上哭着道:“王爷不好!马匪又回来了!”。 “他们来得突然,部落已经被攻破了。”。 正当他们七嘴八舌的解释时,布帘子一下子被掀开。几个身着灰扑扑蒙古袍服的人冲了进来。 不等也古他们开口,那几个就忽然点燃手中像木棍似的东西。便见滋的一声,火花划破黑暗。 然后就是灿烂到极致的花火在眼前绽放! 须臾,帐篷内就只有几句死尸,也古睁着眼前,脸上、身上都是被铁片划破的伤口。但因心理不甘,他还没死透。 待其中一个马匪走近时,他咬牙切齿道:“你-你们到底是谁?”。 “也古大王,我们九王让我代他向你问好!”,那个马匪弯下腰,低声在也古耳旁说道。 “你!!!”,也古噗的嘴里喷出一口淤血,眼神涣散,终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第二十一章 复杂心境 次日下午,兀鲁图斯领着阿巴图他们急巴巴的赶到也古的王帐。 此刻大火升腾时的硝烟早已散去,湛蓝的呼伦湖也依旧保持着令人心旷神怡的颜色。只有大片灰白色的蒙古包像被狗啃了似的,一簇儿白,一簇儿黑。 一些还能动弹的牧民在收拾着大火焚烧后的残迹,比如熏黑的瓷碗,菜刀等常见家什,另有一些受伤的牧民被人救出来,集中安置在露天的草地上。 当下阳光正好,但照在这些牧民脸上,却只有永恒的呆滞和因疼痛而扭曲的面孔。 呻吟声时而响起,没有人会医治他们。也许在这些牧民心理,生老病死都是长生天的安排,他们能做的,就是在伤痛的折磨下咽下最后一口气,以便投入长生天的怀抱。 还有很多尸体也被集中安置了起来,就在受伤的牧民身侧。或许看到这些死去的同伴,还活着的人会感激长生天的眷顾! “一将功成万骨枯!”,兀鲁图斯心里莫名的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悲凉感。部落的兼并从来都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合家欢结局。在利益面前,哪怕是亲兄弟,也会毫不犹豫杀掉对方而满足自己。 想到这,兀鲁图斯冲阿巴图赞许的点了点头! 这次夜袭的任务阿巴图完成的不错,虽然这是以成百上千人的性命为代价。 不过整件事都是兀鲁图斯主导的! 如果说阿巴图是双手沾满血腥的侩子手,那兀鲁图斯就是一个草菅人命的魔王。 所以兀鲁图斯很快就收起对牧民的恻隐之心! 毕竟草原上从来都是弱肉强食的! 对于眼泪,大家更相信拳头,相信刀与血,火与箭。兀鲁图斯以为自己已经对这个世界慢慢适应了,来自后世的道德观也被这个世界变得更冷酷,更冷血。 但走到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身旁时,一种强烈的自责和愧疚心理还是从内心深处迸发了出来。 这是一个脸上还染着黑灰,头发被大火烧成狗啃泥似的年轻女人。她的怀里是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少年。 此刻少年双眼紧闭,身上的羊皮外套被鲜血染的一块一块的,红的令人心惊肉跳。而在少年的手上,还拿着一把小弓。 他躺在自己母亲的怀里,像是睡着了似的,神态安详。但若细看,会发现少年的头顶,还插着一块铁片。 女人在哼唱着草原人都熟悉的歌谣,没有明确的歌词,只有富含韵味的旋律。 忽然,女人的歌声一听。 就见她仓皇失措的摸着少年脑袋的伤口,有些失心疯道:“拔了就不痛了!拔了就不痛!”。 女人边说就颤抖着将铁片拔了出来,暗红的血液跟着涌了出来。女人惶恐的用双手堵住,开始呜咽着大哭了起来。 “回去的时候,带上她!”,兀鲁图斯叹了口气道。 强者的战斗,从来都不会在意弱者的死活。兀鲁图斯以为自己会心硬如铁,但这对母子,还是让他难以做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到底这场人祸,都是他带给也古部落的。这些人的死,也都是因为他。 如果没有他的命令,这片营地不会被大火焚烧,这些人也不会死! “王爷!他们的死是他们的王不够强大,你不必过于自责!”,看到兀鲁图斯脸上流露出的不忍之情,阿巴图轻声提醒道。 跟着兀鲁图斯相处了也有段时间,平日里看到兀鲁图斯对部民的体桖和善待,也知道兀鲁图斯的性子。 虽说在草原人眼里,善良和同情是弱者的表现。但阿巴图却愿意为这样的主人效力! 因为对生活卑微的奴隶而言,主人的同情和怜悯会让他们的生活有天与地的差别。 何况他也知道自己的主人,不是那种一味善良,优柔寡断之辈。在必要的时候,他的主人知道需要收敛起自己的善良。 比如现在,听到阿巴图的提醒,兀鲁图斯声音微沉道:“我知道的!只有我足够强大,才能庇护部落,庇护你们,庇护更多的人。”,说到这,兀鲁图斯又沉吟了几许道:“这次你办的不错。昨晚的俘虏你也处理得很好。”。 阿巴图神色微紧,随即又放松下来,落后兀鲁图斯半步。 昨晚也古派来的五百骑兵,除了当场死了的,剩下的人都被阿巴图带到林中集中处决。 到底兹事体大,如果外泄的话,对春之村而言就是覆灭之祸了! 待来到挂了白幡的停灵前,也古的王妃额吉塔娜正低着头,面色微沉的守在灵前。 也古生前脾性贪婪而又暴躁,经常打骂近身伺候的妻妾和侍者。除了正妻额吉塔娜是合撒儿亲自赏赐,对方的姨母是斡赤斤的正妻而不敢下重手外,其他人他都是想打就打,想杀就杀。 所以三个妾,全都被他玩腻后直接打死了。 正因此,额吉塔娜对也古是又怕又惧。眼下对方死了,连眼泪都没留一滴,可见平时也古给她造成的心理压力有多大。 “九王!”,看到兀鲁图斯来了,一名护卫统领上前行礼道。他是管理云都赤的百夫长,也就是带刀者的统领。平时主要负责王帐的巡逻与防护。 昨晚马匪突然来袭,损伤最大的就是护卫营了。两个千夫长全部被闻所未闻的火器射杀,还活着的,只有少数。 而哲布日格作为百夫长,竟然是护卫之中活下来的官职最高的。因而眼下就由他组织部落里残存的人手,收拾残局。 “早些时候有信使来报,说大哥的王帐遭了马匪突袭。本王立即带上本部所有骑兵,赶来驰援。路上刚好碰到一伙马匪,他们的火器犀利得紧,我部还伤了好几骑。不过他们并未与我等纠缠,扬长东去了!”,说罢,兀鲁图斯又让阿巴图拿出一杆用过的烟花道:“这是本王缴获的火器,你看是不是昨晚那伙马匪用过的?”。 哲布日格似乎是想起了昨晚的恐怖情景,不仅脸色大变。但很快他就恢复过来,脸色沉重的拿在手里端详了起来。 第二十二章 揣测 这是一个制作并不精致的‘木棍’。 哲布日格不知道怎么去形容它,就暂且称之为‘木棍’。 它的分量并不重,材质应该是常见的木头。制作时间应该不长,因为握在手里还有粗糙感。就粗细而言,大概有七八岁少年的手腕那么粗。里面是空的,可以塞进一根指头。 凑得近了,还能闻到一股混合着生铁与硝烟的刺鼻味儿。 尽管现在很淡了,但这味道给他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因而第一时间,他就确定这是马匪昨晚攻击他们的武器。 “这器物不是一般的工匠能造出来的!我听说南边的汉人有除夕夜放烟火的习俗,在喷发时,光芒璀璨,照耀十里。似乎和这东西有些相似!”,兀鲁图斯见哲布日格看得仔细,慢慢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烟火?”,哲布日格一直生活在草原上,虽也跟随大军南征过,但那时候可不是燃放烟花爆竹的时节。所以也没见过传说中的烟火。 但这不妨碍他从兀鲁图斯的话中联想到更多! “若这器物真是从马匪手上弄来的,那他们的来历---”哲布日格越往下想,越觉心惊肉跳。 兀鲁图斯看着,迅速冲阿巴图使了个颜色。 就见阿巴图配合默契的上前一步,略微沉吟几许道:“其实在马匪刚闯进草原的时候,我们擒获了一名马匪。当时他是跟着六哥的女儿--乌日娜追过来的,在被我们抓起来后,起先还嘴硬,但经过拷打后,还是交待得干干净净。 据他说,原本他们是从东辽和东真国边界耕种的农户,但初春时节两国突然大打出手,他们才不得不流离失所。后来碰到一个招揽流民的猛安,他们便赶过去投靠了。”。 在女真语中,猛安本意是千的意思。 在女真起家之初,猛安等同于蒙古人现在的千夫长军事编制。不过人数多寡是无定数的,直到1114年,金太祖完颜阿骨打才明确规定,三百户为一谋克,十谋克为一猛安。 真这么算的话,那噬心大王的部落规模还不小。 当然,随着金国的全面衰落,东北之地早已失控,原来谋克猛安制度也随之失效。所以对方的真实编制绝对没有满员! 否则的话,在起兵之初,就不会大肆招揽流民了。 “那这么说,对方很可能是东真或东辽国派来的了?”,一直在旁听着的王妃额吉塔娜忍不住插话道。 虽说蒙古女人只是依附于男人的财物,但并不像中原的女人地位低下得上不得台面。在也古刚死,部落缺少主心骨的情况下,她是能够代表部落说话的。 “我可没这么说!”,兀鲁图斯心里想着,面上却赞同的点点头道:“如今大皇帝领军西征,咱们东部宗王也被抽调了大量兵马。在外松内虚的情况下,有人起了异心也不是没有可能。”。东辽和东真都是臣服于蒙古的小国,其中东辽是契丹人耶律留哥为国主,在建国之时,还受了蒙古人的扶持。而东真则是女真人蒲鲜万奴建立,原本他还是金国的辽东宣抚使,后来反叛金国自立。但投靠蒙古后,也有反叛自立的逾越之举。 如今正值成吉思汗西征,草原兵马被抽调甚多。蒲鲜万奴有异样心思,也不奇怪。 “据我们审讯所知,那猛安行事狠辣,人称‘噬心大王’,每每攻下一个部落,便会以贵人的人心为食。六王爷的王帐,小人也去看过了,王爷的心肝果真被那贼酋给挖空了。”,阿巴图跟兀鲁图斯配合得很好,演技也很不错。说到这里,还做出一副不寒而栗的表情。 “可是马匪之前不是被大王赶走了吗?”,额吉塔娜有些不解道:“听说那伙马匪在大王手上吃了大亏,损失了百余骑呢!”。 兀鲁图斯正要解释,哲布日格已经搭话道:“不过大王前日还聚兵剿匪,虽只派出了五百骑--”,说到这里,他才忽然想起了派出去的骑兵,大叫不好道:“博钵斥斤那颜昨晚被大王派去剿匪,至今都没回来,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如果那伙马匪来历不小,又行事狠辣,那大王派兵清缴失利,他们骤然夜袭,便解释得通了。”,额吉塔娜想到了更多,分析道。 兀鲁图斯听着,心里简直要拍手称快了! 这两人真是神助攻呀! 基本上只要他跟阿巴图起个头,接下来的事情就全靠他们自圆其说了。这样也好,兀鲁图斯用不着自己说出来,可信度也会更高。 但为了增强说服力,兀鲁图斯装作为难的语气道:“其实要验证是不是马匪所为,还有一个简单的办法。”。 见额吉塔娜和哲布日格都巴巴看向自己,兀鲁图斯才颇为犹豫道:“验尸!”。 由于也古死得突然,所以部落一时也没现成的棺椁入殓。现在正被白布裹着,摆放在简陋的灵堂内。好在昨晚‘马匪’离开时,漏了一个侍妾。以致马匪离开后,趁着火势还没烧起来,侍妾及时抢出了也古的尸体。 尽管草原人对死者的尸体敬畏程度不如南边的汉人,但验尸,还是有些超出人们的心理接受底线。因此额吉塔娜第一时间并没有同意,而是让人找来昨晚王帐唯一的活口--玛伊莎问话。 “可墩!”,戴着彩色毡帽的玛伊莎双眼浮肿,被人带进来后,看着额吉塔娜先是眉间稍喜,但注意到帐中还有陌生人后,便迅速收敛喜色,怯生生的向额吉塔娜行礼。 “嗯,你先起来!”,额吉塔娜声音平淡道:“昨晚马匪离去时,你可见到他们对王爷做了什么?”。 “奴-奴当时害怕极了,马匪冲进来时,奴便吓晕过去了!”,玛伊莎肩膀微颤,抽泣着说道。似乎回想到了昨晚死到临头的恐惧场景。 “废物!王爷遇险,你竟然晕倒了!”,一旁的哲布日格没等额吉塔娜说话,就忍不住喝骂道。 “好了!玛伊莎只是一弱女子,能救出王爷的尸首,已是大功一件。而平日护卫王帐的是你们云都赤,失职在先,有何面目在此咆哮?!”,额吉塔娜似乎对哲布日格的冒犯很不满,语气很重的训斥道。 “罪奴该死,还请可墩责罚。”,哲布日格赶紧跪下来,冲着额吉塔娜请罪道。 第二十三章 抢占先机 “哼!行了!正事要紧,这次就算了。”,额吉塔娜斜眼扫了哲布日格一眼,冷声道。 被训斥了一通的哲布日格低着头,默默回到额吉塔娜身后站定。便听额吉塔娜已换了语气冲兀鲁图斯道:“九王,你看除了验尸,还有别的法子吗?”。 “嫂嫂,验尸虽有些冒犯,但此事干系到大哥的死因。而且牵扯到马匪,此事可能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严重。若是真有人存心扰了草原的安宁,我们此番行径就是防患于未然呀。”,兀鲁图斯言辞恳切的劝着,又道:“前阵子我已经派探子去南边打探辽真两国交战一事,相信很快就有消息传回了。”。 “可这---”,额吉塔娜眉心郁结,但抵不住兀鲁图斯的苦劝,最终还是同意了验尸。 当然,作为身份尊贵的王爷和可敦,兀鲁图斯他们是不用亲自动手验尸的。甚至都不用他们亲自盯着,自有下人弄好一切,然后禀告结果。 不过稳妥起见,兀鲁图斯还是派了阿巴图去看着。离去时,阿巴图微不可察的向兀鲁图斯点了点头,使得兀鲁图斯稍稍升起的疑虑马上被压制了下去。 到底也古的死是他让人做的,心肝也是他让人挖的,甚至现在的验尸,也是他这个凶手提的。如果说有长生天有灵的话,就该让也古复活,亲自来指认他这个道貌岸然的凶手了。 作为一个相信科学的现代青年,兀鲁图斯当然是不担心也古复活的。但他怕当时安排的‘马匪’手脚没弄干净,在尸体身上留下什么把柄。 就在他心思百转时,灵堂所在。 裹着的白布被层层解开,露出内里赤条条的尸体。但因清理过的缘故,尸体上的血污已被擦拭干净。 虽说在大皇帝颁布的《大礼撒》中,明令规定蒙古人不准洗澡和洗衣服。但那是以前行军打仗时,为节省时间考虑的。现在随着蒙古草原的统一,西夏、畏兀儿、西辽、花拉子模、金国等不同民族的并入,被改变的不只有被兼并的党项人、畏兀儿人、契丹人和回回人与汉人,还有作为统治阶层的蒙古人。 洗澡、洗衣服、爱干净等先进的思想和理念,也随着那些被兼并的贵族们,一起传入草原。享乐主义无可避免的开始腐蚀人心,在一些远离成吉思汗和大斡耳朵的地方,拥有百户、千户、万户部民的那颜们无视《大礼撒》的法令,开始洗澡,并喜欢上了畏兀儿人的玉石、花拉子模人的美酒、汉人的丝绸衣饰。 改变在一点一点的发生着,在成吉思汗远离草原的时候,逾越之举变得更加常见。 而在蒙古东道宗王的封地! 这种改变更是变得更快! 到底不洗澡、不洗衣服是蒙古部落的传统,而不是一开始,所有蒙古草原部落的传统。哪怕一时能用强权作为律法规定下来,习惯形成的守旧力量仍然会在强权松懈和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复萌。 何况东道宗王的封地不是直接由成吉思汗派出的札鲁忽赤管理,内部千户、百户,都由诸王宗亲自己任命。只有当外敌入侵,才会请求成吉思汗的军事力量介入。 所以一些与《大礼撒》不符的行为在这里是默许的。这也是兀鲁图斯敢在自己的部落推行洗澡、洗衣服,讲究个人卫生习惯的原因。 说到底,除非是迫不得已,成吉思汗是不会直接干涉宗王封地上的内部事务。当初兀鲁图斯的便宜老子--合撒儿还被成吉思汗刻意减少了牧民的数量,导致合撒儿心理对其颇有怨气。 因而在自己的封地上,对《大礼撒》的执行就更不彻底了。 也古如今也是沾了自己老子的光,否则的话,现在呈现在众人眼前的,就是一具浑身臭烘烘,混杂着体臭和血腥味儿的尸体了。 此刻在阿巴图等人的注视下,也古身上的伤口清晰可见。尤其在胸口位置,有一条很长的刀口。 一个被刻意挑选来的宝儿赤(厨师)先是神神叨叨的念叨了几句,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他是跳大神的萨满。跟着又向也古的尸体行了一礼,才异常恭敬的检查起也古胸口上的伤口。 当发现伤口很深的时候,还特意将手伸了进去。直到手腕也没入其中,厨师才脸色大变。又是神神叨叨的念了几句,才将染得暗红的手掌抽出来。 “王爷的心肝不见了!”,厨师颇为不安的说道。(古时心肝只指代心脏,考据党勿喷) 同一时刻,等候在帐中的兀鲁图斯正在喝茶。 不得不说,封地大,部族多还真有多的好处。论富足程度,确实比兀鲁图斯的部落要好上太多。 像此刻他们所用的茶盏,就是宋国龙泉窑出品的精美茶具。外观呈青白色,摸起来有玉的手感。青色的茶水盛在其中,飘着几片茶叶,颇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禅意。 而且茶水的口味也很沁人心鼻,喝下去醇厚鲜爽。不像他的部落,喝的是陈年老茶,入口时淡而不爽,似乎总有一股陈腐的霉味儿。 这么轻酌一口,兀鲁图斯感觉心里的最后一点忧虑都要消散了。 这时候,阿巴图他们也来到账内,将厨师验尸的结果如实禀报了出来。兀鲁图斯听着,最后一点疑虑终是消散。 “这群天杀得马匪!”,额吉塔娜似乎是痛恨极了,咬牙切齿的站了起来。但似乎这个消息对她冲击太大,竟一下子没站稳,差点摔倒。 兀鲁图斯和她隔着不远,马上赶过去揽住对方的腰身。 虽说两人很快就分开,但额吉塔娜似乎有些异样。脸色微红,低声冲兀鲁图斯道:“谢过九弟了!”。 “嫂嫂不用如此疏离!”,兀鲁图斯厚着脸皮道:“如今嫂嫂失了依持,往后的日子若有需要九弟的,只管知会一声。”。 草原上的女人是一种财物,所以是没资格继承部落,拥有财产权的。特别是也古也没留下个一儿半女,额吉塔娜往后的日子,只有改嫁一条路。 正因此,兀鲁图斯才这么急巴巴的赶到嫂子跟前抢占“先机”! 第二十四章 蛇吞象 如此明显的暗示,额吉塔娜又不是傻子,怎么不知道兀鲁图斯的意思。便像重新认识兀鲁图斯一样,认真的打量起来。 还记得第一次见兀鲁图斯时,对方只是一个死了娘亲,又不得父亲疼爱的幼子。尽管草原上有幼子守灶,拥有继承大部分父亲遗产的习俗,但那也是看人的。像这种生母身份卑贱,死了都无声无息的幼子,能好好长大成人就已经是长生天保佑了。 当时正是她刚嫁进来成亲的时候,也古也还没授封王位,对于也古的兄弟,她都要一一见礼。当轮到最小的兀鲁图斯时,似乎出于不屑,也古便让她不用见礼了。 可是那个小小的少年,却非常倔强的拦住了她的去路,喊道:嫂嫂,我是小九--兀鲁图斯,也是大王(合撒儿)的儿子,你怎地不与我见礼?”。 “卑贱的汉奴之子,给我滚!”,她当时还没说话,也古就凶神恶煞的冲兀鲁图斯呵斥。 那少年似乎被吓到了,面上有些害怕,但不知为什么,还是倔强的挡住他们的去路。 额吉塔娜是女人,心思总归是软了些,何况这是自己成亲的好日子,也没必要让兄弟间弄得如此难堪,就赶忙劝和了几句,不想也古似乎十分不待见这个弟弟,上前大手一挥,一下子将对方推倒在地。 不成想碰到了桌角,顿时脑袋被撞出了血迹。 成亲的时候见血是不祥之兆,老王爷很快就训斥了也古。原本她以为自己这个新妇也要被训斥的,没想到却意外的受到了褒奖,说她兼爱友弟,性善修睦,是新妇的表率。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是那个倔强的少年在老王爷跟前为自己说了好话。 旧事重现心头,额吉塔娜不自觉道:“你的头风病现在可好些了?”。 “谢嫂嫂关心,现在已经很少发作了!”,兀鲁图斯也被勾起了身体前主人的记忆,在刹那的错愕后,应声道。 额吉塔娜也瞬间从对往事的记忆中回到现实,不禁恍然发觉,记忆中的少年已经长大了,虽然专属于少年的稚气还未全部散去,但喉咙已开始有了凸起。身形也从一开始刚到自己的胸口,变得甚至比自己还要高一点点了。 或许再过两年,便会像草原上的雄鹰一样,可以展翅高飞了。 “嫂嫂--”,见额吉塔娜盯着自己半晌没说话,兀鲁图斯不由主动轻了唤声:“如今大王的死已见分晓,马匪之事便由不得我等私自做主了。我看不如报给巴彦乌拉古,由斡赤斤叔叔出面操持。到时候无论是攻是守,都能有个决断了。”。 斡赤斤是蒙古东道诸王之首,授封的部民最多,王帐所在位于巴彦乌古拉城。那里位于鄂温克草原的深处,距离捕鱼儿海(贝尔湖)不远。名义上,南面主持攻金之战的木华黎也受他辖制。 像兀鲁图斯他们这些小辈,很多时候也得听这位老前辈的。 “你自去安排!”,额吉塔娜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语气略显疲惫道:“眼下大王骤然被害,部落琐事甚多。我一个女人家的,也无心处理这些零零碎碎。既然九弟你是最先赶到的宗亲,那王爷的后事就一并请九弟接手。”。 兀鲁图斯闻言强压下内心的狂喜,面上更加温和有礼道:“那嫂嫂先去歇着,部落的杂事儿,就由小九为你分忧!”。在额吉塔娜改称九弟后,他也知趣的拉低身份,好更显亲近。 “哎!”,额济塔娜悠悠叹了口气,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是不是正确的。待到离开时,她又颇有深意的瞧了兀鲁图斯一眼,似有什么要说,又似什么也不想说。 随后兀鲁图斯径直来到灵堂,在众人的注视下,冲着也古的尸首见礼。跟着他便让人去二哥移相哥、三哥脱忽的封地知会一声。并将马匪的来历及推测,也一并着人告知斡赤斤。 当天晚上,在封地其他地方游牧的另外两部千户长在得知了也古的死讯后,也都带了骑兵赶回来。兀鲁图斯让阿巴图带上厚礼前去试探他们的态度,等回来时,阿巴图的脸色很不好看。 “王爷,那其木格千户接受了我们的礼物,但没答应支持王爷。而那牧仁千户则直接拒绝了我们的厚礼,坦言也古三部的归属,需要诸位大王共同商议才能决定。”,阿巴图脸色很是难堪的说道,显然没少在那两个千户那里受气。 “呵呵,倒是在预料之中。”,兀鲁图斯对这结果似乎并不意外,非常坦然道。 “王爷,如今也古三部博钵斥斤千户已死在我们手上,部落实力大损。而其木格千户和牧仁千户都未损耗分毫,他们的态度,会不会影响到我们原本的计划?”,阿巴图忧心忡忡的问道。 对于自家王爷蛇吞象的计划,他一开始是极为反对的。毕竟自家人自知自家事,兀鲁图斯部只有百户牧民,一场白灾就很有可能让自家部落在草原上消失。跟拥有三千户中型的也古部相比,就像一颗微不足道的沙粒。 但如今,自家的王爷却想要以沙粒的力量,去吞并也古部这样的大草原。如果实行这计划的不是自家王爷,他都以为对方是疯了。 “影响?哼!”,兀鲁图斯面色微冷道:“他们的态度本来不就在我们的预料之中么?活人才有影响,死人,是什么都影响不了的。”,说到这,兀鲁图斯又拍了拍阿巴图的肩膀,宽慰道:“不要多想了。人手不是都安排好了吗?我们只要等结果便是。”。 到了后半夜,帐篷群忽然响起几声惊雷。随即火光闪现,有火苗开始在帐篷群蔓延。等到整个部落都被惊动后,兀鲁图斯已带人急巴巴的赶到着火的地方。 好在发现的及时,所以火势不大。经过兀鲁图斯的全力扑救,终是扑灭了大火。但部落里,还是无可避免的死了人。 第二十五章 收买人心 次日,安置伤员的帐篷内。兀鲁图斯借鉴后世‘送温暖’收买人心的做法,来到帐篷内看望伤员。并且还特意给一个伤了脚的中年男性牧奴包扎伤口,感动得对方哇哇直哭。最后离开时,还对伤员们许诺。一定会尽最大努力,救治他们,安置他们。 并表示如果出现大夫不管他们的情况,尽管告诉自己,自己一定会管到底。 口嗨到了这里,牧奴们简直要将兀鲁图斯当成再生父母了。到底这个时代对奴隶们太残酷了,他们的性命,有时候还不如一头牛的价值。 所以他们的命,没有贵族会放在眼里。如今兀鲁图斯只稍稍放低身段,进行一番政治作秀,便将这些牧奴的心给收买了。 跟在兀鲁图斯身后的烛剌赤--巴嘎班迪全程看完兀鲁图斯的‘表演’,在蒙古语里,烛剌赤是掌火者的意思,也算是部落里地位较高的几位那颜。由于之前掌管部落库房的那颜死于前夜马匪之乱,所以他被可墩临时提拔为库房主管。 此刻他的神情像是死了爹娘一样难受。到底兀鲁图斯对牧奴许诺的物质上的支持,都要从也古部的库房支出。兀鲁图斯是慷慨了,也古部库房的东西却要减少了。 “咿?巴嘎班迪,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兀鲁图斯到了帐外,混杂着草药与体臭以及鲜血味道的空气马上被隔绝在了身后,他贪婪的呼吸着,整个人都感觉神清气爽。但瞥见巴嘎班迪欲哭无泪的神情时,不由疑声道。 “奴-奴只是不明白王爷为何要对低贱的牧奴做出这么多的许诺?!”,巴嘎班迪犹豫了几息,还是忍不住问道。 兀鲁图斯当然不可能说自己是在收买人心了,便装作神情肃然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此番经过马匪的肆虐,王帐本部已伤了根基。而其他两部却分毫未损,如果再不保住这些人,你想以后其木格部和牧仁部成为王帐本部么?”。 “王爷!”,巴嘎班迪闻言隐隐有些激动道,本来他还只想着部落的损失怎么弥补,经过兀鲁图斯的提醒,他才想到最大危机不是怎么计较部落的损失,而是怎么保住他们王帐本部在三部中独大的地位。 尤其是未来会成为眼前这位王的属民后,他们这些隶属于王帐本部的那颜,还能不能保住自己原本的地位。 “长生天可鉴,奴愿为王爷效死!”,巴嘎班迪半跪下来,行了一个大礼道。 “快起来。本王不需要你替我去死,只要替我好好办事,王帐本部和你如今的地位,都会得到延续的。”,兀鲁图斯刻意流露出对王帐本部的看重,郑重的许诺道。 这时前去调查昨晚火灾起因的阿巴图和哲布日格并排走来,看到兀鲁图斯,禀告道:“王爷,昨天大火的损失已经统计出来了。牧奴死了一人,营帐烧毁三顶,损失不大。但牧仁千户被大火严重烧伤,可能不久便会受到长生天的召唤。”,哲布日格如实说着,又补充道:“另外在被焚的营帐里,我们还捡到一支还烧完的火筒。”。 因木棍的名字太难听了,兀鲁图斯便称其为火筒。就功效和外形而言,也确实名如其份。 当下听到哲布日格的禀报,兀鲁图斯脸色很不好的让其呈给自己看看。 端详了几许,兀鲁图斯一把将火筒折成两端,大怒道:“真是猖狂!有本王在这里坐镇,那马匪竟还敢作乱!”,随即又将火筒扔在地上踩了两脚,表现出一副痛恨非常的模样道:“看来昨晚王帐的所有人都要排查一下了。说不得什么时候混了奸细进来,我们都还不知道呢!”。 跟着就让哲布日格从现在开始,对帐篷区进去封营。所有人,都只能进,不能出。如果有强闯的,那肯定是心怀不轨的马匪,直接格杀勿论。 在吩咐完这些,兀鲁图斯又去看望刚回来就被大火烧伤的牧仁。 进了帐内,浓重的血腥气就冲入兀鲁图斯的肺腑。便见铺着羊毛毡的软榻上,正躺着一个面如白纸的男子。胸口微微起伏,如果不注意看,会觉得对方已经是具尸体了。 此时其木格千户也在,看到兀鲁图斯来了,眼里闪过一丝讶然,但他很快就恢复过来,冲兀鲁图斯恭敬的行了一礼。 无论心理是多么的瞧不起这个汉奴之子,面上的功夫都是要做的。何况从可敦和王帐本部对其的态度来看,也古三部以后的主人,很可能就是这个让谁都想不到的汉奴之子了。 “不用多礼!”,兀鲁图斯虚扶了一把,叹了口气道:“这伙马匪实在欺人太甚了。竟然看到你们领兵回了,担心遭到报复,便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偷袭我等。哎!还是我疏于防范,给了马匪可乘之机啊!”。 昨晚上的火灾不仅其木格这里一处,兀鲁图斯,可敦还有牧仁的住处,都遭到了偷袭和纵火。只是兀鲁图斯和可敦那里防守严密,才在偷袭纵火的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而其木格昨晚则是根本不在自己的营帐,所以侥幸逃过了一劫。 眼下看到兀鲁图斯脸上的自责之色不像作假,其木格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难道偷袭纵火的真是马匪?”,其木格原本第一时间就肯定是兀鲁图斯安排的一切。毕竟他和牧仁的态度在回来之前都是通过气的,所以牧仁直接拒绝的事,他也是知道的。 不过兀鲁图斯行事如此果断,还是有些出乎他的预料。因而在回营的第一时间,他就赶到牧仁这里求证事实。 可惜的是,牧仁伤得太重了,什么都问不出来。 心思百转着,面上他却是恭敬的劝着兀鲁图斯不要过于自责。这样寒暄了几句,兀鲁图斯便来到牧仁的跟前。 此刻对方双眼半睁着,似乎神智已经不清了。但看到兀鲁图斯过来,浑浊的双眼却猛然清醒。 见此,兀鲁图斯心里暗骂对方竟然还没死透,面上却一下子抓住对方的肩膀,一脸郑重道:“牧仁,我是九王,你是想告诉本王替你报仇是吗?放心,我一定会找出并杀掉所有马匪的奸细,为你报仇的。”。 “九—九王—是—是—”,牧仁用尽全力说道,终是没能将最后一个‘你’字说出口便气绝身亡了。 第二十六章 清除 “啊!天杀得马匪,不灭你们本王誓不罢休!”,兀鲁图斯做出一副痛恨至极的模样,抓住牧仁已渐渐冰凉的手,咬牙切齿的发誓道。 落在不明事理的人眼里,还以为兀鲁图斯和牧仁有多么的情深意切呢! 知晓内情的其木格冷眼在一旁旁观,看到兀鲁图斯已起身向自己看来,连忙也做出一副悲痛又感激的神情道:“王爷此举大善!牧仁千户在长生天那里得知王爷的善举后,一定会感激王爷的仁义的。”。 “哦!是吗?”,兀鲁图斯有些感怀又有些疑惑道:“只是牧仁千户终是去了长生天那里,否则以后还能成为我的左膀右臂。哎!良将难得啊!”。 “王爷若不嫌弃,其木格愿为王爷驱使!”,其木格见机行事的本领很高,在发觉帐篷外有密集的脚步声接近后,便上前几步,冲兀鲁图斯见礼表忠心。 对此,兀鲁图斯不置可否。 “很好,其木格千户。你能为我驱使,也是我的幸事。眼下正好有件事只有你才能办到。”。 “王爷尽管吩咐!”,其木格神色一肃,郑重其事道。 “帮我去陪陪牧仁,他一个人在长生天那里应该很寂寞。”,兀鲁图斯说着,便下令道:“动手!”。 矗立在他两旁的亲卫马上拔刀劈向其木格,似是早已准备多时。 也是兀鲁图斯昨晚安排‘马匪’表演的那场戏里,其木格和牧仁是必死的。只是其木格不在自己的帐篷里,才让其逃过一劫。 为此,兀鲁图斯不得不改变计划。将杀死牧仁改为重伤牧仁,以便减小其木格的怀疑和戒备之心。 现在看来,他的计划是成功的了。 当下其木格听着兀鲁图斯温声细语的说出要人命的话,就像被毒针猝不及防戳中胸口一样,瞬时脸色大变。 不过他的反应很快,身手也很矫健。在大刀就要砍中自己时,护住脑袋,就地一滚。 就听刺啦一声,衣服的下摆被直接砍断。 不等他庆幸劫后余生,另一个亲卫的刀口也马上落了下来。 见避无可避,他竟主动用胳膊去挡。 噗嗤一声,刀口入肉,血液也马上像流水一样哗啦往下流。 兀鲁图斯看着,心里也猛地一紧。以伤换伤,对自己也这么狠的人,绝对不能留。 砍中其木格的亲卫对其反应也有些惊讶,楞了一息才想抽刀。趁此机会,其木格顾不得手臂上的伤口,飞起一脚,就将亲卫踢退几步。 亲卫手上的刀也随即脱手而出,其木格一把抢过,咬牙从自己手臂上拔了出来。 鲜血顿时流的更汹了! “卑贱的汉奴!”,牧仁握着带血的刀,满脸疯狂与恼恨的冲兀鲁图斯咬牙道,便骂骂咧咧的冲了过来:“给我去死!”。 看着对方充满仇恨的眼神,兀鲁图斯刹那间竟有种死到临头的错觉。好在他的亲卫也不是酒囊饭袋,马上就缠住了其木格。 就在这时,帐外忽然响起了喊杀声。 已被亲卫逼入角落的牧仁顿时面色一喜,亲卫们也都心里一凛,感觉到事情有变。 便都不自觉地停了下来,砖头看向兀鲁图斯。 “哈哈哈---卑贱的汉奴,你以为我敢只身入帐会没有准备吗?听听外面的动静,你的人手,很快就会被斩杀一空了。”,似乎是响应他的话似的,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大,动静也越来越响。甚至有好几个敌我难分的将士撞在帐篷外侧,留下一滩滩血迹慢慢变暗。 “哼!那又如何?本王要杀你,今日你必须死!”,话音刚落,停下动作的亲卫又攻势如旧。 结果因受伤和失血过多的缘故,其木格还是被亲卫找到机会,一刀捅了个透心凉。 “呵呵--呵--”,其木格依靠在摆放着牧仁尸体的床榻边上,嘴里吐出血沫道:“搏-搏钵斥斤都告诉我们了,可-可敦也知道你的阴谋。我-我死了,你-你也会来陪我的。”。 带着不甘又诡异的笑容,其木格低下脑袋,终是投入了长生天的怀抱。 但兀鲁图斯并没有杀掉心腹大患后的如释重负。 因为其木格刚才的话,让他心里勃然大惊。当初在河边激战时,因夜色深重,又赶时间,兀鲁图斯他们是没找到搏钵斥斤的尸体的。本以为对方是掉到河里淹死了,没想到,竟然还活着。 尽管搏钵斥斤可能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肯定是兀鲁图斯动手的,但当初他们的目的却是冲着兀鲁图斯去的。 所以能对他们不利的,也只有兀鲁图斯部了。 好在这件事极为隐秘,在也古三部里,也极少有人知道搏钵斥斤他们当初的真正目的。因此就算搏钵斥斤指证自己,也没有多少确凿的证据。 不过听着外面的喊杀声,兀鲁图斯又对可敦没多少信心。 这样待在帐内,兀鲁图斯拿出随身携带的一支短火筒。大概有巴掌大小,只能发射两次。 一次是给敌人的,一次是留给自己。在必死无疑的时候,自己主动些也能死的体面。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虽然事实上,喊杀声半炷香的时间都不到便停止了。 帐篷的帘子被掀开,兀鲁图斯心里一紧,手里的火筒也不禁被他握得有些变形。 “王爷!其木格部勾结马匪,欲对王爷你不利。好在可敦事前让玛依莎知会我等,如今已将其木格部叛逆全部拿下。”,阿巴图进来冲着兀鲁图斯禀告道。 “呼!”,兀鲁图斯心下情不自禁的长舒了口气,面上却一派镇定道:“很好,其木格部百户长以上,全部格杀。其余人等,就全部并入你的帐下。”。 阿巴图闻言喜上眉梢,恭敬的退到一旁。 随即兀鲁图斯又冲跟随阿巴图进来的玛依莎道:“这次有惊无险,真得感谢你和可敦的好意。麻烦你回去后告诉可敦一声,嫂嫂为小九的好意,小九必不辜负。”,说着又从身上解下一块玉佩,给玛依莎当作通风报信的谢礼。 在抽回手时,兀鲁图斯神情征楞了一下。就见玛依莎嘴角含笑,行礼退了下去。 却是刚才抽回手时,兀鲁图斯的手心被挠了一下。 “额!我被调戏了?”,兀鲁图斯看着玛依莎曼妙的身姿消失在帘后,忽然有些哭笑不得。 第二十七章 斡赤斤 清洗的过程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没有人会在明知人头落地的情况下,乖乖等死。 因此随着太阳下山,黑夜的到来。兀鲁图斯布置在外围的巡逻部队便开始接二连三的抓到私逃的部民。可能是明眼人已经看出来了,其木格和牧仁的死并没有明面上那么简单,兀鲁图斯的封营也不仅仅是为了搜查‘马匪’。 不过私逃的多是在也古三部有一定地位的那颜们,普通的牧奴只有极少数被蛊惑。大多数则安于天命,静静的等待搜查结束。 到底对他们而言,无论换那个主人他们都一样是当牛做马,不被重视的奴隶。效忠谁不是效忠呢?因此换个主人对他们而言并没有什么影响。 这倒是正和兀鲁图斯的心意! 反正他要的是也古三部的人口,而不是那些在普通牧民头上作威作福的那颜们。何况要掌控一个部落,最关键的就是掌控这个部落的上层。 兀鲁图斯自认为以自己的身份,肯定是不可能让那些那颜们乖乖服气的。而且自己的便宜哥哥—脱忽,也肯定不会让自己有充足的时间去掌控也古三部。 因此他现在必须快刀斩乱麻,以最快的速度将也古三部掌控在自己手上。 等到脱忽到来,他也就可以让对方知难而退了! 于是整个夜晚都时不时的会响起凄厉的惨叫声。那是被抓住的逃民在巡逻队的屠刀下,临死前发出的最后一声悲鸣。 等到天色大亮,一夜未合眼的阿巴图和哲布日格向兀鲁图斯禀报,‘马匪’都已被清理干净。 “阿巴图千户长,哲布日格千户长,既然奸细都已被扫除,那新的兀鲁图斯部,既是我的,也会是你们的。”,兀鲁图斯冲他们赞许道。 两人都没想到会有这等意外之喜,顿时都掩饰不住激动,胀红了脸冲兀鲁图斯谢恩道:“多谢大王恩典!臣下绝不有负大王所托。”,虽说猜到会得到提携,但一下子跨越数个等级,成了千户长,简直出乎意料。 看他们高兴的模样,兀鲁图斯忽然神色微肃,忍不住破冷水道:“本王封你们为千户长,是为了让你们替本王掌管好其木格和牧仁的部落。因而我会给你们三天时间。在三天后,我必须要看到你们将这两部的所有牧民带回王帐。否则的话,你们的千户长之职就还是交由别人去担着!”。 之所以时间这么紧,是因为兀鲁图斯要防着他的好哥哥—脱忽狗急跳墙,直接出兵攻打新的兀鲁图斯部。那样的话,以眼下原也古本部不足五百骑兵和自己部落的三百骑兵,很有可能会势弱。 毕竟脱忽在分封的时候,也是有三千户的。因而他必须得尽快聚集更多的兵力,以应对可能出现的不测。 阿巴图和哲布日格闻言,脸上的喜色瞬间都淡了几分。到底这个任务确实有压力!但权势和地位就在眼前,若因这点困难就直接放弃,那他们也羞为蒙古男儿了。 因此双双在兀鲁图斯跟前立下军令状,便赶紧带着新成立的亲卫军,各自赶往封地接收部落。 而这亲卫军,则是兀鲁图斯在合并了自己部落的骑兵,也古王帐本部的骑兵以及牧仁和其木格的骑兵新成立的正规军队。 以前兀鲁图斯就想组建正规部队的,但是可惜之前部落太小,人口太少,终不能如愿。但现在,人口猛增数十倍后,他便有能力组建正规部队了。 考虑到一个部落的承载能力有限,初期正规军队的规模不会太大。兀鲁图斯暂定为一千人,这些是脱产士兵,无论什么时候,都会以军事训练为主。另外再组建辅兵部队,这个就没什么数量限制了。平时以生产劳动为主,只有在空闲的冬日,才会集合训练。 当然,这规划只是目前兀鲁图斯的设想。除了正规部队必须马上组建起来以外,辅兵什么的都可以再等等。 就在他憧憬着未来时,鄂温克草原深处,巴彦乌古拉城,斡赤斤的封地。 作为成吉思汗的幼弟,斡赤斤分封时得了一万二千户。南征金国时,又获封了五千户人口,这使得他的部落人口是蒙古东道宗王之中最多的。 正因此,他才有财力修建这巴彦乌古拉城,并且使其成为东蒙古最大的城池。而且地理位置也还算优渥,一直向东南,可以抵达连绵不绝的大兴安岭山脉。在那里,高大险峻的崇山峻岭变得相对平缓,这使得跨越山脉的难度降低了不少。再加上包括金国在内的数个朝代都在那里修建了简易的官道,历来东部草原与辽东往来的商队,也都途径那里。 所以巴彦乌古拉城还是重要的商业枢纽,是东蒙古商队最多的城市。 作为此城的城主,斡赤斤自然是东道宗王中最富有的了。 此刻城内一座圆顶宫殿内,外形有些类似常见的蒙古包。房顶盖着黄釉琉璃瓦,在阳光中反射着耀眼的金光,就如神灵居住的宫殿。 “大王!合撒儿大王的封地出了乱子。马匪杀了合撒儿大王的长子—也古大王,封地和部民正被第九子—兀鲁图斯接管。”,一个梳着汉人发髻,像是儒生模样的人正向一个坐在虎皮王座上的中年人禀报道。 只见那个中年人头发都扎成了小辫子,额头还绑着一条金色御带,在眉心处,御带上绑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翡翠色玛瑙石。 “兀鲁图斯?”,斡赤斤念叨着这个名字,出声道:“我想起来了!好像是那个汉奴之子?”,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又有些疑惑道:“马匪已经如此势大吗?怎会攻破千户大部的王帐?”。 “说是用了一种名为‘火筒’的新式火器。兀鲁图斯部的使者已经带了用过的‘火筒’过来,大王可要看看?”。 斡赤斤点了点头,管事便将火筒呈上。 摆弄了一会儿,斡赤斤不懂其解,皱眉疑声道:“我记得前几日城里好像来了个老道士,叫什么机来着?听说大汗特意召他前去拜见,想来应该见识不错。”。 “是全真教的丘处机道长,大王!”,管事提到此人时,面上多了几分与有荣焉之色。 第二十八章 丘处机 巴彦乌古拉城,一片正在破土动工的工地上,一个留着道冠,蓄着美髯,身着道袍的鹤发老人正领着几个同样身着道袍的中年人在工地上走走看看,时而还会姿态谦和的与指挥施工的工匠攀谈几句,引来对方由衷的尊崇。 这时一个儒生打扮的男子从工地一侧的街口过来,一个道士眼尖看到了,连忙向老者拜别一声,就快速迎了上去。 “全兄,你来可是得了好消息?”,道士约莫三十岁上下,眼角微眯,语气透着几分期待与欢快。 这是斡赤斤的文书--全东,本是山东德州人。在进京赶考时,刚好遇到蒙古大军南下。随后便成了俘获的奴隶,后来北上时,因在斡赤斤建立巴彦乌古拉城时以读书人的智慧表现出力,从而得到了提拔,成了斡赤斤封地的那颜。 以汉人的身份混成了现在的模样,算是不错的了。 而道士则是全真教掌教--丘处机的弟子--李志常。可能是年岁相仿,性格相近的缘故,在来到巴彦乌古拉城后,李志常与其颇为投趣。 此刻儒生打扮的全东笑看着李志常,语气轻快道:“李兄莫非有预知之能,怎能知道我是得了好消息?”, “哈哈哈,前几日全兄过来,看向我等都眉心郁结,目光躲闪。而近日我主动迎来,你却不闪不避。且你眉心舒展,想来是心结已解了。”,李志常凯凯而谈着,与全东一起向工地走去。 “佩服佩服!李兄心细如发,果不负全真教之名啊!”,说着全东便忍不住喜色,笑着道:“我此次过来,确实是有好消息知会几位道长和道尊的。”。 似乎是卖关子,全东故意停顿了几秒。见李志常正巴巴的等着自己说完,笑意更浓道:“哈哈,这样的喜事还是见了丘道尊再说!”。 “你这杀才,真是---”,李志常忍不住笑骂了一句,便跟了上去。 待来到了以老道士为首的一群道士跟前,全东收敛起了刚才跳脱的姿态,一脸端庄肃重道:“丘道尊,大王让我前来知会一声。今日午后,会在王帐接见你等。”。 “太好了!大王终于答应见师父了!”,老道士还没说话,相对年轻的道士便忍不住高兴道。其他几个年纪大一点,行事稳重的道士都不约而同的看向老道士,虽没说话,但脸上的喜色溢于言表。 到底斡赤斤是如今蒙古大汗的幼弟,身份显贵。且又是如今中原汉地实际掌控者--木华黎太师名义上的统帅。在大汗西征之时,有节制木华黎之权。 虽说懂的人都知道这是名义上的,实际斡赤斤是管不到中原汉地的。但在不懂的人眼里,这个名义还是有很大影响力的。 此次全真教有幸得大汗青睐,并召主教西行传授道法,丘处机便带着十八名随行弟子,经陆路来到东部草原,先行拜见东部草原身份最为尊贵的王爷。 这既能表现出全真教对这位王爷的尊重,也能表现出全真教对以大汗建立的等级秩序的一种认可。只是斡赤斤似乎对来自汉人的宗教并没有多少兴趣。 虽然也允许全真教在此地建立道观,但却一直都没有答应丘处机的拜见。 直到今天,才终于答应接见全真教一行了。 已经七十四岁高龄的丘处机虽白发已生,但养气的功夫不错。便淡笑着谢过全东的通传,同时冲着矗立在一旁的亲传弟子尹志平道:“将旧岁抄录好的《大丹直指》取来赠予全道友。此次能得大王亲自召见,少不得全道友相助。”。 “哪里哪里!丘道尊客气了!”,全东出自德州,和全真教的山门所在也不算太远。虽不知道《大丹直指》的具体内容,但道家经典,总少不了修身炼丹之术。 一般这种术法都是教内嫡传,很少外泄。现在对方却赠予一份给自己,哪怕是抄录的,那上面的内容也足够兴奋了。 李志常看着全东脸上的兴奋之色,不忘提醒道:“全兄,此书是掌教大人亲着,若按书中之法清修,羽化成仙也不是没有可能。因而全兄只可传家,万万不可外泄。否则本门成道的师叔祖,也会在天上降下雷罚的。”。 这时代神神鬼鬼的传说是很常见的!在没有科学观念的古代,修炼成仙在大多数人心中是确实存在的。尽管在很多上位者眼里,这根本就是在糊弄人。 全东闻言,见到丘处机依旧保持世外高人的模样,以致看上去,倒还颇有仙风道骨之态。便对其更加推崇起来,并诚恳的向丘处机磕了几个响头,以‘师傅’相称,以全赠书之礼。 “罢了罢了!老道已到天命,本不欲再收徒的。但你既尊吾一声师傅,那便收你为记名弟子。以后这东蒙古之地的道家传承,你也可操持一二了。”, “谢过师傅,只是弟子现在委身大王,传教之事---”,全东听到能负责东蒙古的道家传承,只高兴了几秒,便为难的说道。 “此事你无需多虑。如今你已在大王帐下听令,自然是尽心办好大王的差事。东蒙古的道家传承之事,我会让你的三师兄宋德芳全权处置。但传承一事,少不得大王的帮衬。因而你只需帮衬一二,便已足够了。”。 “弟子谢过师傅体谅!”,全东听完松了口气,连忙拜谢了一声。随即看眼下时间还够,便请丘处机等人去自己府上吃席,顺便也将拜师礼给补全了。 刚好丘处机等人也想拉拢全东,以便更好的在东蒙古传扬道教。便推辞了几句,就欣然应允。 等到午后来到斡赤斤居住的宫殿,通传了一声,丘处机便只带了尹志平和宋德芳入内。 里面铺着柔软又华贵的波斯地毯,墙上则镶嵌着数颗夜明珠。还有五彩的琉璃做成的各种器具,光扫一眼,丘处机等人就知道造价不菲。 斡赤斤盘腿坐在自己的虎皮软榻上,额头上的玛瑙似乎格外光彩。 “全真教掌教--丘处机拜见大王。”,随着丘处机的行礼,其他几人也都跟着行上大礼。 “起来!”,斡赤斤也没为难他们,懒洋洋道:“全文书,你可有将本王召他们前来的缘由与其分说?”。 全东连忙恭敬道:“大王,在来的途中,臣下便已说明。丘道长以为,那火筒应是中原烟花之物改进而来。”。 “哦?那丘道长可有仿制之法?”,懒洋洋的斡赤斤闻言一下子身子前倾,似乎来了兴趣。 “这--”,全东正有些为难,丘处机已出声回道:“启禀大王,老道并无仿制之法。”。见斡赤斤脸色微沉,似乎没了听下去的兴趣,又接着道:“但道家讲究修身健体,不以外物为依持。若王爷修道家之法,则痛风之症可得缓解甚至全消。”。 斡赤斤听着,一下子将目光投向全东,吓得对方连忙跪下解释道:“大王,臣下并未跟丘道长提过痛风之症啊!”。 丘处机却对斡赤斤露出的凶气毫不在意,依旧一派世外高人的模样道:“大王手指关节红肿变形,这是风毒入体已久的征兆。”。 这句话马上打消了斡赤斤的疑虑,随即丘处机又说起了痛风症发热、寒战、头疼与恶心等症状,终是让斡赤斤彻底心服口服。 于是在丘处机赐下《摄生消息论》这一延年益寿的秘法,又留下一些治疗痛风的弹药后,斡赤斤直接大手一辉,给城里兴建的道观赐予一百户的属名,并且还邀请丘处机随后几天在自己的宫殿讲解道法,好让更多人知道道家的博大精深。 这样的收获已经达到丘处机的目的了,在回去的路上,宋德芳有些疑惑道:“师傅,烟火之物并不难制,那火筒仿制起来也不难,为何师傅要---”,后面的话虽没说,但意思却很明白。 丘处机只是叹了口气,摇摇头并没解释。而跟着他的尹志平却懂师傅的心思,冲宋德芳解释道:“蒙古人烧杀成性,所经之地,皆白骨隐于野。若得了火筒之法,所造杀孽岂不更重?上天有好生之德,师傅此行本是劝解大汗少造杀孽,怎会行这本末倒置之举。”。 “原来如此!”,宋德芳看向丘处机,顿觉自己师傅的形象更加高大了。 这时丘处机忽然停下脚步,等宋德芳等人跟上来,有些悲天悯人道:“火筒之物是从兀鲁图斯部传来的,德芳你回去后收拾一二,顺道跟全东一起去该部看看。若有可能,请劝那兀鲁图斯部的大王一定要尽力追查此物的来历,并务必毁了此物。”。 第二十九章 迁移 海拉尔河下游,从前六王爷—满都拉图的王帐所在地。被大火烧过的草地已重新长出了嫩绿的青草,如果不是还有少数几顶被废弃的帐篷扔在地上没有完全腐烂,很难有人想到,这里曾经有一个数百户的小部落存在过。 当然这些人中不包括曾为满都拉图部百户长的乌兰巴日,如今故地重游,他心里也不禁多出许多感概。 自几个月前将六王爷藏在地窖中积年累月的钱财全部献给九王后,他和郡主—乌日娜在兀鲁图斯部的生活倒还不错。 尤其是乌日娜被王爷收为养女,在部落里除了王爷,便是身份最尊贵的人了。这对原来的主人—满都拉图而言,也算是不错的交代了。倒是他自己,被委任为乌日娜的贴身护卫,平日里一直负责乌日娜的安全事宜。虽然这也算圆了六王爷的初衷,但却不太符合他自己的心意。 到底乌日娜平时都有人照顾她,安全上,部落里也没什么担心的。所以他的工作,就称得上乏味可陈了。身为一名向往战场与战马的骑兵,这样无所事事的日子简直称得上折磨人了。 好在这样的日子似乎就要到尽头了! 九王竟出人意料的接管了也古三部,他们这些留在春之村的人,也都要迁到王爷设在呼伦湖的新王帐。 不过面对三千户规模的也古三部,王爷想要彻底接收还没有那么简单。比如封地远在斡难河的二王脱忽,肯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王爷吞并也古三部的。 这样一来,王爷势必要在脱忽发难前,整合好也古三部的所有兵马了。 乌兰巴日是知道兀鲁图斯部的人口是有多少的。想要整合也古三部,那王爷必定要大肆提拔自己人。而这,也就是他乌兰巴日的机会。 他已经决定了,等见到王爷,就主动向其表明心迹。 想到此,他不禁嘴角上扬,夹了夹马腹,加速赶往呼伦湖的王帐了。 但畅快的心情并没持续多久,一道尖细的呼喊声从身后传来。 “乌兰巴日,乌兰巴日!”,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乌兰巴日马上拉紧缰绳,让坐骑慢慢停了下来。 就见一个长得颇为白净的少年骑着马来到自己跟前,正是兀鲁图斯的近侍—胡努尔。 “呼—-我说,你骑那么快干嘛?”,胡努尔揣着粗气道:“是这样的,乌日娜和照顾她的嬷嬷刚从马上摔下来了,你赶紧跟我去看看!”。 “什么?”,乌兰巴日的好心情马上消散一空,赶紧赶往事发现场。 因此次是兀鲁图斯部的全体迁移,因此除了人口之外,还有大量的物资和牛羊。这就促使整个迁移队伍拉的很长。而且在队伍中穿行,也变得极为不便。 等乌兰巴日心急如焚的赶到乌日娜摔下马的地方时,卓雅也刚好在。只见其正抱着乌日娜,轻轻的哼唱着歌谣。而同样摔下马的嬷嬷则被抬到一架用来运送物资的木轮车上。大家井然有序的忙着,似乎已经没什么事了。 “卓雅老师,乌日娜没事?”,乌兰巴日走到近前,有些担心看着乌日娜还残留着泪痕的小脸,紧张的问道。 “没事!摔下来时嬷嬷抱着她,没让她摔着。只是受了些惊吓,有些哭闹而已。”,说着,她抱着乌日娜来到另一辆腾空出来的木轮车上道:“我刚刚安抚她睡下了。后面的路程,我就抱着她坐木轮车好了。骑马还是太危险了,万一再摔着可就没真神庇佑了。”。 “那辛苦卓雅老师了!”,乌兰巴日感激道,便主动来到木轮车前,担当起拉车的车夫。 这时胡努尔有些神秘兮兮道:“乌兰巴日,你觉不觉得卓雅很像一个人?”。 “啊?!”,乌兰巴日茫然的摇摇头道:“像谁?祖儿别也吗?他们父女好像长的完全不一样?”。 “你就没觉得她跟咱们王爷很像吗?”,胡努尔忍不住提醒道。 “王爷?”,回想着兀鲁图斯的长相,乌兰巴日像看傻瓜一样看着胡努尔道:“他们的眼睛和头发的颜色都是不一样的,你确定他们长得像?”。 “我说的是年龄啊!”,胡努尔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你没觉得她跟王爷一样,虽然年岁都不大,但做出的事情,却远远超出他们的年岁了吗?”。 这倒是一下子点醒了乌兰巴日。当初刚来兀鲁图斯部时,得知部落的教书先生竟然是一个九岁女孩时,他也感到震惊而意外。尤其是与卓雅接触后,对方表现出的远超同龄人的早熟让他更感吃惊。 只是由于兀鲁图斯王爷表现得更加惊世骇俗,所以他只觉得卓雅的表现是与兀鲁图斯接触过密导致的。 想到这,他又有些奇怪的看着胡努尔。 “额!你这么看着我干嘛?”,胡努尔被对方看得心里发毛,有些紧张的缩了缩脖子道。 “哈哈,我曾问过卓雅老师为何这么小便如此聪慧?你猜她是怎么回我的?”。 “怎么回的?!”,胡努尔被勾起了好奇心,马上追问道。 乌兰巴日却笑了笑,指了指胡努尔的身后,就给板车套上绳索去了。 不明所以的胡努尔回头一看,便看到抱着乌日娜的卓雅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哈,今天天气不错!”,胡努尔有点尴尬,讪笑着指着天,便准备驱马离开。 却听卓雅忽然冲着他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胡努尔,你跟着王爷再不聪明点,就会被我比下去啰!”。 “哼!得意什么,矮冬瓜!”,胡努尔心里骂着,头也不回的就跑了。 乌兰巴日在前面赶车,见胡努尔走远了,有些疑惑道:“卓雅老师,你似乎很喜欢逗弄胡努尔?”。 “哈哈!有吗?”,卓雅掩嘴偷笑着:“王爷说,胡努尔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如果生活无趣的话,逗一逗他应该会很有趣。”。 “这—王爷竟也有性子这般洒脱的时候!”,想到总是在外人跟前表现得老气横秋的兀鲁图斯,乌兰巴日有些感概道。 “是呀!王爷本来就是个少年呀!”,卓雅也跟着感叹了一句,心理默默道,少年的性子本该是跳脱的啊!就像少女,本应挑性烂漫。 这样想着,卓雅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自己脸,原本巧笑嫣然的神情慢慢变得暗淡。 第三十章 少年的初心 呼伦湖东北岸,随着春天的全面到来,草原重新换上春装,湛蓝的湖水也像活了过来,吸引了不少北上的候鸟在此觅食嬉戏。 兀鲁图斯骑在马背上,一手拉着缰绳,信步游哉的沿着河岸慢跑着。额吉塔娜则跟在他身后,单独骑了一匹马。因刚死了丈夫,她的头上没多少金银饰物,衣服也都是偏向简单素朴。 今天是兀鲁图斯特意邀请她出来踏春的,说是春天到了,怎能不出门看看。 作为一名蒙古人,额吉塔娜还是第一次听说‘踏春’这个词语。不过这不妨碍她出门。 毕竟春天到了,谁不想出门看看呢? 当然,她也知道兀鲁图斯邀请自己出门绝不仅仅是看风景那么简单。因而一路上她都没主动开口,只跟着兀鲁图斯一个劲儿往前冲。 这让她有些回想起没嫁人之前的往事。当时她也是这样骑着马,没有目的,只有放空一切的驰骋。 似乎已经有很久,没有这么自由和无拘无束的骑马了。 直到前方出现大片水草和更广阔的湖面时,她才跟着兀鲁图斯的动作,慢慢放缓速度。 “额吉塔娜!”,兀鲁图斯忽然拉了拉缰绳,掉转马头冲额吉塔娜轻唤道:“你愿意嫁给我吗?”。 “啊?你怎么不喊我—”,额吉塔娜想起了什么,将嫂嫂两个字吞了回去。 “喊你嫂嫂吗?”,兀鲁图斯替她说出了口,面容突然变得郑重道:“今日我是以新兀鲁图斯部的大王,以合撒儿之子—兀鲁图斯的名义向你提出求亲,额吉塔娜,你愿意嫁给我吗?”。 说话间,兀鲁图斯已从马背上下来,快步走到额吉塔娜跟前,等着对方的答案。 “我—”,额吉塔娜已经二十岁了,也不是什么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所以也没什么好扭捏的。只是她想到了从前跟也古成亲后,充斥着担心和害怕的婚后生活,让她有点胆怯了。 “额吉塔娜,你不必害怕我。”,兀鲁图斯理解那种有家暴经历的女人所形成的应急反应心理,柔声解释道:“你知道的,我是一个不受重视的王爷。你所经历的也是我从前所经历过的,因而我能体会到你的难受。请相信我,你嫁给我后,是绝不会遭受到任何伤害的!”。 看着兀鲁图斯认真的脸,额吉塔娜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额?你笑什么?”,兀鲁图斯有些莫名其妙。 “没什么!只是觉着你明明还不是男人,却要学着做出男人的承诺,感觉有些—好笑!”,额吉塔娜没有藏着掖着,趁兀鲁图斯解释前,补充道:“不过放心,我还是会嫁给你的。 但玛依莎,你得把她赏赐给我。当然,如果你想宠幸她我也不反对。但宠幸后,她还得回来伺候我。”,说着,额吉塔娜神情有些躲闪。 兀鲁图斯瞬时有些怪异的看着额吉塔娜。没想到自己好命的也古大哥,正妻竟然是那个啥。 不过这种事在后事也实属常见,兀鲁图斯作为后世人,思想也没那么迂腐。便点点头道:“可以!其实你们怎么在一起我都不介意,只要不给我带来麻烦就行。”。 “哈!你在说什么?”,额吉塔娜闻言,却反而怪异的看向兀鲁图斯。 “难道你们不是那个—什么百合花?”,兀鲁图斯有些尴尬道。 “什么百合花的?”,额吉塔娜没好气道:“我是看你年纪还小,现在行房事可能会不知节制,往后成年了恐怕后患无穷。那玛依莎是个勾人的妖精,自打也古宠幸了她,就不知节制,整日沉湎于酒色。我可不想再嫁的丈夫也是个短命鬼,还没成年便去见了长生天。 那我往后啊,克夫的名声是洗不掉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兀鲁图斯讪笑着,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 落在额吉塔娜的眼中,却悠悠感慨道:“现在的你才终于像个少年啊!”,说着,又摆出长嫂的气势道:“不要整日装成小大人似的,以后在我跟前,不用刻意戴着面具活着。”。 话说到这里,才有几分真情实意了。兀鲁图斯莫名有些感动,连连点头道:“好!往后便不在你跟着端着身份了。”。 “嗯!还有。你不用给我第一正妻的名头。我身有隐疾,可能无法为你诞下子嗣。只是你以后若有第一正妻的人选,需得先知会我一声。否则你若娶个不好相与的,我往后的日子就难熬了。”。 额吉塔娜似乎是完全放开了,将自己的条件都一一说了出来。 兀鲁图斯静静的听着,面上含笑。也没有不允的,全都点头应下。 等到对方说完,兀鲁图斯忽然认真的看着额吉塔娜的脸道:“你就这么相信我吗?”。 额吉塔娜神情微征,半晌才悠悠叹口气道:“若不嫁给你,我也得嫁给脱忽或移相哥。而比起他们,你至少在我当年成亲时,为我说过好话。 如今你虽已长大了,但曾经那段往事,我想你还没忘记。那个为我说好话的稚子,现在也还保留着那份初心?”。 兀鲁图斯忽然响起一首歌,温声冲着额吉塔娜道:“我的心意就用这首歌来表达!”。 说罢,也不管对方同不同意,一首《少年》便已脱口而出。 等一曲作罢,额吉塔娜情不自禁的念叨着其中的歌词:“我还是从前那个少年,没有一丝丝改变······”。 看向兀鲁图斯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情深意切。 回去的时候,太阳已经沉了一半。橙红色的晚霞染透了大半个天空,将人与马的影子拉的长长的,也将两人的影子拉近到了一起。 只是这样的好心情持续到回营便结束了。 却是派去南面打探消息的探子回来说,东辽的国王—耶律留哥在去年冬季便已病死了。但因东辽瞒着,一直到今年春初才被北面的东真国王—蒲鲜万奴得知了内情。 然后两国边境的军队,就开始大打出手了。 这样一来,辽东境内的平衡便被打破。作为辽东近邻的东蒙古,自然也很难安静的看戏。 直到现在都还在草原上肆虐的马匪,就是平衡被打破后的副作用之一,也是人祸已至的最好明证。 第三十一章 收为己用 兀鲁图斯知道自己的安稳日子不多了,但是他也没有陷入慌乱中而不可自拔。所谓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斡赤斤作为东道诸王之首,应该是对辽东战事最为关注的。 而他这种连封地都还没完全确定的王爷,还是先‘自修内功’。便着人去辽东和巴彦乌古拉城盯着,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以便及时回禀给自己。 安排好这些,巴嘎班迪又入帐禀报说,可敦给王爷送来了一个人。 兀鲁图斯马上意识到什么,让其赶紧将人带上来。 只见一个被布袋裹住,并且内里还在挣扎的人被抬了进来。打开后,露出脏兮兮的搏钵斥斤。 此刻他的嘴被碎布堵着,初见明光还有些不适应。半晌才看到自己所在的帐篷,以及坐在上首的华服少年。 顿时就神情激动,不断地挣扎着,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呜呜声。 “把碎布取了!”,兀鲁图斯吩咐道。 朝鲁闻言,连忙上前取下碎布。自冬日里摔跤被兀鲁图斯看重,他就被选入正式的护卫军了。如今原护卫军统领阿巴图受到提拔,成了千户长。这位子,也就空了下来。 兀鲁图斯身边也一时无更好的人选,便让朝鲁先帮着管理底下的护卫。原本兀鲁图斯是想将护卫军裁撤,一起并入亲卫军的。但想到二者之间到底是有所不同的,所以还是保留了护卫军的编制。人数不多,只有两百人。 其中有一百人负责兀鲁图斯的安全防护。剩下的一百人则负责可敦、千户长、百户长以及千夫长、百夫长和地位重要,被兀鲁图斯看重的其他那颜的安全。 并且他还规定,百户长、百夫长以上级别的那颜,不准私自组建亲兵。所有的护卫亲兵,都只能由护卫军派遣。 也是人心是最难把控的,与其相信他们的忠心,还不如相信自己的拳头。况且有些规矩得提前立起来,否则日后人口多了,势力大了,对很多形成习惯的规矩就很难改了。 眼下当搏钵斥斤终于获得说话的机会后,并没有预想中的愤怒和斥骂,而是非常意外的求饶道:“饶命啊!王爷,奴愿意为你效力!”。 “额!”,这样的开场白,完全出乎了兀鲁图斯的预料。其实说起来,他跟搏钵斥斤也确实没有根本的利益冲突。之前对方领着骑兵来偷袭自己,也只是各为其主,听令行事罢了。 而且搏钵斥斤身为千户长,相信也确实有过人的本事。否则的话,也混不到现在的地位。当下随着部落的扩大,人口的增多,兀鲁图斯手下可用的那颜也越来越捉襟见肘了。若是搏钵斥斤能为自己所用,那也确实不错。 但考虑到此人先向额吉塔娜告密,随后又被对方抓来送给自己。若是就这么收为己用,会不会恶了额吉塔娜的好意? 就在兀鲁图斯犹豫的时候,候在一旁的巴嘎班迪出声建议道:“王爷!来之前可敦让我知会王爷,若无必杀之意,不妨留其一命。”,说着,见兀鲁图斯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带着疑惑,又补充道:“王帐本部经过马匪两次为祸,已是损失颇重。若是能任用一些原来的旧人,也能起到安抚人心之效。”。 兀鲁图斯听着,一时没有做下决定。 正在生死边缘徘徊的搏钵斥斤求生心切,感激的看了巴嘎班迪一眼,又冲兀鲁图斯急切道:“王爷!奴还知道一件极为隐秘之事。若说出来,还请王爷宽恕奴的死罪。”。 “那你现在就说出来,不要跟我讲条件,否则的话,你就带着秘密去死!”,兀鲁图斯根本不理搏钵斥斤的条件,冷声道。 “是是是---”,搏钵斥斤没敢再提条件,出声道:“也古大王曾跟奴说过,要小心斡赤斤大王。”,说到这里,他神情变得极为慎重道:“斡赤斤大王在图谋大汗之位。”。 兀鲁图斯神情一肃,涉及到汗位皇权的争夺从来都是腥风血雨。斡赤斤如果有这份心思,那整个东蒙古草原都很可能陷入灾难的深渊。 “原来--如此!”,兀鲁图斯回想着记忆中有关斡赤斤的史册资料,果然在死亡原因中,有特别提到斡赤斤是因图谋大汗之位而被处死的。不过他不是死在成吉思汗手中,而是死在成吉思汗的孙子--贵由手中。 能熬死两任大汗才彻底暴露出对汗位的觊觎之心,可见此人的隐忍功夫是有多么的炉火纯青。 那也古,又是怎么发现斡赤斤对汗位的心思呢? 想到这里,兀鲁图斯便忍不住问道:“那你可知也古是发现了什么证据吗?”。 搏钵斥斤闻言目光有些躲闪道:“奴-奴不知。只是在也古大王命我袭击王爷前,巴彦乌古拉城曾来了一行商队。大王接见了其中一人,他们说了些什么奴并不知晓,只是在商队走后,大王便派人前往王爷的部落,索要六王爷的封地。 在索要未果后,便让奴领着骑兵假借马匪之名前去偷袭王爷的部落了。”。 兀鲁图斯听完,感觉自己似乎无意间,破坏了一个可能改变整个东蒙古草原局势的计划。再联想到辽东正发生的战事,似乎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但现在兀鲁图斯已是难回头了。毕竟也古三部的封地和人口他不可能吐出来,所以他能做的,只有做好更万全的准备,以便应对骤然而至的破天祸患。 在想明白了这一切后,兀鲁图斯也没有再非杀搏钵斥斤不可了。正如巴嘎班迪说的,王帐本部损失太大,保留一些老人有利于安抚人心。搏钵斥斤身为王帐本部的前千户长,收为己用绝对有利于安抚王帐本部的残余人等。 至于搏钵斥斤会不会再背叛,兀鲁图斯倒不是特别担心。 因为新成立的王帐本部已经面目全非了,原本搏钵斥斤熟悉的人都已替换或不在。跟在他身边的护卫,也都是兀鲁图斯的人。若是反叛,他的贴身护卫会第一个时间杀掉他。 第三十二章 新兀鲁图斯部 时间进入五月,随着春之村的留守部民全部到来,阿巴图和哲布日格也都清除了其木格和牧仁留在两部的人马,顺利掌控两部。并且全赶在兀鲁图斯规定的期限前,赶回了王帐本部。 如此一来,整个呼伦湖东岸就一下子汇集了近三万人口。按照兀鲁图斯的规划,这么多人肯定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全部都弄去放羊的。 毕竟在草原上,由于产业单一,从而使得单纯的畜牧业除了成为部落的肉食来源外,根本就难以外销。所以一个部落如果想靠养牛养羊发家致富,那完全是妄想。 因此毛纺织工坊和食品加工坊的规模都得到升级,分别成为拥有三百人以上的‘大工厂’。为了提高生产效率,兀鲁图斯还结合后世的流水线生产经验,对商品的加工过程进行了明确的分工。洗羊毛的洗羊毛,撮毛线的搓毛线,腌肉的腌肉,晾晒的晾晒。每一个过程都有相应的岗位和人员安排,如此一个从没做过此类活计的牧民只需要学会其中一个过程,便可成为合格的产业工人了。 另外兀鲁图斯还成立了水产加工厂! 呼伦湖水域面积广阔,内里鱼类品种丰富,周边的水泽地还有各种各样的动植物资源。背靠这样的风水宝地,兀鲁图斯怎么会不对其加以利用。 因而特意让搬迁来不久的工匠们制作渔网,迫不及待的开始组织人手对湖泊周边进行捕捞。由于以前蒙古人都是以畜牧业为主,又因《大礼撒》中对水源的敬而远之态度,所以呼伦湖里的鱼类几乎没有受到捕捞。 当下在兀鲁图斯的组织下,第一批上岗的‘渔民’几乎不需要特别的技巧,便一网就能兜住不少鱼群。除了直接端上餐桌,丰富部民的饮食结构外,吃不完的都弄去制作咸鱼干咸鱼丝以及鱼罐头。 这时代还没奢侈到用铁器制作罐头的地步,所以所有罐头全部以木头为原材料。经过简易的‘兀鲁图斯氏消毒法’,其实也就是兀鲁图斯剽窃来的‘巴氏消毒法’处理,用蜡封住罐口,便成了可以外销的罐头了。 除了鱼肉外,牛羊肉兀鲁图斯也让工厂制作成一部分罐头。这样不仅可以丰富罐头的品种,也可以提高兀鲁图斯部商品的整体竞争力。 另外制盐制铁和火器工坊的规模扩展也是兀鲁图斯关注的重点。只是这三类都属于相对机密的门类,兀鲁图斯没有大肆在部落宣扬。便只安排得力的人手,暗自负责并扩大生产规模。 最后便是进行一定的农业种植了。东蒙古草原虽纬度高,降水量不如辽东。但好在河流较多,沿着河道开垦荒地,在温度较高的五月,便可以种植小麦了。 这是关系到部落粮食安全的问题,无论人手有多么紧凑,兀鲁图斯都会挤出一部分人手种植。 如此安排下来,仍旧从事畜牧业的已不足万人。拥有那么大的草场,兀鲁图斯自然也不会任其荒废了。就让这些人分成五个小部落,分别在封地内的不同方向迁移游牧。 对于牛羊的数量兀鲁图斯倒没什么硬性要求,主要是让他们在封地内巡视,以便及时发现什么风吹草动,好叫王帐本部知晓。 安排好这些的同时,兀鲁图斯也和额吉塔娜终于完婚。因脱忽和移相哥还没来,所以亲事进行得非常顺利。 考虑到身体还没发育好,兀鲁图斯当晚也没对额吉塔娜行什么周公之礼。只简单的抱了抱,并用后世学的一些夫妻技巧让额吉塔娜放松放松,具体内容是不能为外人道也的。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斡赤斤的使者来到了新的兀鲁图斯部。除了他,还有一名身着八卦道袍的年轻道士。 他们是跟着一支汉人商队来的,其中的商队头领兀鲁图斯还认识,正是以前去春之村拜访过的刘同之。 “刘先生。自上次一别,如今别来无恙?”,胡努尔替兀鲁图斯前来迎接,看着商队里用草绳系着的一长串男男女女,笑容更加明媚道:“这些都是王爷要的工匠吗?这可真是太好了。昨个儿王爷还念叨着部落里的工匠太少,使得很多他想要弄出来的东西都没发弄。如今你弄来这么多工匠,可要将王爷高兴坏了。”。 “哈哈哈,胡公公真是高看小人了。这些只有一成是工匠,其他都是地里刨食的。眼下南面不是打仗么,这些丁口只要给口饭吃,就能跟着我们走的。”,说到这里,刘同之语气有些低沉道:“哎!王爷能收留他们也是他们的福气。我们去南面的时候,很多流民想被人卖为奴工都找不出去处。”。 胡努尔经历过乱世,自然知道乱世人命如草芥的悲惨情景,不由也跟着叹了口气道:“哎!也是咱们王爷心善,否则世上又多一批饿死鬼洛。”。 说罢,胡努尔也注意到了站在刘同之身旁的两个汉人。其中一人着道袍,一人着青色儒衫,像是个读书人。 不过看刘同之对他们恭敬的态度,似乎地位非比寻常。 “啊!都怪小人说的兴起,竟忘了为胡公公引荐两位贵客了。”,说罢,便介绍道:“这是斡赤斤大王的文书—全东那颜,这次如果不是全文书帮衬,送给王爷的工匠和奴工还没法出城。”。 “见过全文书了!”,胡努尔闻言,可不敢在全东跟前摆架子,连忙放下姿态行了个拱手礼道:“此次全文书仗义出手,某一定会报给王爷知晓。想必一定不会亏待全文书的。”。 “不必如此,胡公公客气了!”,全东也跟着客气的回礼道。 随即刘同之又介绍了道人宋德芳,胡努尔在草原上待了些年,以前还信佛,现在已经对宗教的信仰很淡了。因为他知道,大难临头时,与其求漫天神佛保佑,还不如靠自己自救。 所以他对宋德芳的态度淡淡的,只点点头算是见过礼了。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就在胡努尔刚安置好刘同之一行,又有信使来报说,北面来了大阵骑兵。 这次兀鲁图斯倒没人胡努尔出面相迎,而是亲自点齐兵马,出部落相迎。 第三十三章 边墙外的试探 呼伦湖以北百余里处,一段破败的土墙外,春风吹过,将土墙上的荒草吹得左右摇摆。一些呈干裂状态的外墙因此也经不住风的吹拂,最外层的墙皮被剥落,化成无数细小的沙砾,慢慢消散在绿油油的草地间。 或许再经过数年的演化,这段代表着人类文明的墙体将彻底消失在这片近乎蛮荒的草原。也再没有人知道,曾经有一个国度在这荒原上修建过一道边墙。 兀鲁图斯领着八百骑兵绕着墙上坍塌的豁口而过,不禁对曾经强横一时的金国生出无限感慨。 这是金国在国力强盛时修建的边墙,东起后世的内蒙古自治区呼伦贝尔盟根河南岸,向西伸延至额尔古纳河南岸,并经满洲里市北面穿越俄罗斯,再向西伸入蒙古国境内。 从天空俯瞰,会发现整条边墙行经乌勒吉河与克鲁伦河之间,直到肯特山南麓为止,全长约700余公里。修建时间还是上个世纪的大金天眷元年,也就是1138年。 当时整条边墙配合着戍堡和边堡,是金国深入东蒙古草原的重要军事设施。只是时间的力量是强大的,随着金国的衰落,这条漫长的边墙早已年久失修。很多地方甚至完全垮塌,完全消失于芳草碧连天之间。 此时兀鲁图斯与骑兵团像是坚不可摧的雕塑般,屹立在边墙之外。在春风拂面中,眺望着远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为了尽可能的展现出兀鲁图斯部的气势,此次所有出行的骑兵都穿着统一的灰色皮质风衣,背后背有箭袋,里面不仅装着常用的弓箭,还有强弩和工坊产量不多的火雷。 另外火筒也是一部分骑兵的标配,最后还搭上了长刀,以便近身作战时,可以将敌人斩于马下。 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兀鲁图斯知道自己的‘好哥哥’是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吞并也古的三千户部民。毕竟自己只是个低贱的汉奴之子,凭什么吞并这么大的部落而与他们平起平坐。 而且从赶回来报信的牧民口中,兀鲁图斯还得知此次来的骑兵数量还不少。如果只是简单的拜访,有必要带这么多的人手吗? 就在这安静的等待中,脚下的大地突然传来轻微的颤动。马儿的反映很快,已开始不安的甩着尾巴,打着响鼻。 随即颤动声越来越大,远方的地平线上,慢慢出现一团移动的阴云。等近了,才看清那是一片移动的骑兵。 兀鲁图斯和底下的战士们纷纷拉住缰绳,安抚着有些不安的战马。并且也让骑兵们准备,随着啪的一声马鞭轻响,八百骑兵也犹如离铉的箭似的,加速往对向而来的骑兵团冲去。 于是草原上,两股完全由骑兵组成的阴云快速拉近距离,等到临近一条不知名的河流时,才颇有默契的减速停下。 “呼呼---”,风声似乎大了很多,但诡异的是,却听不到任何骑兵的揣气和喧嚣。 这时候,对面严密的骑兵阵列中忽然让出一条路,一个坐在马背上,眼睛细长,与也古长得有几分相似的男子慢慢走了出来。他身上穿着传统的蒙古袍服,只是像很长时间没洗过一样,满是油污和污渍,很难看出原本的颜色。 但他却丝毫不觉得什么,神情倨傲的盯着河对岸的骑兵。并且很快,就将目光定在兀鲁图斯身上。 “兀鲁图斯!”,对方慢慢走近河岸,兀鲁图斯也没胆怯,跟着迎了上去。 “听说你的部落最近弄了不少稀奇玩意儿。我的可敦,就挺喜欢你们部落制作的毛衣。”,脱忽像是拉家常一般,接着道:“既然你喜欢像商人一样赚更多的钱财,做哥哥的哪有不支持你的道理。以后我的部落,你的商队皆可来去自由。”。 兀鲁图斯也没想到与脱忽的开场白会是这样,征楞了一小会儿,才客气的回道:“二哥愿意支持小九,乃是小九之福。在这里,小九谢过二哥了。”。 “呵呵,你我是兄弟,不必如此客气。”,脱忽装作非常豪气道:“只是去年冬日,我的部落里冻死了不少牧奴。如今也古大哥新丧,想必他的牧奴也没去处。我跟他是同父同母的兄弟,如今正是来帮他料理后事的。”。 “当然,你前阵子也帮大哥忙活了一阵子,该有的赏赐也是要有的。不如你从大哥的部落里随意挑选三百户离去,我们两部以后和睦相处。”,说话间,脱忽指了指自己身后的骑兵道:“我底下的狼崽子都野惯了,若失了约束,很容易干些胆大包天的祸事。我想九第也不想看到他们失了约束!”。 兀鲁图斯听完,已经知道脱忽的打算是什么了。 小时候,通过原兀鲁图斯的记忆,他知道自己这位二哥不像大哥一样,从来什么都写在脸上。所以从来在人前喊他弟弟长弟弟短的,而人后,从来只有嫌弃和厌恶。 对于这样的人,兀鲁图斯是一点好感都没有。此刻面对脱忽不软不硬的危险,他也丝毫不惧的回道:“有劳二哥费心了。奈何事急从权,当日小九若不接手王帐,马匪便要将其踏平了。而且小九自幼心善,最不见得嫂嫂额吉塔娜受寡居之苦,已经与其成亲,现在免为新兀鲁图斯部之主。”。 听到这里,脱忽的脸色已经沉得跟锅底似的了。 但兀鲁图斯没打算轻易放过他,接着道:“小九不才,对管束属下还颇有心得。若二哥的下属如此野性难驯,不若交给小九调教。任其是草原上多么凶狠的狼,到了小九手上都会成为只会汪汪叫的狗。”。 “哼!九第既对自己的御下之术如此有把握,那为兄就叨扰一二了。只希望到时候你别将自己也搭进去了。”,脱忽冷声说完,就快步回到骑兵阵列。 兀鲁图斯则高声回道:“二哥的关怀之语,真叫九弟感激涕零啊!”。 随即就见脱忽的骑兵阵列齐齐往后倒退百步,跟着一些外衣都被剥光,只穿着短衣的普通人被赶到骑兵的前列。 “王爷,那好像是我们的部民和商队。”,阿巴图看了一会儿,脸色很难看的冲着兀鲁图斯解释道。 这时对面冲出一名骑兵,来到河道前大声道:“我们王爷说了,来时刚好遇到你们的牧奴迷路了,眼下便给你们送回来。”。 说完,骑兵就转头回到队列。 兀鲁图斯知道对方没那么好心,但一时也不知道对方在卖什么关子,只脸色难看的注视着对方的动作。 就在这些牧奴像牛羊一样被驱赶着,然后有骑兵对他们说了什么,就见牧奴们忽然发了疯的向河道跑来。 大概跑了有大半,牧奴们身后就响起嗖嗖嗖的破空声,便见奔跑的牧奴们像被割麦子一样被射倒。以致眨眼的功夫,还站着的牧奴就只有寥寥几个。 “过河!”,兀鲁图斯无法冷眼看着对方屠杀自己的牧民,大声命令过河。可惜敌人的第二波箭雨已至,还站着的牧奴就只有两个人了。 准确的说,那是一对父子。 孩子被男子用布裹在胸前,一直小心翼翼护佑着。并且从前可能是个练家子,身手很敏捷。每当箭矢袭来时,总是很灵巧的躲开。 可眼下场上就只剩下他们父子,以致所有的箭矢,也都对准了他! “难道我们全家今日便要绝后了么?!”,全旭看着后方已拉满弓铉的骑兵阵列,心理已涌起了无法遏制的绝望感。 第三十四章 牧奴全旭 在此之际,前方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喝声。 “趴下!”,全旭马上看到已越过河道的一行骑兵齐齐举着长棍似的东西对准自己的方向。 没有多做犹豫,全旭就抱着孩子,猛地侧身扑倒在地。感觉到强烈的失重感觉,怀中的孩子已哇哇大哭了起来。 但更响亮的声音马上就掩盖住了哭声。 只听轰轰轰的闷雷声响起,随即密集的破空声穿过全旭头顶上方。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暗器,只看到大片绚丽的火花弥漫在半空,并且速度极快,像流星似的迅速划过他的头顶。 搏钵斥斤近距离的观看者火筒的表演,虽说已不是第一次接触,但上次火筒所带给他的心理阴影,还是让他全身忍不住颤栗。 悄然来到他身旁的哲布日格发现了他的异样,语气颇为自豪道:“王爷底下能人颇多。只捡到几只土匪用过的火筒,便已经可以仿制了。”。 “仿制么?”,搏钵斥斤知道马匪的真相,心理微叹了声,但面上还是装作惊叹的口吻道:“王爷有如此犀利的火筒,真可抵得上万马千军了。”。 “是啊!所以以前的事儿就忘了!跟着这位新主人,我们可能会有更好的前程。”,哲布日格拍了拍搏钵斥斤的肩膀,状似劝慰又似自言自语,回到了自己的骑兵阵列。 而在场上,随着兀鲁图斯这边十只火筒齐齐发射,对面正要射击的骑兵全被吓住了。 在信仰长生天的草原人看来,这样声势浩大的火器只有无所不能的长生天才能够赐予。 “难道说,兀鲁图斯部得到了长生天的眷顾?”,不仅普通的脱忽部骑兵这样想,包括脱忽本人,也忍不住这样想道。 好在此次兀鲁图斯用来射击的火筒不多,只有十个。或许是对面故意压着交战的规模,因而脱忽这边除了一些战马受惊,出了一些乱子外,倒没有被火筒击杀的。 几乎大多数夹杂着火花的铁片都止步于骑兵阵列的前方数步。他不知道对方是想传达自己可以精准控制距离,还是单纯的向他们传达出警告的意思。 至于对方是距离有限,所以没能伤到自己的骑兵阵列的情况,他倒是完全没考虑过。 “去十个人,试试他们的身手!”,脱忽命令着。 “那些牧奴呢?”,领命的骑兵百夫长紧跟着问道。虽说场上几乎没有站着的人,但还是有些人是受伤没死的。并且那对父子,再次爬起来向河岸边冲去。 “杀了!”,伴随着脱忽的冷声回应,十个骑兵马上从阵列中脱离出来,快速奔向河岸。 兀鲁图斯也没有扩大冲突的想法,就让阿巴图也带领十名骑兵上场。 不过他也交待了,交手时不需要畏首畏尾。但如果对方已经投降,就不必夺了对方的性命。 “是!王爷!”,领命而去的阿巴图等人都持着一柄一米多长的大马刀。十个骑兵一起跑动的时候,刀口反射着冷冽的寒光。以致远远看着,就好像杀神降世。 全旭知道对面的‘杀神’是王爷派来拯救自己的,因而心理没有害怕,只有莫名的心安。可是两条腿总是赶不上骑马的,而且就距离而言,其实他与追来的骑兵更近。 因而很快,他就毫无悬念的被骑兵追上。 好在这次没有箭矢从背后飞来,但对方也都配备了大刀。此刻挥舞着,就要将全旭斩杀当场。 危急时刻,全旭猛地的冷静下来。在两名骑兵先后扫向自己的时候,身体却像泥鳅似的,朝右侧方突然滑倒。 只是考虑到孩子的缘故,他终是行动不便。因而慢了一拍,被刀口割伤了手臂。但也趁此机会,全旭躲入了骑兵的马腹。 不等对方有所反应,战马已嘶鸣一声,高高的扬起了前蹄。马背上的骑兵拉住缰绳,整个人也猛地往后倾倒。 啪啦······ 长刀落地,全旭赶紧捡起来,想也不想,就斩向马腿。 噗嗤······ 战马后腿被斩,受通之下直接倾倒在地。 “啊!”,惨呼声响起,马背上的骑兵正好被压在马下。 由于谁都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牧奴竟然还能杀死装备齐全的骑兵。所以此刻的突发状况,顿时就吸引了两方骑兵的全部注意。 其中距离全旭最近的一名脱忽部骑兵已反应过来,毫不犹豫的挥刀冲向他。 唰--- 刀戈的碰撞声十分刺耳! 全旭在避无可避的情况,选择硬抗。但骑兵的俯冲之力是很强的,全旭刚一截图,便虎口剧震,整个人也一下子倒飞而去。 骑兵没有耽搁,立即欺身上前。唰!长刀突然从全旭手中飞出,直接掷向骑兵的面门。 砰!铁器争鸣声再响! 骑兵反应速度很快,挥刀便将长刀挑飞。全旭也没耽搁,趁此间歇,加速跑向本部的骑兵。 眼看着胜利在望之际,一道箭矢忽然从侧前方飞来。 噗嗤--入肉的声音沉闷而又刺痛。本来在全旭怀中呜呜大哭的孩子忽然哭声一滞,随即又断断续续的响起很微弱的哭声,便再没有动静。 全旭此刻已经全然忘了个人安危! 他只呆呆的站在原地,手里捧着一个已被箭矢刺穿的孩子。 “吾儿!”,全旭目眦尽裂,声音透着让人胆寒的痛苦和恨意。 “此战过后,将此人带来见我。”,观战的兀鲁图斯看着像雕塑般站在场上的全旭,对方的身边则是正用生死在搏斗的两方骑兵。混乱与安静的状态,形成了一种对比的美态。 当然,兀鲁图斯不是那种冷血无情的bt,他是觉得此人能在以一敌寡的状态下活下来,值得自己见上一见。 约莫过了盏茶的时间,场上的战斗就分出了胜负。以脱忽部骑兵死六人,四人逃回己方阵营而结束。 这其中,有三人是谁都没有想到的全旭杀掉的。而兀鲁图斯这边,死了两骑,伤了一骑,也不是没有损失。 第三十五章 交易与理想国 “呵呵,九弟。汉人有句话说的好,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为兄这次是看走眼了,想不到一年未见,九弟竟有这等调教人的本事。”,河道边,脱忽骑着马,只身和兀鲁图斯一前一后的走着。眼见波光粼粼的河面在阳光下晃得人有些刺眼,脱忽忽然声音爽朗道。 “二哥过奖了。九弟也只是学了些自保的本事罢了,上不得台面。”,兀鲁图斯客气的说道。既然对方愿意放下架子,重新跟自己交涉,那他也不便再端着身份了。 “大哥的封地和牧奴,我可以承认你所有。这次被你杀死的兵马,我也可以既往不咎。但你们刚才使用的火筒,必须送给我一千支。”,沉默了几息,脱忽决定不再饶圈子,冲着兀鲁图斯直接开出自己的条件。 “哈哈哈······二哥莫非在诳我?”,兀鲁图斯闻言,气极反笑道:“你无端杀我牧奴在前,战败于我部在后。作为胜利者,合该我向你提交件的。何况火筒制造起来工序复杂,我们整个部落都没有一千支,如何能送给你?”。 一顿毫不客气的回应让脱忽脸上虚假的笑意迅速消散干净,语气也从刚才温和变得冷漠道:“你就不怕我将你的部落踏平吗?”。 此次脱忽前来,带了两千骑。就单纯的兵力而言,是兀鲁图斯的一倍以上。 但是打仗不是靠人多就能取胜的! 兀鲁图斯完全不怕脱忽的恐吓,云淡风情道:“正巧之前的烟火还没看够呢。如果二哥愿意,我不介意再来一场烟火表演。”,说着,兀鲁图斯又有些意味深长道:“听说掺杂了鲜血的烟火,会更加迷人和璀璨呢。二哥是否要陪九弟一同观赏呢?”。 想到之前火筒齐发的场景,脱忽不免生出一种无力和恐惧。如果距离再近一点儿,那他现在就该站在兀鲁图斯的战俘营里了。 “你真以为我不敢么?”,脱忽面上不肯承认自己怕了,色厉内荏道。 “二哥是最勇武的,自然敢的。只是我们兄弟在这里自相残杀,三哥的那位可敦该躲在黑山城偷笑了。按赤台估计也会拍手称快。还有咱们的斡赤斤叔叔和别里古台叔叔,他们没能西征,正憋闷着呢。撞见咱们这场好戏,一定不会错过。到时候等咱们打完了,封地也就该被他们抢完了。”,兀鲁图斯声音温和,笑容透着几分兄弟间的亲切。但说出来的话,却让脱忽只想撕烂他的脸。 “哼!”,脱忽终是没把握一口灭了兀鲁图斯的骑兵,并且还保持着己方势力毫发无损。便冷哼一声,表示着心里的不满。 “二哥!咱们既然是兄弟,我也就不跟你绕圈子了。这样,我三个月内卖你一百支火筒,到时候你可以用牛羊生铁和牧奴来换,如何?”,兀鲁图斯颇有诚意道:“以后咱们两部各自安好,商队则不禁往来。而之前骑兵间的较量,就当一场兄弟间的比试,损失也就各自担着。”。 这个条件是兀鲁图斯结合双方势均力敌的情况,提出的较为公平的处理意见了。 脱忽见兀鲁图斯温和的笑容中已多了几分戒备,便也知道这是兀鲁图斯的底线了。 犹豫了几分,才沉声道:“两百支火筒,半年内交易。”。 “成交!”,兀鲁图斯根本不容脱忽多说什么,下一秒就答应道。 瞧见兀鲁图斯眼中闪过的几分狡诈,脱忽便知道自己上当了。不由暗自有些后悔,但兀鲁图斯已迫不及待的宣扬双方已和解,并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找了两匹白色战马。当着两部骑兵的面,饮下马血,正式和解。 也代表着,脱忽正式承认了兀鲁图斯作为也古部继承者的实力。 等到脱忽临着骑兵浩浩荡荡的离开,兀鲁图斯才惊觉自己的后背已经浸湿了。 实在是之前的交涉考验心理承受能力和演技。如果不是一开始就用火筒展示兀鲁图斯部火器犀利的先觉条件,想必脱忽还真的会与自己硬拼。 那样的话,虽说兀鲁图斯不至于完全落败,但想要取胜也是没那么容易的。而这对于刚完成蛇吞象的兀鲁图斯来说,很容易会引起别的部落的贪婪与不怀好意。 幸运的是,脱忽总算是被‘吓退’了。虽说自己也要付出三百支火筒,但到底不是白送的。而且兀鲁图斯的火筒已经开始升级换代了,到时候将差一点儿的火筒外销,还能为部落产生不小的‘外汇’。 到底从古至今,卖军用器械都是利润最大的买卖。 回去的时候,兀鲁图斯接见了在场上表现不俗的牧奴—全旭。 因痛失亲子的缘故,全旭此时的状态很不对劲儿。脖子上挂着一颗血淋淋的脑袋,正是之前射杀他孩子的脱忽部骑兵。怀里则抱着早已死去的孩子,大滩血迹染红了他脏兮兮的外套,脏兮兮的脸和双手。 但他毫无所觉似的,只嘴里状似呓语道:“安儿不要怕!为父=替你报仇了。”。 “你们按住他!”,兀鲁图斯吩咐道。没有任何反抗,全旭便像行尸走肉般,任由别人按住他的肩膀。直到有人碰到他的孩子,才跟发了疯似的,用嘴咬,用手抓,用脚踢,极其激烈的挣扎着。 有骑兵没压制他,还被其踹飞在地。 但是终究是寡不敌众,很快他整个人便被压在地上。只嘴里嘶吼着,像已经完全失去理智的野兽。 兀鲁图斯没理会他,只让人在一旁挖坑。然后点火,将孩子的尸体烧成灰烬。 这期间全旭红了眼,从破口大骂到求饶,最后眼睁睁的看着孩子的尸体在大火中消失,便只有凄厉的嚎哭着。 “你的孩子已经死了!如果你还想报仇,还想改变这该死的世道,那你就亲手埋了他。我会在边墙外等你一个时辰,如若不来,你便不要再回本王的部落了。”,说完,兀鲁图斯没再停留,带着所有骑兵快速越过河道,并很快就消失在萧瑟的边墙之内。 大概过了将近一个时辰,阿巴图有些犹豫的开口道:“王爷!时辰到了!”。 “哦!已经到了么?”,兀鲁图斯看了看边境的豁口。那里除了几根在风中晃动的野草,便再没有他物。 “终是放不下么?”,兀鲁图斯有些遗憾的自语道。 阿巴图不知道自家王爷为何会这么看重一个已经疯了的牧奴,不由疑声道:“王爷,那疯子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吗?”。 “呵呵—当然!”,兀鲁图斯有些怅然若失的笑道:“他如果能放下心事,日后之成就,必不可限量。而本王若能得其助,所谋之事便能多几分把握了。”。 “王爷之谋,必定所图甚大。可恨属下太过愚笨,不能成为王爷之臂膀。”,阿巴图语气有些颓然道。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了。他跟你不一样,就跟牛和羊,不具备可比性。”,兀鲁图斯回想着对方反杀脱忽部骑兵的决心,终是遗憾道:“走!时辰到了。命中没有。不必强求。”。 但就在兀鲁图斯刚动身没一会儿,阿巴图忽然大声嚷嚷道:“他-他追上了。”。 兀鲁图斯回头一看,就见一个腰间只缠着碎布的男人跑了过来。对方的头发已经全部剃光,只是由于自己动手的原因,修的很不齐整。另外胡子也都刮了一遍,感觉跟之前所见完全是两个人。 身上前前后后有数十道伤痕,几乎都是鞭打的后遗症。 “王爷,奴愿追随于你,但奴想知道,王爷所说的世道,该是何种景象?”。 “人人有衣穿,人人有饭吃。每个人都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式活着,只要不违背所有人同意的律法,任何人都不能干涉其他人的选择,任何人也不能干扰其他人的生活。 无论蒙古人汉人还是回回人或女真人,也都不会有部族之争。蒙古人可以娶汉人为妻,汉人也可以娶蒙古人为妻。无论身份贵贱,皆可自由娶亲。 春夏秋冬,无论水患还是干旱,无论是寒冬还是酷暑,都不会再有人因天灾而亡,因人祸而终······”。 此刻不仅全旭听着痴了,在场所有人都有些痴了。因为他们无法想象,世间还会有这样如同天堂般的存在。 “王爷以为,这样的世道真的存在吗?”,全旭回过神来,神情肃然的问道。 “事在人为!只要我活着,就会一直往这样的世道靠近!”,兀鲁图斯也知道要实现自己的理想国不容易,所以并没把话说死。 “奴全旭,请受一拜!”,全旭认真的朝兀鲁图斯磕了一个响头,却是已被兀鲁图斯的理想国所打动。 第三十六章 免费食堂 五月的草原是东蒙古最好的季节,此时温度虽有回升,但并没有高到让人汗流浃背的程度。所以蚊蝇等夏季令人讨厌的生物也没有大规模的‘肆虐’草原。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也就不用担心被蚊蝇等又叮又咬,闹得整日都不得安生。 因兀鲁图斯不在王帐,所以全东等人也就没法完成会面。好在胡努尔的安排不错,领着他们在王帐范围内到处走走看看。 宋德芳不是第一次见到大规模聚居的部落,但是这么大规模,并且还井然有序的聚居部落还是头一次见到。整个以王帐为中心,呈圆形往外分布。一圈又一圈,每顶帐篷都保持着相等的距离。只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人为空出一条两丈宽的大道。 以致无论通过哪个方向,都可以直达王爷所居住的中心王帐。 除此以外,地面还见不到横流的污水,随处堆砌的人畜粪便。整个帐篷区,除了绿油油的青草和灰白色的帐篷,根本看不到别的颜色,也闻不到让人作呕的臭味儿。 据胡努尔介绍,这是他们得到长生天眷顾的王爷指定的生活区。在这里,牧民们只能睡觉休息,不能生火做饭、洗澡、晾晒衣物,甚至就连拉shi撒niao,都只能去指定的地方。牛羊等牲畜,也都不能进入这里。 “如此,那牧民岂不会十分不便?”,宋德芳听完,颇为不解道。在他印象里,从没有一个地方会有这么多奇怪的规定。就是在巴彦乌古拉城,街道的污水和粪便也都很常见。 “呵呵,可能刚开始会觉得不便,但习惯了便不会了。”,胡努尔颇为自豪的说道:“王爷有建造供所有人吃饭的食堂,到了吃饭的时辰,大家去集体食堂吃便可以了。而且那里菜品种类多,厨子都是王爷挑选过的,比我们自己动手做还要好吃呢。更何况,食堂的饭菜是管饱的。只要不浪费,管够了吃。”。 “这是真的?”,宋德芳颇为诧异道。就是表现得平淡的全东,也讶然出声道:“王爷难道不怕库房亏空吗?”。 “王爷说钱财取之于民,自然也要用之于民。大家都吃饱了,才能好好干活嘛。”,胡努尔的语气中透着说不出的得意。虽然最初王爷要在新的兀鲁图斯部推行跟原来春之村一样的‘大食堂’师傅时,他是极为忧心忡忡的。 毕竟这是两万多人,每人一天吃一个馍馍,也要吃两万个馍馍。这对兀鲁图斯部而言,可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但王爷的意志向来不是那么容易动摇的。胡努尔虽然担心,但也只能想着每天尽量少吃点,尽量为王爷省一点儿。但后来王爷的工坊扩大生产规模,生产出更多的商品,并换来更多的牛羊后,他才惊觉自己之前为王爷省钱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 眼下全东他们听着胡努尔奇怪的言论,还是有些无法接受。但这样做确实是有利于民,他们也不好说那些牧民不配吃太饱,就该整日以草根度日。 胡努尔也知道他们的想法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便转移话题道:“正好快到吃饭的时辰了,我带你们去工坊区吃点东西!”。 “工坊区?”,宋德芳自语着,跟着胡努尔,沿着往东的大道直行。待越过生活区边缘的几顶帐篷,一排木头做的高墙便出现他们在眼前。 高墙并不高,约莫一丈。越过高墙,还能看到另一侧尖尖的屋顶。 此刻横隔在木墙中间的铁门是关闭的,两旁有护卫在值守。 “工坊区都是生产一些我们部落值钱的物件,因而王爷规定,非休息时间,工人是不能离开工坊区的!”,胡努尔是一个称职的向导,很多疑惑没等全东他们提问,便已经开口介绍。 说着,他又冲着护卫道:“把门打开,他们是王爷的客人,我带他们进去看看。”。 “好!有通行证吗?”,护卫并没有马上把门打开,而是索要通行凭证。 宋德芳以为胡努尔对此肯定是要发怒的。毕竟在他的理解里,胡努尔是能跟王爷搭得上话的那颜,地位远远不是这看门的护卫能比的,所以已经做好规劝的心理准备。 哪里知道,胡努尔听完,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还带着商量的语气道:“通行证吗?我落在帐篷里了,你看能否通融一二。”。 “王爷有令,若非工人,必须有通行证才能放行。恕小的难从命!”,护卫丝毫没有顾忌胡努尔的身份而有所退让,而是一丝不苟的执行着兀鲁图斯的命令。 这下,就连全东都以为,胡努尔是一定要生气的。毕竟这样在一个身份普通的护卫跟前丢了面子,说什么都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更何况还有他们这些客人在旁边看着。 但再次让他们大感意外的是,胡努尔依旧没有丝毫发怒的迹象。甚至还赔着笑脸道:“好好好,是我难为你们了。我现在就让人去帮我取来,你们继续格尽职守。刚才的小事儿,我想你们应该也不会介意?”。 “那颜不必多虑。我等只会通禀恶意闯入者,其余杂事不会通禀。”,那护卫也不想得罪胡努尔,便也跟着语气温和的回道。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胡努尔也松了口气。便命人回去取来自己的通行证,而自己,则带着全东他们在附近走走。 当听到清晰的诵读声时,全东和宋德芳都起了兴趣。 “那是王爷命人建的学堂。部落十岁以下的孩子,无论男女,都要入学好好上课。”,胡努尔介绍着,便领着他们沿着木墙往北走。 待来到一处用篱笆特意与其他帐篷隔开的大帐时,诵读声更清晰了。 只听:“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一首令所有读书人都耳熟能详的《三字经》通过诸多还显稚嫩的声音,在大帐上空久久回荡。 第三十七章 学堂 “这里怎么会有汉家学堂?”,每一个受过启蒙教育的读书人,都会熟知这首《三字经》。因而全东等人都有种回到中原汉地的错觉。 但那蒙古特色鲜明的帐篷又冷冰冰的提醒着他们,这是东蒙古草原,不是农耕传家的汉地。 “诸位可有兴趣进去看看?”,胡努尔见大家都有一探究竟的心思,也没藏着掖着,径直问道。 “这里不需要那什么通行证吗?”,有着先前被护卫拦下的经历,宋德芳瞧着被称为校门的地方站着一个面容严肃的护卫,虽说年龄似乎有点大了,头发也半百。就连后背,都有点佝偻。但他却努力的站着更笔直,看到胡努尔一行人走近了,这老头护卫也依旧保持着肃然的脸,好像一尊雕塑。 “嘿!老李,今天你当值啊!”,胡努尔边走边扯着嗓子大声呼喊道。 这时那老头似乎才注意到有人靠近,肃然的神情也一下子像春日的冰雪,忽的消融一空。转而挤出讨好的笑容道:“是胡努尔那颜吗?又是王爷命你来看孩子们上学的吗?”。 “这是阿穆尔格,他放了一辈子羊了,如今耳朵不太好,眼睛也不行了。王爷心善,给了他在学堂看门的差事。”,胡努尔向全东他们介绍着,又冲老阿穆尔格近乎吼叫道:“是我!不过这次不是王爷让我来的,而是有几位王爷的客人,想要进去看看。”。 阿穆尔格闻言反应了半晌,才终于回过神,用同样震得让人耳朵发麻的声音道:“哦!这样啊!那你们进去。但孩子们在上课,你们不要打扰他们读书识字就好。否则教书的先生会生气的。”。 “好好!我们不打扰,不打扰的!”,胡努尔回应着,老阿穆尔格已慢吞吞的打开了校门。 此时正是上课的时候,每座帐篷似乎都是一间独立的教室。全东他们走到最近的一间教室,从外掀起半边门帘,读书声顿时更加清晰了。 便见里面盘腿坐着上百个半大孩子,有男有女。大多身着常见的灰扑扑的蒙古长袍,只是没有多少油污,看着还算干净。此刻每个人跟前都摆着一张小木桌,上面叠了几本书。其中有一本敞开着,大家大声朗读着书上的内容。 而在所有孩子们的前方,则摆着一张大木桌。木桌的后面则是一块长方形的木板,上面被涂了黑漆漆的。一个中年教书先生正用一种白色的笔在上面写着什么,认真去看,才发现是《三字经》的全篇。 在朗读了一阵后,教书先生便让孩子们上台用蒙文写一遍《三字经》,宋德芳不太识得蒙古文字,所以也不清楚孩子们写的是对是错。而全东虽识得蒙古文字,但对这简化的汉字却有些陌生。 “不知这先生教的汉字,怎会这么奇怪?”,全东有点无法忍受错字连篇的教育,终是忍不住道。 “这是王爷所创的简化汉字。他说咱们蒙古人本就不太能读书识字,若笔画太多,反而更不太能学得。因而就简化了一些常用字,孩子们现在学的还挺快呢!”,胡努尔是见识过这种扫盲成果,因而介绍时隐隐有些自豪。 只是他们的声音还是让内里的孩子们听到了,于是一些忍不住好奇的孩子便不停的扭头看向他们。 “咳咳······”,教书先生顿时不满的咳嗽了两声,胡努尔马上讪笑着拱拱手,就退出去将门帘重新合上。 “二位有所不知。学堂每月,每三个月,每半年都会组织考试。所负责学科普遍分值较低的教书先生,会被记入负分值,如果次数过多,会被解除教书先生的差事。”,胡努尔知道全东他们会有疑惑,便主动解释道。 在兀鲁图斯部,教书先生的待遇是少数能等同普通工匠的了。每月不仅能分到堪比一头羊的俸禄,还有少量来自南边的茶叶,换季的新衣裳,以及逢五休一的特别休息时间。 由于现在兀鲁图斯部还是实行大锅饭的制度,所以吃住都是不花钱的。教书先生们的俸禄,也就能全部存下来。所以这样的差事,已经是部落里大家抢破头的好差事了。 随后胡努尔又领着他们去看了看别的教室,虽然年龄有所不同,但教学内容却几乎都大同小异。全部是采用汉蒙双语教学,并独创拼音字母的拼写方式,让孩子们从发音上,就基本趋于一致。只是因年龄的差别,大概分为了四个年级。从低到高,所学的内容和科目也越来越多。 就全东他们的初步了解,除了被命名为《国语》汉蒙两科目外,还有数学科学两种科目。另外还有射箭骑马跑步体操等运动科目。基本是高年级学骑马和射箭,低年级学跑步和体操。 刚好这时有一低年级的学生是运动课,学的是体操。动作有点类似‘五禽戏’,只见小家伙们在先生的带领下,一板一眼的做着相同的动作,看的全东他们都有些忍俊不禁。 这样到了饭点,胡努尔还领着他们就在学堂里吃饭。 但这时,去替他取回通行证的人回来了,并且还气喘吁吁的告诉他们王爷回来了。 所谓正事要紧!虽对学堂的饭菜很有兴趣,但和兀鲁图斯见面相比,就完全比不得了。因而两人都不愿多待,直催胡努尔带他们去见兀鲁图斯。 最后他们来到了位于生活区的食堂! 和之前见到的冷冷清清的情况相比,到了饭点的生活区显然多了点人气。但成年男女不多,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老叟或者老头子,要不然就是怀孕的孕妇和抱着孩子的女人。从胡努尔口中,全东他们才知道,这些留在生活区的人都是没有差事或当天不工作的,一般有差事的,都会到了晚上太阳下山时,才会回到生活区。 眼下正是饭点,这些平时待在帐篷里的人当下全都来到最近的食堂。并且陆陆续续的排起了队,很是井然有序的领取饭菜。 而全东他们要见的人,则正在和骑兵们一起,坐在餐桌上埋头吃饭。 第三十八章 兄弟团聚 “王爷!小人全东(贫道宋德芳)拜见王爷!”,在胡努尔的引荐下,全东他们来到兀鲁图斯桌前,有些谨慎的行礼道。 虽说在来的路上,他们已在脑海里预想过多次双方见面的场景,但他们从没想过,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怎么说呢,既有诧异,又有些被看低了身份的羞恼。 但他们也知道,在蒙古贵人眼里,他们这些汉人都是奴才,是没资格生气和恼怒的。并且眼前这个王爷还有黄金家族的血脉,身份尊贵。哪怕体内有一半汉人的血,也掩盖不了对方另一半的尊贵。 “不好意思两位,本王刚从外边回来,实在饿得慌。”,兀鲁图斯一边说着,还一边咀嚼着。看那狼吞虎咽的样子,也确实饿得慌。 全东已在蒙古生活多年,对于蒙古人粗豪的一面也都见过。因而虽有些意外,但也还能接受。倒是宋德芳,他之前跟蒙古人接触的少,到了蒙古时,遇见的王爷那颜们都已经养尊处优多年。以往那种随性粗豪的做派,已经很少见了。 所以初次看到这么随性而为的王爷,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王爷不愧和斡赤斤大王是叔侄,都是真性情也!”,全东反应比较快,满面含笑的恭维道。 “哈哈,我们草原男儿只识弯弓射大雕,本就没那么多的虚礼的。”,说着,兀鲁图斯又道:“对了,小叔现在还好吗?当初分封的时候,领了小叔的好意,一直都没空去巴彦乌古拉城拜谢呢!”。 全东已在斡赤斤身边服侍了三年,对于当时合撒儿诸子瓜分封地的事也有了解。虽说他们的大王当初根本就没在意过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九王,但如今对方硬要感谢大王的话,也是一件好事儿。 便跟着客气的回道:“大王一切都好。只是如今日子好了,落下了痛风之症。另大王对王爷如今的表现非常满意,所以特意让我亲自过来恭贺王爷。”,当下这里也不是谈正事的地方,有些话只能点到为止。 兀鲁图斯也明白,便岔开话题道:“想必二位还没用膳?”,说完,也不管全东他们答不答应,就冲胡努尔道:“快去给二位客人弄两副碗筷。正好到了饭点,就一起坐下吃。”。 全东还想说什么,但肚子不合时宜的闹起了空城计,便也就作罢了。而宋德芳明白自己是沾了全东的光,否则让以他一介名不见经传的道人身份,是根本不可能见到王爷的。便更不敢多说什么,任由胡努尔给他们准备碗筷。 不过这里饮食和全东他们熟悉的有些不一样! 不是传统的按照每个菜式的不同,分装成不同的碗碟呈上桌。而是用一个大托盘呈着吃的饭菜。里面有烤肉饼、用白菜包裹的烤羊肉卷,以及切成块状的红烧牛肉。另外还有一个黄面馍馍,是用麦子磨成粉做成的。 就这分量和菜品,一般草原部落里,也只有那颜能吃得上。 并且胡努尔还特意为他们各自准备了一碟清水煮白菜。据对方解释,除了白菜不能再添加外,其他的都可以再去食堂窗口添加。 全东注意到,对方所说的‘窗口’正是牧民们排队的。窗口里面是一个戴着白色帽子,全身都是白色袍服的中年胖妇人,她手里拿着一根又大又长的木勺,每当牧民将木质托盘放在窗口,那妇人就勺起勺落,迅速在装着各种菜式的木桶里掠过一遍,很快就将空空的托盘装满。 而且所吃的食物,竟然和自己托盘中的一样。 这时候,胡努尔又端来了两支小木碗。里面呈着奶白色的饮品,似乎是奶茶。 全东接过的时候,又看了看兀鲁图斯盘中的食物。发现对方所吃的,和自己竟然也没什么不同。 这样一个毫无架子的王爷,他还真是头一次碰到。 “唔!全先生怎么不吃?”,兀鲁图斯抬头时,见全东正盯着食物而没有下口,便疑声道。转而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带着自嘲般的语气道:“想必是我部的饭菜太简陋了?小叔的部落和封地向来富足,在吃食上,自然也不是我部所能比的,今日就先请全先生将就一二了。”。 “哪里哪里!王爷这番说,真是折煞小人了。”,全东听到兀鲁图斯的话,赶紧解释道:“小人只是惊叹王爷的部落竟如此富足,而且还能让所有人都吃得上青菜。论富足,巴彦乌古拉城也是比不上啊!”。 在草原,肉食远不如素菜昂贵。再加上草原人本不擅于农耕的缘故,所以素菜向来稀缺。一般也只有那颜等蒙古老爷,才有汉奴为他们种菜改善伙食。至于其他人,平时就只能吃点草根来冲淡肉食带来的油腻感了。 兀鲁图斯也不是要故意为难全东,便也没追根问底,便想让其不要那么客气,坐下来吃饭。却不想,这时有人忽然喊道:“二弟?!”,声音中带着几分迟疑和期盼。 兀鲁图斯还有些疑惑,正想看看是谁在喊。就见一道人影忽然冲过来,迅速来到全东身后。 感觉到有人站在自己身后,全东疑惑的转过身来。 哪知道这一看,就差点晕倒在地。 还是一旁的宋德芳眼疾手快,赶紧扶住了对方,这才没有闹出笑话。 “二弟!”,全旭瞪大了双眼,全身因激动而颤抖着。本想抬手伸向全东,却像是在害怕什么似的,又极力控制着收回了手。 “大--大哥?我莫不是在做梦?”,全东哽咽着,脸色因太过激动而涨得通红。 “二弟!我没死,呜呜呜······”,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那是未到伤心处。全旭已确认眼前这人就是自己的二弟,顿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瞬时狠狠的将对方抱进怀中。 兀鲁图斯作为旁观者,怔怔的看着这一切。在回来的路上,全旭也告诉了他自己的来历。曾经对方是武进士出身,金国西京大同府戍边的防御使,后来蒙古南侵,西京除了大同城,其他地方都已沦陷。他当时作为俘虏,也就此成了蒙古人的奴隶。 想不到,如今竟然在这里见到了自己的亲人。 第三十九章 组建商行 离开食堂时,兀鲁图斯特意叮嘱了阿巴图一声,让他对底下的将士下达封口令。无论如何,今天全家兄弟相认的事情都不能说出去。 这样到了晚些时候,收拾好情绪的全东终于来到兀鲁图斯的王帐求见了。 此时兀鲁图斯正接见以刘同之为首的商人。 也是这次刘同之他们带来的‘商品’令兀鲁图斯非常满意,如果那些汉奴也算作‘商品’的话。 “胡努尔已经向我禀报过了。你们这次能弄来311名汉奴,真是我兀鲁图斯部的一大幸事。往后只要你们能弄来更多我们部落需要的东西,我们的交易就会越地久天长。而且,你们也将成为我们兀鲁图斯部最可靠的朋友。”。 草原上没有那么多的虚情假意。朋友这个词语,一般都是形容关系与自己极为亲密之人。而眼下兀鲁图斯形容刘同之的商队为朋友,也就是说他们已经得到了兀鲁图斯部的认可。 要知道,如今在草原做生意,没有靠山是万万做不成的。虽说刘同之他们是挂靠在黑山城的商队,但谁也不会嫌自己的靠山少。毕竟靠山越多,越代表着商队势力雄厚,那么他们所能行走的范围,也就更大了。 因此听到兀鲁图斯的话,刘同之马上激动万分道:“小人刘同之谢过王爷恩典。”,如果兀鲁图斯还是以前的小部落,刘同之或许还不会这么激动。 可现在兀鲁图斯已经是拥有三千户的中型部落了。在东蒙古,也算排得上名号。因而这隐性的影响力,已经足够刘同之动心了。 兀鲁图斯也没故作谦虚,生生受了刘同之这一大礼。 所谓时移势易,以前自己人微言轻的时候,还要做出些礼贤下士的姿态收拢人心。而现在,自己保持一定的上位者姿态,则更能让跟着自己的人信服。 有时候,这也叫一种威信。 “快起来,不必多礼。我们部落能有源源不断的商货运出去,数之不清的财货运进来,你们商队的功劳是不可小视的。只是不知你有没有兴趣扩大商队的规模?”。 “王爷是想让商队多招些人?”,刘同之疑惑道。 兀鲁图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是—也不是!我只是觉得你们往来草原,每次所交易的商货有限的紧。若是能多运一些,或是能多来几次,所交易的商货必定更多。 但如果能成立商行的话,在东蒙古草原多设立一些商行分号,那样也许不必商队亲往草原的每个部落,就能与大部分部落做上交易了。”。 “王爷有所不知。非是我等不设商行,而是草原情形,与中原汉地颇有不同。”,说话时,刘同之便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解释道:“草原部落迁徙不定,而城池又少之又少。若设商行,也不过两三家分号而已。且能在城中设商行者,必定与贵人们关系匪浅。小人能耐有限,实在不敢好高骛远。”。 兀鲁图斯听着,也马上想到了关键。草原上地域虽宽阔,但实际都是有主的。他们这些商人,几乎都只能在自己所投靠的封地内如鱼得水。一旦出了舒适圈,就得夹着尾巴做人,摒弃这还避免不了还无法预料的凶险。 不过从对方的话中,兀鲁图斯还是听出了不甘安于现状的心思。便笑了笑,出声道:“不瞒熙和你,本王有意组建商行。若是你愿意,本王便聘你为商行主事。”。刘同之的字为熙和,兀鲁图斯这样称呼,更显对其的亲近之意了。 面对一个王爷的招揽,刘同之不动心是假的。但这样就把商队交出去,他又有些为这些年的打拼不甘。 知道对方的心思,兀鲁图斯又解释道:“你放心,你的商队不是白白并入商行的。本王会在新的商行给你两成的股份,往后每年的收益,你都可以拿到两成的分红。”。 “股份?!”,对于这个新颖的字汇,刘同之还有些不解。随即兀鲁图斯便向其解释起了股份制的概念。等听完后,他对兀鲁图斯 除了吃惊还是吃惊。 因为这样一种先进商业运营模式,他是怎么也想不到会从一个王爷口中说出来。而且这个王爷还只是个蒙古王爷。 就他了解到的,蒙古王爷除了会攻城略地,喝酒y乐,以及弯弓射大雕以外,对别的几乎都知之甚少。草原上的商业,也几乎被回回人把持。 他们这些汉人,也都是在回回商队不太看重的地方吃点边角料而已。 最终他还是忍不住疑惑,出声道:“王爷,不知你师从何人?”,也是在他眼里,只有隐世不出的高人才能想出这么好的点子。 可惜,兀鲁图斯不能说自己是从后世穿越来的,这些想法也都是抄袭后世的。如果他真的这样说,刘同之不仅不会信,还觉得眼前的王爷一定是疯了。 所以兀鲁图斯就颇为神秘的指了指天,摆出一副神棍的嘴脸道:“熙和,你信长生天吗?”。 “王爷莫非真是?!”,想到之前在春之村曾听到的有关王爷是长生天下凡的谣言,他不禁心下骇然。但这结果却是他眼下所能理解并接受的。 瞧着对方一脸敬畏又带着些许教徒般狂热的眼神退了出去,兀鲁图斯顿时有点后悔自己是不是将神棍装的太像了。 但很快他就没时间多想,因为胡努尔已经领了另一客人进来。 “王爷大恩,还请受小人一拜!”,全东一进来,便情真意切的冲兀鲁图斯行跪拜大礼。 “全先生这是作甚,还不快快请起。”,兀鲁图斯马上走上前拉住对方胳膊。 “王爷能不惜得罪脱忽王爷,也要救下小人兄长之命,实乃当得小人大礼。”,全东没有起来,而是磕了三个响头,将礼数做全了,才肯从地上起身。 “全旭是本王部落之民,他的生死本该是本王来抉择。若受他人威胁,本王也合该去救。”,兀鲁图斯回到上首,理所当然道:“若连自己的部民都庇佑不得,那这个王爷还当的有什么意思?!”。 “王爷,你这—真乃高义也!”,在诸多草原贵人将部民当牲口对待的时候,王爷竟能这般维护自己的部民,实在令全东由衷的折服。 第四十章 商讨会盟 客套了几句,全东便说出了自己此次来的真实目的。 一是代表斡赤斤的意思,恭贺兀鲁图斯成为了大部落;二来,便是商量合击马匪之事了。 “在来时,大王刚得到消息。马匪一行虽未攻克按赤台王爷的王帐,但却掠其两部牛羊和牧奴而北去。至此一役,按赤台王爷的封地便损失了半成人口和牛羊。而且他们离开时,还在草原放了一把大火。若不是有河流阻隔,怕是整个蒙古草原都被大火焚烧殆尽。”, 眼下正是春日里,积雪已经融化,而降水却不多。随着气温回升,火灾的风险也大大提升。而如果有人故意纵火的话,那对整个草原来说,还确实是一场灭顶之灾。 兀鲁图斯听到这里,也顿生出一种后怕。原来不知不觉间,他竟与一场灭顶之灾擦肩而过。便对全东道:“马匪杀我大哥在先,如今又妄图焚毁整个东部草原。不灭此等祸患,我兀鲁图斯也愧对大哥和父王的在天之灵。”。 全东瞧着兀鲁图斯嫉恶如仇的神色,对也古之死的疑虑也消减了不少,便接着道:“王爷深明大义,大王身为诸位王爷之长,也不忍见马匪继续如此茶凃草原。便想着联络东道蒙古诸王在一个月后,于巴彦乌古拉城会盟,共商讨匪大计。”。 当下马匪之所以这么猖獗却无人能制,也是与蒙古诸王画地为牢,自扫门前雪不无关系。之前也古击退马匪,也是将其赶出自己的封地便算结束。但事实上,马匪只是一个封地逃到另一个封地,以致马匪总能找到休养生息的机会。 如今斡赤斤能组织各位王爷一起讨伐马匪,那在东蒙古草原上,诸位王爷的兵马便能合成一起,并让马匪在整个东蒙古草原都无立锥之地。 兀鲁图斯自然没有不允的!如今他也需要一个稳定的环境来发展部落,所以合击讨伐马匪之事正合他的心意。 这样答应下个月便会准备赴约之后,全东也算完成了任务。但在离去时,兀鲁图斯又刻意提到想在巴彦乌古拉城开设商行的事情。这不是什么大事,全东便能做主,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但他也提到了全旭的事情。希望兀鲁图斯能好好待自己的这位兄长。本来他是想将全旭一起带走的,可惜他这位兄长这么多年没见,如今又痛失爱子,性情已和从前变得很不一样了。那执拗的性子,无论他怎么劝,兄长都不愿离开兀鲁图斯部。 没办法,他也只好请求兀鲁图斯多多照顾了。 当然,兀鲁图斯也是一口答应了。他本就对全旭爆发出的坚韧和战斗力十分看好,自然是要重用的。 等到全东出帐后,兀鲁图斯马上毫无形象的躺倒在低矮的软塌上。连见两个人,都要维持王爷的体面,他也觉得很累的。 可这时送完客人的胡努尔走了进来,看到兀鲁图斯呈大字型躺在床上,顿时有些忍俊不禁道:“王爷累坏了?要不我给王爷疏松一下筋骨?”。 作为曾在宫里服侍过的太监,伺候人的功夫几乎是每个太监的必修课。像这给人揉肩捶腿的活计,胡努尔就特意学过。 之前在春之村的时候,胡努尔就在兀鲁图斯疲累时为其解乏过。当时兀鲁图斯还夸了他手艺不错。 此刻听到胡努尔讨好的声音,兀鲁图斯也没拒绝。便应了声,胡努尔便走近些为兀鲁图斯捏捏肩,揉揉头。 “王爷!奴送全先生出帐时,全真教的宋道长正在外面候着呢!”,胡努尔见兀鲁图斯精神头缓和了一些,便温声提醒道。 “哦!这么快就候着了吗?”,兀鲁图斯睁开眼睛,有些出神道:“可惜啊,来的不是丘处机!”。 “啊?王爷,你在说什么?”,胡努尔没太听清,出声道。因跟着兀鲁图斯久了,他也知道自家王爷其实是最不在意什么上下尊卑之序的。所以在说话时,他也胆子大了些。 兀鲁图斯却没有解释的意思,接着道:“去请宋道长进来!见面了我也好歇一歇了。”。 胡努尔道了声是,便领命而去。 没多久,一位身着八卦道服,头上插着簪子的宋德芳便走了进来。兀鲁图斯见着,脑海里却没来由的蹦出一个‘牛鼻子老道’的词语。 不过宋德芳并不老,从外表上看,约莫二三十岁之间。留着并不浓厚,甚至还稍显稀疏的美髯,整个人长得平平实实,并没有什么仙风道骨的感觉。 见到兀鲁图斯,先是客套的行礼,随即才道:“隐士之人无甚厚礼,因而此次前来,家师便让贫道带了一本经书前来送与王爷,还望莫怪。”。 不用兀鲁图斯吩咐,一旁候着的胡努尔便接过经书呈了上来。 只见书名写着《大丹直指》,兀鲁图斯知道,这是道家修炼的理论和功法,中心思想便是清心寡欲,修炼内丹成仙。尽管兀鲁图斯也知道,修仙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其中的养生之术,却是兀鲁图斯比较关注的。 而且其中‘三宝三要、三关三田、奇经八脉’等有关人体结构的阐述,也有利于增强对人体结构的认识。对医术的发展,也是有不可小视的作用。 眼见兀鲁图斯看得认真,宋德芳的心思也变得热切起来。在巴彦乌古拉城的时候,他们宣传道家学术时,几乎就没几个那颜愿意听他们的。而赠送道家典藏,更是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当然,这也他们的典藏是汉字有关。而草原上,连认识蒙古文字的都不多,就更别说汉人文字了。 “贫道观王爷的学堂之策,似对汉家学术颇有推崇。只是为何所学汉字,却与汉地之汉字大为不同?”,虽然胡努尔也略微提过兀鲁图斯对汉字的简化之策,但对宋德芳而言,始终不如兀鲁图斯亲口解释来得清晰明了。而且身为一个汉人,这样篡改汉人文字,他总觉得是一种对老祖宗的冒犯。今日正好看到兀鲁图斯似乎特别熟悉汉人文字,便将疑惑一并问了出来。 第四十一章 汉人的悲哀 “宋道长以为,是简化汉字所写方便,还是汉地之汉字书写方便?”,兀鲁图斯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 也是他不可能说自己是从后世来的,学的就是简化汉字。不推广这个,难道推广自己压根没学过的繁体汉字? “自然是王爷所传的简化汉字方便。但贫道以为,汉字也,流传千年,自有其涵义与底蕴。若王爷轻易更改,岂非失了其真正的传承?”,宋德芳有些谨慎的说完,见兀鲁图斯没有任何生气的迹象,不觉松了口气。 到底草原上那颜们对他们这些羸弱的汉人的看法是从骨子里就带着蔑视的。即便曾经有秦皇汉武的赫赫汉人帝国,最近的也有数百年前的大唐帝国。但有宋一朝,自岁币开始,便给关外的小族以羸弱之象。更有百年前金国南侵之时的靖康之耻,宋国汉人的形象便再也无法摆脱羸弱的刻板印象了。 虽然他不是奴隶,但在草原上也见惯了那些被抓到草原上的汉奴。便也知道在这些蒙古那颜们眼里,自己这汉人其实是最低微与卑贱的存在。 如今自己这般反驳高高在上的王爷,已算的上冒犯了。 “道长所言不假!本王简化汉字确有失其传承之意,但在本王看来,文字的真意应是传播与教化,而不是徒有其形。”,说到这里,兀鲁图斯想到了后世简化汉字在全国扫盲运动中所发挥的作用,当时的决策者们,所面临的质疑之声想必更重。 便接着道:“如今蒙古之地重武而轻教化,传扬汉家文字不是重在其形体,而是其教化之功效。而汉地之汉字笔画繁多,书写极为耗费心力。在重武而教化不易的草原,实乃一大弊病。因此,本王不得不加以简化,以便让本部牧民知晓何为天地君亲师,何为仁义礼智信?”。 “王爷深谋远虑,实乃贫道所虑不周也!”,听完兀鲁图斯的话,宋德芳虽还是有些不赞同,却也说不出反驳的理由来。便干巴巴的称赞了一句,就想转开话题了。 只是兀鲁图斯却被勾起了兴趣,接着问道:“宋道长身为汉人,可曾想过为何汉人在草原会沦为与牛羊等牲畜同列?”。 这话可算是诛心之语了! 哪怕兀鲁图斯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宋德芳也忍不住沉下脸道:“贫道虽身为化外之人,不在意俗世,性情寡淡。但王爷此番贬低汉人,那贫道也不自讨无趣,这便离去。”, 但在走之前,宋德芳又道:“只是王爷可知,贫道师傅也是汉人。但其却得蒙古大皇帝陛下召见,身份尊贵。因而王爷所言汉奴与牛羊同列,实不可以偏概全,以为汉人皆是等同牛羊之辈。”。 “道长莫要羞恼!本王实非贬低汉人,而是痛心乎!”,说着,兀鲁图斯的语气也变得低沉道:“本王之亲母乃汉奴出身,因而本王自小便也颇受羞辱。后来翻阅汉家典籍,才知汉家江山也曾囊括草原,汉家将军,还曾在居胥山提字。 当时那汉人出入草原,想必不会是现下与牛羊同列? 因此本王常会困惑,那时的汉人与今日之汉人有何不同?为何当时能在草原为人,今日却要如同牛羊苟活?后来看多了从南边汉人传来的典籍后,本王才明白。汉人之传承一直都在,哪怕如今宋国偏安江南,汉人的传承也一直有所发展。 只不过和曾经的汉人相比,却少了些东西。”。 “是什么?”,宋德芳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 一直都在旁边认真听着的胡努尔也忍不住插话道:“是强大的武力么?”,经过中都之变,从宫廷被掠到草原为奴的胡努尔,对当时蒙古人的武力尤为印象深刻。 “不,是骨气!”,兀鲁图斯道:“汉家传承只重其形,如字也,如孔家学说也,如礼也。真正的骨气,却早已失传。因而甘愿为奴为婢,上位者也只知传其形,而失其意。所以金国汉化不足百年,便已江山倾覆,一朝沦亡只在旦夕间。”。 身为金国人,胡努尔和宋德芳对此都深有体会。在他们印象中,金国女真人那是何等所向披靡的存在。但一碰到蒙古人,就像生病的老虎,被打得已经濒死了。 而汉化,却是金国衰弱不可忽视的重要原因。 曾几何时,女真人还只是从林子里走出来的野人。他们不知生死为何物,战斗时所向披靡。而进入汉地百年,便也学会吟诗作对,喝酒赏月了。 而从前被他们所习以为常的骑射之艺,却已被弃之如敝履。 如今面对蒙古人,却只知道一味卑躬屈膝,但最终还是免不了亡国的命运。而至于他们这些汉人,本就是女真人的奴才。现在汉地的主人换成了蒙古人,他们这些当惯了奴才的汉人,也已经习惯了向强者摇尾乞怜。 想到这,无论是胡努尔和宋德芳,都免不了升起一种源自血脉中的悲哀。 那是对汉人曾经辉煌过去的怀念和对如今和牛羊同列的悲叹。 “本王算不得汉人,但却想传承汉人之骨气。且母家为汉人,因而也不想见汉人再如同牛羊。如今这番简化汉字,也是想让汉家传承更广。在草原,留下一点汉家的念想。”,兀鲁图斯有些彷徨的说着,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功。但如果什么都不做,他知道自己是没有一丁点成功的可能性的。 “王--王爷对汉人如此看重,实乃奴之福呀!”,胡努尔闻言忍不住哭了起来,带着哽咽的语气道。 而宋德芳也深受震撼,便对兀鲁图斯行了一个大礼。其神情肃然,乃是以汉人的身份向兀鲁图斯表达谢意。 随后宋德芳也向兀鲁图斯说起了自己的来意,但被兀鲁图斯一句‘以杀止杀’堵了回去。而且经过兀鲁图斯对汉人一番处境的分析,宋德芳也觉光靠嘴皮子功夫,根本不可能真正让赢得尊重。 所以他也只是提了提,便不再劝了。但兀鲁图斯在与宋德芳的交流中,却意外发现对方对火筒似乎颇为了解。而这,竟与道家炼丹之术颇有相通之道。 兀鲁图斯这下是真的起了爱才之心。 便想让其留在自己的部落,以便研制出性能更优良的火筒。 第四十二章 新设五曹 兀鲁图斯部,一连待了数日的全东,终是准备回去复命了。除了他以外,宋德芳、刘同之也都要返回巴彦乌古拉城。 只是和来时相比,三人的心境已大不相同。 其中全东是欣慰与遗憾。欣慰的是自己早已‘死去’的兄长还活着,遗憾的是又要和兄长分离。刘同之则是憧憬、喜悦又带着少许忐忑。憧憬与喜悦的是即将以兀鲁图斯的名义在巴彦乌古拉城开设商行,凭借现下兀鲁图斯部独一无二的商品,商行的发展完全是可预见的光明。只是忐忑的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很难说发展壮大了,会不会引起别人的觊觎。 毕竟蒙古人的规矩,向来是凭借拳头说话的。 而宋德芳的心情就比较复杂了。因为面对兀鲁图斯的招揽,他确实是动心了。虽然不排除有名利的诱惑,但更打动他的,却是兀鲁图斯那番改变汉人如同牛羊一样地位的话语。 直到现在,他回想起来仍觉振聋发聩。 “到底是流着汉家的血?!”,宋德芳想到了兀鲁图斯的亲生母亲是汉人,在草原里也饱受歧视,便有些能理解对方对汉人的看重之心了。 但如果接受兀鲁图斯的招揽,那师傅那边就不好交代了。所以此次回城,他还要想想怎么跟师傅阐明自己的想法。 出于对他们三人的看重,兀鲁图斯让胡努尔亲自送别。并且还派了一支护卫军,亲自送他们离开本部的封地。 这份看重,顿时让三人的心情更热切了。 而在处理完外部事物之后,兀鲁图斯则开始清理内部的杂事。如今脱忽已经承认了他对也古三部的继承权,那么在原合撒儿的封地内,便不会再有别的挑战了。 虽说东边的黑山城还没消息,但就靠那个留守的可敦,可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 何况斡赤斤也派了人来表示支持,那么自己的继承便是板上钉钉了。 不过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如今兀鲁图斯部已不是原来春之村的千余人口了。以前那种简陋的治理模式,在眼下已经越来越行不通。 比如眼下札鲁忽赤-周绍就来向兀鲁图斯诉苦,表示人手不够,对部落的监管越来越力不从心。 “若以你为首,再成立一支治安军,专职封地内一切偷盗争斗等一切有味本部律法之事,你看如何?”,如今周绍底下只有二十人为的护卫军。还是兀鲁图斯看在他是札鲁忽赤的官位上,特意匹配的。另外还配备了两名文书,帮着分担一些政务。 “如此倒是甚好!”,周绍闻言,倒也没反对。但兀鲁图斯却由此联想到了更多,出声道:“如今部落之名已超过三千户。不仅违律之事需要管起来,本王的帐下,也需要更多人才帮着分担了。因而近日本王思虑了许久,有意设长史一名,兵工礼刑户各曹一名。以后长史将协助本王处理本部事物,而兵工礼刑户各曹则各司其职。”。 作为汉人,周绍一听就知道这学的事汉家的制度。但以目前部落内有些混乱的体制,理顺一些也没什么不好。但这样一来,是不是有些汉化得太过明显,从而引起其他蒙古王爷的针对。 没有隐瞒,周绍将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兀鲁图斯却无所谓的笑了笑道:“这是我的封地,谁敢针对便打上门去。何况大汗建立大蒙古国时,不也学习了很多金国的典制吗?只要是对部落有用的,尽管学了便是。我想大汗也不会有心思关注我这个小部落的!”。 周绍想想草原上各位王爷在自己的封地内,也确实都有很大的自主权。基本上只有不造反,就几乎不会遭到来自汗庭的打压。便也没再劝,而是讨论起组建治安军了。 按照兀鲁图斯的意思,治安军其实也用不了太多人。总共八十,以配刀为主。外加短程火筒,用来对内管理也就差不多了。其实这就是类似后世的警察! 眼下兀鲁图斯部其实挺安稳的!大的问题几乎没有,只有随地小便插队喝生水等小问题不断。有这些警察在,也差不多够了。 随后兀鲁图斯便开始着手安排各曹的主管。 其中兵曹主事兀鲁图斯交给了阿巴图,作为跟着自己的老人了,适当给对方升升职,有利于笼络人心。在没有战事的时候,由其负责亲卫军的训练。但是统兵权和调兵权,只能由兀鲁图斯做主。 工曹的话,兀鲁图斯交给了王贺。如今随着工匠的增多,王贺也不需要事事亲力亲为了。兀鲁图斯便升了他的职,让其帮着管理工坊区所在的所有工坊。当然各种器械制造,也都由他负责。 礼曹的不是什么重要的位置,兀鲁图斯出于安抚人心的需要,给了曾为也古当过掌灯使的巴嘎班迪,以后部落各种仪式上的礼节以及与其他各部的交往,都由他来处理。 刑曹也就是断事官,周绍一直以来都干得不错,便继续让其担任原职。 而户部的话,主要负责部落的畜牧业和农业生产,兀鲁图斯底下还没有合适的人,便想在部落里看看,有合适的再补上,现下便自己兼任着。 长史则因地位太过重要,兀鲁图斯不仅要对方政事处理得不错,还要对自己忠心。所以这个位置暂时空着也不急。 而且这个位置空着,也好让底下人知道,只要干得好,谁都有可能提拔上来。某种程度上,给他们营造一种升职的预期。 除此以外,兀鲁图斯还组建了一个不在明面上存在的暗卫!顾名思义,他们是行走在黑暗中,不能保留在阳光下的守卫力量。主要以刺探情报为主,在组建后,当然还会增加暗杀的职能。 兀鲁图斯选定的是曾向他告密的牧奴—石抹哚察。 对方不是汉人,也不是蒙古人,而是生活在辽东,但已经汉化的契丹人。被掳到草原后,就成了一名很普通的牧奴。如今年岁不大,只有二十来岁。得益于他当初的‘报恩’,兀鲁图斯才知道也古的阴谋,从而有了现在的封地。 所以也没忘记对方的功劳,将其收为己用。 第四十三章 故人 “暗卫之事,出了帐便不能对任何人说起,尔等可要谨记!”,兀鲁图斯对王帐内刚任命的各曹主官嘱咐道。 “谨遵王爷吩咐!”,在场的阿巴图、王贺、巴嘎班迪、周绍,以及内监主管胡努尔和刚上任的石抹哚察都异口同声的回道。 半个月后,随着五曹体制的完善,新的兀鲁图斯部才算是彻底掌控在兀鲁图斯的手里。而且暗卫的存在,让他对部落的掌控更加完善。 这时候,黑山城那边也终于派来了使者。和兀鲁图斯所预料的一样,在移相哥西征未归,部落只有可敦留守的情况下。面对兀鲁图斯完全继承也古三部的事实,并且脱忽也承认的情况下,那位可敦,也是兀鲁图斯的二馊在保持了足够的沉默后,终于表示了认可。 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兀鲁图斯的熟人--回回商队的首领迈尔图。因兀鲁图斯部的商品卖得很好,所以他们也不再做单纯的皮毛生意,而是购进兀鲁图斯部的商货,送到更东面的森林里,与那些林中部落进行交易。 这次正是需要补货,所以又来了。 原本这件事也没什么奇怪的,但在王帐里,乌兰巴日却不敢置信的向兀鲁图斯禀告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什么?你说固特里娜还活着,而且还跟迈尔图的商队一起?”,兀鲁图斯刚听乌兰巴日说完,就讶然出声道。 固特里娜是畏兀儿人,是兀鲁图斯六哥的生母,也是乌日娜的奶奶。但在当日满都拉图的封地被马匪攻破后,除了乌兰巴日和乌日娜幸存了下来,其他人都应该死了。 “是的!王爷。臣下识得可敦,因而绝不会认错!”,乌兰巴日斩钉截铁道。 见其如此肯定,兀鲁图斯也不敢不信了。就道:“你先下去。如果此事属实,你必当首功。”。 尽管兀鲁图斯相信,就算固特里娜真还活着,也不会对自己造成什么麻烦。但此时此刻,对方故意隐瞒身份混入自己的部落,那就很难说是不是别有目的了。 便没有多想,立即让胡努尔给石抹哚察传令。让其在不惊动商队的情况下,将固特里娜完好的带到自己跟前。 于是到了深夜,规划齐整的生活区除了时而走动的护卫和静静燃烧的篝火,便只有深浅不一的呼吸声。 这时一间不起眼的帐篷内,固特里娜躺在羊毛地毯上,辗转反侧的睡不着。尽管和她近半年所待的环境相比,能够安稳睡觉的兀鲁图斯部是多么的‘优渥’。 但白日里撞见的一个熟人让她情不自禁的有些心惊。她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真的认出她了,如果真的认出来了,那她可能就危险了。但转而又想到此次的任务,便努力说服自己放下心来。 这么翻来覆去的,一阵特别好闻的香气忽然飘到她的鼻尖。 “什么味道?”,固特里娜一下子警惕起来,但随即就感觉头晕目眩。就在她即将失去意识时,她看到有道模糊的人影正靠近自己。 再醒来,她发现自己正处在一间空旷的大帐里。地面铺着带有明显西域风格的地毯,但账内却挂了几幅汉人的字画。 在她打量时,一道声音突然在她耳旁响起。 “固特里娜,你怎么来了本王的部落却要躲躲藏藏呢?”, 固特里娜正靠在一张木椅上,听到有人喊她,马上别过脸。 “兀鲁图斯?!”,固特里娜只稍稍变了脸色,便恢复如常道:“好久不见,九王可还安好?”,虽说她身份卑贱,当不得兀鲁图斯对她使用尊称。但是兀鲁图斯也不是什么高贵之人,所以回话时也不用客气。 “托长生天庇佑,一切安好。倒是固特里娜你,不应该死于马匪之手么?怎地混入商队来了本王的部落?”。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固特里娜尽量保持平静的神色瞬间煞白了些许,应声道:“真神眷顾虔诚的子民。我当日被马匪所掳,虽受尽屈辱,但想到吾儿的死,便咬牙苟活了下来。前阵子刚好得了机会,便逃了出来。刚好便撞见这支商队,就机缘巧合来了这里。 想不到,九王你竟有今日这般际遇!”,说话时,语气带着浓浓的感叹。 “是呀!想当初我还是个只剩一口气就可以咽气的王爷。想必当时我没死,很让你和六哥失望?”,刚穿越那会儿,便宜六哥满都拉图对自己做的事情,他可没忘。 后来还派了祖尔别也去他们部落弄点事端出来。只是祖尔别也一去就没了消息,而自己又忙于工坊之事,便没时间追究了。 结果多行不义必自毙! 那便宜六哥竟被马匪屠了整个部族。 “咳咳---”,密谋兀鲁图斯部的事情固特里娜也是知晓的,甚至主意,还是她出的。所以听到兀鲁图斯重提旧事,她瞬间有些尴尬的咳了咳道:“当日对你所做之事确实是我们的不对,但草原的规矩便是弱肉强食。我想当初就算没有我们,也会有别人对你做同样的事,甚至,比我们还要狠辣百倍。”。 这话确实没错,但兀鲁图斯可不是那么心胸宽广之辈。别人算计了自己,自己不可能就这么当做什么事情没发生过,便道:“哼!规矩是规矩,但你算计到我的头上,就合该等着我的报复。不过如今六哥的部落已经没了,恩怨也就一笔勾销。可若你还敢算计我,那就休怪我不客气。”。 固特里娜听着这威胁的话,神色却一下子缓和了不少。她一直担心的,也就是兀鲁图斯会要了自己性命。既然暂时没有生死之忧,她就赶紧回道:“我如今只是一孤苦无依的老妇,又有何能耐算计你。若不是受人之托,此次我也不会跟着商队来你的部落了。”。 “谁?”,兀鲁图斯马上警惕的问道。 “祖尔别也!”,固特里娜带着几分惶恐不安道:“是他放我离开的,并且让我给你带句话,草原上有人和马匪勾结。”。 第四十四章 一个母亲的复仇 说实话,如果不是从固特里娜口中说出来,兀鲁图斯一直都以为祖尔别也死了。否则的话,对方为何这么久都没跟自己联系? 之前他还想着该怎么告诉卓雅有关祖尔别也的死讯,现在好了,倒不用他亲口说出这么悲伤的消息了。 只是兀鲁图斯很疑惑,祖尔别也是怎么跟马匪搭上关系的。而且还能放固特里娜离开,似乎在马匪中的地位不低。 看出乌鲁图斯的疑惑,固特里娜很是咬牙切齿道:“哼!当初若不是祖儿别也那卑贱的奴隶,我也不会落入匪贼之手。他便是因我而立功,才得匪贼看重。”。 原来祖儿别也当时是护送固特里娜等人离开的,但在马匪势大的时候,却将固特里娜交出去投降。如此也难怪会被马匪重用了! 随后兀鲁图斯又问了一些问题,固特里娜表现得非常配合。但凡知道的,都一一说了出来。而且她还提到,马匪的驻地有商队来往。既不是汉人,也不是回回人,而是装扮成蒙古人的女真人。 之所以固特里娜能发现对方的真实身份,是因为她偶然间听过对方说话,用的是女真语。 而固特里娜曾经有一个女真侍女,所以能稍微听懂对方的语言。 可惜的是,当时她也没太听清,只稍稍提到‘黑山城’的字眼。 兀鲁图斯闻言皱起眉头,那只神秘的商队故意伪装身份与马匪交易,又提到黑山城,难道是从黑山城来的么? 随即他有些反应了过来,大声道:“马匪的驻地现在在哪里?你又是怎么混进商队的?”。 固特里娜知道兀鲁图斯会问到这个问题,努力回想道:“当时祖儿别也趁其他巡逻的马匪不注意,给了我一块木板,然后将我带到河边,让我跳入河里往下游。 这样漂流了一天一夜,我才被一支商队救起。他们见我是一女子,便将我带在了身边······”。 “你们找到她时,她是跟谁睡在一个营帐?”,兀鲁图斯听完,冲石抹哚察道。 “回王爷,她是跟迈尔图一个营帐!”, 乌鲁图斯顿时心下了然!再看固特里娜楚楚可怜的模样,想必能被商队救起并带在身边,也是出于美貌的原因。 也是草原的男女都结婚得早!固特里娜虽连孙女都有了,但实际年龄都没超过三十。又加上常年养尊处优的缘故,保养得也很不错。虽然落入马匪之手时肯定少不了一些身体上的付出,但这女人绝对不简单。不然的话,早被马匪玩腻了当成弃物一般舍弃。 “如今你有两个选择,第一个,你仍然回到迈尔图身边,回到黑山城。第二个,留在我的部落,往后余生,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乌鲁图斯想了一会儿,给出了固特里娜两个选择。 之所以不杀她,也确实是没必要! “我-我回到迈尔图身边。”,固特里娜低眉思虑了半晌,有些迟疑地回道。似乎是怕乌鲁图斯多想,接着道:“吾儿-满都拉图死时被马匪割肉烹煮,那等搓磨,我现在回想都难免心惊肉跳。而迈尔图的商队跟黑山城牵连颇深,我跟着他们,或许还能探听到少许马匪的隐密。”。 如果没有马匪的出现,她现在还是满都拉图部高高在上的可敦。就连自己的儿子,都会对自己礼敬三分。哪里像现在,要过着这样动荡不安的日子。 所以她对马匪的恨意是绝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何况当时满都拉图被折磨至死的情形,也一直让她历历在目。 对于一个母亲而言,这是无比撕心裂肺的痛楚。而这,也是她委身马匪时,却还咬牙活到现在的原因。 “仅仅凭借一句黑山城,你就断定马匪与黑山城有关吗?”,兀鲁图斯不想打击固特里娜,但对方被仇恨蒙蔽双眼而失去理智的模样,又让他不免生出几分怜悯,便忍不住说出了现实。 “不!那支蒙古商队,我在随迈尔图他们出城时,曾看到他们进城。如若还能回去,我一定会想办法靠近他们。”。 这可是一个重要消息!之前固特里娜没说,便是想了私下探查的心思。或者说,她还不相信兀鲁图斯。确切的说,是除了她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如若你真的决定如此行事,那本王也会助你一臂之力。马匪之祸,关系整个草原安危,你不必怀疑我是在骗你。”,兀鲁图斯没有问她为何隐瞒蒙古商队在黑山城不说的事情,只是沉声告诉对方自己的决定。 “这—”,固特里娜犹豫了几秒,还是点了点头。 在送固特里娜离开时,兀鲁图斯忽然说道:“你明日去看看乌日娜。这么久没见,我想她也会想你。”。 一直都故作坚强的固特里娜终是维持不住镇定的神情。眼眶一红,几滴泪水顿时滑落脸颊。 但她还是努力睁大了眼睛,尽量稳住了情绪。声音有些沙哑的冲兀鲁图斯行了一个回回礼,以示谢意。 “这就是一个母亲的复仇么?”,兀鲁图斯看着固特里娜并不强壮,甚至纤细得有些消瘦的背影,喃喃自语道。 次日,迈尔图带来的货物中,突然发生了一声爆炸。一头牛被直接炸成碎块,数只牛被炸赏炸死。并且差点引发了整个牛群的混乱,好在巡逻的治安兵及时赶到,否则兀鲁图斯损失就大了。 但这一声爆炸可是非同小可,因此整支商队都被扣押了下来。并且每个人,都要一一被盘问。 而这时候,一个戴着兜帽,蒙着纱巾的女人被带到一间帐篷里。卓雅正在陪乌日娜玩拨浪鼓,看到一个穿着神秘的女人进来,便想起来昨晚兀鲁图斯的交待。 便放下手中的玩具,起身离开帐篷。 但在经过那神秘女人身边时,对方突然冲着她低语道:“耶律卓雅,祖儿别也让我告诉你,可以准备了。”。 卓雅瞳孔微缩,脸色马上就煞白了起来,整个人也像被洪钟敲中了一样,感觉晕乎乎的有些发怵。 但她还是强自忍住了自己的异样,什么都没说就赶紧跑开了。 第四十五章 大变前奏 经过一番对迈尔图商队的盘问,尤其是对他们遇到固特里娜的细节上的盘问,发现之前固特里娜并没有说谎。不仅如此,通过推断商队的行程轨迹,兀鲁图斯发现马匪的驻地,竟然在额尔古纳河上游。 而那里,距离自己的封地并不远。 但奇怪的是,自己竟然一点风声都没得到。 “难道说,与马匪勾结的是—”,兀鲁图斯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便马上派人去额尔古纳河上游探察。 可惜的是,派出去的骑兵没有查到任何结果。不过他们有发现了大队人马驻扎过的痕迹。 只是这群马匪非常小心,离去时用火烧毁了大多数痕迹,导致无法顺着留下的踪迹追到他们的大队人马。 这种情况下,兀鲁图斯也只得做好万全的准备。以免哪天马匪偷袭自己的封地,酿成大祸。 时间就这么流逝着,前往巴彦乌古城刘同之也在当地建好了商行,赶回来向兀鲁图斯复明。而宋德芳也回到兀鲁图斯的部落,接受了邀请。只是宋德芳已经不再是道士了,似乎是被丘处机勒令还俗。 不过他到来也不是空手来的,还带了几本道家修炼仙丹的秘籍。里面的炼丹之术兀鲁图斯是不需要的,但其中有关各种物质的配比,却是兀鲁图斯的工坊可以借鉴的。 这么到了六月,一望无际的原野上,随着盛夏的到来,芳草碧连天。大群牛羊的也在贪婪的啃食着青草,在牧民格根满含期盼的眼神中,似乎看到了草原遍布羊群的盛景。 “又在数羊吗?”,一声问候在格根耳旁响起,他知道这是自己的妻子乌仁图雅的声音,便头也没回道:“不数数怎么知道咱们又多了几头羊?!”。 “呵呵,若是苏合没去上学,咱们或许还可以养更多的羊!”,乌仁图雅有些遗憾道。 因兀鲁图斯规定适龄儿童必须上学的制度,所以整个部落十五岁以下的少年都在王帐设立的学堂念书。像他们这种负责在封地内放牧的小部落,便不得不将孩子送到王帐的学堂里寄宿。 一般一个月,才能回家一次。 “跟着我们放羊有什么好的,跟着那些汉人先生读书识字,才能得到王爷的青睐。往后也能去那工坊当那颜,管着好些人呐。”,一辈子都给主人家放羊的格根有个朴素的愿望。那就是以后自己的家的苏合能摆脱跟自己一样的命运,可以指挥别人。 而他之前送苏合去念书时,听那些汉人先生说,读书识字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而且这句话,还是王爷说的。 所以格根就想着苏合能好好读书,往后得到王爷的亲睐,成为某个工坊的主人。那是在他眼里最快活的事情,报酬又多,还不用上战场。每日只管看着别人做事,要多滋润有多滋润。 在他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时,一骑轻骑忽然从远方跑来。因速度太快,还惊吓到了正在吃草的羊群。 格根正要发怒,乌仁图雅已开心的叫了起来。 “苏合!是苏合回来了!”,因生苏合时,乌仁图雅的身子亏空得厉害。所以这么些年了,也再没怀孕。便对这唯一的儿子格外看重了些。每次苏合去学堂时,乌仁图雅还会偷偷抹眼泪。 格根这个时候都会骂几句没出息的娘们儿,但实际上他心里,也是非常不舍的。 眼下听到妻子的叫喊,也顿时惊喜的叫喊起来:“苏合!你怎地整个时候回来了?”。 按照时间推算,距离苏合放假还有半个月之久。 “阿耶,额吉!”,跑近了,苏合一下子从马上跳下来,兴冲冲的跑到夫妻二人跟前道。 两人连忙左摸摸,右看看,苏合也随阿耶和额吉摆弄,高兴道:“王爷前阵子组建了少年营,过两日便要出征了。所以给我们放了假,以便回家看看。”。 “少年营,是要上战场吗?”,乌仁图雅有些担忧道。她就一个宝贝儿子,自然格外担心了些。 格根听着也心里不舒服,但是王爷的意思,他也不能反对。毕竟如今的好日子,都是王爷所赐。而上战场为王爷征战,又是每一个兀鲁图斯部的蒙古男儿本该做的事情。 可是刀剑无眼!自己的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日子可就真没什么盼头了。 “阿耶,额吉。你们不用担心。这次王爷组建少年营,是因为出征要带走大部分的骑兵,所以才让我们留守王帐。”。 “只是留守么?”,乌仁图雅有些不确信的问道。 “嗯!王爷说,斡赤斤大王要在巴彦乌古拉城会盟诸位王爷,共同讨伐祸害草原的马匪。所以各位王爷都要带齐兵马,以便在合击马匪时不被别的部落看不起。”,苏合努力回想着兀鲁图斯说的话,一板一眼的解释给格根夫妻俩听。 “留守好啊!不过苏合啊,王爷不在你可得好好替他看家。否则的话,我和你额吉都不会饶过你的!”,听着熟悉的威胁,苏合不仅没有害怕,还笑容满面道:“孩儿知晓。王爷还说了,这次草原会有大变,所以部落在外游牧的牧民,都要回到王帐待着。”。 “我们也要回王帐吗?”,格根有些不解的问道,随即又颇为不舍道:“看看这么好的青草。咱们就这么回到王帐,部落里可要少了多少头羊。”。 眼下正是羊群长膘的时候,若不趁着此时多吃点,以后腌制羊肉的时候不知道要少了多少。 “王爷说了,和草场与牛羊相比,部落的子民更加重要。你们就跟着我回去,王爷可从没骗过我们。”。 于是最后,格根夫妻俩随着儿子,赶着大批的羊群往王帐所在迁移。而这样的一幕,在兀鲁图斯的封地内各处上演。以致很短的时间,王帐所在就聚齐了三千多户。 牧民的反季节迁徙自然也没瞒过草原各位王爷的眼线,甚至在额尔古纳河的某处,特意有探子向马匪告知了兀鲁图斯部的动作。 第四十六章 暗潮涌动 夏日里,骄阳似火。虽说东蒙古草原因纬度高的缘故,并没有南方汉地那么炎热。但是到了午时,天上的云彩很少,那炽热的骄阳照在身上,还是让人觉得热得慌。 此刻额吉古纳河的一处草原上,连绵的帐篷杂乱无章的矗在嫩绿的草地上。各种嬉笑、喝骂甚至糜糜之音也在营地各处传荡。时而还会有惨呼与求饶声响起,随后会有人拖着一具尸体离开帐篷,然后与一排木桩上的尸体和即将成为尸体的人为伍。 这些尸体里有试图逃跑的,也有被俘虏的蒙古贵族,更有被玩腻的童男童女,在失去利用价值后,便只能成为尸体,从而用血淋淋的教训威慑住其他所有人。 当下其中一顶毫不起眼,甚至让人下意识便会忽略的帐篷内,一个蒙古人打扮的男子正恭敬的跪在地上。而在他的上首,一个怀里搂着女人,上身什么都没穿,坚挺的胸膛和发达的肌肉尽情的彰显着男子的阳刚之气。下身只用一条丝绸长布围着,长发随意披在前胸后背,眉发很浓,此刻听到底下人的的禀报,有些起疑道:“兀鲁图斯部是察觉到了什么吗?竟然动静这么大?”。 “这个小的不知。如今除了兀鲁图斯部动静大了些,别力古台部、脱忽部都在收缩兵马,似乎是去参加斡赤斤部举办的讨匪大会。”,那个探子如实回道。 “呵--讨匪大会?!”,那青年男子嗤笑一声,满含不屑道:“这个讨匪大会好啊!正好将他们一网打尽。最近好像心肝也快吃完了?那两个老不死的心肝可能老了些,口感不怎么好,到时候可要多煮一会儿,烂熟烂熟的才好吃呢!”。 “大王圣明!只是他们这么多兵马聚在一起,我等是不是要早做防备?”,忽然一个站在下首的男子出列问道。 “防备自然是要防备的。之前让你放走的老娘们,估摸着是将本王的话带到了?”, “固特里娜恨不得生吃了我等,一定会四处散播有人与我等勾结的消息。想必诸位王爷就算参加那讨匪大会,也一定会彼此戒备。”,祖尔别也抬起头来,冲上首的男子解释道。 “但那兀鲁图斯部的反应也着实大了些?!你曾在他的封地上待过,可知他的秉性如何?”。 “回大王,此子年少轻狂,虽有一些滑头,但却也小心过了头。此番定是得了固特里娜的话,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嗯!但他若是提前有了防备,那我们还不好动手了。且听说他的部落里有那可借天雷的火筒,在战场上所向披靡。那脱忽蛮子,之前就被这阵势吓住了。”, “王爷说的是这个吗?”,祖尔别也从宽袍大袖中掏出一根做工精致的火筒来。上面雕龙画柱,是兀鲁图斯部的外销版,价格不便宜。 “你这是从何而来的?!”,男子马上脸色微变,语气也变得有几分凝重道。 “大王恕罪!这是前些日子抢了一支北去的商队。在他们的货物里,正好发现了这些没用过的火筒。”,祖尔别也赶紧跪下来解释道。 “哈哈哈,如此甚好。”,安静了几秒后,男子忽然大笑了起来。随后便让祖尔别也找来懂得使用火筒的商人,现场演示了一遍火筒的威力。 看着那璀璨的火花中激射出来的夺命铁片,男子笑的更加欢畅了。 这时候正好有人端着一个托盘走过来。上面放着一支精致的瓷碗,只是颜色有些暗红。里面呈着一碗汤,并飘着几坨暗红的肉糜。 “大王,刚煮好的心肝汤好了!”,侍者双手高举托盘,恭敬的说道。 “嗯!”,男子应了一声,就端起碗一饮而尽。随即便是唧唧的声音,吃得一脸满足。 与此同时,巴彦乌古拉城。随着讨匪大会的即将召开,城里来往的商队也越发多了起来。有汉人,有回回人,也有蒙古人,每天都有数支商队入城,但离开的,却不及入城的一半。 但巴彦乌古拉城再大,其实也就汉地城池普通州县的规模。因而这么多人的涌入也马上影响到了城内的平和与宁静。各种打架斗殴事件层出不穷,已经极大的影响到城内的正常运作了。 作为斡赤斤文书的全东住在城内,也不免受到了影响。虽说他住的是那颜才能住的区域,但走大路的时候,还是被拥挤的人潮极大堵住了。等来到大王所在的宫殿时,已经晚了不少。 这让他有些着急,等来到殿门时,发现很多人已经候着了。 “全文书,瞧你满头大汗的,也在路上耽搁了?”,有人跟全东关系不错,打招呼道。 “是呀!呼鲁。不是说大王要召见咱们吗?怎地大家还候在这儿?”, “嘿嘿!大王昨晚上出城去了,结果今儿到现在都没还没到。但传信的又没说还召不召见咱们了,因而全等在这儿了。”,呼鲁是负责大王出行车马的那颜,所以对斡赤斤的行踪了解得比旁人要清楚得多。 “不会也堵在城里了?那样的话,城里就该清一清了。”,全东想到了什么,有些皱眉道。 “哈哈,清一清才好呢!你不觉得城里人太多了吗?”,呼鲁阴恻恻的道:“而且这些进来的人里面,不知混了多少其他王爷的奸细呢。”。 全东想想也是!此次斡赤斤大王召开讨匪大会,可是历年难得的东道诸王齐聚。以各自面和心不和的心思,肯定不会就这么傻乎乎的前来。提前派人前来查探情况,也是常理所在。 就在他们讨论的时候,斡赤斤大王终于来了。只是对方的脸色很不好看,全东等人都本着谨慎小心,也不敢多闻。 这么入了殿内,斡赤斤果然大发雷霆道:“哼!本王以草原安稳考虑,才广邀他们前来赴会。可你们看看,我的那些好兄弟,好侄儿都是怎么回报本王的?人还未到,那些细作们就全到了,真当本王瞎了不成?”。 第四十七章 该出发了 “王爷息怒!”,全东跟着众人循规蹈矩的,说着些没营养的话。斡赤斤也不会真的怪这些为自己办事的人,他只是有气没处发,所以当着众人的面发了一阵闹骚而已。 随即便是此次召见所有人的正事了! 第一个便是此次诸王到来的安排。作为东道主,斡赤斤自然得安排好诸位王爷的接待问题。而且他们带来的兵马,也都要地方安置。这里面还得考虑到安全问题,所以整个安置考虑得比较多,所以也比较杂。 全东本以为自己只是来当看客的,不成想却被斡赤斤点名帮着统计安置所需的粮草。虽说此次讨伐马匪是诸王齐心协力,但东道主,还是要提供一些基本的粮草的。 毕竟马匪居无定所,谁也不确定能在粮草消耗完之前,就能彻底剿灭马匪。 身为文书,全东也是会看账簿的。便也没推辞,躬身答应了下来。随后便是第二件大事。 那便是东辽国的使者前来求援! 也是和东真国相比,东辽国经历过好几年的内乱,真正的太平日子还没一年。所以整个家底,也就没东真国丰厚。如今耶律留哥骤死,辽国内部也不太安稳。 结果东真国大肆入侵,迫使辽国丢城失地,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大王!那蒲鲜万奴今日灭我大辽,来日必犯蒙古。若不早施以威严,唯恐酿成大患啊!”,东辽的使者叫石抹也聪,此刻当着满殿群臣的面,陈述利弊,极大的渲染着东真国的威胁。 但事实上,在场的人也不是傻子。虽说东真国灭了大辽确实对蒙古有碍,但借蒲鲜万奴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兵犯草原。 当年在辽东杀得蒲鲜万奴丢盔弃甲的狼狈模样,现在还是在场诸位将领津津乐道的美谈。所以他们眼里,根本就没将蒲鲜万奴当成值得看重的对手。 因此在使者说完,斡赤斤装模作样的问众人有何对策之时。几乎一边倒的,都支持先铲除马匪,再向大汗请示后,决定是否出兵辽东。 到底妄动兵戈是犯了忌讳的!也许在自个儿的封地还不算什么大事,但出了封地,意义也就不一样了。这也是斡赤斤为何要着急诸位宗王合击马匪的原因。 不是说仅凭一家之力不能对付马匪,而是封地的限制,让追击马匪多了不少妨碍。所以合击的话,算是诸位王爷一起的决策。那对封地的限制,也就没什么了。 而且就算打下了辽东,能不能拿到手上也还是定数。这也是在场的文臣武将们都不那么热心的原因。 石抹也聪见此,不由心急了起来。便提出若斡赤斤愿意出兵解东辽之困,那东辽愿意献出三千名青壮女子,一万名奴隶,三万头牛羊,以及铜钱一万贯。 这个条件倒是打动了不少人。最后斡赤斤决定,派出三千骑兵南下解东辽之困。 当这个消息传出后,等候在巴彦乌古拉城的商队竟然一下子走了大半。而各地行动迟缓的王爷们,也一下子快了不少。纷纷带着自家骑兵,出发赶往会盟地。 呼伦湖东岸,一道周长约四十里的石墙正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下,渐趋成型。兀鲁图斯正领着护卫在其中一道建设中的石墙视察,正在干活的牧民就要行礼,却被兀鲁图斯及时阻止了。 见自家王爷心情不错,胡努尔胆子也大了几分,小声问道:“王爷这个时候命我等急着建墙,难道是对此次会盟有疑虑吗?”。 “哦?你怎么会这么问?”,兀鲁图斯反对道。 “奴跟在王爷身边久了,发现王爷最近一直都兴致不高。而且王爷似对前去会盟后,部落的安稳颇为担心。最近不仅让留守的骑兵加紧训练,就连少年营的那些小子们,也都狠狠操练了一把。”。 “不错嘛!你倒是观察得很仔细。”,兀鲁图斯夸奖道:“不过你的心思该放在我交代的任务是否办妥上,而不是我的兴致好不好。”。 听到兀鲁图斯语气骤然变得严厉,胡努尔马上跪下来请罪道:“王爷恕罪!奴只是想着王爷一切安好,不免着相了。”。 “嗯!下不为例!”,兀鲁图斯也没真的怪罪,接着道:“此次我离开部落,你当要替我守护好可敦。她若在,你便在。”。 “是!王爷!奴不在,可敦也得在!”,胡努尔发誓道。 兀鲁图斯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又查看了几处正在建造的墙体。这时石抹哚察赶了过来,见其风尘仆仆的样子,似乎是有要事禀报。 胡努尔很有眼力见,马上朝跟随的护卫使了使眼色,迅速往后退了数步。 “王爷!斡赤斤大王派了三千骑去了南面。现在各位王爷已经动身前去巴彦乌古拉城赴会了。”, “那我们也该走了!哎,这场好戏,本王想错过也错过不了啊!”,兀鲁图斯有些叹气道。其实他多想抓紧时间发展部落,可惜外部的环境一直不给他安稳发展的机会。 而这场讨匪大会,又不知道会藏了多少刀光剑影。 晚上他宿在了额吉塔娜的帐中,两人倒是没有什么大动作,只是安静的躺着。感觉到兀鲁图斯似乎情绪不高,半晌额吉塔娜才轻声问道:“王爷是在担心讨匪大会的事情么?”。 “嗯!有人和马匪勾结,我担心草原会有大变。”,兀鲁图斯对额吉塔娜没有隐瞒,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那可以不去吗?”, 兀鲁图斯沉默了数息,出声道:“不行!有些事,不得不去,也不得不做。”。 “那王爷放心,我会替王爷守好部落的子民的。”, “额吉塔娜—你—-”,兀鲁图斯犹豫道。 “王爷不必多言。我既已嫁给你,便是你的人了。替你守好部落,也是我的份内之职。”。 “嗯!如若事不可为,你便跟着卓雅,她会—”,兀鲁图斯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堵住了,随即就是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 第四十八章 草原雄城 巴彦乌古拉城,自建城起,这应该是它少有的高光时刻。 蒙古东道四王合撒儿、合赤温、斡赤斤、别里古台及其后裔们,全都领着各自的兵马,齐聚这座在东蒙古草原无论面积还是人口都算得上第一的大城。 此时兀鲁图斯正领着自家的骑兵来到城池外,从呼伦湖东岸出发,快马加鞭的话,一般不会超过两日的距离。如果慢一点,昼出夜伏,也不会超过三日。 由于时间充足,兀鲁图斯也没有那么紧着赶路。而且他还带了商队一起,载了大量的货物,速度也就更慢了。 当看到前方盘踞在地面的雄城时,兀鲁图斯不免生出一种震撼感。 只见一望无垠的草原上,矗立着一道两丈高的土墙。土黄色的色泽和满地的绿色,形成了一种视觉上的强烈对比。 “这便是巴彦乌古拉城么?”,兀鲁图斯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时代的城池。尽管他知道巴彦乌古拉城放在汉地,根本算不得什么。但这是在以游牧为主要生活的草原,城池是极为少见的。 “王爷若是去了中都城,那才叫高大雄壮呢!”,刘同之看到兀鲁图斯震撼的脸色,不由笑着出声道。 “呵呵!是我着相了!”,兀鲁图斯马上恢复了神色,有些神往道:“中都啊!若有机会,本王定要亲自去看看。”。 “王爷英明神武,定然是有机会的。”,刘同之马上恭维了一句。 兀鲁图斯也没多言,继续领着队伍前行。 尽管巴彦乌古拉城是蒙古人的城池,但在城外,也是有耕地的。而且面积还不小,不仅种有麦子,还有各种菜蔬。 显然要在草原上供养一座城池,必备的农业种植是少不了的。 当来到城门处时,不用兀鲁图斯派人前去交涉,就有人领着一队骑兵迎了出来。 “王爷,大王知晓王爷要来,特意让某在这儿等着了。”,全东一脸笑意的迎上前,行礼道。兀鲁图斯坐在马上,笑着点点头道:“小叔实在高看侄儿了,还劳先生过来相迎。”。 “哪里哪里!”,全东说着,便跟兀鲁图斯说起了对骑兵的安排。 自古以来,骑兵入城都是比较慎重的。而且此次来的王爷较多,隶属不同的势力。所以所有骑兵都不得入城,包括东道主斡赤斤,也只是在城内安排了少量的兵马维持秩序。 好在这个时候天气暖和,只要有一片草场,骑兵们便能就地扎营。因而兀鲁图斯只带着一百护卫营的骑兵和商队入城,剩下的亲卫营骑兵共有两千,其中八百是经常训练的骑兵,一千二是从部落里挑选出来的普通牧民。 虽说训练上比不上常规骑兵,但作为辅兵出身的普通牧民自小就会骑马,是骑兵的好苗子。又加上在来之前特意集训了一顿时日,也堪堪够用了。 于是全东指派了几个骑兵领着阿巴图他们去规划好的草场,自己则领着兀鲁图斯入了城。 到了内里,兀鲁图斯对这个时代城池的一切美好幻想便马上破裂! 街道是黄扑扑的土路,由于才下过小雨,路上有些泥泞。再加上人和马的东一脚西一脚,就使得路上到处都是大坑和小坑。 不仅战马走在上面不太习惯,兀鲁图斯坐在马背上也感觉不太舒服。 而且街道上的人不少,蒙古人特有的膻腥味便扑面而来。哪怕兀鲁图斯坐在马背上,也能时而嗅到这种难闻的体味儿。 且在街道两边,不仅有低矮的土房子和木头房子,还有零星散布的帐篷。整个布局排列很紧凑,污水就在房子前面肆意排放,粪土也肆意堆积。在兀鲁图斯眼里,这哪是什么商业街,根本就是大型的农村化粪池。 大群的苍蝇、蚊子在秽物上飞进飞出,时而还会有人不注意踩上一脚。兀鲁图斯自认为自己没有洁癖,但看到这种恶劣、肮脏的环境,也忍不住作呕了。 全东看出了兀鲁图斯的不耐,马上歉意的解释道:“让王爷见笑了!近日涌入城池的商队多了,这地方便脏乱了些。不过入了内城,便会好些了。”。 “嗯!”,兀鲁图斯尽量让自己呼吸平和一些,以免吸入了过多的废气和臭气。跟着兀鲁图斯在部落待惯了的护卫们,也都对这污水横流的恶臭之地心生厌恶。因此都尽量加快行速,跟着开路的全东他们快步往前。 一声声鞭笞和喝骂也在街道上响起,被打到的行人看到全东他们的装束后,本来发怒的面色也生生忍了下去。毕竟不忍不行,这可是城里高高在上的那颜,杀了他们也都不用赔命的。 这么前行不过数里,眼前便出现了第二道城内。虽不如外城墙那么高大,但值守的护卫不少。哪怕有全东领着,兀鲁图斯他们带的行李也都受到了搜查。 “如今城里人员杂乱,少不得有浑水摸鱼之辈起了歹心对诸位王爷不利,因而入城时,大王特意让护卫们仔细搜查。”,全东怕兀鲁图斯感觉到被冒犯,讨好的解释道。 “大王谨慎行事,乃是应有之义!”,兀鲁图斯没有多少不耐,平淡的回道。就在他们接受检查时,又有一队人马来到城门前。值守的护卫照理搜查,却听一人扯着嗓子大吼道:“你们这些贱奴,本王的东西也敢搜,莫非是欺我无人?”。 说着,跟着他的骑兵就齐齐围了过来,对那搜查的护卫推推搡搡,语气也一下子变得桀骜了起来。 “这是按赤台王爷!听说他的部落被马匪劫掠了一半,便向大王讨要部民。看在叔侄的份上,大王赏了他三百牧民和一百头牛,一百头羊。”,全东指着为首的一名骑在马背上的男子,低声介绍道。 兀鲁图斯闻言有些哭笑不得。这斡赤斤也真是太小气了,要不就不给,要给就多给一点。给了三百牧民和一百牛羊,哪里够塞牙缝。毕竟按赤台的牧民,一开始可是有三千户的。而且由于大量的牛羊被掠,按赤台的部落里可是有人饿死的。 所以斡赤斤的施舍,现在没得到按赤台的感恩。 第四十九章 按赤台 就在城门处两方人马闹着的时候,一声大喝突然从城门内侧传来。 “是何狗贼在此喧哗?!”,便见一个腰插横刀,体格雄壮的汉子身着甲胄,满面怒容的从城门内侧走出。 “这是特木伦千户,是大王手下的得力干将。听说勇猛非常,曾赤手打死七只狼。”,全东低声为兀鲁图斯介绍着。 此刻被人大喝口贼,又是大庭广众之下,按赤台顿觉自个的脸面受到了极大的侮辱。马上大骂道:“贼子好大的口气,看今日本王不撕烂你的嘴!”。 按赤台一夹马腹,抽出挂在马背上的狼牙棒,猛地冲向特木伦。 几个反应慢的护卫顿时被狼牙棒扫到肩膀或脑袋,各种哎哟痛呼声顿时响起。 特木伦眼见自己的手下被打,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不仅不退,还大喝一声朝按赤台狂奔而去。 哧!狼牙棒扫空,产生阵阵破空声。 跟着战马悲鸣! 却是特木伦身子一矮,横刀直插马脖子。 噗嗤······马血喷溅,特木伦被浇灌成了一个血人。 由于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所以不仅在场的人都没反应过来。就是坐在马背上的按赤台,也没预料到自己的战马就这么被杀了。 于是在战马倒地时,按赤台也提前几息从马背上滚落在地。 “呸呸呸·······”,他狠狠的吐了吐嘴里的沙子,气的发抖道:“贼子,岂敢?!”。 从小到大,他还没这样丢脸过。因而也不管特木伦一击便住手的默契,挥舞着狼牙棒再次朝特木伦冲去。 “啊!我要杀了你!”,所谓人狠话不多!按赤台叫嚣的这么厉害,败的也更是迅速。又是一击!在狼牙棒与横刀碰撞的瞬间,按赤台便倒飞在地。 不等他站起来,特木伦已欺身上前,将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王爷!”,按赤台的护卫看到自家王爷受辱,纷纷也顾不得值守的阻拦。纷纷抽刀,一场血战似乎无可避免。 “住手!”,这时忽然一声冷喝从外响起。 “王爷,你怎的?”,全东又惊又着急的看着兀鲁图斯,不知道他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插上一脚。 “在下合撒儿大王第九子--兀鲁图斯,各位且听我一言。”,兀鲁图斯主动走到场上,快步靠近按赤台和特木伦。 “今日之事本王看得分明。按赤台兄长不懂城里的规矩,因而冲撞了特木伦千户。但如今千户已杀了兄长的坐骑,且已让兄长得了教训。不如就此事了。若是闹到王叔那里,想必二位都不太好看。”,说着,兀鲁图斯用手指轻轻挑开了特木伦的刀尖。 “王爷!小人乃是奉命办事,刚才多有得罪了!”,特木伦就着兀鲁图斯给出的台阶,收起刀冲按赤台行了一礼。 本来他也正想怎么了结此事,刚好兀鲁图斯冲出来当和事佬,正好合他心意。 “哼!本王受此大辱,定要你百倍偿---”,按赤台在兀鲁图斯的搀扶下从地上爬起来,依旧牙尖嘴硬的放出狠话。但兀鲁图斯毫不留情的提醒道:“王兄,若是此事闹得满城皆知,那大家都会知道你败给了王叔的一个千户长。以后在诸位王兄的跟前,你觉得脸面会好看吗?”。 按赤台听着,马上住了嘴。到底这是件不光彩的事儿,马上哼哼了两声,便领着护卫灰溜溜的冲进了城。 待他们走后,特木伦又冲兀鲁图斯行了一礼,拜谢道:“刚才还谢王爷解围。”。 “不妨事!兄长是性子烈了些,千户还请勿见怪。”,兀鲁图斯姿态谦和的应了一声,便也领着人进了城。 “王爷刚才何故出面?若是两人闹将起来,可是有损王爷的颜面。”,全东因全旭的缘故,不免对兀鲁图斯颇有好感。因而对兀鲁图斯刚才的仗义出手,不禁有些不解。 “呵呵,来者是客,在王叔的地方闹起来,传出去总归有碍王叔的颜面。本王身为王叔之侄,出面周旋一二也是应有之理。”,兀鲁图斯说话时,见前方正有一群人等着,心里已有所了然。 便没有停留,快速跟了上去。 “九王,我家王爷邀你前去。”,一个按赤台的护卫看到兀鲁图斯过来,马上恭敬道。 “好!王兄相邀,岂有不去之理!”,兀鲁图斯颇为豪爽的说道,就让自己的护卫们在后边跟着。 到了前面,按赤台已从护卫的坐下换了一匹新的坐骑。 看到兀鲁图斯过来,按赤台已经没有之前桀骜不驯的模样,反而还颇为意味深长的打量了兀鲁图斯一小会儿,才出声道:“你便是那个撞了大运,侥幸得了也古的封地和马场的汉--王叔的第九子?”。 本来他想说汉奴的,但话到嘴边才意识到什么。顿时有些尴尬的改口道。 “正是。小九的额吉虽是汉人,但自小也在草原上长大,和草原男儿并无异处。”,兀鲁图斯非常正面的说出了自己母亲是汉人的事实。 “也是!咱们蒙古人不分母家的出身。只要能骑马射箭,能在战场上杀敌立功,都是草原的儿郎。”,按赤台并没有他在城门时表现得那么轻狂,顺着兀鲁图斯话往下说道:“我是气不过王叔此前的见死不救,才特意要闹上一闹的。哪成想那特木伦竟如此勇武,若不是你出面解围,我这脸怕是要丢尽了。”。 说着,按赤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捂了捂脸。 “王兄不必介怀,小九和王兄都是孛儿只斤家族的子嗣,你丢脸,便也是我们整个家族蒙羞。替你解围,也是替我自己解围。”,兀鲁图斯颇为善解人意的劝慰道。 这好话人人都爱听,特木伦更觉兀鲁图斯值得相交了,大赞道:“若是人人都有九弟的觉悟,那小小的马匪何故能来侵扰我等的封地。哼!王叔惺惺作态,刻意坐视马匪坐大好叫我等受损,真以为我等都是傻子么?”。 “王兄,你这话?”,兀鲁图斯马上做出一副大惊失色的表情道。 “哼!你莫非真以为马匪故意跑到我等的封地么?”,按赤台压低着声音,左右看了看道。 第五十章 罕秃忽 巴彦乌古拉城,宗王府。 原本这是一处汉商的府邸,因最近诸王的到来,所以汉商主动‘献’了出来,成为现在诸位王爷的临时住处。 此刻其中一处院子里,脱忽、罕秃忽两位王爷正把酒言欢,好不欢快。 “王弟真是好手段!只三言两语,便让那浑小子按赤台在城门闹将了起来。哎!若能亲眼瞧瞧跟着闹上一闹,才算出口恶气呢!”,罕秃忽喝了一大碗酒,有些气呼呼的说道。 他是别里古台的长子,性子较为刚猛。虽然目前还没彻底分得封地,但他一直都有独领一千户在斡难河上游游牧,距离后世的尼布楚草原不远。而尼布楚草原,又是脱忽的封地。 虽说两家近了很容易因草场的原因起争执,但奈何脱忽会做人,经常会派使者去罕秃忽的封地送些礼物,或邀请对方来自己的封地游猎。 反正一年到头,他们这些蒙古王爷也没什么大事儿。所以怎么给平淡的生活增加点乐子,便是他们需要考虑的了。 于是在脱忽这么上道的情况下,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在你来我往下,变得越来越紧密。在之前瓜分合撒儿封地的时候,脱忽就是有得到过罕秃忽和别里古台的支持。 此次合击马匪,罕秃忽被指派过来赴会。脱忽便与其相邀一起,从斡难河上游再南下,一起进入巴彦乌古拉城。 在入内城时,两人也都遭到了搜查,这让罕秃忽极为不爽,可是那特木伦的身手又极为了得,两人都没得到好处。脱忽便想到了一个好点子,只听当下脱忽捧着一碗酒,朝着罕秃忽敬了敬,一饮而尽道:“王兄莫急!那按赤台得了我的信儿,必定是有所准备的。等到闹大了,咱们再去瞧瞧。若是可以帮那浑小子出出力,正好也替咱们出了口恶气。”。 “嗯!还是王弟好计谋!”,罕秃忽赞了一声,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又道:“听说你那汉奴的弟弟也来了,你说他能跟咱们一条心吗?”。 “我那九弟吗?”,脱忽想了想道:“他自小便心思多,上次为着也古大哥的封地,我还去找他算账的。不过他的举动,倒叫我看不透他了。”。 “哦?听说他今年不过十三吗?这毛都没长齐,竟让你都看不透了?”,罕秃忽听着脱忽的话,顿时对那个汉奴之子大为好奇。 “王兄应该听说过也古大哥之死?”, “这事儿我知道!不是说被马匪给灭了族吗?”,罕秃忽咬了一大把烤羊腿,满不在乎道。 “是被灭了族,但王兄可知,是被火筒灭的族?!”,脱忽屏退了所有人,并让人在外面守着,压低声音道。 “火筒?”,罕秃忽有些不明所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脱忽拿出一支精致的火筒,递给罕秃忽道:“这是我从兀鲁图斯手上买来的。听他说是学着马匪仿制的,但我问过按赤台,他说当日马匪劫掠他的部落时,并未见过火器。所以这东西,极有可能就是我那汉奴弟弟造出来的。”。 “这东西比之弓箭如何?”, “射程不足,但一击可杀死杀伤十余人。且其射击时,声势如雷,可连发两次。”,脱忽慎重道:“我已从兀鲁图斯手上买了三百支,目前已交货一百,还剩两百在送来的路上。”。 “此物如此威力,他怎会卖与你?”,罕秃忽有些不解道。 “呵呵,汉奴之子嘛,爱财。我只卖与他牛羊,他便与我交易。”,脱忽有些不屑道:“也古大哥的死恐怕与他也脱不了干系。但我那好大哥活着也与我不睦,死了我自不会为他讨回公道。只是可惜了他的封地,都便宜了这小子。”。 “如若这样说,那咱们与这小子共谋,无异于与虎谋皮。到时候落得跟你大哥一样的下场,那可就没地儿说理去了。”,罕秃忽若有所思道。 “不,王兄!我们一定要与他为谋。”,脱忽异常笃定道:“此次王叔召集我们讨匪,你也知道意图何为。若不与兀鲁图斯为谋,咱们别说完成五王叔的谋划,就是脱身都难。”。五王叔是别里古台在孛儿只斤家族的排行。 “但这小子心思叵测,咱们会不会?”, “小心行事便可!我总感觉这小子藏着什么后手,跟他合作,咱们的谋划也更有把握。”。 “好!王弟既如此说了,那王兄便信你。等事儿成了,父王那边也是少不了你的好处的。”,罕秃忽许诺道。 “都是为了草原安稳行事,不必客气,不必客气,哈哈哈·······”,说着,两人便相视大笑起来。 正当两人开怀大笑的时候,有护卫前来禀报说,按赤台和兀鲁图斯一起来了宗王府。 “那城门前的争执没了?”,罕秃忽还想看戏呢,却突然听闻戏没了,有些不耐道。 “当时特木伦千户刀指按赤台王爷,我等正想借机动手,却被兀鲁图斯王爷给出面喝止了。”,护卫诚惶诚恐的说道。 “哼!废物!”,罕秃忽踹了护卫一脚,对方却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继续爬起来跪伏在地。 “好了!王兄,何必跟底下人置气!”,脱忽上前冲那护卫使了个颜色,又对罕秃忽劝慰道:“我那弟弟的能耐你是看到了?早不出面晚不出面,非得我们准备动手的时候出面。如果不是瞧出了什么,绝不会如此凑巧。”。 说话间,那个护卫已经很知趣的退了下去。 “哼!等此间事了,我绝要他好看。”,罕秃忽性子急切且刚猛,已经对兀鲁图斯有了成见。 见此,脱忽脸上的笑意更甚,出声道:“既然他们来了,我们做兄长的,也该出去会会他们,你看如何?”。 “走!”,罕秃忽把碗一摔,怒气冲冲的跟脱忽一起走了出去。 与此同时,王宫,没有饮酒作乐的斡赤斤听着特木伦的禀报,不屑的冷笑了一声,就让特木伦退了下去。 “这几只狼崽子,倒真是有趣!”,这话在清冷的大殿里回荡着,却再无人应声。 第五十一章 道观 宗王府是一个六进六出的大院子,从前住在这里的汉商似乎很有财力,所以院子内的装饰不仅充满了汉家的特色,并还在内里挖了一方小池塘。 兀鲁图斯和按赤台还没进门,远远的就听到了爽朗的笑容。 “两位王弟到来,这府邸总算没那么冷清了。”,便见两道人影一前一后的走来,走在前面的兀鲁图斯不认识,但那后面的人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脱忽王兄、罕秃忽王兄,你们倒是躲在这里清净。”,按赤台喊了一声,语气就有些埋怨道:“倒叫我跟头笨驴似的,在那特木伦手下丢了好大的脸。”。 兀鲁图斯也跟着客气的行了一礼,就听罕秃忽道:“哈哈,王弟也在特木伦底下丢了大脸么?”,语气似乎有些幸灾乐祸。 脱忽暗道不好,连忙道:“那特木伦真是可气,我等入城时也在他底下吃了暗亏,因而才特意通知你早做准备的。没成想,这特木伦身手竟如此好。不过待明日见了小王叔,咱们一定要在他面前好好说道说道。”。 听着这同仇敌忾的语气,按赤台的脸色才好转了不说。这时却听罕秃忽又道:“这位便是占了自家大哥大便宜的幸运儿--兀鲁图斯?”。 “呵呵!占便宜不敢当。只是马匪杀我大哥,做弟弟的替其报仇雪恨罢了?”,兀鲁图斯听到对方语气不好,嘴上也就没有留情了。 “报仇要独吞封地和部落么?”,罕秃忽紧跟着追问道。 “王兄有所不知,我部地小民少,若不借用外力,报仇也无从说起。何况我部赶去大哥的王帐时,正好替其收拢了部族,这才继承其封地。独吞二字,可是大大的误会了。”,说话时,兀鲁图斯注意到了脱忽但笑不语,一副坐看自己吃瘪的神情,便知道这罕秃忽的敌意是从何而来的了。 对于这解释,罕秃忽自然不会接受,正要再讽刺几句,按赤台却已说话道:“罕秃忽王兄这是怎了?我和王弟刚到,你怎就埋怨上了。我看今日见面就到这里,我和王弟远道而来,都累坏了,改日再来听你的唠叨。”。 说罢,也不管罕秃忽的脸色,拉着兀鲁图斯就让下人带他们去空置的院子安置。 作为合赤温之子,按赤台继承了自己老子的所有封地,也没有兄弟可以威胁自己的地位,所以他根本不用讨好谁。若不是最近自己的部族受到马匪的打击,他连这个大会都不会来的。 兀鲁图斯见此,自然也不会再待着跟罕秃忽浪费口舌,便连看都没看脱忽他们一眼,跟着按赤台离开。 他选了一间偏西的院子,和按赤台紧挨着,内里有正厅、有偏房,功能设置非常完善。 布置在这里的下人也都非常有眼力见,在兀鲁图斯带着百名护卫入住后,便乖巧的退出院外。非有召,不得进。 如此随着诸王的全部到齐,讨匪大会也很快就确定了召开的日期和地点。 遵照蒙古人的习惯,大会的召开场地设在巴彦乌古拉城外十里的草原上。当日各个王爷都会带领自己的骑兵参加,以示庄重。 客随主便,十里的路程骑马很快就到,所以大家也都没什么反对的。兀鲁图斯也不赶时间,自然更不会反对·。 于是趁着大会还没召开的间歇,他便在内城各处逛了逛。虽说行人和商铺相对外城而言要少了许多,但洁净程度,却比外城高了不知几个等次。 虽说和后世相比,这时候既没有商业街的概念,也没有商业街的繁华程度。但看着面貌各异,身着各种服饰的商队和行人在眼前晃过,还是让兀鲁图斯有种后世国际都市的错觉。 只是低矮的石质和木质建筑物,以及各种明显不同于普通汉语和英语的各地方言,又在提醒兀鲁图斯这是1221年的古代。 而且和影视剧中经常出现的场景不同,眼前的建筑物虽带有汉家的风格,但却不是很明显。而是在其中融合了西域和草原的地方特色,使得建筑物也带有明显的异域色彩。 最明显的,就是类似蒙古包的圆形屋顶。和回回寺庙的宝盖顶相比,明显宽大和扁平一些,使得外观上看上去更加粗犷。但在屋顶的边沿,又铺着装饰性的琉璃瓦。色彩艳丽,在阳光下显得尤为炫彩夺目。 不过最引兀鲁图斯注意的,却是带有汉家特色的道观。那斗拱飞檐,让兀鲁图斯有种回到汉地古代的感觉。 正好当下也没有确却得目的,兀鲁图斯便带着几个便装打扮的护卫赶往道观。 “玉清观?!”,兀鲁图斯到了近处,看到道观外牌匾上写了三个熟悉又陌生的繁体汉字。 由于在内城的缘故,这道观的面积不大。而且目前还没建完,兀鲁图斯来时,里面还有不少人在施工。 之前他有听宋德芳提起过,他们全真教在巴彦乌古拉城建了一座道观。而且他们的掌教还在未完工的道观讲道了三天,包括城主斡赤斤在内的大人物都有来听道。 如今丘处机虽已西去,但在这里还是留下了道统。只不过原来是暂定宋德芳的,现在变成了名为王兆名的道士。 “全旭,你替本王进去看看道主是否在观内。”,兀鲁图斯见全旭皱着眉头,有些郁郁寡欢的模样,不由出声道。 “啊!是!”,全旭回过神来,马上应了一声就进了观内。 等其走后,兀鲁图斯才冲护卫营千夫长朝鲁问道:“全旭这几日怎了?看着怎么像是有心事?”。 “王爷!属下也不太知晓。好像是他哥哥有事儿找他,这几日却一直未见。”。 “许是什么大事耽搁了?!”,兀鲁图斯揣测着,全旭已经出了观外。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人模样的道士。 “贫道王兆和,见过王爷。”,可能是来的路上全旭有透露身份,所以对方才知道向兀鲁图斯行大礼。 “恩!”,兀鲁图斯点点头,算是应礼了。随即王兆和便邀兀鲁图斯进内一观,但在进门时,一个小沙弥忽然撞进了兀鲁图斯的怀里。等对方诚惶诚恐的跪地请求宽恕时,兀鲁图斯的手心已多张纸条。 第五十二章 讨匪大会 公元1211年6月23日,在蒙古人的日历中,这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尽管蒙古人也没有日历。但在东蒙古草原,在东部四位宗王的封地内,这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因为今日,正是历年来少有的,宗王以及宗王后裔会盟的日子。 会盟的地点在巴彦乌古拉城外约十里左右的河流边,草绿天蓝,云彩也很少,骑马疾驰时,只会让人心生天地任自己遨游的畅快感。 此刻会盟的地方已架起了高台,建起了庄严肃穆的蒙古王帐。并且还挂起了彩色的布幡,脸上画着浓妆,已看不出原本面目的萨满则在高台上唱唱跳跳。咚咚咚的鼓声也富有韵律的一起一合,兀鲁图斯看着,感觉颇有类似大型蹦迪现场的既视感。 不过草原人信奉长生天,尤其是在大汗铁木真建立蒙古国后,公开宣扬自己的地位是受长生天认可的。因此他们这些出自孛儿只斤家族的后裔,若想好好维持自己的地位和得到他人的认可,也就必须认可长生天的无所不能和至高无上。 所以不管心里有几分信,现在包括兀鲁图斯在内的人,都装作非常虔诚的模样看着萨满的表演。 这么一段长长的唱跳结束后,兀鲁图斯他们才被请到台上。经过萨满身旁时,兀鲁图斯还注意到萨满经过一段剧烈运动后,竟然呼吸平稳,都不带喘气的。这让他不得不佩服对方果然是职业‘表演家’。 斡赤斤是在场的宗王中最年长的,因此他是最先说话的。但由于现在并没有商量好具体的讨匪事宜,所以斡赤斤也就是说些场面话,具体的则是痛斥马匪对草原的所作所为,然后大家一定要同心协力铲除马匪云云。 下面斡赤斤部的骑兵有主场优势,人数也是最多的,所以马上很配合的叫好。其他各部骑兵事先都有得到过各自王爷的意思,只三三两两的喊了声,全当应个景。随即便是罕秃忽和兀鲁图斯他们依照次序喊着讨伐马匪的口号,整个讨匪大会便是走完了过场,即将进入实质讨论环节了。 当然,在外面的骑兵们也不会闲着! 摔跤、骑马、射箭三种在大蒙古国建立后,就风靡全国各部的运动竞技活动,也在兀鲁图斯他们进入王帐商议大事时,同步在场外召开。斡赤斤拿出了一百牛牛羊,并且百户那颜职位的厚赏,其他各位王爷也自然不能太小气了,纷纷增加彩头。兀鲁图斯也加入了兀鲁图斯部皮质风衣两件、毛衣、毛裤、手套和帽子以及皮靴五套、牛羊肉罐头十罐、腊肠十串,精盐三斤和刚弄出来的新品的白瓷碗与白瓷茶盏各一件。 相比其他王爷那不是牛就是羊,要不就是马或者官职等常见的东西,兀鲁图斯的奖品全都与吃穿相关,更能直观的勾起参赛者的欲望。特别是最近这段时间,随着刘同之在巴彦乌古拉城建立的‘汇通商行’大肆售卖来自兀鲁图斯部的专属商品,已经成了城内那颜们争相购买的抢手货。 要是谁没有那么一两件汇通商行的商品,那去别人家做客都会觉得矮了人一头。尤其是精盐和白瓷的存在,已经取代了毛纺织品和罐头腌制食品,成为兀鲁图斯部新出产的奢侈品。 能吃到兀鲁图斯部的精盐,那是一个那颜地位的象征。能用到兀鲁图斯部的白瓷,那是一个贵族权利和财富的象征。 何况现在兀鲁图斯部产出的白瓷很少,此次来参加大会,兀鲁图斯也只带了二十余件。其中十件拿到了汇通商行售卖,另外十件则留下来的送人。 现在斡赤斤、罕秃忽、按赤台等人都被送了一套,也变相的抬高了白瓷的身价。 要知道,白瓷的色彩可是如玉般白皙和剔透,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欢喜。而且生产的它最主要的原料就是骨头,这对以畜牧业为主的草原来说,可是极为充足的。兀鲁图斯部的牛羊在被剪掉了毛发,宰杀做成腊肉和罐头后,骨头也能利用起来,简直是全身是宝。 这也变相的,为兀鲁图斯部创造了大量的财富。 如果不是有商业上的财源广进,兀鲁图斯也不可能财大气粗的在部落里推行公共食堂了。 不过兀鲁图斯是不知道自己的奖品在场外的赛场上竟引起了这么大的吸引力,此刻他正和其他王爷们坐在王帐里,听着大家为领兵的事情争得头破血流。 并且他还神游天外的,关注起了王帐内的布置。 和后世大家坐在一个桌子上唾沫横飞不同,帐内是长桌为主。并且最上首会放一个长桌,正好与进帐的门帘相对。而下方的左右两边,则依次排列着五个长桌,左三右二。斡赤斤坐在最上首的桌子,兀鲁图斯和其他人分作左右。桌子上摆了美酒和时令瓜果,似乎是考虑到了大会没那么快结束,所以让大家便吃便谈。 另外还有貌美的侍女在一旁伺候,若有人觉得闷了,还可以将其拉入怀中肆意把玩。这等享受至极的大会,兀鲁图斯感觉自己有必要考虑会议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的后果了。 果然,这么又吃又喝又玩的谈了近一个时辰,帐内除了争吵,什么都没商议出来。 似乎是累了,斡赤斤也觉得没甚意思,便宣布暂时休会,下午再谈。兀鲁图斯和按赤台互看了一眼,没有多言便退出了帐外。 一声声喝彩和叫好声顿时充入他的耳朵,却是外面的竞技比赛已经开始了。 “王弟,这会没个三天怕是谈不出章程,咱们是不是得想想法子?”,按赤台有些慎重道。他这是急的!早点剿灭马匪,也能早点从马匪身上讨点损失。后面向各部‘借粮’,也有由头。 之前的会议上,按赤台的初步意思就是自己的部落会骑兵尽出,但事后剿灭马匪的收益要得半成。 这出兵可不是做慈善的,没有一点收益谁去干。马匪在草原肆虐这么久,肯定好东西不少。所以这关于战利品的瓜分,各家都希望尽可能的多夺一点。按赤台的提议,也便出口就遭到了一致的反对。 包括此刻正与其你好我好的兀鲁图斯! “那又有什么法子?小王叔说的在理,大家既然兵合一处,就得选个领兵的。否则大家各行其是,还是一盘散沙。”,兀鲁图斯无奈道。 “可你就不担心小王叔使诈吗?”, 兀鲁图斯正要回答,后面忽然有人喊他。 “九弟,王弟!”, 兀鲁图斯和按赤台转身一看,却是罕秃忽与脱忽,而且在他身旁,还有移相哥部的千户长--嚓嚓呐多。对方是代表移相哥部来的,带了五千骑兵,算是极为重视此次讨匪大会了。 第五十三章 黑山城陷落 距离王帐不远的一处低矮缓坡旁,悠悠的青草随风摇摆,几只灰兔正悠闲的啃食着,忽然听到了什么动静,齐齐竖起耳朵。随后便前腿一瞪,争先恐后窜入附近的兔子洞躲藏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一群人便簇拥着几个傲气十足的蒙古人走了过来,却是兀鲁图斯他们。 “我跟罕秃忽王兄商量过了,这讨匪大会绝不能让小王叔领军,呐多千户也对此深以为然。现在只要你们也同意此事,那我们下午在会上,便可联合起来。”,脱忽见底下的人都已散开,周围除了他们五人,也不用担心旁人能偷听。便停下步伐,出声提议道。 “九弟,我觉得此事可行!”,按赤台对斡赤斤没有一丁点好感,想了一会儿就搭话道。不过因这几日跟兀鲁图斯走得很近,所以在说出自己的想法时,还看了看兀鲁图斯的意见。 “可行是可行,但我还是那句话。若无人居中领军协调,那我等还是一盘散杀。这对讨匪,也是无甚异处的!”,兀鲁图斯摇了摇头,坚持道。 “可王叔的心思--”,脱忽故作为难道。 暴脾气的罕秃忽马上火了,冲着兀鲁图斯喊道:“呵,兀鲁图斯,你莫非是投了小王叔,所以才执意与我等为难?”。 “罕秃忽王兄,你这话可就是诛心之语了!我只是觉着兵合一处才好劲儿往一处使罢了,何况领军之人也不一定得是王叔啊?”,兀鲁图斯没有生气,并且语气还透着十足的淡然。 脱忽闻言,倒是被勾起了心思,马上道:“那你的意思,是让我们之中择一人领军?”。 兀鲁图斯摆摆手,表示自己什么也没说。 但在场的几人已经心思活络了起来,互相看了看,罕秃忽第一个出声道:“若不算王叔的,我此次带的骑兵最多,有六千乘。且我又是你们之中年纪最长。论资历,合该我来领军。”。 兀鲁图斯观察到,其他人虽没说话,但也没认同他的话。到底谁若领军,那谁就可以指挥其他的军队。而在场的人,都不希望自己的部下被别人指挥着当炮灰。所以这也是大家对领军之事那么忌讳的缘故。 “要不我看这样?领军之人还是让王叔来担着,但我们大家也约定好,若是谁被王叔指挥兵马做那送死之举,我们就一起反对他的军令。并且我们还要设一个副指挥使,好让王叔有所掣肘。”,说到这里,兀鲁图斯忽然指着嚓嚓呐多道:“我看不如就由呐多千户担任。他和我们不同,想必王叔也不会反对。”。 见罕秃忽就要出言反对,兀鲁图斯又道:“咱们在这儿多耽搁一日,那咱们部落的危险就多上一分。难道诸位以为,那马匪若是知道咱们部落兵力空虚,会放着好好的肥肉不咬?”。 这话让在场的人都齐齐色变,便互相约定好到时候一起抵制军令的事,并且还当着所有人的面,以长生天为见证,发着毒誓。 同一时刻,黑山城。东蒙古纬度最高,也是最东的一座城池。这里原是合撒儿的王帐所在地,因活着的时候就对移相哥表现出了足够多的偏爱,所以移相哥得到的助力也多。分家时,两位跟着合撒儿的千户公开表示效忠移相哥,也让其顺利的继承了这座城池。 虽论规模,只有巴彦乌古拉城的一半大小。但在这额尔古纳河流域,却是唯一的大城。若是在平时,这夏日里南来北往的商队都会齐聚此地。东边北边的部落,也都会带着部落里的土特产来此交易。 所以论繁华,也称得上东蒙古一绝。 但在今日,围绕这座城的喧嚣声已经销声匿迹。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沉默与恐惧。 笃笃笃······忽然一队骑兵从寂静的街道上奔腾而过,稍微有些干裂的地面也马上被带起了大片尘土。迈尔图躲在门扉后观望着,心理已经着急上了火。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仅仅一晚上的功夫,拥有城墙的城池就被马匪攻陷了。虽说目前只让他们这些做买卖的关门闭户,没有上门骚扰。但谁能预料到以后,马匪会不会对他们不利呢? “不行!我们一定要出城!”,迈尔图听着街上的马蹄声远了,沉声道。 “可是城里都被封锁了,城门也被马匪把持着,咱们又怎么出得去呢?”,哈尔斯丁苦着一张脸道。 这话像是打开了大家的话匣子,引得众人纷纷出言抱怨。就在迈尔图要喝止大家吵闹不休的场面时,一道清亮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我发现了一条密道!”,这话一出,大家的声音顿时都消失了。 便见固特里娜走入大家的视线,出声道:“刚才我有些饿了,便去膳房找点吃的。不成想刚好看到灶台下露出一口大洞,我刚才进去瞧了瞧,正好通向城外。”。 这话听在众人的耳里,简直是个福音。迈尔图也有些感慨自己不久前幸好听了固特里娜的话,买下了这座客栈作为商队长期落脚的地方。 现在又幸运的发现密道,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就在大家循着密道逃出城的时候,在城外,有一群人却想着进城。 便见城外一里的地方,大量身着各色衣饰的骑兵队伍正等在原地。而在骑兵护卫的中军内,一队骑兵正被引领着来到一个只穿着单衣的青年男子跟前。 “大王,四处城门与蒙古王爷的王帐都已经派兵拿下来了。”,祖尔别也冲坐在马上的噬心大王--完颜朵思巴禀告道。 就在昨日,祖尔别也带了先锋军与城里的奸细里应外合,占领了整个城池。又经过一番清洗,现在总算是将城内明面上的反抗势力全部诛杀殆尽。此时完颜朵思巴再带领大军赶到,就刚好可以入城享受胜利果实了。 “嗯,萨日朗花没伤着?”,完颜朵思巴有些关切的问道。 “没有,可墩一切安好。”, “好!那便进城!”,完颜朵思巴号令一下,跟着他的骑兵们全都兴奋的嚎叫了起来。毕竟若论财富,草原上有哪里能比得上富商云集的城池呢! 没过多少时日,黑山城陷落的消息便向风一样,迅速传遍草原各处,也传到了才刚刚商定了行军计划,准备出发的讨匪大会。 第五十四章 勾结与背叛 啪! 一声清脆的鞭响声在王帐内咋响。 却是前来禀报的骑兵硬生生的被斡赤斤抽了一鞭子。 “该死!该死!”,斡赤斤嘴里骂骂咧咧的,似乎尤不解气。又突然抢过一旁护卫的腰刀! 唰!跪在地上的骑兵已经吓傻了,颤抖着跪在地上,大喊饶命。 好在这叫喊也终是让气晕了头的斡赤斤稍微清醒了稍许,瞬时背过身去,快速冲到自己的桌案前,就听啪啦一声闷响,桌案断成两半,上面的瓜果碗碟也碎了一地。 感受到手心隐隐发麻,斡赤斤才感觉堵在心里的闷气舒缓了些,出声道:“到底怎么回事儿?马匪如何就攻破了黑山城?”。 “听闻是有奸细偷偷打开了城门,才导致城池一夜间易手。”,跪在下方的骑兵战战兢兢道。 “大王!还请立刻下令出兵夺回黑山城?!”,嚓嚓呐多站起来向斡赤斤大声的请求道。老巢被端,他已经没心思待在这里讨论城池被夺的具体经过了,因而只想着赶紧带着底下的人马,尽早回到黑山城平乱。 “传令,即刻起开始造饭。一个时辰后,全军开拔!”,斡赤斤也没有耽搁的心思,当即下令道。 在场的诸位王爷马上都齐声应是,无一人表示反对。到底马匪攻陷黑山城的影响太恶劣了,这已经不再是四处流窜,毫无根基可言的马匪了! 这么各自下去安排好兵马,按赤台忽然冲兀鲁图斯小声道:“九弟,你看这黑山城的奸细,会是谁?”。 摇了摇头,兀鲁图斯无奈道:“我也不是那长生天,怎知谁是奸细?不过能理应外何打开城门的,必定是城里的那颜。哎!也不知咱们急巴巴的赶去,黑山城的马匪会不会乖乖等着呢?”。 在他们说话时,罕秃忽和脱忽也在小声讨论着。 “黑山城的事儿不是王叔安排的?”,脱忽有些意味深长道。 “怎么会?父王虽与马匪有所交易,但也绝不会给予城池的。何况那里,可是在事成之后约定赐予你的封地。”,罕秃忽表情有些夸张的说道。 “咳咳咳,王兄不需要那么大声说话。”,脱忽提醒着,又疑声道:“既然不是我们安排的,那会是谁给马匪开的城门?难道真是小王叔干的?”。 “不会的!父王安排在马匪里的眼线一直都盯着呢,不是小王叔所为。”,罕秃忽刻意压低声音解释道:“只是这样一来,难道还有别的部落在跟马匪勾结?”。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顿时都脸色凝重了起来。 与此同时,王帐内,斡赤斤也铁青着脸问道:“朵思巴那贼子不是与我等约好在斡难河会盟吗?怎地去了黑山城?”。 “属下失察,还请大王责罚。”,呼鲁惶恐的解释着:“想必那贼子怕是有了旁的心思,或是与旁的部落有所勾结。否则也不敢如此忤逆大王!”。 早在马匪进入草原的时候,斡赤斤便派呼鲁与其有所联系。攻击合撒儿的封地和按赤台的封地,也都是授了他的意思。否则的话,那么小一撮马匪怎么可能会流窜这么久? 但是,攻陷黑山城的事情却是让斡赤斤一下子就有局势脱离掌控的感觉。若是再按照之前的计划与马匪会盟,那很难说会不会遭遇更严重的背叛了。 “你立刻安排人去黑山城走一趟。问问朵思巴那贼子,是否真的不惧本王的蒙古铁骑?”,斡赤斤口气不容拒绝道。 虽说棋子脱离了掌控让他感觉有点棘手,但是棋子就是棋子,完颜氏的朝廷都在蒙古铁骑下俯首称臣。他就不信了,一个小小的的马匪头子,还能翻起惊涛骇浪。 “若贼子决意据城以守?”,呼鲁有些担忧道。 “那你大可告诉他,本王必灭之!”, 听着这么霸气的回应,呼鲁却面如白纸。因为他知道,自己若真这么回应了,那就别想活着出黑山城了。但是他乃斡赤斤一手提拔的,即便明知是送死,也不得不去。 抱着这样的想法出了王帐,刚好碰到了迎面走来的全东。 “咿?呼鲁,你怎地脸色这么难看?”,全东和呼鲁关系还算不错,见着马上关心的问道。 “无甚大事,无甚大事!”,呼鲁情绪很不好,也不愿多说。 见此,全东也没跟着追问。便抱着一摞整理好的文书,送入王帐。 同一时刻,巴彦乌古拉城以北,斡难河上游的别里古台王帐所在地。 黑山城陷落的消息也在这里引起了一波热议。 “父王,马匪那里出了变故,咱们还依计行事么?”,口温不花喝了一口从兀鲁图斯部传过来的新式奶茶,出声道。 他是别里古台的次子,如今已二十有一。虽还不能像大哥罕秃忽一样获得领民和封地,但已经越来越受别里古台的器重。想必随着年纪增长,获得领命和封地的那一日也快了。 “立刻派人去黑山城问问,那朵思巴狡猾如狼。此番不声不响便攻陷了黑山城,想必不知道还投了哪家呢?!”,别里古台脸色不好的说着,被一个马匪戏耍,简直是他成为王爷以来,受到的最大的羞辱了。 当初若不是为了将计就计对付斡赤斤,他才不会接受马匪的投靠。从而一直按兵不动,任其在草原横行四方。本以为着事情会按照原本的计划发展,但现在黑山城的惊变一出,他立刻知道自己想舒舒服服的待在封地看戏,然后再在关键时候出场,给予斡赤斤迎头痛击的美事是不可能发生的了。 “只是计划有变,咱们的诸多安排?”,口温不花有些迟疑道:“还有大哥那里,咱们是否要派人去知会一声?”。 “不用了!既然出了黑山城的变故,咱们之前的诸多安排便是用不上了。你大哥那里想必已经得了消息,咱们就不用再引起那头狼的怀疑了!”,说到这里,他脸上的神情又变得非常精彩道:“哈哈,要说最生气,定然是我那幼弟吗?真想去看看他的脸色,是不是跟锅底一样黑呢!哈哈---”。 第五十五章 大真国西路招讨使 尼布楚大草原,湛蓝如洗的天空飘着朵朵白云,对应的是大地碧绿的旷野,羊群在青草中浮动着白色,像一把珍珠撒在了绿色的绒毛毯上。许多不知名的野花点点斑斑,点缀在这片绿色的海洋里,让草原变得五彩斑斓。 这便是夏日的尼布楚大草原,一副宛如人间仙境的油墨画。 尽管对于生活在这里多年的脱忽部牧民来说,这样的景色他们已经习以为常。但真到了毁灭的那天,却是说不出的不舍和心痛。 但没有人能阻止! 因为胆敢阻止的,都已经随着正在燃烧的帐篷和草原,逐渐化为灰烬。 “好了,脱忽部已毁,咱们下一个目标该是罕秃忽部了。”,一个马匪统领模样的男子看着脱忽部驻地的大火已呈燎原之势,满意的掉转马头,带着大队骑兵向东而去。 可以预见的是,在他们经过的路上,将会是一个又一个部落的毁灭。 这时一些被留在原地的脱忽部幸存者也再次被少量留守的骑兵驱赶着,一直往南,前往黑山城。大批的牛羊马也成了重要物资,一起被送往目的地。 这其中,没有一个是在草原土生土生的蒙古人,多是被掳掠到草原的汉人,回回人,以及夏国的党项人、女真人和林子里被抓来的北山野人(鄂伦春族)。 这样做的缘由来自一个人的命令,一个新任大真国西路招讨使--完颜朵思巴的命令:‘清除草原上的一切蒙古人,招揽除蒙古人以外的所有种族。将东蒙古,彻底纳入大真国的版图。’。 哪怕做不到这一点,也要尽量削弱东蒙古人的军事势力,从而保证大真国的安全。 这样的命令在越靠近黑山城的地方,作用越发明显。毕竟和蒙古人相比,无论是汉人还是回回人,以及北山野人,都是下等人。他们在草原上要做着最累的活儿,睡最破的帐篷,并且时刻还要被蒙古那颜打骂或杀掉消遣。 所以在有人举起反旗后,马上就有更多的火星被点燃。脱忽部,也只是一个被灭掉部落的缩影罢了。 而在呼伦湖东岸,一场杀戮也刚刚结束。 只不过被杀者,却不是兀鲁图斯部,而是汹汹而来的马匪们。 “王爷所料不差,趁着部落空虚,马匪果然会来偷袭。”,甩了甩被打空的火筒,乌兰巴日脸色凝重道。因在固特里娜的事情上立了功,兀鲁图斯提拔了他为千夫长,专司治安军的日常训练和日常部族内的治安维护。 虽说上面还有周绍这个直系长官压着,但只要秉公办事儿,军务上的事情周绍也是很少插手的。投桃报李之下,乌兰巴日平日也非常配合的听从周绍的任务指派,所以两人的相处也算融洽。 在兀鲁图斯离开之前,为了尽可能的利用部落里的力量,尽可能的保证部落的安全。他也对治安军进行了扩充,除了三千临时扩编的骑兵由哲布日格统领,另有扩编的两千骑兵由治安军统领。 现在乌兰巴日,也算是有史以来,少有的威风时刻了。 不久前的马匪偷袭,他就领着自己的治安军大大表现了一把。虽说这是哲布日格的骑兵们所不屑出手的,毕竟来袭的马匪只有两三百人,在偷袭被发现的情况下,只有死路一条了。 但这不妨碍乌兰巴日自得其乐。要知道曾经的他,可是差点在马匪手上没活下来的。 就在他正沉浸在刚才战斗时的畅快记忆中时,有骑兵赶来道:“千夫长,我们千户长有请。”。 乌兰巴日知道可能是有大事相商,便没耽搁,赶紧回到部落。 只不过来到王帐时,他心里微微有些吃惊。因为自兀鲁图斯离开部落后,王帐可就是空置下来了。而且部落里,还有谁能再启用王帐呢? 在他这样想着时,胡努尔却已从账内迎了出来。 “乌兰巴日兄弟快进去,可敦和其他人都在等你呢!”。 “哈哈,谢谢公公提醒。”,说罢,乌兰巴日已脚步飞快的进了账内。 里面果然都在等着他! 只见可敦坐在上首,只是平日王爷所坐的位子空着,而是在旁边另摆了一个椅子。 而在下方,五曹中的三曹主事都来了。除了阿巴图跟着兀鲁图斯出征在外以外。并且暗卫的主事--石抹哚察也来了。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便宣布王爷离开前留下的军令。”,额吉塔娜没有废话,直接道:“即刻起,兀鲁图斯部的一切军事要务由本可敦兼理,哲布日格千户的亲卫营骑兵、周绍那颜的治安军,要务必辅助于我。”。 似乎是在事先就有所交代,三曹主事和哲布日格都齐声应是。乌兰巴日心下虽有些疑惑,但面上也跟着应是。 “好!王爷此前早有交代,马匪来历不明,又有心怀叵测之辈与其勾结。因而此次出征,咱们东部草原必定会有大事发生。如今果不其然,黑山城易手,马匪四处出击。烧杀劫掠,牧民死伤无数。 你等虽已护佑部落为己任,但也不能任由马匪如此嚣张为祸。因而不妨主动出击,先行招揽邻近部落,使其充入我部,保住咱们东部草原的元气。”。 “可这样岂不招致其他王爷的非议?”,乌兰巴日满肚子的疑惑,下意识的就问出了声。但看到其他人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便知道这事儿恐怕是王爷还在的时候就定好了的,不由大为后悔起来。 好在额吉塔娜并没有不耐之色,解释道:“王爷说了!此次大变之后,这些王爷们能不能全活下来都尚未可知,更遑论非议!”。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众人全都齐声道:“谨遵可敦之命!”。 于是蛰伏了许多的兀鲁图斯部,也猛然间向饿狼似的,朝着四面八方的游牧部落扑去。不过和自封的大真西路招讨使不同,兀鲁图斯部的骑兵没有大肆屠杀任何部落。 只是以‘保护之名’,将整个部落都迁移到兀鲁图斯部。而不愿意接受‘保护’的,自然就死在马匪之手了。 这样的场景尤其在移相哥的封地和脱忽、按赤台的封地上演的最多。至于斡赤斤的封地,至少也得等讨匪大军全都出征了才行。否则的话,他们这些‘假马匪’还真有可能被当成‘真马匪’打了。 第五十六章 闷声发大财 七月初的时候,‘急匆匆’行军的讨匪大军终于‘急赶慢赶’到了海拉尔河沿岸。而这,还是因为草原的形势越来越恶化,被灭掉的小部落越来越多,导致讨匪大军不得不加快行军速度的结果。 否则的话,他们还可以再磨蹭一点,磨蹭到跟兀鲁图斯部的买卖彻底结束为止。 当然,真正着急的人也是有的!比如老巢被端,着急回去救火的嚓嚓呐多,以及刚刚才得到消息,自己的部落已经被马匪全抢光的脱忽。 “哈哈哈,脱忽王兄不要着急。贼酋诡计多端,咱们匆匆行军很容易遭了暗算。”,按赤台一口将碗中的酒水饮尽,洒脱中又带着几分得意的语气劝道。 这是他们几个王爷临时组织的一场小型碰头会,因没有让人不安的小王叔存在,所以大家说话都随意了不少。 此刻按赤台的开心是真的! 想当初他的部落被抢了,这些兄弟们可是没一个伸出援手的。而且当他之前催促讨匪大军尽早行军时,脱忽也是这样劝他不要着急的。 现在看到对方自尝苦果,怎能不痛快呢? “哼!马匪现在可是四处出击。就连五王叔和小王叔的封地都接连传来马匪劫掠部落一事,你以为你那留守的少量丁口,能逃过马匪的劫掠么?”,脱忽现在心情很不好,否则的话也懒得跟只剩残部的按赤台计较。 “那也说不得马匪见我部丁口不多,油水太薄,因而不屑一顾呢?”,按赤台嘴皮子上不肯认输,马上反唇相讥道:“而你可是有三千户呢,尼布楚草原又是养牛羊的肥地儿,马匪怎么会不惦记呢?”。 脱忽沉着脸闷了一大碗酒水,再抬头,目前却转移到正优哉游哉品茶,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兀鲁图斯身上。 因为刚才按赤台无意提到的油水一事,让他马上想到了兀鲁图斯。 毕竟论油水,谁又多过这个从前名不见经传,现在又完全钻到钱眼里的汉奴之子啊! 而且对方自参加讨匪大会以来,也表现得太过淡定的,淡定的都有点不像是来打仗,而是来做买卖的。 像在这行军途中,兀鲁图斯部的商队一直都像狗皮膏药一样跟在大军身后,美其名曰是为了方便大军的军需。 虽说这一点在当初兀鲁图斯提出来的时候,大家也都没反对。到底他们都已经是从小到大都养尊处优的王爷了,从前那种千里行军,吃睡都在马上的艰苦事迹,也就父辈们那样经历过。 像他们这种含着金汤匙出身的,离开封地的时间都很少,更别说远行了。因而这一路上的舒适享受,那也是能满足就尽量满足的。 于是兀鲁图斯部的商队,就赚得本满钵满。也不知道他们是哪里的本事,竟然在吃的上面有那么高的造诣。什么牛羊肉干、牛羊肉丝、瓜果干、瓜果罐头、酸菜罐头,甚至还有少量的酥软烤面包和速食炒面,只要用开水冲调一下,便可绊着酸菜罐头吃,味道还很不错。 原本这大军出征啊!路上能吃的就只有鲜牛羊肉或者硬的跟石头似的肉干,好一点的,可能就麦粉混着草干做成的面点,但供应不多,顶多是打打牙祭。 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吃这些倒也没有。反正草原人从小长大都是这样吃大的,也没有什么习不习惯。 可兀鲁图斯部的商队一来,马上就让他们的选择多了去了。面包配上羊羹汤,不腻还管饱。酸菜罐头配炒面,美味又滋润。牛羊肉丝和瓜果干,混着吃当零食,还抗饿。 因此现在的兀鲁图斯部商队,简直成了大军的半个炊事营了。虽说这不是无偿的买卖,但每天能敞开供应这么多物资,也足以证明兀鲁图斯部的富足。 并且兀鲁图斯部的商队还十分‘好心’的考虑到大多数人的购买能力,所以用来交易的除了牛羊等基本等价物外,牛羊的骨头也可以拿来卖。兀鲁图斯部论斤收购,不缺斤少两,当场交易。 就算没有骨头了,还可以卖草! 在草原,最不缺的就是草了!现在又是草长莺飞的季节,那青草更是不要钱的随处可见。 当然,这东西的价值肯定没牛羊和牛羊的骨头高,一斤新割的青草也只能买半个毛线团,但架不住青草量大啊! 每天大军行军间歇的时候,总会见到没事干的骑兵化身为割草工,勤奋而又干劲十足的收割着漫山遍野的青草。 不过最让脱忽不能理解的,兀鲁图斯部竟然连牛羊马的粪便和尿液,甚至也包括人的都收购。也按斤卖,价格比青草还高,一斤能换一个毛线团或半块面包。 以致大军内部,竟然出现了偷shi偷niao的千古奇闻。甚至还有为此大打出手的,弄得脱忽都感觉自己是活在梦里。 也不知道人的尸体,兀鲁图斯部收不收?反正脱忽长这么大,是从没见过这么离经叛道的经营手段了。 “咳咳咳,二哥看我做甚?”,兀鲁图斯见脱忽一直打量着自己,马上狐疑道:“我可是向小王叔提过加快行军的!”,虽然只是跟着大家应景似的提了一提,但也是提嘛。 现在他心里不知有多开心了!巴不得行军再慢一点,好让自家的兵马在草原上多保护点弱小又无助的部落。 “为兄只是好奇,九弟的王帐就没有马匪劫掠么?”,脱忽满脸不解道:“九弟现在可是咱们草原少有的富庶部落了,那贼酋没道理不惦记呀?而且最近马匪也太多了些,竟然还有打着保护其他部落名号浑水摸鱼的‘假马匪’。”。 所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有部落在草原上大肆以保护之名,行劫掠之实的作为已经被一些落单的牧民传了出来。而且在干这事儿除了兀鲁图斯部,别力古台和斡赤斤这样的大部落也都跟起了风来。 这也是为何大军在经历了黑山城陷落的急切出征后,行军却又如此慢吞吞的原因。 说到底,都是在以马匪的幌子闷声发大财。 现在真正急切的,也就是脱忽和嚓嚓呐多了。按赤台反正已经被劫掠过了,现在是破罐子破摔。看到其他王爷倒霉,心里反而还挺畅快。 第五十七章 马匪来了 “怎会没有劫掠?!哎!想那马匪也真是贼心不死。年初就把也古大哥给劫死了,现在又来祸害我的封地和部落。而且他们还一天来往数次,弄得我的部落一日三惊。可敦已经给我传信了,让我早些带兵马回去固守呢?”,兀鲁图斯把茶盏一放,苦着一张脸道:“哎!之前我不说是因为我怕说了引起兄弟间的猜忌,现在二哥竟然也说有那‘假马匪’,那我也不得不说了。可敦给我传信说,曾有数次马匪来袭时,竟互相间打了起来,想来内斗的可能性极少,说不得就是那所谓的真假马匪了!”,兀鲁图斯忧心忡忡的说完,在场的人都脸色不好看。 如今形势很明白!脱忽部、兀鲁图斯部、按赤台部都是从父辈继承的封地和部民,论实力,肯定比不上还没死的别里古台和斡赤斤。所以在都派兵出征的情况下,还有能力扮演马匪劫掠他们的,也只有这两位老不死的王叔了! 罕秃忽为人虽然比较刚、比较莽,但不傻,听完兀鲁图斯的话,又看到几位兄弟间不断瞟向自己的眼神,马上道:“我父王绝不会行如此卑鄙之事的!”。 看他们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就知道这话没有一点公信力,罕秃忽又忙解释道:“如果真是我父王干的,他就不会派我来参加这没趣的讨匪大会了。好好的积蓄兵力,直接打败马匪,抢走他们的部民不是更好?”。 “谁知道呢?派你过来,说不得是掩人耳目的手段罢了?”,兀鲁图斯轻轻啜了一口白得令人爱不释手的白瓷茶盏,阴阳怪气道。他现在时刻都在注意树立白瓷的品牌意识,所以喝东西的时候一律用白瓷器皿。 “你血口喷人!”,火爆脾气的罕秃忽蹭的从座位上站起来,借着酒劲儿冲兀鲁图斯骂道。 “你凶什么?九弟说的也不是不在理儿,难道是说中了事实让你恼羞成怒么?”,按赤台的立场非常鲜明,马上帮兀鲁图斯吼了回去。 这别力古台王叔在他眼里也不是什么好鸟! 当初他派去求援借粮的使者竟然被对方一句‘草原之事,大汗都已交由四哥决断,你去找他!’就被打发了。 本来按照排行,别力古台应该是排第四的,但因是庶出,所以就降级了。按赤台对其没好感,又现在看兀鲁图斯部富庶,也是起了心思求兀鲁图斯在战后帮衬自己,所以当然要在兀鲁图斯面前表现一二了。 “呵!九弟都喊上了?跪舔汉奴的狗东西!”,罕秃忽怒极反笑道。 “糊涂东西,你说什么?!”,按赤台也是有脾气的,再加上喝了酒,马上就抡起胳膊,摆出一副干架的态势。 “好了好了!我们不是在合计加快行军的事情么?怎么自己人就吵起来了?”,脱忽可不想看到大家都这么内讧了,马上劝道:“五叔的为人我还是信得过的,想必那等卑鄙之事定是做不出来的!”,说话间,还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兀鲁图斯。 见此,兀鲁图斯一脸淡然。虽说确实是自己干的,而且斡赤斤和别力古台部也都干了,而且还是学着自己的部落干的。但只要没证据,他就不会承认。 何况就算有证据,他也会吼着脸皮不承认的。 就在他们还在商讨的时候,一个脱忽身边的护卫突然冲了进来。 “启禀王爷,大事不好了!马匪来了!”,护卫一脸急切道。 “什么?马匪竟主动来了?”,脱忽皱眉道:“他们有多少兵马?现在到哪儿了?”。 “有多少兵马?”,这话是按赤台问的。 “就在河对岸,大概有一万骑!”,骑兵应声道。 “一万骑?呵呵,这马匪也忒狂妄了!咱们可是有近三万骑的,以三敌一,也能把马匪碾死!”,罕秃忽脸色由阴转晴,马上笑着说道。 此次讨匪,斡赤斤出动了一万骑,罕秃忽六千骑,移相哥部五千骑,脱忽五千骑,按赤台三千骑,兀鲁图斯两千骑。加起来兵马达到了三万一千骑。 对付这打上门的马匪,倒真是没什么害怕的。 只是这主动送上门的动作,怎么都瞧着有些诡异?! 脱忽想的比较多,闻言道:“那王叔可有传令我等?”。 “属下是急着过来禀报,暂不知晓大王的军令。不过想必,已经在派人传令了。”。 话音刚落,账外就有人来求见。说是斡赤斤大王传令诸位王爷前去王帐议事。 “走!”,没有多言,罕秃忽就率先离开了帐篷。 此时在河对岸,祖尔别也领着刚到的招讨军观望着河对岸连绵成林的驻军营帐。 海拉尔河这地方,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时第几次来了。想当初被兀鲁图斯逼着离开部落,前往六王爷--满都拉图部执行风险达到可能死亡的任务时,他从没想过自己还能有这么风光的一天。 最近的一次,也还是从前在辽国都城八剌沙衮的时候。但也没风光多久,便成了亡国奴。 现在做了女真人的奴才,但似乎风光的时候也不会很长?! 当然,他是不后悔的! 就像当初在海拉尔河的岸边,救下那个逃奴,现在的大真西路招讨使--完颜朵思巴一样。 他怎么也想不到,仅仅是曾经的一次无意之举,竟然给草原带来了这么翻天覆地的动静。而且那时候的完颜朵思巴,也根本看不出会有现在的本事。 那时的他只觉得此人与自己的境遇颇为相似,并且还在虚弱的状态下咬死了一头狼,所以起了佩服的心思,便给其一些干粮,少许保暖的衣物,算是行善积德罢了。 但现在,可真是叫人觉得造化无常。 兀鲁图斯如果知道是自己煽动了蝴蝶的翅膀,从而导致一场本来没有出现的乱子,竟然在草原上酿成了这么大的祸患,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不过就算知道,兀鲁图斯除了感叹几句外,估计也和那两位王叔一样,都默默为马匪的乱行点赞。 毕竟草原不乱起来,大家怎么敢明目张胆的扩张势力呢? 第五十八章 战争序幕 夏季的海拉尔河两岸芳草茂盛,鲜花盛开。清澈的河水顺流而下,时而荡起一朵朵浪花,刚好将倒映的白云绞成一段段碎影。 若忽略掉两岸大片的帐篷和巡逻的将士,那现在海拉尔河两岸还真是一副夏日盛景。 此时一大队牛羊马匹和骆驼背着大量的货物往下游而去。并且还有一辆辆木轮车被马和骆驼拉着,上面都是成捆的青草、羊毛以及引得苍蝇嗡嗡乱飞的木桶。 这是赶回兀鲁图斯部的商队!一些背着弓箭的少年护在商队两侧,在外面,还有少量的老兵看护着。 因货物太多的缘故,所以商队走得不快。一些性子跳脱的少年也就没老老实实的待在前行的队伍里,而是忽的追野兔、赶野鸡。也有将脱队的小牛犊、小羊羔赶回去的。 这时噗通一声,一个跑到河岸边的小兵往河里扔了一块石子,再次在河面荡漾开了一波波涟漪。 “哎!这仗什么时候能打得起来啊?”,苏合看到对面已经扎下大营的马匪大军,有些意兴阑珊道。他是前阵子为商队运送货物来到联军驻地的,本以为会留下来帮着讨伐马匪,没成想马匪来了他们这些少年军却被勒令离开。 “嘿!你这小子真是不知好歹。王爷为了让你们这些小崽子活命,特意命你们赶紧走,怎么就不知道感激呢?”,一个老兵冲着苏合骂道。其实老兵并不老,只是草原风吹日晒,不是养人的地方,有些显老罢了。而且跟这些少年兵比起来,老兵也确实资历老。 现下他们是受兀鲁图斯之命,特意护送商队回封地的。大战在即,随军的商队已经赚得足够多了。再不走,怕是要受到波及了。 “可没有仗打,就没有军功呀。我可不想当个小兵。”,说话时,还瞧了瞧普普通通的老兵。 “你这小子在埋汰我是?就你还想打仗,别被仗打就已经是长生天护佑了。”,老兵敲了一下苏合的脑袋,随即又语气带着几分感慨道:“哎!也不知这一仗打完,草原的天会不会变了哟!”。 “大蒙古国骑兵所向无敌,屈屈马匪怎会是对手?橹根大叔你瞧好了?马匪一定会被打败的!”,苏合又往水中扔了一块石头,瞧见对面巡逻的骑兵,还挑衅的做了个射箭的手势。 “你这浑小子,不怕死是!”,橹根却是一下子着急了,连忙冲过去将对方拉回商队之中。 好在对面的马匪也没把苏合的挑衅当回事儿,根本就没有回应。 “咱们这次是带着王爷的财货回部落的。要是被你惹来事端都没了,我一定告诉札鲁忽赤,让其狠狠的罚你。”,老兵吓唬似的训斥道。 苏合想到那向来不苟言笑的札鲁忽赤,也是怕得紧。从前他尿憋急了,就随便找了个地方拉了一泡尿。不想刚好被路过的札鲁忽赤看到了,顿时屁股蛋子就多了一条鞭痕。这也导致他后来忍不住想随地拉尿时,就后怕的摸了摸屁股上的鞭痕,然后便凭意志力生生忍住了。 刚好这时一大阵骚臭味涌入他的鼻息,让他对那挨鞭子的回忆更加深刻了。 这是随军的时候收集的人畜米田共和niao液,虽有木桶盖着,但一路晃晃荡荡,那气味总是难免会飘散出来。 “你说王爷收集这些干什么?臭烘烘的,可熏人了!”,苏合捂着鼻子后退了好一大段距离。 “哼!你这小子一看就是没在学堂好好上课?”,那老兵有些得意道:“这些可都是肥料呢。听那些汉奴说,这东西倒在土里,可长庄稼了。”。 “呕--咱们吃的就是用这东西长的?”,苏合脑海里出现了不好的画面。 “哈哈哈,当然呀。王爷说了咱们的土地肥力有限。若不施肥,可长不出好庄稼。”,老兵还在得意洋洋的卖弄着自己的学识。 但苏合已经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在他们讨论的时候,联军大营也在讨论作战方案。 对面的马匪不是一千人,两千人,而是上万人的规模。如今又隔河对峙,谁若先发起渡河之战,无疑会受到严重的损失。按道理蒙古联军这边仗着人多,是有能力先发起渡河之战的。可内部都是各个王爷的兵马,虽联合在一起,但哪个王爷的兵马先过河,就值得商讨了。 所以最后讨论完,各个王爷都不愿意先拿自己的骑兵去当炮灰。甚至还一起约好,让斡赤斤作表率,先发起渡河战役打头阵。 于是,最终的结果便是趁着天色完全黑下来,夜晚再发起渡河战役。 只不过渡河的点不再是正对着马匪的对岸,而是他们关注不到的其他河岸。虽免不得要绕路,但这样突袭,反而可以让马匪措手不及。 就在双方无声的对峙中,夜色很快降临。 今晚是月圆之夜,熟悉的狼嚎声从远离大军驻地的疏林里隐隐传出。等一大队骑兵疾驰而过,狼嚎声顿时戛然而知。显然这些野狼们也知道,骑着马的骑兵才是草原的真正主人。 兀鲁图斯部的骑兵今晚作为其中一支渡河骑兵,是顺着海拉尔河上游寻觅一渡河点。作为住在这条河流的老土着,兀鲁图斯部的骑兵对哪里比较好渡河是非常了解的。所以在摆脱了马匪游骑的监视后,他们就转到一处僻静的河湾。 这里有相对茂密的树林可以遮掩行迹,而对岸又是相对广阔的草原。在这里渡河,既可以防止对方偷袭,还可以掩藏自己的行踪。 当冰凉的河水淌过兀鲁图斯的腰部,他的脑袋瞬时前所未有的清醒。再看向河流的方向,那里的战斗应该已经开始了? 轰轰轰······沉闷的咋响声却是已经开始了!静谧的夜色被打破,喊杀声开始占据了主导。由蒙古联军发起的渡河之战,正式在海拉尔河两岸打响。 这片土地,这条河流,注定被鲜血的颜色染红。 第五十九章 渡河 “左千户,鞑子的火筒动静太大了,底下人都传言是长生天的怒火。你看咱们要不要也用火筒还击?”,一个统领模样的马匪顶着呼啸声不断的火筒,冲观战的祖儿别也请求道。 “不行!那东西咱们有大用,绝不能现在就暴露了!”,被封为左千户的祖儿别也瞧着成为战场的海拉尔河,大声拒绝道。 如今大真国西路招讨使底下,除了最大的完颜朵思巴,就是各领一万骑兵的左右千户了。当然,这骑兵是有水分的。绝大多数都是不久前从各个蒙古部落抢来的非蒙古牧奴。虽说战斗力值得怀疑,但是对方绝对都是和蒙古人有血海深仇的。在政治上,是过关的。 这样的人,完颜朵思巴才能用的放心。 此刻面对蒙古联军沿着河岸,绵延数里的渡河之举,祖儿别也带领的骑兵也堵得够呛。到底比人多,还是蒙古联军一方占据优势。 好在这一段的河流相对狭窄,水流湍急,并且水位也比较深。想要淌水过河,难度也比较高。所以蒙古联军虽是将过河的地点拉得很长,但每次能渡过河流的,却是小部分。大多数都是用随军携带的羊皮筏子和木排作为渡河工具。 而这些都是比较容易引燃的! 在几轮火箭的射击下,木排或羊皮筏子上的骑兵不是等着与大火同归于尽,就是跳进河里迅速被湍急的水流冲走。 但赴河的骑兵还是前赴后继,在这杀与被杀的战场中,一直保持着镇静之态的斡赤斤一言不发的瞧着河面上的战斗。 此刻月光很亮,但更亮的是成群划破天空的火箭与轰轰做响的火筒。它们如同洒向地面的流星,每时每刻都会带走人命。 只见距离斡赤斤最近的一段河岸,三支木排组成的渡河队伍成品字型冲向对岸,而在它们身后,则是一波又一波冲向对岸的火箭。待在木排上的士兵则竖起大块的木板,人则躲在木板后面。 这时代的箭矢穿透力有限,只要用厚木作为挡板,几乎可以挡下绝大多数的箭矢。只是木排是不防火的,火箭如果堆积的太多,很可能到不了对岸就得将木排烧光。至于羊皮筏子,已经在第一波渡河行动中就被弃之不用。 因为和木排相比,羊皮筏子是充气的。而论易燃性,比木排还好。所以在见到几乎所有的木排都没离开河岸一丈远便被射成了大火球,所有的士兵都明智的拒绝了羊皮筏子。 眼下这三支木排的运气不错,在后方的火力支持下,他们终于划到了河中央。但这时,用来挡箭的木板也几乎成了一面火板。即便他们在出发时就对木板进行了浸泡处理,以便其保持足够的湿度,不利于点燃。 但在前赴后继的火箭努力下,木板的表面终是被连绵不绝的火焰给烘干了。 而且到了河对岸,距离对方的射程也就更近了。一些急着给木排灭火的士兵被流矢射中,纷纷栽进河里或是倒在木排上。 特木伦看着,心里是有些心疼的。因为这几个排上的士兵都是他的亲兵,算是真正的蒙古精锐了。之所以他会带着他们从这个不起眼的地方渡河,就是为了打开突破口。 眼下他们可以说是快要成功了! 因为直到现在为止,对方的攻击力度都和其他河岸的差不多,显然不知道这支渡河队伍中藏了多么大的一条鱼。 但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虽然特木伦他们跟对岸的距离被大大的拉近了,但这意味着,他们被射中的风险更大。 哪怕躲在木板后面,也很有可能被从天而降的箭矢集中。到底射击并不只有直线射击的,对于在草原生活多年,骑射功夫也不差的马匪们来说,通过一定的仰角射击,从而越过挡箭的木板,并不是难事。 这下,三支木排上再次出现十余人的伤亡。 要知道特木伦带来的亲兵也不多,只有百余人。每射死射伤一个,都是他们的损失! 见挡箭板无用,特木伦也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便道:“点火筒!”。 就见三个排上的士兵纷纷解开腰间的火筒,在其中一个人士兵点燃火折子的情况下,纷纷凑上去点燃火筒。 这是斡赤斤从兀鲁图斯部买来的。由于讨匪是整个东蒙古草原的大事,兀鲁图斯也不好太过藏着掖着。并且讨匪大军也不是白拿的,每三支单发火筒,价值一头羊。比卖给脱忽的时候,是要优惠很多的。 作为交换,兀鲁图斯两千的骑兵,也能够在讨匪完成后,公平的参与到战利品的分配。并且份额,跟拥有五千移相哥一样。而且在整个行军的过程中,大军的一切买卖交易都只能与兀鲁图斯部进行。 正是这个原因,兀鲁图斯部的商队才能跟在大军屁股后面愉快的做着买卖,否则的话,早就被当成肥羊抢的连渣都不剩了。 当下在火筒纷纷被点燃后,特木伦大喊了一声放。就见绑住木板的绳索被哗啦一声放开。再也承受不住的木板顷刻间便栽入河面。 轰轰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也在河面上响起,大量的火花在河面绽放。少量的火花落入水中,迅速漂浮起少量倒霉的死鱼。而大部分的攻击,则落入猝不及防的马匪队伍。 原本因火筒的射程有限,所以在河对岸射击时,马匪们是不能完整的感受到火筒的巨大杀伤力。尤其是那些高速飞射的铁片和瓷片,虽不至于让每个人都当场毙命,却可以让每个与之接触的人都受伤。 血淋淋的伤口伴随着烧红的瓷片或铁片,就像烧红的烙铁生生的印在自己的血肉里。那种痛,简直就跟被架在火上烤一样。 于是凄厉的惨呼声纷纷响起,让一些没受伤的人也感到了胆寒。 趁此机会,木排终于靠岸了! 而在对岸观战的斡赤斤在笑过之后,却马上就脸色阴沉了下来。因为这么犀利的火筒,却是掌握在别人手中。 正是这个时候,河对岸的马匪军中却忽的燃起大火。却是从其他地方迂回渡河的骑兵终于绕道到马匪的后路,给其迎头痛击。 第六十章 毒 按赤台现在的心情是今年以来,最畅快的时候了。 想当初被马匪突袭劫掠部落的日子,他的心里就憋着一股气。终于在今天,在这个充斥着血与火的夜晚,完全且毫无顾忌的释放了出来。 “王爷!我部是最快赶到的。这头功,定是咱们的了!”,一个护卫冲着杀敌杀得开怀大笑的按赤台激动道。 按照计划,今晚除了正面战场发起渡河之战外,还会有两股骑兵以奇袭的方式,分别沿着上下游寻找隐秘的渡河点,从马匪大后方发起突袭。 按赤台是选择顺河而下的!并且他们的运气还不错,在下游不到五十里的地方,就找到合适的渡河点。趁着夜色难以被发现,三千骑全部顺利渡河。 然后故意绕了一个大圈,从马匪相对忽视的后方,猛地发起突袭。 结果不出他所料! 甚至可以说,结果完全好出他的预料。 由于大部分马匪都被正面战场的大规模渡河战役所牵制,所以马匪的大后方就并没有布置多少兵力。结果他们只发起一个冲锋,就冲垮了营地外薄弱的防御。并且一举冲入驻军大营。 便见三千骑兵汇聚而成的洪流像倾泻而下的洪水,任何挡在他们前方试图阻拦的力量都会被毫不留情的撞得粉身碎骨。待到冲入营地数里后,大洪水又分为数股小洪流,开始以按赤台为中心,向四面八方蔓延开来。 让所有在草原人熟悉的杀戮场景也就此在营地内上演。那些曾经臣服于蒙古人,做了数年牧奴,本以为现在终于扬眉吐气的马匪们,马上就回想起了曾经被他们努力掩埋在记忆深处的噩梦。 当时的屠刀也是那么明亮,鲜血的味道也是那么浓烈。一个个熟悉的人,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蒙古人的肆意大笑中被砍倒,被踩死。火光也跟现在燃烧的营帐一样,将天空映照的如同白昼。 所以很多刚加入不久的马匪都顾不得抵抗,只想着赶紧逃离这里,逃离这个充斥着血与火的战场。 于是很短的时间,按赤台就几乎没有任何阻碍的占领了整个营地。 “王爷!营地已经拿下了!”,一个按赤台部的千户在搜完整个营地后,冲其禀告道:“但属下没有找到马匪头领,也没有找到他们的粮草大营,不过几座存放草料的帐篷,倒是被我等发现了。”。 “草料?!这个时候怎么会存放草料?”,按赤台心下有了不好的感觉。 按道理,现在这种季节,只要有草场的地方,就根本不需要考虑坐骑的草料问题。所以这种反常的行为,实在引人遐想。 “那王爷,我们是--?”,后面的话虽没说,但撤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按赤台不是犹豫之辈,当即就要下令全军撤走。 却不想嗖嗖嗖的破空声突然从半空传来。大家抬头一看,全都脸色大变。 因为漫天的火箭已遮蔽了夜空,像是遮蔽在半空中的夜幕。刚好与营帐内熊熊燃起的大火,形成某种毁天灭地般的呼应。 “埋伏!有埋伏!”,不用按赤台的提醒,底下已有人撕心裂肺的喊道。似乎希望在临死前,发出自己在这世界上最后的声音。 “千户这一手,定当叫鞑子记住咱们的厉害!”,祖尔别也的身旁,一个小统领模样的马匪拍着马屁道。 “哼!不打疼他们是不会罢休的!”,祖尔别也瞧着不远处的营地内惨呼声不断,冷声回道。 此刻他们所在的地方是距离营地不远的小山丘。位于营地的东南方向,处于海拉尔河的上游。虽山上光秃秃的,并没有什么掩体的存在。但夜色,却是他们最好的掩体。由于预料到蒙古联军可能会来袭营,所以他早就带着精锐在山丘上埋伏了起来。 至于留在营地和河岸的马匪,都是新招揽的炮灰。死再多,也不会让他心疼。甚至这些人的结局本来就是送死的,这是无用之人的价值!草原上,无用的人除了给主人当牛做马,也就为主人送死才算有些价值。 “走!鱼儿已经上钩,咱们该撤了!”,祖尔别也听到营地内的惨呼声已经寥寥,便转过身往山丘下走去道:“场上还有些没死的,也都领着一起撤。否则的话,鱼儿脱钩了就影响到大王的计划了!”。 “是!”,对方马上传令去了。 而在河岸战场,由于马匪后方大营遭到突袭而失火,正在阻击蒙古联军过河的马匪们纷纷人心不稳。刚好蒙古联军又抓住机会发起更大规模的渡河之战,促使整个沿河防御线全面崩溃。 同样在很短的时间,大量的蒙古联军就得以渡河。 但就在特木伦准备一鼓作气,冲进马匪的军营与按赤台部的骑兵里应外合时,覆盖了大半个营地的火箭马上让特木伦止住了脚步。 随后本已趋于崩溃的马匪们似乎又有了战胜联军的欲望,反击也变得越来越激烈。特木伦的骑兵顿时就被拖住了,但这种反抗也就跟回光返照差不多。在越来越多的蒙古联军涌入对岸,马匪的反抗也就越来越小了。 这个时候特木伦也终于领着骑兵赶到了营地内。 放眼四望,整个马匪大营已经毁得差不多了。燃烧的大火也趋于平息,但蒸腾的烟柱从还没烧完的帐篷中升起,并在营地内经久不散。 痛死内里静悄悄的,死寂的让人心里恐慌。 本着谨慎起见,特木伦让几个骑兵先进去看看情况。 但是进去没多久,便听到了剧烈的咳嗽声。 然后很快,就有一个骑兵从内里捂着鼻子,摇摇晃晃的从内里跑出来。到了营帐外,更是扑倒在地上,用双手往外爬。 特木伦马上让人将那骑兵背过来,就听其含糊不清道:“毒!烟有毒!”。 原来祖尔别也他们存放在营地内的草料,根本就不是用来喂马的,而是用来杀人的。除了表面是普通的青草,内里全是燃烧时会产生毒性的大戟,再加上大火中本来就会产生各种有害气体,杀伤力也跟着翻倍。 第六十一章 战争的准备 春之村,时隔数月之久,兀鲁图斯再回到自己亲手搭建的村落。入眼的却是坍塌的木屋或正在腐烂中慢慢坍塌的木屋! 而在数月前,这还是一片在冬日里帮助整个村子度过严寒的村落。也是当时建造木屋的时候,太过赶工,所以使用的木材并没有进行充分的烘干处理。这也就导致木材内部水分太高,在冬日冰天雪地的环境下或许还好。等到春日积雪融化,气温回升,大量的湿气便由内到外,慢慢腐朽整块木板。连带着,整座木屋也在自然环境下,慢慢走向腐朽。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修补处理,那木屋还能抢救一下。但在兀鲁图斯领着部落迁移到呼伦湖东岸后,热热闹闹的春之村便无可避免的衰落了。 哪怕后来兀鲁图斯也派了小股牧民在此留守。但人数有限,也住不了那么多的房子。更何况,相比湿气重的木头房子,拆解方便的帐篷更适合牧民的居住习惯。 于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春之村几乎要消失在荒草间了。 不过作为象征春之村的木屋是快要消失了,但代表兀鲁图斯部存在的牧民却还好好的活在这片领地。 作为这片封地的主人,兀鲁图斯也从没有觉得自己的封地有那么一丁点的多余。而且这片领地背靠大兴安岭山脉,面朝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中间有疏林草原过渡带,清澈的河水从山间流出,浇灌着整片土地。 小是小了点,但也足够隐秘。马匪之乱时春之村能一如既往的保持着平和的生活环境,而不受乱象的影响,也得益于此。 但当下这片土地又迎来了数月前的盛况。大量的帐篷驻扎在此,小股骑兵在外巡逻。一群群牛羊在稍远一点的草场慢悠悠的吃着青草,少量的骆驼在商队的引领下,来到这里运送物资。 这是兀鲁图斯提早就安排好的!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在这场讨匪之战中,获取最大的利益。 此刻中央王帐里,一个派出去侦查的骑兵向兀鲁图斯汇报着昨晚上渡河战役的结果。 没有任何意外,马匪输了。他们丢弃了营地,正陷入被恼羞成怒的联军追赶屠杀中。 “王爷英明!若是昨晚咱们部落也突袭马匪大营,遭到埋伏的就是咱们了。”,阿巴鲁听完侦察兵对战事结果的讲述,不由惊出一身冷汗道。 原来昨天兀鲁图斯他们从海拉尔河上游渡河而过后,底下的骑兵就一心想着赶紧赶到马匪大营,从而在战场上获得比其他部落更大的功劳。 所以当兀鲁图斯渡河后不仅没有顺流而下,反而还沿河北上,一直来到曾经的驻地扎下大营时,很多的骑兵都认为这是耽搁他们获取功劳,心理是充满不理解的。 但现在,战场上的结果却证明了兀鲁图斯的选择,是多么的明智。 “呵呵,马屁就不用拍了。昨天马匪骤然来袭,怎会没有一点准备。我们这么傻乎乎的前去偷袭,很难说不会着了他们的道儿。带你们来这里待着,也是想看看马匪的打算再行事。”。 兀鲁图斯笑着解释着,但包括他自己,谁都不会信。因为如果不是早有准备,怎么会提前在这里准备那么多的火筒。而且和卖给联军的三发两发火筒不同,这次送来的还有四五个火筒捆绑在一起的连排火筒,以及类似弓弩,但远比其要厚实和沉重的射弹弩。 这其实就是改装版的弓弩和缩小版投石机的结合。利用弓弩的弹射力,将小号的火弹弹射到更远的距离。 只是准度不高,射程比之火筒更有不如。但优势在爆炸效果好,威力大。并且一个火弹的杀伤力,要等同火筒的三次发射。因为里面的含铁和含瓷量远比一次射出的火筒多。 可惜的是目前还是使用的是烈度不高的黑火药,否则爆炸的威力还能更上一个台阶。 不过可惜归可惜,兀鲁图斯是个容易满足的人。在眼下的社会条件能弄出黑火药并能将其投入战场,已经很不错了。再往前发展,就只能用时间来慢慢积累经验了。 更重要的是,东蒙古现在是没有能够与自己的火力优势相媲美的势力了。 这次战事结束后,他的部落和所拥有的火器,也将暴露在所有人眼前。尤其是那个西征的亲王叔—成吉思汗,到时候面临的风险和挑战,也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情啊! 当然这些都是未来的事情了,眼下对兀鲁图斯最重要的,还是怎么打好这场仗。 就在他这样想着的时候,北面的黑山城,新封的‘大真国西路招讨使’正在大真国使者的追问下,解释着自己擅作主张的原由。 “上使不要心急!只要国主封吾为西路招讨使,吾定能打败蒙古联军,为大真国开疆辟土!”,完颜朵思巴坐在上首,冲脸色不善的大真国使者蒲察守信道。 “哼!国主当初扶持你,可不是让你打着大真国的旗号招惹蒙古人的怒火的。西路招讨使,国主也从没设过这样的官职。你若再执迷不误,不顾大真国的怒火。那当初国主怎么扶持于你,来日便会以同样的手段让你变成丧家之犬般的逃奴。”,蒲察守信毫不客气,冲着完颜朵思巴就是一顿不假辞色的训斥。 别人或许不知道完颜朵思巴的跟脚,身为国主近臣的蒲察守信,却是知道这位完颜氏不仅跟大金国的皇族毫无关系,还是跟蒙古人同样出自草原的弘吉剌部那颜。 只是对方太过胆大包天,让移相哥部差点将其处死。索性有人存了私心偷偷放走了他,才像丧家之犬一样从草原流落到辽东的大真国境内。 因勇武且又富有胆识,被国主赏识。便偷偷的资助他,让其在大真国与辽国统治的混乱地带招兵买马,以便进入草原给蒙古人弄点乱子,好缓解大真国北面的军事压力,好顺利吞并整个辽国,称霸辽东。 但现在来看,这厮显然是个会反噬主人的白眼狼啊! 第六十二章 马匪的起源 “上使何必如此动怒?如今东蒙古的王爷们,何人不知我是大真国的西路招讨使。谁又不知我是受了大真国的指使?现在就算我发布告示撇清与大真国的干系,想必也没人会信?”,完颜朵思巴见蒲察不顾及自己的脸面,便也不再客套了。撕去伪装,直接用上了威胁的语气。 自真辽两国开战以来,真国在某种程度上,就算是背叛蒙古的乱臣贼子了。因为辽国的存在,本来就是在一定程度上防备着真国坐大。而且论人口,别看辽国地方小,却因开发时间早和程度高,又更靠近汉地,所以人口比面积更大,却更蛮荒的大真国要多的多。论富庶,也不是苦寒的大真国能比的。 但苦寒也有苦寒的好处,那就是相比辽国,大真国的战斗力比辽国要高上一大截。因为真国境内可是有诸多的渔猎部落的。而且大真国是以女真人蒲鲜万奴建立的国家,对森林中的渔猎部落而言,有着天然的亲近感和相当大的号召力。 所以在战事开始不久,辽国就丧城失地,节节败退。又加上北面本来作为重要牵制力量的蒙古大军被小小的马匪束缚住了手脚,所以大真国的战事更是势如破竹,打得辽国都快避入高丽国了。 只是即便这样,大真国还是不愿意真跟蒙古翻脸的! 毕竟蒲鲜万奴和他底下的一帮人,可是没少在蒙古人手下吃败仗。从前为避蒙古人的锋芒,还在海岛龟速了一段时日。因此当下虽趁蒙古大军西征而敢在辽东的地界上搞点小动作,但真正的翻脸还是不敢的。 不过这种掩耳盗铃的把戏,除了自欺欺人,实际上是根本没有半分用处的。无论马匪是不是和大真国有关。在东蒙古联军扫平马匪之患后,都会问罪于大真国。 这种认知,其实也是大真国诸位群臣的共识。 但这种事情没真的到那一步,大真群臣就总还抱着一丝幻想。寄希望于上供一批厚礼,乖乖服软后,蒙古联军默认大真国对辽国的吞并。 反正蒙古国南面金国相比大真国,是一块流油的肥肉,没必要跟自己这个穷乡僻壤的大真国较劲。 正因为抱有这些幻想,大真国的群臣得知了草原竟然出现了大真国西路招讨使后,那震惊之情不亚于十年前突然听闻蒙古十万大军在野狐岭大败金国五十万大军。后来得知这西路招讨使竟然就是在草原闹得天翻地覆的马匪后,蒲鲜万奴既高兴于对方对蒙古联军的成功牵制,又害怕对方拉自己的虎皮引来蒙古联军的强烈报复。 毕竟就算打败了蒙古联军,还有西征的蒙古大军主力。若是他们回来追究起来,那大真国就真的完了。 便也顾不得避嫌,亲自派了使者前往草原走一趟。好质问完颜朵思巴的同时,让其主动撤除西路招讨使的旗号。 但从现在完颜朵思巴的表现来看,那是很难办成了。 “难道你真弃国主的恩义于不顾,而恩将仇报么?”,蒲察守信铁青着脸,恨不得将这个昔日的逃奴千刀万剐。 “上使莫要胡乱栽赃!我这是为大真国开疆辟土,为大真国守护北境安宁。”,完颜朵思巴毫不客气的反驳道。 “既如此,我一定会将你的回复好好禀报给国主的!”,说罢,蒲察守信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了,就咬牙切齿的说了句狠话,便想带人直接离开黑山城,回大真国复命了。 但这是完颜朵思巴却泯然一笑道:“上使远道而来,怎么这么着急走呢?不若多留几日,也好叫招讨军上下知晓咱们大真国是非常支持与蒙古人开战的!”。 “你---”,蒲察守信不是傻子,已经猜到了完颜朵思巴的用意,冷声道:“如果我不留下呢?”。 “草原上现在乱匪如毛,为这上使的性命着想,还是先在城里待一阵子。”,说罢,也不容蒲察守信拒绝,便命人将其带下去好好安置。同时也让人从城里运送一批物资出去,然后再运进去。 这样就可以打着大真国运送物资北上的旗号,坐实了西路招讨使与大真国之间紧密的联系。这也能让底下不安的将士们,多少有些心理依仗。 在其走后,空无一人的大殿里,一直都表现得非常强势和自信的完颜朵思巴却神情一缓,有些疲惫的靠在兀鲁图斯部卖过来的太师椅上。 此刻铺着虎皮的椅子非常柔软,完颜朵思巴能让身体全都放松下来。不用想与蒙古联军的战事,也不用想和那些蒙古王爷的勾结与算计。 正是这时候,一双巧手忽然搭上完颜朵思巴的额头。 本来他还神情一紧,但跟着就面显惬意道:“你怎么来了?”。 “奴在大王跟大真国上使攀谈时便已来了。”,对方的声音很脆,听着有点像黄鹂鸟,“本来奴还等着大王来后殿的,但见大王你久久未来,便寻思着过来看看了。”。 “都说了在无旁人的时候,我们只有你我,没有主仆之称。”,完颜朵思巴有些宠溺的提醒道。 “嘻嘻,斯琴这些日子都叫惯了,怕是没那么容易改口了。”,高尔斯琴在完颜朵思巴脸上轻轻啜了一小口,接着道:“部日固德,你是在为战事烦忧吗?”。部日固德是完颜朵思巴的蒙古部名字,在成为逃奴后,他便改了女真人的名字。 这件事,除了少数知道他跟脚的人知道外,其他人都想不到。 “嗯!斯琴。我在想这场战事结束后,咱们该退往哪里?”,完颜朵思巴一把将对方拉进自己的怀里,柔声道。 “退?你认为自己必会战败吗?”,高尔斯琴小脸马上紧绷了起来,语气变得紧张道。 作为草原上有名的盛产美女的部落,高尔斯琴没有辱没部落的名头。她没有典型蒙古人的大饼脸和小眼睛,而是小巧的瓜子脸,皮肤虽不白皙,却是健康的小麦色。身段凹凸有致,和宋国的汉人美女在姿色上毫不相让。 在大蒙古国成立后,成吉思汗便立下弘吉剌氏“生女为后,生男尚公主,世世不绝”的法令,所以身为弘吉剌部附属部落的赤剌部之女,便在成年后,嫁给了合撒儿最宠爱的儿子--移相哥为妻。 但早在嫁娶之前,她便已有心上人--部日固德,对方是她阿布非常看好的亲卫长,在部落里很受其器重。因经常见面的缘故,两人接触的机会也多,所以很快就情愫暗生。并且部日固德还在她阿布跟前求娶了她,并得到了允许。 可成亲没几日,她就被偶然路过部落的移相哥所看重,并亲自向她的阿布求亲。而他们的部落只是个依附弘吉剌部的小部落,怎么敢拒绝蒙古大部落的王爷。因此为了部落的延续,高尔斯琴被动成为一个寡妇,嫁给移相哥。 至于部日固德,自然是名义上死了。但在远嫁的那日,部日固德却是混进了送嫁的队伍。因为留在部落里,他也肯定会从名义上的死亡变成事实上的死亡。但在高尔斯琴眼里,这是部日固德对自己用情至深的证明。 因此冒着极大的风险,她将部日固德留在了自己的送嫁队伍中,并且还推荐给了移相哥,受其重用。 第六十三章 别里古台 当下听着青梅竹马充满不安的询问,完颜朵思巴轻轻抚了抚高尔斯琴柔顺的秀发,有些失意道:“斯琴,无论此战我们胜利还是失败,这黑山城,这草原,我们都没有容身之地了。”。 “是担心大汗嘛?”,斯琴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花瓶,身为移相哥的正妻,她是深深的明白大汗的威严在草原上是多么神圣不可侵犯。而现在她和情郎的所作所为,又是对大汗所颁布的《大礼撒》的一种公然冒犯。 更何况,她的丈夫移相哥可是大汗怯薛军的一员。目前虽还在遥远的西域替大汗攻伐诸国,但总有胜利归来的那天。到时候,他们的下场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嗯!大汗总会回来的,他是蒙古的雄鹰,是长生天的宠儿。如今虽已老迈,但我等却依旧不能抵挡他的锋芒。”,完颜朵思巴沉着脸道:“但你不用担心。你是我的俘虏,是被我抢过来的。哪怕日后不能护住你的安全,也能让你全身而退。”。这也是在他人面前,斯琴为什么要自称为奴。 “阿哈(哥哥),真的会有那一日吗?”,斯琴更加惶恐不安的问道。 因移相哥被选为怯薛军的缘故,所以成亲后,斯琴并没和移相哥相处多久,便留在封地独守空房。至于感情,也就无从谈起了。再加上自己的情郎又一直在身边,所以两人无可避免的就处在一起了。 但这种事总有被发现的时候,时间久了,便有风言风语传了出来。而嚓嚓呐多作为移相哥的心腹,见不得自己的主子威严受到挑衅。虽不敢对高尔斯琴做什么,却可以斩了当时还不是完颜朵思巴的部日固德。 好在部日固德武艺还算不错,虽受伤,但不致死。在抢了一匹马后,就逃离了部落。 斯琴当时还为部日固德的不告而别而伤心落泪了好久,直到对方偷偷的传信给自己,才又惊又喜的感谢长生天保佑情郎的回归。 只是如今听情郎的意思,似乎这种在一起的时光,又要结束了。 “放心,有我在,你不会有事儿的!”,完颜朵思巴没有明确的回答,只是更用力的抱紧了对方。 而高尔斯琴也安静的靠在对方怀里,享受着难得的安宁时刻。 就在他们郎情妾意的时候,位于黑山城东南三十余里的无名水泽。面积不大,水泽也不深,在平日里,这里也很少有牧民来此放牧。 因为这水泽不是淡水,而是咸水。所以周边的水草也不丰美,在降水稀少的时节,这里更是成了寸草不生的盐碱滩。 但今日,这个无人问津的水泽地却成为了一处屠宰场。只不过被屠杀的对象不是牛羊等牲畜,而是活生生的人。 “杀!给我狠狠的杀!”,罕秃忽指挥着底下的骑兵将一队队俘虏带到苦涩的水泽前,大声命令道。 就在一个时辰前,蒙古联军的骑兵追到了被击溃的马匪大部,然后一场压倒性的屠杀便就此展开。已经丧失胆气的马匪们根本就无法阻止有效的抵抗,就纷纷投降或被砍翻在地。 但在清除了马匪的抵抗力量后,这些投降的马匪便也开始人头落地。因为对于这些背叛自己的主子,成为马匪的牧奴,蒙古人是绝不会原谅的。况且在追击的路上,罕秃忽部也遭遇无数次马匪的伏击。 虽说造成的伤亡并不大,但这么持续性放血也令人烦不胜烦。 况且这次追击马匪也不是他主动的! 那个奸诈的小王叔斡赤斤以各部都得出击的名义,硬生生指派他来执行追击的任务,而且他还拒绝不得。 因为在河岸战场的时候,脱忽部和斡赤斤部、嚓嚓呐多的骑兵是主力,按赤台部和兀鲁图斯部是伏兵,他自己的部落骑兵则在军中压阵,防止马匪偷袭。 最后除了伏击却不见归来的兀鲁图斯部和他的罕秃忽部,其他部落几乎都有伤亡。尤其是按赤台部,几乎全部覆灭。现在那充满毒气的大营虽没那么雾气弥漫了,但依旧没人敢进去看看。 所以可以想象,按赤台部几乎不可能有人还活得下来了。 因此最后这追击的任务,便毫无阻碍的落在了罕秃忽部的身上。 这是非常公平的决定,其他王爷也不会反对。 就这样,罕秃忽部最终在这盐碱滩,彻底击溃了马匪余部。至此,通往黑山城的道路便不会再有大的阻碍了。 当最后一名俘虏的脑袋被砍下,无头尸体倒在被鲜血染红的水泽边上,还抽搐了两下。罕秃忽提着马匪死不瞑目的脑袋,命人去向后方的联军主力通报战事的进展,就领着人向黑山城的方向赶去。 同一时刻,巴彦乌古拉城。 作为东蒙古联军的大后方,这座本来完全不用担心安全问题的城池却充斥着战火。 围城的一方不是马匪,而是从北面南下的别力古台大王。至于理由,则是斡赤斤与马匪勾结,企图趁大汗西征,蒙古国兵力空虚的情况下,武力夺取东道诸王的封地。 至于证据,攻下巴彦乌古拉城有的是证据。因为别力古台在城内可是安插了不少眼线,所以也刺探到了不少重要的情报。比如斡赤斤命人赶制了大量的战甲和弓弩,全都存在自己的宫殿里。 虽说这种为战事准备的军械就算被查出来了,那也没什么。但别力古台还抓到了一个重要的物证。那是对方和马匪勾结的重要物证,不仅有粮草,还有书信,以及作为联结的中间人。 正是拿到了这些,所以他才敢领着自己的军队来抄斡赤斤的老巢。 以后在大汗跟前,也不怕没有交代了。 当下看着在落日的余晖中,充斥着喧嚣和火光的城池,他站在城门楼上,心理涌出无限的满足。这样一座草原雄城啊,如果不是早在城里安排了内应,也很难攻进城内,更不会像现在这样,在城内大杀特杀。 或许不用等到黑夜完全降临,这座城池就会完全落入他的手中。不过现在还不能心急,他意味深长的转头看向西方,似乎在视线的尽头,能看到那个草原上最伟大的身影在战场驰骋。 “还要蛰伏!不能心急!”,他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告诫着自己只要那人还活着一天,自己就千万不能心急。 第六十四章 火羊阵 呼伦湖东岸,兀鲁图斯部的驻地。夏季的暖湿季风翻越大兴安岭,为这片土地带来并不算丰富的降水。但是在炎炎夏日,这点降雨还是为午后的呼伦湖东岸草原稍稍缓解了暑意。 不过所有兀鲁图斯部的人都感觉不到降雨带来的清凉了,因为一群不速之客,正在赶往他们部落的路上。 王帐内,代表兀鲁图斯的王座空置着。可敦额吉塔娜坐在王位旁的矮凳上。下方是留守的五曹管事儿和军队的千户长。每个人都肃着脸,气氛有些凝重。 “可敦,据前方接到的密报,来袭者是斡赤斤之子只不干。”,石抹哚察掌管暗卫,消息也比较灵通,向额吉塔那禀报着目前掌握的信息。 “只不干?他不是去支援辽国么?怎的回来了?”,可敦疑声道。之前辽国派使者前去巴彦乌古拉城求援的事儿已经传到兀鲁图斯部了,所以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只不干领兵支援辽国了。 正是这个原因,诸位王爷才敢放心前往巴彦乌古拉城参加讨匪大会。因为只不干是个胆大包天的主儿,并且向来奢杀。有他在,诸位王爷还真担心这位爷什么时候脑抽风,跟他们来场火拼。 毕竟这位狂妄的爷可不只一次的宣称自家的封地小了。而要扩大,目标只能是他们这些王爷了。 “据我方暗探来报,只不干一直都未离开草原。只是之前一直都小心藏着,今儿才算出窝寻咱们的麻烦!”,石抹哚察解释道。 “哼!真以为王爷不在,咱们部落就是泥捏的不成?!”,哲布日格听完,捏紧了拳头,怒不可遏道。 “就是,谁要欺负咱们,咱们就打回去。”,乌兰巴日接话道。 周绍却微微皱眉,没有像哲布日哥他们那么激动,疑惑不解道:“某很疑惑。为何他们会在这个时候攻打咱们部落?”。 是呀,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难道说,是草原发生了某种他们不知道的大变。想到这,礼曹主事巴嘎班迪语气有些沉重道:“难道说,马匪已经被联军击败了?”。 除此以外,没有别的理由能解释只不干的行动了。 就在他们猜测着只不干的意图时,对方已经快要赶到兀鲁图斯部了。 “前方就是兀鲁图斯部了,他的富庶我就不用跟你们多言?”,只不干坐在马上,充着聚拢在自己身边的骑兵大声道:“今日我们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痛快的杀,痛快的抢。但工坊那一块儿,所有人都不准肆扰。如有违抗者,格杀勿论!”。 这次之所以发起对兀鲁图斯部的突袭,除了对方富庶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火器! 自从斡赤斤听说了也古部被灭族时出现了火器,他就对兀鲁图斯部多了几分关注。尽管兀鲁图斯部对外宣称的是向马匪学的火器,但和马匪有联系的斡赤斤哪里会不知道,马匪根本就没有制作火器的可能! 所以真正制作出火器的,就是兀鲁图斯部。 而随着对其的关注,斡赤斤更加察觉到火器在军事上的巨大威胁。尤其是渡河之战中火器的表现,让其终于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将兀鲁图斯部制作火器的技艺抢到手。 便一面领着联军追击马匪,一面通知自己的儿子--只不干将先下手的对象调整为兀鲁图斯部。 原本这支三千的骑兵是安排着优先对付别力古台的。都是老狐狸,怎么会不防备着呢。因此三千骑兵都是精挑细选的,为的就是最大化的将别力古台那老狐狸打残打死。 但和火器相比,那只老狐狸的威胁似乎要小一些。而且得到了火器,才能更加有把握将那只老狐狸打死。 正是抱着这样的目的,一直都藏在草原的只不干才忽然向兀鲁图斯部发起攻击。 当下他们已经能看到远处屹立在草原上的大片灰白色帐篷了。好几缕灰色的烟尘从那片帐篷区升起,浓密而庞大,升到半空都未见消散的迹象。并且一大群牛羊还在距离帐篷区不远的地方吃着青草,甚至听力好一点的,还能听到牧羊人悠远而深沉的歌声。 “看来兀鲁图斯部还不知道咱们的突袭呢!”,只不干瞧着远处宁静祥和的景象,心里对此次突袭更加有把握了。 而在远处的牛羊群里,哲布日格已注意到远方由远及近的乌云。那是疾驰而来的骑兵,因聚拢在一起,才形成乌云版的效果。好在草原刚下过小雨,所以没有大股烟尘蒸腾而起。但越来越颤抖的大地,已经让吃着青草的牛羊都纷纷抬头观望。 “大家听我口令,准备点火!”,哲布日格命令道。 却是七成以上的牛羊屁股后来,都绑了一根草绳,绳子的末端还和火筒相连,可以想象,等到火筒被点燃的那一刻,该是多么壮观的景象。 不过现在哲布日格他们必须有耐心,必须等到敌人足够近的时候才能发挥最大的效果。 这么静静的等着,大家的呼吸都不由自主的粗重了起来。到底生死攸关,眼力好的,还能看到来袭骑兵脸上的狞笑。 “哈哈哈!兀鲁图斯部给咱们准备了好大一群牛羊啊!”,只不干肆意的笑着,似乎已经看到敌人在自己屠刀下奔逃和被踩成肉泥的场面了。 可是他注定是看不到这个画面了。 因为就在他们与牛羊群拉近到不足十里时,起初还稍显安静的牛羊们就骚动了起来。然后一个个的,像潮水一般,争相恐后的向他们奔来。 便听嗡嗡嗡的声音越来越大,和奔驰而来的马匹形成了某种共振。整片大地,也似乎在剧烈的颤抖起来。 而更让只不干不安的是,那些狂奔而来的牛羊屁股都着火了。有的,甚至跑着跑着,身体就轰的一声,骤然飞了起来。 “停!快停下!”,只不干已经嗅到了火药的味道,脸色大变道。 只是千余骑兵不是想停就停的,而牛羊在火烧屁股的情况下,跑的更快了。于是一场不算激烈,却异常耀眼的‘烟花表演’,就在只不干的骑兵阵列中绽放。 第六十五章 鹬蚌相争 “王爷的法子果真厉害!这下看谁还敢将咱们部落当肥羊!”,哲布日格欣赏着前方火羊阵给来犯之敌带来的巨大冲击,好不畅快的出声道。 “嘿嘿,也不知王爷的脑袋是咋长的。都不在部落了还给咱们支了这么狠的招儿!”,乌兰热巴也笑的合不拢嘴,有些感慨道。 这法子不是他们临时突发奇想的,而是平时演练军阵的时候,兀鲁图斯就特意提到过的。不过当时他提的是花木兰火牛阵的法子,而不是如今的火羊阵。受其启发,今日敌人又来的太凶太急,没及时布置好迎敌的法子。哲布日格便想到了利用部落的牛羊,先破了对方的泰山压低之势。 现在来看,效果还是非常不错的! 以往温顺的牛羊在火烧屁股的情况下,都有些急眼了。以致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下油锅,都义无反顾的往前冲。还有轰轰作响的火筒不时炸点血出来,更是激发了牲畜最原始的凶性。 于是在他们的冲击下,快速扑来的骑兵队伍就像遇到了一股相向而行的泥石流,瞬间被消融了锐利无匹的气势。 而且牛羊的横冲直撞还将打头阵的上百名骑兵第一时间弄下马,更多爆炸的火筒又带着牛羊的尸体碎块和锋利的铁片与瓷片四处乱飞,更有身上挂着火雷的牛羊被四处飞溅的火性子点燃,瞬间成了一只只行走的牛肉或羊肉炸弹。 等到三千骑兵彻底摆脱乱哄哄的牛羊,还好好坐在马上,已经不足一千了。而且就是这点人,也不都是完好无损的。每个人几乎都或多或少的受了伤,可以说全员挂彩了。 “该我们上场了!”,哲布日格瞧着垂头丧气的敌军骑兵,脸上露出了嗜血的笑容。乌兰热巴此时也磨刀霍霍,早就等不及大干一场道:“上!上!咱们部落死了六千头牛羊,该从这些崽子们身上讨回来了!。”。 话音刚落,哲布日格便下令攻击。于是亲卫营的骑兵和治安军从左右两个方向,从迂回之势向残存的敌军包抄而去。 与此同时,距离战场不远的河岸边,两个骑兵看到兀鲁图斯部已完全降服了残存的敌军,获得完全的胜利后,顿时语气带着几分兴奋道:“走!咱们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带给王爷!”。 “嗯!这样王爷就可以放心的对付巴彦乌古拉城的乱党了。”。 而此刻,被兀鲁图斯称为乱党的别里古台完全没有乱党的觉悟,反而他只觉得这一辈子,终于离自己渴望的那个位置又近了一步。 “斡赤斤,你总仗着自己的生母比我额吉高贵,仗着自己的哥哥是蒙古的大汗,从来都对我低看一眼。今日我却夺了你的城池,抢了你的封地,还要娶了你的可敦,并且让你死无翻身之地。哈哈哈······真是畅快啊!”,坐在斡赤斤向来端坐的王座上,看着底下趾高气昂的己方那颜和小心翼翼,掩饰不住惶恐之色的城中那颜们,只觉自封王以来,从没有像现在这么畅快过。 不过心里虽这样想,面上还是大义凛然道:“本王身为蒙古东道诸王之一,自有维护草原安宁康泰之义。斡赤斤勾结马匪,屠戮草原儿郎,乃是犯了逆天大罪。多少王爷因他们而死,如今竟还打着讨匪的伪号,蒙骗诸位王爷去送死,简直是不配为人。 现在本王已经搜罗到斡赤斤勾结马匪,妄图窥伺汗位的铁证。只要等大汗西征归来,便可置其死罪。尔等虽曾追随于他,但也是奉命行事。今日我请你们来,便是给你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到底巴彦乌古拉城城是东蒙古草原的第一座大城,别里古台夺取它也是看重了它的商业价值。而他的部落里,多是些会舞刀弄棒的莽夫。虽也有隶属于自己的商队,但想要一下子管理好这座商业之城,并保持其巨大的商业优势,还是有些吃力的。 更何况,他也需要一些行动来证明自己是真的为蒙古安危着想才占领巴彦乌古拉城的。而不是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私心,所以保持城内的原有秩序,便是最符合他的利益了。 否则的话,这些手下败将,只配给他放牛放羊。 当下听到他的话,那些属于别里古台的那颜们立即目光灼灼的看向惶恐不安的斡赤斤部那颜。到底一个萝卜一个坑,投降的人少了,他们这些跟着别里古台的那颜们才能占据更多的官位和利益。 更何况,巴彦乌古拉城可是商业之城啊,谁不想在这巨大的利益中分一杯羹。 因此他们是巴不得这些惶恐不安的战败者们都硬气一回,直接拒绝别里古台的招揽。这样的话,他们这些人才好将整座城吃干抹尽。 可惜的是,他们注定要失望了! 有骨气的人在城池争夺战的时候就魂归长生天,为斡赤斤效忠而死了。现在还站在这满是征服者的殿堂里的,几乎都是舍不得死,骨头没那么硬气的家伙了。 便见一个身着长衫,汉人打扮的中年男子第一个出列跪伏在地,满是谦卑的说道:“在下王府文书—全东,愿为大王效犬马之劳!”。 “哼!卑劣的汉奴!”, “真是不要脸面。” “呸!叛徒!”,骂他的声音也在他跪倒表示臣服的那一刻,纷纷在殿内响起。可全东却毫无所觉似的,就连有人冲他脸上吐唾沫,都依旧虔诚的保持着跪拜的姿态。 “果然还是汉人识相!全东,你既愿意为本王效力,那便成为本王的八剌哈赤。以后巴彦乌古拉城的安危,便看你的本事了。”。 八剌哈赤在蒙语是守城者的意思,和之前的文书一职相比,简直就是高升数级了。而且在蒙古向来都是武贵文轻,所以他的地位也算是被极大的拔高了。 虽说这种改换门庭的方式得来的高位并不是那么光彩,但实实在在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而且这也为全东接下来的行事,提供了不少的便利。 而在城外,已经得到部落安然无恙消息的兀鲁图斯,已将目光转移到了远方匍伏在大地上的巨兽。 那是巴彦乌古拉城,那是一只可以出产金子的瑞兽。得到它,才能为兀鲁图斯部的腾飞插上翅膀。 第六十六章 计 当晚,已经易主的巴彦乌古拉城似乎陷入了深沉的睡意中。街道上除了巡逻的别力古台部骑兵,便再无普通人。 事实上,这个时代晚上本来就缺乏丰富的娱乐活动,尤其是这种大乱初平的时候,更是全城戒严。所以普通人除了早点洗洗睡了,便也没什么活计要干了。 当下新上任的八剌哈赤全东为了表现出自己的尽忠职守,这大晚上的也没睡。而是穿着齐整且干净的蒙古袍服,腰插横刀,带着一队由原城内俘虏的卫兵在街道上巡逻。对于不认识他的人而言,从外表上看,还有那么一股子武夫的样子。 但对那些路过的别力古台部骑兵而言,这个懦弱的汉奴是没法赢得他们尊重的。因此几乎每一队骑兵经过他们身旁时,都懒得多看他们一眼。 对此,全东也似乎全然没看见一眼。依旧对每一队路过的骑兵笑着点头。 跟着他的卫兵看到上司被这样瞧不起,似乎也都觉得没有脸面。但是败军之将,他们是没资格发怒了。所以都低头做人,以致看着就更让那些路过的骑兵们瞧不起。 这样往前走着,高大的城门便在橘黄色的篝火映照下,越发的清晰了起来。 当靠近了,马上就有面色肃然的骑兵凶巴巴的问道:“城门重地,你们来干什么?”。 “呵呵,没什么,没什么。我是想着长夜漫漫,各位勇士定是乏味得紧。刚好我与城中的一回回商人关系不错,他们有十坛葡萄美酒没了去处,我便买来犒劳各位勇士了。”,全东满脸堆笑的说道,完全没有八剌哈赤的架子。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对方还是带了礼物来的。虽然心里还是瞧不起这种背叛主人,毫无骨气的汉奴,但是面上还是马上挤出几分笑意道:“哈哈哈,你还挺识趣的。酒呢?让我看看成色如何?”。 随着大蒙古国对西域的统治越发稳固,大量的回回商人出现在草原各处,来自西域的葡萄美酒也就成为了草原上比较常见的酒水之一。只是价格不便宜,一般也只有那颜买的起。 现在听到对方的催促,全东笑容更甚道:“好好,成色定是让勇士们满意的。”。说着,便让卫兵们将美酒抱了出来。 当掀开封口的木塞,一股酒水特有的醇香马上飘散过来。那骑兵更是贪婪的深吸了几口,满意之色越浓道:“不错不错,闻着味道应该不错。”。 这时又有两个鼻子长的骑兵闻到了酒香,也凑了过来。但其中一人比较清醒,冲着与全东交涉的十夫长道:“王爷有令,军中值守之人不得饮酒。咱们若是收下,会不会?”。 “你这蠢材!咱们送几坛酒水给百夫长不就好了?得了这等好处,他知道该怎么做的!”,因别力古台需要维持住巴彦乌古拉城商业城市的功能,为自己源源不断的下金鸡蛋。所以除了将斡赤斤和忠于对方的那颜的钱财都收归己有外,并没有对商人大肆豪夺。 如此一来,底下的将士们也就没什么油水可捞。 毕竟这个时代的蒙古军队可是没有俸禄可言的!他们发动战争的时候,最大的收入来源,就是对敌人的劫掠。所以将蒙古国形容为一个强盗之国,其实也没什么不对的。只是这个强盗之国的军事实力太强了,而且又是制度化,体系化的强盗军队,所以几乎可以吊打一切不服。 当下那骑兵被自己的夫长骂了,也就没再多话了。便见全东讨好般的将酒水全部送出,并且还送了几桶煮熟的羊肉作为下酒菜。 等到全东他们离开后,城门的守卫者们便放肆的吃喝了起来。 但这些人不知道的是,全东等人却没走完。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后,在附近磨蹭巡逻的全东他们又回到了城门处。这时候夜色已经很深了,城内巡逻的骑兵也没那么恪尽职守。几乎都偷偷找个角落,躲进去睡懒觉去了。反正在他们的印象里,如今草原联军都去了黑山城,能对巴彦乌古拉城造成威胁的,几乎没有。 就在这种全军警惕心大减的情况下,全东领着的卫兵们已经靠近了城门。 “这次关乎到王爷的大计,你们知道该怎么做!”,掏出腰间的横刀,全东肃声冲跟着自己的卫兵道。 此刻原本畏畏缩缩,毫无斗志的卫兵,现在全都精神抖擞,眼里都闪烁着兴奋和决然的火花。 “为王计,不惧死!”,大家刻意压低着声音,齐声道。这些人其实都是兀鲁图斯部的人。只是他们之前都以商队的护卫身份来到城内,随后又在城内抵抗别力古台的进攻时,混入斡赤斤留在城内的卫兵中。 在那种急需人手抵抗的时候,也不会有人仔细核查他们的身份,这也就为他们之后的计划提供了完美的掩护。 而现在,正是他们为王爷最后的计划献出全部力量甚至生命的时候了! 好在全东的酒水作用还是挺大的,尤其是里面下了分量不小的蒙汗药,所以他们上到城楼时,几乎就没几个意识清醒的。在控制了几个关键的地点后,他们就放下绳索,紧闭的城门也开始缓缓打开。 现在,就是最危险,也是最接近成功的等待了。 同一时刻,城外。天黑就来到城门附近埋伏的兀鲁图斯部游骑看到城墙上挂出的红灯笼,便不等城门开启,就赶紧回去报信了。 待来到十里外等待的兀鲁图斯部骑兵驻地,就马上通报给了兀鲁图斯。 “好!此次功成,诸位都是大功一件。”,兀鲁图斯说着,底下的诸位将领也都心头火热。随即便也没耽搁,跟着兀鲁图斯一起,向远处城门大开的巴彦乌古拉城冲去。 而在城门处,喊杀声已经响了起来。却是有没喝上酒的守城骑兵发现了情况不对,大声叫喊了起来。一些同样没喝上酒,受着闷气睡觉的骑兵们瞬间被惊动,激烈的战斗也就在一瞬间被打响。 第六十七章 势如破竹 “给我挡住,王爷马上就来了!”,全东看着敌军的人越来越多,攻势越来越猛,大声鼓气道。此次突袭城门,加上全东自己就只有两百来人。所以在遇到敌军的猛烈反击后,他们后继乏力的劣势就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明显。 万幸的是城门这里不适合大规模接触战,尤其是通往城墙的石梯,几乎就是一人当关万夫莫开。 当然,这是在忽略敌军射箭的情况下。 好在现在是深夜,光线很暗,所以射击的准度不高。否则的话,全东他们都得从城头上被逼下来。 但随着敌军不计伤亡的往上涌,以及几乎毫不停歇的箭雨在辅功,他们的处境也越来越危险了。 “全文书,敌军已经冲上来了!”,突袭队伍的统领--朝鲁冲全东喊道:“你快出城,我们在这里誓死不退!”。说话时,朝鲁染血的面庞在篝火的映衬下,更显坚毅与决然。 他是因偶然的摔跤比赛被兀鲁图斯看重的护卫!当吞并了也古部,护卫营的规模也随之扩大后,他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但因暗卫的成立,他又被从护卫营里调了出来。也是兀鲁图斯需要暗卫尽快的壮大起来,并且暗卫的力量非常特殊,若只让一人在这个逐渐庞大的组织独大,不符合兀鲁图斯制衡的理念。 因此让有护卫背景的朝鲁也成为暗卫的管事之一,便是最好不过的安排了。但他和石抹哚察专营情报刺探不一样,他的任务,主要是培养敌后刺杀和在敌人内部制造乱子。 而这个混入敌军队伍,伺机打开城门的高风险任务,则是他入主暗卫以来,最高风险又最高回报的任务了。 为了确保任务的顺利完成,他便主动揽了过来。 如今城门是开了,前期的行动也都顺利的不像话,但好像长生天在故意考验他一样,打开城门的等待中,敌军的反击来的又快又猛。 照这样下去,王爷的大业都很可能功败垂成了。 不过无论如何,他都会拼尽最后一滴血,用完最后一点力气,哪怕今日就死在这里,也要向王爷证明自己的忠心。 当下对于他的好意,全东不仅不领情,还怒气冲冲道:“朝鲁兄弟是看不起全某吗?既然你们誓死不退,我又怎会独自苟活?即便逃出去了,他日我也是无脸面见王爷的!”,说着,他也顾不得害怕,将稍稍沾染血迹的横刀用力握在手上,边说边冲进了奋力抵抗的己方阵营。 在前一个队友被砍破了脑壳,哀嚎一声便倒在地上没有生息后,他就一刀斩出,刚好将冲过来的一个敌军砍死在地。 但不等他歇口气,又有新的敌军补了上来。他不是久在行伍之人,刚才能砍杀敌军一是凭着心中一口气,二是占着地利之巧,对方又刚好处在气竭的时候。而现在新的敌军就和刚才的他一样,所以反应慢了,额头马上多了一刀口子。 若不是有人将他往后拉了一把,说不得已经脑袋开花了。 感受着脑袋上的疼痛和流到眼睛里的温热鲜血,他的视线也一下子模糊了起来。 “我全东自来了草原也都是窝囊的过着,如今死了也好叫各位兄弟知道,汉人也不都是没胆气的贱奴!”,全东有些疯魔的大笑着,决定临死了也要拉个垫背的。 但就在这时,城头忽然响起千军万马的颤声。正在奋力杀敌的朝鲁他们马上意识到什么,纷纷大喊道:“王爷来了!王爷来了!”。 而全东感受到兀鲁图斯部传来的动静,已经喜极而泣了起来。 他自被俘虏到草原,成为斡赤斤的文书后,就一直谨慎小心的活着。且因为是汉人,向来被那些蒙古那颜们欺负和瞧不起。但他想着人活一世,能安安稳稳的过着日子就不错了,所以哪怕被欺负和瞧不起,他也都忍了下来。 直到遇见自己的哥哥-全旭,听到对方悲惨的境遇,他才有了改变汉人就是贱奴的心思。此后再受兀鲁图斯的暗卫刻意拉拢,便顺理成章的投靠了过来。 尽管他在斡赤斤底下也是个那颜,但那和兀鲁图斯部的那颜是不一样的。因为他是汉人,永远都会低人一等。不像兀鲁图斯部,只以才能分上下,明尊卑,而不仅仅以出身来盖棺定论。 正领着大军冲进城内的兀鲁图斯是不知道有人会对自己的部落有这样深的认知!此刻的他,只知道让自己的骑兵用最锋利的火筒,一直向前,向前,直到再也没有人敢阻止他通往象征权利的王宫。 与此同时,王城内。别力古台骤然得知有大股骑兵袭城,并且有内应打开城门,引敌军入城后,第一想法就是斡赤斤那老狐狸打回来了。 但他明明接到黑山城那边的游骑回禀,斡赤斤的联军还在跟马匪你来我往,打得难分难解呢,怎么突然就领兵攻打巴彦乌古拉城,并且速度还那么快。 轰轰轰······ 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雷鸣般的轰响声将他从思绪里拉了回来。 “这是怎的了?打雷了?”,别力古台又惊又疑道。 这时他的第三子--口温不花慌慌张张的从殿外跑了进来,不等别力古台发问,就大声道:“火--火--好多的火器,是兀鲁图斯部打来了。”。 自火器在海拉尔河上的优异表现被传回各个部落和封地后,现在东蒙古的地界,也都知道了兀鲁图斯部除了经商了得外,还会制造动静大,又犀利的火器。 但别力古台自认和兀鲁图斯部没什么深仇大恨,怎么突然来抢自己的地盘呢?虽说巴彦乌古拉城从名义上还不是他的,但现在谁占着,那就是谁的。 所以兀鲁图斯部抢夺自己地盘的行为,简直毫无道理。 不过现在的形势已经不允许他想那么多了,因为在口温不花冲进来没一会儿,就有人惨兮兮的跑来禀报说,外城已经丢了! “怎么这么快?”,别力古台感觉天旋地转,整个人都瘫坐在王位上。 第六十八章 王者之路 巴彦乌古拉城,深沉的夜色里,喧嚣声也在逐渐减弱。除了时而响起的火筒发射和爆炸声,以及被这动静逐渐掩盖的惨叫声,便再没有其他的声响。似乎每个有智慧的生灵,都尽量不发出一点动静。以免在这充斥着爆炸与死亡的夜晚,被殃及了池鱼。 不过兀鲁图斯自然不是那个需要担心被殃及的池鱼,他是那一捧点燃城门的火,是这个夜晚的主宰,也是这座城未来的主人。 这么骑着马走在不算宽阔的街道上,他的心境也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从去年刚穿越过来时,还要提心吊胆的考虑生存问题,现在的自己已经成了可以决定上万生灵死活的王者。这是一个质的跨越,从前韬光养晦的策略,现在已经没那么有效了。 尤其是火器的功效,一定会传到蒙古汗庭,也一定会传到那个在后世,留下浓墨重彩的王者耳中。 “王叔,对于东蒙古,对于火器,对于我,你的决定是什么呢?”,兀鲁图斯抬头看向天空,云层很厚,天上的星辰也寥寥。就像看不见的未来,让人忽的心生几分彷徨。 就在这时候,阿巴图领着一队骑兵迎面向兀鲁图斯赶来。待到了跟前,立即禀告道:“大王!内城拿下了。”,见兀鲁图斯面上显出几分欣喜,又补充道:“别力古台王爷已经投降,正在宫里等着大王!”。 今夜过后,兀鲁图斯已经配的上大王的称号了。在东蒙古,除了他自己,也没人再能与他比肩。阿巴图身为跟着兀鲁图斯的老人,自然希望自己的主子地位也水涨船高。所以他已经非常自觉的改了称谓。 对此,兀鲁图斯的笑容更深了几分,刚才仿徨的心态也一扫而空。 “好!”,兀鲁图斯看向远处敞开的内城大门,就好像看见王位在向自己招手。 “呵呵,看来我也是个贪恋权贵的俗人啊!”,兀鲁图斯心里想着,对未来也有了决断。无论那位素未谋面的皇叔怎么对付自己,这条通往权利的路都只能前进不能退。何况西征才开始没两年,而根据历史的记载,还有三四年才能结束呢。 就算西征大军回到了草原,西夏和金国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可以极大的牵制住蒙古的大部分兵力。等到料理完这些,自己的那位皇叔也应该受到长生天的召唤,没机会跟自己见面了。 至于他留下的几个儿子,也绝对会因为空悬的汗位而要内耗一会儿。到时候,自己也该有了与其正面分庭抗礼的实力了?! 想着这些,兀鲁图斯的心里就越发自信。表现在外表上,便是整个人都有种让人相信的力量。 阿巴图跟在兀鲁图斯后面,瞧着兀鲁图斯不算高大,但却厚实的背影。长长的影子在街道两旁的篝火下,被拉得长长的。 回想去年还在兀鲁图斯部的情景,他觉得现在都有种梦幻般的不真实的感觉。毕竟谁能相信,一个不受宠,去年还病得快死了的小部落王爷,现在竟然有了成为东蒙古大王的实力。 那个原本已经非常熟悉的少年,现在却让他越来越看不懂了。 不过这是一件好事儿! 上位者的心思,总是让底下人难懂的嘛! 想到这,他的脸上也不自觉浮现出几分笑意。 当兀鲁图斯一路穿过内城,进入昔日象征巴彦乌古拉城权利中心的圆顶宫殿,已经被人看押在里面的别力古台等人都仓皇着,等待那个可以决定自己命运的王者。 等清脆又透着几分沉重的马蹄声在殿外响起,别力古台等人的心跳都跟着扑通扑通的,像被铁锤一遍遍的击打着。 “大王到!”,还没进来,有人就在殿外喊了起来。每个人的神色都像霜打的茄子,透着几分对未来的绝望与不安。 别里古台现在的脑袋乱糟糟的,各种对未来的揣测不断从脑海里浮现。曾经的他以为自己是个不惧生死的勇士,在跟着大哥铁木真逐鹿草原的时候,无数次都差点没了性命,但他却从没跑过。 可是现在,他却发觉自己是有多么的害怕死亡。那么多的牛羊,那么舒适的绫罗绸缎,那么美的妻妾,一切的美好享受,现在都快要和自己无缘了。 正是这样,他才在兀鲁图斯部的骑兵攻入殿内后,没有第一时间投降。 这么胡思乱想着,一个身着铁甲的少年就领着一帮气势凌然的兵将走了进来。 和典型的蒙古人相貌不同,对方的脸型相对较小,下巴较尖,但眼睛却和孛儿只斤家族一样,都充满了睿智而又让人信服的神采。 不过对方个头不高,目测才刚刚七尺。但想到对方的年龄,他就有些释然的同时,又有些嫉妒。 凭什么合撒儿那个短命鬼有这么出色的儿子,凭什么自己纵横战场数十年会输给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为什么长生天不公,为什么那么眷顾合撒儿的后代。 难道就因为对方和汗王是同父同母,血脉更纯正么? 越往下想,他的心里就越气。看向兀鲁图斯的眼神,也像充了血那么红。 “五叔,小九兀鲁图斯给你行礼了!”,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兀鲁图斯语气平和,第一句话,第一个动作就是向别力古台行礼。 见此,别力古台怔楞的同时,也恢复了些王爷的架子。就要说话,却不想兀鲁图斯又笑着道:“此次能夺得巴彦乌古拉城,还得谢过五叔和王叔的扶持。若不是你们斗得厉害,我这个小辈怎么能取得这番伟业!”。 “噗通······”,别力古台两眼一翻,沉沉的栽倒在地。到底是养尊处优多年的胖子,又不禁酒水和美色,加上草原的实物都偏向热量高的荤腥之物,所以高血压这种肥胖病也就跟着来了。现在经历了大起大落,又被兀鲁图斯故意拿话刺激,顿时就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了。而聚拢在别力古台身边的那颜们见此,最后一点抵抗之心也就此烟消云散。 第六十九章 决裂 黑山城,这座位于额尔古纳河上游,算是最北方的城市,现在正在落日的余晖下,显得尤为萧瑟与寥落。 却是连日的攻城战,致使并不高大的城墙更显破败。大片暗红色的印记留在破损的墙体上,还有一些碎布毛发和少量的已经发黑发臭的肉体组织夹杂在急匆匆修补后的墙体里,让整座墙,又带有几分说不出的悲凉与悲壮。 祖儿别也在城头巡视着,每个守城的士兵都透着疲惫与麻木。这是不间断的攻城战导致的,得不到充足的时间休息和对战事的迷茫,让他们都像行尸走肉般,只凭着本能在机械性的守城。 好在他们的敌人也不好受。 只见城池下方几乎全是尸体,有人的,也有战马的。不过并不全是作战的士兵,而是男女老幼,几乎所有年龄段都有。 这是被蒙古人逼着充当攻城炮灰的牧民。和能够作战的战士相比,只能放羊,价值很低的牧民只有充当炮灰的价值。而且这些牧民几乎都是移相哥部落的,就算损失了,也不是损失联军的财产。 何况与这些微不足道的牧民相比,黑山城的财富才更值得联军垂怜。 当祖儿别也观望城下的战场时,脱忽也在观望着不远处的战场。看着那么多的战士死在上面,他只觉得呼吸都疼了起来。 因为这伤亡的战士中,至少有一半是他带来的骑兵。现在经过连番攻城战,已经不足两千人了。对他而言,这可是重大的损失了。 在他肉疼的时候,忽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咱们不能等下去了。否则的话,就算攻破了城池,咱们也活不到那一刻了!”,罕秃忽走到脱忽身边,沉声道。 这几日斡赤斤仗着自家兵强马壮,故意逼着他们领着自家的骑兵成为攻城主力。而唯一一个可以拉拢的嚓嚓呐多,又在第一日的攻城战中损失惨重。所以三家的兵力加在一起,竟然都比不上斡赤斤的骑兵数量。 因而随着战事的推移,他们只会变得越来越弱小。到时候,就真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这个道理脱忽不是不懂,只是现在动手,会不会太急了点,便道:“五叔那边还没消息,咱们动手的话······”。 后面的话虽没说,但意思罕秃忽明白。马上喜形于色道:“怎么没消息,那边已经得手了。”,说着,又左右看了看,强压着兴奋之色道:“那老不死的老巢已经被我父王攻下了。咱们现在发难,正是时候。”。 脱忽顿时也满脸都是喜色。这些时日简直是憋屈够了,现在终于有机会扬眉吐气一回,怎会再忍下去。 “对了,嚓嚓呐多那边你知会了吗?”,脱忽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知会了知会了!他也对那老不死的怨念极大,咱们一起动手,定叫那老不死的措手不及。”。 “哈哈哈,甚好!甚好!”,脱忽畅快的笑了起来,但想到此事干系重大,又强忍住笑意,憋的脸都胀红了。 而在联军的王帐内,斡赤斤也已经得到巴彦乌古拉城被夺的消息了。他的脸色很难看,地上已经躺着一具尸体。那是来禀报的士兵,结果因斡赤斤太生气了,一下子将其当场斩杀。 除此以外,帐内还有几个军中的千夫长。看到斡赤斤如此动怒,每个人都噤若寒蝉,生怕引起了主子的注意。 “你们说说,此事该如何决断?!”,斡赤斤拖着滴血的长刀,鲜红的血液在地上滑出一条长痕。 特木伦故意忽略那触目惊心的红,冲着斡赤斤道:“大王!如今城破在即,此事绝不能传扬出去。且联军的内患,也必须尽快平定了。”。 “千户长所言甚是!”,一直都装作沉默羔羊的其他人在特木伦出声后,也纷纷附和。他们知道自家的大王最宠信特木伦千户了,因而他们也懒得说些废话。况且现在也不是彰显自己存在感的时候,自然当个跟声虫最稳妥了。 “嗯!拿下黑山城不是难事,如今咱们得了消息,想必那狼崽子也得了消息。咱们是该早些动手,以免真被那狼崽子算计成了。”,说着,斡赤斤的怒气也消散了许多,眉宇间还透着少许的得意。 却是罕秃忽与脱忽进城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俩小子没安什么好心。索性他也就将计就计,装作不知道。等来了黑山城,便开始利用己方兵力的优势,威逼他们成为攻打黑山城的炮灰。 而这俩小子一来兵力上不足,也确实挡不住他这个联军主帅的命令。二来这俩小子又有自己的心思,也不敢真的带兵离开。这样看着对方敢怒又不敢言,还真是大快人心。 这样想着,他忽然又联想到了自己的儿子—不只干。距离上次传信与他袭击兀鲁图斯部,也不知道结果怎么样了。按道理,三千精骑是不会失败的。但想到兀鲁图斯部的火器,他又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便命人去兀鲁图斯部打探一番,看看到底是怎么结果。 如此安排着,便到了晚上。 今夜月明星稀,不是杀人放火的好时候。但成事在人,谋事在天。天时地利人和虽重要,但绝大多数,都是人的作用更明显。 因此哪怕今夜的夜色不够暗淡,罕秃忽和脱忽也嚓嚓呐多三人还是按照原计划行动。 便见静谧的军营里,除了时而吹动篝火的温热暖风带起滋滋滋的轻响,便只有巡逻士兵踩在草地上的脚步声。时而有呼噜声慢慢放大,但转而就是啪的一声脆响。在‘谁打我?’的喝问声中,睡意渐渐袭来,夜色也越发深重。 但忽然,军营西北方向的某座不起眼的帐篷内,一群短衣打扮的汉子从帐篷内轻手轻脚的快步离开。他们每个人都手持横刀,只有少数人背着弓箭。一路轻车熟路的离开西北营帐区的范围,沿途非常熟练的避开巡逻的士兵。 当实在避不开时,便趁机一拥而上,瞬间将巡逻的士兵变成毫无声息的尸体。显然,这一群人不是普通的士兵,而是经受过特别训练的精锐。 这么一路有惊无险的来到王帐时,众人停顿了几息,便像约定好了似的,一起冲了进去。 随即,便是密集而又刺耳的箭矢声······ 第七十章 脱忽之死 与此同时,西北方向的营区内,脱忽的主帐里灯火通明。 只见脱忽罕秃忽与嚓嚓呐多领着各自的心腹,正在帐内焦急的等着什么。虽说当下夜色已经深沉,但每个人都紧皱着眉头,面显紧张,看不到丝毫睡意。却是今晚的行动,关系到他们未来在东蒙古的权利与地位。只要办成了,那往后数倍于现在的封地与人口,就会成为现实了。 但万一失败的话,现在帐篷内的每个人,都很有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这种生死攸关的紧张时刻,也难怪大家都睡不着了。 这么等着,外面都安安静静的,听不到丝毫的喧嚣与叫嚷。脱忽的一颗心也不禁越来越往下沉,有些不好的想道:“这事儿不会失败了?”。 急性子的罕秃忽已没心思等下去了,嚷嚷道:“都这时候了还没声响,怕是凶多吉少了。咱们赶紧让底下的兵马闹起来,否则的话可就真活不成了。”。 “或许是有什么事儿耽搁了?咱们要不要再等等?”,嚓嚓呐多在两位王爷面前,身份算是最低的。所以说话时有些底气不足,便试探着问道。 “还等什么?等着那老不死的亲自带兵过来吗?”,罕秃忽没好气的骂道。 嚓嚓呐多被这样当面训斥,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讪笑着,解释道:“我-我也就是多嘴问问。”。 这时候向来主意多的脱忽终于说话了,出声道:“不能等了!咱们的兵马现在就赶紧退走!”。 这次派出精锐士兵去执行刺杀计划,是为了尽最小的代价,杀掉斡赤斤。从而再降服对方的兵马,好一举攻破黑山城。到时候在别里古台跟前,也可以夸功了。 但现在军营里都没什么大的动静,显然刺杀计划很有可能败露了。因而为了安全起见,赶紧退走才是当下最好的解决办法。 就见罕秃忽的心腹行动最快,当即拉开布帘子,走出了帐篷。 “啊!”,一声惊叫猛地响起。正当其他人也准备走出去时,那个最先离开的心腹满脸惊骇的退了回来。 而在对方跟前,还有一个拉满弓铉,对准了对方面门的高大男人。 “特木伦?!”,罕秃忽又惊又怒的吼道,面色已经隐隐有些发白。脱忽的脸色也很不好看,紧咬着牙关,眼神中透露着显而易见的杀意。 “你已经在外面等很久了?!”,看到跟着特木伦一起涌入的上百名拉满弓铉的士兵,脱忽猜到了什么,几乎是咬着牙说道。 “是啊!从那群鬼鬼祟祟的刺客从你们这里溜走,就开始等着了!”,特木伦见己方士兵已经将对方全都围了起来,便没有吝啬言语,好整以暇的解释道。 “我们中出了奸细了!”,罕秃忽不傻,闻言就怒不可遏的吼道。随即便抽出身上的佩刀,冲着距离自己最近的嚓嚓呐多砍去。 他们三人之中,能成为奸细的,也就嚓嚓呐多了。毕竟对方不是王爷,跟斡赤斤也没有那么大的深仇大恨。且无论是哪位王爷赢了,他能得到的最好回报就是封地和牧民。所以向谁效忠不是效忠呢?! 可是他的刀只抽出了一半,连挥砍的动作都没完成,便听到几声破空声响起。 噗嗤······箭簇射入肉体的声音沉闷又带着某种震慑人心的魔力。 罕秃忽身前身后被射中了五箭,其中有一箭直接插中了他的面门。 凄厉的惨叫声伴随着倒下的身体,同时从罕秃忽嘴里喊了出来。但致命的箭伤太重了,因而他的哀嚎只起了个头,就戛然而止了。 倒在地上时,凶恶的神情伴随着不断涌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面门,就好像来自地狱索命的恶鬼。可惜这恶鬼是死的,见惯了死人的草原人也不会害怕。 见此,脱忽脸上终于显出几分害怕的神色了。以致他都没理会已经与特木伦站在一起的嚓嚓呐多,只冲着特木伦道:“我若投降,王叔还会饶我一命吗?”。 “大王说了,他只要你们的头颅!”,特木伦神情冷峻的回道。 “哈哈哈······好!”,脱忽闻言,放肆的笑着道:“不用你们动手,王爷的体面,让我自己了结!”,说罢,便捡起罕秃忽掉在地上的横刀。 其他拉满弓铉的士兵立即看向特木伦,见其摇摇头,便都保持着射击的姿势。但稍稍有些颤抖的手臂,却暗示着他们心里的不平静。 毕竟今晚,他们可是逼死两位王啊! 就在这时,呲啦一声,脱忽已割断了自己的脖子,鲜血喷溅,在耐用又编织着几何图案的兀鲁图斯地毯上晕开了一朵朵娇艳鲜红的花纹。 “砍下他们的脑袋,回去复命!”,特木伦下令道,马上就有人上前割下他们的脑袋。随即就见特木伦又冲嚓嚓呐多道:“此次能如此顺利的平定内患,你的功劳大王都记着的。等攻下黑山城后,移相哥部的札鲁忽赤之位便是你的了。”。 虽然不能再带兵了,但却可以决断移相哥部的大小事务,也算是不错的奖赏了。嚓嚓呐多也知道见好就收,马上笑盈盈的表示谢过斡赤斤的大恩。 等到了天明,整个联军属于脱忽和罕秃忽的势力已经被一扫而空。百夫长以上的那颜,全被灭口。剩下的普通骑兵和底层将领,则被分别临时编入斡赤斤的帐下和嚓嚓呐多的名下。 新的攻城战,也就此开始打响。 但也就在城墙上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黑山城的石头宫殿里。斯琴听着城外隐隐传来的喊杀声,心里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似的,七上八下。 “可敦,可是昨晚又睡不好了?”,一道轻柔的声音在斯琴耳旁响起,循声去看,却是自己最近用的颇为舒心的女奴—达依。虽然对方皮肤黝黑,长得并不好看。但是心思通透,极会安慰人。 在自己心神不宁的时候,有达依陪着说会儿话,就会感觉好受多了。 “这是奴熬的安神汤,可敦要不要尝尝?”,达依捧着托盘,上面放着用兀鲁图斯部生产的白瓷碗。内里盛着浅绿色的安神汤,透着淡淡的香气。 出于信任,斯琴舀起一小勺喝了一口。味道微甜,不算难喝。喝下去后,感觉体内凉凉的,烦躁之感果然消减了不少。这让她有些喜出望外,不禁让达依再去盛一碗,好给同样烦躁不安的完颜朵思巴送去。 斯琴没注意到的是,离去时的达依眼神里,流露出了不符合身份的狠厉之意。 第七十一章 使命与情意 黑山城石头宫殿,虽说名字上称为宫殿,但实际规模不大,顶多只能称为堡。建材全部是从北面额尔古纳河下游运来的山石,所以非常坚固。而且和草原之城巴彦乌古拉城不同,黑山城是建在一处台地上。 尽管台地的面积不大,但这个时代的城池也不需要很广阔的面积。因而对黑山城的建立者—合撒儿而言,能有如此规模,并且能明显体现出一定的地理优势和军事价值,就已经足够了。 此刻宫殿内,完颜朵思巴听着祖儿别也对敌军攻城进展的禀报,眉头都皱成了川字。 “怎会如此?别里古台那老贼应该已经发难了,斡赤斤这老不死的怎么还不退兵?”,为了最大化的挑起蒙古王爷们的内部争斗,他可是煞费苦心了良久。不仅与斡赤斤暗通曲直,还私下里将此事传给了别里古台。 为的就是让蒙古王爷们无法团结统一起来对付自己这个马贼。但现在来看,他还是想得太好了。 这些王爷们不是傻子,不会完全被他这个马贼牵着鼻子走。 只是这样一来,他的处境就危险了。 “大王,若以当前的兵力继续守城,可能挺不过两日啊!”,祖儿别也见完颜朵思巴听完没有反应,以为对方还不明白现在的危险处境,不由再次出声提醒道。 “两日么?”,完颜朵思巴这次终于说话了,沉声道:“我们现在还有多少兵力?”。 “不足五千了!”,祖儿别也无奈道:“这些大多是新招进来的,对蒙古人还畏惧得厉害。让他们守在城墙上还好,若让其与蒙古人正面对敌,怕是抵不过三招必败。且若蒙古人愿招降他们,现在城头就得易主了!”。 完颜朵思巴也知道底下的人都是什么跟脚。常年受蒙古人欺压,骨子里已经烙下了蒙古人不可战胜的影子。现在若不是有督战营用刀抵着他们的后背,怕是早就逃得远远的了。 但这些人他又不能不用! 毕竟草原上人丁不兴旺,丁口也就不多。且大大小小的部落分布得太广了,他们能抓的,也就只有一些跑的不快和丁口较多的大中型部落。那些只有百户左右的小部落,则在草原发生大乱的时候,就机智的躲了起来。 而草原那么大,他也没办法一个个搜罗出来。 “再守几个时辰!你将底下那些信得过的都调到西门,咱们晚上就出城。”,完颜朵思巴终于做出了决断。反正他守着黑山城,也是为了让别里古台给斡赤斤来个背后一击,从而迫使对方主动撤军。 现在事不可为,也就不用再守着黑山城一起覆灭了。 正当祖儿别也领命退去的时候,斯琴也领着达依走了进来。 “大王!奴让人熬了一碗安神汤,特意送来给你尝尝。”,虽然近来精神头不怎么好,但斯琴看上去还是那么明艳动人。一直紧绷着脸的完颜朵思巴也顺时眉头舒展,让斯琴留下,祖儿别也和达依立即知趣的退走。 待转过一道弯,左右无人,祖儿别也骤然抓紧了达依的手腕,捂住对方的嘴巴,一下子将其拉入一旁的空房间里。 “呜呜呜·······”,达依挣扎了几许,但力气终是比不上久在行武的祖儿别也。便只愤怒的盯着对方,似乎要用眼神将对方杀死。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不过祖儿别也也没打算伤害她,沉声道:“固特里娜,你怎么又回来了?”。 原来只一眼,他就认出了这是自己故意放走的可敦固特里娜。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掩饰了身份,伪装了容貌又回来了。 “我儿大仇未报,怎能不回来?”,固特里娜冷着脸,有些倨傲的回道。 “我不是说过嘛,你斗不过他的。”,祖儿别也态度软和了下来,有些无奈的劝道。 却是当初放走固特里娜的事儿,不仅仅是完颜朵思巴的指使,还有祖儿别也自己的意思。就连当初投降将其献给完颜朵思巴,也是固特里娜自己的意思。 只是这个中内情除了他们两人,别人都不知道。就跟他们隐藏在心底深处的那份特殊情义,也从来都不能见到阳光。 固特里娜之所以恼怒祖儿别也,也是对方不经过她的同意,就主动将她送离了马匪的部落。若不是有其暗中护佑,她又怎么会幸运的碰到商队。 虽心里明白祖儿别也是为了自己好,但她实在忘不了满都拉图临死前的惨状。那种痛,就跟百爪挠心一般,让她日日夜夜都无法安眠。 因而她又找到机会回来了!若不能亲自手刃仇人,她也就不配为人母,也永远无法让自己心安。 所以对于祖儿别也的劝说,她只冷哼一声道:“我的生死不用你管!”。除了用冷漠来回应祖儿别也的好意,她实在不知道怎么拒绝了。 对此,祖儿别也却仿佛毫不在意,继续自顾自的说着安排:“今晚大王就要出城了,你到时候在西城门等着,趁机溜走,千万不要再待在城里了。”。 “马匪要跑了?”,固特里娜没有关心逃离的事情,只担忧自己的报仇大计能不能完成。 “嗯!答应我,到时候赶紧走。”,祖儿别也认真的看着固特里娜的眼睛,语气中带着几分威胁道:“如果你不听我的,现在我就可以将你赶出城。”。 “你敢?!”,固特里娜马上怒了。眼看报仇的机会来了,她怎么可能会放弃。 “听我的!九王不会让此贼活着离开草原的!”,祖儿别也见其像块石头,油盐不进,不由主动透露了些隐秘。 ”乌鲁图斯出兵了?”,固特里娜语气有些激动。祖儿别也却没回她,只让其听自己的,不要胡乱行事。 就在他准备出门时,固特里娜忽然主动道:“耶律卓雅已经知道你在这里了。我让那傻丫头准备好离开乌鲁图斯部,但她好像是个痴情的,一下子就窥破了我在骗她。”。 “你敢动她一个手指头,我就杀了你!”,祖儿别也忽然转过身,一下子将固特里娜按在墙上,红着眼睛威胁道。 “呵呵,你果然是在骗我,什么情意,都比不过一个小丫头。”,固特里娜笑得有些凄然。 “保护她,是我必生的使命。而保护你,是我自己的情意。”,祖儿别也铁青着脸说道:“如果你敢伤害她,我就杀了你,然后再陪你一起死。”。 固特里娜闻言,凄然的神情有了稍许暖意。想说什么,但又什么都没说。只叹息了一声,就随祖儿别也先后走出了房门。 第七十二章 报仇 海拉尔河右岸,一支庞大的骑兵队伍来到河边驻足。看着仍然焦黑的草地,兀鲁图斯仿佛看到了当时弥漫在这场草地上的战火。 虽说自己摆了联军一道,避开了当日的流血之夜。但也直接斩断了和联军的联系,现在就算带兵回到联军的队伍,斡赤斤等人怕是也不会再接纳自己了。 所以他很有自知之明! 除了足够的骑兵,他还从乌鲁图斯部运来了一批新式火器。想必到时候就算和斡赤斤等人兵戎相见,失败的也不会是自己。 而且,他也不允许自己失败。 就在他看着底下的士兵在修建临时的渡河木桥时,阿巴图和石抹朵嚓一起来到兀鲁图斯身旁。 “怎么,黑山城那边有新情况了?”,阿巴图与石抹朵嚓互看了一眼,就见石抹朵嚓往后退了半步,阿巴图便先开口道:“大王,据我们游骑传回的消息。联军昨日发生了内斗,脱忽和罕秃忽的头颅被割了下来,并且还在全军展示。”。 “呵,姜还是老的辣啊!我那两个哥哥,还是成了短命鬼。”,兀鲁图斯用状似伤感的语气说着,但脸上却无半分伤感之情。随即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冲阿巴鲁道:“五王叔知道此事嘛?”。 “属下得到消息,便急着赶来禀报大王了,还未告知给旁人。”,阿巴图知道自己的主人是谁,自然不会在未告知兀鲁图斯的情况下,就先禀告给旁人。 “那你派人知会一声,父子一场,总得给那死不瞑目的儿子做点什么?”,兀鲁图斯命令着,又叹了口气道:“还有我那二哥,也是个苦命的。我这个做弟弟的,自然也不能让他白白死了。到时候禀报大汗的时候,小王叔此等残杀血亲之事,定然要好好说道说道。”。 阿巴鲁心领神会,马上道:“此事过于紧要,别里古台王爷怕是伤心过甚,还是由我亲自去知会。到时候,定然叫王爷心甘情愿的配合大王征讨斡赤斤部。”。 “嗯,好,你去办!”,兀鲁图斯没有多的交代,便让阿巴图退了下去。却是在巴彦乌古拉城打败了别里古台后,兀鲁图斯并没有杀了对方。到底别里古台平时表现得敦厚且与世无争,相比斡赤斤幼弟的身份地位和不经意间展露出来的野心,别里古台这个侧室生的兄弟,更能让成吉思汗放心。 所以等料理完东蒙古的摊子,兀鲁图斯还需要别里古台去大汗那里好好说道说道。至少要让对方放下警惕,默认东蒙古的现状。 事在人为,这里面别里古台的作用就大了。 之前兀鲁图斯之所以故意气别里古台,就是想让对方真正的臣服自己,从而帮自己办成这件大事。 目前他是以别里古台的可敦和儿子作为要挟,但还是不太稳妥。哪怕此次北上征讨联军,别里古台也在要挟的情况下,配合着自己出兵。但那磨磨蹭蹭的态度,显然心里是极不配合的。 而现在,罕秃忽的死来的真是时候。 虽然还不能让别里古台对自己真正臣服,但至少可以激起对方同仇敌忾之心,好一起对付斡赤斤。 毕竟对方可是有两万左右的骑兵的,目前自己一方只有八千余人。虽有火器的辅助,但数量上还是处于劣势的。 就在他这样想着的时候,石抹朵嚓也说话了。 “大王,马匪内部传来的消息。联军的攻势太猛烈,马匪可能扛不住,要弃城而逃了。”。 “这就逃了么?”,兀鲁图斯神情微沉。 他还指望着马匪能再拖住联军一两日,这样他就可以带领大军好整以暇的赶到黑山城,从背后发起突袭,一举攻破联军大营。 但好像计划赶不上变化啊!自己这个口头上信仰长生天的伪信徒,果然是逃不过长生天的法眼,得不到祝福啊。 不过成事在人! 兀鲁图斯也不泄气,就让底下的军队加快速度,务必太阳下山前赶到黑山城。而需要拖拉的火器和辎重则可以慢一点儿,由先行军先赶往战场拖住斡赤斤的大军。 同时藏在黑山城附近的暗棋,也可以起用了。 同一时刻,黑山城十里外的树林里。一支三千人的骑兵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天了。哲布日格是这支骑兵的统领,他从兀鲁图斯部出发,带了两千骑兵东进。全旭也带了一千人,作为传达兀鲁图斯的命令,暂时并入到了哲布日格的帐下。 他是在巴彦乌古拉城表现优秀,被兀鲁图斯赏识的。且其弟弟在攻城时也立下了大功,但受伤颇重,还在养伤,所以兀鲁图斯就破格提拔他为千夫长,算是兀鲁图斯的部下里,升职最快的了。 虽然因汉人的身份,难免被一些蒙古将领排挤。但是好在兀鲁图斯部对种族歧视是持打压的态度,尤其是在军队和行政体系里,严禁以种族的原因而对军将和官员进行刁难与人身攻击。 所以虽有人对全旭的升职太快不满,但没有人敢公开说他不配。毕竟全旭的功绩是有目共睹的,第一个攻入内城的,就是他和他的小队。 哲布日格是千户长,在军曹里除了主事阿巴图,他就是第二话事人了。对于火速窜升的千夫长—全旭,他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心思。只要好好办事,在战场上多多杀敌,他是不会故意刁难为难的。 当下并不算茂密的林子里,一道简易军帐中,哲布日格正与包括全旭在内的三位千夫长议事。 “城里的暗探刚传来的消息。马匪今晚便要弃城而逃,咱们赶紧议一议!”,哲布日格肃着脸道。 他们此前得到的命令,便是绝不能让马匪逃了。这不是因为兀鲁图斯与马匪有什么深仇大恨,而是只有马匪死了,他才好为自己在东蒙古的‘正义行动’提供更多的证据。 所以他们的埋伏在这林子里,就是防着马匪弃城而逃。 “直接在城门等着便是,刚好将马匪给杀个干净。”,千夫长阿当罕大大咧咧的说道。他是原兀鲁图斯部的老人,性格大大咧咧的。跟朝鲁比摔跤时,被其寻了空子,结果输了。 虽没有得到兀鲁图斯的看重,但他随着兀鲁图斯部的壮大,也得到了不少红利。像这千夫长,就是部落壮大后得来的。要是放在以前,他是连想都不敢想。 “马匪易杀,但杀了马匪后,黑山城该怎么办?”,另一个千夫长脱黑忽阿闻言皱眉道。他也是跟着兀鲁图斯起家的老人,现在也是因部落的壮大而得利。不过和阿当罕直来直去的性子相比,他倒是要婉转一些。 “黑山城若被联军夺走,王爷再想夺回来就没那么容易了!”,全旭也跟着说道。向来攻城的兵力都要大于守城的兵力,若让联军两万余人进了城,那就至少得耗费四万多人来攻打了。 “可那怎么办?咱们的兵力太少了,若真能打败联军,咱们还何必躲在这儿。”,阿当罕没好气道。他们躲在这里喂了好几天的蚊子,早就想赶紧出去大杀一场了。但联军不是好惹的,也就只能冲城里的马匪撒撒气。 现在好不容易对方要出城了,但看己军的意思,似乎不想出兵了。 其实哲布日格他们也不是不想出兵,而是不想杀了马匪,斡赤斤部毫不费力的夺了黑山城。 “若黑山城由我们来掌控,是不是就可以将联军拦在城外了?”,好一会儿,全旭忽然出声道。 “嘿!这主意不错。以咱们的能耐,定能守到大王的大军赶来。”,阿当罕想了想,立马大笑着赞同道。 脱黑忽阿也点了点头道:“咱们若能进城驻守,黑山城倒还能守上几日。但马匪岂是那么好相与的,他们绝不会允许咱们进城的。”。 “那就先杀了他!”,听着底下人商谈的哲布日格终于有了决断,胸有成竹道:“咱们的探子在城里地位不小,且此次马匪弃城时,他们底下的很多人是不知晓的。若能将马匪杀了,咱们再偷偷进城,或许还能给联军来个迎头痛击!”。 暗探的事儿,全旭他们是不知晓对方身份的。且这计划听起来也不错,便都由着哲布日格安排了。 而在城里,祖儿别也很快就得到了城外传来的消息。他有些为难的在房内来回走了几圈,才终于下定决心似的。从自己的贴身衣物拿出一包方寸大小的小纸包。 没有停留,他径直去了可敦的住处。虽然城内很多人都以为斯琴是完颜朵思巴的俘虏,但身为完颜朵思巴的贴身之人,他却是少数知道内情的。 当初若不是斯琴的私下庇佑,完颜朵思巴是没可能躲过那两只老狐狸的眼线,并且还耍了他们一道。后来黑山城的陷落,也是斯琴故意让人打开的。为此,她还将嚓嚓呐多指派了出去,并让其领了五千骑兵出城,就是为了最大化的方便完颜朵思巴掌控全城。 所以要说完颜朵思巴最信任的是谁,那斯琴一定是最符合的人选。 不过他去斯琴的住处,倒不是要对对方不利。而是找藏身在斯琴身边的固特里娜,看能否通过斯琴的手,给完颜朵思巴送一碗毒药。 “你怎来了,是城破了,大王让你来寻我的吗?”,斯琴看到祖儿别也到来,立即紧张的问道。 “可敦多虑了!大王是让臣下来知会你,晚上就会出城,请先做好准备。”,祖儿别也沉声道。 “今晚就要出城么?!”,斯琴脸上显出几分彷徨,但转而就变得有些决然道:“好!你去回复大王,我会准备好的!”。 不过得到回应后,祖儿别也却没有起身离开。 “怎了,还有什么事没说么?”, “是-是大王的事!近日战事不利,大王总是心绪不宁,难以安眠。上午你送了安神汤,王爷便睡了个好觉。因而想跟可敦再讨一碗,好让大王能好好歇歇,以便晚上不至于太过疲累。”。 “是吗?”,斯琴想到完颜朵思巴时常紧皱的眉头,有些喃喃道:“他这阵子也确实累了。安神汤是大依做的,她手艺不错,刚才去了膳房,等她回了,我就吩咐她再弄一碗。”。 “可敦还是赶紧准备好晚上出城的物什。我待会儿给大王复命,还要经过膳房的,刚好顺路知会一声。”。 斯琴没有多想,便忙着收拾东西了。 来到膳房时,达依正在给斯琴做糕点。见祖儿别也来了,不免有些紧张。 “你跟我出来一趟!”,祖儿别也说了一声,其他人都惧怕祖儿别也的威严,不敢说话。固特里娜也不敢大庭广众之下不配合,就只能装作害怕的模样跟着出去。 再回来时,固特里娜眼睛红了一圈,好像哭过。其他人人以为她是受了祖儿别也的训斥,全都冷嘲热讽了起来。毕竟这个其貌不扬的女人凭什么得到可敦的看重,如今可算遭训斥了。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固特里娜的心里已经在大笑了。 很快夜色降临,祖儿别也正跟完颜朵思巴禀报城内的布置和撤退的安排。忽然有人通禀说,可敦派人送来了安神汤。 “不喝!”,现在正是关键时刻,忽的被人扰了,完颜朵思巴马上没好气的回道。 “大王,可敦一直挂念着大王睡不踏实,才让人送了安神汤,不若受着。”,祖儿别也劝慰道。 想到斯琴为自己的付出,完颜朵思巴也不好再拂了对方的心意,便让人送进来。 就见固特里娜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对这个皮肤黝黑的丑女,完颜朵思巴是没心思多看的。冷声道:“就放这儿!”。 “可敦说,要看着大王喝下才能回去复命!”,斯琴语气中透着几分害怕。 “真是麻烦的女人!”,完颜朵思巴咒骂了一声,还是端起碗,就要一饮而下。 固特里娜顿觉心跳加快,目光灼灼的盯着完颜朵思巴的手中的碗。 忽然,完颜朵思巴动作一顿,不满道:“可敦教你的这么没规矩吗?”,却是完颜朵思巴被其盯着不舒服。 祖儿别也马上快步来到固特里娜身旁,给了其狠狠一个大耳刮子,嘴里还骂个不停。 听着底下哭哭戚戚的,完颜朵思巴更觉心烦意乱。就命祖儿别也将其赶出去,顺手将安神汤喝完。 第七十三章 求和 黑山城外,蒙古联军大营。虽然还没有攻入城内,但前不久的攻城战里,联军已经数次爬上了城墙,并且还占领了一小段。只是后继乏力,才不得不退下。但由此,也窥破了守军疲于应付,兵力空虚的弱点。 斡赤斤相信,只要再发动一场大规模的攻城战,就一定能攻破黑山城了。但想到刚刚送来的情报,他还是命军队先停下来休整。 因为有埋伏在城中的探子传回消息,伪大真国西路招讨使被人毒杀了。而那下毒的人,却是移相哥的可敦—斯琴。这可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儿!眼下马匪群龙无首,正好可以将他们一击即溃。 不过考虑到兵力上的损失,他还是更愿意招降。至于招降后怎么安置,那就可由不得他们了。反正眼下最紧要的,还是夺取黑山城。 毕竟他已经得到消息,自己的儿子只不干攻打乌鲁图斯部失败,并且还命丧当场。那个从来都不被他放在眼里的汉奴之子,真是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自之前假意抄袭马匪后路却失去踪迹后,现在终于开始展露真正的目的了。 如果乌鲁图斯部与别里古台部合谋,那自己的联军就危险了。 在他越想越觉得形势对自己不利时,有人来禀报说,求和的使者来了。 这倒是一件好事了! 斡赤斤马上让人将其带进来,便见一个头顶剃光,前额和两鬓留着头发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在下大真国枢密院副使蒲察守信见过上国大王。”,蒲察守信被领进来后,就很知趣的冲斡赤斤行礼道。 “哼!你们撮尔小国真是好大的胆子,指派马匪祸乱草原,其心当诛!”,斡赤斤十分愤怒的斥责道。尽管在场的人都清楚,马匪的壮大实际上是斡赤斤有意放纵的,但这事儿谁也不敢说出来,就都装作同仇敌忾的模样。 其他人也都纷纷进言,希望将蒲察守信拖出去凌迟处死。 “大王,冤枉啊!那马贼与我大真国毫无干系啊!”,蒲察守信哭丧着脸,大声喊冤道:“他们打着我们大真国的旗号,就是行挑拨之举,妄图让我大真国与上国反目,好取渔翁之利啊!”。 “大王!他在狡辩!”,有人大声怒斥道:“若真毫无干系,他怎会出现在马匪的城里。”。 见斡赤斤杀人的目光紧盯着自己,蒲察守信也害怕了。就结结巴巴的解释道:“这是—这是因为我们国主听说草原有贼人打着我们的旗号行大逆不道之举,便让小臣前来一探究竟。哪里知道贼人凶狠非常,竟识破了我的身份,将我扣留至今。若不是大王你兵威日胜,逼得马匪人心惶惶,也不会派小臣前来求和了。”。 这话半真半假,求和是真,但被马匪识破身份是假。毕竟他当初可是主动找上完颜朵思巴的。眼下被马匪逼着出城向斡赤斤求和,也算是一个试探和投名状。 因为蒲察守信的身份尴尬,在马匪和斡赤斤这里都是讨不到好处的。将其送给斡赤斤,也是给其一个讨伐大真国的借口。并且如果斡赤斤杀了蒲察守信,那这和谈的事儿就不用指望了。 马匪们也知道此路不通,该收拾收拾东西跑路了。至于蒲察守信自己的命,还真没有人在乎。 但自己的自己知道珍惜!知道此行凶险,蒲察守信在来的路上就想着怎么保命了。所以他首先就交代了自己的身份,示之以诚。后又极力撇清与马匪的干系,以免被杀了祭旗。至于斡赤斤相不相信,他也只能请求长生天开开眼,保佑自己了。 好在今日的长生天似乎不忙,听到了他的祈祷。只见斡赤斤沉着脸思索了一会儿,并没有追问他满是漏洞的解释,出声道:“马匪可有与你说,他们求和的条件。”。 心里松了口气,蒲察守信连忙答道:“有的!有的!他们只求你赦免他们的罪过,并允其为大王你为奴为俾。”。 虽说当奴听起来地位低下,不太好听,但那也要分是给谁当奴隶。比如给斡赤斤这个尊贵的蒙古王爷当奴隶,那前程肯定比一般的小部落王爷要好。至少出征的计划多,立功和赏赐的机会也多。 听到这话,斡赤斤不置可否。眼下他也不想打了,若不是自己的老巢已经被抢,黑山城的肥肉又快到了嘴边,他还真就带兵回去与别里古台大战一场。所以马匪的求和,正和他的心思。 底下的将领还不知道自家的老巢被人端了,因而不想看到杀了多少己方兄弟的马匪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被赦免了罪过。因而纷纷嚷嚷了起来,要求彻底将马匪击溃,并对黑山城进城屠城。 “都给我住嘴!”,斡赤斤看着底下乱糟糟的样子,大吼了一声。见终于安静了,才道:“今儿一早得的消息,我们的巴彦乌古拉城已经被别里古台那个老匹夫夺了。现在不赶紧料理了黑山城的乱摊子,好带兵回去平乱,难道真要等到那老匹夫夺了你们的妻儿,在巴彦乌古拉城站稳脚跟吗?”。 原本还愤愤不平的诸位军将闻言,全都紧张不安了起来。在巴彦乌古拉城,谁还没有家人和几间铺面,这要是丢了,他们在这儿打生打死还有什么意思。 而蒲察守信闻言更是惶恐不安了,这可是重大军情啊,知道了可是没好下场的。 不过斡赤斤敢当着他的面说出来,自然也是有把握他不会透露给马匪的,便冲其沉声道:“等事成之后,我会放你归国。但务必警告蒲鲜万奴,尽早从辽国退兵,并且保持辽真两国故有的疆域边界不变。否则的话,我必会带兵征讨。”。 “是!小臣一定将大王的话完完整整的带给国主。”,蒲察守信应声着,心里却在疑惑,斡赤斤为何要说这样的话。因为自己既然知道了蒙古人正在内斗,那他的国主很可能也会知道的。到时候,肯定不会退兵的。 第七十四章 风雨 夏日的草原是温暖且舒适的,最热的一阵儿,也不过是午后。其他时候都是凉爽且怡人的。且下过雨后,温度还会有所下降,夏风拂面时,还会有所凉意。 不过对兀鲁图斯来说,此刻的夏雨除了给他燥热的心带来凉意外,还为他即将成型的计划造成不小的麻烦。 毕竟雨中行军,总是没有那么轻松、利落,滂沱的大雨顺着皮质的雨衣往下流,很容易蒙住人的双眼。且天空时而电闪雷鸣,让身下向来乖顺的坐骑也有些烦躁的打着响鼻。 但兀鲁图斯没有停下,其他人都不敢停下。而且他们也知道此行所代表的意义,因而哪怕万般不适,大家也都忍着。 这么咬牙继续前行了一段时间,三道轻骑忽然迎面冲了出来。对方没有披上兀鲁图斯部的雨衣,从头淋到脚,全部湿透了。 “停!”,兀鲁图斯做了停的手势,疾驰的骑兵慢慢放慢速度,最后快到轻骑跟前时,才齐齐停了下来。便见一道己方骑兵出列,在与三个轻骑接触后,便领着一人来到兀鲁图斯跟前。 “大王,是哲布日格千户有重要军情禀报。”, “讲!”,兀鲁图斯吩咐着,又道:“给他们一件雨衣。”。 那个前来禀报的骑兵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出声道:“启禀大王。马贼头目已死,千户已准备今夜子时入城。等到丑时,斡赤斤部也会入城。”。 “马贼头目已经死了?是我们的人动手的?”,兀鲁图斯楞了一下,有些意外道。 “小的身份低微,暂不知晓。只知城里有人投靠了千户,杀死了马贼头目,并在子时迎我们的人入城。”,那人说着,雨衣也刚好送来了。 等其穿戴完后,兀鲁图斯便让其带着自己的意思回去复命了。再看天色,雷雨已经小了许多。但云层依旧很厚,所以天色很暗。距离子时,也没几个时辰了。 便不再耽搁,重新领着骑兵,再次往黑山城的方向前进。他要在今晚,彻底终结东蒙古草原上的乱局。 同一时刻,黑山城。雨势很大,城池上方的云层黑压压的,阴沉得像随时都会塌下来。而斯琴的心情,也如天上的雨水,伤心、绝望,泪如雨下。 她不知道怎么转眼间自己的情郎就死了,而且自己,还成了众人口中的蛇蝎女人。自己信任且觉得安心的女奴达依也背叛了自己,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是自己指使她在安神汤里下了砒霜。 长生天可见,她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可惜她的辩解根本就没有人听,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心怀怨恨才下此毒手。值得安慰的是,城破在即,这些曾听令于情郎的叛徒们还想留着她作为求和的礼物。 因此即便被污蔑是她下的毒,却不敢立即就要了她的命。 只是情郎已经死了,自己的天也塌了,还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可敦,饭菜来了!”,在她陷入绝望之际,熟悉且又让她感到刺骨的痛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毒是你下的对吗?为什么要这样做?”,斯琴转身看向达依,哭的红肿的眼睛却透着令人心生寒意的恨意。 主仆一场,达依也不想瞒着了。用衣角沾了点清水,用力的在脸上擦了一遍,出声道:“可敦,可曾识得我?”。 “你--你--我-我曾见过你!”,斯琴看着皮肤变得白皙,面部轮廓也变得深邃的达依,脑海中也浮现出少许熟悉的画面。 “可敦,你大婚的那日,我儿还曾向你道喜,你忘了吗?”。 “满--满都拉图?你是满都拉图的额吉!”,眼前的脸和记忆中的脸终于重合在一起,也让她终于回想起了眼前的‘故人’是谁了。 “是啊!我儿还得喊你一声嫂嫂呢。”,固特里娜虽是笑着,但眼底却是冰冷得犹如噬人的猛兽。“就是你那心心念念的情郎,马贼头目,当着我的面,割开我儿的身子,活着扯出他的心脏,活活在我跟前痛死。我恨,恨不能亲手剖开他的心,看看他这个噬心大王的心到底是不是黑的! 如今只是一碗毒药就了结他的性命,算是便宜他了。”,固特里娜的表情狰狞,让斯琴看着,都有些畏惧的往后退了几步。 “不-不会的。部日固德是赤剌部的勇士,是不会做出此等恶毒之事的。他只是为了我,只是为了跟我在一起才不得不起兵的。”,斯琴捂着脑袋,不愿相信固特里娜说的都是真的,大声辩解道。 毕竟真的勇士是不屑做出虐杀弱者的事情! “呵!他也配称勇士!”,固特里娜冷声说着,解开了自己的衣扣。在斯琴不解的眼神中,露出了自己的身体。 只见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两排牙印。 “他的癖好你应该懂?”,固特里娜g向斯琴走近,继续道:“男人的嘴向来是不可靠的。曾经他将我掳走,与我云雨时,可能也说了曾在你耳边说过的情话。”。 斯琴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身体,眼泪向流水一样不断涌了出来。 没等固特里娜离开,便一头撞死在了墙壁上。 看着红白之物缓缓流出,固特里娜走到斯琴身旁,露出几分恶毒的笑容道:“其实我骗你的!他只把我当成玩物,从没跟我说过什么”。 逐渐失去意识的斯琴忽的嘴角上扬,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曾经熟悉的部落,熟悉的草原,以及与熟悉的人一起在草原上自由的驰骋。 “我儿,害过你的人,我都会替你讨回来!”,看着斯琴的尸体,固特里娜心满意足的离开了房间。 不过这里只是个黑山城微不足道的插曲,在全城人心惶惶之际,暴雨小了一些,但还没完全停下来。终于到了子时,天边的雷声也销声匿迹了。 但在西城门,一直紧密的大门缓缓打开。一只军容齐整的大军慢慢走进巍峨高大的城门,在马匪们的急促呼吸声中,逐渐融入被笼罩在风雨和夜色的黑山城里。 第七十四章 对决 都说夏日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但在斡赤斤眼里,这场秋雨绵绵密密,虽比不上白日的滂沱大雨,但淅淅沥沥的,也格外引人烦闷。 尤其是在今晚,可是还要进城的。 “大王,一切都安排好了。只要丑时一到,咱们就能进城。”,特木伦是跟着斡赤斤的老人了,见其心不在焉的听着底下军将的汇报,不由让大家先退下去,冲斡赤斤轻声道。 “恩!我不是担心你们会攻城不利,也不担心那个老匹夫。而是兀鲁图斯部,你觉得他们会是最大的变数吗?”,对于看不透的人和事,斡赤斤总有些担心。 “他们火器犀利,是一个麻烦。但以今晚的雨势,想必火器再犀利,也发挥不了用处!”, “可以后呢?草原不可能每天都下着雨,长生天也不会每次都站在我们这一边。对于巴彦乌古拉城,我们还是要夺回来的!”,斡赤斤提到巴彦乌古拉城时,脸色尤为沉重。 这是两个时辰前得到的消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别力古台那老匹夫,竟然会马失前蹄,栽在了毫不起眼的兀鲁图斯手上。而且两人的兵马还一起出了城,目的嘛,除了自己,绝不会有别人。 这事传开的话,对己方的士气是极为不利的。因而他并没公布出去,而是一如既往的安排着攻城之事。 作为心腹的特木伦是有资格知道此事的。对此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劝道:“大王,巴彦乌古拉城既已被夺,那黑山城便决不能丢了。今晚的战事,决不能输!”。 斡赤斤也明白过来,知道自己眼下担心最多都是无用。只有夺取了黑山城,才能面对兀鲁图斯部和别力古台部的联军时,拥有更多必胜的把握。 与此同时,距离斡赤斤部军营十里外的小河滩。因下了雨,河水涨了不少。但这不妨碍兀鲁图斯他们有条不紊的渡河,来到对岸,深沉的夜色里伴随着下落的毛毛细雨,什么也看不见。 兀鲁图斯他们也没扎营,而是骑在马上,在安静的等待,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战斗。 等快到了丑时,天公作美,淅淅沥沥的细雨终于停了下来。斡赤斤也不禁心情舒畅起来,让特木伦领着底下的军队,开始准备入城。 便见紧密的南城门,在特木伦他们紧张的等待中,开始徐徐打开。一阵略带湿气的风吹来,引得熊熊燃烧的火把闪烁了几许,发出滋滋滋的声响。 不疑有他,特木伦当即下令入城。 一路走过,都是静悄悄的。两旁矗立的士兵在他们进城的那一刻,就跑的远远的。特木伦想着马匪可能是害怕遭到自己的报复,便也没多想。 但入了城好几里,身后与马匪在城头换防的将士忽然传来惨叫声。跟着就听砰的一声巨响,却是城头的千斤顶突然落下,将几个正好进城的倒霉蛋砸成肉泥。 不仅如此,进城的队伍也一下子被人为的分割成两半。大概一万人的队伍,城内才进入四千人不到。 嗖嗖嗖······ 密集的箭雨从半空中疾驰而来。无论是堵在城里的还是被拦在城外的,都在箭雨的第一波打击下,损失惨重。 “啊!我要杀了你们!”,向来处变不惊的特木伦也不禁气的面色扭曲,躲在马腹下躲过第一轮箭雨打击,便领着还活着的人,加速往城内的巷道中冲。 但两旁的房顶,早已埋伏了大量的弓箭手。在他们往前跑的时候,箭雨也跟着居高临下的往下滑落。 于是不断的有人被射到在地,并且再也爬不起来。 特木伦简直要气疯了!这些可是斡赤斤部的勇士,应该堂堂正正的死在与敌人的正面搏斗中,而不是这样被偷袭而死。 与他心情类似的斡赤斤,此刻也在留守的军营里破口大骂。在入城的队伍遭到马匪的坑害后,他就第一时间催促底下的兵马,发动攻城战,以便拖住马匪的兵力,好给入城的军队以喘息之机。 如果能里应外合,反败为胜,那就更好不过了。 但攻城战正要发动,一股洪流忽然直穿他的大营。却是有大量骑兵,对他的营地发动了突袭。 这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在这种士气大受打击,顾此失彼的情况下,便没有精力再接应城里的军队,只能应付突如其来的偷袭了。 便见无论城内城外,到处都是喊杀声。被雨水湿透的地面,也被踩的有些泥泞了起来。有人被斩下马,有人被踩在马下,有人被一刀斩下半边身子,也有人被箭矢射穿喉咙。 一座座矗立的帐篷被推倒,火光也在燃烧的帐篷中绽放。只是因下过雨的缘故,火势不大。但充足的水汽却被大火引发的高温而蒸腾了起来,使得营帐区,开始弥漫起了大雾。 这种时候杀敌,对于兀鲁图斯他们这种以突袭的骑兵而言,是极为不利的。 因而没有停留,直接穿过了营帐区。看到前方赶来增援的大股军队,兀鲁图斯眼里没有丝毫胆怯,只有浓浓的战意。 就见其高高的举起了特制版的马刀,大吼道:“杀!”。 与其类似,斡赤斤也目光喷火似的盯着冲过来的骑兵,下达了反攻的命令。 于是两股洪流没有丝毫停歇的撞在了一起! 人仰马翻,惨叫与马的哀鸣声混杂在了一起。生命的廉价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但不管是双方的统治者还是底下的普通士兵,都没有一人退后一步。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场仗,只有胜者活,败者死。为了荣誉,为了更好的活着,每个人都得付出包括生命的代价,来为自己的部落获取胜利。 与其他人的混战不同,兀鲁图斯的目标很早就确定了下来,就像斡赤斤一样,在两军相对的一瞬间,就把目标锁定在了兀鲁图斯身上。 这个卑贱的汉奴之子,今晚必叫他知道,王位的由来只能亲手用鲜血浇灌,而不是躲在暗中使些奸计算计人。 第七十五章 胜者为王 铿铿锵锵······铁器碰撞的峥鸣声在兀鲁图斯的耳中传的很响很响,犹如从前为了准时上班,而特意设置的闹钟。一遍遍的提醒着他,时间不多了。 而眼下,时间对他而言,却是不多了! 毕竟自己是带着军队长途奔袭的,所以兵力不多,只有三千余。而且受雨水的影响,事先准备好的火筒也全都不能用了。更不利的是,斡赤斤现在的兵力是自己的两到三倍。这还是去除了留守营地和被关在城里的兵马。 所以若不尽快解决眼前的敌人,那他们很可能会被敌人仗着兵力的优势活活拖死。 但斡赤斤,也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别看对方五十好几的年纪,身体的各项技能也已经在走下坡路了。但从前在战场上的杀人本事可没忘!而兀鲁图斯今年也才刚满十三,虽然特意的训练过,但经验上还是有所欠缺。 所以刚一交手,兀鲁图斯就尝到了对方的厉害。若不是反应够快,早就被对方斩于马下了。 但这也让他只堪堪能够防守!面对斡赤斤刁钻的攻击,他不得不心理夸赞对方姜还是老的辣。 当再次将兀鲁图斯逼退,斡赤斤喘着气,得意的笑道:“怎么样?你王叔的武艺还不错?!”。 “王叔确实不错。只是可惜五王叔不在,否则小侄还想亲眼看看两位王叔孰强孰弱。”,兀鲁图斯尽量调整呼吸,回应道。 而就在他们说话时,斡赤斤已催马上前,凌厉的攻势再次降临。 兀鲁图斯的护卫们在一旁看着,一颗心也不禁提到了嗓子眼上。但他们不敢出手,因为斡赤斤的护卫也在盯着他们。 到底这是王对王的战斗,他们普通人插手,那是对王的冒犯。 挡! 斡赤斤的环刀重重的击打在兀鲁图斯的马刀上。 刺啦······ 透着寒芒的刀锋顺着马刀的刀锋往下猛的一滑。兀鲁图斯只感觉虎口发麻。同时斡赤斤的刀法忽的一变,由下压变上扬。 兀鲁图便感到一股巨力袭来,马刀被直接挑飞。 “大王!”,见此,兀鲁图斯的护卫都预感到不妙。纷纷顾不得冒犯,就要出面护佑兀鲁图斯的安全。但斡赤斤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第一时间就拦住了他们。 就在双方护卫打成一团的时候,成功挑飞兀鲁图斯兵器的斡赤斤露出嗜血的笑容,狠狠的夹住马腹,挥刀斩向兀鲁图斯。 似是害怕,兀鲁图斯趴在了马背上。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砰的一声轻响突然响彻在斡赤斤的耳边。他只觉胸口猛地骤痛,好像有什么东西进入了他的身体。温热的像是一块磁铁似的,速度极快的吸取着他的力量。 扬起的手臂也不自觉地垂了下来,厚重的环刀也瞬时滑落在地。 再看兀鲁图斯,卧倒着身体,但右手却举着一根圆滚滚的类似火筒的东西。而方向,正对准了自己。 砰!一道火花从洞口中激射了出来,快的斡赤斤都看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便脑袋剧痛。 随即他也意识一黑,身子后仰,整个身体都跟着栽下马。 “死了!”,跟着兀鲁图斯的护卫见此,顿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反观斡赤斤一方,却像泄气的皮球,一下子被打得节节败退。 “呼呼呼······”,兀鲁图斯没力气理会场上的欢呼,他现在累极了,汗水完全湿透了他的脸,一滴滴汗水也像簌簌而落的雨水一样,顺着他微微尖细的下巴往下滑落。 他的整个人也像一滩烂泥似的趴在马背上,粗重的喘着气。刚才和斡赤斤的交战,实在是太耗力气了。而且若反应稍稍迟钝,那死的人就是自己了。 若不是他动用纯手工制作,且产量极低的最新兀鲁图斯部火铳,还杀不了对方。 只是这玩意的射距比火筒还低,不能连击连发。精准度的话,也只能自求多福。刚才他也是趁着假装被斡赤斤击败,使其放松警惕的情况下,才偷袭得手。 好在这东西他一直都贴身带着,否则的话,也会像火筒一样被完全淋湿,无法使用了。 当下随着斡赤斤的死,属于兀鲁图斯一方的骑兵也都兴奋的叫喊了起来,并且很快连绵成片。 而黑山城,此时紧闭的南城门也突然打开。 一大队骑兵像疾风骤雨一般,速度极快的冲了出来。一些挡在他们前方的斡赤斤部士兵,纷纷被这股洪流淹没。 这下,本就军心大溃的斡赤斤部在前后夹击下,终于开始崩溃了。 直到天明,这场胜者对败者的追逐战才宣告结束。虽然仍旧避免不了有漏网之鱼,但总体收获还是很大的。除去战死和重伤的敌军,俘虏就有一万两千余人。这里面有七成是斡赤斤部的兵马,剩下的三成则是移相哥部、脱忽部和罕秃忽部。 还有大量的牛羊等随军物资,以及比较令兀鲁图斯重视的随军工匠。 不过己方的损失也不小,三千突袭的骑兵只剩下不足一千人还能站着,在这冷兵器时代,伤亡率算很高了。 另外城内哲布日格的兵马,也伤亡了一千余人。加起来,就是伤亡三千余人了。再算上攻打巴彦乌古拉城与草原大乱以来,兀鲁图斯部应付袭扰的马匪所损失的兵力,加起来一共就接近四千了。 要知道,兀鲁图斯部吞并也古部以后,三千户的部落,全部能拉上战场的,只有八千余人。剩下的都是老人、孩子、女人、工匠以及其他的杂业者。所以一战下来,兀鲁图斯部算是损失了一半的兵力了。 但有失有得! 斡赤斤部、别力古台部这两个在东蒙古草原,实力算是最为雄厚的部落,往后都是他的了。因而部民和兵力,还可以获得极大的扩张。并且从此以后,整个东蒙古都会是他事实上的封地! 哪怕大汗那边不会允许,但只要不明着掌控东蒙古,只要手上有兵,这些手下败将们也不敢忤逆自己的。 第七十六章 善后 在大多数的时候,草原的天空都是云彩很少,湛蓝得让人感觉整颗心都纯净了起来。兀鲁图斯信步由疆的任由坐骑漫无目的的跑着,什么也不用去想。 距离草原之战结束已经有十来天了!在经过最初的喜悦后,便剩下了如何善后的烦恼。尽管心里对此早就有了预案,可是真的实施起来,还是让人感到了棘手。 比如对东蒙古的掌控!因有着《大礼撒》的存在,兀鲁图斯是不能明目张胆的对诸位王爷的封地进行吞并的。 另外左近的汗庭封地,也不可能对东蒙古的巨变毫无所知。所以如何跟留守的蒙古皇后,最高贵的蒙古可敦—弘吉剌孛儿帖解释,也是必须考虑的问题。哪怕现在的孛儿帖已经年老色衰,但她跟成吉思汗是少年夫妻,一路历经风雨,感情笃定。再有四个儿子傍身,在草原后妃中的地位,可谓是不可动摇。 而且她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老女人,从前成吉思汗出征的时候,就经常把家里的一切事务都交由她看着。而且她还都看管得不错。 所以如何让对方信服,自己真的只是个‘善良忠厚’的好侄儿,也是个必须要考虑的问题。 最后便是向成吉思汗解释自己出兵的缘由了。这个倒是好解释。只是吞并东蒙古草原,就不那么好解释。而且自己,还杀了斡赤斤,这个并不亲密,但却是事实上血亲的叔叔。 这三桩事,可谓是眼下最急需解决的事了。 笃笃笃······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忽的响起。兀鲁图斯回头一看,便见自己新任命的长史—周绍和新上任的刑曹主事—全东正笑呵呵的跑了过来。 “你们倒是狗鼻子!本王躲在这么僻静的地儿,也都被你们找到了。”,兀鲁图斯没好气的说着,夹了夹马腹,让其往河滩的方向漫步而去。 “大王此话差矣!我和周兄是看这里景色怡人,特意来此走走的。”,全东性子活络一些,骑着马边解释边赶到兀鲁图斯身后。 周绍则性子闷一些,经常不苟言笑。以前在刑曹的任上,还得了个’铁面阎王’的称号。当然,这是兀鲁图斯恶趣味的给他取的。因为草原人只有长生天,根本不知道阎王这尊地府大神。 当下他也不说话,就赶过来跟着兀鲁图斯。嘴唇抿着,活脱脱一副铁面阎王之相。 “嘿!我说周长史啊!你听说笑一笑,十年少吗?”,兀鲁图斯忍不住问道。 “是这样笑吗?”,周绍挤出几分僵硬的笑容,看得兀鲁图斯竟有些渗得慌。 “额!你还是别笑!”,兀鲁图斯放弃对周绍的建议。 这么安逸地来到湖边,清风徐来,还带着芦苇丛中特有的清香。 兀鲁图斯烦闷的心境也不由大为开朗,主动道:“移相哥的封地,让嚓嚓呐多看着。到时候五王叔西行时,也让他一起跟着去向移相哥解释。脱忽的话,既然已经族灭,那就直接并入到兀鲁图斯部。”。 这是对合撒儿两王封地的处理。脱忽已经死了,处置起来比较容易。只是移相哥还没死,而且还跟着成吉思汗西征,那就不能一口吞并了。但好处也是要拿的,比如黑山城的工匠和商人,已经尽数让兀鲁图斯迁走了。另外他还会派人来黑山城看着,以保持对移相哥部的威慑。 “至于斡赤斤部,则一子继承王位。按赤台的封地,也照此办理。而别里古台部,还是让我王叔担着。不过他的两位儿子勇武不凡,就让他们各带一千户跟着我。”。 无论是斡赤斤部还是按赤台部,因都不是出自合撒儿一系,兀鲁图斯也不好直接吞并。让他们的子嗣继承,也是掩人耳目的无奈之法。不过能够继承的子嗣必定年龄不大,这样的话,也方便兀鲁图斯派人去‘帮着辅佐’。 这样一来,对于处置东蒙古诸王子嗣和封地的事情便已经有了决断。周绍和全东因之前便听兀鲁图斯提到过,现在也没有反对。毕竟这事儿的到底是兀鲁图斯的家务事,他们也没什么好干涉的。 而且他们今天来,也不是为的此事! 知道他们的意思,兀鲁图斯继续道:“皇婶那边,礼物也都要备好。我会让额吉塔娜亲自去一趟,她们同出弘吉剌部,有些话我们不方便说,他们女人间可能会谈的更好。”。 见兀鲁图斯似乎并不想提最为关键的事,周绍终是忍不住道:“大王!论功行赏的事儿,必须得考虑了。”。 其实在战事结束后,兀鲁图斯就想好了论功行赏的。并且他还打算大操大办,好让整个部落都乐活一下。 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在论功行赏的名单上,竟然惹出了争议。 那就是有两个非蒙古人被列在名单上,并且还是万夫长和千夫长。一个是在黑山城一战中,当街打败斡赤斤部第一勇士的—汉将全旭。在长街王对王的战斗中,全旭硬生生的以实力将特木伦挑下马,从而致使入城的斡赤斤部兵马被完全击溃。 可以说,正是全旭生擒了敌方主将,提前击溃了敌军,才促使哲布日格能提前打开城门,有余力配合兀鲁图斯收拾斡赤斤的残余兵马。并在黑山城一战,取得毫无争议的大胜。 哲布日格没有贪墨部下的功劳,将其立功之事完完整整的上报。按照功绩,一个万夫长的位置也是理所应当的。但坏就坏在,全旭是个汉人。哪怕兀鲁图斯在部落里并不以种族而论高低,但军中不同于普通民事,相比普通人,风气也更为保守。 所以当兵曹传出有意立一个汉人为万夫长时,很多蒙古军将竟然联名反对这个决议。 至于第二个,则是祖儿别也了!他的争议重点倒不是畏兀尔人,而是背叛兀鲁图斯部,投靠马匪的经历。尽管兀鲁图斯知道,对方其实一直都没有背叛。但其他人并不知道,这就令其他军将比较气愤了。 尤其是马匪手上沾染了那么多的人命,还被有意封为千夫长,真是无法理解。 第七十七章 汉人的公正 “祖儿别也虽曾投靠马匪,但那是我的意思。且若不是他应为内援,我等也不会胜得如此爽快。千夫长之位,合该有他!”,兀鲁图斯想了一会儿,语气不容置喙道。 “若要服众,那祖儿别也的身份怕是瞒不住了。那些马匪若是知道,恐怕会闹事?”,周绍保持着面无表情,声音微沉道。 “闹事?!”,兀鲁图斯闻言冷笑了起来,“他们不怕掉脑袋么?正好咱们军中还以为马匪杀的少了,谁敢跳出来,刚好流点血给咱们助助性!”。毕竟这些马匪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几乎每个人手上都有好几条人命。 之前没动他们,是因为暂时没功夫理会他们。现在若敢跳出来,那就直接杀鸡儆猴。 “如此处置,想必是能服众了。”,周绍点了点头,也觉得这样处置的话便没什么不妥了。 不过针对全旭的事,就不是那么好解决了! 万夫长可是军中的高级将领了,之前提拔他为千夫长,军中其实就有些微辞,但并不高。可现在,一个汉奴爬到他们这些根正苗红的蒙古人头上,那可真是令人不快了。 全东看到自己的哥哥能够荣升高位,自然也是高兴的。只是他也不想自己的哥哥日后在军中处境艰难,因而也没避嫌的意思,主动道:“大王,兄长资历尚浅,恐无法担任万夫长的高位,还请大王收回成命。”。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全旭的意思?”,兀鲁图斯脸色不好道。 “是我们兄弟二人的意思!”, “特木伦的身手,你曾听过?”,兀鲁图斯问道。 “臣下曾有耳闻,有勇有谋,有太师木华黎之风范。”,全东认真的回答。 “那击败特木伦的全旭呢?”, 全东闻言,不好再搭话了。兀鲁图斯却并不在意,自顾自答道:“全旭沉毅多智,雄勇善战。虽是汉奴,但却是不可多得的良将。特木伦在组建蒙古联军时,可是挂有万夫长一职。全旭在战场上堂堂正正的击败了他,怎么就做不得万夫长。我看军中的风气该管一管了,不要以为打赢了几场胜仗就可以抬头看不起人了。本王以军功论赏,谁不服就去找特木伦和全旭打上一场。若能胜,我也会封他万夫长之职!”。 这是事关军曹的大事,全东是刑曹主事,与其没有牵扯,也不好多话。周绍性子直,又是王府长史,乃是兀鲁图斯之下第一人,便没有顾忌什么,出声道:“治国在于治军。刚刚打了一场胜仗,军中将士多有傲气也是常事。且汉人向来在草原地位低下,若大王因此大动肝火,恐易上下离心,军中不稳啊!”。 “不稳?还能有多不稳?骄兵必败的道理我想二位也是知道的。且汉人地位低就不能做千夫长吗?本王也是有汉人血脉,难道他们还想换个纯种的蒙古王爷?”,兀鲁图斯没好气的问道。 这话可就有些诛心了,无论是全旭还是周绍,都不敢接这个话。而且看兀鲁图斯的意思,像是动了真怒了。 不过兀鲁图斯还是动了真怒! 可能是后世所生活的环境影响,他从没觉得种族会给一个人的影响有这么大。而且他也从没觉得,汉人就是天生下贱卑劣的。或许也有他一半汉人血统的原因,所以他在自己的部落里,一直都在极力的淡化种族不同的概念。 之前对周绍王贺等汉人那颜的提拔,就是在隐形的提高汉人的地位。虽然有所非议,但都不大。 可在军中,却想不到有这么大的阻力。这事儿往小了说,是军将不满汉人上位,往大了说,是在质疑军功的公正性,是质疑兀鲁图斯的权威。毕竟他也是汉奴之子呀!在合撒儿诸子中,也是因出身而颇受诟病。甚至原来的兀鲁图斯,还因自己的母亲是汉人为耻。 但兀鲁图斯是成长在一个汉人自信心很强的社会中,他从没有因汉人的血脉而感到羞耻。因此面对军中对汉将明目张胆的打压,他控制不住的怒了! 而且他也绝不会,在此事上有所让步。 便道:“我们回去!明日便召集军将,论功行赏!有些事,不是妥协便能解决的!”。 看着兀鲁图斯坚决的语气,全东有些担心了看了看周绍。见其没有劝诫的意思,便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但同时,他心里又有稍许的感动。汉人在草原上的不公正处境,只有切身经历过才懂。那种深入到骨子里的卑微与心酸,像蝼蚁与草芥一般的低下与轻贱,不甘者是来不到草原的,而活着的,只能像牛羊一样微不足道。 次日,草原依旧是个大晴天。呼伦湖东岸的兀鲁图斯部,一片张灯结彩,锣鼓齐鸣。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男人还是女人,都笑容满面,一派喜气洋洋。 苏合是少年营的十夫长,底下管着十来号人。在今天即将到来的盛会上,他已经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因为今天的论功行赏,也有他们少年营的份儿。而且按照原计划要撤销的少年营,竟然也不会撤销了。 而是建立讲武堂少年班,他们将是即将成立的讲武堂少年班的第一届学生。并且这所学堂的校长,还是兀鲁图斯部的主人。往后他们可算是大王的学生了。这说出去,可是多有面儿啊。 虽说比较遗憾的是,学堂只有男生,没有小姑娘。那些想要勾搭女生的少年,注定得失望了。苏合也有些遗憾不能跟喜欢的女生做同桌,吃她经常做的好吃的了。 当然,不能吃好吃的原因也占了很大一部分。 不过和进入讲武堂少年班比起来,这些遗憾都不算什么了。所以短暂的遗憾后,他就忍不住憧憬起以后在学堂的日子了。并且待会儿的论功行赏,听说会给他们少年营表现优异的人发奖赏的。 作为十夫长,苏合知道自己应该也会得到奖赏的。毕竟自己的功劳,可是通过击杀一个落单的马匪得来的。若不是当时一起动手的人有三个,他觉得自己应该可以成为百夫长的。 在他傻笑的时候,一道巴掌忽然扇在他的脑后。 “浑小子,你在傻乐什么?”,老兵撸根笑呵呵的出声道。 第七十八章 居心叵测 “大叔?”,看到来人是熟人后,苏合笑的更欢快了。 “嗯!好小子。听说你们少年营要进讲武堂了,且大王还亲自给你们当老师。往后出了部落,可别给大王丢脸呀!”, “大叔就放心!小子绝不会当兵几年还是个辅兵的。”,根据兀鲁图斯规定的军制,部落内部是分为常设兵和辅兵的,在之前的内部选拔时,老兵在体能上差了些,以致没能选上。 不过对于草原上的男儿来说,当兵打仗其实是家常便饭的事情。每个部落的男儿,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了会成为一名个战士。因而没能选上常设兵,在一些兀鲁图斯部牧民的眼里,就像被认为是不会当兵打仗一样。 “嘿!你小子又在埋汰你老叔是?可真是长能耐了哈!”,撸根说着就要照苏合的脑袋上再来一巴掌,却被滑溜的苏合躲了过去。 随即苏合还冲撸根做了个鬼脸,似在炫耀对方抓不住自己。 这可引起了撸根的好胜之心,骂了一句浑小子,疾步追了上去。两人这么你追我赶的,忽然苏合撞在了一人的后背上。 “啊!”,苏合捂着脑袋,有些吃痛。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撞了本爷?”,对方转过身,看见是一个莽莽撞撞的小子,忙骂骂咧咧的揪住苏合的衣领,啪的一下就甩了个结实的耳光。 还要再打,撸根已经冲上前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他还是个孩子,你有必要下这么重的手吗?”,看到苏合已经开始红肿的右脸颊,撸根又急又气道。 “呵!哪里来的老不死?多管闲事!”,阿当罕一把将撸根推开,将苏合高高的举了起来。 他是跟着兀鲁图斯起家的老人了,如今也是千夫长。此次论功行赏虽也有他的名头,却没到万夫长的程度。因而他其实是有些不满的!尤其是听到兵曹传出的内部消息,一个汉奴竟然能当上万夫长了,他更是感到羞辱和愤怒。 这么在气头上,苏合正好撞上来。于是他便将其当成出气筒了! 正是这时候,一只手忽然搭住了他的肩膀。他想使力,却发现动弹不了了。 “跟一个孩子动气干什么?你不满,可以直接找我!”,声音不大,却像千斤铁一样,沉重得直接砸进了阿当罕的心底。 “全旭!”,阿当罕咬牙切齿道:“这和你有什么干系?还没当上万夫长,就开始耍威风了是吗?”。话里话外,都透着浓浓的酸意。 “放下他!”,全旭没有多言,沉声道。 阿当罕没有照做,依旧举着苏合。因衣领被其狠狠地揪住,导致苏合呼吸跟不上,脸色也涨红得厉害。 全旭瞬时加重了力道,阿当罕当即右臂一软。 “啊!”,苏合直接砸向地面,吓得大叫了出来。关键时刻,他的后颈脖衣服被人揪住了。 叫声瞬时停了下来,而他的鼻尖和地面距离不到一尺。 “快走!”,全旭将苏合轻轻的放回地面,柔声嘱咐道。可能是痛失的爱子的缘故,他对孩子就格外耐心了些。因而看到苏合要被阿当罕下重手,便忍不住出手了。 “全旭,你给我等着!”,知道自己打不过,阿当罕也不纠缠。只放了一句狠话,便灰溜溜的离开了。 等围观的人散去,苏合才后知后觉的问着撸根,刚才救自己的人是谁。 “他啊!一个汉人将军。立了大功,但也惹了不少风波!”,撸根有些感叹道。 “为什么立了功还会惹出风波?”,苏合有些不懂。 “哎!如果他不是汉人就好了!”,在撸根感叹的时候,阿巴图也在做着同样的感叹。 由于兀鲁图斯执意要按照功绩进行奖赏,所以全旭的提拔也是阻止不了的。而这,显而易见的会在军中引起巨大的争议。 毕竟这事儿还没定呢,军中就已经开始议论纷纷了。等真的定下来,也不知会不会闹出什么乱子。而他身为兵曹主事,无论什么乱子他都要担着责,所以他现在,真有点想甩掉这个必死之局。 哲布日格身为副主事,也是知晓此事的,闻言劝慰道:“如今大王治下,汉人与蒙古人之别其实已无必要。千户为此烦恼,其实大可不必。不过此次封赏之事是如何传出去的,倒真是令人费解。”。 “哼!左不过是当日咱们这些人。大王没让我们查,想必暗卫那边已经有结果了!”,对于暗卫的存在,他们这些算是兀鲁图斯部高级那颜是知情的。对于他们的本事,自然也知晓得不少。 提到这个,哲布日格下意识的看了看左右。见并没有人蹲着听墙角,才算放下心来。 “那人故意散播消息,想必绝不仅仅是引起军中热议那么简单。”,哲布日格分析道。 “哼!不管他有什么目的。只要被揪出来,定是死罪难逃的!”。 与此同时,王帐内。地面上铺了柔软的波斯地毯,那是从斡赤斤的府库中拿回来的战利品。并且帐内还摆放了好几尊颇为雅致的花樽,里面插着刚采摘不久的不知名野花。 沁人馨鼻的香气在帐篷外弥漫开来,清冽却不浓烈。 “查出来了吗?是谁将封赏的消息散播出去的?”,兀鲁图斯看着底下行完礼的石抹朵嚓,出声道。 “查出来了,消息最早是-是可敦的贴身之人—玛依莎。”,说话时,石抹不经意的扫了几下兀鲁图斯的脸色。 毕竟这事儿关系到可敦,再查下去就比较敏感了。因此石抹朵嚓禀报的时候,也有询问是否再继续查下去的意思。 “待会儿我会让胡努尔将玛依莎带过来,你替我好好的查下去!”,兀鲁图斯沉着脸道。 尽管他不信可敦额吉塔娜会背叛自己,但这事儿到底还是牵连到了自己的信任之人,还是让他非常恼火的。 “是!”,石抹朵嚓很识趣,看到兀鲁图斯脸色不好,便应了一声,迅速退了下去。没一会儿,胡努尔也得到兀鲁图斯的命令,前去可敦的营帐传人了。 第七十九章 信任 兀鲁图斯部,高台上,胡努尔用简易的木质喇叭念着一个个‘功臣’的名字。除了在正面战场发挥作用的战士,为他们提供粮草物资以及火器弹药的普通人和工匠,也都在受赏的范围内。 所以此次受赏的人很多,这种喜悦也得以扩散,成为整个部落的一大幸事。不过前期都不是什么大封赏,只是针对普通军民赏赐一些兀鲁图斯部出产的商货和牛羊财货而已。 由于现在部落的扩大,直属兀鲁图斯部的牧民已经超过一万户。所以再实行之前吃大锅饭的制度,就很容易将部落的财力给拖垮了。而且让底下的部民拥有自己的私有财产,也是一种社会的进步。 牧民格根一家就很幸运的分配到自己的牛羊和骆驼,数量不算多。牛八十来头,羊三百来头·,骆驼一百来只,还有二十几头马,不过马不是用来卖钱的,而是自用。 因为现在的兀鲁图斯部,已经开始实行官办养马了。这样择优配中,出现良马的几率才会高。 当然,这些牛羊马也不是送给格根一家的。天下没有的午餐,兀鲁图斯也没有太多的财力去做慈善。而且给予太多,有时候还会造成负面影响。 所以格根一家的牛羊马都是通过分期还款的方式得来的。只要每年还上三分之一数量的牛羊马,持续还上五年,那以后这些牛羊马骆驼就是他们的了。 这个条件在后世而言,某种程度上来说算不得优渥。因为养殖业对这些牧民来说,要自负盈亏的。如果出现天灾人祸,或是被豺狼等偷袭了,那这些牧民就得自尝苦果了。 但在这个时代,对于这些原本连一头羊的财产都没有,甚至连自己的人身自由权利都没有的牧民而言,这已经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了。 当下兀鲁图斯并没有出现在受赏的高台上,这场小场面,礼曹那边也只派了一个不太重要的那颜助助场。 便见王帐里,兀鲁图斯,可敦额吉塔娜,还有暗卫主事石抹朵嚓都在场。 而在他们中间,正跪着一个人。 “大王,臣下已经查明。玛依莎与千户长搏钵斥斤交往甚密,兵曹泄密一事,也是由搏钵斥斤之口传于玛依莎,从而被传扬开来。”。石抹朵嚓的话不多,三言两语便介绍完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兀鲁图斯没有立即说话,而是看向额吉塔娜。毕竟这是她的人,理当由她来管。 “玛依莎,你还有什么好说的?”,额吉塔娜沉着脸,极力忍着怒气道。 “奴自知死罪,无言再辩。只是此事可敦也交代过的,让奴一定要传扬出去,绝不能让兀鲁图斯部太平。”。 这种话犹如惊雷,一下子将额吉塔娜劈得呆立在当场。 “你在说什么混账话?!”,兀鲁图斯立即喝骂了一声。石抹朵嚓也脸色大变,毕竟在来的时候,玛依莎可是没有说这些忤逆的话的。否则的话,他一定会查明了再带上来。 自起失职,石抹朵嚓赶紧冲上去捂住玛依莎的嘴,就要防止她再胡乱攀咬,引发更大的麻烦。 但又急又气的额吉塔娜已经反应了过来,出声道:“放开她!让她说下去!”。 “奴该说的已经说了,可敦即便再恼怒,奴也是不敢瞒着大王的。”,说着,还楚楚可怜的看着兀鲁图斯。 可惜兀鲁图斯不是一个没见过女人的初哥,这种低级的绿茶手段,实在不够看的。因而理都没理,并冲额吉塔娜安慰道:“我是相信你不会这样做的!有什么话,你现在就问她!”。 这份信任让额吉塔娜莫名的有些感动,眼睛微红。但这种场合,她还是知道要控制情绪的。因而极力的平复了心情,别过脸冲玛依莎道:“你如此攀咬我,可是存了必死之意?”。 “奴背叛主子,自知必死。只是就算死,奴也要让大王知晓你的真面目!”,玛依莎义愤填膺的说着,好似自己是个忠心赤胆的勇士。 “哼!你以为,这样大王就会高看你一么?可知多行不义必自毙!”,额吉塔娜说着,又冲兀鲁图斯道:“大王,我对封赏一事确实一无所知。如今被贱奴攀咬,我也确实无力自证。是打是罚,我都任由大王处置。”。 “你在说什么胡话。”,兀鲁图斯佯装生气的训斥了一声,就冲玛依莎道:“无论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本王都可以告诉你。本王相信可敦绝不会背叛我。”,说罢,就让石抹朵嚓将人带下去,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弄清楚玛依莎还藏着多少话。 听到这里,玛依莎已经面色煞白了起来。之前因她是额吉塔娜的人,泄密之事也无法确定就是和她有关,所以也不敢用什么过激的手段。但如今兀鲁图斯既然发话了,那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石抹朵嚓已经忍不住开始想象,暗卫的刑具在玛依莎身上过一遍的痛快场景了。 “大王!难道你对奴一点情意也没有吗?”,玛依莎绝望的看着兀鲁图斯,感觉自己的天都要塌了。 “呵!是谁告诉你,我对你有情意的?”,兀鲁图斯感觉自己要被气笑了。 “假的!假的!搏钵斥斤骗我!”,玛依莎感觉自己的天都塌了。 兀鲁图斯已经两次听到博钵斥斤的名字,石抹朵嚓马上请示道:“大王,要不要带过来?”。 “不用!先派人盯着。若有万一,准许见机行事!”。石抹朵嚓领命,马上退出去安排了。 帐篷内,就只剩下兀鲁图斯与额吉塔娜了。 没有外人,额吉塔娜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哽咽着,就哭出声来。无论是玛依莎还是搏钵斥斤,都算是她的人。毕竟博钵只斤的命,之前还是她帮着保住的。没想到,这两人却都背叛了自己,实在叫人心寒。 兀鲁图斯也明白她的感受。只抱着她的脑袋,让其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第八十章 万户长 下午,乌鲁图斯部论功行赏的高台上。包括新任长史周绍,兵刑礼工户五曹 主事,以及千夫长千户长以上等军政大员,也全都到场。当然,分量最重的还是兀鲁图斯这个王爷了。 也是下午的受赏不再是普通牧民和士兵了,而是中上层的军政要员。一批升迁的那颜需要兀鲁图斯等人在场给予受赏,才能显示出慎重。而且这也关系到,往后兀鲁图斯部,乃至东蒙古草原的政治格局。 首先进行的,便是对工曹表现优异的工匠进行受赏了。 因如今工匠规模的扩大,兀鲁图斯也不再将所有工坊都挂靠在工曹名下了。而是进行了比较细致的切割!比如火器这一块儿,会单独成立火器制造局。原本主事是王贺的,但因王贺成为了整个工曹的主事,管理的事务较多,所以具体的事务,其实很多都是他的徒弟和哈布拉管着的。 现在兀鲁图斯将单独的火器制造局交给了哈布拉。因为在火雷和投射性火弹的实用研究上,是哈布拉一手主导的。虽然在本次东蒙古草原之战上并没有发挥出震撼人心的强大火力,但兀鲁图斯是知道厉害的。一个火器制作局的位子,他也是够格的。 另外冷兵器的制造,也是不能完全放弃的。毕竟现在的火器产量还不够高,尤其是黑火药的制造上,还有个明显的桎梏。在火枪不能大规模装备部落之前,冷兵器都是不能完全弃之不用的。 除此以外,便是兀鲁图斯部毛纺织工坊食品加工坊以及瓷器制造坊与食盐加工坊与工曹的切割了。这些属于商业上的业务被划入到了两家隶属于兀鲁图斯的商行。其中一家由刘同之作为管事,商行的主要驻地在巴彦乌古拉城。毛纺织工坊和食品加工坊,便划归到了他的商行。 而瓷器制造坊和食盐加工坊,则划归了迈尔图新成立的回回商行。和刘同之的不同,他在新成立的商行只有一成的股份。这不是因为迈尔图是回回人,而是和刘同之在组建商行时还有些家底不同,迈尔图的商队驻地—黑山城遭受过马匪的劫掠,所以大部分家底都没了。 兀鲁图斯肯给迈尔图一成的股份,还是看在对方回回人的身份和人脉上。当下新成立的商行还是放在了黑山城,往后交易的重点,便是北面和东面的林中部落。而刘同之的商行,则是针对蒙古汗庭的贵族那颜了。 就购买力而言,自然是蒙古汗庭。但林中部落虽普遍穷困,但他们的东珠貂皮等物,却是可以卖上大价钱的,所以利润也不低。 不过具体如何,还得看往后两家商行的具体发展了。兀鲁图斯特意成立两家商行,也是起了竞争的意思。 此刻哈布拉便在台上接受兀鲁图斯的亲自受赏。当一块象征着火器制造局主事之位的金质腰牌交到他的手上,哈布拉眼眶都有些湿了。作为一名地位低下的工匠,甚至当初是被卖给兀鲁图斯部抵债的奴隶,现在却有机会成为一名掌管数百名工匠的那颜了。 这个身份地位之变,实在让他不禁又心酸又欣喜。而且火器制造局是跟兵器制造局一样顶级的制造局,内里的管事相当于部落里的千户长,可谓是一步登天了。往后在这样的受赏大会上,他也是可以坐在上面给别人受赏的那颜了。 在他心里百感交集时,兀鲁图斯勉励一句,哈布拉有些哽咽的接过象征身份的金质腰牌,才算退了下去。 随后便是对新晋升的七位千户长,三位万户长的封赏了。因部落的扩张,现在兀鲁图斯部直属附属部民已超过四万户。其中一万是王帐兵马,一万户是合撒儿一系的兵马。另两万户则是合撒儿一系和别里古台一系。他们的兵马其实都不止一万户,但兀鲁图斯自作主张,打着帮扶按赤台的名义,将他们多出一万户的牧民都划拨给了按赤台。 所以活着的时候,按赤台心心念念的补充牧民,在他死后,兀鲁图斯都‘善解人意’的替其完成了。也不知死后的按赤台若泉下有知,会不会感动的哭出来。 当下七位千户长和三位万户长,基本都有军方的背景。虽说兀鲁图斯很想做到军政分离,但在草原,亦军亦民的社会结构是很难做到彻底的军政切割。甚至在眼下这种情况,还会有损兀鲁图斯部的军事动员力。 因此兀鲁图斯本着实际出发,还是没有进行彻底的分割。 博钵斥斤在台上听着胡努尔念叨着晋升的名单。他已经是千户长了,自然对千户长的晋升没什么兴趣。但万户长,却是他非常殷切希望的了。而且他自我也认为,有资格晋升万户长的,除了阿巴图和哲布日格,就只有他了。 于是当七位千户长的名单宣布完,并由兵曹主事受赏后,搏钵斥斤的神情就变得认真起来。 “阿巴图哲布日格乌兰巴日!”,名单宣布完,搏钵斥斤陷入了巨大的惊愕中。他还讨了讨耳朵,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当看到后排坐着的阿当罕傻乐呵着,搏钵斥斤还不信邪的问道:“刚才万户长的名字,你听清了吗?”。 “怎么没听清?胡努尔的嗓门儿那么大,阿巴图哲布日格乌兰巴日三位新万户长的名字,我可是听得真真的!”,说着,他还有些艳羡道:“往后他们可是堪比王爷他们了。啥时候我也能当上万户长,做梦我也会笑醒的!”。 “竟然是他们?!”,搏钵斥斤看着兀鲁图斯笑容满面的给即将成为万户长的三位同僚受赏,拳头捏的紧紧的,眼底也似有火花在闪烁。 “凭什么?!凭什么?!”,搏钵斥斤心里大喊着,只觉自己心底愤恨难平。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注视,兀鲁图斯和阿巴图等人一起看向了他所在的方向。于是对视的瞬间,搏钵斥斤只觉一颗心像遭到了六月飞雪般的冰击。 第八十一章 正名 有人欢喜有人愁,乌兰巴日现在的心情就只有欢喜了。本来他是没指望能当上万户长的,而且听上面的风声,好像也没这个意思。但是在兀鲁图斯召见他之后,他就感觉自己被巨大的欣喜所击中。 此刻见兀鲁图斯他们看向搏钵斥斤的眼神,再傻也明白其中另有隐情了。但这和他没关系了,现在的他只需要高兴的接受安排便是。 在一片欢腾的喜庆声中,千户长与万户长的受赏宣告结束。而接下来,才是今天的重头戏,针对军方中上层将领的受赏。 千夫长,便算是踏入了兀鲁图斯部中层军方将领的门槛了。而且兀鲁图斯还对军制进行了细分。比如两千人的小千夫长,五千人的大千夫长。百夫长十夫长,也依次类推进行了细分。 另外常设兵也在此次大战中得以扩大,从之前的八千余人,现在增加到了两万人。万夫长将设两名,大千夫长四名,小千夫长八名。再往上,便是兵曹主事万户长了。 但常设兵和草原常规的军队不同,常设兵都是全职的军人,不会负责放牧等事关生产的民事。所以常设兵的地位,待遇与战斗力,是显而易见的。在纪律上,也比辅兵要强得多。 而且常设兵的直属不是名义上的兵曹,而是兀鲁图斯自己。只有三个万户的兵马,才受兵曹的节制。如此一来,万夫长的分量,也就比名义上的更重了。 早前已经得到风声,此次的万夫长,上面有意扶持汉人上位。但因军中非议,所以有可能会收回成命。现在,就是结果揭晓的时候了。 胡努尔也感到了军中将领们的目光有些过于热切了。作为乌鲁图斯的近侍,他自然知道因受赏而在军中引起的风波了,也就有些明白军中将领目光热切的原由了。 打开用信封装好的受赏名单,胡努尔扫了一眼,心里不禁一紧。因为引起风波的人,正完好的出现在名单上。 但他涵养不错,跟着兀鲁图斯,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因此心里虽惊讶,但面上还是第一时间就恢复了镇定。 按照顺序,首先公布的便是大小十二名千夫长了。每个都是有实实在在的军功在身,十二名千夫长基本都没有什么争议。只有念到祖儿别也时,一些底层军将和普通将士才议论了几句。 也是兀鲁图斯已让兵曹将祖儿别也的真实身份公布了出去,所以知道内情的中上层军将,也就没什么好反对的了。 现在当着所有人的面,兀鲁图斯决定还要再次为他正名。于是兵曹的主事阿巴图起身走到台前,替祖儿别也解释道:“祖儿别也千夫长与我乃是故交。因大王神机妙算,预感到草原将有大变,才将祖儿别也派出去执行特殊任务。身在敌营,祖儿别也忍辱负重多时。现在敌患终于消弭,祖儿别也合该得到嘉赏。”, “不错,祖儿别也是我阿布,当日他是得大王之令‘叛出’部落!”,卓雅也来到台上,为祖儿别也证明。 别看她身形不高,模样也不大,但在部落里,却威望不小。因为兀鲁图斯部的第一座学堂就是她在兀鲁图斯的支持下建立的,很多原来兀鲁图斯部的老人,也都受过她的恩惠。 否则的话,他们的孩子现在还是一个大字不识的野孩子。哪像现在,因为识字足够,还有加入少年营的机会。而且扫盲班的存在,也让他们这些成年人感到确确实实的进步。 比如工坊管事治安军的卫兵,军中的官职升迁,都对识字数量有着明确的要求。如果达不到,那他们的地位就永远别想提高了。 现在原兀鲁图斯部的老人都在各行各业上得到了极大的发展,除了部落的红利外,便有扫盲班的功劳了。 因此卓雅站出来说话了,原兀鲁图斯部的老人也就都开始为祖儿别也说话。他们的地位相对较高,因而更能带动底层的部民,从而让更多人信服。 当然,除了他们,原也古部的部民也是愿意为祖儿别也说话的。因为他们看到别人在识字上获得的实惠,心里也更加热切了。所以对于卓雅开设的扫盲班,也更加重视。 现在卓雅校长的阿布被人质疑,帮着说几句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兀鲁图斯的出言,才是分量最重的! “马匪的污点不是祖儿别也的污点,而是他的功绩。他受本王之令,身伏敌营。如今战事了结,他已重回本王麾下效力。若往后谁对马匪之事还有异议,尽可来找本王对质。”,这话说完,台下一片寂静。 到底没人敢杵兀鲁图斯的霉头,也没人敢亲自去找他对峙。就算有异议,也只能憋着。 “大王!”,祖儿别也很感激兀鲁图斯为自己正名,虽然这样一来,会让他在原来的马匪之中人心大失。但兀鲁图斯可不会留着马匪自成一军,打乱重编,也是早晚的事儿。 与其切割,对祖儿别也而言也是利大于弊的。 这事告一段落后,便是分量最重的两位万夫长人选了。在场的军方将领都屏气凝神,全在等着胡努尔公布结果。搏钵斥斤也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心里已经猜到结果不会改变。不由嘴角轻弯,露出几分冷笑。他现在倒有些期待,军中将士在结果公布后的闹腾劲儿了。 “左万夫长—脱黑忽阿!”,轰,话音刚落,场上便爆发了一片庆贺之声。脱黑忽阿在一众将领中,表现得并不是太过出彩。可能也是其婉转的性子,所以给人的感觉就是平平淡淡。在之前的升职中,也没有特别值得注意的功劳。 但这次,他在战场上表现得极为稳重和优秀。在对特木伦实施关门打狗战术时,他所负责的城门可谓是遭到了最激烈的反扑。但他都抗下了,并且还成功调和了马匪与己方军队的矛盾,一致对外。 在那么短的时间能做到如此,的确值得兀鲁图斯重视了。而且他手上还有两位千夫长殒命,虽不是他亲自动手,却也是他指挥得当才成功将对方击杀。兀鲁图斯看重他在调和矛盾,沉稳冷静的长处,所以特意让他接替阿巴图在常设军中的位子。 毕竟此次常设军就会吸纳各种战败方的势力,就像是一个大杂烩。虽也都是精挑细选的勇士,但也都心高气傲,谁也不服谁。让脱黑忽阿这样性子稳重的人来调节,就最好不过了。 随后便是宣布右万夫长了! 胡努尔深吸了口气,故意不去看军中将领们的目光,大声道:“右万夫长长—全旭。”。 搏钵斥斤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场下的嘘声,也终是响了起来。 第八十二章 台前幕后 一个时辰前,兀鲁图斯部,中央帐区。因规模的扩大,兀鲁图斯部直辖的王帐也得以扩大。此次随着战争的胜利,大量俘虏和工匠商队的涌入,也使得王帐的面积足足扩大了三倍。 从前简单划分的生活区和工坊区,也变得不再适用了。便以兀鲁图斯所居住的中央王帐为中心,以东西南北中五个方位,化分了五个片区。分别是以中低层军政要员为主的东帐区,以各类高中低学堂为主的南帐区,以原工匠区为主的西帐区,如今又因大量商队的涌入,敏感工坊的迁出,西帐区里多了很多帐篷商铺。既有兀鲁图斯部内部人开的,也有从外面来的商队看上了兀鲁图斯部的发展前景,从而主动设立的。 因此论兀鲁图斯部哪里最繁华,最热闹,首当其冲的,便是商业兴隆的西帐区了。兀鲁图斯也有意扶持,便针对在兀鲁图斯部外来商行建立店铺,一年免租。如果在部落内开办工坊,尤其是兀鲁图斯部刚好没有的工坊,那就无偿提供土地,三年免租,一年免税。 这样的条件才刚宣扬出去,部落里开办工坊的和建立商行的商队,就如同雨后春笋般长了出来。尤其是兀鲁图斯强大的军事实力,比较令人放心和安心的军纪。在这里做生意,不仅不会受到那些像豺狼一样的那颜竭尽所能的盘剥,离了兀鲁图斯的地界,还可以亮出兀鲁图斯部的招牌,实在好用极了。 至少在东蒙古的地界,是不用担心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了。 而北帐区,则是兀鲁图斯部最大的普通部民居住区了。大概有六成的农夫工人和少量的牧民在这里居住。尤其是兀鲁图斯宣布赦免部落内的所有奴隶,承认所有自由民可以合法的拥有自己的财产,并根据自己的意愿,选择自己所想从事的行业后。 很多汉奴回奴以及党项奴和契丹奴女真奴,都纷纷放弃了租赁牛羊,以放牧为生的打算。而是进入西帐区的各大工坊和商行或店铺,成为一名工人。稍稍有条件的,还打算报名常设兵的空缺名额,从而成为大王的亲兵。再不济,也可以去试试治安军或报考五曹的办事员,反正这都比累死累活,自负盈亏的放牧要强。 不过汉人却是会种地的!虽然不愿放牧,但兀鲁图斯却是需要人种地的。毕竟粮食才是部落安稳的基础,只要粮食足够,就不用担心部落内部发生大的动荡。 只是东蒙古草原光热不足,在没有河流经过的地方,水源也缺。好在地势平缓,而且发源于大兴安岭山脉的河流不少,所以河湖密度较大。在靠近河流的地方种大麦小麦粟米等粮食,只收一季还是可以的。而且这些农作物收割后留下的草料,还可以拿去喂羊牲畜,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最后便是中央王帐区了。这里住的都是兀鲁图斯部上层军政要员,数量不多,占地也不算广。但每座帐篷却隔得很开,而且除了兀鲁图斯的金饰王帐,就属他们的帐篷最大了。 当下其中一间不起眼的帐篷内,蒲察守信静静躺在床榻上,似在熟睡。忽然,帐篷的一角被蛮横的掀开,一伙人快步走了进来。 “去,把他弄醒!”,朝鲁冲其中一人命令着,就见蒲察守信的眼皮子动了动。 而得令的暗卫已随手抄起一盏水壶,摇了摇,里面还有半壶水。顿时往嘴里灌了一口,大步向蒲察守信走去。 噗······ 一大口水毫不客气的喷了个蒲察守信满脸,对方才假装刚醒,恼怒道:“谁?你们是谁?竟敢私自强闯搏钵斥斤千户长的营帐。”。 “哼!万户长的营帐我们都能去的,何况是一个千户长!”,一个暗卫满脸不屑的回呛着,就听朝鲁已懒得废话道:“蒲察守信,我们既然来找你,自然是已知晓你的身份。若你聪明的话,那就直接告诉我们想知道的。”。 但蒲察守信并不是那么配合的人,或者说,他还存有侥幸心理。以为当初自己以被俘商人的身份,已成功打入了兀鲁图斯内部。而且为了避免被人认出来,他还一直称病,很少出门。就算迫不得已,也会尽可能的遮住相貌。 可是无论他怎么小心,都躲不过暗卫的抽丝剥茧。尤其是在兀鲁图斯觉得搏钵斥斤有问题,特意下令彻查的时候。 遗憾的是,蒲察守信不知道暗卫的名头,自然也不知道暗卫的手段和厉害。 当下就听蒲察守信一本正经的回应道:“我叫萧斡里察,不是你们要找的蒲察守信,各位那颜想必是认错人了?”。 “堵上他的嘴巴,浇水!”,在场的暗卫马上兴奋的堵上蒲察守信的嘴巴,其中一人见水桶的水不多,还好心的去外面的陶质水管接水。 很快,就有人将蒲察守信的脸蒙上,乐呵呵的给他浇水。 因常年都行走在黑暗中,所处理的事务也都是不太光彩的事务。所以暗卫的人心理也多多少少都受了些影响,对惩罚人这件事,就都变成了一种职业习惯。 眼下在经历了时间不长的水刑后,再掀开蒲察守信脸上的布。便见对方满脸的水珠,嘴巴涨大,眼神涣散,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无法呼吸。 “蒲察守信,还要再试吗?”,朝鲁语气不好的问道。 “我招!我什么都招!”,蒲察守信实在不想体验刚才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了,失魂落魄的大声回道。 朝鲁也没再为难他,直接将其带走。 时间回到一个时辰后,当胡努尔宣布右万夫长是全旭,场下嘘声一片,有人窃喜,也有人发愁的时候,一个人被带到了台上。 兀鲁图斯让新任的刑曹主事全东出面,并让嚓嚓呐多告诉了他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得知了缘由,全东已顾不得向兀鲁图斯谢恩,就极力控制着情绪走到台前。 第八十三章 斩首 受赏台上,喧闹之声已经消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而这,都是因为台上跪着的那人。 尽管大多数人可能不认识蒲察守信,可是只要在黑山城待过的,却没有不知道的。因为当初完颜朵思巴可是亲自‘领着’蒲察守信在黑山城巡视的,并且还大肆宣布,大真国特意派上使前来犒军。 为了最大效果的增强军心,还提前让人准备好了丰厚的粮草和金银等物。结果就是,全城的人几乎都知道了有一位东真国上使前来犒军了。 因而当下,在蒲察守信被带到台上跪下的那一刻,下面不少观礼的人就认了出来。 “小人本是东真国枢密院副使,数月之前,受国主之托,前来与伪招讨使完颜朵思巴交涉······因托庇于搏钵斥斤千户,便私心想着,为其出些主意······兵曹泄密之事,便是小人在暗中鼓噪千户传扬下去的。因为一旦军中人心不和,我们大真国才好取渔翁之利。”,蒲察守信完全是按照事前朝鲁的交代说的,真的,假的,也都混合在了一起。 而坐在台上的搏钵斥斤,已经完全笑不出来了。 并且第一时间就冲了出来,怒发冲冠的要杀了蒲察守信。他之前还一直以为,蒲察守信真的是一个落难的商人,没想到,自己竟然被骗的那么惨。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挖出了是自己泄密兵曹封赏一事,等同于将自己的前路彻底封死了。 就算兀鲁图斯饶他不死,以后在军中也毫无威望可言了。更重要的是,蒲察守信还不止交代了这个。 除了泄密之外,还有阴谋串联各级军将,试图推翻兵曹的决定。这种行为,在汉人眼里是结党营私,在蒙古人眼里,则是挑衅王权。 无论是哪个上位者,都绝不想看到自己在军队的威望被别人取代。所以算不得兀鲁图斯亲信的搏钵赤斤知道,自己这次是站在鬼门关上了。 就在他冲上台要动手的时候,全东也已经先一步来到台上。看到怒气冲冲的搏钵赤斤,马上道:“拦下他。”,随即就有早已准备好的治安军护卫冲了出来,一下子挡住了搏钵赤斤的路。 在这种场合,搏钵赤斤也不敢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的。只能憋屈的捏紧拳头,但他想回到座位,也已经晚了。 只听:“搏钵赤斤千户勾结大真国奸细,欲对兀鲁图斯部不轨,拿下他!”。 没有多言,这些从常设军中退下来或没落选的护卫,就一拥而上。根本也没有顾忌什么以多欺少,直接三下五除二的将搏钵赤斤拿下。 到底对于一切违反兀鲁图斯部律法的犯罪人士而言,治安军是绝不会讲究什么公平公正或者类似人q,体面之类的东西。 以最快的速度抓住对方,让其受到最严格的审判,便是他们最主要的职责。 由于事先是商量过的,全东既有为自己哥哥出气,也有证明自己当得大札鲁忽赤这一官职。便大声念出搏钵赤斤所犯的罪行。每一条,都可以从兀鲁图斯律法和《大礼撒》上找到依据。 即使不懂法律的人,此次也能从全东的处罚中,对法律有一个浅显的认知,并且保持最基本的敬畏心理。 而这,也正是兀鲁图斯想达到的! 所谓乱世用重典,兀鲁图斯部刚通过统一之战,结束了东蒙古草原各自为政的局面。正需要用统一的法律,将他们团结在一个旗帜下。 往后,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兀鲁图斯部,而不知道按赤台别里古台以及斡赤斤部。通过这样的手段,加速淡化他们原部落的影响力。 全东在巴彦乌古拉城的表现是他非常看好的!而且他又是原东蒙古草原最大的部落—斡赤斤部的人。由这个外来的那颜担当大札鲁忽赤,既能显示出兀鲁图斯不看出身,只重才能的用人标准,也能收拢非兀鲁图斯部百姓的人心。 对于大兀鲁图斯部,东蒙古草原的各部融合,也是有着明显助力的。 此刻在一桩桩的罪行和判罚依据宣布完后,全东便向最上首的兀鲁图斯行礼,请求得到应允。 军队千夫长,民事千户长以上那颜的赏罚,在刑曹拟定了判罚结果后,是需要禀明兀鲁图斯的。得到应允后,才能成为最终结果,得到有效执行。 而搏钵赤斤,算是兀鲁图斯部有史以来,第一个被刑曹处罚的高官了。由于兀鲁图斯事前已经决定对此事要从严处置,所以没有多话,直接应允了全东的处罚结果。 于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搏钵赤斤被宣布斩首,且还是立即执行。 原本用来封赏有功之臣的高台,瞬间就完成了斩首台的切换。 对于杀人,几乎没有一个部民是反感的!在东蒙古草原,已经历经大半年的杀伐,他们已对死亡这件事,都有些麻木了。 只是这次死的是千户长这样的高官,很多底层部民还是头一次看到。而且这也让他们对高高在上的那颜,也没那么重的敬畏心理了。 因为他们已经知道,原来那颜犯错了,也会跟他们一样被处罚,一样被杀头。 “不—-不—大王,你不能杀我的。当初也古大王的—-”,搏钵赤斤死到临头,已经顾不得什么了。就想那落水的人,哪怕是根稻草,也要竭尽可能的抓住。 所以他口无遮拦的,想要用当初也古部遇袭的内幕来要挟兀鲁图斯,甚至说,是要挟得知此事内幕的所有人。 石抹朵嚓瞬时目光一凌,亲自捏住搏钵赤斤的下巴。抽出腰间的小刀,塞进搏钵赤斤嘴里一顿绞。 “不知死活的东西,本想让你走的轻快点的。但你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就只能让你在死前吃点苦头了。”,伴随着石抹朵嚓的话,搏钵赤斤嘴里血水直流。 最后在不甘的呜咽声中,搏钵赤斤的人头落地。但他并不孤独,因为黄泉路上,还有蒲察守信陪着他。 第八十四章 户曹主事 在全场静寂中,此次受赏才算最终落幕! 可能是多了几分血色的缘故,以致万夫长之后,有关户曹主事的任命,都没在台下激起多少波澜。但作为户曹主事的朵儿干,却是高兴的。别人的恭贺对他而言有则喜之,无则也无关紧要。 毕竟重要的是,他已经是户曹主事了。 而在这之前,自五曹组建之日开始,户曹主事一职可一直都是空着的。虽说具体的事务其实还是由他在处理,但名义上,他只是个副的。一来是之前的户曹只负责农牧生产,规模并不算大。二来户曹攸关到兀鲁图斯部的吃饭问题,且农牧生产方面,朵儿干并不是太过出色。 出于谨慎的态度,兀鲁图斯也就没有直接任命。 但现在,经过这么久的实际运作,朵儿干已经足以担当大任了。且整个东蒙古草原的农牧体量,也是原来兀鲁图斯部的十几倍。再不任命一个户曹主事,就实在太说不过去了。 而且从人心上来说,朵儿干很有可能会怀疑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从而胡思乱想。 于是兀鲁图斯便顺手推舟,将朵儿干直接扶正。而作为一个商人,还是一个从前为牧奴的商人,现在也成为了一曹主事,也算是激励各个底层部民往上爬的样板了。 何况汉人商行和回回商行的相继组建,也要越发突出和提高商人的地位了。兀鲁图斯部的收益,可是有很大一部分来自商业上的收入。 不过今年所占的比例不高,甚至比例还下降得非常明显。但这不是说兀鲁图斯部在商业上退步了,而是今年兀鲁图斯部统一了东蒙古,占尽了战争的红利。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蒙古王爷还是崛起的初期,从蒙古草原统一兼并之战,攻夏之战,攻金之战中,蒙古的各位王爷可是没少捞金银珍宝等财货。而他们的花费,却又少得多。每年又有大量部民在为他们劳作,可谓是一个个富得流油。 兀鲁图斯就算只取他们的一半,也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了。尤其是巴彦乌古拉城黑山城两座城池,前者是斡赤斤的老巢和东蒙古第一商业繁盛之城,财富积累不可想象。 而黑山城,既有移相哥部的积累,还有完颜朵思巴从各地劫掠所得。仅仅这两座城的收入,便让兀鲁图斯部足够消化好些年了。这也是兀鲁图斯部敢在此时提出承认部民私有财产合法,并废除所有奴隶身份的底气! 说起来就是—有钱! 这还不包括别里古台部与按赤斤部所得! 当下随着搏钵赤斤千户的当众斩首,新任札鲁忽赤全东也在乌鲁图斯部的威望树立起来了。连千户都可以直接斩了,更别说普通小民了。其他新融入的兀鲁图斯部百姓,也都对兀鲁图斯部的律法有了浅显的了解。 遵纪守法的基本概念,也算是得以扩散开来。 但是在军曹受赏名单泄密一事上,搏钵赤斤串联的可不是一人两人,不少蒙古将领都跟着明确表达了反对汉奴全旭当万夫长之事。比如阿当罕,他当时可是跳的最欢的,对兀鲁图斯也是明确的表达了敌意。 现在首恶搏钵赤斤和蒲察守信都已伏诛,甚至人头还被油炸后撒上了盐,被挂在部落最显目的木桩上。任何一个敢触犯兀鲁图斯部律法的人,都得考虑相应的后果。 阿当罕现在的心情就是忐忑与不安! 尽管在事后,兀鲁图斯已当众宣布不会再追究此事了。但自己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因此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学学汉人的法子。拿上自家最珍贵的葡萄酒,以及烧好的半块烤羊羔,便去了新任兀鲁图斯部亲卫军万夫长全旭的营帐。 现在的全旭地位可不同往日了!再加上有兀鲁图斯的力挺,已经没人再敢拿着他汉奴的身份说事。 只是到了全旭的营帐,很不凑巧,全旭不在。大概等了好些时候,如果是以前的阿当罕,肯定早就骂骂咧咧的走了。但现在不是来道歉的嘛,自然要体现出一定的诚意,就还是规规矩矩的等着。 好在中央帐区都是高层那颜,所以来往的人不多,也没谁看到他在这里傻等。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 一个不算强壮,但身板很高,五官深刻,尤其是刻意蓄起来的络腮胡,实在让人深刻。若不是常在蒙古草原生活的老人,根本就看不出眼前的人会是个汉人。 这也算文化的同化! 身处蒙古草原这样的大环境下,无论是汉人还是契丹人或是女真人回回人,都很难再保持原有民族的生活习惯和文化特征。与蒙古人肤色不同的回回人或许还要经常两三代的混血和同化。 同样身为黄肤人的汉人党项人契丹人和女真人,基本稍稍改变一下穿衣打扮和体貌特征,就几乎与蒙古人无异了。特别是在如今蒙古人还融合了越来越多部落的时候。 兀鲁图斯毕竟不是汉人,不可能冒着大不韪,在蒙古草原大力推行蓄发易服,强行汉化。而且在他看来,表面的汉化不算什么。文字,语言,其实是文化传承最重要的内涵。 而且现在蒙古草原的语言其实也并不统一,就像后世华国的方言一样。文字虽借鉴了回纥文创造了统一的蒙古文字,但推行时间不足一代人成长起来。汉字和汉话,也就有了更多的发挥余地。 此刻刚从军营回来的全旭看到有人像尊铁塔似的站在自己营帐前,还以为是有人来找事的。他顿时深吸了口气,撸起袖子。如果对方真是来找茬的,他也不会退让。 否则的,丢的就不是自己的脸,而是他们全家兄弟和力挺自己的大王的脸了。 便见阿当罕也注意到了全旭回来了。顿时面色肃然,自带一股气势的走了过来。 正当全旭准备好应对刁难的时候,却见阿当罕单膝跪地,请罪道:“全万夫长,全大哥。当日我因搏钵赤斤的挑拨而对你多有不敬,还请原谅则个。”,说罢,还献出自己带来的烤羊肉和葡萄酒,表现出自己的诚意。 全旭被这么一出给弄的愣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回道:“快起来,阿当罕兄弟。大王都说不再追究了,我怎会再介意!”。无论是真情还是假意,全旭所处的身份都不允许他再追究了。 毕竟他是汉人,现在需要的不是表现威严,而是收拢人心。这是个很微妙的度,需要他好好把握。至于对方是不是真的不服自己,尽可以来跟自己打上一场。因为兀鲁图斯可是言明过的,不服的人,可以通过打败全旭而获得万夫长之位。 可惜一个人都没有! 因为所有人在面临打败特木伦的前提时,就被打趴下了。 于是在一顿酒足饭饱后,两人的称呼已变成了全兄,阿当罕弟了。 第八十五章 大真国都城 大真国,都城南京。当然这和后世建在长江边的金陵城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两者在地理位置上,也是南辕北辙。 大真国的南京城是后世图们江西边的延吉,这里东、南、北三面环山,西面开阔,中间是呈长白山马蹄状的盆地。平均海拔150米左右。地势北高南低,地形大致为丘陵状起伏。 境内河流不少,主要有布尔哈通河、烟集河和海兰江,都是图们江的支流。由于河流的灌溉,土质也较为肥沃。若是发展农业,也算是一片沃土。 在金国统治还未完全崩溃的时候,这附近有阿顿城乌塔城和钝恩城三座小城。如今大真国在此建都后,三座小城的人口也尽皆迁入了新的都城。 当初蒲鲜万奴在此建都,也是有考虑到蒙古的军事威胁!若是被长期围城,凭借城池和有利的地形,可以长期据守。到时候,就可以逼得蒙古人不得不退兵。 至于从正面战场将蒙古人打败,大真国上下,似乎都觉得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如今距离建都已经有三年了,在强征各族丁壮,不计代价建城的情况下,南京城外墙已有两丈多高,采用石头与砖块混合建筑的方式,共有六道城门,已有中原雄城的雏形。 内里民一万余户,并拥有大片开垦的耕地。就算被围城,也能在内里自给自足。另外再加上这次从征辽之战中的收益,大真国群臣,已有几分恢复当年大金国气吞万里如虎的野望。 但病猫就是病猫,碰到真老虎,立马就会现了原型。以致当东蒙古的使团来到南京城时,有着王都气势的南京城一下子就变得紧张了起来。 哈尔斯丁作为兀鲁图斯部的使团,是秉持着兀鲁图斯的意志来的。当进入大真国境内时,整个使团就被接迎的大真国兵马严密的保护了起来。 当然,这实际上就是一种变相的监视。 为了防止哈尔斯丁窥探到大真国的虚实,一路上,他们的行程都很赶。而且安排路过的地方都非常荒僻,看他们紧张的样子,哈尔斯丁都觉得有些好笑。 等来到南京城,已有大真国的枢密使王浍率领大真国文武重臣来此相迎。 “上使远道而来,大真国文武上下,都是喜不自胜啊!”,王浍保持着温和的笑容谦逊道。尽管实际上大真国没一个人喜欢哈尔斯丁一行,但蒙古势大,面上的功夫却不得不做!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但哈尔斯丁此行,可是带着任务来的。因而不得不打笑脸人了。 “恩!怎么是尔等前来?你们的国主呢?他怎的不来迎接我等蒙古上使?难道以为灭了辽国,就不把我们大蒙古上国放在眼里了吗?”,一顶顶大帽子当即扣下,而且还是在这种场合。 一众大真国文武群臣闻言,齐齐都变了脸色。 其实他们心里也都虚得很! 毕竟辽国就是蒙古人扶持的一个小国,存在的意义便是防着他们大真国坐大。如今他们把辽国除国都的城池,几乎都攻打了下来。落在蒙古人眼里,很难说不是心怀不轨了。 更重要的是,马匪的事已经在东蒙古结束了。在内患已平的情况下,那些蒙古王爷肯定不会放着周边再有女真人的势力坐大的。 眼下被哈尔斯丁这么毫不留情的诘问,王浍的养气功夫不错。在其他人都色变的情况下,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容,不卑不亢的解释道:“国主偶感风寒,因而才没能来接应上使。但王后已经在宫中摆宴,就等着为上使接风洗尘呢!”,说罢,还冲身后的一个官员使了个颜色。 就见对方立马抬出一口箱子,当众打开后,哈尔斯丁顿时被内里的珠光宝气闪到了眼睛。 “这是小国小小心意,还望上使海涵!”。 哈尔斯丁之前跟着商队,也不是没见过金银财宝。所以对这一箱子的珠光宝气,依旧保持着淡定的神色。 就在王浍以为对方又要发难的时候,哈尔斯丁却语气一转道:“既然你们国主感染了风寒,那就好好养病。上天有好生之德,国主的风寒也说不得是多行兵戈,导致辽国百姓流离失所,从而报应所致。不如早点将派出的兵马撤回来,说不得国主的病就好了!”。 “该死的色目人,竟然也相信因果报应吗?”,王浍心里骂着对方明明就是个信仰真神的回回人,竟然也张口闭口汉人的上天好生之德了。而且还当众说蒲鲜万奴是遭了报应,真是该死! 不过哈尔斯丁的身份特殊,没人敢当面还嘴。就见王浍的笑容挂不住了,有些僵硬的笑道:“国主只是偶感风寒,将养两天便无恙的。上使还是赶紧收下我等的礼物,王后已经在宫中等着了。”。 “恩!那你带路!”,哈尔斯丁一副上国使者的姿态摆的足足的。一些心高气傲的大真国的文武重臣已经对其目露凶光。但却都只敢背地里骂上几句,而不敢当众说些什么。 对此,哈尔斯丁及其随行人员,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这次他们过来,明面上是来代表蒙古指责蒲鲜万奴轻启战端,令其退出辽国。但实际上,是试探出大真国的底线。 尤其是在兀鲁图斯部还没准备好之前,绝不能让其摸清兀鲁图斯部的真实意图。 一路上,围观的百姓不少。他们都已经知道今天是蒙古使团入城的日子了!对于那个让小孩止哭的大蒙古国,城里的百姓就没有一个是害怕的。 所以他们也都很好奇,蒙古人是不是真的有三头六臂,否则的话,怎会将不可一世的大金国打得几近灭国。 哈尔斯丁则是观察着城中的一切,这些在回到兀鲁图斯部后,都会通过他的讲述,让画师一笔一画的画出来的。 就在一行接近内城的时候,一道人影忽然冲出,大喊着请求蒙古上使救救大辽! 这下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围观的人都无不色变。 第八十六章 试探 “拦路者何人?”,在大真国开路的兵丁出手前,哈尔斯丁已让使团的护卫前去带来了拦路者,出声问道。 “小人石抹也聪!原是辽国礼部侍郎。自女真人大肆兴兵辽东以来,小人便流落在外。如今可算得见上使,还请上使看在辽国侍奉上国如同君父一般恭敬,救救大辽。”,石抹也聪哭丧着脸,一幅痛恨疾首的模样向哈尔斯丁哭求道。 他的话也不全真! 事实上,在流落到南京城之前,他还在东蒙古草原滞留了好长一段时间。并且曾被斡斥斤戏耍了一把! 当时他去巴彦乌古拉城搬救兵,一开始,斡斥斤倒是答应得好好的。并且还派了三千精兵南下,救援的态势那是做足了。可惜的是,在远离了斡斥斤部的地界后,三千精兵就一下子调转了方向。不是向南,而是向东。 原本他还想说服只不干按照原计划的行军路线继续前进的!结果话不投机半句多,他还差点被对方一刀砍了。万幸的是他为人机警,见情况不对,就趁机跳进河里逃了。 而后他还想求助其他王爷的,可是后来东蒙古草原上一系列的让他眼花缭乱的大战,实在让他等不起了。这么回到大辽准备复命的时候,便碰到了大真国围困辽国都城,所以他就有家回不去了。 这么流落着,便来到了大真国的都城南京。想着能否碰到什么机会,能救救大辽。 若是一般人,在辽国已经江河日下到这种程度下,可能早就改换门庭了。但石抹也聪却是一位固执的辽国复国主义者,好不容易辽国复国了,建立他们契丹人的国度,无论如何都不想看着就这么没了的。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 他的执着竟让他等到了蒙古使团的到来。 “上使,此人身份难辨,还请交由我国带回去好好查验!”,王浍想不到半路杀了个陈咬金出来,有些尴尬的请求道。 “不可不可!此人自称是辽国礼部侍郎,那便不是你们真国的子民。而我大蒙古国此行便是为着辽真两国交战一事而来,此人又是向我等求援,还是让我等亲自查验!”,哈尔斯丁不是傻子,人若是交给了对方,那还有没有命在就只有长生天知道了。 这次他可是被兀鲁图斯看重,特意被调到礼曹任事的。这趟差事办好了,才算没辜负兀鲁图斯的信任。因此石抹也聪这种烫手山芋,他可是一定要接过来。 反正烫的是大真国,自己背靠大树好乘凉,也不怕对方不满。 “上使有所不知!近来辽国战败,南京城也混入了不少辽国探子。他们都是些亡命之徒!若是上使定要收下此人,说不得晚些时候便有辽国探子上门叨扰了!”,王浍的话已经是在实实在在的威胁了。 但哈尔斯丁不怕! “王枢密放心!我们大蒙古国护卫武艺高强,几个探子叨扰。若规规矩矩,便还能坐下来喝喝茶。若要用强,那我等也是不怕的。说出来也不怕王枢密笑话!大王在临行前可是告诉我等。若是殒命在大真国的地界,那十万蒙古铁骑便会亲自来找尔之国主好好过问一番了。”。 话一说完,两人的目光就都变得凌厉起来。但没过数息,王浍忽然朗声笑道:“哈哈哈,上使果真胆色过人!国主见到上使,一定会圣心大悦的!”。 “哈哈!”,哈尔斯丁也跟着笑笑,让人将石抹也聪带到了使团的中间。周围都有蒙古的护卫护着,防着王浍他们狗急跳墙,以致暴起杀人。 而这一幕落在围观的百姓眼里,则是真切的感受到大蒙古国作为上国的威仪。仅仅只是一个使者,便让大真国文武忍气吞声,连个辽国侍郎都拿不下。 到了内城落脚的宅邸,王浍让哈尔斯丁先安置好。一个时辰后,便会派人来接他们入宫了。 一炷香后,王宫,王浍等人已经提前到宫里了。 而本来偶感风寒的蒲鲜万奴则好端端的端坐在上首,看其满面红光,声如洪钟的模样,哪里有半分病态。 “尔等已与蒙古上使接触过,观感如何?”,蒲鲜万奴出声道。 “王上,那蒙古使臣好大的气势,我等赠其珠宝,也半分没有改色。微臣猜想,此次蒙古遣使,怕是善者不来啊!”, “入城时,上使还庇护辽人余孽。其在在真辽两国的战事上,态度已不言自明。”,众人众口铄金,一致都认为此次蒙古遣使都是来兴师问罪的。 但蒲鲜万奴最在意的,却是王浍的意见。 因为对方可是有诸葛神机妙算之才,在自己起兵于辽东时,也确实建言献策不少,并且对自己都有大用。 当下看王浍只微笑不语,便知其有不同的见解,就出声问道:“王枢密,你意下如何?”。 “王上,微臣以为。此次蒙古遣使面上凶险,实则大善。”,王浍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就几乎将群臣的观点全都推翻了。 刚才还众口一词的群臣,一下子就像吃了苍蝇一样,全都显出几分尴尬。有的还冲王浍怒目圆睁了起来,但他们都知道对方是王上的心腹,也只能如此‘安静’的表示着心底的不满。 “王枢密果然洞察过人,竟与本宫想到一块儿去了!”,坐在蒲鲜万奴身旁的王后李仙娥闻言,已忍不住夸赞了起来。 不同于中原的朝廷,大真国建国时间不长,规矩还没那么大。而李仙娥又是在蒲鲜万奴起家时出过大力的,她的家族在大真国朝廷也是有着庞大的势力。 因而在这场并不庄重,只能算是待会儿宫宴开始前的群臣‘私话’上,李仙娥是有资格旁听并说话的。 对于这位强势且富有心计的王后,底下的群臣也都习惯了。全都安静的在下面听着,就看王后和那位‘才智过人’的王枢密在王上跟前‘表演’了。 “哦!王后也想到了?”,蒲鲜万奴眼帘微垂,一丝不经意的阴霾一闪而过。 第八十七章 入城 “大王,蒙古人劫掠成性。若真要对我国用兵,是绝不会遣使故作姿态的。毕竟他们也知晓,我国是绝不会轻易退兵的!”,李仙娥巧笑嫣然的轻启朱唇,漂亮的眼眸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媚态。 其实论相貌,李仙娥只能算是中上之姿。但她却很会修饰自己,稍稍打扮,便有着让人耳目一新之感。当初她被驻守辽国的蒙古达鲁花赤(监察官)掳走,非但没有惊慌,还故意挑拨蒙古人与辽国国主的关系。从而帮助蒲鲜万奴重返辽东,彻底在辽东站稳脚跟。 如今借助李家的家势,她在后宫也是无人能及。当下听到李仙娥的话,蒲鲜万奴没有出声,而是看向底下的王浍。 “王后所言甚是!据微臣所知,如今蒙古汗庭西征,兵力空虚。东蒙古草原又经过马匪之乱和诸王内耗,现在才大乱初平。就国力而言,他们当前是没精力对我等用兵的!”,知道蒲鲜万奴的意思,王浍应声道。 “那他们此行何为?”,蒲鲜万奴皱眉道。如果不打算对大真国用兵,那又为何在城外接应时态度如此强硬。 “微臣猜测,他们应是借出使之名,行安抚之事。”, “何解?”, “色厉内荏尔!”,王浍胸有成竹道:“微臣想着,正因他们当前不能对我国用兵,才越发做出飞扬跋扈之态,好让我等不明虚实,被他们气势所慑。”。 就在大真国内部就蒙古使团到访时的表现谈论不休时,哈尔斯丁等人所在的驿馆。 这里其实是蒙古驻大真国达鲁花赤的驻地! 在大蒙古国强盛时,达鲁花赤在这些附属国的地位也是太上皇一般的存在。但现在,大蒙古国用兵西域,兵力空虚。大真国又早有反意,因而对蒙古派驻在这里的达鲁花赤也越发不恭敬起来。 在用兵辽国后,更是派人团团围住达鲁花赤府,彻底将其困在府里。这么长时间以来,像囚徒一样的活着的达鲁花赤-扎哈尔总算是等到了蒙古使团的到来,有了脱身的机会。 “哈尔斯丁兄弟,这大真国叛服不常。早些年被我们蒙古大军教训过,老实了几年。如今见大汗西征,又开始起了反叛之意。我虽为蒙古的达鲁花赤,但他们自用兵辽东以来,便派人封堵府邸。若不是你率使团到来,我等都不知今昔是何年!”,扎哈尔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向哈尔斯丁哭诉道。 其实比起他的前任达鲁花赤,现在的他要幸运得多!毕竟大真国只不许他外出,变相的监禁而已。而他的前任,可是直接被蒲鲜万奴下令杀头了的。 而且他还熬到哈尔斯丁等人的到来,算是脱身有望了。 只是让他有些忧虑的是,来的蒙古使团非自己熟知的蒙古使团。而是一个叫兀鲁图斯的王爷指派的。很难说,大真国会不会将这个王爷放在眼里。 哈尔斯丁在来的时候,就已经得知这里的情况。对于扎哈尔的出现,也早有心理准备。 不过之前兀鲁图斯有交代过他,对于此人,能拉拢便拉拢,拉不拢只要不坏他们使团的正事就行。如果硬是借汗王的名头想给使团使绊子,那就直接让其闭嘴好了。 反正出了事儿,也是要算在大真国头上的。对于一个有不臣之心的国家,这样的黑锅是多是少都已经无所谓了。 但哈尔斯丁还是想做得更好的! 既然扎哈尔识趣,那也没必要往外推。便大义凛然的说道:“今晚王宫夜宴,你便随我等一起去。到时候,我也好当场提你讨回公道。”。 “啊!这······”,扎哈尔闻言吃了一惊!他可是知道此蒙古非彼蒙古,对于一个小部落,很难说对方会将其放在眼里。也是他被堵在府邸久了,所以还不知道草原的大变,因而才下意识的以为名不见经传的兀鲁图斯部只是一个没什么实力的小部落。 “呵呵,扎哈尔兄弟不用担心。哪怕不借助汗庭的名头,大真国也是不敢得罪我们兀鲁图斯部的。你跟我们一同去赴宴,绝不会受到威胁的!”。 “可是---”,扎哈尔还想再说,哈尔斯丁已经不打算听了。 这么决定下来,已经到了晚上赴宴的时辰。得益于王都得天独厚的优势,扎哈尔他们一路走过,所经之地皆灯火通明。甚至树皮,都包裹着丝绸。 似乎是想用这种方式向哈尔斯丁一行显示出大真国的富足。 除此以外,各个府邸外面还有大批着甲的将士巡视。个个横眉冷目,做出一副气势不凡的模样。但落在哈尔斯丁等人眼里,就只有虚张声势。 “这些是宫城的禁卫,平时只负责宫城的防护。今日可能是看你们来了,才被派出来装腔作势。”,石抹也聪陪在哈尔斯丁身旁,尽职的交待道。 流落到南京城这么久,他自然不是什么事都没干的。比如和埋伏在南京城的眼线,就有不少交涉。对于大真国朝堂的时局,也多有了解。 而且她还知道现在的东蒙古草原,是由兀鲁图斯部做主。之前在大庭广众下投靠,一来是想求援,二来就是防止兀鲁图斯部被大真国拉拢了。 毕竟兀鲁图斯部的崛起,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对蒙古汗庭的挑衅。和大真国,说不得还真有结盟的可能。 为此,他就是死,也无论如何都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件事成真的。 于是在他的解说下,哈尔斯丁对大真国的局势也了解得更透彻。待会儿晚宴上,也可以做出更好得应对。 到了宫城,禁卫全都着了金甲。 当然,只是面上粉饰了一层金漆,实际内里还是铁。但就像牛屎外表光鲜亮丽一样,金甲初一看,还真有那么几分气势的。 看到蒙古使团的车驾到来,个个都挺直了腰背。 “王上有令,宫里禁行车马。”,一道浑厚的声音在车驾外响起,跟着便听到随行护卫的不满与斥责声。 哈尔斯丁好好的端坐在里面,既没拉窗帘,也没出去的意思。而是好端端的坐在内里,喝着兀鲁图斯部的奶茶。 而在外面,见护卫受阻,特木伦已主动走到那拦路的禁卫跟前。 第八十八章 色厉内荏 在强者为尊的草原,并没有中原人那种追随故主,便要效忠一世的概念。兀鲁图斯部又是在正面战场通过实力打败了斡斥斤部,特木伦也输的心服口服。 在兀鲁图斯有意招揽他的情况下,便也没有假意推脱,直接答应向兀鲁图斯效忠。地位还是千户长,但不在亲卫军,而是护卫军。此次出使大真国,兀鲁图斯便让其领着护卫,负责使团的安全。 这差事办好了,未必没有往上爬的机会。特木伦也没有庸庸碌碌的打算,一路行来,都很尽职尽责的护佑使团的安全。有好几次,都让试图劫掠的匪徒有来无回。 眼下使团被大真国的宫廷禁卫拦下,正使哈尔斯丁也没有出面的打算。特木伦心思通透,便知道怎么做了。就主动出面,冲着拦路的禁卫道:“我等是赴宴的蒙古使团,尔等还不快快放行!”。 “王上有令!宫内禁行车马!”,禁卫一丝不苟的重复道。 特木伦冷冷的看着对方,骤然猝不及防的,轰的挥出一拳头。 砰! 对方虽下意识地做出抵挡头部的动作,但还是反应慢了些。 哐! 头盔凹陷,禁卫直接被打倒在地。看其嘴角流血,有出气没进气的模样,看来是凶多吉少了。 周围的禁卫被这突然的出手弄得有点错愕,数息才反应过来,将特木伦在内的使团团团围了起来。 “这下可遭了!”,坐在马车里,与哈尔斯丁陪坐的扎哈尔,已经透过车窗看到外面发生的异变,顿时哭着脸,有些后悔陪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使团参加什么劳什子宴会了。 就在这时候,一直都表现得云淡风轻的哈尔斯丁终于放下手中的奶茶,弯腰下了马车。 只听:“哎呀,这是怎么了?不是参加晚宴吗?怎么就停在这了?”,哈尔斯丁装模做样的说着,随即又诧异道:“啊!你们这是要对我们大蒙古的使团不利吗?”。 “上使所言差异!宫城早有规矩,禁行车马。但上使的护卫似乎不懂规矩,出手打伤我麾下的禁军。传出去,怕是有损上国颜面?”,禁军统领李橦从禁军们身后的宫门走了出来,语气不善道。 “一个小禁卫而已,打了便打了。尔等大真国乃是我大蒙古的属国,上国之臣打了下国之兵,难道还要偿命么?”。 “你!”,李橦握紧了拳头,真想狠狠的教训这个嚣张的使者一番。但他早已得到命令,不得不低下头颅。 只好咬牙切齿道:“此事我会如实禀报给国主的!”,说罢,就让哈尔斯丁等人在这儿等着,自己则领人进去禀报了。 对此,哈尔斯丁也不急! 反正这场晚宴是为他们这些正主准备的。因而他们若不去,那这晚宴也就失去了意义。而且趁此机会,他也可以好好打量这座宫城。 和巴彦乌古拉城的宫城比起来,大真国的宫城规模要大上一些。采用的是传统汉式风格,城墙将近两丈高,全是石块打磨建造而成。城墙上有城门楼,城墙下也有三座城门。 因还未入宫,所以也没法窥见全貌。 没等多久,李橦就领着禁军回来了。跟着他一起的,还有枢密院正使王浍。 “让上使久等了!宫中宴席就等着诸位路,还请随我等入内!”,对于刚才宫门前发生的小插曲,只字不提。 “那车驾?”,哈尔斯丁追问道。 “自是可以入内的!但宫中规矩甚多,还需先搜查一番才能入内,往上使海涵。”,王浍笑着说道。 各退一步,哈尔斯丁也不怕人搜查。 李橦全程在一旁脸色阴沉的看着,见哈尔斯丁等人趾高气昂的模样,指甲简直要把手心戳破了。 到了内里,沿途装饰简朴,有些还有新修的痕迹。宫城的甬道也不长,但车驾外的禁卫却是使团护卫的两倍。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彰显出这是大真国的主场。 很快,一座巍峨的石头宫殿就出现在眼前。屋顶盖的是青瓦,有明显汉式的斗拱飞檐。里面数根点了手臂粗的蜡烛,照的整座大殿都灯火通明。 当下宴席早已准备好了! 因国主蒲鲜万奴偶感‘风寒’的缘故,最上首的席位是空的。在其旁边摆着稍小一些的桌椅,坐着一个头戴珠翠,衣着华丽,尽显媚态与贵气的女人。 根据来之前从部落里得到的情报和石抹也聪一路上的介绍,哈尔斯丁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就是大真国最有权势的王后了。 除此以外,底下左右两旁采用分桌的形势,坐路不少赴宴的真国重臣。哈尔斯丁注意到,王浍的座位在左下首第一位,由此也能确定,对方在大真国朝局中的地位。 而自己等人,则被安排在右下首。在城门气的咬牙切齿的李橦坐在左下手第二,与特木轮刚好正对着。 不过落座之前,还要相互见礼。哈尔斯丁是上国来使,不必卑躬屈膝向李仙娥行礼的。就见其趾高气昂的站在原地,在场的群臣都神情微妙了起来。 但李仙娥脸色却不显半分异样,而是主动露出讨好的笑容,起身离开座位,率先走到哈尔斯丁跟前,双膝微曲,行了一礼。 “下国王后,为何不行跪拜之礼?”,负责找茬的哈尔斯丁将找茬的本事继续发扬了下去,语气不满道。 听到此话,李仙娥丝毫不动怒,而是保持温和得体的笑容回道:“上使不是汗庭来使,若行跪拜之礼,怕是逾礼不合?”。 “哈哈,那兀鲁图思部使臣--哈尔斯丁,见过大真国王后!”,被拆穿路跟脚,哈尔斯丁的神情有片刻尴尬,转而便马上反应了过来,笑着回礼。 李仙娥也没追究,而是实实的受路一礼,回到座位。 而落在旁人眼中,便是这蒙古使者果真是底气不足。那个兀鲁图斯部,也是真的得位不正。或许真和王后和王浍所言,他们此行只是色厉内荏尓! 第八十九章 蒙古银行 花开两枝,各表一枝。 在哈尔斯丁出使大真国的同时,一支使团也正准备从兀鲁图斯部出发。他们前往的地方非常遥远,首先是蒙古汗庭所在的漠北草原。尽管主力军已西征,但第一斡尔朵的孛儿帖皇后还在。 这个女人对成吉思汗的影响不可小视,给其吹吹枕头风是十分必要的。除此以外,便是前去西域求见成吉思汗了。东蒙古的事情,必然是要禀告给他知晓的。 否则等主力军西征回来,兀鲁图斯部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为了万无一失,兀鲁图斯已在部落内宣布,要亲自西行了。 但在临行前,必要的准备工作还是要做的。 例如在确定私有制之后,发行货币的问题。 现在的草原,货币制度非常混乱。确却的说,是压根就没有货币。从金国和宋国流入的铜钱,从西域商队那里流入的金币银币,以及草原传统的以牛羊作为的等价物,都可以在草原交易。 但是这对商品的价值衡定,就有非常大的随意性。 兀鲁图斯可是要在兀鲁图斯大力发展商业的!尤其是兀鲁图斯部内部,本就有着非常新颖和炙手可热的商品可以售卖。如果没有完整且相对公正的货币体系作为支撑,那受损的可就是兀鲁图斯部的利益了。 而且发行了属于兀鲁图斯部的货币,也可以借着兀鲁图斯部的商品,延伸兀鲁图斯部的影响力。 当前此事被兀鲁图斯交由户曹主事朵儿干负责。结合中原汉人和西域回回商人的习惯,兀鲁图斯发行铜币银币金币以及大额的纸币。 平时流程的以铜币与银币为主,金币和大额纸币则作为一种支票般的存在,根据面额的不同,可以在兀鲁图斯部设立的蒙古银行和汇通商行与汇来商行兑换相应的等价物或铜币银币。 其中蒙古银行是兀鲁图斯部指定的唯一一家拥有货币发行权的银行。也就是说,只有蒙古银行发行的货币才是唯一的法定货币,其他银行发行的,都是假币。 并且它还拥有存储和远程兑换货币的功能。只要将自己的大额钱财存入蒙古银行,那就可以得到相应的金币和纸币兑换凭证。只要在草原上任何一家蒙古银行分行和汇通与汇来商行分行兑换,就可以取出自己的大额钱财或相应的等价物。 当然,手续费用是一定要收取的。而且还不低,一般是百分之五。但这样却可以免于被路途盗匪劫掠,对于需要大笔交易的商队来说,简直是及时雨般的存在。 当下朵儿干就带着新弄出来的‘蒙元’给兀鲁图斯品鉴。 “大王!你看这成色如何?”,朵儿干满怀期待的说道。 兀鲁图斯从托盘中拿出一枚铜币!不同于中原汉地常见的方孔钱,兀鲁图斯让朵儿干制造的,都是后世常见的圆形硬币形状。其正面是一个大大的‘壹’字,而背面则是‘蒙’,在边沿,还有一圈密集的小圆点形凸起。 摸起来,会非常的有手感。其色彩鲜亮,铜的成分占了十分之八,剩下的则混入了铁铅以及其他的成分。 它代表的面额不大,相等于角的货币单位。按照尺寸,分为一角和五角。其中一角就是兀鲁图斯手上拿的这枚,五角则相对一角而言,要大上一圈。 但将二者拿在手上掂量,都不算重。 而银币则是代表元的货币单位了。采用十进制的原则,十角等于一元,且银币也分一元和五元。其印制之法与铜币没什么不同,只是因材质采用的是银,所以颜色和铜币不一样。 另外成分上,银币中的银只有十之有七,和金币采用的比例类似。 而纸币的话,面值就比较大了。其背面印刻了兀鲁图斯部的王帐景观,正面则有一百元五百元一千元五千元一万元五万元十万元等数额。 其字体和硬币一样,全都采用大写的汉字。 虽然蒙文也是可以的,但如今蒙古能有机会识字的,只有一小部分位于金字塔顶尖的人。他们对于语言和文字所代表的意义认识性不足! 否则的话,也不会到现在为止,蒙文也甚少出现在正式的公文场合。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畏兀儿文字大行其道。 这是因为创建蒙古文字的人就是畏兀儿学者,所以其文字便成了畏兀儿的变种。 现在随着中原汉地被纳入蒙古的统治,汉字的影响力也开始在蒙古地区彰显。兀鲁图斯是一个成长在汉字作为官方统治地位的社会环境下,对于汉字有着一份特殊的感情。 如今又正逢汉人遭逢前所未有之大变的乱世中,他不想看到汉字因为汉人的地位沉沦,而也跟着一块儿被人蔑视。因此在部落里教授汉文,在钱币上印刻汉字,算是他为汉家文化,做的一分微不足道的努力。 至于蒙古汗庭那边会不会有别的想法! 他是不担心的! 因为蒙古人起家就是靠劫掠!对于货币看的也不重!否则的话,也不至于到现在都没有发行代表蒙古正统的货币了。 在看完了朵儿干提供的样板货币后,兀鲁图斯没什么不满意的。便让其下去准备,在自己临行之前,就可以准备发行了。 处理了此事,兀鲁图斯突然想在自己的部落里走走看看。在彻底统一了东蒙古部落之后,他每天都在忙于公务。虽有六曹和长史帮衬着,但还是有很多事需要他亲自拍板的。 对于自己部落如今的状况,就没时间好好看看了。 出了大帐,胡努尔也跟着随行。 “大王,你是骑马还是?”,胡努尔恭敬的问道。随着兀鲁图斯地位的提高,他现在也算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除了对少数几人要恭敬着伺候外,对于其他人都可以骄傲的扬起脖子,让其仰望自己了。 “骑马!”,看着周围林立又稍显密集的帐篷,兀鲁图斯还是选择了骑马。 第九十章 童叟无欺 虽然还没有建城,但兀鲁图斯部已经有了城池的规模。最内城的王帐区,已建了一道土墙。好将内城与其他区域隔绝开来。并且部落内的道路也都用煤灰或碎石屑平铺压实,即便在雨后,也不会再泥泞难行了。 兀鲁图斯骑到马上,视野顿时开拓了不少。便见最西边的工坊区,沿着湖岸,能看到一栋栋土房子。那是新建的工坊,是整个帐篷群中,少数成规模的土房子片区。 除此以外,沿着官道还有一些木头房子。大多两层多高,规模不大,多是沿街商铺。除此以外,便还是帐篷占了主流! 也是兀鲁图斯并没有在此建城的打算! 这里地形开阔,而建城又不是一日之功。就军事上而言,这里并不适合防守。而且此地也太过靠近蒙古汗庭,一旦与汗庭那边反目,那这里就很容易遭到对方的攻击了。 因此即便现在兀鲁图斯部王帐所在已超过一万户,兀鲁图斯也没有命令工曹准备在此建城。 当下马蹄踩在不算松软的煤灰道路上,一队巡逻的治安军看到被护卫护着前行的兀鲁图斯,纷纷躬身行礼。摆了摆手,兀鲁图斯继续前行。 因住在王帐区的人都在兀鲁图斯部地位颇高,所以路上的行人并不多。且现在也不是休息的时候,所以整个王帐区都显得比较安静。但出了王帐区,属于市井气息的喧嚣声立即扑面而来。 这是南帐区! 虽然这里以学堂为主,但并不意味着就没有普通部民居住了。只是相对北帐区,这里人口数量相对较少而已。 此时沿着官道两旁已有各种贩卖笔墨纸砚的店铺。因兀鲁图斯扶持商业的政策,所以对商业交易并没有限定特别的区域。除了王帐区,其他地方都是可以做买卖的。 只是在有些区域,会对某些行业进行特殊限制! 比如南帐区这里,风月场所是绝对禁止的。还有赌场,也是禁止的。而且不光在南帐区,在整个兀鲁图斯部所管辖的范围内,都对赌场进行了严格的限制。 当下兀鲁图斯随便走进一家名为‘文曲书房’的店铺,内里摆满了各种样式的笔墨纸砚,其中尤以宋国的商货为主。 看出兀鲁图斯身份不低,店铺的掌柜马上迎上前道:“这位客官,你看是要自用还是?”。 想到乌日娜,兀鲁图斯立即回道:“给小儿买些识字的看看!”。 “那客官要看看这本宋国出产的《三字经》吗?用来给小儿启蒙,是最好不过了。”, “哦?价钱如何?”, “童叟无欺,只要一贯宋钱。”,掌柜笑着回道。宋钱其实不是字面意思‘宋国的钱’,而是铜钱。只是宋国的商业很兴盛,所以他们的钱币也随之流向四方。 在蒙古占据了金国的半壁江山后,原来金国所用的铜钱也大量流入蒙古草原。但草原的人已经习惯用‘宋钱’来指代铜钱,因而便还是称其为宋钱。 根据即将发行的兀鲁图斯货币体系来推算,一头羊的价格是五元到七元之间。如果体型特别庞大,也有十元的可能。而一贯钱,则在草原可以购买十头羊,所以这本三字经,简直是天价了。 兀鲁图斯顿时疑惑道:“我记得部落内也有刊发《三字经》,价钱很便宜,怎么宋国就卖得这么贵?”。 像这种启蒙读物,兀鲁图斯部的适龄儿童几乎是人手一本的。为了普及知识,兀鲁图斯也让印染场那边以相对亲民的价格出售。依照兀鲁图斯即将发行的货币体系来推算,一本也就三角到五角的价格,最贵的,也不会超过一元。 所以宋国的《三字经》卖得如此之贵,实在叫兀鲁图斯不解。 “客观有所不知。这《三字经》乃是宋国的孔家圣贤后裔抄写而成。而孔家后裔可是千百年来的书香之家,是文曲星之首。若想小儿读书好,买本孔家后裔抄写的《三字经》,也会沾沾文曲星的运气的。”,掌柜一脸认真的解释着,敢情将兀鲁图斯当成了冤大头。 不说这本书到底是不是真的由孔家后裔抄写而成,就算是,兀鲁图斯也不相信他们能带来什么文曲星的运气的。孔家的后裔不是孔圣人本人,吃了千百年的祖宗招牌,这群孔家后裔早就没了祖宗的骨气。 兀鲁图斯是不喜欢这群遇到强者便折腰的所谓‘圣人后裔’,也不相信所谓的文曲星。店家这样的欺客,简直是在拿兀鲁图斯当白痴来耍。 他正想让其拿出证据证明这本书确实是圣人后裔抄写而成时,一个女孩领着人走了进来。 看到兀鲁图斯,对方面上顿时显出几分惊喜。 “大王!”,卓雅已经很久没机会跟兀鲁图斯这样当面说话了,顿时欣喜道。 只是这话一出口,兀鲁图斯就知道自己的身份瞒不住了。而一旁掌柜闻言,顿时吓得面如土色。他可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这什么孔家后裔亲手抄写的事儿,可是经不起考究的。如果对方真要追究起来,那可就遭了。 “掌柜,你这可有空的厢房借一步说话?”,兀鲁图斯也是有些日子没好好跟卓雅说话了,便直接冲着掌柜问道。 “有的!有的!”,掌柜马上点头道。不管有没有,这都必须要有的。 被领着到了厢房,卓雅见左右无人,顿时开心的抱住了兀鲁图斯。尽管如今的她才只到身体长得很快的兀鲁图斯胸口,但她顾不了那么多了,想念的情绪一天天在心里生根发芽,今日终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 被其突然抱住,兀鲁图斯骤然有些呆愣住了,身体也一下子僵硬了起来。 “啊!大-大王,我-我是太高兴了!”,卓雅终于反应了过来,有些羞涩道。 “哈哈······”,兀鲁图斯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用笑容掩饰尴尬。尽管他已经知道,卓雅并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小。但外观上留下的刻板印象,还是没那么容易消除的。 第九十一章 最后的公主 “如今学堂的事儿幸苦你了!”,兀鲁图斯主动挑起话题,转移尴尬。在吞并了整个东蒙古草原后,学堂的规模也随之扩大。而且不仅王帐本部这里学堂的数量变多,在巴彦乌古拉城和黑山城,也都开办了分校。 卓雅的校长责任,也显得更加重要了。 “为大王分忧,称不上幸苦。”,卓雅微微低着头,双手撺得紧紧的。转而又偷看了兀鲁图斯一眼,饱含情意道:“大王近来又长高了些啊!想必再过不久,便也是八尺儿郎了。”,说到这里,似乎回想到了某些伤心之处,眼帘低垂道:“可惜奴是残缺之身,既无法服侍大王,也无法为大王延绵子嗣。”。 自当初固特里娜主动来找他,知晓了她的真实身份后,她就主动向兀鲁图斯说明了自己的情况。 原来她远远不只是外表上的九岁,而是十九岁了。只是九岁那年突逢大变,身体再也无法长高。于是一直保持九岁的模样,被祖尔别也用心守护着。 两人也不是什么父女关系,而是主仆的关系。卓雅是主,祖尔别也是仆。其真实身份乃是大辽西迁后,耶律大石的后裔。其母亲是西辽最后一位公主--浑忽公主。 而其父亲,则是夺取辽国国祚,逼死辽国国主和王后的乃蛮王子--屈出律。对方是被蒙古人追杀的死对头,在窃取了辽国的国祚后,蒙古人很快就打上门来。 只是蒙古人在完全吞并了辽国的疆域后,根本就没有想过恢复辽国的国祚。 作为拥有乃蛮人和契丹人双重王室血脉的公主,卓雅从出生开始就没有本该拥有的高贵,反而还充满不幸。出于对屈出律逼死双亲,窃取国祚的怨恨,母亲浑忽公主视这个女儿为孽障,曾有数次,试图杀了她。所以母爱这东西,她从出生那一刻起就从没有享受过。 而父亲屈出律对女儿也不是很看重! 所以从小,她就是被乳母养大的。而祖尔别也,则是曾受恩于屈出律的护卫。在辽国被蒙古人攻占后,出于报恩的目的,他一直都保护着卓雅。 为了防止被蒙古人察觉到她拥有乃蛮人的血脉,还特意弃掉父姓不用,直接用母姓耶律。 得益于从前的不受宠,很多人也不知道屈出律还有一个患了侏儒症的女儿。卓雅随着祖尔别也的生活虽苦了一点,但也还算平静。 直到兀鲁图斯的出现,才令他们的生活有了波澜。 当下面对卓雅毫不掩藏的心迹,兀鲁图斯没有拒绝。草原儿女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不会遮遮掩掩。就像感情,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 兀鲁图斯和卓雅曾经在小部落的时候朝夕相处,也是有感情的。 对方即便长得稚嫩了些,却面容姣好。身段不高,目测大概只有一米四左右。但身段纤细,长长的发辫垂直腰间,双腿修长,看上去就像误入人间的小仙女。 ‘食色,性也!’,兀鲁图斯是个取向很正常的男人,再加上现在正值青春期,那啥也分泌得有点多。 对于卓雅,没有一丁点心动那是不可能的。 另外对方为他做的,也确实让他感动。 祖尔别也的事情,虽然在受赏大会上是宣称对方按照自己的意思潜伏在马匪中,但兀鲁图斯知道,原本的自己根本就不知道马匪的出现,更别说安排潜伏的事儿了。 后来还是卓雅向自己表明身份,他才令暗卫那边秘密联系上祖尔别也。而后,才有内外联手,谋夺整个草原。 可以说,卓雅的功绩在这场东蒙古草原统一之战中,是有着不可磨灭的功绩的。 只是有些事情是见不得光的,就像卓雅的身份,当前还不是公开的时候。 此刻面对卓雅的表白,兀鲁图斯在短暂的失神后,莞尔一笑道:“你怎么还自称奴?我已经在部落里颁布了废奴令,你这样自我蔑称,是对我的废奴令不满么?”。 “大王!在卓雅心里,永远都是你的奴!”,卓雅了解兀鲁图斯的脾性,知道对方不是在生气,而是在打趣而已。便壮着胆子反驳。 “哎!你啊!”,兀鲁图斯无奈的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柔声道:“你的病我已经让人去找大夫看了。你的心意,我也知晓了。虽第一斡尔朵的位置不可能给你,但第三斡尔朵,却是嘱意你的。但那时候,你不再是以女奴的身份嫁给我,而是公主!”。 “啊!大王,我的身份---”,卓雅顿时有些慌了神。她已经习惯了隐藏身份活着,骤然要以真实身份嫁给兀鲁图斯,实在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放心!到时候我都会替你安排好的!你的身份会是你的荣耀,而不是你的耻辱。从前的不幸,就不要想着念着了。”,兀鲁图斯的话中透着浓浓的真诚与情意。 卓雅瞬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安定的感觉!不用躲躲藏藏,不用小心翼翼。无论是他还是祖尔别也,都可以用真实的身份活在眼光下。 尽管现在还未必能实现,但她愿意等!她相信,眼前这个能将一个小部落变成数万户大部落的男人,一定不会让自己失望的。 而兀鲁图斯,考虑的不仅是情意,还有政治上的考量。 因为无论是卓雅在教育领域所占据的分量,还是祖尔别也身为千夫长在军队中的影响力,都是兀鲁图斯需要笼络的对象。只有这样,才能更加密切双方的关系,让自己在兀鲁图斯部的各个领域都彰显着无处不在的影响力。 何况卓雅双重王室血脉的身份,将来说不得还有大用。 “哎!我是攻于心计太久了么?”,兀鲁图斯搂着卓雅,发觉自己已经不自觉的在考虑起了利益,顿时有些暗自出神。 等到离开厢房,掌柜的已经主动向兀鲁图斯坦白自己弄虚作假,请求原谅了。 不过让兀鲁图斯有些意外的是! 此人的作假不是打着孔家后裔的旗号招摇撞骗,而是作假在宣扬此书出自宋国的孔家后裔。 “你说什么?你叫孔融?”,兀鲁图斯听着对方自报家门,有些意外道。 “是的,大王。小小贱名,恐污圣耳!”!孔融跪在地上,脑袋贴着地面,诚惶诚恐的解释着。 “你也是孔家后裔?!”,兀鲁图斯知道此人和孔融让梨的孔融不是同一个人,只是对于他的姓氏,还是有些起疑。 “回大王,小人的确是孔家后裔。只是偏房远支,没甚家底,才来草原做些买卖。”。 “那你是北边衍圣公一脉的了?”,自宋国南迁后,孔家也被分为一南一北两个派系。北边的由金国册封,现在也传了好几代。但山东地界前些年便被蒙古攻破,现在那里既有红袄军作乱,又有蒙古人和金国人的势力,局势异常纷乱。 生活在那地界的百姓自然也饱受兵乱之苦,所以现在也是十室九空。孔家虽因孔圣的名声护着,在地方的宗族势力很强,无论是蒙古人还是金国人,都要拉拢他,所以地界还算太平。 但孔家延绵千年,旁支庶支不知凡几。这孔融虽也为孔圣后裔,但也跟普通百姓一样,需要为生活劳苦奔波。这做生意,便做到草原上来了。 得知对方的确是从山东的地界来的后,兀鲁图斯的心思便活络了起来。现在兀鲁图斯部的商业网络,只在东蒙古草原的地界堪堪覆盖。无论是往西的蒙古汗庭,还是南边的中原地界,兀鲁图斯部的商业影响力都有限的很。 尤其是中原的地界,尽管部落内汉人不少,但他们多是辽东出身。要想打通中原汉地的商业网络,还得依靠当地人。 眼下这个孔融,就是兀鲁图斯的及时雨了。 此时孔融还不知道兀鲁图斯的打算,见其一言不发,还以为是自己的恳求没有效果。更是努力卖惨道:“大王,小人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黄口小儿,还望大王看在长生天的份上,饶恕小人的罪过!”。 “行了行了!”,兀鲁图斯没想到都穿越了,还能听到这么经典又套路的卖惨台词,顿时不耐烦道:“本王不会杀你!”。 一听这话,孔融顿时抹了一把额头的虚汗,松了口气就要大声谢恩。 但兀鲁图斯接下来的话,又让他心里一紧! “但本王也不会这么轻易饶过你。弄虚作假,售卖假货,按照兀鲁图斯部的规矩,应当---”,兀鲁图斯正说着,卓雅马上小声提醒道:“大王,兀鲁图斯部没有这个规矩。”。 由于兀鲁图斯部此前的商业都对外而不对内,且整个部落都是吃大锅饭,没什么私人财产,因而商业也发展不起来。 但现在,自‘废奴令’和‘私有制’的同步推行,商业上的自由经济也开始蓬勃发展。且由于兀鲁图斯的鼓励态度,更是有几分野蛮生长的意味了。 但相关的法令其实从一开始就是缺失的! 所以兀鲁图斯即便要罚,现在也是没有依据去罚。 “这样!待会儿替我召见扎鲁忽赤!这商业上的法律,也该立起来了。”,兀鲁图斯朝胡努尔吩咐着,又冲还跪在地上惶恐不安的孔融道:“至于你,本王可以暂时不罚你,但你得为本王办一件事。”。 “旦请大王吩咐!”,孔融出于商人的敏锐嗅觉,顿感到自己的机会来了。毕竟能攀附权贵,永远都是商人发家致富的上上之选。至于读书做官,连国都没了,还读给谁看。 在这个乱世,永远都是活着为第一要事! 这个崛起不久的东蒙古新一代雄鹰,正是孔融这种生在乱世的商人所追捧和依靠的。 兀鲁图斯便简单的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主要就是让孔融将兀鲁图斯部的商品,都拿到山东的地界售卖,以便建立并扩宽兀鲁图斯部的商业网络。这样一来,暗卫也好借着商业网络的扩展,更好的安排自己的棋子。 为了更好的卖出商货,兀鲁图斯还教孔融如何增加商品的附加值! 比如在瓷器上书写几个汉字,然后便宣称是某某大家所写。这个时代既没有互联网,也没有报纸或铁路,各地理区域间的信息传递很慢。就算碰到较真的人,也不怕对方去找真人求证。 反正是怎么增加商货的名气就怎么来!尽最大限度的,卖出兀鲁图斯部商货的名气与价值。 听着兀鲁图斯简单的说着卖货的办法,孔融忽然感觉自己冒充宋国孔家后裔的做法还是太善良了。 跟眼前这位大王比起来,自己就像那做了坏事还怕别人知道的小偷。而眼前这位,就是杀人放火还要四处宣扬的强盗了。 不仅不觉得造假可耻,还要大肆宣扬。毫不担心被正主找上门,说其是商业奇才都形容的小了。 “怎么,听明白了吗?”,见孔融张着嘴巴,一幅惊为天人的模样,兀鲁图斯皱眉道。 反应过来,孔融马上行礼道:“明白了明白了!大王所言,真是令小人佩服!”。同时心里更觉得,眼前这位主得好好伺候。看其主意这么多,定不是个好欺瞒哄骗的。 “嗯!好好替本王做事!不会亏待你的。但若被我发现你有半点不轨之心,那到时候就提头来见!”,兀鲁图斯的语气不重,声音也不大。但这话却像洪钟,击得孔融得脑袋嗡嗡作响。 这下,他更不是怠慢了。连忙保证,一定会尽心为兀鲁图斯做事,不会有半点私心。 话点到为止,兀鲁图斯也没再说什么。就让胡努尔跟孔融好好交流一会儿,商量下大概的打开山东商业网络的法子。 当前没有专门的商业部门,汇通和汇丰商行的打理,也是由兀鲁图斯直属。只是平时没什么大事的时候,由胡努尔帮着打理。跟着兀鲁图斯这么久,他的经验和眼力见也有了。 对于办好此事,也是轻车熟路。 当兀鲁图斯回到自己的王帐时,有护卫向他禀报,别里古台主动来找他了。 第九十二章 拉拢 自被兀鲁图斯俘虏,别里古台就被‘留’在兀鲁图斯部做客。每天出行都有人跟着,包括吃饭睡觉,都有人亦步亦趋的看着。他的两个好儿子也都跟他一样,被‘请’来了兀鲁图斯部,一样成了‘客人’。 原本他还以为,兀鲁图斯会杀了他们。但待了这么多天,他也发现了自己的‘好侄儿’似乎没有置自己于死地的意思。但是对方好像也没放走他的意思。 本来他还打算跟兀鲁图斯继续耗下去,好看看对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在得知兀鲁图斯即将要西行后,他就等不下去了。因为很难说对方见了汗王,会怎么说自己这个叔叔的不是。 现在对方不敢杀了自己,很可能就是在顾忌汗王。因而他马上就做出决定,要向兀鲁图斯真诚的服软,要让对方确信,自己再也没有任何与其抗争下去的心思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满怀忐忑的求见了兀鲁图斯。 对于这位五叔,兀鲁图斯心里早就有用处。只是这个事情有些风险,弄得不好,反而还会伤了自己。 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晾着别里古台。处置对方的部落时,也没有与其商量的意思。现在别里古台部名义上还是由其后裔管着,但事实上,已经被新任命的万户长乌兰巴日直接控制起来了。 在任命宣布的第三天,乌兰巴日便带着部分被常设军淘汰下来的混合型俘虏,前去别里古台的封地上任。 这混合型俘虏,其实就是一个名义上的叫法,事实上,也不仅仅只有俘虏。这些俘虏中的军将,一大半是从兀鲁图斯部内部调派过去的。而普通士兵,则是从各个部落和马匪中抽调的。 只有彻底打乱他们原来的社会组织,才能重新让他们对兀鲁图斯部拥有归属感。乌兰巴日当时带走的有三千人,他们前去之后,会与原别里古台部的女人结合在一起。 这样一来,三千军人就变成三千户部民。对于别里古台部的同化工作,就会大大加快。 当下别里古台还不知道自己的部落已经变天了,不过就算知道,他也只能认命了。在自己都性命难保的时候,还想保住部落,那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这么被人领进兀鲁图斯的王帐,便见自己的‘好侄儿’已经好好的坐在上首了。 正尴尬着是否要行礼的时候,兀鲁图斯已经起身主动走下来相迎道:“王叔!这些日子待在我的部落,可还算习惯?”。 “不习惯能走吗?”,别里古台心里吐槽着眼前的笑面虎,面上却不敢说实话,就也挤出几分僵硬的笑容道:“习惯习惯!在你的部落待了些日子,我都重了好些呢。”。 说着,还拍了拍自己圆鼓鼓的肚子。 “那就好!那就好!”,兀鲁图斯笑着让人上茶,转而道:“过阵子小侄便要西行去见大汗了。到底咱们东蒙古的事情,得跟大汗他老人家禀报的。 哎!都是小王叔做的糊涂事!好好的快活王爷不当,非得去庇佑马匪,弄得草原不得安生。我那可怜的大哥二哥还有三嫂,都跟着没命了。还有安赤台兄长和罕秃忽兄长,好好的讨匪,结果就被我那恶毒的王叔给夺了性命。这样血肉相残的惨象,我这个做后辈的也不敢私自做主。报与大汗知晓,也好叫其知道,小侄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手了结小王叔的。”。 别里古台越听就越觉得情况不妙!因为兀鲁图斯这番话里,可是对自己只字未提的。如若报到大汗那里,岂不是说他这个当王叔的,就是个酒囊饭袋。 眼睁睁的看着斡斥斤为祸草原,而没有半点行动。 便马上接话道:“侄儿所言时不时有些偏颇了?王叔也是在讨逆之战中,出过力的。”。 别里古台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不比兀鲁图斯差!两人到底是叔侄,血脉上的共性还是非常强大的。 “哦!王叔也出过力吗?我想想,对!五叔搜集小王叔勾结马匪的罪证,夺了小王叔的城池,功劳还是不小的。”。 “对对对!就是这样!”,别里古台顺着兀鲁图斯的话往下说道:“那斡斥斤身份尊贵,我虽也为你的王叔,但却不能随便对他出手的。因而只能慢慢搜集罪证,而后一举攻破他的城池,好叫其首尾难顾!”。 “嗯!王叔好像还忘了什么?”,兀鲁图斯故作思考了稍许,提醒道。 “忘了什么?”,别里古台疑惑的看向兀鲁图斯,见其只盯着自己,顿时响起了什么,大声道:“对!我还忘了侄儿的功劳!若不是你不辞辛苦,率领大军一举攻破斡斥斤的大帐,这场草原之乱,恐怕还没那么容易结束。”, “嗯嗯!王叔的记性还不错,那巴彦乌古拉城呢?”。 “巴彦乌古拉城?”,别里古台怔愣了一会儿,马上意识到什么,回道:“斡斥斤早有埋伏,本王虽攻破了城池,但也中了埋伏。后来还是侄儿及时领兵赶到,才没有倾覆之患。”。 这个解释兀鲁图斯非常满意,终于点了点头道:“王叔记性如此之好,真该王叔替本王走一遭。相信大汗见到王叔,也一定非常高兴!”。 接受到兀鲁图斯的暗示,别里古台心里有些犹疑。因为他不知道这是兀鲁图斯真的打算还仅仅是试探。因为自己一旦见了汗王,说什么就不是兀鲁图斯能控制得了的了。 所以他相信,兀鲁图斯绝不会犯这么蠢得错误。 “王叔不必怀疑侄儿的诚意!你也知晓的!侄儿的母妃不受宠,自小便也没机会见大汗的真颜。相比侄儿,有些话由王叔去说,自比侄儿要可信的多。 你走后,你的部民和封地,还有两位兄长,我都会替你好好照看着的。”,兀鲁图斯心知别里古台所想,主动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若侄儿还信王叔有用武之地,那大汗那边,我便替侄儿去一趟了!”,得知兀鲁图斯以自己的家人为人质,别里古台反倒相信了此事是真的,便答应了下来。 “既然王叔如此出力,小侄也不能怠慢了王叔。你的封地太过靠近汗庭,掣肘太多。侄儿在此承诺,若西行一事办的不错,那将来在南边,小侄再给你一块封地。”,要想马儿跑,就得给马儿吃草。虽然有些威逼得成分在,但兀鲁图斯还是希望别里古台能主动配合的。 “你要对辽东用兵了?”,别里古台听出了兀鲁图斯的意思,心里有些火热道。相比苦寒的草原,作为金国发祥地的辽东要富庶多了。能在那里获得封地,比如今靠着汗庭,夹着尾巴过日子肯定要好。 兀鲁图斯只是笑笑,只让别里古台在西行一事上尽力办好。 第九十三章 暗度成仓 对于眼下的兀鲁图斯部来说,西行一事已成为中上层共认为的头等大事。因为要想将东蒙古的局面彻底稳定下来,完全变成兀鲁图斯部的私有。那获得汗庭的认可,是必不可缺的。 哪怕在东蒙古之战中,兀鲁图斯部的表现已经让大多数部民切实的感受到了强大,但汗庭那边的态度,还是令他们忐忑不安! 毕竟那可是统一了蒙古草原,横扫大夏大金以及西域诸国的成吉思汗啊!在这位千古难得一见的草原大汗的统治下,没人敢直面挑衅他的威严! 就算是兀鲁图斯部熊熊燃起的雄鹰,也不能与这位已步入暮年的大汗相抗衡! 这已经不再是兀鲁图斯部的共识,而是整个蒙古草原的共识。 兀鲁图斯自己也明白,现在的他还没有公开与这位大汗唱对手戏的实力。现在的他仍需要忍耐!只要再有几年和平发展,羽翼丰满,那时候就算撕破脸,也不会毫无自保之力了。 因而当他宣布亲自西行去见大汗后,部落里的下层百姓,实际上是大松了口气的。因为这至少表明了一种姿态!一种兀鲁图斯还是臣服于大汗的姿态。 日后就算大汗发怒,也只会对他们的大王发怒,而不是他们这些普通人。这种想法尽管在那些上层那颜的眼里有些大逆不道,但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小民心态。 他们只知道臣服于强者,只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什么忠于君主,为君主赴汤蹈火的想法,那是根本不存在的。只有少数跟着兀鲁图斯起家的部民,可能念在恩情一场的份上,才有赴汤蹈火之念。 而中上层那颜,则会出于自身利益考虑,担心兀鲁图斯会遭遇不测。只有少数知道内情的人,才会对此表现得云淡风轻。 刑曹主事--全东,便是那个云淡风轻的人。而兀鲁图斯部唯一受到认可,并受封为礼曹左副使,也是宗教司司长的宋德芳,则是那个为兀鲁图斯即将西行而担心的人。 他现在不仅负责东蒙古草原道家的传教事宜,还帮着整理道家的炼丹要术,从而与兀鲁图斯部的兵器坊与火器坊合作,研制出更强大的作战兵器。 而且相比宗教的事,兵器上的合作才更是兀鲁图斯看重的。 宋德芳也始终记得兀鲁图斯从前说的话,那就是改变汉人如牛羊般下贱地位的话。他的师傅选择了那位雄主成吉思汗,而他却更相信眼前这位还不能完全振翅高飞的雏鹰。 因为从兀鲁图斯部推行汉话与汉字,选用部分汉制的态度来看,这位雏鹰对于汉人的态度更加亲近。况且如今部落里,也有不少身处高位的汉人那颜。 日后若其取代了那位雄鹰的地位,汉人的地位也可以得到极大的提升了。 眼下他来找全东,便是想与其商量商量,怎么打消兀鲁图斯西行的想法。 “呵呵!宋道长多虑了!大王对此事早有安排,无需我等担心!”,听完宋德芳的疑虑,全东笑着喝了口奶茶,出声安抚道。 “全兄,此行风险之大,你也是知晓的。大王即便对此早有安排,可那时候若有性命之忧,咱们又如何解围。”,宋德芳还是充满顾虑道。 “大王从不足百户之民的小部落起家,步步都得小心谨慎。此事得风险,你以为大王会不知晓?有些事我不方便多说,但只要再过几日,你便知晓了。”,有些话点到为止!全东身为兀鲁图斯部的高层那颜,知道内情但也不能随便说的。若是传到了暗卫那里,可就坏事了。 宋德芳不是傻子,马上从他的暗示中窥探了某些深意。但见全东不愿多说,便也不好再问了。 等回到自己的住处时,刚好有兵器工坊的工匠找来,说是新锻造的铁甲总是成功率低,很容易出现炼出废铁的情况。 这时候的道士因痴迷炼丹的缘故,也都是一个个化学高手。而宋德芳在入教以前,家里可是开铁匠铺的。所以对于炼铁,也是耳闻目染下,有着颇深的见解。 所谓触类旁通!炼铁和炼丹虽不一样,但都讲究成分配比。宋德芳加入道家后,也是个不错的炼丹高手。 当然,对于他的丹药,兀鲁图斯是从来不吃的。虽然终究让其有些遗憾,但还是掩盖不了他在炼丹上的经验与才华。 现在兀鲁图斯部的各种炼制配比,就会经常请他前去做顾问。以致本质的传教工作,反而不怎么上心了。 到了工坊,宋德芳了解了原委后,一时也有些难办。不过他却偶然得到了一个消息,让其心里的疑问顿消。 因为兵器坊的管事说,近来兵曹一直在要求增加兵器的产量。 要知道,自战事结束后,现在应该是休养生息了。但如今却一反常态的增加兵器产量,只能表明又有战事要开启了。 “这个时候大王却宣称要西行,莫非--”,想到一个可怕的结果,他顿觉惶恐。但仔细一想,他又觉得此时不可能。到底西边的势力不是现在的兀鲁图斯部能抗衡的!若是主动去招惹,那岂不是以卵击石。 如果不是这个原因,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他的目光越过工坊,越过辽阔的草原,越过巍峨高大的大兴安岭山脉,一直向南! 与此同时,像是心有所感似的。正与大真国枢密使王浍相谈甚欢的哈尔斯丁,目光也情不自禁的飘向遥远的北方。自己近些时日在南京城做出的种种努力,明面上是已经达到预期了! 至少大金国上下,现在是完全不担心蒙古人会南下了。 而且知道兀鲁图斯的跟脚后,他们还同意与兀鲁图斯部合作,共同抗衡汗庭的天威。并且若是发生汗庭对双方任何一方势力动武的情况,另一方就要无条件的派兵支援。 有着东蒙古草原的兀鲁图斯部在前方打头阵,大真国上下完全沉浸在一片虚幻般的和平之梦中。 第九十四章 万事具备 南京城,一场盛大的欢送会正在进行! 欢送的对象是夏日里到来的蒙古使团! 和之前刚来的时候,蒙古使团趾高气昂的模样相比,现在的蒙古使团简直就如沐春风。 “王枢密,你们就不用再送了。此行的结果我一定会带给大王,相信大王对这个结果会非常满意的。”,哈尔斯丁笑着和王浍拱手,像是一副相识多年老友正依依不舍的惜别。 而事实上,就在半个月前的宫宴上。两人还横眉冷目,一副谁死了就要掀翻谁的棺材板一样。 当时哈尔斯丁不仅带了蒙古汗庭派遣来的达鲁花赤前去赴宴,还将石抹也聪一起带去了。并且大胆的称其为辽国使者,极尽挑衅之能事。 在当时那么多大真国权贵在场的情况下,如若认可路石抹也聪的身份,那整个大真朝廷,就真是颜面无光了。 于是在这种时候,还是由王浍出面圆场!经过一番唇枪舌战,最后与哈尔斯丁约定以比武论输赢。 无论是蒙古人还是女真人,对于这个比试方式都非常认可! 如果哈尔斯丁一方获胜,那石抹也聪的身份就必须得到承认。若是王浍一方获胜,那哈尔斯丁一方就不能再拿石抹也聪的身份生事。 便在当晚的宫宴上,蒙古与大真国的武士就当场比试了起来。 而且没有安排多场比试,就只双方各派出一人,一战定输赢。 特木轮是蒙古这边派出的武士,而李橦,则是大真国派出的武士! 双方在身份上也算旗鼓相当,而且之前城门处也发生过过节,正好可以一较高下。 不得不说,大真国这边的军将的确不是吃素的! 在与特木轮缠斗了一炷香后,因李橦主动卖了个破绽,引得特木轮上钩。导致特木轮棋差一招,不甘落败。 由此,蒙古使团嚣张的气焰才正式被扑灭,转而以平等的态度对待大真国。这也让双方后来的军事与商业合作,谈得非常顺利。 现在带着这些成果,哈尔斯丁等人终于要回去交差了。王浍他们的相送,也代表着整个大真国上下对这份合作的认可。 在远离了南京城后,哈尔斯丁和特木轮走在一起。 “南京城比试的事,让你受委屈了!”,哈尔斯丁有些歉意道。却是当晚的比试,乃是哈尔斯丁和特木轮商定的结果。无论是谁上场,都得输。 只有那样,才能让己方提出的合作显得顺理成章,让大真国上下放松警惕。只是之前商定出战的人不是特木轮,但大真国那边派出了李橦,还点名特木轮约战。 于是这个必败的任务,就只能由特木轮亲自来完成了。 降将出身,在使团中的身份本就有些嫌隙。又在宫宴上落败,更是对自己的声望产生极大的打击。那些根本就不知道上层意思的普通护卫还以为,特木轮是真的实力不济才败的。 反映在态度上,就不是那么恭敬了。 “为大王办事,这点委屈还是受得起的!”,特木轮跟哈尔斯丁这些时日相处,关系也亲近了不少。虽然在旁人眼里,特木轮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其实跟他混熟了,会发现他其实是个很好亲近的人。 只不过从前在斡斥斤部,位高权重。跟同僚们关系太过亲近,反而会引起上层忌惮。所以他都刻意保持与旁人的距离,显得独来独往。 现在为兀鲁图思部效力,他就完全没有这个顾虑了。而哈尔斯丁也不是什么重臣,交往起来并不会有什么妨碍。 “那护卫那边,可要我去说说?”,现在护卫们对特木轮可不太恭敬,哈尔斯丁便起了帮衬的心思。 “哈哈哈,这种小事都要你出面,那还要我这个千户长做甚?!”,特木轮毫不在意的笑着,转而道:“护卫的事我自会处理,绝不会耽搁使团赶路的!”。 听到保证,哈尔斯丁也不便多言了。就让其好自处理,等见到兀鲁图斯,会向其当面禀明特木轮的忍辱负重。 之后的车队速度很快! 虽然大规模的战事暂时已经结束,但小规模的山贼盗匪闹事还是层出不穷。大真国不敢直接统治临潢府路,而且也想让这里成为蒙古与大真国之间的缓冲带。 所以整个临潢府路明面上都处于权利的真空地带,局势相对混乱。但实际上,无论是蒙古还是大真国,实际上都没空的放弃这片广袤的土地。 很多山贼和盗匪暗中都得到双方势力的扶持,在使团进入该地域后,也都很识趣的没有来打扰。 当进入大兴安岭安陵,穿插在山峦叠嶂间的羊肠小道后,整个使团都提高了十二分的警惕。 因为在之前出发的时候,他们可没少受到那些‘匪性不改’胆大妄为的山贼的袭扰。 但此次回来却非常奇怪! 他们已进入山路有一段时间了,路上都安安静静的。不仅连山贼没见到,就连商旅都没见到。 要知道,随着兀鲁图斯部的商业网络往四面八方扩展后,通往大真国的商道也就繁荣了起来。 可现在,却什么人都见不着,可真是让他们难免有些担心。 正琢磨着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一队十人左右的骑兵小队从前方的山道里走了出来。 见此,哈尔斯丁的使团马上结成防御队形,以免遭遇不测。 “你们是兀鲁图斯部的?”,看到使团内插着的雄鹰旗,骑兵小队中走出一人,冲着哈尔斯丁他们道。 现在整个兀鲁图斯部都以雄鹰作为部落的图腾。绣在旗帜上,便成了兀鲁图斯部最醒目的旗帜了。 “恩!我们是大王派去大真国的使团,现在正要回返。”,看到对方衣服上绣的雄鹰图案,哈尔斯丁也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啊!是你们啊!大王有提到过你们,说是碰上了,就带你们去见他!”,那个骑兵的十夫长得知了哈尔斯丁他们的身份,语气马上就热情了起来。 但哈尔斯丁却注意到十夫长透露的关键信息,也有些欣喜道:“你说大王已经来了?”。 “恩!就等着你们返回,便可以出兵了。”。 第九十五章 征辽堡 博克图镇,这是后世的名字。位于大兴安岭山脉中麓,是一块南北走向,面积不大的山间盆地。四面都被高山环绕,是进出蒙古草原与东北平原间的必经之地。 在大辽和大金国强盛的时候,这里经常有商队往来停歇,从而也自然发展出了一座规模不大的庄子。但自金国被蒙古人击败,这里的百姓便都逃往更荒僻的山林。庄子也被废弃,就连名字,也消失在坍塌的废墟里了。 但现在,这里又恢复了人气!而且相比以往小庄子人丁稀少的模样,更加繁盛。 却是一支大军已经驻扎在这里了。而且还给这里起了一个新名字—征辽堡。 顾名思义,征辽堡便是征伐辽东的堡垒! 兀鲁图斯希望这里会是征伐辽东的,也是兀鲁图斯部成就宏图霸业的一个新。其距离北面连通草原的山口和南面连通平原的山口,基本相当。 在这里设立一个军事驻点,那往后就是进可攻退可守了。 好在大真国的心思大部分都放在辽国所在的那一亩三分地上。因而对于这条联通草原和辽东的重要交通要道,并没有太过重视。否则的话,兀鲁图斯他们抢夺还要耗费一番力气。 当然,给大真国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对这条要道重视。毕竟动了这里,就是真的向蒙古人表示他们的不臣之心了。 不过他们也不是什么都没做!比如安插眼线在这里,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也好第一时间知晓。 可惜这些准备在在早有预谋的兀鲁图斯部面前,都成了徒有其表的摆设。 先是暗卫提前数月就进入这里秘密发展势力,随后便是装作山头的贼大王,对这里进行大肆清理。在大真国还没有反应过来这里情况有变的时候,便已经将大真国的眼线全部清除了。 现在为了防止走漏消息,兀鲁图斯命令将山道沿途的商队和山民全部都带入军队看管起来。至于那些漏网之鱼的山贼,则直接杀死了事。 这也是为何哈尔斯丁一行进入山道,会感觉那么安静的原因了。 当下他们被带入到新设立的征辽堡时,一座庞大的军营便矗立在他们眼前。 “有如此兵马,又有骑兵之利和火器之胜,在咱们占着先机之下,拿下辽东指日可待了。”,哈尔斯丁感慨的看着眼前的军营,为即将到来的征途感到了激动与兴奋。 特木伦也一时心跳加快! 军人就该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何况他还是降将出身,更需要军功来出人头地。这场征辽之战,他必须得把握机会博一把了。 在他们心思各异的时候,已经被领到了中军大帐! 出于突袭的必要性! 兀鲁图斯的大帐并不是太过显眼。甚至一些中底层将领,根本就不知道此次兀鲁图斯也在军中。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们的大王已经率领着西行的车队,带上丰厚的礼物与斡赤斤和马匪的尸首,前去向大汗解释东蒙古的巨变了。 而之前哈尔斯丁他们碰到的骑兵小队之所以能知道兀鲁图斯就在帐中,却是哈尔斯丁早已向暗卫通报了他们的返程日期,所以估摸着日子,兀鲁图斯早已派人在等着他们了。 此刻内里还在商量军情,哈尔斯丁他们知趣的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很快,他就见到了曾引起巨大争议的万夫长-全旭领着一干军将走出大帐。 在官面上,哈尔斯丁的等级是低于全旭的!他便微微躬身,向其行了个见面礼。特木伦对这个打败过自己的对手也是心生敬意的,现在地位比对方低,自然也少不了行礼。 “嗯!你们出使还顺遂?”,全旭点了点头,礼貌性的问道。 “真神在上,一切顺遂!”,哈尔斯丁笑着回道。 “那便好!你们快些进去,大王已经等着了!”,全旭提醒了句,便领着一干军将走了。 特木伦看着,一时陷入了追忆中,之前在斡赤斤部的时候,他也有这般指挥千军的时候。 “嘿!走了!你在发什么愣?”,已经往前走的哈尔斯丁注意到特木伦还没跟过来,连忙呼喊道。 反应过来的特木伦连忙跟了过去,进了大帐里,首先印入眼帘的就是一个巨大的桌子。上面用沙石构建出了一幅画,其中有一处插了一根红旗,特木伦仔细的看了两眼,感觉这地方和他们现在所在的征辽堡有点类似。 “你们来了!坐!”,兀鲁图斯刚跟军将们讨论完军情,现在还有点疲惫。但得知哈尔斯丁他们已经到了,就也没改时间,直接让人将他们领进来。 “见过大王!”,哈尔斯丁和特木伦异口同声的行完礼,才坐到两个空位。 “怎么样?大真国那边,是不是已经对咱们放下戒意了?”,兀鲁图斯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出声问道。 “是!经臣下与特木伦千户长的愚弄,他们已经相信咱们兀鲁图斯部正担心大汗对咱们用兵,无意南下。只是临潢府路,必须承认是他们所有。 遵照大王之前的吩咐,臣下在争论了数日后,才答应他们的条件。”,哈尔斯丁将出使结果大概描述了出来。 “不错!他们的条件尽可以给,只要让他们相信咱们无意南下便是!”,兀鲁图斯对哈尔斯丁的出使非常满意,赞许道。反正无论是什么条件,最终都会成为一张废纸。 随后兀鲁图斯又看向特木伦,出声道:“你的委屈本王已知晓了,不会让你白受的。这次征辽之战,必有机会让你上战场。到时候,本王就等着为你加官晋爵!”。 作为一名军将,上战场,立军功,是特木伦一直都热切追求的。之前他还担心自己只能当一名护卫长,跟在兀鲁图斯身边。荣耀虽有,却立军功的机会少了。 现在得到兀鲁图斯的亲自保证,他顿觉眼睛都有些酸胀起来。 “大王放心,末将定不敢辱命!”,特木伦信誓旦旦的说道。 第九十六章 上京会宁府 上京,原金国的会宁府。 作为曾经的大金国五京之一,上京的繁华之象已完全消散在历史的尘埃里。它的规模,它的庞大,也就只能从后世的史书工笔中能窥见出几分。 不过当下,它的衰落才开始没几年,所以它的城池规模大多还保存完好,只是丁口锐减得厉害。 正是看重了这一点,曾舍弃了此城的大真国感觉到蒙古的威胁减弱后,便将此城又占领了下来。 现在,这里成为了大真国在北边的重要军事据点。 完颜洛术是大真国委任的上京城刺史。因大真国在战场上的势如破竹,动乱中的上京城也彻底安定了下来。再加上逃往乡下的百姓也都返回城中,现在上京城已经恢复到五千户的规模。 虽然还是远远比不上鼎盛时期,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聚拢到这么多人口,也体现出了他的本事。 这一日,刺史府。 完颜洛术刚送走贪得无厌的阔出猛安,脸色马上就垮了下来。 “刺史,这仆散阔出实在贪得无厌。自打他进了上京城,咱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幕僚欧慕行冲完颜洛术带着抱怨的语气道。 他跟着完颜洛术,算是上京城的老人了。从前金国的威望还在的时候,他们就是城中的一名普通官吏。后来蒙古人来了,原来的城主直接弃官而逃。而他跑得慢,反而因祸得福,被蒙古人直接提拔成了城主。 虽说当时派来的达鲁花赤也有些贪得无厌,但跟现在的大真国相比,那还真是算的‘清廉’了。 “哎!别说这些丧气话了。那仆散阔出可是国主派来的,再逼迫,也只能忍着。”,完颜洛术也非常生仆散阔出的闷气,可对方的背景通天,完全不是他这个投靠过蒙古人,现在又反正的降官来得可靠。 如果算上旧主大金国,那他就算是三次改换门庭了。 这当官的名声,也自然没什么好的了。 “刺史,如今有条路,咱们或许可以不用再忍了!”,见幕僚欲言又止的模样,完颜洛术马上猜到了什么。 马上道:“怎么,你又收了谁的好处了?”, “刺史说笑了!这好处不也是要你同意,才敢收吗?!”,欧幕行笑着回道,接着道:“是北边的意思!他们想要咱们--”,有些话不好说得太过直白,欧幕行指了指脚下的土地。 “他们要南下了?”,完颜洛术有些意外道。 据他所知,蒙古使团可是没离开多久的。而且离去时,据说和大真国相谈甚欢。小道消息还传出,两国建立了军事同盟。 更何况,现在的蒙古主力可不在草原。而刚完成东蒙古统一的兀鲁图斯部,据说已经亲自带着厚礼前往西边‘请罪’去了。 怎么突然北边就要南下了? 因这涉及到了军事机密,欧幕行也知道的不多。只是思虑几许,出声道:“刺史若有意,小的可将那人带来。刺史有什么疑问,尽可以问他了。”。 完颜洛术想了想,还是决定见上一面。 因为从兀鲁图斯部的崛起历史来看,此部落的王爷绝不是等闲之辈。听说对方起家的时候才只有百户部民,现在才多长时间,就一下子数万户了。 并且东蒙古草原的统一也透着种种诡异! 没有几分斤两,兀鲁图斯部怎么可能会击败别里古台和斡斥斤两位跟着成吉思汗起家的老将。 现在北边忽然派人来联络,说不得真要动手了。 完颜洛术是个聪明人,也是个惜命的人。他能先后臣服三主,也不怕再多一个主子。如果真的势不可挡,那他绝对会带头下跪。 这是他能活到现在,领悟到的活命至理。 而得到命令的欧幕行也马上下去安排了。 跟他联系上的是一个叫孔融的汉商,对方是做笔墨纸砚买卖的。而且还传言是从宋国来的货源,且有孔家后裔的《四书五经》手抄本。欧幕行是有些不信的! 他可知道,宋国刊印的《四书五经》字体绝不是简体字,而且和东蒙古的简体字出奇的一致。并且纸张平整,有一定的硬度,翻阅时,没那么容易破损。 而这种纸,他可是在一个回回商人手上买过。对方还告诉他,货源是从东蒙古的兀鲁图斯部来的。 所以这孔融的汉商,根本就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奸商。 但奈何买的人奇多! 也是这孔融经营有方! 在来了上京城后,就打着送书的名义给城内权贵送上一波厚礼。从而引起了跟风潮,促使商货大卖! 要知道,上京城可是武风大盛,文风羸弱的。尤其是经历了战乱后,像样的私塾都很少见。 现在竟然让这群武疯子买起了书,真的只能赞叹一句经营有道了。 正被欧幕行心里夸赞的孔融此刻却心疼的跟什么似的。 虽说笔墨纸砚确实卖的不错,但他之前送出去的‘礼物’也是很重的。自家小本经营,可是经不起亏损的。 但奈何自己被稀里糊涂的拉进了暗卫,还成了里面的线人之一。这次进入上京城高调送礼、卖货的行为,就是暗卫明确指定的任务。他虽是无奈,却也不得不照办。 毕竟和脑袋相比,再多的钱财都是无用的。 “掌柜还在心疼钱吗?”,见到孔融一边看着账簿,一边肉疼的模样,打趣道。 “那可不!哎!”,孔融知道眼前的伙计不是普通的伙计,而是真正的暗卫之人。而且一路以来,他也能从对方稍稍展露的气势上看,在暗卫中的地位不低。 所以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长吁感叹,表现自己的心疼。 “呵呵!给暗卫做事,不会让你亏损的。”,长相普通的伙计出声道:“只要办好了这趟差事,你赚钱的机会多的是。”。 孔融也知道暗卫的能耐,但他是个惜财的性子,即便心里明白,肉疼也是忍不了的。 就在这时候,有人来禀告说,欧幕行来了。 “我去后面待一会儿,你好好招待!”,伙计说了一声,就转到屏风后。 第九十七章 暗卫在行动 “孔掌柜!”,欧慕行一进来,就挤出一张笑脸。 孔融看着,心里却差点哭出声来。因为他知道,欧慕行这样的笑容就表明,事情办成了。自然,相应的好处费也是少不了。 心疼归心疼,孔融面上还是故作洒脱道:“看欧兄的脸色,刺史大人那边是答应了?”。说话时,已掏出几枚兀鲁图斯部新发行不久的金币,塞进了欧慕行的手中。 匆匆瞥了一眼,欧慕行面上喜色更甚道:“是的!刺史大人也是苦大真久矣!今日总算得上国解救,真是不胜欣喜。”。 这种场面话听听便罢,孔融作为生意人,也不会真的相信。只再次感谢了几句,说是自己要交代一下商队的事情,稍后便会派人亲自上门回复。 等其走后,那位藏在屏风后的伙计才走出来。 “张护卫,这事儿你看?”,张护卫本名张衡,孔融也不知道这是他的真名还是假名,姑且就这样叫着。 “这事儿你不用管了!我会安排人跟那位刺史大人见面的。”,张衡胸有成竹的吩咐了声,就恢复了护卫恭谨的姿态,肃着脸退出了房间。 晚些时候,刺史府。完颜洛术正享用着还算丰盛的晚餐,一个负责给他们布菜的丫头忽然在布完菜后,就主动走到完颜洛术跟前行了一礼道:“完颜刺史,欧先生说,你已经答应见我们了?”。 这话一说,完颜洛术手中的筷子都惊得掉在了地上。一旁的夫人还满脸疑惑,有些古怪的看了看完颜洛术,怀疑他是不是背着自己又宠幸了那个年轻貌美的丫鬟。 “你留下,其他人都退下!”,知道事情严重性的完颜洛术没心思跟夫人解释,连忙屏退左右。他的妻子还有些不大情愿,但被他板着脸给轰出来了。 等到房间就剩下他们两人,完颜洛术才故作镇定道:“嗯!我是答应要见你们,但可不是在这种场合见面。”。 听出完颜洛术的语气中带着埋怨,丫鬟继续陪笑道:“刺史大人何必动气。我如今主动站出来表明自己的身份,才是彰显出我们兀鲁图斯部对你的诚意。还有好些大人,都不知我们的人就在他们府里呢!”。 话是这么说,但被人安排了内应,而且这么久竟然都没发现,着实令人恼怒。但好在他是命大于天的人!知晓眼前这位就是那兀鲁图斯部的人,他就是想生气,也是不敢发作的。 便强忍住心里的不平静,出声道:“行了行了!说正事。你们既然找上了我,想必已经对上京城有所行动了?”。 “大人别急!”,丫鬟笑着道:“小人贱名王氏,单名一个梅。刺史大人所问之事事关军事机密,还得体现出大人的诚意才可告知。”。 知道投诚的事儿不能光凭嘴上说说。完颜洛术已经对这个流程轻车熟路,没有多言,直接修书一份,交给王梅,以显示出诚意。再当着她的面,让下人帮着收拾好小儿子的行李,说是要远行。 在有修书投诚的把柄和儿子作为人质的情况下,诚意也是相当不错的。王梅没有为难他,笑着道:“大人的心意我一定会好好禀告给上面的那颜。而对上京的军事行动,则需要大人好好配合我等。等到上京城拿下,刺史之位还是你的。”。 完颜洛术也没别的追求! 他的家底几乎都在上京城了,蒙古人没有在意他之前反叛的罪行,已经让他感到欣喜了。现在还能继续当着城中的刺史,那真是喜上添花的大好事。 便没有多话,非常配合的与王梅讨论着夺城之事。 同一时刻,大兴安岭南麓的平原与山地的过度带。 因降水量充沛的缘故,这里的森林广袤而又密集。且人口又相对较少,使得很多人第一眼,就会迷失在这片林海中。 不过兀鲁图斯的大军早就做好了准备! 白日里会沿着快要荒废的官道奔袭,但晚上,就会往林子里一躲,掩藏行踪。 毕竟这里不是兀鲁图斯部势力强劲的东蒙古草原了!此次他们又是打着偷袭的法子,为了掩人耳目,往林海中一躲,被发现的几率就小了。 只是蚊蝇着实多!哪怕兀鲁图斯在出发前就让军中备好了蚊帐,但还是因不够透气的缘故,促使很多士兵不愿用。结果就被叮咬一身的包,更加的难受。 当下兀鲁图斯就躺在蚊帐中给自己扇着扇子! 即便现在是秋日了,气温其实已经降下来了。但蚊帐透气性不高,待在里面会自然的又闷又热。兀鲁图斯就只好给自己扇扇子,降降温也好睡得舒服。 现在他已经有些想念蒙古草原了!不止是那里没有这么多的蚊子,还有睡觉时,还有人伺候。哪像现在,顾忌着此次战事千里奔袭的缘故,会比较艰苦,便一个女人都没带。结果好了,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当然,没有女人,其实是有男人的。但兀鲁图斯想着两个男人chi条条的待在一起,总有些那啥。所以还是辛苦一下自己,忍忍就算了。 这么辗转反侧到了次日,他的眼睛红红的,显然是没睡好。 正要赶路,有人求见说,说是有红色情报来报。 根据情报的紧急性和重要性,暗卫一般会将其分为红黄蓝三个等级,程度由深到浅。这红色情报,自然便是十分重要的紧急情报了。 兀鲁图斯听着,正好来了精神。就让其召进来,打开送过来的情报一看。一封是上京城刺史的投诚信,另一封则非常简单。只用很短的数字,说明了完颜洛术投诚的意思和暗卫的计划。 如果真的如上面所言,那可能都不用等到自己的大军赶到,上京城就可以主动开门迎他们入城了。 这样一来,进入大真国的腹地就真的是门户洞开了。这个好消息让兀鲁图斯的困意都冲淡了不少,立即让全军加速,争取晚上进入上京城落脚。 第九十七章 老当色壮 上京,今日的刺史府显得尤为热闹。却是刺史完颜洛术要纳小妾,所以邀请了城中的达官显贵前来赴宴。以致平日稍显清冷的官道,都变得拥挤了起来。 “嘿!听说了吗?刺史大人新纳的小妾传闻有沉鱼落雁之貌。”,一个站在路旁的黄牙大叔故意压低着声音,吹嘘着自己的听闻。 “是吗?难怪迎娶一房小妾,会弄这么大的排场。”,另一围观大叔接话道。 “不过这小妾到底是何出身?怎么从没听闻过有如此貌美之人?”, “哎!我说你是傻了?那刺史是何等出身,我等又是何等出身。那等貌美之人,怎会让我等知晓?那些官老爷们,可都赶着娶回家偷着乐呢。”,这话引得在场的人都哄笑声一片,纷纷都揣测着那刺史会如何宠幸这位小妾。 骑着马路过的仆散阔出闻言充那几个人毫不留情的甩了一鞭子,怒骂道:“不知轻重的贱骨头,岂能容你们胡言编排!”。 看到自家的猛安大人动怒了,跟着他的护卫立马冲进人群。顿时围观的人生怕殃及了池鱼,纷纷逃窜。结果一时间,哭喊声一片。等到护卫将那几个逃的慢的倒霉蛋抓起来,阔出已经没心思看了。 就语气不好道:“走!不用在这儿耽搁了。”。 那护卫见此,手起刀落,顿时地上就多了几条人命。 至此,才有人惊觉是谁来了。纷纷大喊道:“活阎王来了!活阎王来了!”,原本没有被殃及的百姓听着,顿时也都逃窜起来。一些趴在窗台上看热闹的百姓,也都纷纷闭门闭户,生怕被这活阎王瞧上。 之所以仆散阔出得了活阎王的名声,却是其喜好杀人。在上京城,他们家的仆人是换的最快的。再加上完颜洛术等上京本地官吏也不想看到仆散阔出在城中势力坐大,便也推波助澜,使其活阎王的名声在城中能达到小儿止哭的地步。 对此,仆散阔出并没有觉得不好!甚至他还以此为荣!身为一个武人,完全没必要学那文官假仁假义,以德服人。自己就靠杀,杀的别人害怕,杀的别人不得不臣服自己。 原本他以为,在上京城中是没有人敢挑衅自己威严的! 但现在,他却不那么以为了。 完颜洛术那只老狐狸,竟然背着自己藏了如此美人,却不进献给自己,着实可恶。而且还把阵势弄的如此之大,似乎是怕谁不知道他在娶妾一样。如今就算自己再豪夺,也没那么容易了。 这么沉着脸来到刺史府! 只见车马盈门,个个都带着厚礼。不知道的,还以为刺史是娶正妻呢! “哼!他们这么着急的想巴结,也不知该不该巴结,能不能巴结!”,仆散阔出看到刺史府车水马龙,一派热闹的模样,目光更冷,没好气的嘟囔道。 这时候,还堵在门口的宾客也发现了到来的猛安—仆散阔出。 刺史完颜洛术虽是上京城乃至会宁府的主人,但明眼人都知道,这只是明面上安抚人心的。真正掌握着这座城乃至会宁府的,乃是猛安仆散阔出。因为对方手上,可是掌握着两万大军呢。 可以说他只要打个喷嚏,整个会宁府都要跟着抖三抖。 正是如此,即便仆散阔出如何的胡作非为,也没人敢明着说他的不是。 “猛安大人来了!”,当下看到仆散阔出到来,挡在他前方的达官显贵纷纷讨好的挤出笑容,给其行礼让路道。 没有多话,仆散阔出骑着高头大马,看都没看左右的达官显贵一眼,朝着刺史府的大门而去。 “仆散猛安到!”,刺史府负责唱名的管事也早早看到仆散阔出的到来,立马高声喊道。欧慕行也在府门前帮着接待宾客,在仆散阔出到来前,就派人去请完颜洛术了。 因而随着唱名,欧慕行已先一步走出府门,冲着仆散阔出笑脸相迎道:“猛安大人能来,刺史大人一定会非常高兴的。”,正要亲自伺候对方下马,不想啪的一声,欧慕行的左脸上已多了一道鞭痕。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伺候我下马!”,仆散阔出趾高气昂的骂着:“你们刺史呢?本官亲自来了,也不出来相迎吗?”。 “大人先别动气!刺史大人马上就来了,小人身份低贱,惹怒了大人真是罪该万死。”,欧慕行顾不得脸上的疼痛,依旧陪着笑脸请罪道。 “哼!你是罪该万死!”,仆散阔出说着,欧慕行顿时心里咯噔一下,生出几分冷汗。要知道眼前这人可是活阎王,要自己死那就真是一句话的事儿。可惜啊,没能亲眼看着今日的大计完成,就是死也不甘啊! 就在他心里百感交集的时候,终于完颜洛术的身影出现在府门前。 “仆散猛安何必如此动怒?若是下官的人招待不周,还请看在下官今日成亲的份上,饶其一命。”,完颜洛术边走边说,面上一派温风拂面。 在场的官员已经预感到这种场合不适合自己待下去了。纷纷调转车驾,借故离开。 见此,完颜洛术也不动怒。只笑看着仆散阔出,等着对方的决定。 “今日既然是你亲事,本官也不是那等不知趣的人。这贱奴的命,就留着。”,说着,又别过身子冲着身后的护卫道:“快把我的厚礼拿过来。本官和完颜刺史同朝为官,这成亲的喜事怎能不恭贺一二。”。 完颜洛术有些疑惑仆散阔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以他的了解,今日仆散阔出不闹上一闹就算好了,怎会那么好心的给自己送礼。 便见仆散阔出接过一副卷轴,递给完颜洛术道:“这是本官亲手所书。虽笔法粗浅,但也是本官苦练数日所成。完颜刺史还莫要嫌弃。”。 “哪里哪里!”,完颜洛术当然不敢嫌弃。但当卷轴打开,顿时脸就黑了下来。 因为上面写着:“老当色壮!”。 第九十八章 杀 老当色壮,原是‘老当益壮也’,本是夸人的,但在仆散阔出改了一个字的情况下,就完全变成骂人的话了。而且四个字写的跟鸡爪扒过似的,完颜洛术完全确定,这字就是仆散阔出亲手所写。也只有他,才能写出这么难看的字,这么难听的话。 “怎么,完颜刺史觉得本官的礼物太轻了吗?”,仆散阔出浑不在意完颜洛术的黑脸,还假装不满的出声问道。 “好!本官非常满意仆散猛安的厚礼。”,完颜洛术咬着牙道:“只是不知是不是本官看错了,还请猛安好好看一下上面的字。否则这样挂出去,传到国主耳中,还以为咱们不合,扰了上京城的安宁。”。 听出了对方语气中威胁的语气,仆散阔出不情不愿的接过画作。看也没看就道:“可能这幅字完颜刺史大人不喜。无妨,本官下次给你换上更好的便是。”。 “仆散猛安有心了!席面就要开始了,现在还请跟本官一起进去吃盏酒!”,完颜洛术不冷不淡的回着,两人就这么进了府。 没过一会儿,得知刺史府门前的闹剧已经结束。那些跑的快的宾客又纷纷返回,刺史府的门前,重又恢复了车水马龙的喧闹之景。 因是娶妾,虽然完颜洛术大张旗鼓,但礼仪上还是要简化很多。不用拜堂成亲,只要新娶的小妾在堂上给正妻敬茶,便算过门了。 此时仆散阔出也知道这小妾的来历了。听说是一个商队进献给完颜洛术的舞女,来自中原。肤白貌美,身段纤细,真可谓尤物也。虽没看到对方真实的面目,但光听着这些讨论,他就白抓挠心似的,痒的厉害。 在他看来,这上京城的一切好东西应该都要先孝敬给他的。无论是女人还是金银财宝,都给统统献给他。如今完颜洛术这老东西竟背着自己享用这等尤物,实在该杀。 三杯两盏下了肚,他的酒劲也上来了。这时有欧慕行凑了上来,讨好道:“大人不胜酒力,不若让小人带大人去客房休息?!”。 负责照看仆散阔出的护卫也怕自己的主子喝醉了胡闹起来,连忙应承了下来。这么进了刺史府的后院,喧闹声也渐渐远去。一个个打扮得俏丽的侍女捧着托盘,不断从仆散阔出等人跟前走过。 都是年轻汉子,又都喝了酒。看着这些莺莺燕燕带着浓重的脂粉气息从身旁飘过,仆散阔出的护卫们呼吸都不自觉的粗重了起来。但他们知道这是刺史府,终是理性站了上风,不敢胡来。 当经过一处院落时,上面挂的红色绸布让陷入迷离状态的仆散阔出看得有些刺眼。顿时没好气道:“去!给我拆了它!”。 “大人,这是新夫人的院子,这可拆不得啊!”,欧慕行不说还好,一说就让仆散阔出的眼睛猛地全部睁开。没多想就冲着欧慕行踹了一脚,快步向院内冲去。挡在院门前的家丁还想拦,却一下子被仆散阔出带来的护卫制服。 “你们在这儿看着,我去看看这位完颜刺史的新夫人。”,仆散阔出说着,已经朝着最近的房间冲去。 那些护卫们早就心痒难忍了!看着这院子里的莺莺燕燕,那还等得。顿时就抓几个看着可人的侍女,先好好乐呵乐呵再说。 而仆散阔出这边,进入了新夫人的房间后。就看到床榻上端坐着一个穿着大红喜服的新娘。脑袋被红色盖头遮着,他也一时看不清对方的样貌。 “哈哈哈······小娘子。完颜那老匹夫想必也使不上劲儿,还不如先让本官来给你解解乏。”,说着,仆散阔出就一把将新娘扑倒。 但就在他准备下一步动作的时候,忽然感觉胸口一凉。 却见新娘秀白的手上,已多了一把匕首。而且,已经完全没入了他的胸口。正要喊叫,新娘的嘴巴已经凑了上来。 哪怕隔着盖头,他的嘴巴也被堵的严严实实的。然后脖子一疼,却是喉咙被割开了。 “呼!这头猪,连老娘的便宜也敢占。”,王梅掀开盖头,麻利的将尸体藏在床下,吐了口气道。 这是暗卫和完颜洛术商量好的行动计划。先以纳妾的名义,将仆散阔出骗进府邸。然后再将其诱骗到新娘所在的院子,好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他。这样一来,仆散阔出的两万大军就群龙无首,方便兀鲁图斯以最快的速度拿下上京城和会宁府。 很快,院子外面响起了几声沉闷的叫喊,然后房门被打开。却是仆散阔出带来的护卫,也全部被杀或被俘了。 这里的情报第一时间就送出了城,兀鲁图斯的大军在加急行军的情况下,前锋三千人也到了上京城五里外。 祖儿别也是这支军队的统领。等接到上京城的密报后,没敢耽搁。一边让己方军队加快行军,一边让信使赶紧将这消息传给后方的主力军。 大概一个时辰后,上京城巍峨的城墙已经历历在目。这座曾代表大金国鼎盛时期的都城,很快,又要迎来新的主人了。 而在上京城内,一系列的突变也在紧张进行着。首先是隶属于刺史的两千城防军忽然没有任何征兆的,就关闭了各处城门。然后就有消息传出,刺史府出现了刺客。有传言刺史猛安等大官被刺伤,前去赴宴的宾客也都被扣留。 在上京城百姓人心惶惶的时候,内城的部分巷道,已经展开了杀戮。但凡被认为跟大真国以及仆散阔出有密切联系的达官显贵,都受到了清洗。 张衡坐在一间商行二楼的临窗处,刚好就能看到斜对角巷子里的杀戮。孔融也在一旁看着,有些于心不忍道:“这刘员外只是卖米的,怎的也被当成女真奸细给杀了。”。 “呵呵,他不是有万贯豪财吗?先前是他女儿护着他,现在仆散阔出都死了,他女儿自然也没了用处。”。 孔融闻言,不禁想起了自己。若是哪天兀鲁图斯部失势,自己也会不会这样毫无反抗之力的被人杀死。 第九十九章 一座城的臣服 兀鲁图斯来到上京城的时候,祖尔别也的军队已经替换了上京城的城防。 和东蒙古巴彦乌古拉城不一样的是,上京城的城墙是采用包砖的。青色的砖块充满了历史的年代感和沧桑感,一些青苔和杂草从缝隙中生长出来。恰好此时正逢秋雨,阴雨绵绵,让人莫名的生出几分唏嘘。 曾经强大不可一世,横扫辽宋的大金国,就是以这里为,开始称霸之旅。曾经作为这个强大国度的上京城,又承载了多少胜者的辉煌与败者的泪目。 可惜,一切都是过往云烟了! 兀鲁图斯摘下挡在头上雨衣的兜帽,任凭雨水一点一滴的浇灌在头顶。这可以让他迅速冷静下来,让他清醒的知道,再辉煌的曾经也会被时间的力量消磨掉。就像现在的大金国,曾经的强大已不可追忆,现在只能缩在方寸之地苟延残喘。 而自己,兀鲁图斯部虽然正在自己的领导下如日东升,但很难保证,这种势头会一直保持下去。如果有一日蒙古主力军回返,那会不会也和大金国一样,成为昨日黄花,彻底消失在历史的尘埃里。 不过,在那样的情况发生之前,自己一定要做点什么。 就比如这座上京城,它的辉煌虽已消逝,但自己,却有力量让这座城市重现辉煌。到那时候,即便蒙古主力军返回,自己也有信心斗一斗了。 在他心思百转时,祖儿别也与上京城的一干官吏已出了城门相迎。每个人都是直接暴露在绵绵的秋雨里,水珠顺着他们的脸颊往下滑落,湿透了他们华贵的衣衫。被雨水浇灌的地面也变得泥泞起来,将他们衣衫染成了黄色。 但每个人都不敢有丝毫的不满,甚至在兀鲁图斯骑着马走近的时候,完颜洛术还领着人进行虔诚的叩拜。他们的额头直接贴进了泥泞的地面,泥水在他们眉心散开。沿着鼻梁的两侧往下流淌时,也没人敢伸手去擦。 生怕因某个微不足道的小动作,而引起了这位蒙古王爷,也是上京城新主人的不满。 “罪民完颜洛术·······叩见大王!”,伴随着完颜洛术的话语,一干人等全都齐齐出声。动作出奇的一致,姿态出奇的虔诚。 看着他们低下的头颅,兀鲁图斯骑在马上,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这就是权利的腐蚀吗?”,兀鲁图斯想到自己从掌握也古部开始,心境的微妙变化。此前还会因骤然而得到的巨大权利感到几分彷徨与不安。但从拿下巴彦乌古拉城开始,自己已开始享受身处高位了。 那种醒掌天下权,一言定生死的感觉,让他沉迷且越来越孜孜不倦。而今天,自己的权利又会向更高处迈进了。 “眼前这座上京城,会不会像曾经的大金国开朝皇帝一样,会成为自己迈向辉煌的?”,兀鲁图斯瞧着眼前的大开的城门已经跪了一片的降臣,不由自主的想着。 “大王!”,祖儿别也看到自家的主子有点出神,刻意轻声提醒道。 “嗯!你们都起来!”,兀鲁图斯平淡的让底下的降臣站起身来,接着道:“入城!”。 简单的两个字,顿时在大军中响起一片欢呼声。这是胜利的庆祝,也是诸位将士对兀鲁图斯部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欢呼。因为只有强大的实力,才能做到这样。也只有强大的兀鲁图斯部,才能胜得这么容易。 与城墙所体现出的厚重感相比,城内就只有萧瑟与不安。 因事先得到命令,知道将有蒙古的大人物要来。全城百姓都被勒令出来迎接,于是绵绵密密的雨景中,站满了一个个或麻木或惶恐或紧张甚至还有仇恨的百姓。虽然蒙古人从没有在上京城发动过攻城战和屠城,但这座城却是因蒙古而衰。 从上国都城沦为一小国边城,这种地位的落差而带来的失落感,是所有世代以上京城为家的百姓共同的阵痛。 现在,这座城要回到亲手将这座城打落到尘埃里的蒙古人手中。每个人,每个生活在这座城的百姓,都对未来充满了彷徨与不安。甚至还有一种无法抹去的屈辱感,在他们心头缠绕与回响。 兀鲁图斯进城时,面对的就是这样一群心态复杂的百姓。 “跪!”,早就守在街道两旁的城防军,大声叫喊道。 哗啦啦······黑压压一大片跪倒声在雨中的街道上响起。雨水与地面的碰撞声,雨水与人身体的碰撞声,膝盖与地面的碰撞声,一时混成一片。 一种沉闷且压抑的气氛在雨中传开,传进了每个人的心理,传进了上京城的街头巷尾。 瞧着这种无言的跪拜与沉默,兀鲁图斯没有感到欣喜,反而有了几分忧虑。这座城,现在还不属于他。这座城的百姓,短时间内也没那么容易接受自己这位新主子。 因为他从这些百姓的脸上看到的,除了麻木害怕与畏惧以外,没有半分对新生活的憧憬,更没有对自己这位新主人的欢喜。更有甚者,还流露出浓浓的恨意。 “哎!”,兀鲁图斯心里有些悲叹。原本他是不愿对这座城用上强硬手段的,但看这些百姓的反应,或许要‘大换血’了。虽不至于都杀了,却要将这里的百姓换掉一半以上。再将忠于兀鲁图斯部的百姓迁入进来,那上京城中女真人的独有印记就可以抹掉了。 在他想着未来对上京城的安排时,跪拜的队伍随着军队的脚步一直往前延伸。颓败灰旧的房屋与百姓跪倒的背影,一起融为了一体。 就在这时,有明显女真人打扮的百姓冲出跪拜的队伍,欲对行进的军队不利。可是不用兀鲁图斯部的军队动手,就有完颜洛术的城防军像砍菜瓜一样,三下五除二的将这大逆不道的刁民当场砍死。 这么一直进入内城,来到曾经金国的宫殿,路上发生的行刺就没有停过。但无一例外,全都是死。也许,这就是这座城对蒙古人的最后反抗。 第一百章 清洗 ‘古语有云:兵贵神速!’,拿下上京城是打开了大真国的北大门。但这并不意味着兀鲁图斯就可以高枕无忧了。若不趁着大真国还没反应过来,就给予其最大的打击。那等对方反应过来,兀鲁图斯部的作战成本就大大提升了。 只是上京也不能就这样拿下不管了! 这座女真人的起家之城,必须得抹灭掉女真人的印记,兀鲁图斯才算真的放心。所以他留下一万兵马驻守此城。并派遣护卫军扫荡周边各地。而剩下的其他四万兵马,则直冲大真国的都城—南京。 只要拿下那座城,将大真国的高层一网打尽。那大真国与辽国的地盘,就尽入兀鲁图斯的囊中了。 想法是很好的,但兀鲁图斯入城后就面临第一道难关,那就是破败的上京城治安出奇的差!在兀鲁图斯部入城时还安稳了几天后,很快治安恶劣的情况就暴露在了兀鲁图斯的桌案前。 谁能想到,偌大的上京城竟然还是一个匪窝。 “大王!那’南天王‘一行常年混迹于普通小民中。本官也曾试图抓捕过他们,但都一无所获。”,完颜洛术跪在地上,向兀鲁图斯解释着。 由于上京城只有五千户左右百姓,和鼎盛时期的五万户相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所以造成城内空房和空置区域颇多,一些因历次战事而失去活计的百姓也聚众为匪,时而会打劫入城的商队和普通商行。 而这南天王,因其势力主要盘踞在南城门一带,是所有盗匪中势力最大的,所以得了一个’南天王‘的名号。 此前城里的官吏拿其没办法,除了他善于藏身在普通小民之间外,还有一个最大的原因就是城里的刺史和猛安不和,本土派和外来派的不睦。完颜洛术他们需要一个不稳定因素来体现出他们的价值,保住他们的地位。 因此仆散猛安的剿匪没有一次是成功的! 不过这种墙头草也不敢真的倒向任何一方。在很多时候外来派不方便出手的时候,就会请这些匪徒来替他们干些脏活。而这,已经成了本土派与外来派的默契。 但现在,随着外来派的全面失势,这种平衡也被打破。各种土匪团伙开始了火并,妄想吞并掉外来派失势后留下的真空。这其中,势力最强劲的南天王,便成了这些势力中跳的最欢的了。 可能是入城以来,兀鲁图斯部军队表现出的不扰民不劫掠,甚至很少出兵营给他们留下了蒙古人意外的好说话的假象。因此最近一段时间各种械斗频繁,刚由城防军转化的治安军疲于奔命,竟然还有人在城中纵火。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房子可是以木质结构为主!一旦烧起来,那整座城都有被烧着的可能。也正是因此,完颜洛术再也捂不住了,被人直接捅到了兀鲁图斯的案头。 眼下对于这位刚投诚的城主的解释,兀鲁图斯并不满意,没好气道:“本王可记着,上京城可是一直在你治理下的。如今有人竟然告诉本王,此城竟是一座‘土匪窝’。这到底是你的失职还是百姓太过刁蛮呢?”。 “大王恕罪!是小臣的失职。小臣一定会全力剿匪,力保上京城的安宁。”,完颜洛术语气急促的保证道。 但兀鲁图斯可不是好糊弄的主儿!如果外人以为他年少就好糊弄的话,可就大错特错了。当下对于完颜洛术的保证,兀鲁图斯脸色没有半分好转,直接呛声道:“你的剿匪,是要多少时日呢?可能你对本王不太了解,在我的底下当官,从不需要什么保证。我只要看到结果,只要你在最短的时间让本王满意。那高官厚禄,本王也绝不会吝啬。”。 “是是是!小臣保证,十日内,必定永绝上京城匪患。”,完颜洛术心里咯噔了一下,暗叹这位新主子不好伺候,面上保证道。 但兀鲁图斯闻言还是不太满意,勒令道:“十日太久了。本王就给你三日。三日后,城中若还有一个盗匪,那你的城主之位也不用做了。”。 “大王,那些盗匪平日都藏于小民之间,实在忠奸难辨啊!仅仅三日,会不会?”,完颜洛术哭着脸,有些为难道。 “你是在质疑本王的命令吗?”,兀鲁图斯冷声道。 “不敢!小臣一定在三日内消灭匪患!”,见此,完颜洛术不敢多言,连忙应承道。 “哼!本王岂不知那些盗匪平日为民,碰上钱财便为盗。本王要的是一座干净的上京城,那些刁民就该一个个抓起来,我想你懂我的意思?”。 完颜洛术不是傻子,岂能不知道兀鲁图斯的意思。照其说法,那城中被抓的就不是简单的一个两个,而是成百上千了。 顿时瞳孔微缩,有些为难道:“如此一来,恐怕引起民心动荡啊!”。 “动荡,本王的大军在此,还怕他们动荡?!”,兀鲁图斯要的就是民心动荡,不动荡怎么找借口对上京城进行大迁移,不动荡怎么把那些女真人的印记给完全抹除。 根据暗卫收集来的资料,如今上京城的一万户中,至少有两成是女真人。而且这些和那些刚走出林子或地方上的女真人不同,他们都是曾经上京城达官显贵的后裔。如今虽早已没落了,但他们对这座城的影响力还是不可小视的。 尽管如今他们都很安分,但兀鲁图斯依然不放心他们。所以第一个要清理的,便是这些人。除此以外就是接近一成的契丹人了。到底是从前称霸辽东两三百年的霸主,哪怕被女真人灭了国,也依然拥有庞大的遗民。这些人多数是从辽东逃难来的,被完颜洛术收留。但现在也是城中最穷苦的一群人。 剩下的半成,便是汉人了。他们有逃难来的,也有从前便是上京城落脚的本地人。但普遍地位不高,在城中权势有限。兀鲁图斯知道汉人的忍耐力,他们也是最不需要迁移的群体。 第一百零一章 招工 南城区域,从前这里是上京城最有名的马市,因而这里的民宅普遍占地面积较广。再加上大金国崇尚骑射,所以南城区域也是盛极一时。可惜随着上京的衰落,这里的马市也萎缩得厉害。大量的商贾和百姓逃离或因战乱而死,蒙古的崛起和辽东的全面乱战,也导致马源被断绝。 马市,也就成了无源之水的‘鬼市’。 当下随着逃难百姓百姓的涌入,拥有大量空置房的马市成了难民的安乐窝。在这片缺乏秩序的混乱之地,罪恶也在同步滋生。 ‘南天王’夹谷斡刺便是这里的王。尽管上京城已经易主数次,但是对他这样的地头蛇而言。无论易手多少次,只要城里还有活下去的人,只要还有因战乱而避入这里的难民,他的势力就不会衰落。且因是女真人的缘故,他还与城里的官吏暗通曲直。由此,保证了他的势力和地位在南城区域长盛不衰。 只是最近有传言,城里的新主人—蒙古人似乎对自己这样见不得光的势力十分不满。而源头,竟是因自己的人在东城区域放的火。 想起此事夹谷斡刺就感觉好笑! 这样杀人放火的事儿在城里就从没断绝过,而且蒙古人自己放火烧城的事儿也没少干过。怎么如今就烧了一间民房,便要如此兴事动怒呢?! 埋怨归埋怨,该请罪求饶的事儿还是不能耽搁。夹谷斡刺让人给刺史府的一位幕僚送了厚礼,就等着上面回应。 这么左等右等的,终是到了下午才有回应。 “大王,咱们送去的礼连人都没见着,便被退回来了。”,底下的人哭丧着脸说道。这礼送不出去可不是好事儿!只能说明,他们遇上的麻烦连府里的那位都解决不了。 “怎么会这样?!”,在他印象里,他上面的那位可是手眼通天的主儿,以往什么麻烦都能帮他拿钱办事的。而现在,竟然连见都不见,莫非······ 越往下想,夹谷斡刺的脸色就越难看。 正是这时,有底下的喽啰忽然冲进来道:“大王!大王,不好了,官府的人来了。”。 “什么?这就来抓我们了吗?”,夹谷斡刺脸色大变,本能的就要收拾东西赶紧逃。 看着自家大王急慌慌的样子,那喽啰赶紧补充道:“大王别急,官府不是来抓我们的。”。 “不是抓我们的?”,夹谷斡刺动作一停,有点不可置信。 “是的,大王。他们好像是在招工。”, “招工?!”,夹谷斡刺呢喃一声,随即揪住喽啰的领口。话不多说,就是一巴掌招呼了上去。“混账东西!连你大王都敢糊弄了是?!”,却是有感刚才的丢人行径,夹谷斡刺狠狠发泄了一通恶气。 随后等心绪平复下来,他又来到了喽啰口中招工的地方。 只见那里已经挂上了高高的条幅,上面写汉字写着招工二字。一股浓郁的粥香从招工初飘了出来,竟让已经一天没什么胃口吃东西的夹谷斡刺有些饿了。 此时招工处可谓是热闹非凡。黑压压的面黄饥瘦的贫民已经按次序排好了长队,缓慢而又坚定的往招工处的巨大条幅移动着。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官差则拿着杀威棒,时而将妄想插队的奸猾之辈揪出队伍,打几棒子后便将其赶到队伍的最后面。 看到这一幕,夹谷斡刺感到震惊又好奇。要知道,就是在难民大规模涌入城内,上京城最难熬的冬末春初,也没见上京城的官老爷们施过一碗粥。现在这还算不错的时节,怎么就突然施粥了呢? 抱着一探究竟的心理,他也自觉的排上队伍。一个被驱赶到最末尾的汉子还试图插到夹谷斡刺前面,但发现其身份后,立即有多远跑多远了。 夹谷斡刺也懒得计较,这么安静的随着队伍慢慢往前挪动。期间排在他前面的贫民发现身后站着南天王,一个个吓得就往退伍的末尾跑。这还引起了官差的注意!最后还是在他的强硬命令下,站在前方贫民才战战兢兢的待在自己的位置。 与此同时,一个官差将这里的异样传了出去,很快就到了招工处的张衡那里。 这次上京城的事,暗卫办的漂亮。因此张衡也跟着升了官,成了暗卫辽东司的司长。此次兀鲁图斯有意对上京城实施清理,像这种见不得光的地头蛇,便成了首要铲除的对象。他知道自家大王对上京城的重视,自然也不敢掉以轻心。本次便以官府招工为名义,暗地里混入暗卫的人,对上京城最出名的地头蛇南天王一干人马实施抓捕。 如此,也能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 还在乖乖排队的夹谷斡刺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这么顺着队伍往前。便听到有官差问前面排队的人,可有手艺。 “俺会砍树。”,一个长得憨实的汉子笑呵呵的说道。 “还有吗?”, “我力气大,吃得多算吗?”,那汉子不好意思的问道。 “算!一月两元蒙古元,加入上京建筑行,包吃包住,做七休一干吗?”, “干干干!只是上京建筑行是个什么地方?远吗?还有包吃包住,做七休一是真的吗?”, “大王仁善,见上京城残破,便想加以修缮。正好也给你们这些饿肚子的穷苦百姓一口饭吃,便由工曹住建司出面,成立一家商行。只是这商行以帮人修桥铺路为主,又叫建筑行。至于是不是真的,你以为大王有必要哄骗你们这些身无分文的穷苦百姓么?”,官差也是穷苦人出生,所以说的也比较详细。 见其他人也听着,索性便一起将这次的招工政策解释了一遍。除了建筑行以外,还有以汇通和汇丰两大商行旗下的各大工坊需要招工,就连新成立不久,在上京城刚打出名声,由孔融出面成立的汇来商行,也要招收不少工人。 另外大型垦荒性农场和林场,也是要人的。 第一百零二章 抓捕 社会性的动乱,除了战争导致的直接原因外,一般也取决于社会的饱和度。而在上京城这样大乱过后,工商业并不繁荣的城市。过多的人口,并不能转化为对应的生产力。反而还会因为过高的失业率,导致社会不稳。 南城的夹谷斡斥之所以能发展成地头蛇般的存在,且保持屹立不倒。很大的因素,就是因为南城这里聚集了过多的失业人口。所以要清除这样的地头蛇,除了将他们直接人道毁灭外,还需要解决动乱的根源。 刚好兀鲁图斯也想对上京城进行清理。这样以招工的形式,既可以解决城内的失业问题,又可以以外派的形式,将人口迁移走,还不会引起民意反噬,简直是最好不过了。 当前面的汉子以每月两元蒙古银元被招到建筑坊后,马上就发了一元的安家费,说是蒙古大王体谅他们的难处,先给一元安家费填饱肚子。剩下的一元,则在正式加入建筑坊后,会发放到他们手上。 而就在建筑坊旁边,便是汇丰和汇通商行临时搭建起来的米油盐专卖的店铺。还有铁锅针头线脑等常用家什。甚至连毛线团毛线衣以及水果罐头和青菜罐头也有售卖。 这汉子叫王铁牛,家里已经穷的揭不开锅了。拿了一元的安家费,马上就买了十二斤小麦。因是针对招工处的贫民特别售货点,所以这里的粮食价格比外面的市价要便宜两成。一角钱,便可以购买两斤小麦了。 剩下的四角分别买了三个毛线团二两兀鲁图斯部出产的精盐,以及两个青菜罐头。 毛线团算是最划算的了!一角钱三个,还赠送织针和织造衣物的图纸。王铁牛是知道自家娘们手艺的,可惜的是家里穷的连织机都要跟别人借用,从而也没法给家里织点什么。 现在有这种完全不需要织机的木头针,相信自家娘子的手艺又可以好好施展施展了。 食盐的价格则相对较贵,需要一角一两。但对王铁牛来说,这还是比外面黑心商家卖得又贵又苦,还渗沙子的粗盐要划算多了。至于青菜罐头,则是他回家给两个娃娃尝鲜的。 之前他在给员外家做工时,看过他们吃兀鲁图斯部出产的罐头。不过那是水产罐头,他曾趁员外家的不注意,偷偷捡起撕扯下来的罐头盖子。 舔过一口后,那种味道让他至今都难以忘怀。 如今虽没钱买肉类罐头和水果罐头,但花一角钱买两个青菜罐头尝尝鲜,也是不错的。 看到王铁牛乐呵呵的抱着一堆东西离开了招工处,夹谷斡刺的心思也活络了起来。这招工处的东西这么便宜,如果自己发动南城的贫民一起去买。然后再倒卖,那可就能赚大钱了。 而且官府这么财大气粗的给他们发安家费,自己也可以派人挨家挨户的收取一定的抽成。反正也没人敢不给,这么想着,夹谷斡刺忽然感觉蒙古人占领了上京城也没什么不好。 “嘿!说你呢!傻乐什么?”,就在夹谷斡刺陷入美好的幻想不可自拔时,官差冲着他没好气的喊道。 却是王铁牛一走,队伍就排到他了。 “嘿嘿,没什么,没什么。”,夹谷斡刺努力做出一幅憨厚的样子,低眉顺眼道。 “叫什么,哪里人士,会哪些手艺,都报一下。”, “夹刺,上京人士,会做些泥瓦活计。”,本来夹谷斡刺想说自己会打架的,毕竟他的起家史,就是靠好勇斗狠才混出头的。但想到这里都是官差,说这种话岂不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因而心思一转,胡乱编了个手艺报了上去。 负责登记的官差就要往上写,忽然坐在一旁的,脸型稍长的官差出声道:“你是泥瓦匠?做了几年了?”。 见负责登记的官差已经停下记录的动作,夹谷斡刺心里咯噔一下,故作镇定道:“是!小人自小跟着家父做起,有些年头了。只是如今战乱,才没了营生。”。 “哦!那是个老泥瓦匠了!”,张衡故作思索道,忽然语气一转,冲着左右官差道:“拿下他!此人面色红润,毫无泥瓦匠风吹日晒之感,定是来骗工钱的。”。 虽说此次招工,官府的善意是满满的。但任何时代,都少不了偷奸耍滑之辈。从今天招工开始的一个时辰内,虚报手艺的情况就发生了不少于十次。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这些贫民也看出来了。那些有手艺的人,往往工钱高,做的活也不是体力活。因而都想报的好一点,拿到更多的工钱。 当下夹谷斡刺的情况,也自然被百姓们以为,又是一个虚报手艺的滑头了。一般像这种情况,官差会请他们去招工处后面的小房间实验真伪。 如果真的是假的,就会被赶出来,再也不会被招工处录用了。 夹谷斡刺排了那么久,也知道这情况。眼见官差不相信,非要将自己带入后面的小屋子。只好向跟来的喽啰使了个眼色,让他们稍安勿躁。 这么被带到内里,便见几个服饰明显不同于官差的精练汉子已经等着了。 “不好!”,常年在刀口上讨生活,夹谷斡刺的敏感性是很高的。从这几个汉子身上隐隐透出的气势,就让他嗅到了危险。 “来都来了,怎么还想走呀?”,正当夹谷斡刺掉转身子,就要往外跑的时候。送他近来的张衡已挡在他跟前,揣起一脚,冷声道。 猝不及防之下,夹谷斡刺被一脚正中胸口。顿时一口气没上上来,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你-你们不是官府的人,到底是谁?”,官府的人他是知道的,都是一群恐吓贫民的花架子,哪里会有这样的身手和气势。 “哼!”,张衡懒得多话,直接让人拿下他,严加审问。而后他底下的喽啰,也被招工处的人以各种名义单独带到后面的屋子,全被抓了起来。 第一百零二章 临时科举 随着南天王一伙人的覆灭,兀鲁图斯针对上京城的治安战也终于拉开了序幕。招工处的招牌也不止在南城区域挂起,北城东城西城也都进行了大量的招工。甚至内城,兀鲁图斯也通过一场临时性的科举制度,打算对上京城的读书人择优录取。 虽说如今是乱世,但大金国好歹也是承平了百年。就连这武风向来强盛的辽东之地,也是出了不少读书人的。那大真国的枢密使王浍,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兀鲁图斯的东蒙古之地还是读书人太少了,各级官吏的取用也全无制度。正是这个原因,吏曹才一直在兀鲁图斯部是空缺的状态。如今在上京城举行科举,既可以收士人之心,又可以让兀鲁图斯部收获更多的人才为自己效力,实在是一举两得。 至于有没有人应考,兀鲁图斯完全是不担心的。要知道,自金国败退辽东后,科举可就停了好些年了。那些希望通过读书改变命运的读书人,也就一下子失去了晋身之阶。 现在兀鲁图斯又把这个做官的机会还给了他们,那些为了做官而读书的士子们,绝不可能不抓住的。 祖宗泽便是这样一个人!听到新的蒙古主子要在上京城举行科举,他这个已经放弃了继续读书,改行替商行做账房先生的‘老士子’就重又燃起了希望。 毕竟寒窗苦读多年,为的就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哪怕这个蒙古主子还算不上天子,但也是他这种草芥之身需要仰望的存在。 只是这次科举考试好像跟他熟知的考试不一样。不是以传统的四书五经为考试内容,而是在此基础上,加入算学科目。 这可真对祖宗泽的胃口! 因为账房先生整天要用的,就有算学。这科举又要考算学,可不真是他时来运转了。 因近些日子都在琢磨着此事,在工事上,就难免疏忽起来。这日,商行的掌柜见他又在对着窗外布告墙上的告示发呆,便知道他的心思。顿时没好气的讥讽道:“在想金榜题名的事儿吗?”。 被掌柜戳破了心事,祖宗泽顿时脸有些燥热了起来。刚才他确实是在幻想着科举考试结束后,自己被金榜题名的风光场面。但这么被人说出来,就有些难为情了。 “哼!看看你这几日做的帐簿。乱七八糟,是不是以为自己读了几本书,当了账房先生太屈才了?”,掌柜的是开绸缎生意的,随着东蒙古毛纺织品的兴起,现在又做起了毛纺织品的生意。其店铺在上京城有好几家,南京城也有分店。因祖宗泽为人老实又读过书,掌柜的便请起作为自己的帐房先生。 不过他骨子里却是瞧不起读书人的,打仗比不过武人,赚钱比不过他们这些商人。碰上灾年,这些读书人连养活自己都难。也就是他心善,才会给祖宗泽这样的读书人赏口饭吃。 “这-这-这这······”,祖宗泽就要解释,掌柜的就接着呛道:“这月工钱别想要了。下次再让我发现出错,你就不用干了。”。 这才是掌柜的真正目的!以纠错为名,实扣钱之实。 “啊!掌柜,你这扣了工钱,我家里可就没米下锅了啊!”,祖宗泽哭丧着脸道。跟着掌柜干活,每月可以得到三斗米,外加一碟酱腌菜。在后世的人眼里,这完全算是压榨和剥削的招工条件了。但在现在的上京城,能不被饿死,就已经是最好的条件。至于什么薪水和五险一金,那是想都不用想。 做五休二,每周双休,那更是天方夜谭了。 因此掌柜的扣工钱,那也意味着最他们家这个月就只能挨饿了。 “做错事就要受到处罚。你竟然敢做了初一,就别怕我做十五。”,掌柜的不为所动,撂下狠话就要出门。 向来乖顺听话的祖宗泽忽然大喊道:“站住!”。 “不用下次不干了,现在我就可以不干了!”,祖宗泽怒气冲冲道。他算是忍够了,以前是一家老小都指望着他,不敢丢了这个差事。而现在,全城都在招工,掌柜还这样苛待自己,那就完全不用顾忌什么了。 “铁公鸡!老子也算是忍够了。你们家上个月小妾生娃扣我一斗米,说是送礼,前阵子死了一只狗还要扣我一碟酱菜,说是以表哀思。今日扣我三斗米,是想饿死我全家陪你一起上黄泉吗?年年忍,日日忍,今日我是不忍了。”,说着,祖宗泽就随手抄起一匹布,当头朝掌柜的砸下。并且还将账簿也给带走,让掌柜的气的在后面破口大骂。 这么舒爽的出了口恶气,祖宗泽也很快冷静下来。虽说招工处现在到处都是,但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被招工的看上。毕竟自己一没力气二没手艺,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想到这句话,他又有些后悔刚才暴打掌柜的冲动。但事已至此,他也只好去招工的地方碰碰运气了。 走在路上,耳边一直传来轰轰轰的敲击声。 祖宗泽知道,这是眼下上京城最常见的景象—拆迁。 按照那位蒙古王爷的说法,现在的上京城又破又旧,必须得进行大拆迁。各个旧城的丁口都要重新登记安排住处,老旧危房都要统统拆除。整个上京城也因此从早到晚的都灰尘弥漫,祖宗泽走在路上,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但看到那些正在拆迁的百姓,他又情不自禁的笑了。 因为他知道,自己可能马上就能找到去处了。 毕竟上京城可是很空很大的,需要拆掉的房子也不是一户两户,而是成千上万户。那需要的拆迁工人必不可少,这种不需要怎么思考,几乎是个人都能干的活儿,祖宗泽相信自己完全能够胜任。 抱着这种想法,祖宗泽来到了最近的招工处。 当对方问他会什么手艺时,他吞吞吐吐的报出自己做过帐房先生。 本以为对方会觉得自己很可能不会拆房子,从而胡乱打发了自己。却没想到,招工处的竟然说他们急缺帐房先生。 这下祖宗泽真的确信,自己家的祖坟肯定冒青烟了,否则怎么会接连有好事儿碰上自己。 第一百零三章 特邻城 特邻城,这里属于长白山的余脉了。在后世,这里属于牡丹江市的宁安市,如今是大真国胡里改路西南端的山城,往西是会宁府,往东是速频路,而往南,便是大真国的重城南京了。 就区位优势而言,还是非常明显的。 当前因其位于粑忽岭与张广才岭之间,又有牡丹江流过,形成了长条形的丘陵盆地地形,并且也是大真国北方进入南京城的重要关隘和山城。 全旭领着大军匆匆赶到时,山城的守军已经得到会宁府失守的消息。所以提前关闭了城门,让余旭的大军,吃了个闭门羹。 随后余旭也命人尝试着攻打了几次,但是仗着地势之优,特邻城的守军让兀鲁图斯部的兵马连城墙都没摸到,就丢下了上百条人命。 见此,余旭也就命人暂时在城下扎营,等待援手。 此刻军营内,一众军将济济一堂,商量着攻城的法子。 在草原,因城池不多,所以打仗很少会用到大型攻城器械。而在辽东,因汉化的缘故,关隘和城池较多,没有大型攻城器械,很难攻破城池。而全旭他们此前是打着快速行军,好让敌人措手不及的法子。所以那些随军工匠和大型攻城器械,并没有跟上他们的速度。 现在一边缺乏攻城器械,一边又担心城内的守军会得到后方的支援,让军中的将领们,着实有些苦恼。 “万夫长,敌人已经闭门不出。我等若彳亍不前,等到日后守军得了援兵,就更难攻克了。”,千夫长呙不阿指着沙盘上的特邻城,神色着急道。 他说的也是实在话!刚才的一番商议,大家讨论来讨论去也没有一个能服众的法子。呙不阿便直接向全旭问询,好让其拿主意。 要知道,特邻城可不是一般的山城。它建在两道山岭间的丘陵上,全部采用山里的大石为建筑原料。论坚固,比一般的土墙砖块要坚固多了。 并且大真国建国之初,为了预防蒙古人南下攻打,还对特邻城进行了加固。依托山势,横跨了并不算宽阔的牡丹江上游。 内里的守军不少,根据暗卫提供的情报,常驻有三千人。现在得到了蒙古大军南下的消息,想必算上城里的壮丁,守城之兵一定不会少于五千人。 这么一比,虽还是比不上全旭的上万大军。但局限于这样狭窄的地形,再多的大军到来,也不可能全部铺开。兵力的优势,也就很难发挥出来。 更何况敌军还能得到后方的支援,因此围城之法也是不可能的。 可如果硬拼,那得消耗多少人命。全旭不愿用人命去硬生生的攻克城池。现在的兀鲁图斯部,也没豪气到死伤上万而丝毫没有伤筋动骨的地步。 可不用人命去填,那这山城又怎么攻破呢? 这不仅是呙不阿一人的疑问,帐内的诸多将领,都对此心生疑惑。 就在这时,同为千夫长的阿当罕说话了。 “特邻城之后,还有窝谋罕城阿东城等山城。若一路都用这样的法子去攻克,即便城池打下来了,咱们的兵马也剩不了多少了。”,阿当罕虽没升任成万夫长,却晋升成了大千夫长。底下常规编制五千人,在兀鲁图斯部也算得上是高层将领了。 因上次解开误会,他现在跟全旭可是称兄道弟的好兄弟。见其没有直接回呙不阿得话,就马上出声维护其颜面。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若是再这样苦等,我等怕是连特邻城都拿不下来了。到时候大王那边,咱们可如何交待?”,呙不阿没好气的回道。 “那行!先让你的营上!也算是为全军鼓鼓气!”,阿当罕毫不退让道。 “你!”,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有人赶紧打圆场道:“这打也不行,不打也不行,难道就没什么折损小的破城之法吗?”。 这时坐在上首的全旭终于说话了,肃声道:“诸位不必争了!法子自然是有的,而且已经在路上了。”。 “什么,有办法了?”, “那太好了!是什么法子?”,诸位将领纷纷露出喜色,连声问道。 “大王早知辽东之地山城颇多,攻打起来很可能会受阻。便命人特意制造了攻城的火器,听说神威无敌。再是坚固的城墙,也能被其炸毁。不过具体是何面目,本将也不知晓,等过两日,东西送来了,大家便会看到了。”,全旭对兀鲁图斯部的火器是非常有信心的!那把只有高阶将领才拥有的火铳,就让他爱不释手。 如果能全军配备,那在正面战场,就几乎无敌了。 当然这也只能想想,现在他倒是对那传说中的攻城火器好奇且期待了起来。如果真有传言的那么厉害,那现在这座让他们束手无策的石头城,就算不得什么阻碍了。 就在全旭的大军被拦在城下的时候,特邻城以南,一支军队也在急匆匆的行军。不过他们的方向和兀鲁图斯部正好相反,全军往北,显然是支援特邻城守军的大真国兵马。 蒲鲜万奴是这支军队的首领,算是御驾亲征。作为马背上起家的武夫,他一生中也是征战无数。面对兀鲁图斯部背信弃义,故意以和谈并共同对付蒙古汗庭的幌子,大举领军侵入大真国的疆土,着实让他恼怒不已。 现在得知兀鲁图斯部被阻挡在了特邻城下,他当即没有多做考虑,就领着大军亲自赶去支援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特邻城易手。否则的话,南京城就危险了。 想到早些年为了避开蒙古人的锋芒,而故意躲入海岛的丧气日子,他心里就恼恨又害怕。 这样的覆辙,绝不会再次重复了。 如此轻车简从,一路上,经过的地方都被他的军队强硬征粮。也是此次出征匆忙,还来不及准备粮草。便就地征粮,解决军队的粮食问题。 这可苦了沿途的百姓! 由于大真国安稳了些年,从特邻城从到南京城的沿途山谷众多。在战乱之年,经常有大批北方的百姓躲入山林。所以这些年,这里的百姓是增加了好几倍的。 正是因此,蒲鲜万奴才敢让军队沿途就食。因为他知道,这些贱民是供养得起得。 只是沿途得百姓遭了大灾!这时代可没什么军纪可言,即便这些都是自家人,但抢劫也不是分你我的。在饿肚子的情况下,就算是亲人,都可能为一袋米抢的头破血流。更何况是非亲非故的。 于是沿途百姓不是逃入山林,就是被化身为匪徒的军队抓了壮丁。男的可以在军队里充当炮灰,女的则成为军ji供士兵们玩乐。至于孩子老人,自然是浪费粮食的废物,因此都杀了个一干二净。 其实这样的事儿蒲鲜万奴没少干!只是大真国安稳了这么些年,所以近些年没机会干而言。现在,只不过是重拾老本行。 但他不知道的是,正是因这个毫无人性的决定,让他在后续的战事中,遭遇到了致命一击。 当晚,大军便到了窝谋罕城。 由于营养不良的缘故,这时代的士兵几乎都有夜盲症。不像兀鲁图斯部,因兀鲁图斯会让人收集松针水,给士兵们普遍服用,从而将夜盲症的患病率降到了最低。 所以蒲鲜万奴的军队,在夜晚是不能行军的。 不过窝谋罕城与特邻城也就一两个时辰的距离。这还是走山道的原因,否则的话,直接以直线距离,连一个时辰都用不了。 就在蒲鲜万奴想着明日赶去特邻城支援的时候,后半夜,特邻城外。 今晚天气不错,是个月圆之夜。轻柔的月光洒下来,将山川河流的轮廓映照得若影若现。灯火通明的东蒙古军营内,大多数士兵已经安歇。 但是中军大帐内,却突然热闹了起来。却是等待已久的工匠和火器,终于到了。 只见一架木头车被摆在中军大帐里,一颗颗黑不溜秋的圆球被摆在木头车上。根据工匠的介绍,这是被大王命名为‘炸弹’的东西。有填充了火油的简易版燃烧弹,还有炸开后蹦出很多瓷片和贴片的开花弹,更有燃烧后会放出一阵毒气的毒气弹。 “这些炸弹我等是知晓了,可是如何将它们送上城头?”,呙不阿疑声道。以这种成年人手掌大小的炸弹,光靠人力用手扔,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基本上都够不着城墙,便会被敌人的箭雨给射死在城下。哪怕有机会靠近城墙,也根本扔不上城头。如此,爆炸得再响也威力有限了。 “呵呵,自然是用东西扔上去的!”,工匠哈卜拉笑呵呵的回道。作为火器坊的主事,他其实是不用特意跟着来的。但这次火器坊出产的商品并没有经过战场的检验,所以他还是强烈要求亲自运送火器,以便拿到第一手实战观察资料。 兀鲁图斯对他的敬业精神也是非常佩服的,便准许了他的要求。一路上,因这些火器和一些投弹器械不好运送的缘故,哈卜拉也是吃了不少苦头。 但一切都是值得的! 想到自己日以继夜为了完成大王的嘱托,和火器坊的诸位工匠一起完成的‘艺术品’就要在战场上得到实践了,他就止不住激动。以致脸上的疲惫藏不住,他也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 “投弹机太过庞大,而且还需要组装架设,一时半会儿你们是看不到的。但等到明日,一定会让你们大开眼界。”,哈卜拉激动的介绍着,又跟着道:“但大王有言。若是石头城,可能仅凭炸弹是没法攻克的。因而还让我给你们带了重型炸弹。”,说罢,就让人从外面抬进来一尊棺材。 “这是?”,在场的人全都不明所以,纷纷低声揣测着。 “各位请看!”,哈卜拉推开了棺材的一角,里面装了满满黑色的散装火药。 “大王说,只要在城墙下埋上这棺材,再坚固的城墙,也不会打不开了。”,听着哈卜拉眉飞色舞的介绍,在场的军将们,心思也活络开了。 只是到底没见过这东西爆炸的场面,也就无法切身体会到它的威力。所以期待虽有,但疑虑也不少。 次日,天色微亮,特邻城的守将李威义来到城头,看到远处朦胧一片的敌军军营,他的眼皮子跳得厉害。也不知怎么的,今儿一大早就心绪不宁的,眼皮子直跳。连带着刚弄到手的美娇娘,都感觉索然无味了。 “敌军没有异动?”,来到一个值守的军将跟前,李威义不放心的问道。 “回将军的话,没有异动。”,那值守的军将讨好的说道:“那些蒙古鞑子也知道咱们特邻城不好攻打,还在城下干瞪眼呢。”。 一连几日,兀鲁图斯部都没有发动进攻。虽然这让作为守将的李威义大大的松了口气,但是也让他心生不安。毕竟事出反常必有妖,蒙古鞑子那么安静,必定是有什么阴谋。 “派出一队斥候出去看看。蒙古鞑子狡诈无比,咱们不能放松警惕。”, “是!”,守城的将领闻言,不敢拒绝,只好苦着脸道。毕竟出城的斥候没有上千也有一百了,但从来都是有去无回,根本就没传回什么消息。 这次再派人出去,估计也是命丧城外的下场。 就在他苦恼着指派底下的谁去送死的时候,城外的敌军大营忽然有了动静。 只见一群人簇拥着几台木头架子缓缓向特邻城靠来。 “那--那是投石车吗?”,有士兵看到,脸色难看的问道。 投石车这东西,在汉化的辽东并不罕见。只是眼前的投石车和寻常的投石车相比,要大了一倍。而且样子很怪,也没看到大量堆积的石头,让很少城墙上的大真国将士感到好奇又震惊。 李威义也被敌军的动作吸引住了注意力。起初他还有些担心,但看到投石车距离着很远便停了下来,便没什么担心的了。他可是知道,投石车的射距是有讲究的,而且准头奇差无比。以特邻城的坚固,还不怕轰击。 直到一颗颗黑色的圆形黑球砸在城墙上时,李威义才感到后悔,后悔自己没早点逃下城墙。 第一百零四章 神罚 轰轰轰,一场熟悉又绚丽的烟火表演在哈卜拉眼前绽放。尽管在敌军眼里,这是如同末日天灾般的恐怖场景。但在哈卜拉眼里,这却是一场伟大的艺术表演! 自己主持并领导的火器坊全体工匠们,数月的努力总算有了回报。每时每刻被带走的敌军人命,则是他对兀鲁图斯大王最好的报答。 只是比较遗憾的是,兀鲁图斯大王说得没错。仅靠这些炸弹,根本不可能摧毁特邻城的石墙。因而在投弹车的持续打击中,抬着棺材的士兵也开始往特邻城下发起了冲锋。 而在城墙上,打心眼里后悔的李威义斜靠在一座半塌的石块上。 他的双腿已经全被鲜血侵染,但最致命的伤势,却是来自胸口斜插进去的手指长的铁片。一声声爆炸不断在他耳旁炸响,就如同催命符似的,让他知道自己死期将至。 “将军,我背你走!”,一个侥幸没死的护卫忽然爬到正处于等死状态的李威义身边,试图将其背下城墙。 “本将一旦活下来,必会赐你百金以重赏。”,李威义的求活欲望被护卫激发,当即冲其许诺道。可是高兴没过一息,正要蹲起来的护卫忽然身子一僵。 却是一颗燃烧弹在他们附近爆炸,溅射出的火油刚好落在护卫的后背上,直接点燃了他的衣服。一阵阵浓烈的恶臭和浓密的黑烟也从燃烧的火光中释放出来,熏得李威义止不住的咳嗽起来。这立即牵动了他胸口的伤势,鲜血更加快速的往外涌了出来。 要知道,这可不是一般的燃烧弹。而是混了动物油脂和厕所金汁的炸弹!光以爆炸的威力来看,其实并不大。但炸开后,火油的燃烧能力极强。而且阵阵金汁的臭气也随着火油的燃烧,而变成毒气释放出来。 再加上射上城头的炸弹中,本身就有一定的毒气弹。里面不是单纯的气体,而是燃烧后可以释放毒气的草药。在被大火点着后,顿时与金汁的毒气混合,成了加强版的毒气弹。 但凡吸入了毒气的敌军,莫不是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李威义连吸了几口,更感觉自己距离死亡又近了一步。 而在地上被点着的护卫更惨! 起初他还用双手拍打,结果双手也被点燃。痛的他直在地上翻来覆去。可是此时的墙体经过大火的焚烧,温度已经被炙烤得很烫了。甚至一些石块表面,都出现了被炙烤后的裂纹。 到底火油不是一般的燃烧物!但凡火油没有烧完,它就会继续燃烧。 当人碰到或踩到这种发烫的墙体,衣服或鞋底马上就会升起大量的白气。且因此时的将士多是身穿简陋的草鞋和麻衣,其燃点很低。一接触到高温的石块,马上就烧了起来。 被点着的士兵,顿时就会被烫的凄惨大叫。 这样的恶毒火器,李威义也不知道蒙古人是怎么想出来的! 而且比这可以燃烧的火球更毒的是,蒙古人还有一种炸开后,可以激射出一堆暗器的开花弹。里面含有大量瓷片、碎石和铁片,每一块的体积不大,但奈何数量多。 爆炸时,就像天女散花似的,但凡靠近者,莫不是被射成刺猬。 在这个没有消毒观念和手段的时代,受伤往往就意味着死亡。因为细菌导致的伤口感染,会毫不留情的带走伤者的性命。 李威义亲眼看到一个挡在他跟前的护卫,直接被这些碎片击成了筛子。顿时血流如注,那护卫连遗言都没来得及说,就直接倒在他跟前。 然后比较倒霉的他,被剩下的碎片击中,一双腿当即成了残废。 而后又有飞溅的铁片刺中他的胸口,让他彻底体会到死到临头的感觉是怎么样的了。 当下看到护卫身上起火,他努力的移开自己的身体,好与对方拉开距离。毕竟陷入死亡中的人,很难说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尽管他现在也是时日不多了!但总归是死,总得选一个舒服点的死法。和那种被烈火灼身,极度痛苦的死亡方式相比,静静的等着鲜血流尽而死,简直是最舒服的死法了。 可是主仆一场,他的护卫似乎并不愿意自己独自‘享受’这样的痛苦。于是燃烧的双手毫无目的的虚抓着,试图抓住一切可以抓到的救命稻草。 李威义赶紧用还完好的双手,费力的往一旁爬。灼热的石块瞬间烫伤了他的手掌,但他却咬牙忍住了。无论如何,他都不想被烧死。 但是忠诚的护卫是那么的誓死追随他的主人,以致李威义的裤腿,一下子被那护卫抓住了。由于流了太多的血,李威义的裤腿早就被血水湿透。现在被护卫抓住,对方当即就体会到了冰凉的感觉。 和全身的灼烧感相比,这种冰凉感就如同酷暑的烈日下进入开了空调的房间,舒爽之感完全无法描述。 因此护卫更加用力的抓住李威义的腿,将自己烧的血肉模糊的手臂拼命往李威义腿上靠。 “啊!”,伤口骤遇高温,李威义被烫得大叫了起来。 “滚开!贱奴!给我滚开啊!”,李威义用尽全部力气,试图将自己的腿从那血肉模糊的手臂上拖走。但那护卫就如同落水的人急切的想要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拼尽全力的想要减少自己的痛苦。 因而不管李威义怎么喊,对方都坚定的往他身上爬。最后,更是抱住了他的腰,死在了他的腿上。 阵阵白气从李威义身上升腾而起!这是被血水浸湿的衣衫在高温的炙烤下,升腾起的水汽。 火势也跟着蔓延开来,慢慢将李威义整个人都点燃。本来他就快死了,刚才为了摆脱护卫的纠缠,又耗费了太多的力气。所以当大火慢慢在他身上燃烧时,他竟然没什么力气挣扎了。 但那种被烈焰灼烧的痛苦,还是毫无保留的刺激着他的神经。尤其是那些伤口在烈焰的灼烧下,痛苦也从体外,传导进了他的体内。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似乎都被炙烤着,就好像被炙烤的羊羔。 从前那是他最喜欢的一道菜,现在,他只想快点死。 就在他祈祷着诸天神佛快点收走自己的性命时,底下的城墙骤然轰隆一声,跟着墙体就猛地往上一抬。他的身子好像被人抛了起来,不等他有更多的感觉,一块砖头就砸中了他的脑袋。 “终于死了!”,这或许是他最后的一点感慨。 而在城下,用巨铁打造的铁门已经扭曲变形。被埋入棺材的那扇铁门,更是直接被炸飞了。坚固的墙体也直接向下垮塌,飞走的铁门被嵌入垮塌的墙体内。 本来在所有人看来,坚不可摧的特邻城,就这么被打开了城门。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哈卜拉看着棺材炸药爆炸后的成果,连连夸赞道:“我的真神啊!大王的预料竟如此的准确!”。 之前他看到开花弹燃烧弹与毒气弹在墙头上形成的威力,就以为顶天了。但没想到,棺材炸药的威力竟然还要强大。 不仅他心生震撼! 在场的军将和普通士兵,也都对爆炸后的墙体感到叹为观止。 如此攻城力器,往后就再也没有攻不破的城池了! “传我之令,攻城!”,万夫长全旭作为本次战事的总指挥,很快就收起了震撼的心绪,下令道。 顿时擂鼓声阵阵,大量早就准备好的将士,在各自军将的带领下,齐齐向特邻城发起进攻。 撸根作为一名老兵,参与的战事也不少了。虽然多数时间都是在混吃等死,打仗冲锋永远是倒数第一名。但这次的攻城战,还是给他留下了无可抹灭的印象。 因为自打他开始打仗以来,就从没遇到过这么轻松的攻城战。 原本依照坚固的特邻城防守的大真国军队,在投弹车和棺材炸药的双重打击下,已经全军覆没。还没死的,也一个个或被烧死,或面色痛苦的被毒死。那些第一时间就被开花弹收割掉性命的敌军将士,反而是最幸运的。 因为相比后者,他们的死亡来的又快又急,不用去慢慢体会死亡来临时的深刻痛苦了。 “呕!”,当看到两具搂抱在一起,烧的面目全非的尸体时,撸根终于忍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大口将早上吃的馍馍都吐了出来。实在是场面太令人难以接受了! 而且跟他一样呕吐的人也不少,都是被现场的恐怖死亡场景震惊到了。 少数还活下来的幸存者,也没有没有抵抗的心思。看到蒙古士兵过来,只呆呆傻傻的坐在原地,双手抱头,不断喊着‘神罚!神罚!”。 也是在他们眼里,只有神灵的手段才能让那样恐怖的天火从天而降,也只有神灵的手段才能让那样坚固的城墙被击毁。渺小如蝼蚁的他们,竟然在有生之年遭遇到了神罚,想想就觉得绝望和恐惧。 这么很快就占领了城墙,攻城部队继续深入。 和上京城不同,山城特邻城更注重的是军事价值。s虽然内里也有普通百姓居住,但更多的还是军人。因而特邻城不大,周长只有四里,东西宽二里。 由于城墙上的爆炸场景太过震撼,早已吓到了没见过世面的城中居民。所以攻城部队进入城区,也很少碰到活着的人。一扇扇门扉紧闭着,内里都藏着一双双恐惧的眼睛。 忽然,一扇门扉吱呀一声打开。就见一个中年人绑着一个士兵走了出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和两个孩子。没有多话,他们就跪在门前。 起初撸根他们所在的攻城小队还吓了一大跳,当看到对方的动作后,才算松了口气。便押走了俘虏,让这户人家关好门窗,等待后续军队的进入。 这就像起了连锁反应似的,马上就有百姓陆陆续续的打开门扉,将躲进家里的逃兵捆绑着扭送出来。当来到驻扎着大真国军队的兵营时,早已有军将领着数百幸存的士兵,像撸根他们投降。 至此,特邻城算是易手了。 与此同时,一队骑兵快速的疾驰在山道上。每个人都脸色惶恐,当看到依山而建的窝某罕城时,领队的骑兵就大声喊道:“快开城门,快开城门,特邻城失守了!”。 这消息就跟旋风似的,很快就传遍了不大的窝某罕城。 正在内里歇息,准备率军前去驰援特邻城的蒲鲜万奴得知了此事,顿时震惊得无法言表。他怎么也想不到,就一上午的时间,特邻城怎么就失守了。毕竟昨天的时候,他还接到那边的战报。说是蒙古人拿特邻城没有办法,一直都按兵不动。 “怎么会失守?是有奸人作乱么?”,蒲鲜万奴语气不好的问道。 一般而言,像特邻城这样的山城,没有人从内部里应外合,光靠蛮力攻打,是绝没有那么轻易攻克的。 “不是的!国主。那蒙古人有神仙手段,竟然请来了神罚。天火轰击城墙,守城的将士全军覆没了。而且城门也被他们轰开,连城墙都塌了。”,报信的骑兵用充满恐惧的语气说道。 此生此世,他是绝对忘不了当时的场景。城头烈焰焚天,毒气弥漫。时而有速度极快的暗器在城头爆炸,收割着一条条人命。而堵在城门的将士又忽然被突如其来的爆炸给吞没! 那可真是眨眼之间的事情! 等他再睁开眼睛,原本厚重的铁门和簇拥着的士兵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垮塌的城门和淹没在废墟中的破碎肢体。时而还有没死的人在痛苦的呻吟和惨叫着,那听起来就感觉毛骨悚然。 知道特邻城是再也保不住了! 他立即就领着少数幸存者从西门而出,就是为了快速将消息传递出去。也好叫己方的将士们知晓,他们面对的是一支怎样强大的军队。 当下听着他的描述,蒲鲜万奴的脸色沉得厉害。到底任谁得知了自己即将面对如此强大的敌军,都不会高兴得起来。 “妖言惑众,蛊惑军心,我看你是蒙古鞑子的奸细。来人,将他拖出去砍了!”,蒲鲜万奴终于说话了,只是一开口,就要这个急着跑回来报信的军将的性命。 第一百零五章 狭路相逢 当说真话的传信兵被斩首,并且被传阅三军,告知所有人此人是蒙古鞑子派来的奸细后。其他还活着的传信兵,就再也不敢说真话了。如果不是蒙古鞑子屠城的恶名太甚,他们都有些后悔从特邻城逃出来报信。 毕竟被俘虏的话,说不得还能捡回一条命! 而始作俑者的蒲鲜万奴是不会理会这些小兵的心思! 在杀了传信兵后,他并没有觉得高枕无忧。因为混迹于军旅多年,他本能的觉得,那传信兵说的话很可能就是真的。 只是对方描述的火器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让很多人都无法想象出世界上竟然还存有这样毁天灭地的武器。一旦真的在军中广泛传开,那对士气而言,绝对是毁灭性的打击。 不过蒲鲜万奴自己清楚,这次南下的蒙古大军,是有一种杀伤力很大的火器的。 从一个毫不起眼的小部落,逐步发展成如今一统东蒙古大部的数万户大部落。火器在这其中起到的作用,绝对是不可忽视的。他也曾让人去东蒙古弄来了使用后的火器,那东西单论制作其实不难,只是其中炸药的成分配比让很多工匠都犯了难。 只是单以这样的火器,想要轰塌特邻城的城墙还是不可能的。即便传言说,那火器只要被点燃,就会连续不断的释放出雷鸣声响的天火。在爆炸时,还会飞溅出大量的碎片或石子。 可是面对石头铸造的墙壁,再多的石子和碎片,都不可能击垮特邻城。 但依照传信兵的说法,那类似神罚的天火拥有毁天灭地之能。和他了解到的火筒,似乎不是一个东西。 “难道说,蒙古鞑子又弄出什么厉害的火器了?”,想到这,蒲鲜万奴的心理难免生出几分惶恐。因为连坚固的石头城墙都能被轰垮,那还有什么城池是攻不破的! 便在与诸位军将商议后,蒲鲜万奴决定暂时以窝某罕城为依仗,囤积兵马,誓要挡住蒙古大军南下的步伐。同时也派出了三千精骑,会会蒙古鞑子的深浅。 所谓百闻不如一见! 对方到底是不是有传闻中的势不可挡,还是得亲眼看看才知道。 抱着这样的想法,三千精骑在蒲鲜万奴和诸位军将的目送中,踏上了北上的行程。 仆散达侓是这支精骑的军将!他们仆散家算是跟着蒲鲜万奴起家的功臣了,虽然在朝堂上的势力不如那个汉人王浍和以王后李仙娥为首的李家势力大,但在军中,却是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几乎朝中的女真军将,都以他们仆散家为首。当然,他们仆散家是很忠心于国主蒲鲜万奴的。也正是因为这份信任,他们家才能在军中保持着超然的地位。 而这支精骑,则是以蒙古大汗的怯薛军为例,选调朝中权贵之子,进入这支军中历练。每个将士都着了统一的甲胄,在大真国大部分军队都未能披甲的情况下,他们亲卫军算是少数的例外了。 如果没有李家执掌的禁卫军与他们分庭抗礼的话,他们亲卫军就算是国主最依仗和最青睐的军队了。 当下仆散达侓领着精兵顺着牡丹江往下,两岸是起伏的山岭。好在河流两岸被泥沙冲积成了平地,再加上官道也都还算完整,所以军队行走的还算快。 但他们也没有太过专注于速度的快慢!毕竟特邻城已经丢了,赶得太快也只能在城下吃闭门羹。而且蒙古人的行踪也还不确定,难说沿途会不会有埋伏。 他的担心的确是对的! 在其出城后,埋伏在窝某罕城的暗卫就将出兵的消息送了出来。而且还不是依靠人力,而是飞鸽传书。 在这通信不便,没有电话、手机的古代,要想更快的传递消息。除了快马加鞭以外,就只能飞鸽传书了。因此当仆散达侓的军队还在路上时,刚刚攻破特邻城不久的兀鲁图斯部兵马,就得到了准确的消息。 千夫长阿当罕第一个毛遂自荐,愿意主动出击,会会这伙儿被称为大真国精锐的部队。 可是军功这种事,不是你推我让,而是需要你争我抢。否则的话,就只能红着眼睛看别人上战场立功了。 因此这个与大真国精锐交战的机会,便成了诸多军将争抢的香饽饽。 千夫长呙不阿闻言,也是不逞多让,马上出言道:“末将也愿请战!还望万夫长恩准。”,虽说他的军级只是小千夫长,比不上阿当罕的大千夫长,但这种事关切身利益的时候,可没什么军级可讲。 见底下诸位将领请战之心强烈,全旭也没有阻拦的意思。只是轻敌之心切不可有!兀鲁图斯部虽说一路走来,从无败绩。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敌人都是一碰就碎的豆腐。 恰恰相反,若无火器之胜和绝佳的谋算,兀鲁图斯部想要轻松的统一东蒙古和横扫辽东,那是绝无可能的。 像当前的辽东战事,就是兀鲁图斯部以派遣使团南下安抚的名义,让大真国放松了警惕。然后以突袭的方式,秋风扫落叶,速度极快的直捣的大金国的都城--南京。 时间又紧又急,让大真国上下,根本就足够的时间做出反应。哪怕等到现在蒲鲜万奴终于得到消息,领军南下。但因之前与东辽国的战事,导致大部分的兵力被牵制在原东辽国境内,从而无法短时间的抽调兵马。 即便是现在,蒲鲜万奴也是让东辽国境内的兵马做好守城的准备,而不是前来支援。反而是让东边胡里改路、速频路的猛安,加紧抽调当地的女真部落,好让他们前来共同抵抗蒙古大军的侵扰。 以这个时代的动员力,没个月,是绝不可能整军的。然后再算上路上耽搁的时候,最少要半年。更别说让军队形成战斗力,需要的时间。 因而在当下,大真国能调动的兵力绝对是有限的。只要在其援军到齐前,攻破南京城,拿下蒲鲜万奴。那些前来支援的援军,也绝对会做鸟兽般散去。 第一百零六章 你死我活 最终经过考虑,全旭还是派了阿当罕出战。一来阿当罕是兀鲁图斯部的老人了,在战场上的经验也算丰富。二来阿当罕的兵马有五千人,比来犯的三千大真国精骑还多两千人。这样的话,应对起来也算旗鼓相当了。 这不是全旭高看了大真国精骑的战斗力,而是出于谨慎的态度而做出的应对。毕竟精骑之所以称为精骑,自然是有道理的。而且这场人数不算多的小规模接触战,也算是兀鲁图斯部与大真国正面对决的第一场仗。如果能将这支精骑全灭,那对大真国士气的打击,绝对是极大的。 得到任命,喜气洋洋的阿当罕顿时感觉像被长生天眷顾了一样,走起路来都有点飘了。这么风风火火的领着军队出城,本想在河流转弯的一处山谷设下埋伏的。但碰到对方的游骑,虽尽力射杀,可还是有少数游骑活着逃回去通风报信。 原本窝某罕城与特邻城的距离就不算远,游骑在快马加鞭下,很快就碰上了仆散达侓的军队。 “碰上蒙古鞑子了?”,仆散达侓听完游骑的禀报,疑声道。 “回禀将军,小的的确碰上了。距离咱们不足二十里。他们原本还打算设伏的,只是被我等窥破,从而气急败坏的追杀我等。”, “那他们的火器,是否见识过了?”,仆散达侓接着问道。临行前,蒲县万奴就交代他要千万小心蒙古鞑子的火器,再加上特邻城的攻破,虽然军中在传是出了蒙古奸细,打开了城门。但他们军将内部,还是知道那是蒙古鞑子的火器搞的鬼。 因而看到安然无恙回来的游骑,便非常关心的打听火器的事情。 “当时碰上得匆忙,蒙古鞑子只来得及用箭矢射杀我等,并未使用火器。”, 听到这话,仆散达侓脸上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失望之情。便也没多说,让这游骑先退下去。转而冲着在场的军将道:“蒙古人此次不宣而战,乃是打着亡我大真国的主意。各位,咱们都是大真国肱骨之臣的后裔,父辈都在当朝为官。一旦大真国没了,咱们的荣华富贵还能不能保住,都未可知了?”,说到这里,他扫了在场的众人一眼,将大家的反应和神情尽收眼底道:“蒙古人最忌恨我等女真之民,但凡降服者,莫不是男儿为奴,妻女为婢。高官厚禄相待者,少之又少也。大丈夫存活一世,自当潇洒快活。若为奴为婢,岂不苟活一世?现在蒙古鞑子就在咱们二十里外,拿着国主最优厚的俸禄,穿着大真国最精良的铠甲的亲卫军,你们怕蒙古鞑子吗?”。 “不怕!”,起初只有军将喊着,跟着其他将士也都跟着大喊。从前大金国强盛的时候,他们这些毗邻蒙古草原的女真军将,也不是没少跟着前去执行减丁之策。虽说那是他们祖辈的事情了,但蒙金世仇也就此结下。更别说金国还杀了蒙古大汗的父亲,几乎已经很难化解了。 如今的大真国虽不同于大金国,却是同一个族群的。哪怕那些还生活在林子中的女真人还不知道族群的概念,但大真国的上层,是知道其中的道理的。 因而从一开始,蒙古就对大真国保持着警惕且打击的态度。现在又要开仗了,他们女真人已经不知道被蒙古人打败过几次了。在大多数将士的心里,蒙古人已经被神化成了不可战胜的代名词。 这也就是常言道的‘未战便先怯!”。 仆散达侓是知道这一点的,才会在即将到来的战事前,说这些激励性的话语。 效果还是不错的!至少对那些既得利益者的军将们而言,失去当前的权势地位是不可想象的。所以他们喊的,也是最大声的。 “那你们愿意给蒙古人当奴才,将妻女献给他们陪侍,为他们当牛做马吗?”,见气氛不错,仆散达侓继续问道。 “不愿意!”,回复的声音已渐渐变得统一起来。 “那我们怎么办?”, “打回去!打回去!”, “赶走蒙古人,保住大真国!”,在一片喊打喊杀声中,仆散达侓心满意足的领着全军,急速冲向即将到来的蒙古人。 与之类似的是,阿当罕率领的骑兵也在加速往西南的方向赶。当得知有游骑逃跑后,阿当罕就知道埋伏的法子可能行不通了。 不过堂堂正正的打上一场,也符合他们蒙古儿郎做事豪爽的脾性。便直接领军杀过去,快快活活的来个公平对决。 于是一场可以预见的厮杀迅速进入了倒计时! 在大约过了两炷香后,终于,阿当罕看到了前方滚滚而来的烟尘。轰隆隆的马蹄声也越来越紧,他知道,女真人来了。 “蒙古鞑子就在前面,大家随我杀过去!”,仆散达侓也注意到了对面蒸腾而起的尘土,知道蒙古人来了,大声激励道。 很快,双方人马都看到了对方的身影。以女真人一方为黑色铁甲,以蒙古人一方为银色软甲。从半空中俯瞰,便像黑色洪流与银色洪流在奔腾着,即将撞到了一起! “上马刀!”,兀鲁图斯部为每一个骑兵,都几乎配置了近战的兵器。这长达近一丈的马刀,便是军中普遍配备的近战兵器了。 唰唰唰·······顿时一片抽刀声,配合着急速前进的马蹄声,像是某种协奏曲。 仆散达侓他们也不甘示弱,纷纷抽出长矛。当双方距离拉近到一里的时候,速度没有丝毫减弱。 直到砰砰砰·······的碰撞声像连珠炮似的响起,战马的悲悯,士兵的惨叫,长矛与马刀的铁器碰撞声,还有兵器刺进血肉的闷响,种种在同一时刻,独属于战场生死存亡间才有声音,化成一股巨大的洪流,震荡在每个人的耳膜中,也震荡在每个人的心理。 可是即便如此,任何一个人都不能退! 因为这里只能有一个胜者!这是场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的残酷战斗。 第一百零七章 将对将 明朗的日子里,来自北方的冷风越过大兴安岭,越过东北平原,越过长白山的丛山峻岭。让所有生灵都真切的感受到,冬日的脚步脚步近了。 说起来,从兀鲁图斯部派出使团出使大真国,到突袭大真国的上京会宁府,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北国的秋天向来来得早,去的也快。随着太阳一天比一天下山得晚,气温也在一天天的降低。这也为出征的兀鲁图斯部大军提了个醒,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在冬季全面到来前,若还没有攻破南京城,那就只能等到年后了。 正在山谷中厮杀的阿当罕是不知道留给他们大军的时间不多了,他只知道,眼前的大真国精骑,果真名不虚传。 无论是全军的兵器配备,还是不怕死的冲劲儿,都值得他以平等甚至慎重的心态面对眼前的对手。好在他来时带了五千人,就是一命换一命,他们也还是有胜算的。 更何况,他们军队还没有使用火筒! 与其有着同样体验的仆散达侓,也对蒙古人的表现佩服不已。论不怕死的冲劲儿,对方表现得比他们更加疯狂。只要在战场随便扫一眼,就会发现蒙古人在被杀死前,都会尽力拉上一两个垫背的。 比如一个士兵用马刀砍翻了一个己方的士兵,跟着就有一支长矛从甲胄的缝隙间捅穿了对方的脖子。但在落下马时,却死死的握住长矛,从而将己方士兵拖下马。 在这个混乱的战场,下马很容易就被血腥味刺激的战马踩成肉泥。并且坐在马上的将士,也可以以居高临下的姿态,轻松将其杀死。 因此对于蒙古人这种一命换命的打法,不少大真国将士感到心惊肉跳。 到底他们的从军待遇和兀鲁图斯部的骑兵是不一样的。 从得到征召的那天开始,他们就有俸禄可拿了。而且在兀鲁图斯部,俸禄还算是比较高的那一类。并且如果是常设兵的话,征召上战场还会额外再加一笔俸禄。 尽管有官员进言,希望省掉这一笔支出。但兀鲁图斯还是力排众议,强行要在军中实行俸禄制。不管有没有上战场,不管有没有杀敌,都会给予一定的俸禄支撑起生活。 这对促进部落内部的消费需求,也是有着显而易见的好处的。 除此以外,军人的家属都会受到优待。尤其是常设兵,其家人无论是种地还是做工,甚至是放牧和经商,都会提供一定的优惠和扶持政策,让其切实的感受到当兵的好处。 这也是在兀鲁图斯部,为何从军的热情如此高昂的原因。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兀鲁图斯部对从军身亡的军人家属实行抚恤制。也就是说哪怕家里的顶梁柱倒了,其妻儿子女也会受到部落的照顾。无论是改嫁还是单过,兀鲁图斯部都会支持。 不过从人口发展的角度看,兀鲁图斯部还是支持妻女改嫁的。但财产不会跟着妻女改嫁而成为男方的财产! 这是兀鲁图斯完善律法后,对私有财神圣不可侵犯做出的具体规定。无论男女,都有继承财产的权利。从某种程度上,算是对女性地位的一种提高。 就社会生产力而言,也是一种极大的促进。 正因此,不用担心自己死了,妻女被逼着改嫁而过得不好的兀鲁图斯部将士们,彻底没了后顾之忧。在战场上,就表现得异常拼命。 在这种以命换命的打法下,最终还是大真国的将士露怯了。他们大多数是出自官宦之家的子弟,命都还算金贵。交代在这里了,那些风花雪月的日子就再也享受不到了。 而仆散达侓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之前还一直避战,没有主动与敌方军将交手的他,也顾不得忌惮阿当罕的实力,主动领着亲兵,在混乱的战场中杀出一条血路,直冲正大杀四方的阿当罕而去。 觉察到动静,阿当罕看过去不但没有害怕,反而还大笑着连道几声好。他早就想会会敌方的军将了,只是之前一直被人拦着,才没法靠近。 现在对方主动找过来,正合他的胃口。便特意让己方士兵退开,仆散达侓那边的将士也都接到了命令,纷纷让路。 于是混乱的战场出现了一抹奇景。 沿着仆散达侓行走的轨迹,无论是大真国的将士还是兀鲁图斯部的将士,都主动的停下交手的动作,纷纷给两位军将让路。 当双方距离不超过一里,仆散达侓主动朗声道:“本将不杀无名之人,报上你的名字!”。 “千夫长阿当罕!”, “亲军统领仆散达侓!”, 交换名字后,两人都从彼此的目光中体会到了强烈的战意。便不多话,纷纷驱使着坐骑,哒哒哒的往对方迎了上去。 铿锵! 两人交错而过,但马刀与长矛却在那一刹那发生交错,铁骑特有的铿锵声顿时传的很响。 阿当罕紧了紧手中马刀,掉转马头,心里在惊骇对方的力道。 仆散达侓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掉转马头,他的长矛顶部尖刺,竟然缺失了指甲大的一点。虽然很微不足道,但被变相的抹平了。这种力道和铁器的硬度,让他心里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 却是兀鲁图斯部从很早开始就注重铁器的冶炼!发展到现在,炼铁已经成立了一个专门的作坊。各种从草原各地搜罗的工匠加入到铁器坊里,有汉人,也有回回人,结合各自的长处,铁器的冶炼水平有了明显的提高。 而大真国依托战后的辽东立国,掌控的地方在从前又多数属于荒僻之地,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工匠可用。更重要的是,他们比不上兀鲁图斯部为工匠打造出来的先进制度。 首先工匠不是家奴,而是地位与常人无异的普通百姓。甚至因掌握一门手艺的缘故,还会在俸禄上比普通工人要高的多。而且兀鲁图斯个人也非常重视工匠,这导致工匠在兀鲁图斯部的隐形地位很高。 比起大多数国家还将工匠当成家奴使用,兀鲁图斯部的工匠自然积极性更高,所产生的创造力,自然也水涨船高。而技术的进步,也就是在这些工匠的经验总结和创造性的尝试上,满满发展。 更别说还有兀鲁图斯这个有着前瞻性的后世灵魂在方向上给出指导。虽说具体的冶炼之法他可能连小学生都比不上,但他知道发展的趋势,这就比现在还处在摸索阶段的工匠强了。 因此反应在战场上,就是兀鲁图斯部的铁器无论是硬度还是质量,都比大真国的兵器要好。 当下阿当罕两人初次交手后,马山就各自催促坐骑,再次冲撞在了一起。一时长矛飞舞,在仆散达侓手上,长矛被耍成了一团影子。阿当罕使用马刀的功夫也不错,但还没有仆散达侓那么纯熟。所以只能堪堪防守,以致看上去,像是落了下风一样。 不过当事人的想法却正好与众人的想法相反! 仆散达侓越打是越心惊!他已经看出来,对方的马刀没有自己熟练。但仅凭这样,却还是将自己防守的滴水不漏。而且跟阿当罕粗狂的面相相比,他的表现却称得上胆大心细。 这样你来我往将近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阿当罕露出了一个破绽,被仆散达侓及时抓住,立即一矛捅向对方的喉咙。可是战马却陡然嘶鸣一声,却是阿当罕的马刀已经斩中仆散达侓坐骑的脖子。受通之下,战马发出高亢的悲鸣。 仆散达侓也跟着身子不稳,长矛极快的擦过阿当罕的脖子。 只是阿当罕根本就没理会,趁着仆散达侓身形不稳之际,立时乘胜追击。 哗啦,一刀往下!眼看着就要斩中仆散达侓的面门。 或许是长生天的眷顾,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仆散达侓的坐骑却是终于坚持不住,噗通侧倒在地。 还在马背上的仆散达侓顿时就被摔倒在地。但他反应很快,来个鲤鱼打挺,直接躲过被战马压在身下的悲惨下场。 只是他的摔下马,却被阿当罕第一时间夺过帅旗,宣称仆散达侓已经被俘。在这混乱的战场上,帅旗某种程度上就是主帅的象征。一些不在近处,看不到真实情况的将士,就真的以为仆散达侓已经被俘了。 顿时士气就泄了下来,一些距离战场外稍近的将士更是就起了逃离战场的心思。与之相反,兀鲁图斯部的将士却跟打了鸡血一样,士气更加高昂了。 而被摔下马的仆散达侓还想起死回生,反败为胜。可是根本就不等他有多的动作,便被一把马刀抵住了脖子。 “败了!败了!”,仆散达侓有些喃喃道。向来以军功自傲的仆散达侓,感觉自己丢了仆散家族的脸,有些难以置信。 而在战场上,随着仆散达侓的被俘,大真国的战败已成定局。阿当罕也命底下的将士用火筒开始展开追击,当轰轰轰的雷鸣声伴随着激射而出天火响彻在战场上时,大真国军队的溃退已完全变成一场单方面的追逐战。 第一百零八章 挑衅 窝某罕城,蒲鲜万奴听着底下逃回来的溃兵的汇报,一张脸阴沉得像是能滴出水来。他没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大真国精锐就这么没了。 就连自己信赖的大将—仆散达侓都被蒙古人直接俘虏了! 哪怕在此之前,他对蒙古人的厉害有所预料。甚至都觉得,自己的精骑就算不会大获全胜,也能至少能逃回一半。可现在倒好,三千人意气风发的出城讨敌,逃回来的连三百人都不到。 剩下的,不是战死就是被俘虏了。 而且听此人的说法,在正面交战时,蒙古人并没有动用那传说中的火器。而是单凭马刀冲杀,单靠那一股子不怕死的冲劲,硬生生的将己方军队打败。 只是到了后来,因仆散达侓的被俘,军心的全面崩溃,蒙古人才拿出火器,对他们这些逃兵展开激烈的追逐。也正是因为那恐怖的轰鸣声,吓得很多逃跑的士兵都以为是受到了天神的惩罚,胆战心惊的留在原地被兀鲁图斯部将士乖乖俘虏。 “议一议,蒙古人也该到了。”,蒲鲜万奴见底下一片寂静,沉着脸问道。以蒙古人的行军速度,的确该来城下了。因而眼下最棘手的问题,就是如何挡住蒙古人即将到来的攻城战。 “国主,仆散将军之败,才是导致大败的主因。只要我等上下一心,以窝某罕城为依仗。蒙古人久攻无果,必会自行散去。”,有军将建议道。 这是典型的驼鸟形态!虽说依照这时代的攻城战而言,只要地势够险,城池够坚固,城内的粮草够充足,确实可以做到将敌军耗到不得不退走的地步,但是蒙古人的火器,却是可以敲开窝某城的大门的。 因而在这军将说完后,马上就有人接话道:“好一个死守之策?莫非忘了特邻城的前车之鉴乎?”。 论高大险要和坚固度,特邻城是远高于窝某汗城的。可是就是这样的城,还是被蒙古人攻破。那窝某罕城,又有什么依仗可以自信到蒙古人的火器攻不破呢? 于是这话说完后,场上又恢复了鸦雀无声。那个被他反问的军将浦察守义立时一张脸涨的通红道:“那李将军又有良策呢?莫非你有把握灭了这支来犯的蒙古大军么?”。 李橦作为国主的近军,又依靠李家势力雄厚,在军中别的军将会忌惮他,但女真大族出身的浦察守义却不怕。而且他们家还与仆散家族交好,是军中女真军将的主心骨之一。 当下面对李橦挑衅一般的话语,直接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 “国主,末将以为。应加强对阿?城、南京城的城防,且加紧征集粮草。辽东的驻军,也可以尽快调回来了。这支蒙古大军,和我们以往见过的任何一支蒙古大军都不同。 听说他们一路所行,皆秋毫无犯。且军中旦有私自劫掠者,立即斩立决。如此军纪,已经让不少百姓都夸其为仁义之师。只怕久战之下,大真国会民心不稳啊!”,李橦忧心忡忡的建言道。 事实上,他的担心一点都没错。之前因大真国军队沿途劫掠,已经让不少逃进山里的百姓都偷偷肆扰军队的粮草。到底这里不是中原,辽东的百姓没有中原汉人那样温顺的性子。向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大真国的军队既然不让他们好过,自然也不会让对方好过。 肆扰军队的粮草,还只是程度稍轻的报复。 至于这里面有没有暗卫的影子,李橦就很难彻查了。 而与他们大真国军队劫掠成性的军纪相比,兀鲁图斯部所代表的蒙古人军队,就实在太仁慈了。不但没有烧杀劫掠,还会主动掏钱购买他们的粮草。 哪怕不卖,也不会用刀子逼着他们卖。但往往不用做到这种让军民难堪的程度,交易就已经达成了。却是兀鲁图斯用的是部落内生产的商品,这些都物美价廉,很容易就能从百姓手中换取到足够的粮草。 甚至很多百姓还嫌兀鲁图斯部的商品不够多,导致他们还没来得及换,就已经被别人给换完了。另外兀鲁图斯部废奴了女真人高人一等的社会地位,宣布所有百姓都是他的子民。并且强行推进‘废奴’法令,狠狠的捞了一波人心。 更别说兀鲁图斯还将上京城附近的荒地进行了重新分配! 自古以来,汉人对土地就非常重视的。而上京城因为从前是大真国龙兴之地的缘故,迁移了不少汉人过来。大量的耕地被开垦出来,供养上京会宁府一地是完全不成问题的。 受汉化的影响,契丹人、女真人等部族百姓,也都学会了一定的农耕技术。因此分地的决策,对这些普通百姓而言,绝对是一大利好。只有那些女真贵族和上京城的本地上层官吏,会感觉到肉疼。 但兀鲁图斯已经最大限度的保证了他们的利益! 但凡拿得出地契的,兀鲁图斯部都会予以承认。拿不出来的,就只能当做无主之地处理了。再加上兀鲁图斯个人的强势,这些利益受损的官员虽觉得肉疼,但也不敢太过埋怨。 不过得利的普通百姓还是占据多数的!他们本来对蒙古人的统治还心有疑虑,现在换了个主人马上就得了好处,自然很快就民心大安。一些听闻上京会宁府分地的大真国百姓,还主动迁移到蒙古人的占领区,以便摆脱世代给人当奴隶的身份,获取属于自己的一块土地。 在后世,东北平原可是华夏重要的粮仓! 在这个时代,东北还是一片蛮荒之地的状态。即便大真国也开发了不少土地出来,但相比广袤的面积,还是显得微不足道。兀鲁图斯也没贪心马上就将东北开发成一个粮仓! 他可是知道开荒的不易,因而只是想召集更多的人手,将原本被抛荒的土地再次复垦出来。产量也不要求太多,只要能供养东北当下的人口就行。未来如果手上还有更多的人口,他也不介意将东北进行一定程度的开发。 当然,这是比较远的想法了。当前受到切实好处的普通百姓们,是对兀鲁图斯这个蒙古主子感恩戴德的。因而也愿主动向蒙古人示好,比如跟大真国这边的亲戚或家人说些蒙古人的好话,那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虽说东北这边向来强者为尊,以拳头说话,但也不意味着,就完全不用考虑民心了。尤其是在一个国家的整体实力在走下坡路的时候,民心就颇为重要。 可惜这一点,就是李橦这个看出了大真国民心动摇的军将,也没有将民心看的多重。在他眼里,只觉得蒙古人此举很容易向大真国境内渗入奸细,导致大真国在战场上失利。 “东辽乃新辟之地!虽说原来的辽酋已被赶到高丽,但境内仍有不少心念故国的契丹人。若是此刻就撤军,恐尽失东辽之地啊!”,浦察守义是看不惯李家在朝中的强势的,因此秉着对方支持的,我就反对的态度,当即出言道:“且民心这东西,实则毫无用处。蒙古人烧杀劫掠,破城无数。不服他们的百姓千千万万矣,却依旧在金国、夏国的土地上作威作福。若是民心真有效用,那蒙古人早该被赶回草原了。”。 有时候,在绝对的强权面前,民心只会被压制。但是浦察守义不知道的是,压制总会有放松的时候。哪怕现在看起来这么不可一世的蒙古铁骑,将来也还是有着被赶回草原的那一天。 只是那时候,他注定是看不到了。 就在双方争论不休的时候,有将士来报,蒙古人已经来到城外了。 这下,在场的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蒲鲜万奴更是立即起身离开,赶往城头。 而在城下,阿当罕瞧着比特邻城稍矮的窝某罕城的城墙,举着简易的木喇叭,大声嚷嚷道:“城头的缩头乌龟听着。我是你们的阿当罕爷爷。若是个男人,就出城跟我们较量较量。也好叫我们儿郎知道,你们女真人不是个只会躲在城墙上瑟瑟发抖的娘们儿!”。 “蒙古鞑子!” “呸!狗鞑子,你们才是娘们儿!”, “你们蒙古人都是娘们儿!”, 听到阿当罕挑衅性的话语,城头也马上骂骂咧咧了起来。虽然他们没有简易喇叭,声音不够大。但那么多人一起喊,一起骂,还是非常有声势的。 但蒙古人这边也不是只有阿当罕一人,顿时也有更多人加入叫骂的行列。双方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但女真人到底不敢出城,所以气势上就弱了下来。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蒲县万奴领着人上城了。 “去拿本王的弓来!”,看到底下的蒙古人说些不堪入耳的词汇,甚至还有人冲着他们城头拉屎拉尿,实在欺人太甚了。就命人去将自己的弓取来。 那是他让工匠精心打造的良弓,射程比寻常的弓要远上很多。用来射下面这伙儿挑衅的蒙古鞑子,即便准头差了许多,也至少能将他们吓退。 很快,护卫就取来了弓箭。 因不复壮年之时孔武有力,蒲鲜万奴拉弓时还有些吃力。但在这么多人面前,他绝不能丢脸。底下的军将也看出他们的国主有些虚了,但都是一副敬畏的模样,像是看到的是蒲鲜万奴拉起弯弓射大雕的豪气之景。 嗖! 终于,弓铉被拉满。箭矢如同流星一般,极速往下方疾驰而去。 “呀!不好,这女真蛮子放箭了!”,一些还在挑衅的将士赶紧提起裤子,撒腿往后跑。但箭矢的速度很快,瞬间就追上一名逃跑的士兵。 刺啦······ 他的腿肚子被箭矢划过,顿时擦破了裤子。 那将士见自己没受伤,在短暂的受惊后,又马上朝着城头方向拍屁股。气的蒲鲜万奴连射几箭,并命底下的射手们也都拉弓使劲往下射。 但兀鲁图斯的将士已经知道危险了,都跑远了一些,完全不在射程之内。所以蒲鲜万奴下令的射箭,只是白白浪费一堆箭矢罢了。 “直娘贼!本想跟你们玩玩文的,你们竟然直接动武了。”,阿当罕怒气冲冲的骂道:“大伙儿,给我点火筒,狠狠的射!”。 因每次携带的火筒都是有定数的,因而每次大规模射击都必须要得到主将的许可。这样一来,才能将火器用在刀刃上。 现在得到了阿当罕的命令,那些将士们也都乐坏了。 火器的威力,他们已经在逃兵屁滚尿流的反应上见识到了。若能再让城上嚣张的一伙人也见识见识,说不得也会屁滚尿流。 抱着这样的想法,四十人的骑兵排成四排阵列,规规矩矩的靠近城墙。走在最前面的人举着盾牌,像是乌龟壳一样紧紧保护者内里的人。 “他们这是来送死吗?”,看到蒙古人派出这么一小措人马来攻城,浦察守义疑声道。尽管他心里也知道蒙古人没那么蠢,但他还是猜不到对方的意图。 倒是李橦想起了什么,出声道:“听闻火筒的射程比弓箭还短,他们这样靠经,莫非·······”,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后果,他当即请求蒲鲜万奴,让其允准射击,并先退下城头。 正要解释这样做的原因,一场轰响已在二旁乍响。 “哎!准头竟然歪了!”,老兵头撸根有些遗憾的说道。却是第一束天火没有射中一人,而是射中了冰冷又厚实的城墙,在上面留下一道黑色的烧痕。 但城上的人却是第一次见识到火器的厉害,那声轰响,还让他们以为青天白日的,真的打雷了。 蒲鲜万奴作为国主,也是猛地心头咯噔了一下,竟有些恐惧了。 但火筒的发射向来不是一束,而是多束。便见轰隆隆的响声不绝于耳,在数量和运气的加持下,已经有不少冲上了城头。那些散开的碎片和小石子,也就让在场的人真正的见识到什么叫收割人命。 第一百零九章 奇军 “啊!” “神罚!” “是神罚啊!”,第一次见识到火筒的威力,城墙上的倒霉守军,顿时哭爹喊娘的大叫了起来。在他们的印象里,这种匪夷所思的天火也只有神罚才能媲美了。 而蒲鲜万奴虽早有心理准备,并没显得太过惊恐。却因太过靠近城墙外侧的缘故,一时被一枚溅射的瓷片划破了喉咙。 当即他就捂住了自己的脖子,但鲜血还是顺着手指的缝隙流了出来。 “啊!国主受伤了!护驾!”, “护驾!”,李橦作为蒲鲜万奴的护卫统领,当即就命人护在蒲鲜万奴跟前。同时一边安排人去请大夫,一边扶着蒲鲜万奴往城下避险。 好在第一波射击也很快就结束了! 到底这只是给对方一个下马威罢了,没有大型的攻城器械,窝某罕城是拿不下的。 不过就是这短短的一波攻击,已经给城墙上的守军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并且还在城头上留下了数十具尸体,以及近百名伤员。这让原本还一直叫嚷着要领兵出城去会会蒙古人的浦察守义,不禁有些庆幸国主没有同意自己的请求。 于是窝某罕城外,无论阿当罕他们如何叫骂,浦察万奴都命人不要回应了。毕竟若是惹急了蒙古人,再来一波火筒攻击,那又得让本就越发衰弱的士气更加雪上加霜了。 同时浦察万奴又命人将驻守在东辽国内的兵马,全部召集回来。虽说那里的契丹人一定会因大真国兵马的撤走而再次兴风作浪,但是若连南京城都保不住了,那东辽的土地拿在手里,也如同鸡肋。 另外东北部各路猛安的兵马,也在加紧催促着。寄希望他们赶紧赶来,好增强窝某城到南京城沿途的兵力。只要拖到冬日到来,蒙古人一定会因粮草的原因,而退兵的。 这是当前整个大真国军将们的想法,上到蒲鲜万奴,也是这样的驼鸟心态。 此前得知兀鲁图斯部乃是起家于东蒙古草原的一个小部落,他还是有些瞧不起的。哪怕对方成了东蒙古草原最后的胜者,但没有经过非常激烈的大战,还是难免会被人以为是运气好罢了。 蒲鲜万奴之前就觉得兀鲁图斯部强则强矣,但一定比不上正统的蒙古汗庭的兵马。但现在,他是真的领教到对方的厉害了。 就在他决定与兀鲁图斯部打持久战的时候,全旭领着主力终于赶到城下了。 与此同时,窝某罕城以西约三十公里的山峦间,一支军队骑行在崎岖的山道内。 民心这东西,有时候完全弃之如敝履是完全不行的。正因大真国军队对内部百姓烧杀劫掠,所以民心尽失。 现在得到了兀鲁图斯部的好处,还真有百姓愿意主动站出来,为兀鲁图斯部当向导。 比如山里的猎户--赵大柱,就很幸运的成了兀鲁图斯部的向导。 眼下他正领着蒙古人的军队,穿行在如同原始森林般茂密的山峦间,周遭尽是参天大树,若不是熟悉此方地域的人,钻进了林子很可能就再也出不来了。 而赵大柱却是这片山林间的熟人! 东北这地方,实际上只要够勤快,没有大灾大难,普通百姓是饿不死的。因为这里的山林动植物资源丰富,像他们这些经验丰富的猎户,只要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也能和和美美的。 唯一遗憾的,可能就是像盐之类的生活必需品很难买到,与外界的沟通也比较少。还有娶老婆,也没有那么方便。那些在林子里生活的部落,也向来比较排外。对于他们这些汉人,防备心理远远大过交好的心理。 不过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儿! 赵大柱听他们祖上说,从前他们祖辈是辽国还在的时候,从中原流落过来的。后来辽东大变,就跑到山里当猎户了。因与外界沟通少,他们的村子也向来安宁。 甚至因蒙古人攻伐辽东的缘故,他还得了一个从附近庄子逃过来的姑娘。爹娘给他直接置办了简单的行头,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成了亲。一年后,他娶的这个新媳妇就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日子还算不错。 可就是最近,他们的村子被大真国的狗官发现了。说什么奉国主的命令,要他们纳粮共抗蒙古鞑子。 村长告诉他们,当官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起初赵大柱还是不信的,但自被那大真国的狗官发现村子的存在,逼着缴纳粮草后,他才确信村长说的都是真的。 那大真国的狗官真的不是个东西! 不仅要他们纳粮,还派了官差进了村。挨家挨户的搜值钱玩意儿,慢了或少了,甚至稍稍不配合,便是喊打喊杀。赵大柱原本把他婆娘藏起来了的,却因儿子的哭声给暴露了。 结果那伙官差就对他婆娘图谋不轨了! 作为血气方刚的汉子,他怎么忍受得了。村里的一些大小伙子,也都忍着一口气。见赵大柱动手打了官差,也都跟着一起动手了。 结果,就把为数不多的官差或打死或赶跑了。 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算了,村长却觉得村里马上就会大难临头。就勒令全村的青壮聚集在一起,收拾行礼,携家带口,往更深处的山林迁移。 同时老人留下,免得那些官差觉得自个儿白跑一趟,而对那些逃走的村民不依不饶。 赵大柱当时是不能理解村长的做法的!但后来他回到村里看过,才算明白村长的良苦用心。 当下他正好带领蒙古军队来到从前的村子。 山里的草木都生长的很快! 以前被烧坏的村庄遗址上,已经开始长出低矮的树苗。但大片断壁残垣,还依稀可见。 “将军,这是小人从前的村子。再往东翻过牛心顶,便是哈尔巴岭了。”,赵大柱冲正安排军队扎营的脱黑忽阿介绍着方位。 不同于全旭率领的主力军队,脱黑忽阿是一支奇军。原本他的任务是往西扫荡辽东的大真国驻军的,但在兀鲁图斯得知蒲鲜万奴就在窝某汗城后,就改变了计划。 毕其功于一役!这是战场上利益最大化的方法了。 兀鲁图斯让脱黑忽阿从西侧绕过窝某罕城,出现在城后。以便堵住蒲鲜万奴的退路,好一战就灭了大真国。 第一百一十章 满洲里 窝某罕城城下,兀鲁图斯部军营。 万夫长全旭正召集诸位将领议事。 原本根据之前的计划,他是准备采用一座城池一座城池这样打过去的。有着投弹车那样的攻城利器,几乎就没有什么坚城能拦下他们了。 但今天的秋天似乎来得比以往要早!尤其是下过雨后,气温就明显降了下来。如果还这样采取稳扎稳打的法子,那在冬日到来之前,很可能就无法夺取大真国的都城南京了。 因而全旭向兀鲁图斯建议,不如将大真国的援兵都聚集到窝某罕城。若是大胜,南京城的大门即便不去主动进攻,也没法对兀鲁图斯部关上了。 再加上有脱黑忽阿作为奇军在后方策应,兀鲁图斯在看了全旭上奏的利弊后,还是同意了这个法子。 以致全旭领着主力到来后,阿当罕感觉白高兴了一场。因为他在这之前还盼着主力到来后就大干一场的,可是全旭只让大军佯攻,时而半夜袭城。但也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虽让城里的守军人心惶惶,但也没到举城而降的地步。 这种让人琢磨不透的战术,不仅城里的守军疑惑,就是阿当罕他们这些将领也都感到疑惑无比。 全旭知道这些军将们的心思,也不藏着掖着了。便在今日,召见诸位军将,打算将经过兀鲁图斯同意的军事计划公布于众。 此刻大帐内,见军将们都到齐了,各自品着茶,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全旭清了清嗓子,出声道:“今日召你们议事,是为了公布一件大事。”。 听到这话,场上的气氛顿时无形中肃然了许多。 “经本将与大王商议,决定更改原来的作战计划。毕其功于一役,以窝某罕城为饵,与大真国军队一较高下。因此事干系重大,到时候,大王会亲自来此观战。在此之前,窝某罕城只许佯攻,不许拿下。”。 说完这话,见场下鸦雀无声的,全旭又问道:“诸位可有异议?”。 “无异议!”,诸位军将异口同声道。 既然此事已经是兀鲁图斯知晓并同意的,那他们这些底下人,自然奉命办事即可。而且毕其功于一役,对于他们来说也是好事。哪怕窝某罕城并不适合作为决战的战场。 毕竟这里的地形并不开阔,而且城池的下方,还卡在镜泊湖的河流汇入口。但这弊端是相互的,兀鲁图斯部摆不出阵型,大真国的军队也别想摆开。 而且更重要的是,兀鲁图斯部有攻城利器—投弹车。连特邻城那样坚固的山城都能拿下,更别说是窝某罕城这样远远比不上特领城坚固的城池了。 到时候来的越多,也好越叫更多大真国将士知晓,兀鲁图斯部火器的厉害。 就在窝某罕城这样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城池逐渐变成决定东蒙古与大真国之间生死存亡,甚至是决定东北之地,未来霸主的战场时,作为敌后战场的上京城,却陷入了异样的平和中。 甚至在这平和之中,还带了些许几分很久在这上京城未能见到的朝气。 王文统作为一名赶考的书生,就是在这战乱还未结束的时候,进入了蒙古人控制的上京城。 他是大金国北京路大定府的士子。当然,这是指蒙古人还没南下的时候。现在那里完全是蒙古人的地盘,他们家原本还算殷实之家,可遭受战乱后,也经不住破落了。 尤其是蒙古人占了他们家的耕地,用来放牧牛羊,他们家算是失去根基了。在这节骨眼上,王文统也没法好好读书了。 他本想投靠蒙古人,好获得青睐,以便改变家里的窘境。可是他才二十出头,无甚名望。既得不到相好的举荐,也没什么门路上门毛遂自荐。 就在他困苦的时候,一个蒙古人突然来了他的家。说是东蒙古的王爷听说了他的名头,希望他能前去效力。 说实话,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蒙古王爷,他是打心眼里不信的。可是奈何盛情难却,对方又当着他的面,真的教训了那个占了他们耕地的蒙古那颜,他才真的信了几分对方的身份。 更重要的是,对方直接将他双亲也一起带上了。就算他不愿,也不得不为了家人,而随其北行了。 一路上,他倒是亲眼见识了大漠风光。瞧着一行人直往北走,他还以为对方是汗庭的人。这让他紧张的同时,又有些激动。 毕竟之前投靠无门,现在却一下子轻而易举的被蒙古人招揽了。而且听这群带走他的人言语,对方的身份还颇高。 抱着隐隐的期待,他路上倒也配合。就景色而言,大漠的风光虽雄壮,但也少了些生气。‘苦寒、荒僻’等词,是他能想到的形容大漠最好的形容词了。 白日里日头高的时候,温度也高。但等太阳下了山,便凉飕飕的。却青色的草地不多,尤其是更往北走,还有大片荒漠戈壁。 王文统是第一次来草原,一路看多了荒漠、草原,他都已经分不清方向了。直到一座大城出现在他的视线内,才知道来了东蒙古的巴彦乌古拉城。 对于这座城,王文统是完全陌生的。因为他既没有听说过,也从未来过。进城之后,所见所闻更是让他打开眼界。行人车马都必须靠右行走,并且在道路中间,还用个头差不多的鹅卵石,铺出一条直线。 这样一来,道路就分为两半,来往的车辆只能在各自的道路内行走。并且行人也和车马分开,走属于行人的行人道。 因而王文统入城时,看到的就是一座行人、车马,尽然有序的行走在街道上的情景。并且拉车的马、骆驼、驴子等牲畜的尾巴根儿上,都绑着一个布条。 听领他来的蒙古人介绍说,这是为了防止牲畜随意排泄,弄脏了地面。 提到这个,他才注意到街道上特别干净,并且时而还有带着被看章的老头,在街面上清扫。 这样一座干净的城池,顿时就让他对那个素未蒙面的蒙古王爷生出几分好奇和好感。 随后他又去了兀鲁图斯部的王帐,现在叫做满洲里的城池。听说那是兀鲁图斯部的王爷取的名字! 让王文统惊讶的不是这座城的名字,而是这座城竟然没有城墙。 放眼望去,便是一眼看不到头的帐篷,其间还夹杂着少量的土房子。按道理,像这样密密麻麻的帐篷,布局肯定谈不上什么美观。但是这个叫做满洲里,以帐篷作为居所的城池,却是非常规整严密。每座帐篷之间几乎都保持着大致相等的距离,而且地面也见不到什么污水。进入城池内的道路也跟巴彦乌古拉城一样,保持着少有的干净整洁。 但这座城池的规模和繁盛,却是远超过他见过的巴彦乌古拉城。甚至都超过了他印象中的大城—大定府了。他从没有见过,有如此之多商队的城池。更没见过,几乎每个沿街的地方,都是商行的城池。 小到绣花针,大到锄头、马鞍等,都可以在这里看到售卖。既有南边宋人的,也有西边回回人的。几乎是应有尽有,而且晚上还没有宵禁。 这样一座繁华之城,真是让他对蒙古人的印象完全颠覆。特别是在这座城,听到了更多那位蒙古王爷的事迹。 从一个不受宠的宗王之子,从一个百户的小部落,发展成了现在的东蒙古之主,简直就跟听传说一样。 如果说此前他还对那位蒙古王爷挟持自己的家人跟随自己一起北上还有几分芥蒂的话,那他现在就是完全的五体投地了。 因为这样的作为,正是他热切想要投靠的雄主啊!辅佐这样的主人,他的所学之术才不算完全埋没了。 由于他的双亲年事已高,走了这么久,身子骨也有些受不了了。因而领着他的人本想在巴彦乌古拉城多待一段时间,但王文统却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特别是听说了那位王爷要在上京城举办科举考试后,就更加不敢耽搁了。 这么紧赶慢赶着,他总算是在考试开始前的十天,赶到了上京。 和东蒙古治下的其他城池一样,上京入城也是不需要收取入城税的。只是会对入城的行李盘查一番,而且会搜查的特别仔细,算是让他感受到了几分战争的肃然。 之后入了城,扑面而来的灰尘就让他一下子傻了眼。 因为眼前的上京城,竟然全是被拆除的废墟。到处都能看到拆房子,运送土灰的百姓。个个灰头土脸的,好像是在苦役的奴隶。 一脸洒水车突然从他旁边经过,差点浇了他一头的水。 第一百一十一章 科考要典 “见谅!见谅!”,从洒水车上跳下来的祖宗泽冲王文统等人赶紧赔礼道歉道。 本来他只是上京建筑坊的账房先生,与这洒水的事儿,是半杆子都打不着的。但今日做这洒水工作的妻弟却临时有事,又舍不得工钱。正好祖宗泽今日休息,便帮着他做工了。 不过这洒水的工作看着简单,实则还是有些技巧的。这一路上,他就数次没控制好,差点洒了别人一脸。 好在他为人和气,上京城的人们也都忙着做工,没时间计较。因而倒是没惹出什么乱子。 当下见祖宗泽主动赔礼道歉,王文统本来还有些埋怨的心情也一时烟消云散。 “嗯?你是赶考的士子?”,王文统看到洒水车上的《科考要典》,顿时疑声道。 在满洲里的时候,他就见过当地的书行里售卖过类似的书籍。其内容和传统的四书五经不同,应该说是四书五经和算术的混杂型精简版。 另外还有为数不少的被称为‘天文地理’的内容。讲述的都是一些在他眼里,有些惊世骇俗的东西。 比如所有人住的地方其实是一个叫做地球的球体,从兀鲁图斯部出发,一直往西走,最后会回到原来的地点。 而天上的太阳,也不是什么发光发热的金乌,而是一颗名为太阳的球体。上面全是常人无法忍受的火山与烈焰,任何生灵都无法在上面存活。 至于月亮,更不是什么广寒宫和嫦娥仙子的住所,而是一颗比地球小很多倍的球体。上面只有寸草不生的荒漠,没有任何生灵的存在。 另外最让他觉得匪夷所思的,是所有生灵乃以存活的基础竟然是一种气,一种所有人都见不到,却必需的氧气。而植物也和人类相同,存活也需要一种气,只是它们需要的是二氧化碳。 这种对不同气体的发现和命名方式,据说是由兀鲁图斯主导的炼气工坊发现的。那是兀鲁图斯部新成立不久的工坊,而且不是以盈利为目的,而是根据兀鲁图斯的指导,对大家生活中遇到的气体进行提炼,以便达到让人们能用肉眼可见的地步。 很遗憾,王文统因身份的原因,没法去那个神秘的炼气工坊,也就没见过传闻中的‘空气’到底是何种模样。 不过不懂归不懂,该学还是要学!因为这些内容,是本次科举要考的。而且在东蒙古普及了学堂的地方,这些都是书本上必须学到的知识。要想获取好的成绩,那么这些内容就是死记硬背,也必须得背下来了。 而对于他们这些想要通过这次考试得到官位的士子来说,这些不懂,甚至还匪夷所思的内容,是无论如何都要记住的。 毕竟这可是当今东蒙古的第一人,兀鲁图斯部的大王亲自编撰的。通过这些内容,也可以管中窥豹,了解些许兀鲁图斯本人的秉性。 比如博学多闻,也可以难听一点,比如离经叛道。 但不管是博学多闻,还是离经叛道,对于王文统来说,都是无关大雅。因为蒙古人和汉人是不同的,他们并不尊孔,也不会信那些儒家学说。 他们只相信拳头与刀剑,只相信鲜血与烈焰。 当下听到王文统提及赶考的事,祖宗泽顿时多了几分亲近,出声道:“兄台你也是来赶考的士子?”。 “某乃大定府人士王文统,字复之,听闻大王要开科取士,便过来碰碰运气了。”,说话间,还看了看一旁的暗卫张衡。 这是他踏入上京城的地界时,暗卫这边派出的接引使。他还不知道张衡在暗卫中的地位,所以只当对方只是一个办事的无名小卒。 而张衡也乐得隐藏身份! 暗卫中人,本来就讲究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能够不被别人觉察出真实身份,才是暗卫之中最优秀卫士。 只是他虽喜欢隐藏身份办事,但也不是什么都隐藏于幕后。比如这个由兀鲁图斯亲自下令,让暗卫寻来的白身书生,就让他心生好奇。 到底对方是有什么出众的地方,才让兀鲁图斯大王这么惦记。而且通过与王文统的接触,他也确定对方以前确实没听过兀鲁图斯的名头,也没来过东蒙古。 那么,自家的大王又是如何知晓的呢? 不过论才华,这王文统倒确实出众。在与其接触后,张衡也不得不佩服对方确实有让自家大王惦记的本事。 此刻面对王文统的暗示与询问,他不经意的点点头。 王文统心里顿时松了口气,态度也跟着热络起来道:“刚才见兄台读了《科考要典》,不知观感如何?”。 他很想知道,除了自己觉得其中的内容有些匪夷所思和惊世骇俗外,有没有其他人也是同样认为。 “某上京人士祖宗泽,字泰和。如王兄所见,某还在粗读,其中甚多深意还有颇有疑惑。”。 “那祖兄对此方天地是圆的这一说法有何见解?”,王文统追问道。 祖宗泽露出几分苦笑,摇了摇头道:“一知半解!不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若有机会,他日我倒是很想这样走上一圈。若是真的,那大王的高瞻远瞩绝非我等闲杂人等能比。”。 “那在下就静候祖兄佳音了!”,王文统对祖宗泽的坦陈很有好感,不过对于对方想要亲自验证此说法的事情,却没抱什么希望。 但相逢即是有缘! 王文统还是从随身的行礼中,掏出纸笔,现场写了一份拜帖。表示他日有时间,一定要上门相谈一二。 这么拜别后,王文统和张衡也没耽搁,继续往内里走。越深入,拆毁的房子就越多。因灰尘太大的缘故,还有数量洒水车对着大片刚拆毁的废墟浇水。 “上京城残破已久,大王心善,便想加已修缮,也算是为城里忍饥挨饿的百姓寻条活路。”,张衡知道王文统心中生疑,出声解释道。 “可这也是修缮吗?”,王文统还没见过哪家修房子,会是这种拆得只剩下一片废墟的状态。 第一百一十二章 筑巢引凤 张衡没有直接解释,而是领着王文统上了一辆公共马车。这是兀鲁图斯部来到上京城后,出现的新事物。 其实也不算新!马车的概念是原来就有的,只是兀鲁图斯在旧马车的基础上,进行了改进。不仅提高了运载量,还安装了弹簧,让舒适性有了极大的提高。 若不是当前缺少橡胶,还可以对车轮进行一定的改进。现在只是在木质车轮的基础上,加上耐磨损的皮革,从而增强了稳定性。 另外公共的概念也是兀鲁图斯部新传入的! 在巴彦乌古拉城,满洲里,黑山城,这样的公开马车已经是城内百姓出行的首先。甚至嗅觉灵敏的商人已经发现了商机的存在,开始租赁马车,尝试跑跑长途客运路线。 为了提高境内的交通水平,促进经济发展,兀鲁图斯已经命人在东北境内寻找火山灰。这是原始水泥的主要原料,要想大规模的修桥铺路,那水泥的发明就是必不可少的了。 巴彦乌古拉城至满洲里的巴满官道,满洲里至黑山城的满黑官道,全称东蒙古大道的高级别官道在东蒙古之战结束的时候,就在兀鲁图斯的命令下开始修建了。 现在出于政治和军事的目的,满洲里至上京城的蒙辽官道也在动用大量战俘的情况下,加紧修建中。往后这条官道会随着兀鲁图斯的脚步,一直往南延伸。 很可能延伸到大真国的南京城,甚至跨越图们江,一直延伸到高丽境内。 王文统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沿途大肆开山伐林的修路工。只不过他当时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可能永远都无法想到,兀鲁图斯部会有这么大的基建计划。 当下公共马车的车费不算昂贵,全程绕城一周,只需一枚五角的铜币。而如果不坐完全程,起步价也只要一角铜币。张衡他们的目的地是内城,车费需要三角铜币。 这个时候,王文统又发现了被称为蒙元的钱币,竟然在上京也比较常见。普通人或许不知道这代表的深意,但王文统心思敏捷,常常能举一反三,看懂普通事物背后的深意。 比如这个钱币,听说发行的时间不久。在东蒙古的时候,就能经常见到百姓用这种货币交易。而上京城,只是一座刚纳入兀鲁图斯部统治不久的城池,竟然也这样的普及,只能说明兀鲁图斯部在商业上的强大和对上京城的掌控之深。 此时马车上,除了他们外,还有行商打扮的回回人。对方高鼻深目,说着王文统他们都不太懂的回语。 “张兄,怎么上京城还有色目人?”,王文统疑声道。色目人在草原实际上并不罕见,但在辽东,却是比较难得一见的。而且对方成群,说得激动处还手舞足蹈,不禁有些好奇了起来。 “大王好像提到过。说是无商不富,上京城要想恢复到往日的盛景,商人的引入是绝不可少的。而草原上,除了汉商,就是回回商人比较富裕了。而且他们做生意也绝不比汉人差,引入他们来上京城,也能早日让上京城富庶起来。”,张衡介绍着,又出声道:“好像告示上曾提到过此事,叫什么—筑巢引凤,招商引资。”。 “是招商引资!”,一道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王文统一看,才见到是一个高鼻深目的色目商人。对方留着齐耳的卷发,有点像传说中的大食人。 “哦!这位兄台,不知如何称呼?”,张衡见对方汉话非常流利,便出声问道。 “某穆汉穆德·乞音斯楞,来自撒马尔罕。”,色目商人自我介绍道。看其他色目人都以其为马首是瞻,便知对方可能是这群商人的头头。张衡也自我介绍道:“鄙人张衡,上京人士。” “某王文统,大定人士。”,因蒙古人攻占大定府后,并没重划行政区域。他也只好依照原来的地名,进行介绍了。 “刚听你们在说筑巢引凤,招商引资,莫非也是来上京城寻觅商机的客商?”,乞音斯楞说话时,目光是对着王文统的。显然和上京本地人士的张衡相比,同样是外来者的王文统更像是同类人。 只是他不知道,士农工商,在汉人百年的历史文化传承中,商人的身份着实称不上好。在有些历史年代,甚至被称为贱民。因而被问到是商人时,张衡努力的憋住笑,王文统则一张脸黑成了锅底。 心里也在叫骂这个色目人白长了一双眼,便没好气道:“我是进京赶考的士子,和你们不同,不会寻觅那商机。”。 乞音斯楞虽不知道对方为何突然脸色变差了,但也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继续道:“科举考试,我知道的。兄台一表人才,祝愿兄台能够一举高中。”。 对于自己的长相,王文统是知道的。虽称不上貌比潘安,但也还算耐看。但是这色目人才认识自己没几息,就这么恭维夸奖,听起来却是没什么诚意。 不过对这种非汉人出身的色目人,也确实不能以汉人的眼光对待。而且对方语气和善,也没必要再僵着脸了。就神色缓和了不少,出声道:“呈你吉言了!”。 随即又问道:“刚才你说进京寻觅商机,不知是何商机?”。 乞音斯楞也没隐瞒,就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 比如针对外来客商的免租免息政策。在今后两年内,进城做买卖的商贾都可以享受到免租免息的政策。无论是汉人还是色目人,不分种族,不分籍贯。只要愿意在上京城做买卖,都在这个政策的范围内。 而且这个免租免息也不是口头上讲讲,而是真的不要租金,开店向蒙古银行借贷,只要条件合适,有信得过的人提供担保,也可以不要利息。 这种敞开大门吸引外来商贾的优惠政策,只有此前东蒙古地界的满洲里城有过。现在在上京城,只不过是重新复制一遍。但有着满洲里的先例,商人对兀鲁图斯部的信任度也高。 这才在政策宣布不久后,就已经有商人来亲眼看看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上京城开发建设计划 一路上,王文统等人和回回商队聊得还算融洽。虽有文化上的隔阂,在某些用词上还表达得不够准确。但总体都还听得懂,而且从他们相谈中,也能了解到兀鲁图斯部对商业的扶持与振兴政策。 比如除了免租免息外,还有商铺预售计划与街区承包计划,以及重点产业扶持与奖励计划。其中商铺预售计划是指对即将建成的商业铺面,提前进行售卖。虽说当前看到的很可能还是一片废墟,但可以想象到建成后的模样。 就算不会想象也不要紧!上京城的新官府已经安排了画师,早将各个街区的规划画成了图画,张贴在各个区域醒目的地方。只要扫一眼,便能看到建成后的盛景。 出于安全和速度的考虑,兀鲁图斯对上京城的用材有着一定的要求。也是古代的建筑多以土木为主,无论是防火还是建设速度,甚至是稳固性,都不如后世的水泥建筑。 因而他要求工程队多以水泥为建筑原料,并且对楼层也进行了要求,一般以二到五层为宜,这样才能在有限的空间,容纳更多的人口。 毕竟在兀鲁图斯的设想里,上京城在一定时间内,会是兀鲁图斯部的行政中心。这里距离蒙古和中原都有一定的距离,可以一定程度上向蒙古汗庭表明自己无意中原的倾向,另一方面,这里从前是金国的国都,有一定的农业基础。 对于开发广大的东北平原,有着明显的好处。他可不想学后世的女真人,在东北弄什么禁止移民的政策。结果使得偌大的东北黑土地,差点被老毛子全占了。 如果在自己有生之年,就能让东北之地的百姓变得跟中原地区相差无几,那后世就不用担心这里被老毛子染白了。更重要的是,兀鲁图斯还有一个不能说的祈愿。 那就是全占了东北之地,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女真人或契丹人等少数部落。到时候即便明朝亡了,也不会有什么女真人入关,导致剃发易服,汉人的江山,就算改朝换代,那也还是汉人。 因而大力发展上京城,大力鼓动中原百姓移民东北,会是以后兀鲁图斯部的重要国策。 而做到这一步的前提则是,先得让上京城富庶起来。 有时候自发的移民远比官方组织的移民管用,而且自发的移民,也会在侧面,鼓动更多人响应官方的政策,大力移民东北。 至于街区承包计划,就是将不同的街区承包给不同的大商人或建筑攻城队。到底上京城很大,如果只让新成立不久的上京建筑坊承包上京城所有的建筑工程,那不仅耗时长,也不利于上京建筑坊的良性发展。 毕竟这是一家新成立不久的建筑坊,内部各种运行机制并不完善。一下子给了远远超出它承受极限的建设任务,那很可能会让其吃撑了直接胀死。 因此兀鲁图斯只让上京建筑坊承接主要建筑工程。比如内城官宦高档居住区、商贾住的高档区、重点学校所在的学院区,重点工坊的工坊区,还有上京皇城宫殿的修缮,城门城墙的加高和维护,以及城门城墙的加高和修补,少量不合理城墙的拆除等。 除了这些主要建筑,其他不算重要的民居都可以承包给民间建筑商。无论是汉人还是回回人,契丹人或高丽人,兀鲁图斯是不分种族的,只要有能力,都可以承包给他们。 这样既能加快上京城的建设速度,还可以借机孵化出一批独属于兀鲁图斯部的民间工坊。对于促进兀鲁图斯部控制区经济的发展,以及蒙古人官府和东北原住民的融合,也有一定促进作用。 最后一项重点产业扶持与奖励计划,顾名思义,就是对兀鲁图斯部没有的,或者紧缺的产业,进行重点扶持。缺人,兀鲁图斯部的战俘有多少是多少,而且往后随着战争规模的扩大,人口绝对不会少。真的缺人,绝对可以动用官府的手段,为其凑人。 缺钱,也没关系!兀鲁图斯部的蒙古银行,可以对其进行贷款。当然,这里的前提就是有足够拿的出手的本事或优秀的商货,否则的话,蒙古银行的大门都别想进去。 王文统听完介绍,心里也忍不住火热起来。若不是自己是应召而来,都打算参与这项官府出面并支持的商业计划,好在未来的上京城发展中,赚取到足够的利益。 这么聊着聊着,公共马车就来到了内城。和外城的城门相比,内城的城门更加高大。而且从外观上来看,竟然看不到任何砖石结合的缝隙。好像整面墙都是混元一体,让王文统都好奇起了城池的材质。 “这便是之前提到过的水泥造物了!”,张衡是上京城的暗卫统领,对于城里的消息,远比一般人要灵通。 不等王文统反应,那几个回回商人已经惊叹连连。有胆大一点的商人下了车后,见守在两旁的护卫像个木桩似的,既不盘查,也毫无阻拦的意思,便靠近墙面,用拳头打了一拳。 然后就见那商人马上痛苦的皱起了眉头,拳头也很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 王文统顿时心里暗叹对方真是个好人。用自己的行动,来满足了他们这些好奇者的好奇心。 那两个护卫好像也见惯了这样的情景,脸上显出几分不屑,但还是尽职的守在原地,连眼睛都很少眨。 张衡这时已笑着介绍道:“水泥之坚固堪比石头。像这位兄台的举动,自建成之日起,已有不下百位好事者试过了。”。 于是在几分尴尬和难言的笑意中,两拨人分别开来。回回商人要去设在内城的招商接待处,而王文统他们,则要顺着内城进入皇城。 与外城相比,相同的地方在于都不要入城费。这在兀鲁图斯部治下的东蒙古,也是相同的。而少了这一笔收入,城内的商货价格也随之降了不少。 并且沿途关卡也少,可以说对商业的促进是真正落到了实处了。 不同的地方,则是内城的废墟很少。尤其是沿街两边,都是经过修缮的房子,看着还有几分新意。另外还有少量水泥建筑,大多在三层以上,看着都比那些修缮后的木质建筑高大。 听张衡介绍说,这些沿街建筑都会作为商铺出租或出售。王文统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藏在衣衫内的钱财,不知道能不能买的起一间商铺。 第一百一十四章 皇城 原上京皇城,现在兀鲁图斯部的官府所在地。随着战事的进行,部落的五曹各司等行政机构,也都跟着往这座未来的行政中心转移。因此在上京城的基础建筑修建过程中,优先级最高的就是上京皇城的各大行政办事机构。 好在这座城池的原本基础是不错的! 因为当初修建的时候,是按照北宋都城开封府进行一比一的比例复制还原建造的。皇城的规模和样式,也几乎和开封府的皇城等同。但经过海陵王的迁都,皇城的宫殿群也被大面积拆毁。后来虽有重建,但也再不复往日的盛景了。 而现在,这里既然被定为兀鲁图斯部很长一段时间内的行政中心,那皇城的建设就更不能马虎了。几乎九成的房子都被推倒,只有少量相对坚固高大的殿宇,才被紧急修缮一番后立即启用。 也是各个行政机构急需房屋安置,所以没时间等待,因而事急从权下,必须优先启用一批。 另外少数重点殿宇的建造,也在新式材料--水泥的帮助下,进展得很快。 王文统来到皇城时,越过高耸巍峨的城墙,入眼的便是一片大工地的场景。密密麻麻的由战俘转变来的工人在各个工头的指挥下,跑来跑去,忙上忙下的。 一些楼阁殿宇的架子,也都搭建了出来。现在只需要按照架子往内填充,一座完好的殿宇便会出现在皇城内。 各种洒水车也都在紧急的洒水,好驱散城内灰蒙蒙的景象。可以想象,等这些楼阁殿宇建好后,会是一副怎样恢弘的场景。 此刻王文统是想象不出那种场景了,现在的他,正跟着张衡,沿着正中空出来的水泥路往前,尽头是一道临时由木板拼接而成的围墙。从高处露出的屋檐来看,内里很可能又是一副高楼殿宇林立的景象。 到了这里,就不是那么随便进了。但张衡的身份不一般,只见他拿出一块腰牌,向护卫亮明了身份。 对方见是暗卫的高等官员标记,一点都不敢怠慢了。马上恭敬的让开身子,张衡顿时又解释道:“这是大王要召见的人,我要亲自领他进去。”。 “规矩所限,还烦请那颜等待些许,好让小的进去通报一句。”,里面是各大行政机构临时的办事处和兀鲁图斯的住所,因而等闲人等,自然不能进。 就算要进,也得经过身份查验,安全意识不可谓不强。 张衡也知道对方要去核对此事,知道有的等了。便也没说什么,只让对方尽量快一些。 而趁这机会,王文统则从敞开的门扉中,看到后面是一片宽大的,铺着水泥地面的空地。一座建在石台上,由汉白玉石阶联通石台和空地的殿宇,则矗立在石台上。 其占地面积异常之广,且目测有三丈多高。从上到下,共有三道屋檐。通体铺着黄色的琉璃瓦,在屋檐与屋檐之间,则铺着完全透明的瓦片。 因不认识,一开始王文统还以为屋檐全是凌空的!因而他还奇怪,蒙古人是不是真的会法术,否则的话,屋檐怎么会凌空悬浮在半空中。 等待中,前去禀告的护卫终于得信儿回来了。 “让那颜久等了,请进!”。张衡点了点头,便领着王文统进了内里。 到了此时,王文统也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人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身份更高。毕竟能直接面圣的,就没几个身份低的。同时他心里又微微有些忐忑,不知道即将见到的那位蒙古王爷,是不是一位好相与的明君。 而自己,又能不能拿出让对方满意的采华。 抱着这些想法,进了内里。王文统又发现内里的殿宇比他从外面窥见的要多上不少。因为在正殿两侧,还有只比正殿矮上一层屋檐的偏殿,并且还是两座。 布局几乎与主殿等同,一些身着绯色官服的官员正从两座偏殿进进出出,有的手里还捧着一大摞公文。 王文统注意到,这些官员身上的衣服不同于汉人官场上的圆领袍服,也不同于蒙古人衣襟向左的游牧装束。而是上衣下裤,既有汉人服饰的特色,又窄衣窄袖,结合了蒙古人的特色。 所以总体上看,就是汉服的蒙古化风格。 有些官员还披着兀鲁图斯部生产并流行起来的风衣,从最早只有单调的灰色,现在已经发展出了白灰蓝红黑五种颜色。但当前所看到的,还是以灰色和黑色为主。 而且看他们行动如风,颇有武人的气势便知,他们很有可能是兵曹的官员。 王文统跟着张衡,直接越过偏殿,前往主殿。 只见殿宇的大门上方,用汉蒙双语写着‘勤政殿’的字样。当下正殿的大门还是封闭的状态,倒是旁边的小门开了。早有等候的内监立在门扉边上,看到张衡和王文统走过来,马上笑容满面道:“见过二位,这位想必是张衡那颜和王先生?”。 “胡大监,大王可在内里等着了?”,张衡赶紧向胡努尔回礼道。哪怕自己是暗卫的高级官员,在这大王近身内监,且是跟着大王起家的老人面前,是不敢拿腔拿调,摆架子的。 王文统不认识胡努尔,但是对方既然能喊出自己的名号,想必身份也不普通。而且张衡对其的态度还有几分讨好,自己就更不敢无礼了。便马上跟着行礼道:“见过胡大监。”。 “大王等着了,二位跟我来!”,胡努尔温声说着,转身入了内。而王文统对于这么年轻,就处于高位的太监还是有些惊讶的。等到进了里面,看到坐在上面的少年,他更是大感意外。 “大王,人领进来了!”,胡努尔行完礼,就像隐身人一样侍候在一旁。 “大王躬安!”,张衡行礼道,王文统也跟着行礼,刚好在低头的间隙,将自己的惊讶藏在眼底。 “起来!”,兀鲁图斯并不喜欢摆架子,直接从王座上起身,径直向张衡他们走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 日子变好了 勉励了张衡几句,兀鲁图斯便打量起了王文统。 单论外貌,王文统并不出众。但鼻梁粗挺,眉发浓厚,特别是一双眼睛,眉眼细长,眼瞳深邃,透着几分聪慧与睿智。 身段的话不算矮,比还未成年的兀鲁图斯高了近一个脑袋。但身形单薄,显得有些瘦弱。 “王先生大才,不知此行可还习惯?”,兀鲁图斯主动问道。 听到这话,王文统才确信此行果真是兀鲁图斯的授意。对方,也真的是看中了自己的才华。只是自己名声不显,怎么就入得了兀鲁图斯的法眼呢? 便揣着几分小心道:“粗鄙之人,只读了几本薄书罢了,当不得大才之名。倒是大王你,才真有大才之相。小人一路行来,东蒙古各地,各司百业,皆安居乐业,颇有几分大盛之景。”。 因兀鲁图斯对律法和官僚体系的建设颇为严格,直到现在,吏曹都是空缺的状态。所有官员的提拔任用,几乎都由兀鲁图斯亲自过目。为的,就是保证兀鲁图斯官僚体系的纯洁性和公正性。 不说做到后世那种整日将为人民服务挂在口头上的程度,但至少,不能鱼肉百姓。而且长吏一职设置后,官员的考察升迁制度也跟着建立起来了。 目前吏曹的职能几乎由长吏来担任。兀鲁图斯只会过目把关,没问题后就会发出公文,形成正式的任命。 “先生不要谦虚!长生天启示本王,若想成就王霸之基,先生的助力必不可缺。如今先生既然来了,本王也自有大任交给你。”,兀鲁图斯真诚的说着。 虽说后世王文统死得憋闷,但他在任时,所做所为却是称得上大才的。兀鲁图斯虽已经决定通过科举去搜罗人才,但到底为时商短。而现下随着大真国大片土地的并入,官员的缺口又变得棘手起来。 周绍算是信得过的,但需要他留守东蒙古。因而上京这边,就急需一个辅政之才。 对于兀鲁图斯的褒奖,王文统感动的同时,又有几分惶恐。眼前这个还长着少年模样的王爷,有着本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与睿智。就刚才的谈吐,差点让他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雄才大略的乱世枭雄。 “大王,小人何德何能,能得大王如此甚赞!还请大王应允,莫要给小人许诺高位。”,王文统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自己只是一介名声不显的白身,若是一下子得到高位,难免被人嫉妒。那样的话,反而还不利于自己在东蒙古继续待下去。 哪怕有上面的王爷护着,自己也不能事事都靠王爷周全。毕竟有时候,在官场站稳脚跟,也是一种能力的体现。 见此,兀鲁图斯心里更加满意。本来他也是试探的!如果王文统真的一下子就答应了,那反而显得对方太过持才傲物了。以后在官场上,反而过于锋芒毕露,而过犹不及。 现在对方能知进退,反而证明了对方是一个明事理的人。 “那先生当前有何盘算?”,兀鲁图斯没有直接安排,而是问着对方的打算。 “小人听闻科举一事即将开考,小人不才,还想参考一二。”,王文统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没有什么比凭科举上位来得更踏实和更块了。他想未来在蒙古人的官场上站稳脚跟,那通过此次科举,拿到高的名次,就是最简便和快捷的办法了。 兀鲁图斯没有拒绝,而是让张衡帮其安排好住处,以便王文统能静心应考。 与此同时,抱着与王文统一样参考心态的祖宗泽也在做工的间隙,抽空看看《科考要典》,这可是关乎到自己往后的荣华富贵,能不能争取到官身,就看此次科考了。 这么忙完了一天的工作,他有些疲累的往家里赶去。路上有公共马车从他跟前驶过,但他没敢招手搭车。一来是节俭惯了,二来则是想亲眼看看自己出生长大的上京城,每日发生的变化。 在蒙古人没来的时候,他印象中的上京城百姓总是惶恐不安,朝不保夕的。街头常年都会有饿殍求口吃的,每天也都有饿死或病死的尸体被拖出去扔进乱葬岗里。 那里的野狗也都成精了!知道守着乱葬岗就有吃的,因而每当有尸体被拖过去,就会有成群的野狗围上来。在眨眼时间内,一具完好的尸体就会被啃食得面目全非。 曾经祖宗泽很害怕自己死后会被拖入乱葬岗被野狗吃掉的恐怖下场,但现在蒙古人来了,他完全不怕了。 因为那座乱葬岗已经被填平了,那里还建了一座道观,说是用来度化成千上万的亡灵。就算再有贫苦无依的百姓死亡,尸体也不会再拖入乱葬岗。 而是会被拉进城外的公墓,好好的入土埋了。这项仁政可谓是蒙古人最好的收心之举之一了。 祖宗泽现在就对那个蒙古王爷感恩戴德,都有些埋怨怎么没早点来统治上京。那样的话,他的妹妹就不用那么小的年纪被卖给人家当童养媳,然后被活活打死。 如今将他妹妹买走当童养媳的那家女真贵族,已经因作恶多端和奸细的名义,被抄家问斩了,他妹妹的仇也算报了。 并且他们家的日子,也都跟着好起来了。娘子在城里新办的纺织厂做工,每日能有一角的报酬。自己的老母亲也能接点糊火柴盒的零碎活计,多少能补贴些家用。 自己家的两个半大小子也都进了最近的学堂读书,中午还会提供一餐的饭食。自己五岁的小女儿则上了那什么幼稚园,也不用整日要人看着。 再加上他做账房先生的收入,每月也有两元五角的收入。三人加在一起,家里偶尔也能买点肉吃了。并且在休息的日子,他还能替别人接点写书信的私活,总体上家里的零碎花用完全是够了的。 回家的路上,他经过了一家胭脂行。想想自家娘子整日操持家里,却从没好好捯饬自己,他就有些愧疚。 “客官,这儿刚新进了一批驻颜粉,可要看看?”,一个长相甜美,满脸洋溢着热情笑容的女店员冲祖宗泽招呼道。 “驻颜粉?”,想到自家的娘子明显比那些官宦家夫人衰老的面容,他便生出几分兴趣道:“那怎么卖?”。 “很划算的,一盒只要七角呢!”,女店员介绍着,看到祖宗泽明显有些拮据的面容,接着补充道:“这可以分期付款的。一月只要付出一角钱,便可以提前买回家试用呢!而且针对新品,我们商行还会赠送面膜纸。只要将其打湿,洒上驻颜粉,敷上一敷,年轻十岁呢!”。 最终祖宗泽还是没能忍住诱惑,拿了一角分期付款。心里还想着买回家后,自家娘子明显年轻不少的姿容。 第一百一十六章 邻居 高高兴兴拿着驻颜粉回家的祖宗泽,回家时却撞见新邻居王铁牛正背着一头獐子。因上京城全城拆迁,所以原来的百姓也都重新安置了。他们是住在紧靠内城的三号安居房片区。 那是由官府出面,集中大规模修缮的住所。跟祖宗泽一样家庭背景的住户,大概有上百。且因祖宗泽家里原本是有房子的,虽破了些,但还算能住。所以搬进安居房,不算租赁,也不需要拿出真金白银来买,而是用原来的老房子,在安居房片区里换上新房子。 里面还备好铁锅柜子桌椅床榻等基本的物件,几乎只要拎点自己的衣服被褥,就能直接住了。 而王铁牛家以前住的是南城没人要的破房子,自个儿也不算城里的原住民。搬到安居房片区安家,只能算租赁或购买,不能算置换。考虑到上京城的日子已经在变得越来越好了,王铁牛跟他们家的娘子一商量,就咬牙准备买了。 好在官府也考虑到了城里的百姓大多都不是富裕之家,所以买卖的话也不算太贵。就和他购买驻颜粉一样,也是可以采取分期付款的。 而且只要拿出工作场所的工作证明,首付款也不必现在缴纳。而是在三年后,想必那时候这些贫苦之家的生活状况也都有极大的改善,甚至还小有积蓄了。 那时候让他们拿出首付款,甚至是全款,也大都拿的出来的。 “嘿!祖老弟,放工了?”,王铁牛是个热心人,平时也都乐于助人的。而祖宗泽为人和善,又是读过书的。经常隔壁左右的邻居会让其帮忙写写书信,或帮着看看自家孩子的功课,因而大都关系融洽。 “是啊!王大哥!今儿没上工?”,祖宗泽笑着回应道。 “做七休一嘛!趁着今儿休息,我去城外的林子里打了头獐子,正准备着拿去卖了换些蒙元。晚上你们家可别做饭,来我家吃肉汤!”,王铁牛自个儿不识字,但他却挺佩服识字的读书人,当即热情道。 “不用了不用了!你这拿去卖了,要我帮你看着吗?”,商行缺斤少两的事情是很难杜绝的,尤其是针对他们这些不识字的人,那些黑心商家们就更肆无忌惮了。 不过现在上京城的商行都经过了整顿,若出现缺斤少两的,可以直接找到街道巡逻的城卫们举报。一旦查实,有确凿的证据,是可以上报给户曹的商业司,直接罚款或吊销营业资格的。 因而现在上京城的商业风气,总体上还是好的。 王铁牛闻言马上就摇了摇头道:“我拿去汇丰的肉货行卖掉。他们背后可是大王的招牌,信的过的。”。 如今城里有汇丰汇通汇来三大几乎全领域经营的商行,小到针头线脑,大到生铁盐茶,几乎都有售卖。再加上背后都有官方的背景,所以在民间很容易就形成了影响力。 且因汇丰成立较早的缘故,所以在三大商行中名气要更大一些。很多普通小老百姓,就冲着汇丰的招牌,愿意与其交易和消费。 “那行!”,祖宗泽说着,又想推掉晚上的饭局。毕竟生活在安居房的人家,大都跟他们家一样,平时吃上肉食很难得。因而没必要去抢食。 但王铁牛的蛮劲儿却上来了!说什么都要祖宗泽晚上带着全家过去,否则就是看不起他王铁牛,以后两家就干脆别来往了。 最终没办法,祖宗泽答应了下来。但在快回到家的时候,又在附近的酒肆里打了一壶果子酒。并且还买了两个牛肉罐头,算是晚上吃饭时的见面礼。 到了家里,他的娘子还没回家。倒是两个半大小子正伏在桌子上,用心做着老师布置的功课。而他的小女儿则坐在门前玩布娃娃,他年迈母亲乐呵呵的坐在一旁织着布鞋,时而看向三个孙辈,满是慈爱。 “娘,秀芝还没回来吗?”,秀芝是他娘子的名字,平时的时候,应该早就放工回家了。 “还没呢!这些日子听说坊里突然接了一大批单子,正在加急赶工呢!”,祖宗泽的母亲祖王氏回想着解释道。 “秀芝他们的工坊是做被服生意的?好像接的都是军队的单子!”,如今上京城的工坊,还是以官方背景的居多。再加上是在战时,所以火热都是军工类的工坊。 说到这里,祖王氏才意识到他们现在还在打仗。这安逸的日子,都快让他们差点忽略了现在还是在战时状态。 大概等了将近两炷香的时间,秀芝也回来了。虽然脸色很疲惫,但是精神头还不错。而且手上还拎了两条毛巾和一个瓷杯,说是工坊最近看他们加班幸苦,特意发了些工坊生产的毛巾。而且因其干活比较多,所以还特意发了一个瓷杯。 那纯净的白色瓷杯,就像婴儿的肌肤般柔嫩。这种白瓷做的器具,只有一些富贵人家才能买的起。祖宗泽之前在旧主故那里上工的时候,就见过主故家里摆放的器具。那精美的白瓷,简直让人爱不释手。 因而拿回家后,全家人都像宝贝似的,赶紧小心的收藏起来。随后祖宗泽也拿出自己买的驻颜粉,虽被慎怪乱花钱,但身体却很实诚。当即就对着镜子涂抹起来,晚上还精心打扮一番,领着罐头和果子酒去了邻居王铁牛家。 安居房的样式几乎都差不多的,而且考虑到每户人家几乎都有两到三个孩子,再加上上有双亲,一家丁口较多,所以安居房几乎都是两层,一层有三间房。 内里都简单的用水泥抹了墙壁地面,配置了简单的家具。而且门前还有一个小院子,种些瓜果蔬菜。祖宗泽他们来的时候,肉羹的香味已经传遍了整个院子。 祖宗泽最小的女儿马上就馋虫上脑,飞奔着往厨房跑去。 “来来来!刚买了些瓜果,已经洗净了,快来吃点!”,王铁牛笑呵呵的说着,捧着一盆瓜果走了出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月下夜话 祖宗泽的小女儿桃儿已经一手拿了一个梨,一手拿着一个枣儿,跟着王铁牛的屁股后头跑出来,眼睛还一直盯着王铁牛手上的水果篮子。 “你呀!真是个馋猴儿!”,秀芝没好气的冲桃儿呻怪道,吓得桃儿往王铁牛身后缩了缩身子。 “嘿!秀芝妹子跟孩子计较啥!这本来就是买给孩子吃的!”,说着,王铁牛还从果盘里拿出一颗新鲜的李子,宠溺的摸了摸桃儿的头。 王铁牛家就两个混小子,年纪跟祖宗泽的两小子相仿。如今和祖宗泽家都在一个学堂上学,平日里关系也颇为亲近。刚才祖宗泽家的两小子一进门,就疯跑着去找王铁牛家两小子耍去了。但有儿有女才是一个‘好’字,这种朴素的想法,一直都根源于汉人的骨子里。王铁牛就时常想再要一个女儿,以前家里穷的养不起,现在日子已经慢慢变好了,这女儿的事情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只是可能是从前饿坏了身子骨的缘故,耕耘了这么久,王铁牛的娘子肚子就是没动静。这让其看着祖宗泽家桃儿古灵精怪的可爱模样,就又是艳羡又是喜爱。 平时有些好吃的也都会给桃儿一些,弄得王铁牛自家的两小子都说他不是自己的亲爹。 当下秀芝进去厨房帮忙了一阵后,美味的肉羹汤就终于出锅了。这里的食材主要是獐子的内脏,对普通人家而言,也是美味异常的肉糜了。当端到门前的小院时,无论是在疯耍的四个半大小子,还是只顾着吃光果盘的桃儿,都被美味的肉羹汤引动,几乎不用大人们催促,便一股脑的围了上来。 “别喊了!别喊了!每个都有!”,王铁牛拿着木质的大勺,扯着嗓子乐呵呵的嚷嚷着。随即舀起一勺汤,先呈给了年纪最小的桃儿。 结果引来四个小子异口同声的嘘声。 ”你们这几个浑小子!桃儿年纪最小,你们让着点怎么了?”,王铁牛瞪着眼睛说道,边给四个小子各自舀了一碗。最后,才是他们这四个大人的。 祖宗泽将带来的酒水和罐头都打开了,配着肉羹汤,感觉是十足的享受。 “这真是老天爷开了眼啊!咱们竟碰上了这样的好时候!”,王铁牛喝了几杯酒,话匣子也打开了,颇为感慨的说道。 “是啊!哎!我娘家的兄弟命苦,没等到王爷来,便遭了万奴老贼的兵灾。因一个馍馍,就被活活打死了。”,王铁牛的妻子王会兰氏想到伤心处,眼眶微红道。会兰是女真人的姓氏,虽然大真国的国主是女真人,但并不意味着所有女真人就都是上等人了。 站在金字塔尖儿上的,永远都只有少数人。有权有势,地位高的女真人,也永远都是少数女真贵族。大多数女真平民,其实都和汉人无异。尤其是辽东和上京城周边,都经过了百年的汉化。 在经营上,刚从奴隶制度进入封建制度的女真人,是比不上已经开化千年的汉人的。所以很多普通的女真人,其实过的连汉人都不如。在逼急的情况下,人总是会铤而走险,去偷去抢。因此兀鲁图斯部现在就在努力的解决就业问题,至少让统治下的百姓不会因生计问题而迫不得已的触犯兀鲁图斯部律法。 而王会兰氏嫁给王铁牛,也是家里穷的实在揭不开锅了。所以他们家卖了女儿,换了一个月的粮食。可惜王铁牛家也好景不长,便也穷困潦倒了。 不过夫妻俩能互相扶持着到现在,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秀芝也被勾起了伤心事,便也跟着说了起来。但很快,两人的话题就转到驻颜粉上去了。 看着秀芝明显比平日精致不少的面容,刘会兰氏也被勾起了心思。 “王大哥,你要不给嫂子也买一盒!这东西用着确实不错呢!”,女人最懂女人的心思,秀芝怕刘会兰氏不好开口,便帮着以玩笑的语气,替她说出了口。 “是呢!秀芝妹子比往日要年轻十来岁了。不知这东西怎么卖?贵吗?”。 “呵呵,这是我家相公买的,说什么犒劳我这么多年的辛苦。哎!就他爱乱花钱的,也不知道节省一点补贴家用。”,秀芝脸上浮现出一抹羞涩道。嘴上虽在埋怨,但神情已经出卖了她的真实想法。 男人是最好面子的!王铁牛虽然憨憨实实的,但自家娘子被比了下去,那丢人的还是自己。祖宗泽也知道自家娘子使的小心思,无非是激将法,好让王铁牛也给他娘子买一盒。日后两姐妹来往,一起涂抹也有话说。 否则只有秀芝自个儿有,往后抹了面对王会兰氏,难免有几分炫耀的成分。长此以往,也影响两家人的和气。 但王铁牛还有房租的首付款需要支付,他的妻子王会兰氏家里,有时候也时常要这个嫁出去的女儿接济,所以着实是不宽裕的。祖宗泽理解对方养家糊口的为难,马上帮衬道:“你这嘴上没把门的,王大哥家两口子的事,你瞎搀合什么?”,随即又冲王铁牛道:“这驻颜粉其实没什么用处的,我买着也不过是玩玩。贵倒是不贵,可以先用后付,每月付一角,连付七个月即可。”。 王铁牛闻言,下意识的掂量了下今天卖獐子得的六角钱,下定决心道:“买!娘子!你跟着我也没过什么好日子。这驻颜粉我瞧着确实有些功效,你就买上一盒,美美的咱们兴许还能再要过女儿。”。 “呸!你胡说什么呢?害臊不?”,王会兰氏羞的低下了头,没好气的啐了一口。 “大嫂羞什么,大哥这是跟你夫妻情深呢!”,秀芝帮腔着,引的王会兰氏又是一声呻怪。 这么吃喝笑闹着,男人们的话题从即将开始的科举,又很快转移到最近城内连续出台的多项商业振兴政策。祖宗泽是有想法的,他觉得日后无论科举是否高中,家里都是缺不得钱财的。现在官府又出了这么好的政策,他很想跟着也投上一笔。 第一百一十八章 养殖与招标 “不行!”,秀芝马上打断了祖宗泽的话头。 当前的日子眼看着好过一点了,哪有多余的钱财去做生意。本着稳妥起见,秀芝第一个不同意。 “你懂什么?”,祖宗泽没好气的怼了秀芝一句。男人说话,女人插嘴,在这以男权为尊的时代,祖宗泽是很丢脸面的。 “大王入主上京以来,从没有对我们横征暴敛。我们能过上现在的日子,也都是得了大王得恩惠。如今这商业上的扶持之政,都是大王的意思。风险虽有,但也不会让我们都血本无归。因而我才想着,咱们家要不要跟着做上一笔。”,祖宗泽知道自家娘子的厉害。没有说服她,往后的日子耳朵肯定要受磋磨了。 “那祖老弟打算干啥呢?我就有股子力气,有合适的你可以带上老哥我!”,王铁牛怕祖宗泽两口子起口角,忙接话道。 “我看到官府的政策里,有一条对圈养农业的扶持。如果咱们以此去申请低息贷款,说不得就很容易拿下来。”,祖宗泽回忆着自己看到的商业扶持政策,提议道。 但圈养农业这个名词,大家都不太懂。结果祖宗泽又好一番解释。其实圈养农业的贴切解释,就是将牛羊鸡鸭等圈在一定的范围内养殖,也可以称呼为养殖业。 上京城这里以后作为兀鲁图斯部的行政中心,人口一定会迎来井喷式的发展。那样的话,供养这么多人需要的肉食,就可以从养殖业补充。 而且圈养还节省用地,在大城市周边,土地紧张,刚好适合圈养的发展。 为了促进养殖业的良心发展,这次在上京城申请养殖的百姓,还会有专门的农人来指导。教会一些基本的养殖经验,不至于让新入行的百姓因不懂养殖的经验技术,而导致血本无归。 并且还有专业的兽医团队与这些养殖户建立合作关系,以便在牲畜出现不适症状时,及时治疗和反应得过来。哪怕出现了动物的瘟疫,也可以早发现,早制止。 讲完了这些,便是一个‘钱’字了。弄养殖,没钱是不行的。因为需要本钱去买那些小牲畜,才能等它们长大后拿去卖钱。 好在蒙古银行可以贷款,但需要一定的抵押。祖宗泽的意思,就是将自家的房子拿去抵押。秀芝对这一点还心有疑虑,毕竟万一亏钱了,房子也没了,他们一家往哪儿住啊! 最终王铁牛家也准备参合进来,王会兰氏可能是部落人出身的缘故,胆气比秀芝要大一些。直接鼓动自家的男人,将家里的两头羊拉去卖了。 那还是上次打猎,换来的羊。原想着用来挤挤羊奶,也好改善一下家里的饮食。如今要想参与养殖,还是得拿出一点钱得。可惜房子他们没法抵押,毕竟目前不是他们自己的,否则的话,一定会也拿去贷了。 于是经过一番商议,祖宗泽和王铁牛决定合伙开一个养殖坊,先期购入五十头羊,二十头猪,看看养殖的效果,也算积累经验。以免一下子步子迈得太大,跌得太惨。 他们不知道的是,往后上京城乃至整个兀鲁图斯部,最大的私人养殖坊,就是这么诞生的了。也没有人想到,其中一个合伙人王铁牛的前期资金只有两头羊的钱。另一个合伙人,则是个准备考科举的士子。 与此同时,上京南城。从前最大的贫民窟和帮派所在地,现在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原来的百姓也都被打散安置到了别处,所以这里应该是没有人的。 但今天,这里却齐聚了不少人。而且个个衣着光鲜,面相饱满,显然都不是什么生活拮据的平头百姓。并且现场还搭了好大一座蒙古特色的帐篷,以及一个高台。 鲜艳的红色条幅挂在高台的两端,只见上面写着:“热烈庆祝上京投资开发招标会圆满召开。”。 户曹的主事朵儿干亲自主持了这场招标会。 之所以设在南城区域,那是因为南城这里将是本轮投资开发招标会的重点。很多重点商业据点和大型学校医院等基础建筑设施,也都会建在这里。 往后这里又破又穷的落后印象,将会迎来根本性的改变。 “现在我宣布,招标会正式召开,欢迎大家投标!”,朵儿干说完,就在司仪讨好的笑容中,走到台下的位置上休息。 这个招标会他来就行了!上台主持什么的,那就太丢分了。而且招标的流程事实上在前些天就跟商人们说过了,现在只是让大家走流程投标就行。 撒马尔罕的商人乞音斯楞拿着手上的标书,面上一片自信。此次招标,他投的是南城公园建设项目。说实话,公园这种新事物,他初次还以为是那种贵人住的花园。但听过讲解,是专门供给普通人休闲散步的公共花园后,他才算理解。 于是他马上就让人准备着花园的设计方案以及需要的造价花费,在深入了解了市面上的基本建筑材料价格后,才算赶制出来。而且他还特意用到上京城最近出现的水泥,修建喷泉什么的,最方便了。 整个招标的过程都很简单,基本上大家投完标书后,就被领着去各个将来用于建设的地块看具体环境了。乞音斯楞看过用于建设公园的地块,位置不算偏僻,甚至算是南城的中心区域。 一条小河穿过公园,乞音斯楞已经决定在河流两边修建临河栈道。到时候沿着河边走走,尤其是夏季,会是特别舒爽的感受。而冬季河面会被冰封,到时候可以穿上兀鲁图斯部生产的滑冰鞋,直接在冰上滑冰。 脑海里想着这些计划,他也没再久留。毕竟现在都是废墟的状态,也没什么可看的。眼下最重要的,便是计划好招工的问题。现在上京城各处都差人,导致雇佣工人的费用也上涨了不少。而且即便给出高价,也不一定招到人。 这也促使周边的百姓,甚至辽东高丽和北方林子里的百姓,也都往这里迁入。一些生活在东蒙古的牧民也想迁移过来,他们很多还都是蒙古的逃民。 第一百一十九章 即将到来的决战 时间的车轮永不停止,1221年的秋末,在最后一场秋雨离开后,整个上京城的萧瑟之意又浓了几分。轰轰烈烈的招商引资政策也在各个商行或商队的欢心鼓舞下,进入了相对平稳的发展阶段。 可以说,这次的招商引资总体上还是比较成功的!因为兀鲁图斯首要针对的商人群体,便是东北的商人。有时候,经济也是政治的延续!收心之举,不仅仅是给点底层百姓实惠,还得通过经济手段,将百姓的利益与兀鲁图斯部绑在一起。 而商人南来北往,走街串巷,吃的穿的,用的玩的,几乎都会通过他们的手,卖给各个地方有需要的百姓。所以先将东北的商人拉拢过来,那么连带着他们的商业网络,也就一并落入了兀鲁图斯部的掌控。 不过让兀鲁图斯有些惊喜的是,在这项原本主要为拉拢东北商人的商业政策中,竟然还真的涌现出了几个让他觉得有趣的人。 一个是叫乞音斯楞的撒马尔罕商人!他设计的‘公共花园’样式让兀鲁图斯觉得眼前一亮。因为和其他人只知道用花花草草来堆砌的公园相比,乞音斯楞的公园至少有个主题--冰上公园。 上京这地方就在后世的h省省会附近,冬季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弄冰上主题公园,确实是一个因地制宜的亮点。而且兀鲁图斯也记得,后世的哈城每年冬季都有会大型冰雕节,是吸引全国各地游客的一个宣传点。 当下冬季也快到了,弄一个冰雕节正是时候。而且这也是一个为上京首个公园打开知名度的机会。 兀鲁图斯让人知会了乞音斯楞自己的点子,至于到时候效果如何,就看人为了。 另一个让他觉得有趣的,是两个合伙开办羊和生猪养殖的养殖户。其实在兀鲁图斯将王帐设在满洲里的时候,就已经命人开始试行牲畜圈养。但是草原人习惯了游牧,所以圈养的规模不大。但经验还是累积着有的,到了上京,这项政策也跟着推行了这里。 只是牲畜圈养到底是个新事物,此次推行的时候,效果也不理想。而祖宗泽和王铁牛之所以能引起兀鲁图斯的兴趣,除了接受这个不太受欢迎的产业外,还由于这是两个普通人的合伙办产业。 在上京,此次商业政策受惠的群体,还是以商人为主的。本着社会上固有的士农工商四个社会等级观念,普通平民百姓是不会选择经商的。而且经商也是要本钱的,普通小民也没那个财力。 而祖宗泽却是一个读书人!所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能够放下读书人的身份去经商,着实令人佩服其勇气。兀鲁图斯很期待自己的统治区域内出现儒商这一新的阶级,从而让四民的身份不在那么模糊。 如今随着对工匠的重用!东蒙古的疆域内,工匠的身份是有很大提高的。商人的身份,也是时候改变传统的固有印象了。 而在这缓缓流逝的时间长河中,窝某罕城的对峙已经持续了近两个月。就是最远外兴安岭的部落,也都接到大真国国主的调令,赶到窝某罕城驻防了。 城外的兀鲁图斯部军队,也都赶了过来。甚至高丽国,也派了几百人的军队来为兀鲁图斯部助势,以表明对蒙古人恭敬的姿态。 虽说当得知这支蒙古军队不是汗庭的兵马,还有些失望。但能在东蒙古和辽东横扫的势力,也是他们不敢得罪的。而且他们还希望能巴结上兀鲁图斯部,以便将盘踞在高丽境内,赖着不走的辽人势力全部赶走。 说起这事儿高丽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从前东辽国发生内乱的时候,就把军事矛头对准了他们高丽。现在东辽国被东真国灭国了,逃难的辽人又跑到他们高丽境内为非作歹。打呢又打不过,讲理对方根本不听。 现在也只有请蒙古人帮帮忙,看看能不能赶走辽人,好还高丽国一个清净。 对于此事,兀鲁图斯也是知晓的! 不过对于高丽,兀鲁图斯也是有企图的!现在他的势力就差人,高丽国虽弱了些,但承平百年,百姓还是比较多的。而且高丽百姓性格羸弱,也好统治。 因而兀鲁图斯没有拒绝高丽的请求,但也没有立即答应下来。而是采用模糊的态度,让高丽分不清自己的真实意图。这样的话,往后对高丽动手才能快准狠。 这样的态度倒是让高丽上下理解错了! 他们以为这是蒙古人看高丽的诚意不够,所以才一直不愿表态帮忙。便马上派出一支五百人的军队,帮着蒙古人攻伐大真国。以此,也能表示高丽对蒙古人的诚意。 当然,朝贡的礼品也是不能少的! 这些东西兀鲁图斯都收着的,高丽军队也被指派到了前线。反正他们愿意当炮灰就当炮灰,本着节约不能浪费的原则,还是物尽其用。 此刻窝某罕城城下,兀鲁图斯部的大营少有的紧张了起来。所有士兵都激动又忐忑,但脸上的兴奋之色还是掩饰不住的。 在这里已经对峙数十天了,除了早期敌人还会出城,偶尔可以打上几仗,动动身子骨以外,其他时候都是非常乏味的对敌军保持警惕。特别是大真国召集来的部族军队起先还初生牛犊不怕虎,主动招惹兀鲁图斯部,但都被打得把头鼠窜,连人都逃不回来后,就再没人敢主动出城招惹蒙古人了。 于是窝某罕城下,罕见的平静起来。就连之前被踏平的荒草,都重新长了出来。尽管不知道蒙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能不攻城,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布置城防,还是一件令人欢喜的事。 现在窝某罕城,已经在原来的城墙后,又修建了一道城墙。并将所有民居的内部墙壁打通,以其借着复杂的城池工事,阻挡住蒙古人攻城的脚步。 这个时候,城下的兀鲁图斯部大营传来了震天动地的欢呼声。只听:“恭迎大王!”。 第一百二十章 冬日战火 兀鲁图斯来的第二天,窝某罕城这地方就开始下雪了。其实下雪的地方也不只有窝某罕城,从北到南,从东到西,西伯利亚寒流一路平推,各地气温急剧下降,秋天的余威正式被冬天的严寒结束。 城里的浦鲜万奴看到屋外飘扬的鹅毛大雪,心里不禁畅快极了。本来他还以为蒙古大王的到来,就是大规模攻城战的开始了。毕竟在城下磨磨蹭蹭了那么久,蒙古人不可能一直都这么安静下去了。 昨日兀鲁图斯大王到来的声势,让他在城内,都能感受得到。当时整个大真国的军队都行动了起来,每个军将和士兵也都精神紧绷着,以便迎接即将到来的,蒙古人排山倒海般的攻势。 好在天公作美!今日下了一场大雪,攻城的日子似乎又能延后了。这种心态不止浦鲜万奴这样的上位者有,包括底下的文臣武将,全都抱着这种能拖一天是一天的心态。 在某种程度上,他们已经输了!因为只有心里认定打不过蒙古人,才会抱着这样得过且过的心态。 而在城外,兀鲁图斯部的大营并没有如浦鲜万奴所料的那样,安安静静的待在军用帐篷内躲避风雪。而是全军展开大扫雪,同时军将应兀鲁图斯的召集,在中军大帐内商议着攻城之策。 如果是简单的攻打窝某罕城,完全是用不着耽搁这么久的。主要是此次必须毕其功于一役,并且在窝某罕城之后,也埋伏了一支伏军,就等着截断敌军的退路。 兀鲁图斯来这里是观摩战事,不是对战事指手画脚的。因而他虽然坐在上首,却很少说话。只是认真的听着全旭与军将们围着巨大的军用沙盘,商量着如何堵住敌军的所有退路,从而将他们全都一网打尽。 当所有的战事计划全都梳理了一遍后,兀鲁图斯对此非常满意。他不是军事天才,穿越前也就看的小说多了些而已。对于全旭和其他军将们的计划,他也听不出什么疏漏。 只是他要求一点,决战越快越好,甚至都不用等大雪完全停止! 一来是出其不意!敌军根本就不会想到,兀鲁图斯部会在这样的大雪天气发动大规模攻城战。二来则是利用严寒的天气,最大规模的消灭敌军的有生力量。毕竟在天寒地冻的情况,就是逃到山林里,也会因饥寒交迫而死。 最后的原因则是兀鲁图斯部自己也等不起了! 战争打的就是后勤! 在吞并东蒙古后,兀鲁图斯部的战备资料前所未有的充盈起来。这也是兀鲁图斯敢在东蒙古之战结束不久后,便发动大战的原因。但现在,经过数个月的消耗,后勤军事物资也快见底了。 再不将大真国彻底打垮,吞并东北大地,那兀鲁图斯部很可能就要再等上一年的丰收季,才能发动大决战了。 到底兀鲁图斯部和漠北的汗庭不同,不会将占领地的百姓当成补充物资的两脚羊。占领上京这么一段时间以来,施行的怀柔策略在收服人心得同时,也极大的消耗了兀鲁图斯部的资源。 现在兀鲁图斯部急需打赢大真国后的战争红利,从而确保兀鲁图斯部继续可以有充足的资源对东北各地的百姓进行怀柔策略。 于是经过商议,决战之日就放在雪停止的那一刻。整个军营也借着扫雪的借口,全都动起来。那些一直都没露面的大型投弹车,正在士兵们的擦拭下,准备活动筋骨了。 虽然风雪会让投下的弹药威力减弱,但依然会让躲在城内像乌龟一样的大真国军队手忙脚乱好一阵了。 这么等待着,次日快要天明的时候,风雪就小了起来。天地一片白,让人都有些分不清天空和大地。兀鲁图斯部的军营也在极短的时间就动了起来,兀鲁图斯虽然很想躲在被窝里睡觉,但今日可是大决战的开始,他这个王爷不得不出面了。 而且打赢了这一仗,他的立业之基就算是确定了。往后在夺取华夏鼎器的大战中,他就不会只当一个完全毫不相干的看客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特意用冰凉的雪水擦拭了脸庞。那冷冽的温度,让他的脑袋前所未有的清醒起来。 出了大帐,一阵冷风当即迎面吹来。呼出的空气也迅速变成了白气。一队队精神抖擞的将士从他视线中走过,大量白气呼出,让军营的温度似乎都上升了一大截。 “大王!”,早有军将侯在军帐外了!可能等的时间还不短,几乎每个人的眉头都结了一层冰箱。但每个人都毫无惧意,甚至看到兀鲁图斯的时候,眼中还闪现着兴奋的光芒。 那是对战争的渴望,那是对晋升的憧憬! 此次大战,想必又有一大批军将可以换掉身上的军衔了。 “嗯!开始!”,说着,兀鲁图斯便领着军将们来到布置了投弹车的地方。 为了最大限度的破开城墙,还准备了好几口棺材的火药。只要将其埋在城墙下,想必能直接将其炸出一大段缺口。 第一发弹药需要兀鲁图斯来点燃,这是兀鲁图斯自己要求的!虽然包括全旭在内的军将都呼吁兀鲁图斯应该以自己的安全为重,但这场决战,兀鲁图斯还是想亲手点燃第一道战火。 此时的风也像是完全停止了! 兀鲁图斯点燃弹药的过程非常顺利,滋滋滋的火花声充斥在每个人的耳中,听起来就像是敲响了大真国的丧钟。 城墙上的大真国军队还因为严寒的缘故,全都躲在房子里避寒的时候,第一发火弹已经在投弹车的加持下,风驰电掣般的砸向城头。为了保证弹药在投掷的过程中不会熄灭,露在空气中的引线是侵染过火油的。并且内层也圈了引线,保证火弹不会在落地前就发生爆炸。 便听轰隆一声,第一声爆炸惊动了还在沉睡的守军。但紧跟着,越来越多的火弹从天而降。爆炸声也一下子连绵成片,冰凉的积雪也在火光的映照下,急速消融。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大真国的丧钟 “这是怎么了?地龙翻身了吗?”,还在睡梦中的大真国士兵们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声震慑到了!尤其是紧随而来的地动山摇,让他们感受到了毁灭的力量。 就在这天翻地覆的时刻,正在睡梦中的浦鲜万奴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蒙古人打来了!蒙古人打来了!”,在睡梦里,他看到了大量的蒙古骑兵用神灵般的天火烧毁了城墙,大量的大真国将士在蒙古铁骑的践踏下,被踩成了肉泥。 这种恐怖的场景自从蒙古人兵临城下后,他就经常会在梦里看到。抹了抹额头密集的汗水,他长长的出了口气。但轰轰轰的闷雷声和一阵阵摇晃的房梁和床榻,让他又生出一种还在梦里的错觉。 “不好了!不好了!”,一个嗓音尖细的内监急匆匆的从门外跑进来。当看到浦鲜万奴眼中的厉芒后,顿时吓得跪倒在地道:“国主,大事不好了!蒙古人攻城了!”。 浦鲜万奴闻言,话没多说,径直从床上跑下来。由于太急,他只穿着单衣,连鞋子都没穿。那披头散发的样子,让底下跪着的内监连话都不敢多说。 当跑出房间,冷冽的寒风直接吹在浦鲜万奴脸上,脚心也踩在冰凉的地面上,他瞬间意识到这不是梦。同时寒风中除了刺骨的冷意,还有浓重的硝烟味。以及夹杂在其间,化不开的腥气。 而在视线之内,只见一朵朵绚烂的火花在雷鸣似的轰响后。在城内各处绽放开来。尤其是城墙所在,几乎全被橘红色的火光淹没。阴沉沉的天空也似乎被高温的火光冲开,浦鲜万奴知道,自己以为的坚不可摧的城墙是挡不住蒙古人的脚步了。 事实上他猜的不错,在轰炸持续了一炷香后,原本还算坚固的城墙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坑洞。但整体上,却并没有垮塌。只有厚重的城门已不翼而飞,连带着城门所在的小段城墙,也都向下垮塌。 却是兀鲁图斯的棺材炸弹直接让紧闭的城门轰然洞开,漫天轰击的火弹则直接打垮了大真国将士的士气。尤其是那些远道而来的林中部落,头一次见到如此骇人听闻的火器,完全生不出抵抗到底的心思。甚至连逃都没逃,就直接跪在原地口齿不清的念叨着,祈求降下如此怒火的神灵原谅自己的冒犯。 “大王!”,全旭来到观战的兀鲁图斯身边,等着其下达总攻的命令。 “去!”,兀鲁图斯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想必脱黑忽阿的奇军已经准备好了。在这里耽搁了这么久,浦鲜万奴也该见见兀鲁图斯部的真实实力了! 呜呜呜······战争的号角声吹响!沉闷悠远,又似重达千钧。兀鲁图斯部的全体将士在号角声的奏鸣下,齐齐向矗立在战火的轰鸣声与冷冽的寒冬中的窝某罕城迈进。 没有丝毫阻力,兀鲁图斯部的将士就越过第一道破败的城墙,进入了窝某罕城的地界。但来到第二道城墙时,仓皇失措的大真国军队正在少数军将的指挥下,向来犯的蒙古人做出了反击。 可惜投弹车也在前移! 兀鲁图斯这次打定的主意就是彻底打垮大真国军队抵抗的士气!以后在东北建立统治时,也会少很多麻烦。至少那些被打服的女真人,在见识到了兀鲁图斯部的武力后,是想做顺民还是刁民,就看他们想不想要自己的脑袋了。 于是在第二道城墙上,好不容易才重新规整好的大真国军队在铺天盖地的火弹下,再次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李橦眼见事不可为!急忙领着残余的军队,向着浦鲜万奴的方位靠拢。弹突然一支军队挡在了他的前方,当看清对方的样貌时,他不免大吃一惊。 “三弟?!”, “大哥!”,李威义一副蒙古将士的打败,神情有些复杂。 “你投靠蒙古鞑子了?”,李橦又惊又怒道。 “大哥!天命不在我们大真国,而在蒙古人手上。当他们的火器毁灭窝某罕城城墙的时候,我们大真国就败了!”,李威义满脸苦涩的劝道。 他和李橦是堂兄弟的关系,虽然都出自李家,但地位还是有些差别的。但李家的子侄不多,大家也都熟识。之前驻守特邻城的差事,也是凭借李家的势力才拿到手的。 对于这个在大真国地位崇高的大哥,李威义心里还是有些惧意。但他如今已经不是大真国阵营的人了,哪怕对面是自己的手足,有些事还是必须得做。 “那你是来取我首级的吗?”,李橦看到李威义身后的将士已经自觉地举起了火筒,当即面色难看的问道。 “大哥!没人想要取你的首级!兀鲁图斯大王是个宽仁的君主,只要你愿降,你的地位和咱们李家的地位,是会得到延续的。”,李威义深情并茂的劝道。 若能劝降,对他而言,对李家而言,也确实是大功一件。 李橦闻言,顿时神色更加复杂起来。而他身后的将士也都不想死! 便没等他做出决定,就纷纷扔下了手中的武器! “我愿降!不要杀我!”,当一个人求饶后,马上就掀起了连锁反应,越来越多的将士都放下武器投降。 眼见自己的士兵已经为自己做出了选择,李橦也没有什么坚持下去的理由了。 大厦将倾,大真国的丧钟已经在轰隆声不止的炮火声中越来越响。但凡有点眼力见的,都知道未来属于蒙古人。本着保命要紧,自然不想跟着大真国一起陪葬了。 这里的变故浦鲜万奴还不知道! 他已经在兀鲁图斯部还没进入窝某罕城的时候,就伴随着疾驰而来的炮火,领着少数将士跑路了。 当回头看到窝某罕城越来越厚重的浓烟后,他知道自己的大真国完了。 此战七万大真国将士汇集于此,临了跟着他逃出来的不过两千。这还是为了让大部分将士继续留在城里拖住蒙古人的兵马,从而为自己赢取逃跑的时间。 可惜他的退路,其实早已经封死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逃跑之路 牛心顶,海拔一千余米,是镜泊湖方圆百里,地势最高的地方了。天气晴好的时候,站在山顶,可以俯视包括窝某罕城在内的镜泊湖大半个水域。 不过当下因下雪的缘故,山顶到山脚全部都银装素裹。极目远眺,也只能看到茫茫一片白。 “哎!这天气可真是冷啊!”,想到旧岁还在东蒙古草原的冬日,躲在温暖的帐篷里辛苦识字的日子,老兵鲁根就忍不住叹气。他是在秋日里跟着脱黑忽阿来这里埋伏的奇军。 只是这埋伏的时间着实有点长,从秋日等到了冬日。现在第一场雪一下,冷冽的寒风都让他开始怀念那段痛苦又充实的识字经历了。 突然,一声尖啸突然从山下传来,跟着在半山腰上炸响。冷的直哆嗦的鲁根马上来了精神,赶紧出了并不算温暖的树屋。 外面的温度比屋内更冷,且不断有寒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冷的鲁根马上打了个喷嚏。但他顾不上自己,赶紧循着声音炸响的地方看去。 便见茫茫白色的山岭间,一条黑色的细线慢慢切割开了茫茫的一片白。随着时间推移,细线慢慢变粗,鲁根也认出了那是他们守株待兔多时的兔子。 此刻半山腰上,原本的密林被开辟出了一片平地。大量的军帐驻扎其间,积雪已被清扫得只剩下薄薄一片。赵大柱抱着一堆柴薪,正往炊事营的地方走。 自跟着蒙古军队引路,他就一直待在军营里。反正现在是冬日,也不是什么狩猎的好日子。待在军营里帮帮忙,收入还算不错。并且军营还管吃的,实在是个好去处。 如今跟着蒙古军队近一个月了,他发觉自己的肚子都大了起来。当然这不是怀孕了,而是他长胖了。说起来,蒙军吃的真不错,如果能入伍的话,他都想着跟着当兵吃粮了。 忽然一乘骑兵从不远处的雪林里疾驰而来,看到对方头盔上插着的红色小令旗,赵大柱赶紧往旁边避让开来。 因为在军营里待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他已经认出红色令旗是紧急军情的意思。 “难道是要打仗了?”,想着对方疾驰而去的样子,他心下不由想道。毕竟在这里安逸了这么久,不可能永远这么安逸下去的。只是现在已经是冬日了,这个时候打仗,会不会太反常了些。 不过这不是他这种小人物可以考虑的事情了!现下他该考虑的,便是早上的馍馍是干吃还是就着米粥吃,以及在分发的咸鱼里,怎么多捞上两块。 没多久,拖黑忽阿所在的大帐内,已经得到前方紧急军情的他正召集诸位将领议事。 其实扎营以来,他们就已经商量了多次伏击敌军的方案。现在不过是将之前的计划彻底实践而已。 因而并没有商议多久,诸位将领便领命而去。安静了多日的军营,也马上行动了起来。 得知有仗打的底层将士们欢喜极了!自出了上京的地界,他们就一直待在这深山老林里,闲的早就想出去跟敌军较量较量了。眼下虽气候寒冷,不是打仗的好时候。但只要能有立军功的机会,多大的风雪都是无碍的。 与此同时,距离牛心顶三十余里的地界。蒲鲜万奴领着残军败将行走在积满大雪的山道上。好在这里往日大规模的修整过,所以积雪虽厚,但也不至于经常踩空出现伤亡的情况。 但厚厚的积雪也着实影响行军速度。并且逃出来的军队里,有一半的将士可是没有战马的步兵。所以深一脚浅一脚的,整支军队都行进的很慢。 “国主,这样下去咱们很容易被追上的!”,一个军将看了看跟在大军后面,行动极其缓慢的步兵,脸色微沉的建议道。 那些都是从东北的林子里召集来的部族军,他们常年生活在苦寒之地,这点风雪倒是难不倒他们。只是在逃离窝某罕城的时候,他们的战马多数都丢在了城里。这也就导致他们成了整支军队的累赘。 “这---”,蒲鲜万奴有些犹豫! 丢下这些人容易,但这也会导致他以后在林中部族的威望大减。以后在女真部族里,也很难做到一呼百应,短时间召集起这样不怕死不怕苦寒的大军了。 知道蒲鲜万奴的犹豫,那军将跟着劝道:“国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咱们若被蒙古人追上,那大真国可真就完了!”。 想到从前在蒙古人的兵锋下,卧薪尝胆的经历,他终是下定了决心,抛下这些部族兵。 于是蒲鲜万奴率领的骑兵行军速度越来越快! 努斥·博尔哈是葛懒路的猛安,虽然官职听着大,但其实不过是不足千人的小部落族长。这次响应蒲鲜万奴的号召,本意是打着劫掠一番好让族里冬日好过一点的,但没想到却被忽悠来对付蒙古人。 并且蒙古人的军队还是跟父辈的时候一样厉害!他不知道自己那老死的父亲有没有见过从天而降的天火,他是被吓破胆了。只觉这样的军队,这样的火器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该有的! 也幸好他的部落逃得快,否则的话现在都成了俘虏。只是部落里逃跑的时候太急,大部分都丢了战马。现在一脚一脚踩在雪地里,行动极为缓慢。 当注意到前方的骑兵越走越快的时候,他就心里觉察到不好。当即命亲近的部落战士骑着少数几匹战马赶过去问问情况,哪里知道不等靠近,对方就直接射杀了靠近的部落战士。 不仅如此,别的部落靠近的战士也都被突然翻脸无情的大真国将士射杀! 这种突然将屠刀举向盟友的行为,当即引起一片喝骂。同时还在赶路的部族军也都纷纷拉弓射箭,内讧当即爆发。 只是蒲鲜万奴早有准备,在杀了一批靠近的部族兵后,骑兵们便迅速远离。 “蒲鲜老贼!我博尔哈部必杀你!”,努斥·博尔哈愤怒的吼叫道。 第一百二十三章 臣服 远远的,矗立在风雪中的牛心顶像是一尊顶天立地的神只。蒲鲜万奴率领的残兵败将在即将绕过山脚时,嗡嗡嗡的震动声忽然从山上传来。 “什么声音?”,一个小兵神色紧张的说道。 一路南逃,蒲鲜万奴的败军已成惊弓之鸟。陡然听到异样的声响,马上就误以为是敌袭! 事实上,他的猜想也不错。 在这大雪已停的时候,突然出现的声响的确是敌袭。只见一只只硕大的雪球从山上滚落下来,在没有道路的雪地上,凭空碾压出深深的凹痕。 同时雪球也在这滚落的过程中越来越大,最后都变成了一颗颗足有两三人环抱都抱不住的巨球。 不用旁人提醒,军队就马上陷入了崩溃。有人往前跑,也有人往后跑。还有人试图往对面的山上跑。 此时的蒲鲜万奴也止不住军队的崩溃了。反而带着亲兵,一路砍翻挡路的逃兵,试图杀出一条血路。 很快,雪球就来到军队跟前。 只听砰砰砰的轰响声不断,一个个倒霉的士兵被雪球砸中。或许单独的一片雪花无法伤人,但是当巨量的雪花被压实后,就成了可以杀人的雪球。 战马此刻已经完全被雪球引发的轰鸣声刺激,四散奔走。来不及下马的士兵顿时被甩下马,然后再被战马或同僚踩踏,深深的陷入了雪地里。 等到雪球撵过,上面顿时显出一道人形印记。只是那刺目的红,在满地雪白的映衬下,显得颇为耀眼。 原本护着蒲鲜万奴逃跑的有上百人,结果一个雪球撵过,一半的人直接不见了。几个跑在他们前面的士兵也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大雪球撞上,顿时就像鸡蛋碰上石头,人直接被撞飞了。 一颗大好的脑袋还砸在他们跟前,吓得蒲鲜万奴呆愣在原地。 好在雪球的袭击很快就停止,幸存下来的人都有些惊魂未定。但不等他们安下心来,一大泼箭雨就从天而降。 便见被雪球撵过的山地上,密密麻麻的蒙古士兵往山下奔来。在被箭雨夺走一波性命后,大真国的将士是再也没有丝毫抵抗之心了。 鲁根也在奔往山下的军队里,他已经看到山下的敌人已经被吓傻了。因而即将到来的功劳也会少了很多危险性,这样的好处,可不能让其白白流走。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山脚下的动静才算完全停止。脱黑忽阿没想到自己抓了一条大鱼,而且还是活的。这可是泼天的功劳,当即让人赶着去窝某罕城上报。 就在这时,一支部族军突然赶到了这里。 脱黑忽啊还以为是大真国的援军,当即就警惕了起来。 “别!别!我们是来臣服的!”,努斥·博尔哈看到对方纷纷搭弓射箭,顿时紧张的从己方军队中挤出来,用着不太标准的蒙语出声道。 见这些人全都放下了武器,也不像是来支援的样子,脱黑忽啊便让人将以努斥·博尔哈为首的族长带过来问话。 没有反抗,六个女真部落的族长乖乖的来到脱黑忽啊跟前。他们不太会说蒙语,而努斥的蒙语也不太标准。好在大真国有不少汉人,汉话通行度还是非常高的。 因而在用汉话沟通的情况下,总算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当得知蒲鲜万奴已经被脱黑忽啊活捉了后,努斥几人都激动的请求能亲手杀了这个背信弃义的家伙。 在这些林中部族人的眼里,丢弃盟友的行为是极为可耻的。特别是蒲鲜万奴之前还是求着他们出兵的,现在被这样对待,简直该千刀万剐。 不过蒲鲜万奴的身份特殊,是不可能就这样让他们杀了的。脱黑忽啊当即拒绝了他们,但可以领着他们去见兀鲁图斯。到底如何处置,也只有兀鲁图斯才能下决断了。 于是一天后,刚从窝某罕城出发的兀鲁图斯,就见到了六个上门要求臣服的部落族长。 对于他们的处置,军中有不少人以为应该当做俘虏对待。毕竟这些人之前是跟着蒲鲜万奴抵抗过兀鲁图斯部的,现在投降,也不过是走投无路罢了。 但脱黑忽啊让人附赠的信笺上,也提到了这些人是主动臣服的。并且建议从稳定林中女真各部的大局出发,最好以安抚为上。这一点,全旭也是认为如此。 大真国之所以能建立并压着契丹人的辽国一头,就是在东北的林中各部中,女真人的蒲鲜万奴更能召集到足够的兵员。 要知道,林中部族生活条件艰苦,丁口长大后,都是一个个体格健壮,吃苦耐劳的优秀病员。从前大金国能将契丹人的辽国灭国,就是凭着从林中走出来的各部族的悍勇。 现在大真国灭国在即,往后林中各部的安抚,就是维系东北各地稳定的头等大事。特别是蒲鲜万奴有着背信弃义的恶行在先,只要兀鲁图斯部能施以安抚,绝对能轻易的收拢人心。 兀鲁图斯思量了一番,最后还是决定采纳安抚之策。 但就这样放他们回去,实在太轻易了些。至少也要让他们长长记性,不要轻易和兀鲁图斯部作对。 当下努斥·博尔哈等六人来到临时收拾出来的大帐里。兀鲁图斯坐在上首,一派上位者的气势。或许是冬日的严寒让人更显冷峻了些,兀鲁图斯年轻的脸庞上,透着些许不可忤逆的威势。 同时两旁坐了不少刚从战场上下来不久的军将。有的还故意穿着染血的军服,再配合着肃然的面容,让努斥·博尔哈几人只大概扫了一眼,就不敢再抬头多看了。 “小族努斥·博尔哈拜见大王!”, “喀卜·乌古孙拜见大王!”, ······ 六人异口同声的拜见,低着头,一副完全臣服的姿态。 “起来!你们能弃暗投明,本王十分欢喜。但有错必罚,你们可认?”。 努斥·博尔哈等人闻言,心里顿时一苦。这处罚的事情他们其实是有所预料的,只是当真的从兀鲁图斯口中说出来,让他们心里唯一的一点侥幸也没了。 “认认认!我们与上国天兵对战,实乃大罪。大王有所处罚,自是应当的!”,努斥等人一个不字也不敢说,小心翼翼的附和道。 第一百二十四章 顺勇军 最终,兀鲁图斯决定成立顺勇军,有别于亲卫军与护卫军,顺勇军是一支由被俘的敌军或投降的敌军组成的非蒙古人军队,现在是以东北的女真人以及其他的少数部族组成,往后随着兀鲁图斯部地盘的扩展,军队的人数只会越来越多。 眼下是以博尔哈部、乌古孙部等六部为主,暂定人数为两万,其中六部每部抽调青壮三百加入,三年一次。缺额的兵员从这次投降和俘虏的军队中充入。 至于军官,则从亲卫军与护卫军中调入。这两个军队不是一个体系,从里面调入军官,也不至于让顺勇军成为亲卫军或护卫军的延伸品。 对于兀鲁图斯的赐名与决定,没有人敢反对。而且顺勇二字,他们也懂其中的意思。无非是让他们既乖顺,又悍勇,成为蒙古人底下的一条好狗。 生活在林子中的努斥明白臣服强者的道理,而且给强者做狗,也比自个儿在林中称王来得强。 不过顺勇军的组建不是一句话就能组建的起来的!兀鲁图斯让六部人马随军,同时又让人将被俘的蒲鲜万奴带上来。 出乎兀鲁图斯的预料,蒲鲜万奴在见到自己的那一刻,就倒头便拜道:“小国之主不知大王天颜,无心冒犯了大王,还请大王能饶恕小人一命。”。 堂堂一国国主,表现得却是如此贪生怕死。在场的军将和六部族长,也都在瞠目结舌之后,面露鄙夷之色。 但兀鲁图斯却是目光微寒! 因为‘卧薪尝胆’的典故他是知道的!如此不顾名节,能屈能伸的人物,忠诚之心,那是完全不用想了。 而且若此次宽恕了他,未来成为自己的阻碍不是没有可能。 便道:“哦!你何错之有,又何时冒犯于我?”。 “啊!这······”,大概是没想到兀鲁图斯会有这么一问,蒲鲜万奴顿时有些咂舌。同时也惊叹于兀鲁图斯这么年轻,说话却有着不输于上位者的老辣。 原本他还想着兀鲁图斯明面上的大王极有可能是个傀儡。而真正操控兀鲁图斯部的,很可能另有其人。但现在看来,只怕是自己想岔了。 毕竟一个傀儡,是绝不会这样问自己的。 “我--我不该指使和干涉东蒙古的动乱,导致蒙古勇士死伤无数。也不该攻伐辽国,导致地方不宁。”,蒲鲜万奴着急之下,想到了两条罪状,赶紧说了出来。 “不错,但也不全对!”,兀鲁图斯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我不敬大王,不愿上表归附!”,蒲鲜万奴又给自己加了两条罪状。 “也不对!”, “那---”,蒲鲜万奴急的满头大汗。 “你错在拥有宝地而不自知,富有民力却不善用,怀有野心却不隐藏,实力不强却狂妄自大。你从前已两次臣服于我大蒙古国,如今还要再臣服第三次么?”。 被兀鲁图斯这么说了一通,蒲鲜万奴深邃的眸子显得颇为深沉。或许是明白了兀鲁图斯是绝不会放过自己了,他索性也不做小伏低了,面显几分猖狂道:“第三次?你这个黄口小儿也能称得上大蒙古国么?”。 “自然,我东蒙古各部也是大蒙古国!在汗庭西征后,我东蒙古各部也有牧守一方的职责!”。 “哈哈哈,东蒙古各部!别以为我不知道,东蒙古现在只有兀鲁图斯部,哪里还有其他部落?你如今攻伐我大真国,不过也是为了满足你取汗庭而代之的野心?”。 “放肆!这里岂能容你胡言乱语!”,特木伦现在管着兀鲁图斯的护卫军,维护兀鲁图斯的威严和大帐内的秩序,是他的职责。因而当即喝骂着,就要命人给蒲鲜万奴掌嘴。 但兀鲁图斯却摆了摆手,止住了特木伦的动作。 “是呀!我是为了自己的野心!但要想实现自己的野心,得实力足够啊!你的大真国将士在我们东蒙古的勇士跟前,似乎尤为羸弱啊!”,兀鲁图斯一脸坦然的与蒲鲜万奴对视道。 尽管一直以来,他都奉行韬光养晦的策略! 但在统一东蒙古后,兀鲁图斯部就藏不住了。现在又要吞并整个大东北,实力膨胀起来,就是一方霸主了。即便汗庭再心大,想必也不会视兀鲁图斯部只是一个地方小部落! 想到西行的队伍离开后,便像失联了一番,已经许久没有传消息回来,他便心下有了不好的预感。 现在借着蒲鲜万奴的问话,大大方方的将自己的目的表露出来。也好让在场的军将知道,自己未来的打算。并且这也可以试试众人的忠心! 暗卫的人可都盯着这些人的!谁若故意将消息传出去,那么很有可能便是汗庭那边的人了。不跟东蒙古一条心,那就在汗庭发难前,提前将其清扫出去。 毕竟攘外必先安内!没有一个团结统一的内部环境,就很容易给外部敌人一个可趁之机。 当然,能不直接与汗庭撕破脸还是尽量避免撕破脸。只要拖到那位英明神武的大伯父病死,自己的东蒙古就安稳了。而纵观历史走向,似乎西征结束后,大金国和大夏国才是那位大伯父的目标。 自己这种蛮荒偏僻之地,只要保持明面上的恭顺,也就不会引来大军的大肆讨伐。 不过这都是理想状态下的设想!原来的历史走向已经被兀鲁图斯自己改动了不少,很难说未来还会不会再按照熟知的历史走向往前走。 因而与其把希望放在不太确定的历史走向上,不如勤修内功,尽量在有朝一日迎来汗庭的讨伐时,立于不败之地。 还在帐中的蒲鲜万奴没想到兀鲁图斯就这么大大方方的承认了!错愕之际,不仅仰天大啸!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悲!在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虎面前摇尾乞怜,其实上对方根本就不可能放过自己这块肥肉。 什么过错也都是虚的! 自己拥有的土地,人口,刚好是对方需要的罢了! 这种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他活了一大把年纪,竟然都给忘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投效 大真国南京城,枢密使王浍怀着复杂的心境进入皇城。尽管现在已是深夜,但窝某罕城传来的消息着实惊人,由不得他顾忌什么,只能先进皇城商量着怎么收拾大真国的烂摊子。 遥想从前初立大真国时,那种气吞万里如虎的心境。现在就像英雄迟暮一般,只能幻想着从前的丰功伟绩。 “哎!”,感慨至此,只有一声深深的叹息。 快到皇城时,城门处的几簇篝火在风中摇曳。让他不禁联想到风雨飘摇中的大真国,或许再过不久,蒙古铁骑就该来城下叩门了!而自己亲手创建的大真国,也就此烟消云散了! 至于闭门封城,他是没有想过。因为大真国的力量,还是羸弱啊! “见过王枢密!”,守城的卫兵还不知道前线兵败的消息,尚且还保持着原有的冷静。 没有停留,王浍的车驾径直进入内里。 大真国的皇城并不大!毕竟财力有限,当初修建时虽强征民力,但规模也只能有限。 王浍没有去平时召开朝会的正殿,而是去了一旁的偏殿。早有内监等候在殿门前,看到王浍马上迎了上去道:“王枢密快快请进,王后早就候着你了。”。 “有劳赵公公了!”,王浍从袖口中掏出一枚蒙古金元,塞进了赵公公的手里。 “不劳累!不劳累!”,赵公公笑着接过,亲手为王浍推开了门。 听到声响,里面马上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是王枢密吗?”, “回王后,是王枢密来了!”,赵公公说着,王浍已进入内里。 等到门扉合上,穿着狐裘,面相娇美的李仙娥已经从屏风后快步赶了出来。 “窝某罕城的战事一败涂地,那蒲鲜老鬼又不知所踪,你可想过对策?”,李仙娥一把抓住王浍的手,着急的问道。 两人早在蒲鲜万奴没涉足辽东之前,就已暗生情愫。只是后来王浍为了获得更高的地位,才让李仙娥嫁给蒲鲜万奴,从而为自己吹吹枕边风,保证自己的地位。 能成为一国王后,李仙娥自然不会拒绝。她不是那种为了爱情便会丧失理智的女人,而且还有自己的情郎在朝中帮衬,那自己在后宫的地位,也自然是无忧的。 不过两人之间的事情并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以后来还是有风言风语传到了朝堂,乃至传到了蒲鲜万奴的耳中。但两人在朝中的势力也绝非一时半会就能铲除干净的,因而蒲鲜万奴只能选择装聋作哑。 只是李仙娥和蒲鲜万奴的夫妻情分,也算是走到头了。近一年,蒲鲜万奴都没与她圆房。且后宫中,新进的妃嫔也越来越多。李仙娥对蒲鲜万奴的埋怨也越来越深,在王浍跟前,直呼对方为老鬼。 当下大真国眼看着国祚不保,她这个王后自然也当得不稳当。便急巴巴的将王浍召进宫,好商量对策。 “阿娥!眼下蒙古人来势汹汹,不灭大真国是誓不罢休的。而且听前线传来的消息,此次窝某罕城的陷落,还与一种厉害非常的火器有关。”。 “火器?又是火器!”,李仙娥已经不止一次听到火器的名头了,有些生气道:“这大真国的王后我已经当了有些年头了,现在大真国马上就要没了,那咱们不如归隐去?”,说着李仙娥已主动拉起了王浍的手,有些动容道:“那蒲鲜老鬼已经许久没碰过我了!咱们归隐去,用这些年的积蓄,也能当个富贵夫妻。”。 “阿娥······”,王浍有些犹豫道:“咱们不如派人去跟兀鲁图斯大王谈谈!投降也好,臣服也罢!听说他最爱惜人才,若我投效于他,再加上献城之功,说不得还能保住几分荣华富贵。”。 已经享受惯了权位,一时放弃所有,王浍实在有些不甘心。 李仙娥顿时目光变得冰冷起来,看着王浍的眼神带着几分幽怨道:“那我呢?难道你要把我当成礼物献给蒙古人吗?”。 “自然不会的!”,王浍认真道:“在投效之前,你就先委屈一下!”,说话间,王浍便想出了假死之计。却是让李仙娥找人替自己假死,而后他再将其接入自己的府中。改名换姓后,就算是重活过来了。 认真思量了几许,李仙娥同意了这个计划。到底很难说蒙古人会不会强娶自己,相比传闻中不喜欢洗澡,充满臭味的蒙古人,还是与自己的情郎待在一起较为稳妥。 但在实施计划之前,李仙娥得帮助王浍掌控全城。 因为现在的南京城是由留守蒲察守义掌控着大部兵马,对方是蒲鲜万奴的亲信,没有蒲鲜万奴的命令,绝不会那么轻易开城投降。而且对方还很有可能挟持浦察万奴的次子,从而达到协天子以令诸侯的目的。 为此,李仙娥与王浍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他。 于是就在后半夜,一封书信送到了蒲察府上。 “老爷,这么晚了,怎么宫里还要你去一趟?”,蒲察府上,蒲察守义的夫人一边帮自己的丈夫穿戴好官服,一边神色忧虑的问道。 如今蒙古和大真国的战事还在紧锣密鼓的持续着,整个局势都让人忧心忡忡。蒲察守义的夫人是个妇道人道,难免多虑了些。 “是窝某罕城的事,王后已经得了消息,召我前去议事。”,蒲察守义语气沉重道。 “莫非是吃败仗了?”,听着丈夫的语气,蒲察夫人神色显出几分惶恐。 “此事切莫往外宣扬!”,蒲察守义告诫道:“家里的子侄都送到乡下去待着。现在就开始准备,明天一早我就会下令封城。”。 “是!老爷!”,蒲察夫人有些失神的回道。 而穿戴齐整的蒲察守义也没多留,赶忙出府上了马车,直往皇城而去。 等到了次日,正在往南京城赶来的兀鲁图斯,就收到了南京城内的紧急军报。说是南京留守蒲察守义犯上作难,杀死了王后李仙娥和蒲察万奴的次子。 第一百二十六章 清理 “看看,南京城的消息!你既为人夫又为人父,这妻子和儿子命丧黄泉,你也合该知晓。”,兀鲁图斯将信笺扔到刚被带到帐中的蒲鲜万奴跟前,目不转睛的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几天不见,蒲鲜万奴颓废了不少。长发耷拉在脑门上,胡须也纠结成一团。听到自己的王后和儿子都被杀了,麻木的神情顿时就有了些许动容。 再拿起信笺,双手瞬时有些颤抖起来。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守义绝不会做这种事情!”,蒲鲜万奴看到是蒲察守义所为,立时自言自语的否认道。 兀鲁图斯听着,顿时和石抹哚察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有所了然。原本他们对南京城突然出现的乱子就有些不信,现在从蒲鲜万奴的反应来看,这事儿还真可能有诈。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南京城无论出了什么乱子,自己的兵马都是要将其拿下的。就算对方有心抵抗,想必在投弹车的威胁下,也抵抗不了多久的。 正想着,就有人进来禀报说,南京城的使者来了。 “哦!来的可真巧!蒲鲜万奴,你也留下来帮本王看看,要是有人假冒使者传信,那就不必见了。”。 带着好奇,一人被领了进来。 “怎么是你?”,旁人还没说话,蒲鲜万奴已惊讶万分道。 “啊!国主?!”,看到蒲鲜万奴潦倒的模样,对方也显出几分惊容。 “王浍!你告诉某,仙娥和聪儿真的都死了吗?守义作乱是真的吗?”,蒲鲜万奴想要冲到王浍身边,好确信刚才自己看到的是不是都是真的。但他手脚都被绑了沉重的铁链,左右又有身强力壮的看着,只能无奈的挥动的双手,引得铁链发出阵阵清脆的回响。 “国主!都是真的!蒲察留守得知前线兵败,因而犯上作乱,妄图挟幼主已自立。幸而王后发觉,才使蒲察留守阴谋败露。只是领班护卫没护好王后和幼主,双双被蒲察留守刺死了!”,王浍哭丧着脸说完,又向坐在上首的兀鲁图斯请罪道:“下国小臣斗胆相请,南京城愿降,但请大王绕过南京城的黎民百姓。”。 对于主动投降的城池,蒙古人向来是只劫财物,而不伤性命的。也正是知道这一点,王浍才明面上提出这个请求。 兀鲁图斯也不是奢杀之人,当即应以允道:“南京城的百姓以后便是我兀鲁图斯的百姓。只要遵纪守法,不行恶事,自不会伤其性命的。”。 而一旁的蒲鲜万奴则神情复杂多了!起先还有些许气愤不平,但想到自身的处境,又显出浓重的悲戚之色。最后更是在帐中放声大笑起来,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 兀鲁图斯没管他是真疯还是假疯,而是让人将其带下去。等到东北完全平定,也就是对方殒命之时。 而在其走后,王浍马上请罪道:“大王,小臣此行,还有一事需向大王禀明!”。 却是将自己设计杀死蒲察留守,主动献臣的事情说了出来。这是一件大功,自然不能瞒着。尤其是在进入兀鲁图斯的军营后,他更觉要大力的表现自己,这样才能得到更高的地位。毕竟像东蒙古人这样纪律严谨的军队,是他生平所见及其难见的。 更别说东蒙古人的军队还有着难得的好名声。他已经从那些进入南京城贩卖商货的商队口中得知,上京城在其治理下,已初现繁盛之兆。而且东蒙古人还主动安置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民,使得上京之地一片大治之象。 这样的君主是有问鼎九州的可能的! 反正大真国这艘船是已经沉了,自己也不必为其陪葬。良臣择木而栖,才是他这种一心只想当权臣的人最好的选择。 听其说完原由,兀鲁图斯才算弄明白南京城的乱子是如何来的了。这样也好,至少让兀鲁图斯部少了攻城的麻烦。 但是南京城作为大真国的都城,忠心于蒲鲜万奴乃至于大真国的人还是不少的。为了减少以后治理的麻烦,兀鲁图斯冲王浍暗示道:“大真国已经灭了,但到底灭国之日尚短。作为一国之都,南京城定然还有不少心怀大真国的故人。蒲察留守的事儿你做的很好,但本王相信,城中还有不少像蒲察留守的执拗之人。再过一日,本王便会到达南京城。我希望进城的那天,这样的执拗之人一个都不要有。”。 知道这是杀人的活计!王浍心里有些为难。 不是他不敢杀人,而是自己一旦这样做了,以后自己在大真国的文臣故旧里,就绝不会再得到一丝一毫的帮衬。而且这也会让他的名声有碍,往后只能成为一个孤臣。 毕竟对一个叛主且对同僚举起屠刀的人,大多数人都会对其充满唾弃。就是往后再主动与人交好,也不会有人敢真的信任他。 这也是兀鲁图斯对王浍的考验! 这样城府深且素有谋略的人,是一把好刀,但也要防着会割伤自己。做一个孤臣,那他往后能依靠的,就是给其权利和地位的自己。这样用起来,自己也会安心不少。 终于,沉思了片刻,王浍领命道:“大王请安心。明日之前,南京城绝不再有心怀故国之人。”,伴随着他的话,南京城必定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兀鲁图斯有时候也不喜欢杀戮!可是杀戮,有时候又是十分必要的。为了东北之地的安稳,为了在西征大军回来之前,彻底稳固自己的统治,只能以最小的代价,来换取将来的安稳了。 至于那些因自己而死的人,也只能在心里说声抱歉了。 但在王浍离开前,兀鲁图斯还给他送了一个帮手。那就是新成立不久的顺营勇!这些部族军和城里的女真人,也算是同出一源了。让其成为沾满血腥的刽子手,也避免了往后城内百姓对蒙古人的仇视。再考虑到此事有违东蒙古军队向来的行事纪律,那最好是让这些纪律性不强的顺勇营去做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雪与血 入冬的雪花又开始飘飘洒洒! 自进入冬日后,南京城的冰雪就从没消融过。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道,也再很少见到人的踪迹。除了偶尔缩在墙角,慢慢被冻死的乞丐和阿猫阿狗,便只有定时巡逻的卫兵了。 已经当了一年乞丐的萧斡缩了缩露在寒风中的手脚,尽量将自己身上的破旧褥子包裹得紧一些。这还是他在乱葬岗里,从几个乞丐手中抢回来的。当时他还揍得头破血流,现在脑门上还留下了一大块疤痕。 作为契丹人,在南京城的处境是非常艰难的!原本他们家是南京城周边的一个富商,他也过着吃穿不愁的好日子。但随着战事的持续,他们家被一次又一次的征粮。最后,甚至被弄得家破人亡了。 为了活命,他只好逃到南京城乞讨。如今随着冬日的到来,他感觉自己也要去见短命的爹娘了。 就在他回想着自己还住在从前铺了地龙的家里时,一队衙役忽然向他走来。 “走走走!死要饭的!现在全城戒严,不准待在城里了。”,还没走近,一个衙役就扯着嗓子嚷嚷道。 前线战败的消息已经传到南京城了! 与之一起传来的,还有蒙古人的铁骑正在逼近! 南京城的百姓几乎就是听着蒙古人的威名长大的!对于这些从前打的自家国主不得不暂避海岛的蒙古人,就没人是不怕的。为了安抚人心,城里也就下了戒严令。 “啊!各位老爷。求求你们让我在这儿待着。这出了城,天寒地冻的,可就是等死了!”,城里待着虽然受冻,但却有机会讨一口吃的。若是去了城外,可就没那么容易讨口吃的了。 只是这些衙役们可不理会叫花子的哀求! 对于他们来说,这些叫花子全都死光了才好。因为城里偷盗之事,九成都是由这些穷的衣不遮体的叫花子干的。毕竟人在饿极了的情况下,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了。 于是萧斡的恳求换来的只有一顿拳打脚踢!随后双手还被绑上绳子,被拴在马尾上。这么一路前行,挂在马尾的乞丐也是越来越多。有些人体力不支,耐不住风雪,就倒在了路上。 但衙役们不管,就这么拖拽在地。这可苦了那些被拴在同一根绳子上的乞丐!这么磕磕碰碰的,眼看着城门就在眼前。萧斡心里也拔凉拔凉的,感觉那不是城门,而是鬼门关。 就在他绝望的时候,矗立在风雪中的城门忽然缓缓打开,衙役们也都奇怪的停下了脚步。 萧斡可是知道,城墙的守卫是绝不会为他们这些叫花子特意打开城门的。因而他们只会被领上城墙,然后被推出城外。幸运一点的可能只会摔断手脚,差一点的就直接血溅当场了。 萧斡只希望积雪能再大一点,这样城外的积雪才会更厚一些。他们活命的机会也就大了! 但眼下城门突然打开,倒是让他有些奇怪了。 便见一片黑压压的骑兵缓缓出现在众人眼前,他们每个人都戴着铁质头盔,鼻子以下都被罩住,只露出一双冰冷且嗜血的眼睛。风雪不停的从他们身上吹过,将头盔上的积雪都拂去了不少。 “这些到底是什么人?”,萧斡有些奇怪城外矗立的骑兵。在他印象中,大真国的骑兵是很少着甲的。 而衙役们见多识广,已认出这不是大真国的军队。脑海里,顿时想到了一种可怕的可能! “蒙古人!是蒙古人!”,有衙役吓得大叫着,也不管其他人的反应,就一把斩断系在坐骑尾巴上的绳索,调转马头往城内逃跑。其他人也都反应了过来,迅速远离城门。 萧斡和一些乞丐被系在一条绳索上,还没等到衙役斩断绳索,城外的蒙古人就动了。 只见像雕塑一样的骑兵纷纷挥动马鞭!啪啪啪的声音都隔绝了风雪的呼声。紧跟着哒哒哒的马蹄声在雪地上响起,激得地上的积雪四散而起。 “来了!蒙古人来了!”,不仅衙役们害怕,萧斡这样的乞丐也都害怕。因为谁都不愿被成群的骑兵踏过身体,从而变成一滩烂泥。 但是不等他们挣脱绳索,那衙役就驱使着坐骑快速往城内逃跑。被吊在马尾上的萧斡他们顿时站立不稳,被拖拽在地。 不过吊在马尾上的有五六人,坐骑被这么一股巨力吊着,很快也开始吃痛。 而被吊在雪地上的萧斡只觉脑袋发胀,整个世界都天旋地转的。眼看着前方就是拐弯的巷口,已经有人撞在上面血撒了一地。 “完了完了!”,萧斡绝望的想着! 忽然有箭矢从他头顶飞过! 只听砰的一声,他感觉手上拖拽的力道骤然消失。在即将撞上石墙的时候,身体终于停了下来。 抬头一看,绑在马尾上的绳索已经断了。 不仅如此,跑了两步的马儿也很快栽倒在地。坐在马儿身上的衙役也很快滚落下来,脑袋上插着一支箭矢。 一大队着甲的蒙古骑兵跟着向他们奔袭而来。萧斡紧张的想着自己会不会死,哪里知道那些骑兵只从他们身侧奔袭而过,没有半分要对他们赶尽杀绝的意思。 正站在城门处的王浍看着逐渐远去的顺勇军,心里稍稍松快了些。至少从这些人不虐杀乞丐的行径上看,城里没什么油水的普通人是不会遭到屠戮了。 只是那些跟他一样享受锦衣玉食的富贵人家,可能要遭受大难了。陪他站着的城门守将见王浍神色复杂,有些紧张的问:“王枢密,我的妻儿老小不会有事?”。 他是跟着王浍的人,所以此次才这样配合的打开城门。但想到之前蒙古人常常屠城的恶名,他还是不禁有些担心。 “你赶紧命人回家在门上挂起白幡!今晚关好宅门,不要出来了!”。 得到提点,守将马上火急火燎的往家中赶。王浍则往前走了几步,主动让雪花落在自己的脸上。那冰冰凉的感觉,才让他心中的不安与愧疚之意消减不少。 第一百二十八章 赐名图门城 南京城,这座建立不过几年的新城池。在城内血迹未干的时候,再次迎来了它的新主人。 全城的百姓,包括活下来的达官显贵,全都早早的出城十里相迎。每个人的眼中既有浓浓的不安,又充满着些许对未来的期待。 兀鲁图斯来到南京城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十里相迎的场景。 “恭迎大王!”,在王浍的带领下,全城上万百姓齐齐拜见。 已经当上位者有段时间了,按道理,兀鲁图斯看到这样盛大的场景,应该不再心有感触的。但是当看到数万人林立在雪中,然后齐齐向自己跪拜时,他还是有种说不出感觉。 满足,也不太准确。震撼,也不是第一经历了。 “权势?应该是权势!”,兀鲁图斯感觉有种上万人的生死操控在自己手中的权势。这些跪着的人,都可以因自己的一念之间而决定生死。 只是作为征服者!他来这里不是为了杀戮而杀戮! “平生!”,兀鲁图斯看到众人肩头的积雪,明白他们等候多时了,出声道。 这下,众人才敢不约而同的从雪地上站起来。 兀鲁图斯稍微观察了一下,衣着有华贵的,也有极为普通的,还有身着简陋兽皮的。看样子,真如情报上所说,王浍将城内的百姓都带出城了。 这时候,王浍也带着少数城里的达官显贵上前几步,凑到兀鲁图斯跟前道:“大王!这是城池的地图与户籍账簿,还请过目。”。 被派来完成任务的顺勇军新任万夫长阿当罕也来到兀鲁图斯跟前禀报道:“大王!城里都已清干净了!”。 跟在阿当罕身后的博尔哈部、乌古孙部、乌塔部、乌延部、斡准部、含国部六部部落族长,也都向兀鲁图斯行礼致意。 “怎么样?顺勇军的将士表现得不错?”,兀鲁图斯当着六部的面,直接问道。 这让六部的族长都有些紧张!想要说话,但看向阿当罕时,又都欲言又止。兀鲁图斯心下了然,对阿当罕的表现还算满意。 毕竟这些女真部落可都是刚加入军队不久的,阿当罕能做到让六部族长害怕的地步,说明他这个万夫长当得还算称职。 “回禀大王!六部勇士都表现悍勇。只是个别将士可能还不熟悉军规,因而被我处罚了不少。不过末将相信,假以时日,六部勇士都会成为合格的东蒙古将士的。”。 听着阿当罕的回话,六部族长都有些汗颜。事实上被阿当罕处罚的六部勇士可不少,包括他们这些族长,现在成了军中的千夫长,也跟着挨了不少鞭子和板子。 按照军中的规矩,当底下的士兵发淫掳掠等恶行,且人数超过十人时,包括军长在内,都要受到处罚。阿当罕就让施刑的人在全军面前,当场施行了军法。 而后包括六部族长在内的军将,才跟着甘愿受罚。也正是这种公平公正的处事方式,才一下子赢得了刚组建不久的顺勇军全军上下的军心。 否则的话,阿当罕要想在这只新军队中树立起威望,还得要一段时间。 “很好!顺勇军的新军名号能不能尽快摘下,就看你这个新军长的表现了。”,兀鲁图斯满意的拍了拍阿当罕的肩膀,鼓励道。 按照军制,顺勇军是独立于亲卫军和护卫军的,最高军长的军衔,也合该是万户长。但因是新军,考虑到成立时间尚短的缘故,最高军衔只设定在了万夫长。 当然另一个重要原因则是这支军队没有出彩的军功! 就像护卫军一样,虽然成立也不短了,但因是护卫兀鲁图斯的职责,所以上战场的机会不多。这也就导致了护卫军的军衔,也局限在了万夫长以下。 阿当罕每次看到全旭万户长的军服,那可是羡慕得紧。现在自己也有了晋升的机会,可激动坏了。好在现在是寒冬腊月,东北风吹得紧。所以他心头的火热还反应不到脸上。 “大王放心!顺勇军在末将手上,一定会尽快摘掉新军的帽子!”,阿当罕大声的保证着,出口的白气马上消散在了空气中。 兀鲁图斯脸上露出几分轻快的笑意,点了点头,才别过身子,让人接过王浍等人手上的地图和户籍账簿。 一座城池最有价值的地方,就是钱粮的存放地点和城池的构造图了。王浍等人将其交出来,是将献城的姿态做足了。 兀鲁图斯之所以故意晾王浍等人一会儿,也是有着下马威的意思。毕竟这座南京城是大真国的都城,死忠大真国的人也是最多的。哪怕现在那些顽固分子已经死绝了,也不代表着百姓们就真心实意的欢迎自己这个新主人。 因此兀鲁图斯在来的路上,便已经决定了对南京城的处置。 那就是移民! 并且还是立即移民! 除了少许老弱,那些年轻力壮的,都得尽快迁移出南京城。 只有将这坐城原有的百姓换了七八城,大真国留在这座城池的印记才会消除得彻底。刚好上京城现在还差人,将这些南京城的百姓移入上京,既能充斥人口,也能起到一定的监视和震慑作用。 那里未来会是东蒙古的临时都城,有着大军驻扎在,也不会有人敢在那里闹出什么乱子了。 “南京城的名字以后不许再叫了!”,兀鲁图斯随意翻阅了一下地图与户籍账簿,就宣布道:“这里往后就改成图门城,统门水也改称图门江。”。 “谢大王赐名!”,王浍与在场的达官显贵呆愣了稍许,就马上反应过来,谢恩道。 没有将南京城付之一炬,他们就该谢天神保佑了。现在只是改名,虽祛除了京号,但新的图门城也就没了隐含的政治意义。这对成为降民的南京城百姓而言,算得上是一件喜事。 只是很多大真国百姓心里不自觉的有些沉甸甸的,就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一下子失去了。也让这种改名的喜悦,也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五省一府 相比上京城,南京城事实上还没有其一半大小。人口也不了上京,尤其是经历了东蒙古大半年统治的上京,人口已经出现了小规模自发涌入的迹象。 这也是因为城内工商业活动增多,所以需要的人口也跟着增长。而这也就推动了工钱的上涨!在见到种地的收入不比入城进入工坊的工钱高,尤其是现在冬日里,正是农闲的时候。稍稍有点改善生活的心思,都会选择入城做工。 而且无论男女,全都有合适的去处! 完颜洛术作为土生土长的上京人,自经历了蒙古人荡平东北,上京城就一直处于时局动荡的境地。人口也一直萎缩,这还是头一次见到上京城有这种人口增加的时候。 而且这还不是战乱时增加的逃民! 从前面对突然性的人口涌入,上京城的达官显贵们都是心生紧张的。生怕这些衣着无依的难民会铤而走险,闹出什么乱子。现在他们这些人只觉人不够,从而耽搁了工坊招工,影响了赚钱做买卖。 可以说,现在的上京城就是天子脚下的首善之地了。 可是这么一块风水宝地,完颜洛术却不得说声告别了。因为他的调令下来了,被派去图门城,成为新设的吉林省巡抚。而省治就设在了被改名成图门城的南京城。 其面积与后世的吉林相比,要远远大了一倍。往南一直越过图门江,直达北海。往东则达兴凯湖西岸,但人口不多,主要集中在南京城周边,西部几乎都是广袤的原始丛林,除了少数在林子里游猎的女真各部,也没有大型城池存在。 这也是现在的兀鲁图斯部统治的地盘大了,再也不能像草原一样,对地方治理只要分派好牧民就行了。于是兀鲁图斯就对东北进行了区划调整,将原来辽国的地盘单设一省,命名为辽宁省,省治设在原来的金国东京城--辽阳。面积比后世的辽宁省要大一倍,南部直达高丽国的大同江以及葛懒路的南部,大致等同于后世的朝鲜半岛大同江以北的领土。 那里的大真国驻军现在已经等着全旭领着大军来平推了!相信在大真国国灭的情况下,也没有多少不识相的宵小敢抗拒蒙古人的天兵。 除此以外,上京被单设一府,行政级别上与省份同级。面积囊括方圆百里之地,南部与吉林省接壤,西部和北部则都与新设的龙江省接壤。其面积包括了金国的蒲与路与胡里改路,算是新设省份中面积最大的! 但人口也是最少的!其领地内大多数都是游猎的部族,省治暂设在后世的黑河,那里现在除了原始丛林,什么都没有。兀鲁图斯也是开地图炮,命人以后在那里建城。 也是奠定了东北的统治秩序后,黑龙江流域的河网是必须要利用起来的。那里现在荒凉,但地下埋藏的黑土却很肥沃。兀鲁图斯有意愿对东北之地进行一定的开发,尤其是靠北的黑龙江流域。 后世就是因为当地的人口少,才被罗刹国吞并了那么多领土。如今自己成为了这里的统治者,那必须要防止这种事件再次发生。将那里进行开发,迁移百姓耕种,就是最好的防范手段了。 最后一个东北省份就是滨海省了。主要包括速频路与胡里改路的黑龙江右岸,以及库页岛在内。省治设在与吉林省相隔不远的速频城。和龙江省一样,滨海省也是地广人稀,未来也会成为移民的重点区域。 至于原来的兀鲁图斯部所在地--东蒙古,被兀鲁图斯设成了海拉尔省!海拉尔河流域是兀鲁图斯的起家之地,用其命名省份,也有提醒自己不要忘本的意思。 如此一来,兀鲁图斯现在就拥有了五省一府,也算是王霸之基已成。 他知道,自己的作为一定会引起那位大伯父的猜忌和恼怒!可是自己的处境,却逼得自己不得不摊牌。 因为兀鲁图斯部的体量已经大了,要藏也藏不住了!索性偷偷摸摸的,不敢公开表露自己的决心,引起底下人的惶恐与不安。还不如直接表明自己的心意,也好让底下的人知道,自己这个大王已经有足够的实力。 完颜洛术作为下位者,理解兀鲁图斯在拿下南京城后,就急不可耐的分省设治的用意,但他不明白兀鲁图斯,能不能抗住往后蒙古大汗回到汗庭时的问责。 他不是底下的普通老百姓,不知道东蒙古与蒙古汗庭的区别。说起来,现在东蒙古的行事就是大逆不道。以后汗庭的兵马回归,绝不会简单放任东蒙古坐大的。 但想明白是一回事儿,及时抽身而去又是另一回事儿。完颜洛术已经成了东蒙古这个崛起的势力中的一员,也享受到了崛起过程中所带来的的红利。比如从上京一府晋升为一省巡抚,成为一地的封疆大吏。 虽说和天子脚下的上京城相比,吉林的图门城肯定远远不如。但不在天子脚下也有不在的好处,至少行事的时候,不会被那么多眼睛盯着了。 想到这些,他又情不自禁的松了口气。 就在他命家仆整理行囊,准备举家迁移图门城的时候。有仆人禀告说,府外有客人来访。 “是谁?”,自己的升迁令刚送过来,就有客人来府上了。除了道贺,完颜洛术实在想不到别的。 那仆人马上回道:“启禀主子,是个熟客,主子曾见过他,是个辽国人,叫石抹也聪。”。 “石抹也聪?!”,完颜洛术微微有些色变。 这辽国已被大王给褫夺了国号,改其地为省,怎么石抹也聪就登门了。难道说,是刚升格的吏部那边走漏了消息? 来回踱步了半晌,完颜洛术还是让人将其请进来。当初上京作为辽国与大真国的交战之地,石抹也聪作为辽国的使者,也入城拉拢过他。 其实相比大真国,完颜洛术还是更愿意投靠辽国。因为辽国国弱,对自己的牵制就少了。只是辽国打仗也不行,被大真国打得大败,他也只好投到大真国一方了。 第一百三十章 平推辽东 “一别近两年,完颜城主别来无恙?”,石抹也聪见到完颜洛术,就行了一个恭手礼。 “哼!不知你此时找上门来,所为何事?”,完颜洛术不想跟石抹也聪这样的辽国人扯上干系,冷着脸问道。 “无甚要事!一来是恭贺完颜城主升任巡抚之喜,二来是想请完颜城主,哦不,是完颜巡抚帮个忙!”,石抹也聪并没因完颜洛术的不待见而表现出任何不满,依旧姿态恭敬的说道。 “呵呵,本官虽是一介巡抚,可东蒙古当官的规矩甚多。要是被达鲁忽斥查到些什么,那本官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完颜洛术这话没说错。 因兀鲁图斯对官员的操守要求很严,尤其是违反兀鲁图斯律法的事,严重的几乎都是一律斩头。所以现在东蒙古的官员,都大体还算清廉。其他违法乱纪的事情,也很少出现。 毕竟没有必要的情况下,没人喜欢跟命过不去。 “哈哈哈,完颜巡抚多虑了。此事不难,只希望完颜巡抚上任之事,能带上我一起。”。 “你去南京--图门城干什么?”,完颜洛术警惕的问道。 “无妨无妨的!我只是想去面圣!”,石抹也聪说道,见完颜洛术警惕之色没有半分消减,跟着解释道:“去了图门城,我自会去找大王,你不必忧虑!”。 “那你自行前去便可,何故要与我同乘?”,完颜洛术将信将疑道。 “完颜巡抚应该知晓,我现在在礼部的教育司当差,没有特别的缘由,是不能离开上京城太远的。而且此次面圣,我不想让更多人知晓。因而想请求完颜巡抚帮在下给教育司那边递个话儿,将我带上一同赴任。”,石抹也聪已经帮其将理由都想好了,出声说道。 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很不好!因而石抹也聪话刚说完,完颜洛术就想着拒绝。可惜不等他开口,石抹也聪就想猜到了他的心思一样,抢先道:“不必急着拒绝!完颜巡抚只要答应帮忙,从前你给吾国国主的投诚信,便可化为灰烬了。”。 “什么投诚信?”,完颜洛术有些紧张道。 “啊?完颜巡抚真是贵人多忘事呀!我可记得你投诚信上的风采,刚好我有带过来,不如你拿去过目一二。”,说罢,就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 从前大真国被蒙古人压着打的时候,完颜洛术是领着上京城投靠了辽国。当时为了活命,姿态放得很低,甚至到了献媚取宠的地步。如今自己换了个新主人,如果让这封信流传出去,绝对会对自己的官声造成妨碍。 明白这个道理,完颜洛术有些气急道:“你竟敢威胁本官!”。说着,还一把抢过书信,用力的撕扯起来。 石抹也聪看着既不生气,也不阻止。而是再从怀里掏出三封书信,冲着完颜洛术挥舞道:“撕撕,这些都是拓印的。如果你敢杀了我,那这信明天就会出现在大王和各个朝廷命官的案牍。”。 完颜洛术这下是真的被威胁到了! 无奈之下,只好答应带其去见兀鲁图斯。 就在这边准备走马上任之时,辽东地界。全旭还不知道辽宁行省成立的消息,包括还驻守在辽东各地的大真国军队,以及游荡在野外的辽国散兵游勇,也不知道往后这个地界就要改名为辽宁行省了。 当下全旭领着两万兵马,来到贵德州的地界。他们是南京城西行转向,经葛懒路与婆速路的地界,进入到的贵德州。 和大真国境内相比,辽国境内的村镇明显要密集不少。虽然年初才经历的战乱,但因大真国在战事上进展得太快,辽国的军队又实在表现得不堪一击。所以大真国的军队多被城池里的金银财宝吸引,散步在乡野间的小村小镇反而因此逃过了一劫。 而后大真国又想在当地建立长久的统治,自然不好再过分滋扰地方上的百姓了。这也就使得辽国境内的百姓少了被祸害的遭遇,人口村镇也大多保存了下来。 面对东蒙古的军队,一路上少数大真国守军在见到被当做开路先锋的蒲鲜万奴以及军令后,就很配合的打开城门表示投降。直到进入贵德州的地界,竟然有军队主动偷袭全旭的大军。 虽然造成的印象如同被蚊子叮咬了一下,完全没什么影响。但这种行为,已经激起了全军的怒气。原本他们就因此行没有仗打,立不了军功而心里不爽快! 现在竟敢有人主动鸡蛋碰石头,简直是瞌睡来了送枕头。每个人都喊着嚷着要主动出击,全旭却全都按捺不发。因为他觉得敌人的主动很奇怪,似乎是故意在吸引他们主动上钩一样。 与此同时,距离全旭大军不远的信德城。 紧闭的城门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坚冰,只是那冰的颜色不是透明的,而是血红的。稍稍细看,还能看到坚冰中混着少许人的毛发和血肉组织。 此刻在城主府,一个女人坐在上首,听着底下人的禀报。 “大郡主,城外的女真援军实力极强。我军有意滋扰下,他们竟毫发无损。而且他们也不追赶我们,导致设下的陷阱无法启用。”,那人神情肃然的禀报着。 “难道是蒲鲜老贼的亲军?可看清那只军队的军幡?”,女人皱眉沉思着,疑声道:“我们行动迅速,蒲鲜老贼应该还不知晓信德城已经易主了。且我母家的军队已经在攻打蒲鲜老贼了,这时候他们应该不可能理会咱们了!”。 “属下也不太清楚!只知道那军幡上有‘近卫’二字,还有一个大大的‘安’字。且他们的军幡是红的!”, “红的?!奇怪?好像没有哪只军队的军幡是红的?”,女人呢喃着,又问道:“派去向我母家求援的信使可有传信回来?只要我那九弟看到消息,一定会派兵来解信德之围的。”。 “回禀大郡主,暂无消息传回。”,那将士面带失意的回道。 第一百三十一章 孛儿只斤·其其格高娃 贵德州贵德城,从外面看,城墙既不高大,也不坚固。尤其是外墙上,还长了许多的荒草。如果不是知道城里有人住着,全旭都还以为这是一座荒城。 说起来,这也是蒙古人做下的孽! 因骑兵不善攻城,所以对统治下的各大城池,都下达了拆城令。只是辽东这地方执行得不太彻底,又考虑到了北面大真国的威胁,所以原来的辽国国主耶律留哥就阳奉阴违起来,并没有对境内的城池大肆拆除。 但他也不敢大肆修缮,于是年久失修的贵德城城墙便长满了荒草。这是辽东境内各大城池的缩影,倒也方便了全旭的攻城。 此时全旭领着兵马来到贵德城下时,城上的守军明显有些慌乱。那些年久失修,透着一股岁月感的墙头上,来来回回的守军像无头苍蝇似的乱喊乱叫着,似乎是恐惧来犯之敌的威胁。 没有多的言语,全旭就让人朝着墙头喊话。并且还让人将辽国境内投降过来的大真国守军带几个过来,用作劝降的证明。 “咿!这城上好像不是我们大真的军将?”,有投靠的大真国军将看出了不同,有些起疑道。 他这话倒是让其他人也反应过来,纷纷出言道:“贵德州好像是贵德郡王的封地?”, “贵德郡王还娶了一个蒙古郡主!”, “听说这郡主是带了私兵嫁给贵德郡王的,而且性格蛮横。因而贵德郡王被活活气死了。”。 “是了是了!这城头一定是那蒙古郡主的兵马!”, 听着他们的推测,全旭也开始了解贵德郡王的事情。此人是辽王耶律留哥的侄儿,也就是耶律留哥亲弟弟--耶律厮不的儿子。早些年因耶律厮不反叛,后来其又被底下的叛臣所杀,妻儿几乎全被屠戮一空,只有一子存活了下来。 耶律留哥在借助蒙古人的兵马,重新稳定了东辽国的秩序后。不计前嫌,给自己的这个亲侄儿加封郡王。贵德州的钱粮赋税,也都成了他的私人财物,可以说是十分优待了。 而在城墙上,大郡主孛儿只斤·其其格高娃一边听人禀报说,底下的军队自称是东蒙古的军队,一边细细打量着。 在她眼里,这支军队的蒙古特征很不明显。因为甲胄是他没见过的,虽不同于大真国,但也不同于蒙古。而且在他印象中,自家的军队向来因缺乏铁料的缘故,从而无法做到大规模的让军队着甲。 但底下这支军队,上万人全都着甲。光是这份实力,就不可能存活于东蒙古。毕竟她的那位大伯父,可不希望看到自家的几个兄弟有这样雄厚的军事实力。 再从面貌特征上看,底下这些人长得也不太像蒙古人。尤其是那领军的将领,看上去倒是和汉人类似。五官深刻,下巴微尖,一双眸子好像化不开的潭水,有着令人着迷的神秘感。 “不可能!我的母家是不可能让汉人成为领军大将的!”,还没出嫁时,其其格高娃可是见识过汉人在草原地位底下的。因而她非常怀疑,这支军队来路不正。 就在她怀疑的时候,又有人前来禀报说,南面也来了一支军队。贵德州的南面是沈州和东京辽阳府。因辽阳城是辽国的国都所在,所以大真国在当地驻扎了大军,并且还派了亲信在当地驻守。 全旭来的时候,也了解过辽国境内目前的大致情况。知道驻守在辽阳的是蒲鲜万奴的女婿移剌不阿。这是原韩州的防御使,因投靠蒲鲜万奴的早,被当成千金买马骨的榜样。 不仅嫁女,还封其为辽东郡王,帮着大真国管辖辽东之地。 当初因孛儿只斤·其其格高娃的蒙古郡主身份,大真国不敢对其有过多的不敬。甚至移剌不阿还几次三番派人来向其其格高娃暗示,愿意求取对方为自己的正妻。 尤其是得知了蒙古军队正攻打大真国后,这位辽东郡王更是加快了求取的节奏。可惜其其格高娃瞧不上这样的移剌不阿!她喜欢孔武有力的男子,尤其是那种在战场表现得勇猛非常的男子。 自己的前任丈夫贵德郡王是个病秧子!她嫁过来还没两年,对方就撒手人寰了。结果还被人说起了闲话,说是那个病秧子就是她给气死的。 因而这让她对男子的体格要求极高!很怕再次嫁给了一个命短的病秧子。 当下听到南面又有军队来了,知道又是来强求自己下嫁的耶律不阿的人马,顿时没好气道:“不必理会,但凡靠近城墙,就给我狠狠的打。”。 有着城墙的依仗,对方也不好入城。真打的话,耶律不阿又放不开手脚,从而双方像这样你来我往的戏码,已经上演了无数次了。 这时候,全旭这边也得知了南面来了另一支军队,这让他有些好奇起来。 一路行来,还真没有哪只军队是主动撞上来讨打的。而且听禀报的人说,对方还抬了十几台大箱子,并且请了奏乐的人,吹吹打打,倒不像来打仗的,反倒是像来迎亲的。 全旭命人领着一支骑兵赶过去瞧瞧,如果是敌军,就直接消灭了事。 很快,那伙骑兵就去而复返。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一群身着光亮的铠甲,但却吓得瑟瑟发抖的士兵。 在听完他们的来历后,全旭是真的确信了城内的守军是蒙古郡主的兵马了。但眼下棘手的是,无论他们怎么解释,城里的人都表现得无动于衷,似乎完全不相信他们的身份。 “再劝一次,若还开城门,就直接强攻!”,全旭不想因小小的贵德城被牵绊住了手脚,下令道。 “可是若伤着了郡主可怎么着?”,有军将不确信道。 “军情紧急,考虑不了那么多了。到时候我自会去大王跟前解释!”,有全旭这句话,底下的军将们才终于敢放手施为。 但就在这时,城门旁边的侧门类走出一人一马。对方身姿飒爽,手持红缨枪,一府巾帼不让须眉的姿态。 “在下孛儿只斤·其其格高娃,对方军将可敢出来一战?!”,却是看到自己的城池是扛不住底下的大军,其其格高娃便有了擒贼先擒王的打算。 只是她的出战倒是让全旭的军内传出一片哄笑声。毕竟这是战场,岂有女子出战道理?! 第一百三十二章 辽国王后 “万户长,不如让末将前去迎战?”,见军将都对挑战者是一名女子,且身份存疑,而不愿迎战,千夫长莴不阿便主动出列请战道。 “我是东蒙古合撒儿部的郡主,你这小小军将还配不上本郡主的身份。让你们的主将出来,就是那个长得像汉人的汉子,我要跟他对战!”,其其格高娃看到对面的举动,再次高声嚷嚷道。 在蒙古语的意思,其其格高娃是美丽的花朵的意思。就面相而言,其其格高娃也称得上面容姣好。她的母妃出自弘吉剌部,这美貌也遗传给了她。 并且因经常骑射的缘故,身段也保持得非常得体。原本她应该是嫁给耶律留哥的弟弟耶律厮不的,可惜对方死得太快,就遵从蒙古人的风俗,下嫁给了耶律厮不的儿子。 彼时对方还未成年,且是个病秧子,因而这段姻亲根本算不上幸福。但她也没办法做出改变,当时的斡斥斤身体已经不大好了,底下的几个儿子为了部落的遗产,已经开始了明争暗斗。 在处理内部事务都力不从心的情况下,就更没有心思去理会外嫁的女儿了。 眼下面对这关系称不上亲近,但也算不上疏远的九弟的兵马,她也是起了试探的心思。 全旭见对方点名要自己亲自对战,也没推辞。而是交待道:“对方既然贵为郡主,又是大王的亲姐姐,我亲自去会会她也是应当的。只不过无论我是死是活,是成是败,这贵德城必须拿下!大王嘱咐的任务,咱们也必须圆满的完成。”。 “可是万户长!既然是大郡主的兵马,这下手的时候,是不是该拿捏些许?”,莴不阿出声问道。 “不必!挡在我们东蒙古军队前方的,都是敌人。就算与郡主闹得有些生分,大王也会知晓咱们的苦衷的!”,全旭交待完,便骑着马出列。 雪花铺就的大地上,寒风已经停滞。但零下的气温,还是冷的吓人。一人一马呼出的空气瞬间就成了白气,然后很快便结成了冰晶坠落在地。 取下披在肩膀上的风衣,凉意马上包裹住了还尚有余温的后背。其其格高娃看到全旭的动作,也取下自己的狐裘,大声道:“我的枪下不杀无名之人,还请报上名来。”。 也不多话,全旭径直回道:“东蒙古万户长--全旭!”。为了区别与蒙古汗庭,兀鲁图斯特意将自己的势力称之为东蒙古。这也与原来的兀鲁图斯部落制度有所区别! 当下只听其其格高娃娇喝一声,就双腿用力夹紧马腹,舞动红缨枪,直向全旭刺来。 蒙古出身的郡主,和汉人公主向来不是一样的。没有在闺阁苦练绣花的技艺,只有骑马射箭,舞枪弄棒的技艺。 只是声势虽大,全旭明显更技高一筹。 便听铛的一声,红缨枪的枪头稳稳的钉在全旭的刀身上。且其神情淡漠,看上去就像吃饭喝水一般,不耗费半分力气。 这种完全被人轻视的态度惹恼了其其格高娃,瞬时收枪,就要再刺。可是就在她收枪之时,全旭刀身猛的往枪身滑来。跟着用力一划,其其格高娃就感觉一股巨力突然袭来。 于是在这手臂酸麻间,枪身也一下子被带飞了出去。 唰!红缨枪倒头插在了雪地上。 “郡主,认输!”,全旭冷声道。 “你--你欺负人!”,其其格高娃又羞又恼,感觉在众人跟前丢了大面子。 全旭不知道怎么应对,就调转马头,准备离开。 不成想一道破空声突然从背后袭来! 出于常久以来形成的警惕感,他身体瞬时下伏,整个人都趴在马背上。 然后就听哎呀一声,全旭别过脸一看,却是其其格高娃栽倒在雪地上。 却是气急之下,其其格高娃就准备跳上全旭的战马偷袭,结果被警惕感太强的全旭给避开了。 “看什么看?你还不下来扶本郡主起来!”,见全旭还傻愣愣待在马上,其其格高娃就气不打一处来的骂道。 此刻军队那边也都在观望着,看着两人的举动,全都莫名其妙起来。 为了早点行军,全旭还是下了马。 只是其其格高娃这一摔似乎摔得不轻,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非常耽搁赶路。为了省事,全旭直接将其打横抱起。 其其格高娃有那么一刻的眩晕,随即便感觉心跳加快,好像要跳出来了一样。 最后全旭的大军还是没有进城,在解决了其其格高娃这只拦路虎后,他们就快速赶往辽阳城。 而在吉林行省图门城,兀鲁图斯也在接见一位意料之外,但又是情理之中的客人。 姚里塔烟,东辽国的王后,辽王耶律留哥之妻。在大真国率领大军荡平辽国全境时,姚里塔烟携次子耶律善哥、耶律铁哥避入高丽西部的海翔岛。 直到东蒙古攻伐大真国,辽国境内被紧急抽调兵马回援,姚里塔烟才带着其子重新回到陆地上。但他们没有选择重回辽东,因为底下的兵马几乎完全被打散了,就算回到辽东,短时间内也不可能改变局势。 因而他们就选择曲道救国,通过高丽东北部,翻过长白山脉,进入东蒙古暂时统治的疆域。不得不说,和他们想象中的蒙古人统治下的百姓民不聊生的景象不同,蒙古人治理下的百姓,说不上安居乐业,但都生活稳定。 没有流离失所,也没有十里无人烟的荒芜景象。有的是鸡犬声相闻,孩童嬉戏声不断的安定之景。 尤其是进入蒙古人投入精力最多,治理时间最长的上京城时,他们完全被其所展现的繁华之景震慑住了。虽然见过的多数百姓都步履匆匆的模样,但却都有一种积极向上的精神气。 这和大战后的民生百态,完全不符。 直到这时候,姚里塔烟才确信这次来犯的蒙古人和从前印象里的蒙古人不是一伙的了。毕竟这种安定祥和的景象,完全和从前的杀戮破坏的行径相反。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不可能的复国 兀鲁图斯猜到姚里塔烟此行的目的,在其行完礼后,就主动开口道:“若是匡扶辽国,那你就不用开口了。辽东之地往后只有辽宁行省,不会再有辽国。” 这话让刚想开口的姚里氏心口堵得慌,一腔话也径直堵在嗓子眼上。 见此,一旁候着的石抹也聪马上出声道:“大王还请三思啊!辽东之地乃是大辽的祖地,心怀辽国者犹如漫天星辰,比比皆是。若是大王就这么废除辽国,恐怕辽东之地日后必不得安宁啊!”。 作为一名心怀复国之志的契丹贵族,石抹也聪不仅想恢复东辽国的祖地,还想恢复到从前大辽国全盛时的疆域。当然这种志向他也知道眼下是不可能了,但至少,辽东之地还是要尽量保存下来。 这样大多数已经忘记辽国身份的契丹人才能知道,他们从前有一个强盛的国家,那就是大辽国。 “大金国统治辽东之地百余年,你们契丹人也安分得很呐。怎么到了本王这里,就不安分了呢?难道是觉得本王太过仁慈,在辽东之地杀的契丹人太少了吗?”,兀鲁图斯冷着脸,连声喝问着。 姚里氏是第一次与兀鲁图斯相见!虽早闻东蒙古的大王是个少年老成的人物,但不想竟老成至此。若不是对方脸上还带着少年该有的青涩感,她都觉得场上坐着的是一位久居上位的帝王。 只这番声调并不高的问话,就让她吓得脸色发白。不过石抹也聪是抱着掉脑袋的心思来的,还是强忍着惧意道:“大王,契丹人虽灭国百余年,但心怀故国者从没泯灭。这东辽,便是我们这些契丹人的骨血啊!”。 从一等贵族成为二等奴仆,契丹人在女真人的统治下,可算是体会到什么叫灭国者的悲哀。所以复国之心从没断绝,如今眼看着又要被灭国了,自然千万个不情愿。 可惜没有实力的情况下,只凭一腔热血无异于自寻死路。 兀鲁图斯会稍稍同情这些复国者,但只要挡住了自己的路,就绝不会对他们手软。 因而兀鲁图斯没有半分动容道:“辽国早就灭国了!从耶律延禧被金人所俘的那一天起,就灭国百余年了。如今你们虽已复国,可你们也都知晓,若无我们蒙人帮衬,你们根本就不可能在辽东立足。 旧岁大真国举兵来袭,你们辽国兵败如山倒,便应该体会到国不将国的感受了?现在大真国已灭,你们辽国也再无牵制的必要。若是愿意听从本王安排,辽宁行省的巡抚,可以让耶律善哥担着。一个郡王的位子,也可以赏给他。 这是本王对你们辽人最大的宽容了! 若还想更进一步,本王也不介意让辽东之地再无一个辽人!”。 兀鲁图斯不想浪费时间说更多的废话! 因为姚里氏他们根本就不是东蒙古足够分量的对手,给他们一条生路,是自己的恩赐。 而赏给他们官位和郡王之位,则是为了辽东地面的安宁。到底东北之地战乱太久了,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安宁和稳定。而辽东的人口又是新成立的五省一府中最多,开发程度最好的。 兀鲁图斯非常需要这些人口,从而为自己的势力提供更多的助力。 “妾身谢大王厚赏!”,姚里氏红着眼睛,磕头谢恩道。石抹也聪则涨红了脸,看着姚里氏的服软,只能又悲又怒的生着闷气。 在打发走了两人,兀鲁图斯让人将完颜洛术带了进来。 “微臣有罪!还请大王责罚!”,完颜洛术进来看到兀鲁图斯阴沉的脸,马上主动请罪道。 兀鲁图斯不想耽搁时间,直接道:“本王用人,不问出身,不分族群,不究过往。无论金人、辽人还是汉人,只要有才学,本王都敢用,也愿用。念在你此次是初犯,本王可以宽恕你。吉林巡抚的位子,也还会给你留着。 但再有下次,就提头来见!”。 这席话不可谓不重!完颜洛术都感觉到了脑门上的冷汗。便战战兢兢的谢过恩,主动退了下去。 料理完此事,兀鲁图斯便筹划着北返之事了。如今天气越发寒冷,积雪也一天比一天厚。北边老林子的部落倒是不用担心,只是辽东的战事,必须尽快结束。 只有这样,来年推行诸多行政事宜的时候,才能顺畅不少。 就在他挂念着辽东战事的时候,遥远的中亚河中地界,也有人在牵挂着他。 额吉塔娜来到寻斯干已经有月余了!从东蒙古的兀鲁图斯部出发时,草原上还是绿草茵茵的景象。如今到了寻斯干,已经是漫天大雪了。 她现在非常怀念在兀鲁图斯部的日子,无忧无虑,每天虽然那个总是故作大人模样的少年陪伴自己的时间不多,但只要有对方陪着,她从来都感觉非常满足。 而现在,自己和使团都被困在了寻斯干!听说汗庭的兵马在寻斯干的更南边,那里时局动荡,时而有花剌子模的余孽袭击蒙古的驻军,因而他们使团也不敢再往南边走了。 只能拜托当地的达鲁花赤往上递给求见的帖子,希望那位名头很大,但素未谋面的伯父能见他们使团一面。 这样他们也算有机会完成兀鲁图斯交待的任务,早日离开这又冷又喜欢刮沙子的寻斯干城。 在其一个人待着有点百无聊赖的时候,客房外忽然有人敲门。 “谁呀?”,额吉塔娜警惕的问道。 按道理,有人来时,门外的守卫会第一时间帮她查验身份的。根本不可能这样故弄玄虚的在门外敲门。 出于警惕,额吉塔娜边问边拿出藏在床下的手弩和几只火筒,以防万一。 “大嫂,是我,二弟移相哥!”, 听到这声音,额吉塔娜瞬时有些紧张。她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种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与这位二弟见面。 不过对方既然来了,那说明是早有准备的。额吉塔娜对着铜镜稍稍整理了下衣衫,就装作从容的模样打开了门。 第一百三十四章 好话反说 跟着成吉思汗南征北战多年,移相哥也不是额吉塔娜记忆中的模样了。与兀鲁图斯颇为相似的眉眼间多了几道时间留下的纹路,使得整个人都多了几分岁月的沧桑感。 打量了几息,额吉塔娜便邀请道:“进来!”。自己的护卫被移相哥的人架住了脖子,显然是不请自来的。 好在出发之前,兀鲁图斯也料到必会与移相哥会面,从而特意做好了应对安排。额吉塔娜便也不多话,关上门后,从腰间抽出一封信,递给移相哥道:“这是兀鲁图斯让我带给你的!说是见了你,一定要亲手交给你,不能让任何人转交。”。 “九弟么?”,移相哥有些不确信的接过书信,脑海里开始搜索有关兀鲁图斯的记忆。 因为是汉奴之子,这个九弟在他印象里总是胆小怕事,很没存在感的。唯一印象深点的,还是在这位大嫂成亲的婚礼上。那还是他头一次看到,自己的这位九弟还有那么硬气的时候。 不过书信并不着急看,他现在过来也是另有要事的。便急声道:“合撒儿部到底怎么了?东蒙古又出了什么大事?我在怯薛军里听到东蒙古出了谋逆的大事,这可是真的?”。 额吉塔娜听着,楞了片刻,才回过神反问道:“大汗已经北归了吗?”。 “如今大雪与沙暴肆虐,大汗正在率军北返寻斯干。等明年春天,才会再发动攻势。”,移相哥没有瞒她,解释道。 如今合撒儿部虽已经因合撒儿的死亡而彻底分裂成了三部,但在外人眼中,合撒儿部落还是一个整体的。移相哥不想因合撒儿部的事情影响到了自己的前途,所以才趁着北返的机会,寻了个理由提前回到寻斯干找额吉塔娜问个明白。 当然,他其实也可以找别里古台问问情况的!但就和兀鲁图斯不相信自己的这位王叔一样,移相哥也不相信自己的这位王叔。 这才提前制住额吉塔娜的护卫,从而低调的与其见面。 “如果我说兀鲁图斯想做大汗,你信吗?”,额吉塔娜思量了稍许,才主动开口道。 这听在移相哥的耳中,就跟天方夜谭一样。自己的那位九弟,能成为合撒儿部的汗就无疑是痴人说梦了,还想成为所有蒙古人的大汗,这可真是他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大嫂!我虽离开合撒儿部很久了,但你也不用如此哄骗我。九弟的德性我是知道的,你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额吉塔娜闻言露出几分满意的笑容,出声道:“你也不信对?兀鲁图斯说了,这样的话一定要多多说给大汗听!” “为什么?”,移相哥疑声道:“大王日理万机,如今年岁大了,精力也大不如前。若是将这样的话说来哄骗他,可是要杀头的。” “这是兀鲁图斯交待好的!”,额吉塔娜出声道:“连你作为兀鲁图斯的亲哥哥都不相信他有这样的野心,想必大汗更不会信半分了。因而越这样做,兀鲁图斯,乃至合撒儿三部才会越发无忧。” 只是移相哥听着还是一头雾水! 额吉塔娜也不解释,只将东蒙古发生的变故据实相告。从大真国故意放马匪北上,斡斥斤勾结马匪开始,到马匪又勾结别里古台,在东蒙古导演了一场贼喊捉贼的大戏。而后兀鲁图斯部成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黄雀,一举挫败斡斥斤部与别里古台部的阴谋,成为东蒙古之战后,最大的赢家为结束。 听着这如同听神话故事般传奇的经历,移相哥惊讶得合不拢嘴。 “刚刚,你说的都是真的?”,移相哥还是不敢置信道:“我那九弟真的一统东蒙古了?”。 “我跟着使团出发时,兀鲁图斯已经领着兵马南下去教训大真国了。想必现在,东辽与大真国之地,也尽落入兀鲁图斯的掌控了。”,额吉塔娜脸上显出几分自豪。 自家的男人能有出如此之高的成就,作为他的女人,也有种与有荣焉感。 “可若这是真的,那兀鲁图斯就危险了!”,移相哥不是一个傻子,何尝看不出东蒙古崛起后对蒙古汗庭的威胁,语气微沉道:“如今大汗的三个皇子已有争当大汗的苗头,我们怯薛军内部,也都出现了被皇子拉拢的迹象。 为了大蒙古国的安稳,难说大汗会不会对我们东蒙古有所行动。”,通常一个国家的政权交替,都是非常敏感和危险的。自己的那位大伯可是一位雄主和明主,为了让汗庭的国祚延续得更长久,肯定不喜欢卧榻之侧还有威胁到汗庭的势力。 而且他们合撒儿部和汗庭关系还算是宗亲,防范的程度比普通部落还要严重得多。移相哥是知道自家的父王和大伯之间的间隙的! 当初分家时,出于顾忌,自家的大伯特意削减了合撒儿部的丁口,为此还导致了分封后,自家的父王一直谨小慎微的过日子。现在又出了兀鲁图斯这样天大的事情,合撒儿三部怕是要迎来灭顶之灾了。 察觉到了移相哥浓重的不安,额吉塔娜劝道:“你离开东蒙古太久了,对兀鲁图斯应该也很陌生了?其实此行兀鲁图斯早已安排妥当,只要你按照书信上的交待,在大汗跟前多进言些,合撒儿三部的灾难一定可以多拖延一段时间的。” “但王叔那里,他成了败军之将,部落都被兀鲁图斯吞并,想必不会那么甘愿帮兀鲁图斯说好话?” “呵呵,你以为兀鲁图斯安排他跟着使团过来,就是为了说好话么?这次的灾难能否顺利拖延下去的关键,就是王叔了。”。 见额吉塔娜对兀鲁图斯那么信心十足,移相哥将心下的疑惑与不安按捺了下去。其实他还想问问自己的部落现在是不是也被兀鲁图斯吞并了,但看额吉塔娜的意思,似乎书信之上,会有令他满意的答案。 考虑到此地也确实不宜久留,移相哥就道了声别,领着护卫退走。 等其走后,就有一个色目人进来禀告说:“别里古台最近行踪诡异,好像是在偷偷与什么人见面。”。 额吉塔娜闻言不惊反喜,等了那么多天,别里古台这只老狐狸终于有所行动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寻斯干城 寻斯干,后世命名为撒尔马罕。这座中亚地区最早由粟特人建立的城市,因地处中西方陆路交通要道,丝绸之路上的重点枢纽城市,而饱受战乱的折磨。 如今因蒙古人西征的缘故,这座城市再次更换了主人。从之前的花剌子模国新都,变成了蒙古人西征的屯粮重地。城里的百姓也都换了一茬,死忠花剌子模的百姓先行一步见了真神,那些坚定的信教分子也在城破之后,被屠杀个干净。 只有妇孺和孩童,活下来被卖成了奴隶。以及有用处的工匠,成了蒙古人的匠奴。所以整座城也算是历经了大换血,现在街头巷尾,也都还透着冷清萧瑟之感。 耶律阿海现在是这座城池的守将!对于大汗的信任,他是抱着以命相还的心思的。所以近来面对大量西辽遗族投靠,甚至复国的建议,他都直接闭门不见。 毕竟辽国已经是久远的存在了!无论是东边的弹丸辽国,还是西边灭国十余年的辽国,都只是契丹人曾经辉煌的余烟。现在要想壮大整个契丹族,仅凭契丹人的实力是不可能办到了。必须借助蒙古人,成为他们手上的一把锋利的刀,这样契丹人才能在新的蒙古帝国中,获得越来越高的地位与权势。 此刻走在寻斯干的街道上,人数不多的百姓纷纷躲避着他的车驾。在这座城里,回回人是最低等的存在。耶律阿海跟着成吉思汗多年,无论行事习惯还是穿衣打扮,都已经与蒙古人无异! 因此在这些回回人眼里,都会认为他是一名地位很高的蒙古人大官。每个人都害怕他,生怕挡住了他的车驾从而丢了小命。 看到这些恐惧的眼神,耶律阿海心里只有满足与享受。他喜欢这种将别人的生死操控在手的感觉,那样的话,就跟那些聚在大汗身边的蒙古贵族更像了。 当来到一间荒废的清真寺的时候,他才停下马。让人守在外面,他只带了两个护卫走了进去。 虽然已经荒废了一年有余,但还是可以看到这间寺庙鼎盛时期,诸多信徒膜拜的场景。地面布满了灰尘,但没有龟裂。墙上的一些装饰则有些脱落,却是屋顶上破了一个大洞。 一块巨石落在大洞的下方,这是当初战争时,用投石车砸的。看着己方的杰作,耶律阿海没有任何感触。只冲着看似空旷的大殿喊道:“出来!我已经来了,你不是要见我吗?”。 沙沙沙······脚步声从巨石后传来。 “哈哈哈,阿海兄弟,你终于来了!”,一道人影从巨石后走出,边走边畅然的笑道。 “啊!大王,竟然是你!”,耶律阿海神情显得非常激动,马上快步跑上前。 “不要叫我大王了!咱们跟着大汗南征北战那么久,还是叫我别里古台。”,别里古台亲切的抱住耶律阿海,有些感叹的说道。 从蒙古草原起家开始,两人就并肩作战过多次了。直到大蒙古国成立,他们这些皇室宗亲得到分封,纷纷被派到东蒙古各地当个逍遥王爷,两人才没在一起。 尽管当王爷的日子是逍遥快活,但也彻底失去了兵权。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可能下辈子就只能待在那一亩三分地终老了。 这样的日子对于一个上惯了战场的将军来说,是十分不适的。但身份所限,却也不得不接受。这也是后来他为何会与马匪合作,在东蒙古掀起乱子了。 因为只有陷入乱局的东蒙古,他们这些被圈养在封地的王室宗亲才有离开封地的机会。否则的话,一辈子就只能待在原地等死。 当下看到模样明显老了不少,且消瘦了许多的别里古台,耶律阿海的感慨更多。 “不是让你在封地快活的吗?怎么跑到这里来受罪了?”,耶律阿海关切的问道:“还有大汗有召见你吗?擅自离开封地,可是大罪呀!”。 没有特殊的原因,他们这些王室宗亲是不能随便离开封地的。耶律阿海是知道自家的大汗对这些王室宗亲是有多么的警惕,因而不得不提醒道。 “哎!真是一言难尽啊!”,别里古台想起数月前在东蒙古遭遇的惨败,顿时有些心酸道:“东蒙古闹出了大乱子!合撒儿家的九小子已经灭了东蒙古诸王的兵马,吞并了所有部众,要在东蒙古称汗了!”。 这话听在别里古台耳中,可真是惊天霹雳。 因为任谁都没有想到,东蒙古会闹出这么大的乱子。而且这话若不是从别里古台口中说出来,他都觉得这是敌人在造谣生事。为的就是让西征大军的军心不稳,好让汗庭退兵。 “这话可不能胡说啊!”,耶律阿海紧张的说道:“大汗的兵马即将回返了,若这时候传出东蒙古的乱子,恐怕军心不稳啊!”,东蒙古与蒙古汗庭相隔不远,这次出征的将士中,很多都有妻儿家小留在汗庭。 一旦这样的消息传出去,难说那些将士会因为家人受到威胁,而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 “阿海兄弟!你我这么多年的交情,岂敢拿这样的话哄骗你!”,别里古台苦着脸说道:“此次过来,我是被那个逆子逼过来的。他想让我在大汗跟前说些好话,好将东蒙古的事情糊弄过去。”,说到这里,他又紧张的往外看了看。 “别担心!外面有我的护卫看着!”,耶律阿海见其是在担心什么,安抚道。 “那就好那就好!”,别里古台抚了抚胸口,松了口气道:“你可不知道那逆子的手段有多毒!一路行来,他们都看我看得紧。为了跟你联络上,我可是费了好些手段才将那些眼线甩开。为了大蒙古国的安稳,你一定要尽快将这消息传给大汗,让大汗一定要尽早消除祸患啊!”。 见别里古台苦口婆心的样子,耶律阿海担心道:“那你有带物证过来吗?此等大事空口无凭,且河中之地相距东蒙古甚远,若有物证,大汗才有可能确信几分。”。 第一百三十六章 风暴将至 “有!有!有!只要将使团的人全都拿下,一定能搜到兀鲁图斯那逆子谋反的铁证!”,别里古台十分确信的说道。跟着使团的人一路西行,他已经厌烦了当被人看管起来的‘吉祥物’了。 本想在漠北草原的时候,就向自己的大嫂--孛儿帖可敦求救的,可惜当时孛儿帖的大帐竟然更换了草场,导致他错失了求救的机会。此后便是一直往西,直到这寻斯干。因监视他的人疏忽大意,才总算被他寻了机会与耶律阿海联络上。 现在终于有机会脱离苦海,并寻回自己的部落和封地,那自然是绝不能放过了。 出于这么多年的交情考虑,耶律阿海是愿意相信并且帮别里古台一把的,只是使团的人若真如别里古台说的那样,那也是皇室宗亲了。像他这种外臣,是不好插手过多皇族事务。 因而他还是有些犹豫道:“这恐怕有些不妥当!若无大汗手令,我是不能随便对前来恭贺的宗亲使团动武的!”。 这次额吉塔娜为首的东蒙古使团是以向汗庭进献礼物的名义来到寻斯干的。耶律阿海看过对方进献的礼物,吃的罐头肉脯,尤其是那些蔬菜罐头,都味道肥美。穿的毛衣和风衣,也都贴身保暖,是个好东西。更加令他欣喜的还是能一次射出大量铁钉和碎瓷片的火筒! 若大量投入西征的军队中使用,必定能尽快荡平花剌子模全境。那些顽固的回回们,也一定惊叹于火筒的威力,从而早些去见了他们的真神。 没有多的耽搁,他是第一时间就命人将其送上大汗的案头。前两天,还得到了厚待使团的吩咐。 因而这个时候将使团的人都抓起来,实在有违圣令。 听完耶律阿海的解释,别里古台也有些丧气,便请求道:“阿海兄弟,那你一定要帮我去见大汗。只要见了大汗,那逆子的谋逆之举就会真相大白了。”。 考虑了一会儿,耶律阿海冒着违反圣令的风险,还是答应道:“那好!大王正在回返的途中,我现在就让人安排你去见大汗。到时候如何处置,就看你的了!” “好!”,别里古台感激的拍了拍耶律阿海的肩膀。 尽管自己反咬兀鲁图斯一口的行径很可能引起对方的怒火,从而让自己的部落灰飞烟灭。但若什么都不做,别里古台部也是会什么都没有的。 在兀鲁图斯部待了多日,他是看得出来兀鲁图斯同化之策的。只要像兀鲁图斯部的那种小学堂遍布整个东蒙草原,那往后谁还在意自己是别里古台部还是斡斥斤部。 整个东蒙古,事实上也就只剩下一个部落,那就是兀鲁图斯部。 自己的两个儿子就算能活下来,也会跟自己的处境一样,成为被监视的‘吉祥物’。还不如趁此机会搏一搏,说不得还有跳脱牢笼的一线机会。 但他心中还是隐隐有些担忧的! 他总觉得兀鲁图斯那只小狐狸放自己西行,目的可能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但到底真实目的如何,他也猜不到。 只希望自己这一搏能成功! 否则的话,就真的是万劫不复了。 此时距离寻斯干的浦华城,后世也称之为布哈拉的地方,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正缓缓进驻这座城市。 当初攻克河中之地时,蒙古铁骑是采取断起后路的策略,先一步攻克了浦华城。从而断掉了花剌子模新都寻斯干军队的退路,使其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也将旧都和新都的联络隔绝开来,从事实上分割了花剌子模的军事力量。随后蒙古军队再分而攻之,一举将河中之地全部拿下。 而这座较早被蒙古人攻克的浦华城,也因城里守军抗拒蒙古天兵的缘故,被屠了城。现在和寻斯干一样,城里空置的屋舍繁多,异常的冷清。 这也刚好为回返的大军提供了住处! 在这冰天雪地里,有着能遮风挡雨的地方,总比露宿野外扎营好得多。 移相哥从寻斯干回来的时候,刚好碰见了大军入城。他没有停留,直接前往大汗的驻扎地。 其实他是骗额吉塔娜的,自己不是偷偷跑回寻斯干的。怯薛军治军极严,根本不可能允许他私自脱离军队。而是得大汗之令,让他亲自去找使团先打探情况。 但有一点是真的!他确实担心兀鲁图斯的事情牵连到了自己。毕竟他们是出自同一个部落,有着同一个父亲。哪怕两人生母不同,但在外人眼里,却都是合撒儿的儿子,是一家人。 一旦兀鲁图斯部真的出了什么谋逆之举,那引火烧身的就是自己了。 额吉塔娜当时敢故作大方的,将事情原委都讲给他听,也是看准了这一点。再回想兀鲁图斯写给自己的书信,上面没有什么兄弟长短的叙旧之意。而是非常简单的几句话,合撒儿三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移相哥明白,这既是兀鲁图斯对他的拉拢,也是威胁。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若自己出了事,他这个做二哥的也讨不到好处。而自己一旦得势,那他这个二哥就也跟着鸡犬升天了。 但是兀鲁图斯的所作所为,又岂是那么容易瞒天过海的。 东蒙古各宗亲的部民里,不知有多少是汗庭的眼线。大汗那里想必一定收到了消息,才会让自己提前走一趟。 而且兀鲁图斯的意思,还嘱咐他照实说,且越夸大越好。这种不求辩解,还主动给自己揽罪的行为,着实令他胆战心惊。 万一大汗真的信了,那兀鲁图斯部岂不是要迎来灭顶之灾? 他不知道自己这位多年没联系的九弟还有什么后招,但他确实是佩服这位九弟的胆气。这么铤而走险的作为,倒真让他对其刮目相看了。 进入城内,大汗的王帐驻扎在城里最大的清真寺里。林立的帐篷环绕在清真寺周围,那是保护大汗的怯薛军的营帐。 但事实上,很多营帐里都是空的。大汗到底是老迈了,坚固的石头房子怎么都比营帐暖和。那些没有值勤任务的怯薛军,几乎都躲进了周边的民舍里。有着征战之时抢来的姑娘暖被窝,怎么都比四处漏风的营帐强。 到底怯薛军的来源都是功臣之后,和父辈们艰难起家创业的辛苦相比,他们这些功臣二代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自小便不需要那般吃苦的磨练,自然也做不到父辈那样苦行僧般的生活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成吉思汗 清真寺内,代表大蒙古国最高地位的金帐矗立在内,如同雕塑般的怯薛军驻守在帐篷周围。 这都是移相哥的同僚,大家也都熟识。 “大汗可在帐内?”,移相哥冲着今日值守的百夫长耶律薛阇问道。 对方是东辽国耶律留哥的嫡子!在东辽国臣服大蒙古国时,便被派到汗庭成为质子。在大汗将其纳入到怯薛军后,因表现忠勇,甚得大王欢喜,已是百夫长之职了。 “在内!但无诏令,不能进!”,耶律薛阇面无表情的回道。 “那烦请帮我通报一声!”,移相哥平时和耶律薛阇的交情一般,担心其拒绝,又补充一句道:“你父王旧岁病故后,东辽国的近况可不算好啊!只要你帮我通传一声,出帐后我便告诉东辽国的近况。”。 由于河中之地实在距离辽东太远了!耶律薛阇收到自己父王去世的消息时,已经是夏天了。虽然也派了自己的亲信回去看看,但是如今还没有消息传回,这使得他的确心急如焚。 因此听到移相哥有东辽国的消息,神情马上就紧张起来道:“是那个东蒙古使团带来的消息么?”。 怯薛军常年跟随在大汗身边,得到消息的机会也比常人要多一些。东蒙古局势有变的事情,已经在怯薛军内部传出了风声。 “嗯!”,移相哥点点头,没有再多说话了。 耶律薛阇盯着移相哥看了几眼,才转身进入帐内。 等了有好一会儿,耶律薛阇才走出来道:“你进去!大汗这两日染了风寒,精力有些不济,你可不要待太久。”。 移相哥微微颔首,才掀开布帘,进入帐内。 和外面充满寒意的大殿相比,帐篷内温暖得如同春天。一个长相娇俏的女人正跪在铺就着羊绒地毯的床榻前,手边放着一盆清水,用方巾给床榻上平躺着的大汗擦拭着额头。 这是花剌子模国的公主--索薇娜,寻斯干被攻破以后,就被人献给大汗当宠妾了。移相哥对此也见怪不怪了!毕竟被纳入大汗后宫的公主,多的已经数不清了。 只是看到大汗这幅大病的模样,倒是让他有些心惊。虽然跟在大汗身边,早已知道大汗身体大不如前。但没想到,大汗已经衰弱成了这样。 不过该做的礼仪还是要做的! 便行完礼,出声道:“启禀大汗,你让属下去打探的消息已经打探好了。”。 “好!”,须臾,床榻上才传来回声。好在声音虽听着有些虚弱,但并不是虚浮无力。 “快!扶我起来!”,索薇娜闻言,赶紧起身扶起铁木真坐起身来。只是她一个女人的力量终究还是有些弱了,移相哥赶紧上前,帮着撑起铁木真的腰身。 再拿上软枕塞在铁木真的背后,让其背靠着,才算半做起身来。 “哎!老了老了!以往这样的风雪,即便是在雪地里打滚,都不会染上风寒的。”,铁木真有些感叹的说道。 他的相貌和普通人相比,五官要深刻不少。且身形魁梧,衬得整个人都颇显壮硕。浓密的美髯垂到了喉结处,只是颜色都已泛白。脸上也多了很多老人斑,还有沟壑纵横般的皱纹。 只有一双眼睛,明亮且充满神采,依稀可见当年纵横大漠时的神俊雄姿。 “大汗得长生天垂爱,寿与天齐。这风寒,自是奈何不得大汗的。”,移相哥听着铁木真的感叹,马上乖觉的奉承了一句。 这倒让铁木真呵呵笑了起来,盯着移相哥道:“你怎地也学会油腔滑调了?二弟生性刚直,诸子之中,你长得最像他,不想性子却油滑不少。” “这,我-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呀--”,移相哥有些着急的解释道。 “好了好了!咱们叔侄间,不必如此拘谨。”,铁木真笑着解围道,又陡然想起了什么,出声问道:“对了!你那九弟真的如此有谋略吗?大皇后和木华黎可都禀人来报,东蒙古闹出的乱子可不小。” 知道正题来了,移相哥心里马上紧了紧,但面上还是装出一副淡然的模样道:“我那九弟是汉奴所生,平日在部落里也不得父王欢喜。我与他交往不多,只知其性子胆怯,不似那等有谋略之人。 不过如今我已与他多年未见,可能有所改变也是寻常之理。”。 “是啊!人都是会变的。术赤、察合台、窝阔台和拖雷这四个小子,幼时总是哥哥长,弟弟短的。如今长大了,却都生分的跟什么似的。哎!这些雏鹰一个个都翅膀硬了啊!”。 这关系到大蒙古国传承之事,移相哥虽是铁木真的侄儿,但也不敢多言。现在怯薛军内部虽也都受到拉拢,但却都不敢表态。到底大汗的威望太高了,他们这些底下人在大汗还活着的时候,是绝不敢有异心的。 看出移相哥的紧张,铁木真也意识到这个话题有些敏感,便语气一转道:“你那九弟如今也才十三?这么个半大小子竟然在东蒙古闹出那么大的乱子,倒真让人匪夷所思啊!”。 “初次听闻,属下也觉难以置信。但这次见过我那大嫂额吉塔娜,我便信了几分。”, “哦?说来听听。”,铁木真似乎是听到有趣的事情,精神头也好了一些。 移相哥没有隐瞒,将额吉塔娜说的东蒙古起因以及原委,全都重述了一遍。在说话时,他也在观察着铁木真的脸色。 见其既没发怒,也没欣喜,而是像在听故事一般,一直都保持着颇有兴趣的模样。甚至在移相哥说到某些地名时,还会回忆似的说起自己从前在那里待过的事迹。 这让移相哥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因为按照他的理解,得知东蒙古竟然有部落公然吞并其他宗王的封地,置《大扎撒》的法典与不顾,大汗应该恼羞成怒的。 怎么会一副完全云淡风轻的模样,实在令人起疑。 似乎是看出了移相哥的疑惑,铁木真脸上露出几分笑意道:“相哥儿,有些事情听起来越离谱,可能它就是真的。但有些事情听起来像真的,其实它就越离谱。好了,你事儿办的不错。这次出征得了不少女奴,你下去挑两个带走暖床。” “谢大汗恩赏!”,移相哥心里还在揣测着大汗的态度,狐疑的退了下去。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天家无亲情 寻斯干,近几日的风雪格外大了些,使得空旷的寻斯干城变得越发寂寥了。额吉塔娜待在客栈的阁楼旁,充满异域风情的装饰时刻提醒着她这是异乡。 和东蒙古的冬天相比,寻斯干的冬天无异要温暖得多。但因靠近沙漠戈壁的缘故,这里要比东蒙古更加干燥。额吉塔娜的嘴巴都些干裂了,涂了羊脂膏虽然好转了不少,但贝齿轻启间,还是微微有些生疼。 不过这也不全是气候的缘故! 额吉塔娜心里有些着急。别里古台那只老狐狸已经失踪好几天了!自故意放松对他的监视后,便真的就消失不见了。 尽管早已知晓会有这样的结果,但当真的发生时,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这时窗外的鹅毛大雪顺着窗户稍稍敞开的缝隙溜了进来,落在铺了火龙,散发着余热的地毯上,很快融化开来。一丝丝凉风也瞬时吹在她的脸上,让其心下的烦躁稍减了不少。 咚咚咚咚······ 敲门声忽然从门外传来,就听:“可敦,达鲁花赤来了!”。 达鲁花赤是寻斯干的政务官,额吉塔娜马上起身打开门。就见耶律阿海领着人站在门外,看到额吉塔娜,马上行了个见面礼道:“大汗传来召令,让尔等马上前去浦华,等候召见。” “谨遵大汗之令,我等马上就收拾行装。”,额吉塔娜立即回应道。 耶律阿海却是面露迟疑,有些关切的问道:“如今天降大雪,尔等西行浦华,可要当心一二。” “有劳耶律城主挂念了!”,额吉塔娜客套的谢了一声,便嘱咐底下的人开始收拾行囊。 尽管外面的风雪很大,但他们长在草原的儿女,再大的风雪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而且寻斯干和浦华的路程不算远,二者之间也有官道相连,路上也不怕迷失了方向。 就在他们动身的时候,别里古台已经先行一步到了浦华城。 这还是有赖于耶律阿海的帮衬,否则的话他还没这么容易来到浦华。虽然衣衫已经因赶路的缘故,而被风雪浸湿了。但他心里却非常火热!因为他相信,只要见了自己的兄长,东蒙古的那个逆子就一定会受到严惩,自己的部落和封地,也都会回到自己的手里。 可惜求见的过程没那么顺利,他在浦华待了一晚上,才终于得到机会召见。 相比前几日,铁木真的气色已经好转了不少。虽还不能下地行走,但已经可以主动半坐起来了。 “大哥!呜呜呜······”,当看到铁木真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别里古台陡然悲从心生。于是便红了眼眶,当场哭了起来。 兄弟相见,铁木真也没旁人陪着。只留下两个必要的护卫,就让别里古台靠到自己身边道:“你这是怎滴了?多年不见,怎多了女儿之态?”。 在他印象里,别里古台可是非常刚毅的性子。当初在战场上被别人用箭射中了脖子,愣是忍着没喊痛。 如今年过半百,却见了自己就嚎嚎大哭起来,实在让人心生唏嘘时,又有些莫名其妙。 “我-我是看到大哥病了,心生惶恐。”,别里古台解释着,又哽咽道:“大哥啊!想从前我跟你一起打天下的时候,你何曾染过风寒。如今病去如抽丝,为弟实在惶恐啊!”。 人老了,就喜欢回忆过去。铁木真听到自家兄弟的话,也想到了从前纵横沙场的日子。再看底下的别里古台身形消瘦,头发竟然全白了,顿时也有些心疼起来。 “放心!我暂时还死不了!”,铁木真用一种看淡生死的语气道:“东蒙古的事儿我已经知晓了!” 听到这话,别里古台马上就顾不得伤心,出声道:“大哥一定要替我做主啊!那二哥的逆子心思歹毒,扣了我的孩子当做质子,定要让我前来帮其说情。以求蒙骗大哥你,好独霸东蒙古。” “哦!还有此等恶行?”,铁木真本来有些温和的面容冷了几分,但只顾着倒苦水的别里古台却没注意到自家大哥的异样,接着道:“岂止此一桩恶行,简直罄竹难书。”,随即便将东蒙古的事情一一重述了一遍。 只是和此前移相哥说的不同,别里古台将自己勾结马匪的事情全部隐去不讲。只说兀鲁图斯和斡斥斤与马匪勾结,然后又窝里反,杀了斡斥斤。他有感于兀鲁图斯的恶行太过大逆不道,便领兵征讨,结果反而被使了奸计的兀鲁图斯大败。 如此讲述完,别里古台已经完全将自己描述成了一个守护东蒙古安宁,却被逆子所害的卫道者。 铁木真不是傻子,虽说现在已经年老体衰,但脑袋可不糊涂。安插在东蒙古的探子,可没替别里古台隐瞒他所做的龌龊事。尤其是攻打斡斥斤部的巴彦乌古拉城,就怎么也说不清了。 可以说,铁木真是早就知道真相如何的! 现在别里古台在他跟前极力的美化自己,让铁木真对其仅余的温情都给消耗殆尽。 要知道,现在的大蒙古国可不平静! 虽说在对外上,还是通过一场场战争的胜利将大蒙古的声势装点得花团锦簇。但他这个大蒙古国的掌控者,可是清楚的知道这个新兴帝国所面临的危机。 随着自己的精力不及,朝中军中,已经开始显现出分党论派的苗头。自己的四个儿子,个个都很优秀,也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他已经不指望在自己死后,几个儿子能兄友弟恭了。只希望大蒙古国的国祚能顺利延续下去,因此任何威胁到自家权位更替的人,都是不可饶恕和原谅的。 对那个突然声名鹤起的合撒儿家小子如此,对眼前这个与自己同父的胞弟也是如此。 在权位面前,向来没有亲情,只有杀戮与冷血。 等着铁木真发话的别里古台终于注意到了自家兄长脸色的变化,顿时有些紧张起来,刚想说些什么,就听铁木真道:“我有些乏了,你先退下去。” 看到自家大哥是真的不想再多说什么了,别里古台只好揣着不好退了下去。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怎么引得自家大哥的态度突然变得这么冷淡。 第一百三十九章 顺臣还是叛臣 额吉塔娜一行来到浦华城的时候,天公作美,竟然放晴了。只是地上的积雪还是很厚,冷冽的北方虽弱了些,但吹在人的脸上,还是犹如被刀削般生疼。 没有多的耽搁,大汗很快就召见了他们。 作为一名武人,大汗的金帐内里并不如外表那般奢华。没有过多的金银器具,只有刀弓战斧等战场上常见的东西。似乎这也象征了大汗的生平,永远都和刀弓战斧为武。 “拜见大汗!”,额吉塔娜谦卑的俯下身子,低下额头,向这位草原上最勇武的王者表达敬意。无论自家的男人与这位大伯是敌是友,额吉塔娜心里的敬意是真诚的。 就算兀鲁图斯亲自过来,她想对方也会毫不吝啬的向这位汗王表达敬意。 “闲杂人等都退下!”,听着这话,额吉塔娜心里不自觉的咯噔了一下。尤其是瞥见殿中的熟人,自己的好王叔--别里古台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时,她情不自禁的有些紧张。 但她暗自在心底告诫自己!任何时候都不能慌张,要相信兀鲁图斯。因为在出发的时候,他就特别嘱咐过。此行风险虽有,但性命却是无虞的。 待所有人退下后,铁木真也没喊额吉塔娜起身,而是出声道:“我听相哥儿说,你原是他大哥也古的妻子,如今改嫁给兀鲁图斯,成了他的弟媳?” “回禀大汗,草原的女人是不能没有男人的。兀鲁图斯是一位强者,也是一位可靠的男人。侄媳下嫁给他,乃是遵从草原的规矩。”,对于改嫁,大蒙古国的《大扎撒》是持支持态度的。额吉塔娜据实回答,也不算说错话。 铁木真也并不是要追究额吉塔娜改嫁之事,而是要确认另一件事,便道:“那你此刻所行所言,便是兀鲁图斯的态度么?”。 额吉塔娜没有犹豫,冷静的回了声是。 须臾,铁木真才道:“你且抬起头来!”。 额吉塔娜忙收起心里的紧张,抬头看向端坐在上首的王者。尽管老迈之态尽显,但长久处于上位者的威势,还是让额吉塔娜心生惧意。 “东蒙古之事,我已全都知晓。兀鲁图斯此行派你前来,不知是寻死路还是活路?” “大汗,敢问死路何解,活路何解?”,额吉塔娜壮着胆子问道。 “举兵顽抗,死路也。遣散兵马,退还宗王封地,只身前来请罪,活路也!”,铁木真习惯了用武力解决问题,因而说话时没有多的虚与委蛇,直接给兀鲁图斯摆明了两条路。 额吉塔娜知道这就是大汗的决定了,但她牢记着兀鲁图斯临行前的话,应声道:“大汗可知,兀鲁图斯也让侄媳带了两句话,好说与大汗听。” 这勾起了铁木真的兴趣,出生道:“说!” “兀鲁图斯说,是要顺臣还是叛逆,全在大汗一念之间!”。 见大汗盯着自己,额吉塔娜跟着解释道:“有功必赏,有错必罚,大汗赏罚分明,兀鲁图斯便是顺臣。反之,则为叛逆。” “住嘴,你在胡说什么?”,移相哥也在殿上,听出了额吉塔娜言语中的威胁,顿时又惊又怒的斥责道。 他可是担心大汗一怒之下,发兵百万东征东蒙古之地。那时候不仅兀鲁图斯部灰飞烟灭,合撒儿三部也都不复存在了。 “无妨!”,铁木真远比移相哥想象中的要冷静的多,不仅没有发怒,反而还非常认真的冲额吉塔娜问道:“这是兀鲁图斯亲口说的吗?” “确实是其亲口所言!”,额吉塔娜强装镇定的回道:“大真国勾结斡斥斤与别里古台两位王叔,扰得东蒙古不得安宁。兀鲁图斯部不得不出兵荡平他们,既维护了东蒙古的安宁,也保住了西征大军后方无忧。这是大功,大汗赏罚分明,应当知晓该如何处置。” 这么硬气的与这位大蒙古国的建立者说话,额吉塔娜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她现在完全是照着兀鲁图斯之前交待的话背诵出来的,好在一路西行途中,她一直都有默默的联系。现在哪怕心里害怕得紧,脑海里一片空白,嘴上还是习惯性的将背诵的话说了出来。 “呵呵,看得出来,这话确实是兀鲁图斯那小子教你的!”,看到额吉塔娜紧张得通红的脸,铁木真反而露出几分笑意道:“如若不赏,便是赏罚不公,兀鲁图斯便要做那逆臣了是?” 不得不说,兀鲁图斯挑选的时机非常好!现在的西征大军正是攻打花剌子模国的关键时候。只要等到来年春天,几乎就可以拿下花剌子模国的旧都,彻底灭其国祚。 如果此事领兵返回,那此次西征,就有点虎头蛇尾的意味了。 更何况与苦寒的东蒙古相比,西域的富庶远超想象。每拿下一座城池,蒙古大军几乎都收获颇丰。因而攻打东蒙古,就有点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了。 不过东蒙古和蒙古汗庭靠的太近了,那里不稳,很容易威胁到汗庭的安全。蒙古大军中最优良的将士,几乎都是出自漠北汗庭。因而此时若传出东蒙古叛乱之事,那军心浮动是必然会发生的。 “大汗,兀鲁图斯与你到底是叔侄一场。只要按功行赏,东蒙古每年可以进贡两次。” 这话倒是提醒了铁木真,想到这次进贡的火筒所展现出来的威力,他就暗暗有些心惊。如果射程再远一点,连发的火弹再多一点,所展现出的杀伤力,就几乎是碾压的态势了。 “火筒可在进贡之列?”, “在!若大汗应允,火筒之机造之法,也可献给大汗!”, 铁木真心下权衡着利弊,随后只让额吉塔娜先退下去等候召见。 等其一走,别里古台就紧张的劝道:“大王,千万不可上那小子的当啊!只要拿下东蒙古的工匠,机造之法垂手可得啊!” 对于这个在自己跟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弟弟,铁木真已经不想再看到他了。尽管他也理解每个人都有私心,但他这个弟弟的私心着实重了些。 便让其也退下去,转而让人去传召富有谋略的耶律楚材来议事。 第一百四十章 移民 ‘耶律楚材,契丹皇族之后,博学多识,大汗依为肱骨。’,额吉塔娜低声念叨着有关耶律楚材的介绍,心里思索着大汗让耶律楚材去东蒙古走一趟的目的。 这是昨日大汗亲自宣布的决定。只是说让耶律楚材带着自己的旨义,去东蒙古宣旨。但具体内容是什么,却一个字都没说。 这种令人疑窦丛生的旨意,由不得额吉塔娜不担心。 “大汗英明神武,其行事决断,我等常人自不可揣测的!”,移相哥见额吉塔娜皱眉思索着什么,出声道。 额吉塔娜闻言没再多说什么,只期盼着到时候兀鲁图斯能安然应对。 同一时刻,上京府。 这座已经成为东蒙古行政中心的府城,在兀鲁图斯宣布行省改制后,更加繁华了。即便是在这冬日越发寒冷的日子里,街头巷尾也不乏赶着去工坊上工的平民百姓。 却是早先普通百姓还会担心着东蒙古的军队在平定了东北后,会领兵返回东蒙古草原。那到时候上京城的繁华,也会如过眼昙花一样,只有刹那间的芳华。 但现在,东蒙古宣布的五省一府中,上京是唯一的一个府,其地位还与那些广大的行省等同,其所含的意义自然不一样。更何况兀鲁图斯还下达诏令,在春日积雪融化后,还留在东蒙古的行政机构,全部都要搬迁到上京府来。 这些利好的消息,已经促使上京城内的地价开始上涨了。幸好早在这之前,东蒙古的官府就通过行政手段,利用低价的土地建造和修缮好了一大批廉租屋。又利用分期偿还的方式,给原本就是城里的百姓提供了住处。 因而即便地价上涨,那些已经有住所的百姓都受到的影响不大。只有最近城里早已动工的工坊区和商业区,因地价上涨的缘故,连带着工钱和铺面也都跟着上涨。 那些工人们倒是高兴了!工钱多一些,冬日里还能多喝点肉羹汤。那些还没定好铺面和即将购买铺面的商行掌柜们,则都苦着脸。毕竟地价上涨是在掏空他们的腰包,而且现在的那些承建们也都聪明了,不再将铺面售卖,而是以承租的方式对外召租。 也就是说那些商行老板们要想在建好的商铺里做生意,就必须得年年交钱。 不过心痛归心痛,该租的时候还是得租。谁叫上京府是天子脚下独一分呢! 兀鲁图斯就是在这样充满寒冬气息,却又透着异样繁华的气氛中,回到上京府的。 与离开前的时候相比,上京府的剧烈变化让他有种回到后世的错觉。 因为那个时候的华夏国,也是这样日新月异的! 原来的上京外城因人口不足,其实空置率很高。而大多数百姓又被安置到空荡荡的内城,所以离开的时候,上京外城还是非常冷清的。但现在,外城已是熙熙攘攘。一些还没建好的空地上,也有人搭起帐篷卖着针头线脑之类的小玩意儿。 因东蒙古出台了对商业的扶持政策,所以地摊经济也得到了官府的默许。任何时代,百姓们都不缺乏赚钱的脑袋。像这种小本生意,就最适合那些刚进城,又想多赚一些辛苦钱的百姓从事。 只是从这些市井之象中,兀鲁图斯也瞧出了一些不同。那就是这些百姓中,有不少着装和发型都显怪异的部落民。 “大王,这寒冬腊月里,往年山里的部民都是靠着秋日的积粮,紧数着过冬的。但现在上京府能养活人的活计多了,那些积粮不足的部民便都赶来寻机会了。”,王文统跟兀鲁图斯坐在同一车驾中,向其介绍着上京城的变化。 “哦!山民向来桀骜难训,在城里可有闹出什么乱子?”,兀鲁图斯知道自己为了稳定秩序,可是在城里定了不少规矩。那些洒脱惯了的山民,很可能会因这些规矩而跟城里的治安军起冲突。 “禀大王!乱子自然是有的。但上京百姓可不是任人欺负的主儿,且治安军也都个个不是善茬。那些闹出乱子的山民,全被砍头挂在城头后,那些进城的山民就乖顺多了。” 上京历经战乱多年,城里的百姓也都不是那种乖顺之辈。外来的山民想欺负他们,那确实很容易被反制。且有时候对这些不懂规矩的山民而言,任何说教都不如直接动刀子来的快。 只要知道违反上京城的城规就会死,外来的山民就会摸摸自己的脖子,三思而后行了。 但兀鲁图斯从这些部民中,又瞧出了一点不同。那就是契丹人的装束很多! 虽然早前上京也是有契丹人的,但兀鲁图斯入主上京后,外迁了大半,剩下的也都和城里的汉人一样,外貌打扮几乎全都汉化了。 而外城这些契丹人,装束非常明显,显然不是早前就在上京安居的老契丹人。 “大王!前阵子全旭万户长率领大军横扫辽东全境。如今虽已初定,但还是有很多契丹人逃入北境。现在上京府、吉林行省以及海拉尔行省的巡抚,都有奏报呈过来。”。 兀鲁图斯闻言,才马上想到自己前几日看过类似的奏折。 也是战争的缘故,导致大量的百姓逃入更安全的北境。且东蒙古也在北境统治了小半年,底下百姓安居乐业的名声也都传了出来。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很多契丹人便逃入了蒙古人的治下。 “来了就别让他们走了!这样,等回到宫城,就让户部拟个章程,看看如何安顿好这些契丹人。”,兀鲁图斯正想抹去辽东之地契丹人的印记,如今这些契丹人主动出走,正好合他的心意。 等到春日到来,他还要对辽东之地的契丹人进行一番迁移。至少要保证当地的契丹人,不超过整体人口的两成。 王文统知道兀鲁图斯想让辽国变成真正的辽宁行省,便道:“吉林行省的女真各部百姓,也有北迁的打算,不若也照此办理?”。 和东辽国一样,大真国境内的女真各部人口也很多,其地域特色也就非常鲜明。要想长治久安,那磨灭掉当地的部落印记就非常有必要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教育司的发展 一月未归,宫城也变了模样。不说好些宫殿已修缮完毕,只说大雪下的宫城银装素裹,就分外让人心旷神怡。 由于兀鲁图斯还未大婚,所以后宫中的女人并不多。除了额吉塔娜,其他女人一个都没有。不过如果将卓雅算上的话,就只能算半个。因为卓雅身患隐疾,无法延绵子嗣。在这个时代,如果兀鲁图斯定要给她一个名分,反而会因诸多闲言碎语,而适得其反。 当下兀鲁图斯刚回到自己的寝殿,卓雅后脚就来了。 “大王可歇息了?”,听到殿外的询问声,兀鲁图斯露出几分浅笑。 在旁人面前总是装的少年老成,其实兀鲁图斯骨子里,性子还是有些跳脱的。而且总是装深沉,整个人也都闷闷的。不如在卓雅跟前,什么都不用装。不用想自己是整个东蒙古的主人,也不必想日后如何壮大东蒙古的责任。 只简简单单的做自己,享受那片刻的安宁。 “进来!”,兀鲁图斯直接冲殿外喊道。 就听咚咚咚的脚步声急促传来,便见卓雅有些喘气的冲入殿里。 看到兀鲁图斯,顿时像娇小的燕子一样,瞬时扑进他的怀里。 “大王!你可算回来了!”,卓雅的语气里满是浓浓的想念。教育司的搬迁比较晚,直到秋末的时候,才从东蒙古迁到上京。此后又一直忙着上京的学堂事宜,所以都没机会跟兀鲁图斯独处。 如今冬闲了,虽然学堂的课业因大规模扫盲的缘故,反而更忙碌了。但有着从前在东蒙古草原的章程在,一切也都有条不紊。 今儿听到兀鲁图斯回来了,便急忙赶了过来。 由于不喜欢太过高调,这次回城兀鲁图斯只通知了一些重要官员。并且入城的时候也都是静悄悄的,并没有摆出仪仗,所以大多数都不知道兀鲁图斯已经回来了。 不过卓雅却是例外! 两人这么拥抱着,说了一些你情我浓的话语。虽还想更进一步,但无论是兀鲁图斯的身体还没发育完全,还是卓雅的身体还有隐疾,都不适合更进一步。 因此两人只是嘴上接触得亲密了些,其他部位还是不敢彻底融为一体。 这么说着,两人的话题也渐渐转移到了兀鲁图斯关心的学堂规模上。 作为枕边人,卓雅是知道学堂布置上,兀鲁图斯是有野心和汉化的目的的。 如今东蒙古治下,蒙古人、契丹人、女真人、汉人以及广大的生活在林中的各个部落,都有鲜明的独属于自己族群的特色。这对一个正处于崛起阶段的新政权而言,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族群多了,大家共同的东西就少了。如今兀鲁图斯是通过武力的手段,才将这些不同族群糅合在一起。但要想长久的不分离,还是要在文化上采取同化的手段。 兀鲁图斯之所以这么急着将教育司搬迁过来,就是要他们赶紧发挥教育手段,对东北之地的不同族群进行文化改造。 首先各大城池的扫盲学堂就要率先建起,汉蒙双语的教育立马跟上。未成年的少年少女就学率,也成了每个地方行政长官的功绩考核之一。 “如今已建成初级中级学堂一共三百零七所。海拉尔行省一百七十二所,吉林行省六十九所,辽宁行省四十八所,上京府十八所。龙江行省与滨海行省因初建不久,还未派遣教习先生前往。”。 和其他行省都有一定的城池规模和人口相比,龙江行省和滨海行省都还处于蛮荒的状态。且龙江行省目前连行政首府都未建成,自然学堂之事就更不用提了。 “不错,短短一年有余,便已有如此规模,卓雅你这官儿当得不错。”,现在东蒙古的行政体系里,卓雅算是仅有的司级行政高官了。有着从前在东蒙古当学堂校长的经历,很多知道实情的人也不得不服。 更何况她与兀鲁图斯的关系还匪浅,那些身份比卓雅还低的官员,即便再眼红,也只能忍着了。 “大王如果真觉我做的好,那便早点举行科举。如今学堂越来越多,教习先生也越来越不够用了。若不是大王你夺取辽东之地后,吸引来了不少读过书的先生,只怕现在都没教习先生给孩子们上课了。”, 和中原之地习文风气浓厚的社会环境相比,辽东之地本就武风强盛。这读过书的人虽比海拉尔行省要多,但也多的有限。现在学堂的规模陡然扩大数倍,这教习先生数量不够的劣势,便马上凸显了出来。 “这不是天寒地冻嘛!等天气暖和了,我便会赶紧举行科举的!”,本来科举是要秋末举行的,但因战事推进的太过顺利,兀鲁图斯又想等拿下了整个东北后再举行。 到那时候,得到消息的读书人更多,且因战争结束,地面上已经太平,更多的读书人也会赶到上京来赶考。那样强中取强,也便于兀鲁图斯发现更多可用之才。 “对了,再过不久,我们军中会有一批退伍的将士。他们在入伍后,都是读书识字了的。做个中等教习先生虽有些勉强,但在初级学堂做个初等教习先生,却是绰绰有余的。 如果你们教育司实在着急,不如就从这批退伍的将士中挑一挑?”,每次打仗,总会有人伤残。兀鲁图斯制定的军队不仅会负责入伍后的吃穿住行。退伍后,也会安排好合适的岗位使其不至于连自己都养不活。 因军中军职升迁与识字数量是挂钩的,所以军中学习的风气也非常浓厚。且和外界相比,军中的扫盲课业更加专业和严谨。所以每年军中的退伍伤兵,都是各个机构和工坊争相聘请的对象。 卓雅也是清楚这一点的,闻言马上喜笑颜开道:“那咱们可说定了,等到时候,一定要让我们教育司先去选人。否则等工部和刑部治安司的人来了,人可就被挑没了。”。 工部的各大工坊,刑部治安司的治安军,都是每次伤兵去向的两大重点。且随着东北之地的设省,统辖城池数量的变多,所需要的人员也就更多。 教育司的待遇不算差,但工坊请的护卫和治安军请的治安警察,都还带有军中的风气,所以反而更加吸引这些已经习惯军中规矩的退伍伤残老兵。 第一百四十二章 枢密院五尚书 蒙古十五年的最后一个冬日,兀鲁图斯在上京召开了大朝会。 这是兀鲁图斯部进入东北后,首次在上京召开的大朝会。且因晋升后的六部各主要机构已迁移至上京的缘故,所以此次参加朝会的规模也远比在海拉尔行省的时候要大的多。 遥想从前在春之村起家之时,整个部落能议事的不超过五人。大家也都挤在并不算宽敞的木头房子里,几乎除了兀鲁图斯以外,没有人想到会有转移到巍峨大殿的一天。 文武官员加在一起,超过了百人。且因有些地方比较紧要的缘故,还是有些重要官员无法赶来参加大朝会。 比如兀鲁图斯部的第一任兵部尚书--阿巴图,现在依然还驻守在海拉尔行省。只是如今兀鲁图斯另设了五军都督府,其中中军由原来的护卫军充任,正式编制也将扩充至两万人。北军则由近卫军充任,正式编制则是五万人。南军便是现在的顺勇军,正式编制限定在两万,但在战时不设上限。东西二军则只各预设两万的规模,由之前在战事中,表现英勇的乡兵充任,缺额则从新设立的辽宁行省与吉林行省招募。 也是地盘大了,需要守护的地方多了,自然需要的兵马也就多了起来。好在通过缴获辽国与大真国的国库,收获还算不错。至少那些从大真国弄来的东珠数量,就可以负担起招募新兵的军费了。 因五军都督府的设立,阿巴图也从兵部尚书的位子卸下来,成为都督府的首任大都督。在武臣之中,也算是首屈一指的第一了。另外他还兼任着海拉尔行省总督的军职,替兀鲁图斯守着起家之地和北方的大门。 那里太过靠近蒙古汗庭,当西征大军回返后,首先会进攻的地方,绝对是没有天险阻隔的东蒙古之地。 从前的王府长吏周绍倒是不用再坚守在海拉尔了。现在兀鲁图斯设立了枢密院,暂定为五人。其中左右枢密使各一人,周绍为左枢密使,巴嘎班迪为右枢密使。王贺、朵儿干、全东为枢密院尚书,往后朝廷大事,枢密院有议政理政之权,决断则还是归于兀鲁图斯。 说起来,这五人除了全东,其他四人都是跟着兀鲁图斯起家的老人。现在能成为文臣中首屈一指的尚书,算是荣誉至极了。 而且无论是周绍还是巴嘎班迪,这一年在位上都还办的不错。若说周绍干得出色兀鲁图斯倒不惊讶。巴嘎班迪和王贺的表现,才是让兀鲁图斯惊喜的。 谁能想到,从前的巴嘎班迪只是也古部的一个小小掌灯使。在成为礼部的高官后,将礼部打理得井井有条。尤其是由其亲自牵头,主持并负责的宗教司事务,极大的遏制了东蒙古境内宗教野蛮生长的情况。 现在除了蒙古草原土生土长的原始宗教--萨满教在东蒙古一家独大外,道教作为外来宗教,也呈现着良好发展的态势。只有回教,在兀鲁图斯的授意之下,在东蒙古的‘自然’发展阻力很大。而其他在东蒙古几乎没有任何影响力的宗教,都被官方打成了歪理邪说的邪教。 而且由礼部与宗教司扶持起来的萨满教,其受官方的掌控也颇多。因为在巴嘎班迪的主持下,对原始的萨满教教义进行了诸多的定义。包括信教仪式与长生天的由来始末,全都以着书立说的方式,用文字编纂成了书籍。 而且考虑到东北林中部落其实也信原始宗教的缘故,现在宗教司正极大的宣扬东北林中部落所信仰的神实际上就是蒙古人信仰的长生天。 从而在神学上,减少双方在身份上的隔阂,增强少数部族对东蒙古的认同感。同样的,女真人和契丹人的信仰也在面临改造的境地,相信再有教育司推行的同化政策,可以极大的缓解不同族群在身份认同上的差异。 正是由于其在礼部任上的出色表现,兀鲁图斯才任命其为右枢密使,地位仅次于左枢密使周绍。而且其身份是蒙古人,在枢密院里,也算是安抚了那些自认为蒙古人高人一等的老部下情绪。 王贺的话,早前只是一名匠奴,性格胆小,处事也非常谨慎。如今在任上待了一年有余,工部的各项机造能大获成功,他的功劳绝不可小视。提拔他为枢密院尚书之一,也是念在他的功劳与苦劳上。 朵儿干在户部的官方任上不长,但表现也绝对让兀鲁图斯满意。商业政策的完善,上京城的大发展计划,都是他亲自主持的。如今不过数月,上京城便拥有了这么浓厚的商业氛围,兀鲁图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且他是契丹人,虽已蒙古化,但族群的印记没那么容易抹灭的。这对安抚那些辽宁行省的契丹人,也是一块很好的招牌。 而全东待在刑部,也算是个得罪人的部门。但他秉持了周绍以前在刑部的原则,绝不徇私枉法,处事公正,倒让兀鲁图斯刮目相看。另外相比周绍的刚正不阿,处事过于刚烈,全东则还透着老练与圆滑。在他任上,刑部和其他部的关系要缓和了不少,但该处理的,却一个也没少处理。 这种情商颇高的表现,兀鲁图斯也需要他去枢密院待着。以便在枢密院内部关系紧张的时候,能充当润滑剂的作用,好让枢密院的各位尚书不至于关系那么紧张。 只是他们的上任,刑部、工部、礼部、户部、兵部的主位就全空出来了。今日的大朝会,也有重新任命五位主官的意思。这也让底下的官员们心头火热,毕竟能成为一部之首,就真的算是天子近臣了。无论是哪个当官的,就没有不心动的。 此时王浍也在殿中,因献城有功,他也得到了入殿议事的机会。而且他从前还是大真国的枢密使,如今眼看着自己是进不了东蒙古的枢密院了,那五部长官的位子,他是有心争一争的。 当下他跟着其他官员一起,先向兀鲁图斯行跪俯礼。 只听:“拜见大王!”,洪亮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声不绝,让兀鲁图斯一下子感觉自己就像万人之上的帝王。 第一百四十三章 人口百万 不过兀鲁图斯没有陶醉在这无上权利的虚荣心里!他知道,自己的东蒙古还不够安稳!来自汗庭的压力虽说现在还不彰显,但一旦等到西征的大军回返,便是倾覆之灾。 因而在这两年,自己还不能松懈,为自己办事,且代表着兀鲁图斯利益的官员们也不能松懈。还有刚纳入兀鲁图斯统治的新子民们,也都不能松懈。 更别说还有那些藏在暗处,一心想给东蒙古捣乱,心思叵测之辈的宵小们。如今东蒙古势大,他们还不敢冒头做些什么。一旦汗庭的威胁到来时,很难说不会趁此机会闹出什么乱子。 因而兀鲁图斯的脑袋无比清醒! 便沉声道:“平身!”。 呼啦啦,衣服的摩擦声瞬时充斥在殿内。 今日是大朝会,是各部主官禀明今年一年政绩的日子。在参会之前,兀鲁图斯就提到了这一点。他要知道今年一年各部的收获,最好要具体到表格上,好让自己一目了然。 同时在这朝会上简单称述出来,也好让那些新官员们知道,东蒙古的强大。 因直到今天,五官主官其实还是刚成立不过两天的枢密院的尚书们兼任着,所以今日殿前称述,也大多是由原来的尚书们出面。 户部掌管着整个东蒙古的库房,钱粮交易庞大,也是最能体现出东蒙古富庶一面的,因而由其先做殿前称述。 朵儿干早已准备妥当,尽管因时间紧急的缘故,还是稍稍有些不足。但大体是没有问题。 首先便是称述今年东蒙古的总收入。 钱粮全部折合成蒙元,一共是三千七百九十三万。其中辽东因刚刚拿下的缘故,属于辽国国库的收入还没运抵上京,也就导致现在无法计算。 而滨海行省与龙江省才纳入东蒙古的统治不久,以往林中部族纳入的岁贡也因战事的缘故,全部都停了。但相信等到春日冰雪消融,又会是一笔大收入。 尽管就数量而言,其实不多。但他们林中部落所产,皆是市面上很难买到的好东西。而且东蒙古的手工业很是发达,只要在他们进贡的原材料上稍稍加工,就可以马上换一个价钱卖到汉地。 无论是快要倒台的金国还是像缩头乌龟,沉浸在江南温柔乡的宋国,都绝不会排斥东蒙古的好东西。以貂皮为例!从前在东蒙古没有入主东北的时候,林中的百姓都是交易给大真国的皮草商人,然后他们再以不算高昂的价格拿到南方缝制成衣物,便可以卖上天价了。 现在东蒙古是严谨原始貂皮离开境内的,南方的商人想买,也只能买到做好的成衣。只不过今年一年东北之地都不安稳,那些南边的商人都不大来了。 也只有兀鲁图斯的三大官方商行凭着实力过硬,还亲自去南面贩卖商货。获利虽多,但总体交易量却不庞大。 兀鲁图斯已经计划着在辽宁行省的南边,也就是后世大连的区域,打造一座海上港口了。那样的话,绝对可以给东蒙古的商业,插上腾飞的翅膀。 钱粮之后,便是人口了。 在东蒙古崛起的初期,兀鲁图斯就一直让户部加强对人口的统计。在还没有入主东北之时,仅东蒙古一地的人口,便有十万户之多。去掉因战乱而死和躲入荒野的百姓,也有五十万人左右。 而后经过严格统计,海拉尔行省的人口在达到了六十万的门槛。其中有一些是从汗庭逃过来的逃奴! 原本兀鲁图斯和底下的官员还是有所顾忌的,但在面对东北之地的人口缺口后,兀鲁图斯就让底下的官员放任逃奴的涌入。所以现在海拉尔行省与汗庭留守的驻军,关系可谓是十分紧张。 但在其侵入东蒙古的领地,被东蒙古的兵马一顿火筒教训后,就再也不敢随意挑衅了。 在海拉尔行省之后,便是上京府了。这座被东蒙古重点经营的城市,人口已经达到两万户,将近十万人的规模了。不仅原本还算稀疏的内城已经被外来人口填满,还处在建设中,空虚的外城,也都呈现摩肩接踵的景象了。 这样倒逼外城的施工队不得不加快进城,现在城里最火热的工种,应该就是建房子了。 至于吉林行省,因纳入统治的时间不长,又临近冬日,暂时只能统计图门城等周边的户籍人口了。好在王浍献城的时候,户籍地册也都一起献了出来。 户部根据上面统计的人口,可以大致估算出一个数。那就是三十万上下,再精确只能登到春日重新统计了。 到时候兀鲁图斯会让户部进行计口授田,无论是什么族群,按照一男丁上亩,女人五亩,老人孩子减半为两亩计算。如果分到的是荒地,授田面积还可以扩大一倍。 并且这些新辟之地,都会在三年内免除赋税。只不过他们所种的粮食,不准私自卖给粮商,只能由官方指定的商行代购。 交易的货币自然是蒙元! 这也算是东蒙古以经济的手段,对底下百姓的财富进行收割了。所以即便免除了赋税,种地的百姓其实也没多少自主权利。 不过与之前大真国的做法相比,东蒙古的做法显然更容易获取人心。因为至少百姓能够有不卖的权利,而且他们名义上,确实是不用交赋税了。 在吉林行省后,辽宁行省的人口也是估量出来的。虽然受到战乱的影响,但事实上,战争的烈度并不高。无论是之前的大真国攻打东辽,还是现在的东蒙古攻打大真国,持续时间都不长,所以对民生造成的伤害也就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 据户部估计,现在辽宁行省的人口至少有五十万。因为从前的辽东之地,可是人丁过百万的。只要计口授田的政策在辽宁行省推行下去,很多躲入山林的隐户也自会成为官方统治下的良民了。 至于龙江省与滨海省,这两地的人口实在统计不计,被预估了一个共计十分人的规模。这样算上去,东蒙古之地,现在已经有一百五十多万的百姓了。 从一个不足百户的小部落,发展到现在百余万人口,这可真是翻天覆地的剧变! 第一百四十四章 各部功绩 除了讲述今年的成就以外,朵儿干也代表户部提到工作中的不足。比如商业赋税的征收过于一刀切,从而造成各地的商业发展状况出现很大的问题。 另外则是地方在财税上的自主权的问题!因兀鲁图斯勒令地方在收税以后,不准自留。需要全部缴纳给户部后,再由户部拨款给地方。这样虽说掌控了地方的经济命脉,但也导致地方上在收税方面的懈怠问题。 除此以外则是如今的收入过于倚重战争中的收缴,充满不可持续性。商税虽说所占的比例也不小,但总体而言还是少了。并且商业的发展如今有点野蛮生长的倾向,导致不少劣等商货横行市面,引起了不少纠纷。 作为刚进入东蒙古行政体系的新官员,王浍对这样的朝会陈述还有些不适应。 在他印象里,朝廷官员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的!这户部主官竟然在说了那么多的好事后,又说了这么些弊端。想必坐在上首的大王,会治其一个失职之罪! 不过出乎他预料的是,兀鲁图斯并没有为此恼怒。而是认真的听取后,让其朝会后留下来,与其他枢密院尚书一起,商讨解决之策。 紧跟着,户部之后的刑、礼、工、兵四部也分别简单陈述今年的工作情况。 随着地盘的扩张,统治人口的增多,刑部所处理的各种案子也越来越多。其中有不少因律法的缺失,导致判定时,无律可依。这对东蒙古的秩序稳定而言,是极为不利的。 除此以外,还有治安军数量的偏少。治安军是东蒙古稳定地方不可忽视的重要力量。只是因战事进展得太快,底下城池数量倍数的增长,已经远远超过了治安军的数量。 如今不少地方还实行着军管,但到底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治安军的招募,也是势在必行了。 兀鲁图斯明白刑部的意思,随着退伍兵即将离开军队,治安军已经忍不住要抢先招募了。 虽然在执行具体的事务中,刑部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总体上,却还是值得肯定的。首先是各类命案保持在了一个较低的水平,像东蒙古四城,今年一共发生命案的数量只有两百来件。 而最早建立统治的满洲里城,命案的数量只有七件。 这对于从前习惯了用拳头解决问题的东蒙古来说,不可谓不是一个巨大的进步。另外在律法的普及上,刑部也做的很不错。至少随地大小便这样的恶习,现在很少在东蒙古境内的城池里见到了。 礼部的话,主要表现在教育司和宗教司的突出成就上。像初级学堂,中级学堂的数量出现倍数增长,文盲率出现很大程度的下降等,都是礼部和教育司的功绩。 宗教司则是在萨满教的功绩,巴嘎班迪讲述完后,也提到了不足之处。那就是教育司教习先生的缺口,各个乡间学堂数量的不足,以及乡下就学率的低迷。 这是往后礼部和教育司在工作中需要改善的地方,否则扫盲工作永远都不会圆满。 宗教司的话则是宣传上的不足,虽说已经普及了全新教义的萨满教与道教,但还是有很多陈规陋习被信徒们保留下来。这是不合规制的地方,需要礼部和宗教司继续努力。 还有不少信徒在信仰非法宗教,这也是宗教司需要打击的地方。但这个也涉及到刑部,因而需要两部之间底下的具体行政机构联合行动,从而做到打击上的精准性和有效性。 最后便是对东蒙古现存的一些民间陈规陋习的抨击力度和打击力度、改造力度不够。比如以不洗澡,衣服满是油污为荣的落后观念,在东蒙古的蒙古人中,还是有着强大的行为惯性。 也是从前的普通蒙古人虽说整日养牛养羊,但是他们却不可能天天吃肉糜的。只有上等人肉食不断,满身的油污也正好体现出了他们高贵的身份。 兀鲁图斯是受不了这种不讲卫生的习惯了!早在兀鲁图斯部时,就明令底下的部民勤洗澡,勤换衣服。哪怕这个和汗庭的《大扎撒》明确违背,他也在所不惜。 如今东蒙古的上层权贵,是都做到了勤洗澡与勤换衣服这一点。倒是原来的底层牧奴,现在因成了自由民,且生活状况得到改善的缘故,竟然将不洗澡与不换衣服的法令执行得比权贵们还彻底。 古代之所以死亡率高,人口不多,除了社会发展度不够以外,不良的卫生习惯也是主要的原因之一。 除了宗教司和教育司以外,太医院也是礼部的重要功绩。为了提高人口的存活率,降低孩童的死亡率,太医院所开办的各个医馆,也是起了不小的作用。 而且得兀鲁图斯的提点,现在太医院在东蒙古境内,建立了两家综合性的大医馆。利用后世的知识,兀鲁图斯让医馆按照大夫所擅长的疾病,而分别到不同类别的科室坐诊。 现在海拉尔行省的满洲里城就有一家,已经在当地百姓心里有了包治百病的印象, 另外一家则在上京城,地点在外城,占地面积不小。只是如今还在建设中,但名字已被兀鲁图斯取好了,那就是上京第一医馆。他希望未来在自己的治下,这样的医馆越来越多。 因而他已经在敦促教育司和太医院合作,建立医术方面的专业学堂,从而持续不断的为太医院供血,加快各地大医馆的建设。 礼部之后便是工部,若说功绩,工部拿的出手的简直太多了。但是能说的,却不多。尤其是军事上的火器工坊,涉及到保密的问题,只能在小范围流传。 不过王贺也是聪明人,他将陈述的方向放在了工坊的类别上。这是响应兀鲁图斯的号召,更好更全面的发展东蒙古自己的各大工坊。比如铁器的炼制上,从之前的简单小作坊,已经发展出好几家可以日产千斤生铁大工坊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钢铁、纺织与玻璃 钢铁在古代是代表着战争潜力,在后世,也是重要的工业发展指标。为了提高钢铁的质量,兀鲁图斯利用后世的知识,在炼钢方法进行指点。 如今东蒙古的炼钢技术其实还是以‘灌钢法’为基础。并且还发现了为数不少的小煤矿,从而提高炼钢时的温度。而后兀鲁图斯又给那些铁匠们特别提到了‘生铁淋口法’! 原本这应该是一两百年后,明代才能出现的技术。但是兀鲁图斯看过简单的钢铁发展史,也见过太过种田类小说中,会特别提到钢铁发展上的特殊节点。 像这‘生铁淋口法’,就是华夏钢铁发展史上的一大重要节点。其根本的原理就是利用熔化的生铁,将其作为熟铁的渗碳剂,以便将这种熟铁的刀口炼成钢铁。 当然兀鲁图斯只是提到,实际操作中还是需要熟练的工匠去摸索。在王贺的亲自参与并督促下,只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工部直营的东蒙古铁器坊就完全掌握了这门成熟的技术,可谓是功不可没。 另外在炼铁的燃料上,东蒙古铁器坊也进行了创新。由原来的烟煤,炼制成焦炭。不仅提高了燃点,还剔除了煤杂质过多的缺点,大大提高了钢铁的质量和产量。 战场上无论是东蒙古的火筒、火弹,还是刀枪、甲胄等冷兵器,都表现优良,与钢铁质量的提高不无关系。 除此以外,便是毛纺织业上的工业化倾向! 毛纺织业是兀鲁图斯起家之时,就重点扶持并发展的起家产业。哪怕如今很多低端毛纺织技术都以拍卖的形式,流传到了境内的各大商行。甚至第一大官营毛纺工坊,也都转移到了户部的名下。但是毛纺织工坊所需要的纺织车,还是由工部执掌的工坊营造。 早前兀鲁图斯曾建立利用河流的动力,带动纺织车的运转。但因东蒙古之地河流封冻期长,且纺织车本身技术落后,所纺织的效率远远比不上人工来的快。 因而兀鲁图斯就想到了后世闻名遐迩的‘珍妮纺纱机’,其利用增加纱锭数量的优势,大大提高了纺织机的效率。他便将自己的猜想透露给了王贺,而后王贺便让纺织车机造坊开始验证这个猜想。 在追求真理的道理上,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而从猜想到验证的过程,也不是一马平川的坦途。和珍妮机纺织的原料是纱锭不动,东蒙古以羊毛为主。其质地比起纱锭,更为坚硬和粗糙,所以简单的将珍妮机的原理嫁接过来,是远远行不通的。 好在随着毛纺织工坊的普及,毛线的种类也开始多样化。不仅是颜色上更为鲜艳多彩,其质地也开始在人为的改进下,变得相对柔软和细腻。 这也反促成了纺织车机造坊在验证猜想时,难度的降低。终于在冬日即将来临的一个秋日,由兀鲁图斯提出猜想,由王贺督促工坊建造的第一架‘东蒙古纺织车’成功建造了出来。 这个时代是不能直呼权贵的名讳的!其实兀鲁图斯原本还是想用自己的名字来命名,但是他也知道,一旦取了这个名儿,反而还会让别人不敢直呼其名了。 刚好东蒙古的一体化道路正在狂飙突进,便直接取名为东蒙古,算是加深底下百姓对东蒙古的认同感。 纺织车之后,便是玻璃制造工艺的从无到有了! 说起来,这原本应该是户部商业司的功劳的! 出于之前兀鲁图斯提到的,对特殊技术工艺,以及东蒙古暂时没有的技术工艺引进,要持扶持与鼓励的官方政策,所以一个会制造玻璃的回回商人,便在这种政策的鼓励下,成功在上京城开办了第一家玻璃工坊。 起初兀鲁图斯是没在意的,但奈何玻璃的高价出售引起了他的注意。有着后世丰富的知识储备,兀鲁图斯怎么会允许这样高价值的商货制造法不在官府的掌控中。便命人将那回回商人寻来,一问之下才得知,对方其实不是信仰真神的教徒,而是信奉耶稣的比萨城商人。 也是现在的东蒙古,对一切高鼻深目,金发碧眼的西方人就默认为回回人。毕竟随着蒙古汗庭的西征,大量中亚地区纳入其统治。很多明显有异域相貌特征的回回商人也都进入传统的东亚地区。还有大量的回回奴隶被贩卖,如今也是东蒙古重要的奴隶来源。 不过多数都是女人和孩子! 尤其是女人,在当前的古代,女人也是一种战备资源。因为女人多,孩子也就更多。对于人口的增长,无疑有着巨大的促进作用。兀鲁图斯可是打算日后在东蒙古五省一府大量引进人口的! 和迁移动力不足的女人相比,男人受到封建礼教的束缚小,敢于拼搏的劲头足。再加上战乱年代,只要不是被拉到战场上当炮灰,其实男人活命的几率是比女人高的。 有敢于未来男女比例失调,造成社会不稳。还不如提前未雨绸缪,先大规模引进划算的女奴。 到底现在的奴隶行情还是很不错的! 当然这是对买家而言。 由于花剌子模正处在灭国的边缘,其国内大量的人口被贩卖。在短时间内供过于求的情况下,其奴隶的价格就一路走低。再加上金国、夏国也都处在战乱之中,其底下的人口也成为了奴隶市场重要的补充之一。 所以现在一个成年女性的价格,已经走低到半头羊一个了。反正引进人口的事情马上就要着手做了,现在买来奴隶安置着,也不怕马上就会年老,导致无法生育。 那个比萨城的商人其实是作为奴隶跟着回回人的商行过来的。只是他机灵,看到东蒙古的招商政策以后,主动请求以技术的方式,得到商业司的扶持。 在验证其烧制玻璃的技术是真的,商业司便替其赎了身份。而后兀鲁图斯召见了他,不仅与其讨论了烧制玻璃的技艺与猜想,还邀请其加入工部即将成立的玻璃制造坊,担任第一任坊主。 吃了被卖作奴隶的苦,这比萨商人对权利的看重更甚于财富,因而其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下来。到底工部直营的玻璃制造坊,是有官身的。和他自己一个人开办工坊,有着天壤之别。 第一百四十六章 兵部尚书 工部在技术上的领头羊作用是不可忽视的!对于东蒙古的工商业发展而言,也的确起到了助推器的效果。兀鲁图斯当场就表扬了王贺在工部主官任上的功绩,这在之前表功的三部尚书中,可是没有的。 这也让其他人看向王贺的眼神,都带着几分艳羡。 作为被夸的主角,王贺自己在深感荣誉的时候,也暗下决心要更加卖力的为兀鲁图斯效力。匠奴出身的,每每午夜梦回时,都不敢想象现在拥有的一切。 毕竟一个匠奴,能得到自由民的机会都是奢想,更别说成为一部主官,位及人臣了。如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大王给的。哪怕有一天需要他为兀鲁图斯献上生命,他都是愿意的。 这样的朴素的感恩观念其实也不是他有! 那些因兀鲁图斯的原因,得到自由民身份的牧奴们,也都把兀鲁图斯当成了自己的大恩人。更别说上京城里,那些从前无家可归,现在都有遮风挡雨,且不会饿死的贫民们了。 只有经历过苦难的人,才知道一间能避风雨,一份每日都有报酬,且不会饿死的工作,是多么的重要和满足。 在工部之后,便是兵部了。 兵部的职权应该是此次建立五军都督府后,权柄削弱得最多的部了。不仅调兵权没了,统兵权也没了,往后兵部的作用,主要就是训练新兵以及筹措战争所需要的粮草了。 此次攻打大真国的战事由于持续时间不长,且进展神速。导致此前在东蒙古筹措的粮草也都应付得来。 但如今战事结束后,粮草也都消耗殆尽了。户部此前没说,但兵部这边是没有持续将战事进行下去的潜力了。 兀鲁图斯也明白兵部的意思!他们是担心兀鲁图斯在开春以后,会用武力手段解决汗庭的威胁。 毕竟现在的汗庭留守兵马不多,之前的边境挑衅也都轻松应付过去了。整个东蒙古的军队,也因此次东北之战过于轻松,而充满了好战之风。甚至有军将直言,索性趁着汗庭的主力军不在,直接来个犁庭扫穴,将漠北蒙古全部拿下。 兵部此时说到粮草没了,也是提醒那些好战的军中将领,东蒙古短时间内是没法再打仗了。 趁此机会,户部也跟着补充道,由于三年免赋的缘故,大乱初平的东北四省一府明年收获的粮食,至少要等到秋日中下旬。而且收到的粮食,肯定不及历年。 而在这之前,这些地方可能都需要朝廷给予支持。因为战争的原因导致田地抛荒严重,百姓们也都被耽误了农时,所以民间已经出现了不可抑制的粮价上涨倾向。 只是由官府一直压着,再加上相关的粮食赈济也都在进行,才没出现暴涨和酿成大乱子。但是如今府库的粮食也都储备有限,如果再加上战争的话,那赈济一事就根本不可能持续了。 当然,粮食短缺的困境户部也不可能不解决。如今已通过商业手段,让商行想办法从南方购粮,尤其是宋国,那里近些年都没有大的战事,粮食绝对是有的。 还有高丽国以及海对岸的日本,都是可以购粮的对象。 兀鲁图斯打算不仅在辽宁行省的复州大建海港,还要在吉林行省的图们江入海口,滨海行省的海参崴各建一座新港口,以此加强对日、高丽和金国与宋国的贸易。 后世的吉林行省应该是华夏国距离海岸最近,却是一座内陆行省的行省了。不得不说,这真是一种莫大的遗憾。 现在的东蒙古治下,吉林行省相比后世的省份,位置要往东北移了不少,纬度也更高。但是海岸线却是有了,算是弥补了后世看到海却摸不到海的遗憾。 当然这工程量可不小!兀鲁图斯也准备在未来几年勤修内功,大力发展内部。只要外部的势力不要主动招惹,他也是不会主动露出獠牙的。 但是一旦招惹,他也不介意让对方知道,老虎的屁股摸不得。 当下兵部除了提到粮草的问题,还提到了军队数量的问题。 此次攻伐东北,大真国和东辽国投降与俘虏的军队数量不少。其中大真国有十二万之多,辽国林林总总也有三万余人。前期组建顺勇军时,已经有一部分部族军被剥离了降军之列,但剩下的还是等待安置。 而辽国虽然只有三万多人,但他们却是被大真国俘虏后,又被东蒙古俘虏的二次俘虏。这些人以为东蒙古来了会为他们做主,与大真国的降军十分的不对付。 还有东北各地在此次战后,地方上不太平。许多山匪向雨后春笋般从各地冒出头来,尤其是辽东行省,行商受到劫掠的报告一直呈增多的态势,也及需出面解决。 只不过到底是地方治安军出面,还是现在的五军都督府出面,需要兀鲁图斯来决定。 今日代表兵部陈述的是哲布日格! 他原是也古部的军将,在也古部被兀鲁图斯吞并后,就很乖觉的臣服兀鲁图斯。在战场上,哲布日格的功绩不算耀眼。他一直以来,都是留守后方替兀鲁图斯守住大本营。 也正是这个缘故,兀鲁图斯看出了他在政务上处事稳妥且富有耐性的优点,便在阿巴图被调离兵部后,由其担当兵部尚书一职。 这里也需要提到一点,枢密院的官职是尚书衔,五部主官也是尚书衔。兀鲁图斯还不想过于弱化五部,所以官职上必须要体现平等。但在政务上,枢密院的地位必将压过五部,也是未来数年兀鲁图斯规划好的。 虽说兵部现在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文职了,但哲布日格的性子很稳重。能晋升尚书衔,也算是升职了。且兀鲁图斯也对他讲过,未来未必没有进入中军都督府,再上战场的机会。 他从海拉尔行省调回来的时间其实不算长,按道理其实对兵部的事务算不得多么熟悉。但他还是全力以赴,认真的查看了兵部成立以来留下的各项统计案牍。使得在今日的陈述上,表现的颇为熟悉。 兀鲁图斯心里对其是非常满意的!否则也不会多次让其替自己看好家门。 第一百四十七章 朝会结束 听完五部的陈述后,朝会上的官员们,其实已经站了好几炷香了。兀鲁图斯也不打算再为难他们,便总结性的提到对今年各部和各个官员在任上的表现让自己都还算满意,随即就是对未来两到三年的规划和工作重点了。 长话短说,兀鲁图斯提到的第一个重点便是继续保持东蒙古的军事优势。在新的五省一府,全面推行乡兵制度。只要成年男子,身体没有隐疾和残疾,都需要在冬日和农闲的时候,参加至少三个月的军事集训。 这个任务由兵部全面负责管理,以后五军都督府招募士兵,会优先从乡兵中招募。 第二个重点便是做好五省一府的百姓安置工作,战争造成的动乱已经初步结束,但肆扰各地的土匪,横行乡里的恶霸,以及不听官府号令的宗族势力,都是威胁到地方安宁稳定的不利因素。 一个月后,刑部的治安军要针对这三种地方势力,展开清理与打击。尤其是同宗同族的大村落,要采用军事手段将其百姓打散,异地重迁。 要保证东蒙古的官府力量,可以辐射到整个五省一府。 第三个则是龙江省和滨海省的有限垦荒行动与对地方上的部落招抚行动。这个会由新组建的顺勇军去做,在未来一年内,兀鲁图斯要看到这两个行省再没有一个游离在东蒙古号令之外的部落。 第四个则是商业上的路线开拓,除了继续保持扶持商业的政策外,还要多开辟出贸易的路线和对象,富庶的宋国,会是未来东蒙古经营贸易的重点。 第五个也是最重要的,那就是移民!陷入战乱中的金国是移民的最好来源,明年在辽宁行省,一定要做好移民点的建设。 除此之外还有海拉尔行省与辽宁行省的边境军事防御体系建立,这是为了防范未来蒙古汗庭所带来的威胁。 最后也就是大家都关心的,各部主官空缺的官位由谁来填补了。兀鲁图斯已经有了人选,首先是礼部尚书,兀鲁图斯让原大真国枢密使王浍担任。 说实话,兀鲁图斯原本是不想这么快提拔王浍的! 但是大真国虽灭,女真部却没那么容易消灭。那些与外界接触不多的生女真还好说,但这些已经高度汉化,已经形成了一定族群认同感的熟女真,就需要谨慎处置的。 王浍虽说是汉人,但他是原来大真国的一员。由其担任礼部尚书,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起到榜样的作用。更何况王浍献城有功,借此机会也可以让那些降臣降将们看看,东蒙古是绝不会亏待有功之人。 刑部尚书兀鲁图斯选的是辽国降臣-石抹也聪。与提拔王浍担任礼部尚书一样,提拔石抹也聪也有安抚辽东人心的用意。只是石抹也聪会不会配合,兀鲁图斯完全不会担心。 毕竟刑部是个容易招人记恨的部门,石抹也聪哪里做的徇私枉法,自然会有记恨他的人让其栽个大跟头。而且还有暗卫的存在,对于这些降臣,向来是暗卫关注的重点。 接下来的户部尚书兀鲁图斯启用了曾出使过大真国的哈尔斯丁。作为一名回回人,哈尔斯丁应该是如今东蒙古行政体系中,官位最高的回回人了。 从第一次代表商行与兀鲁图斯接触开始,他特殊的表现就吸引了兀鲁图斯的注意。而后在其所在的商行投入到了兀鲁图斯的麾下后,更是被兀鲁图斯安排了出使大真国的差事。 也正是这趟差事,让兀鲁图斯更加发现了哈尔斯丁的才华。 在用人上,兀鲁图斯向来都是唯才是举! 哪怕哈尔斯丁是个回回人,也并不妨碍兀鲁图斯对其观感。只要在宗教上,不能走极端即可。 现在兀鲁图斯大胆的启用他,一来是继续树立东蒙古不问出身,只问才能的榜样作用,二来也是希望哈尔斯丁在户部的任上,能干得更为出色。 而剩下的工部,兀鲁图斯选了道士宋德芳! 如果说从前宋德芳不愿接受兀鲁图斯的官位,是觉得兀鲁图斯部前途未仆,不愿涉险的话。现在的东蒙古已经有了一个中兴之国的规模,他也觉得可以赌一把了。 所以在兀鲁图斯提前告诉他,有意提拔其为工部尚书后,他顿时就欣然接受了。 如此一来,包括兵部尚书哲布日格在内,五部尚书之缺全部补齐。另外还有其他各司的主官也有暂缺的,兀鲁图斯让枢密院以及所属部务的尚书一起拟定人选。到时候提交给兀鲁图斯,由其过目决定后,便可下发行政条令了。 “谢大王!”,百官齐齐行礼谢恩后,就在胡努尔高亢的散朝声中,兀鲁图斯率先离开了大殿。 不得不说,一整个朝会下来,确实够累的。但还没等他回到后殿休息,洛洛洛的笑声就从身后传来。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卓雅来了。 “大王今日好威风呀!”,卓雅笑着追上前道。 兀鲁图斯转生看了看她齐整的官服因跑得太快的缘故,而显得有些杂乱,便宠溺道:“站了这么久,脚不酸吗?”。 作为教育司的创始人,她也是位列百官之位的,自然也有资格参加大朝会。 出于简便的需要,兀鲁图斯在东蒙古推行的官服,没有汉服那样的宽袍大袖,而是近似于后代的窄袍窄袖。到底东蒙古之地,骑射成风。穿衣打扮,自然也要以便于骑射为主。 再加上官服需要肃穆,所以也都采用冷色调的青色、蓝色、紫色为主。只是在胸口上会绣上花鸟图案,以此区别官员的等级。 卓雅可能算是如今东蒙古唯一的女官的,她的朝服也是独一份。胸口上绣着雄鹰的图案,代表着她是只比一品尚书低一级的二品大员。 “大王还说呢?站了半个时辰了,我的腿哟,跟石头似的。”,说着,还皱着小脸揉着自己的小腿。 兀鲁图斯笑着走了过去,一把将其打横抱起。这引来了卓雅的一声惊呼,随即就将脑袋埋在兀鲁图斯怀里洛洛直笑。 胡努尔满足的看着自家主子和卓雅的亲昵举动。自从知道卓雅有可能成为王的女人,不会跟自己抢近侍第一人的位置后,胡努尔就对这个‘矮冬瓜’没那么讨厌了。特别是知道对方身患隐疾后,更是生了不少同情之心。 现在两人的关系,也算是和睦得紧。 第一百四十八章 二期少年军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随着寒流的持续深入,包括海拉尔行省在内,冬日的东北各地都是天寒地冻。一个人待在没有做好保暖措施的户外,第二天很大可能会成为一具没有生气的冰雕。 从前的图门城小乞丐萧斡,就以为自己熬不过这冰冷刺骨的冬天了。但幸得长生天庇佑,他在东北的剧变中,幸运的活了下来。 现在他是上京府二期少年军的一员! 听比他高一级一期少年军的师兄介绍,这少年军未来会是天子的亲军,前途不可限量。这让流离失所近一年的萧斡,顿时感到无比满足的安全感。 其实这师兄的话,对也不对!因为这少年军,是兀鲁图斯借鉴大食国的马穆鲁克制度,而创立的军队。 只是少年军的主要来源不是奴隶,而是东蒙古各地流离失所的孩童,以及少量从境外被买过来的孩童。少年的心性相对成年人,无疑要淳朴的多。从小给他们灌输独属于东蒙古的价值观,也有利于培养他们的忠诚性。 况且这些孩童的安置,本来也是一个问题。毕竟这时代可是没有福利院之类的社会福利机构的!兀鲁图斯独创出来也不是不行,但东蒙古还处于草创崛起阶段,现在还不具备普及这样福利机构的条件。 所以兀鲁图斯干脆将少年们都编入少年军,从小就开始进行军事训练。既可以培养优秀且合格的军将出来,也可以给这些无家的少年们一个强大的依靠。 少年军的直属军将是兀鲁图斯,这些少年也的确算是天子的亲军了。 因是冬日,考虑到天气寒冷得缘故,一些体能消耗过大,且可能造成冻伤的军事训练任务都被取消。大量的课程,也就集中到了室内的扫盲课上。 萧斡之前家境不错,因而家人也为其请了教书先生。汉话、女真话还有汉字,他都能说会写。虽然东蒙古的汉字与他学过的汉字有一些区别,但大多数都差不多,所以也还算认识。 只有蒙古文字,他之前是没接触过的。就是蒙古话,他也没听过。现在在扫盲课上学习,蒙文这一块儿还是有些吃力。 咚咚咚······铜锣声异常响亮。 正在联系写字的萧斡写完最后一个‘亲’字,才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学回家。 而其他人则早已安耐不住,纷纷收拾东西一窝蜂的冲出教室。 随着门扉打开,一股冷冽之气顿时涌入教室,吹的一些摆放在书桌上的书本呼啦啦的翻着书页。 萧斡不自觉的擦了擦鼻子里流出的鼻涕,背上布袋走了出去。和铺了地龙的教室相比,外面真的只能用天寒地冻来形容。入目所见,只有茫茫一片的积雪,以及教室屋檐下,挂着的长长的冰凌。 “萧斡!”,在他发愣的时候,忽然有人喊着他的名字。 “祖大哥!”,萧斡知道是谁在喊自己,马上循声看向一旁的回廊。 便见一个戴着毛绒帽,穿着上京城最近特别流行的皮质风衣的少年正站在一根廊柱旁。 这是他养父邻居的大儿子,名叫祖永冀,也是少年军的人,不过是第一期的,年岁也比他高。为人仗义,和善,在学堂里颇为照顾他。 “发什么呆呢?走!咱们回家!”,祖永冀说罢就搭上萧斡的肩膀,拉着他往学堂的马厩走去。 为了出行方便,像他们这些十岁上下的半大少年,都大多会骑马的。兀鲁图斯也鼓励底下的百姓骑马,这样至少能无形中锻炼百姓的骑射本事。 而少年军则几乎是强制配备坐骑了! 不过像祖永冀这样有亲生父母,家境还不错的少年,需要支付一半的钱财购买坐骑。而像萧斡这样没有家人的孤儿,则由学堂配备。 来到马厩,已经有不少少年在三三两两的骑着马离开了。萧斡认识自己的马,不算高大,但性子温顺,刚好适合他们这样的半大小子骑乘。 只是在解开马绳的时候,他不小心踩到了别人的脚。 “小心点!”,那少年马上没好气的吼道。当看清萧斡的脸时,马上语气变得更加凌厉道:“是你呀!你还懂不懂规矩呀?契丹奴就是契丹奴,一点规矩都不知道。” 说话间,还推了萧斡几把。 “阿不花,我不是契丹奴!”,萧斡双手握拳,红着眼睛盯着对方道。 他跟阿不花是同班同学,只不过对方是蒙古人。虽说兀鲁图斯并没颁布律法,明确指出蒙古人高其他族群一等。但兀鲁图斯所代表的蒙古人势力,已经无可避免的拔高了蒙古人的身份。 阿不花很是不屑的仰了仰手上的马鞭,趾高气昂道:“你们契丹人的辽国被我们东蒙古灭了,你们契丹人不是契丹奴是什么?哈哈哈······”,说着,还放肆的大笑起来。 孩子的世界可能没有大人的世界那么复杂,但不代表他们什么都不懂。东辽国被灭,契丹人比不上蒙古人,他们还是知道的。 萧斡感觉一股火气直冲脑袋,什么也不顾,就冲向阿不花。 在进入少年军的第一天起,教他们的军将就告诉他们。东蒙古国没有奴隶,少年军也不问出身。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背景,进了少年军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士兵。 尤其是对于不同族群引发的对立和歧视问题,军将也说了少年军内严厉禁止。 此时阿不花的故意挑衅,让萧斡有了种将对方嘴巴撕烂的冲动。 不过阿不花也不是酒囊饭袋,他的阿父是上京治安军的一员,从小身子骨也不错。看到萧斡冲自己扑来,当即一鞭子甩过去。 啪啦一声,萧斡用臂膀挡住,然后就忍痛揪住了鞭子。 阿不花猝不及防,一下子被带下马。 好在马厩里铺了许多的干草,否则这一摔就绝对会叫阿不花伤疼不已。 似乎是感觉到了羞辱,阿不花顾不得身上沾染的草屑和马粪,就要跟萧斡厮打成一团。 就在这时候,祖永冀却骑着马突然挡在了那少年跟前,冷声道:“此事就此作罢!否则的话,我会将你刚才的言语都报给校务处听听。” 第一百四十九章 配亲事,发夫人 回家的路上,沉默许久的萧斡突然对祖永冀说了声谢谢。今日若不是对方出面维护他,说不得马厩里就少不了一场厮打了。 “呵,你这小鬼头,跟你哥还客气啥。王叔家就你一个加入了少年军,可宝贝着呢。”,祖永冀亲昵的冲萧斡摆了摆手,安慰道。 因根据少年军的规则,那些无父无母的少年,会由官府出面,为他们找合适的人家寄养。并且官府还会每年给予寄养的家庭补贴,算作是养活祖永冀的口粮。 也是在关系圆满的家庭里长大,总好过没爹没娘。并且少年军可是一个极为光荣的去处,帮官府养着这样的孩子,自家也会有补贴,并且在其他方面也给予照顾,几乎就没有家庭是不愿意的。 可能是流浪过的缘故,萧斡相比其他同龄的孩子,要显得更为早熟。见祖永冀说到这个份上了,心里也只有感动。 就在这时,街面上忽然传来了吹吹打打的声音。很快便由治安军快步骑马过来,对停在街面上的百姓进行劝退。好让他们都待在车马道之外,规矩的留在行人道上。 “这是大王出行吗?不然怎么还摆起仪仗了?”,一个准备出城的卖炭翁疑声道。 “胡说,大王出行可不是这种阵势呢?一看你之前就没跪迎过大王入城?”,另一个穿着蓝色工装,胸前印着上京建筑坊的男人颇有些自豪道。 “是极是极!大王当时的阵仗,可比这要威仪多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叟听着二人谈话,跟着插嘴道。 正说着,前方就走来一排排穿着大红喜服,胸前系着大红花的男人。每个人的头发都剪得很短,骑着高头大马,在喜庆的同时,也透着独属于军中之人的肃穆之气。 “啊!我想起来了!今天是大王为军中有功之人举办亲事的好日子。”,那个建筑坊的工人想起了什么似的,马上反应过来道。 任何时代,军队都是维护国家统治秩序的武器和基石。在这个以冷兵器为主的时代,军队更是东蒙古乃以存续的重要仪仗。兀鲁图斯在草创军队的时候,就定制了优待军人以及军属的原则。 虽然做不到像蒙古汗庭那样,允许底下的士兵去战场上抢女人。但兀鲁图斯还是理解那些血气方刚的男儿找不到女人的窘境。所以借着此次大胜,就为军中那些表现优异的将士,统一举办亲事。 也是之前东蒙古的官府和商行从其他地方买了不少女奴,现在都还未婚配大有人在。干脆借着这个机会,一起将她们许给那些在战场上立下功劳的士兵。 可能在后世人眼里,这样会有点不尊重女权。 可惜这是一个讲究包办婚姻的封建时代,女人向来都只是男人的附属品,是可以买卖的财物。哪怕比南边的宋国在礼教上,对女人没那么多的束缚,但也改变不了女人在法律上没有地位的现实。 兀鲁图斯虽是一个后世人,但也一下子做不到男女平等。违反社会发展规律的前进,到头来只会让统治崩溃。但他也在一点点改变,比如这些女奴被买进东蒙古后,首先就废除了她们女奴的身份。 随后再在官府的安排下,进入各大工坊做工。每个月会有一半的工钱还给官府,作为她们的赎身费。这是为了让她们知道,官府不是一个只知道做善事的慈善机构,天下也没有的午餐。想要得到什么,必须要有所付出。 剩下的一半则是她们自个儿的钱财。一般官府的大工坊都是包吃住的,就算要钱,也都不高,所以很多节俭的女人,都是能存到钱的。并且她们要还的钱也是有期限的,一般都是五到十年不等。这是根据购买她们时,官府耗费的钱财来计算的! 而且嫁了人,还可以让夫家一起还。这也是法律上明确规定的,但凡是通过官府赎身费嫁人的女人,在与夫家成亲后,都有帮助妻子还款的义务。 哪一天若是妻子无法还款了,夫家就必须替其还款。 这样一来,虽然将官府拿不到钱的风险降到最低,但也加大了夫家的负担。这也是兀鲁图斯刻意提高女人的价码,好让那些娶她们的男人知道。若不好好待自己的妻子,以后妻子没了,赔钱的可就是自己了。 要知道,之所以在这个时代,女人地位低,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女人没有财产权。不仅不能够自己置办产业,也不能和男人一样,继承父母的产业。在外面,也没有机会工作,就更不可能赚钱养活自己了。 兀鲁图斯对东蒙古境内的女人最大的改变就是,让她们有了不依靠男人,养活自己的权利。也就是没了男人,她们也不会流落街头或饿死了。 并且女人不仅可以做工,哪怕是置办产业,也是在法律上得以允许的。 如今大多数人还没有体会到其中所代表的意义,只是单纯的以为,大王觉得东蒙古境内的人太多,所以需要女人跟男人一样,出来干活。 当然,这也是一个原因!解放生产力,妇女能顶半边天,并不是胡说的。 当下那些准新郎们都还不知道自家的娘子长什么样子,包括老兵橹根。别看他一张脸皱巴巴的,像是七老八十的样子。其实他不过三十而已,只是之前在那样底下当牧奴的时候,操劳得紧,所以才老态凸显。 今儿他也要成亲了!单身了几十年,说不想成家那是不可能的。只是从前有感身份的卑微,他是从没想过。只有现在,他才觉得自己距离成家的那一刻,是那么的近。 以致街面上刺骨的冷风,他都觉得跟春风一样柔和起来。 站在街边观望的祖永冀有些羡慕得看着那些穿着笔挺的军人昂首挺胸的坐着高头大马从自己跟前走过。他现在的年级已经进入青春期了,也是在那啥启蒙的时候。 “给大王当兵可真好哇!连夫人都给准备着呢!”。 萧斡也是心头激动,恨不得马上长大成为大王的兵,然后娶个美人回家当老婆。 第一百五十章 成亲 冬日的上京城总是白昼很长,夜晚很短。如今已是酉时三刻了,但西斜的太阳还是挂在天边,半分没有沉入黑暗的意思。 花剌子模女奴古丽扎伊有些紧张,又有些彷徨的待在女工歇息的宿舍里,一边听着周围姐妹叽叽喳喳讨论着自己的相公会是什么样子,一边出神的盯着半透明窗户上的冰花。 她是寻斯干人,那里曾是喀喇汗国的都城,后来又臣服了辽国,近些年又是花剌子模帝国的都城。不过无论统治者怎么变换,她与她的家人都变化不大。 一辈子都安安分分的待在城里,为各个贵族们送去最新鲜的花卉,以期得到能养活全家人的报酬。 虽说如此并不能大富大贵,但也衣食无忧。古丽扎伊的成长,也算的上是无忧无虑。直到蒙古人的到来,全城的人都迎来了最为黑暗的一日。 本来古丽扎伊也在家人的安排下,有说亲事的。只是没能等到成亲的那日,就先一步死在蒙古人手上了。等到破城的那日,她们全家因阿父是花匠的缘故,算是逃过了一劫。 但命虽保住了,一家人却不得不分开。她和母亲还有一个妹妹被分别分给不同的蒙古士兵,成为女奴。而他阿父还有两个哥哥则是作为匠奴,被分到别的蒙古那颜底下。 原本以为这一辈子,她就只能给人当奴仆使唤了。没想到她却是幸运的,恰好被商行买下,送到东蒙古的地界成为一名女纺织工。 当得知自己被废除奴隶身份,成为自由民的那一刻,她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和寻斯干城破以后,被当成奴仆的日子相比,现在的生活简直就像天堂。尽管在工坊做工的日子也并不轻松,但她却可以养活自己。而且这里有很多跟她同样遭遇的姐妹,大家相处融洽,彼此扶持,也算是一种慰藉。 直到前天,这样的好日子才宣告结束。工坊管事说她们会成为新夫人,嫁给东蒙古军队中立下功劳的战士。往后虽然依旧可以在工坊上工,但不能再住在工坊里了。 对于蒙古男人,古丽扎伊永远忘不了破城那日,蒙古人的凶悍与残暴。她很害怕自己会嫁给这样的男人,因而她今天显得并不高兴。那些经历了战争苦难的姐妹们,也都有些害怕这样的男人。 哪怕工坊的管事之一赵大娘安慰她们说,能成为东蒙古的士兵,个个都有优渥的报酬。并且东蒙古的士兵很多是没成亲的,所以能娶回家,还不心疼得紧。并且若有危害到自己的事情发生,也可以找工坊的帮助。 往后工坊就是她们这些人的娘家,有事都可以回来寻求帮助。 这些安慰的话听起来虽缓解了众人的紧张情绪,但还是避免不了对未来的惶恐与害怕。 但是不嫁人是不可能的!古丽扎伊也知道自己能摆脱女奴的身份就已是真神庇佑,更别说还能自己做主不嫁人了。 不过这次亲事虽说是必须得成,但跟什么人成就是自己的主意了。古丽扎伊情不自禁的想到还在寻斯干时,阿娘跟她说过的话。男人就要忠厚老实的,这样的人嫁了虽说没什么乐趣,但也不会有什么恶行。 想到这,古丽扎伊就情不自禁的想到自己的家人。自被蒙古主子当做女奴卖掉后,她就没见过自己的家人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何处,又是否还活着。 这些都是她无能为力的事情,只能暗自祷告,希望真神能庇佑她的家人。 正当她陷入自己的回忆时,外面忽然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就听一道妇人的声音响起:“接亲了!新郎官来接亲了!”。 喧闹的宿舍顿时为之一静!但没过须臾,又轰然一声喧闹开来。每个人都在跟朝夕相处的姐妹互相安慰,互相哭泣着。既有这些时日以来相处的不舍,也有哭一哭舒缓心里的紧张与不安。 和传统的成亲不同,因此次是男女双方间根本没见过面,却是多人一起成亲。所以在将新娘接走之前,还得来一场相亲会。 过程不算复杂,就是到来的新郎与新娘面对面站着。然后在喜婆的监督下,心意相通的彼此交换刻有身份信息的铭牌。成功后,就可以在喜婆那里出示一下,这对新婚夫妇就可以离开工坊去成亲了。 古丽扎伊有着粟色的卷发,眼睛大大的。皮肤白皙,嘴唇微厚。虽然今日有很多姐妹都化了自认为最美的装扮和最好看的衣饰,以致那些刚来的新郎们,像是误入了花丛中一样。一眼看去,尽是娇艳夺目的粉花嫩叶。 但古丽扎伊没做什么特别的打扮,她只是简单的将自己清洗了一遍,穿上从前还是女奴时的衣服。虽然有些掉色了,但很干净。或许在这么多花儿中,她就是那一枚绿叶。 于是很顺理成章的,大多数男人都被夺目的花朵吸引,很多打扮艳丽的姐妹也在很短的时间,就被那些男人们看上,然后被领回去成亲了。 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减少,古丽扎伊也没有着急。如果这次嫁不出去,就留在工坊也还不错。 但是一只温厚的手突然搭上了她的手,吓得她顿时往后退了一步。 就见眼前站着一个颇显老态的男人,注意到古丽扎伊的反应,竟还脸红的晃了晃手中的铭牌。 “橹根,中军百夫长,三十一。”,经过扫盲课,她识得铭牌上的汉字。知道这代表着对方的名字,军职以及年龄。 见其似乎没有反应,橹根还以为眼前这个姑娘是看不上自己了。讪笑着垂下头,准备去看看别的姑娘。其实就在刚才,已经有好几个他看上的姑娘都拒绝了他。 到底和那些血气方刚,长得高壮的小伙相比,他这形象还是差了点的。 只是就在他放弃时,一个铭牌被塞进了他的手里。 就见上面写着:“古丽扎伊,上京第三毛纺织坊女工,十七。”。 再抬头看到古丽扎伊羞涩的神情,橹根咧嘴笑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郡主结亲 上京城内城,全府。 大红灯笼高高挂,就连门前的一队石狮子,也都戴上了红花,透着浓浓的喜庆。 也是今日是全府的大喜日子,北军都督全旭,今天将会迎娶大王的亲姐姐--满洲里郡主,孛儿只斤·其其格高娃。听说这还是满洲里郡主主动向大王求亲的。 虽说东蒙古的郡王郡主封号与实际得到的封地和领民是没有关系的,并且在东蒙古内部,也不会再有封地和领民了。因为随着废奴令范围的扩大,现在东蒙古几乎找不到奴隶了。封地则随着行省的成立,其下州县也都有了明确的划分,没有一块是赐给任何封爵的领地。 但他们的爵位也不是一无是处。除了在地位上相较旁人尊贵一些外,还会每年定额获得官府的俸禄。 当然,偌大的全府也不差郡主那点儿俸禄!他们更为看重的,还是其其格高娃的身份。这可是大王的亲姐姐,现在整个东蒙古,也就全府独一家与大王结上亲事。 当下作为新郎官的全旭,正和自己的哥哥在书房里商量着全家的未来。现在全家可谓是风光无限!哥哥是当朝枢密院尚书,弟弟是五军都督府的北军大都督。可谓是一文一武,盛极一时。 官场上,逢高踩低,见风使舵的人自然不少。看到全家风光,上门巴结的人也是比比皆是。好在无论是全东还是全旭,都知道分寸。所谓盛极而衰!现在的全家似乎有些过于锋芒毕露,很容易招致有心人的眼红。 而今天全家两兄弟商量的事情,也是与当下的全家形势有关。 “大哥,大王前几日透露了春日里选秀女的意思,如今得到风声的朝廷命官们,全都在暗自准备着。咱们全家现在风头无两,但日后却说不得。我的芙儿现在虚岁有十,比大王小上三岁,这秀女之事,不若也?”, 所谓‘任其东南西北风,都不如男人的枕头风’,他们这些当官的,如果后宫有人帮衬着,地位才会愈发稳固。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全东现在担着枢密院尚书,但也不得不多考虑一些了。 “大可不必!我如今与郡主结亲,便已是与天家结亲。再送芙儿入宫,反而过犹不及。”,全旭毫不犹豫的否定了这个提议。 “理自然是这个理,但大哥可知。这次秀女只是先采纳,入宫得两年之后。但大王后位空悬,日后谁家的女儿能成王后,这份机遇······”,后面的话虽没说,但全旭何尝不明白。 可是天家的亲事,不是那么好攀附的。而且王后之位由大王的心意而定,他们现在便贪恋王位,着实有些觊觎了。 便没好气道:“机遇可是那么好拿的?王后之位可是那么好当的?咱们跟着大王行事也有一段时间了,何尝不知其心思高远!听我的,咱们全家如今急需低调行事,切莫再火上浇油了!” 出于谨慎起见,全旭是觉得全家万万不能参与即将到来的秀女大选的。就算迫不得已要参与,也绝不能现在就参与。 朝中可是有全家文武,朝堂半壁之说的。意思也很明显,就是说他们全家在朝堂的势力太大了。虽然他们兄弟事实上并没有和结党营私,但他们在朝堂办事,久而久之总会有关系亲近的,因而这席话,既不准确又准确。 好在兀鲁图斯并没理会这样的谣言!并且还在朝堂上,主动提及了此话,让以后各位朝官之间,切莫再传此类诛心之语了。 全东想到此处,也有些后怕。便听大哥全旭的。 与此同时,宫城,藻华宫。琪琪格高娃一席红色喜服,等待着迎亲队伍的到来。虽说兀鲁图斯也给她赐了宅邸,但因婚事来的匆忙,所以宅邸内部还没妆点妥当。 再加上兀鲁图斯也有意突显自己对这门亲事的重视,所以让其在宫城内出嫁。 好在这不是礼法森严的宋国,否则像其其格高娃这样先嫁给父亲,又嫁给儿子,现在又转嫁第三个男人的女人,根本没机会像刚出阁的姑娘一样,还能回到娘家出嫁。 “郡主的眉发还得修饰一二,请勿妄动。”,固特里娜用眉笔轻轻给其其格高娃修饰眉毛,温声道。 自从大仇得报后,她就顺自己的心意,嫁给了祖儿别也。现在已经身怀六甲,生活也过得还算幸福满足。这次入宫为其其格高娃修饰妆容,则是兀鲁图斯想着让其其格高娃沾染点固特里娜的福气。孕妇都是有福气的,兀鲁图斯也想着其其格高娃嫁过去早点怀孕生子。 “你说,我的九弟是怎样的一个人?”,固特里娜盯着镜中的自己,忽然出声道。 因兀鲁图斯生母的身份太低,所以固特里娜和兀鲁图斯其实自小并不熟悉。这次向兀鲁图斯求亲全旭,也不过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没想到,这位算得上陌生的弟弟竟然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而且还封其为东蒙古的郡主,赐了宅邸与不少嫁妆,有些让她受宠若惊了。 “九王啊,他应该是天底下最宽容的人!”,固特里娜想到了兀鲁图斯对她,对祖儿别也,还有对卓雅的宽容与宽恕,以及对乌日娜的照顾,就只能用宽容来形容了。 毕竟之前她的儿子,可是想过吞并兀鲁图斯的部落的。所以在她看来,应该是最宽容的人了。 但固特里娜却想到了之前在辽东听说的有关兀鲁图斯的事情,说其是最狡诈的狼!总是在敌人没有防备的时候,给予其致命一击。但是在亲自见面后,她又觉得自己这位弟弟可能是最仁厚的人了,否则的话,又何必对自己这位姐姐如此厚待。 正想着,殿外响起了‘大王到’的叫喊声。 其其格高娃赶紧起身,就要去殿门迎接。却不想兀鲁图斯已先一步带人走了进来,笑容和煦道:“大姐就不用来接我了!今日可是你大喜的日子,待会儿还等着全旭来接你呢!”。 “九弟惯会说笑了!”,其其格高娃脸上飞过闪过一抹红霞。 似是想到了什么,琪琪格高娃又道:“九弟如今大业初成,又如此帮衬大姐,不知大姐我可有什么能为九弟做的?”。 “你跟全旭好好相处,明年便生个一二半女,给我添个小外甥便是最好的帮衬了。”,兀鲁图斯诚心诚意的说道。其其格高娃的婚事说到底还是一桩政治联姻。其嫁给全旭,也有利于保证自己在军队的影响力,所以他才会又赐宅邸又赐钱财的。 或许在兀鲁图斯眼里,这只是一种作为政治联姻的补偿。但在其其格高娃眼里,这却是一种过于优渥的厚待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元旦佳节 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整座冰天雪地的上京城也瞬时充满了喧嚣的气息。举行大型军婚的地方是上京城的中军大营,就位于外城。占地很广,在九九八十一个坊市中,足足占了七个坊市。 当所有成亲的新人在大营的校场齐聚,全旭领着郡主也来到了校场。能和北军都督选在一日成亲,那些普通军将们,都感到了巨大的荣幸。而那些普通新妇们,也觉得能和郡主同一天出嫁,是无上的福气。 “大王到!”,在全体都到齐的时候,兀鲁图斯的车驾也到了校场。所有人顿时齐声欢呼跪迎,震得冻得结实的地面也跟着簌簌作响。 考虑到如今正是冬日,兀鲁图斯也向来没有长篇大论的毛病。就长话短说,主要是表彰在场的将士们为东蒙古的崛起所做出的贡献,同时也嘱咐他们在今天成亲后,未来的生活会幸福美满。 然后就是亲自接受新婚夫妇的跪拜,并且喝上他们递过来的喜酒。同时一些代表军功的勋章和相应的奖励也当场派发给诸位将士,那些原本在各个工坊从事的女工们,也得到了一份工坊的礼物。比如两条毛巾,一个木盆,一对白瓷水杯,一瓶分量不多的驱蚊香味。 礼物不算多,但有的对普通人而言,却还算贵重。 于是在一片欢庆喜悦声中,上京城中多了近千队新婚夫妇。 十余天后,东蒙古又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元旦佳节。 这应该是兀鲁图斯在这个世界过的第二个元旦佳节了。因东北战事结束,东蒙古的收获不错,兀鲁图斯也想大家都庆贺一二。因此特意嘱咐户部的商业司,在元旦佳节之时多花点心思。 各种优惠促销、大减价等后世才能见到的营销活动,便在上京城,乃至整个东蒙古全境全面开花。 刚成为新婚夫妇不久的橹根就跟自己的新夫人古丽扎伊一起出门买点年货过节。 “卖肉啦!卖肉啦!新鲜的牛羊肉呀,买一斤送三两,便宜卖洛。”,一家写着王铁柱肉行的店铺门前,少年萧斡正扯着嗓子喊道。 这是他的养父王铁柱新开的肉行,靠着自家与邻居祖宗泽合伙开办的养殖坊,肉价比一般肉行便宜得多。虽说圈养的牛羊肯定不如散养的口感好,但架不住养殖方便,便宜。 因而这王铁柱肉行的生意也很不错! 当下借着上头下达的元旦佳节当月,所有商行税收减半的春风,他们家也都上赶着开展同行们都在用的促销手段。这最早还是官府的三大商行开始施展的,其他商家们见着不错,也都无师自通了。 不过此次税收减半也有前提,那就是在元旦佳节期间,必须要真的再以往商货的价格上,要有所退让。或者是所开展的促销活动,真的让百姓们得到实惠。 这也是兀鲁图斯想要达到惠民让民,让百姓们真心实意感受到官府好处的本意! 刚好过节期间,所有学校也都停课了。就连工坊,也都放了三天大假。平日里难得有时间出门逛逛的工人们,想要给自家孩子买点新布做衣裳的女工们,以及待在学校里,没机会上街逛逛的孩子们,全都涌出了家门,来到了已经焕然一新的上京城。 萧斡是个眼力见很好的少年,虽然他也很想去玩玩,但养父家的生意也要照顾。所以他就主动提出帮王铁柱叫卖,也算是为其分忧。 橹根和古丽扎伊正想要买点肉食回家,看到少年喊得那么卖力,不禁心生几分怜悯。 进了肉行,里面挂了猪牛羊、兔子、狼、孢子、鱼、鹿等各种肉食。只是除了猪牛羊便宜一些外,其他的价钱都不算低。 由于橹根将自己的全部积蓄都拿出来在上京城购置了房产,古丽扎伊也将自己做女工的活儿积攒的蒙元拿出来,为家里购置家什,所以两人现在手头上都有些拮据。 其实按照他们的条件,是可以在上京城住上房租很低的廉租房的。但是租总比不上买,而且金窝银窝也不如自己的狗窝。趁着现在官府对军队将士购房有优惠和补贴,夫妻两人盘算后,便咬牙买了一套。 一番了解后,橹根夫妇花了两枚银币和七枚铜币,买了两斤羊肉和一斤牛羊。加上送的六两羊肉和三两羊肉,还是非常划算的。领着包裹好牛羊肉的树叶,再回到大街上,两人顿时有种迷路的迷茫感。 橹根从前以为,巴彦乌古拉城就是自己见过的,最繁华的城池了。但和现在的上京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到处都是逛街的人群,专供车马行走的大道上,也都是缓慢行驶的车驾。 在各个与大道相连的巷子,甚至完全挡住了车驾驶入。内里都是摩肩接踵的百姓,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呼出的白气甚至都连成一片,在众人的头顶形成一片白雾。 各种腔调的叫卖声也都从沿街的商铺中传出。吃的玩的,穿的用的,几乎应有尽有。虽然口袋里的蒙元不多,但只身在这繁华的街市中,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与此相同的,古丽扎伊也被上京城的繁华震撼到。 在寻斯干的时候,作为花剌子模国的新帝都,花剌子模的人口也不少的。平日里,大街上的百姓也是数不甚数。但是和上京不同,花剌子模的街道上充斥着污水与牲畜的米田共便,还有沿街乞讨的乞丐和随时都想着偷人钱财的小偷。 可上京城却秩序井然,街道上干净如洗,没有乞讨的乞丐,只有不时在街道上巡逻的治安军。如果有乞丐和小偷出现,第一时间就会被治安军带走。 确实无法工作的由官府出面安排,偷东西的直接送到劳改监狱进行深刻的劳动改造。女人也可以和男人一样,在街上抛头露面。而没有上了年纪的大毛拉突然跑出来,说自己德行败坏而受到惩罚。 这是一座舒适、安全,且令人惬意的城市。古丽扎伊喜欢这种可以在街道上自由呼吸的感觉,也喜欢和自己心爱的人儿一起,享受这舒心的时刻。 第一百五十三章 风雨欲来 蒙古十六年,阿勒坦山脉,后世也称之为阿尔泰山脉。从前这里是乃蛮人的驻地,现在却已是今非昔比。 一支上百人的骑兵小队正沿着山脉的缓坡,试图越过山脉,向北而行。其实按照月份,现在应该是初春了。但这里太过靠北,又地势甚高,所以越往上,气候越严寒。 当他们越过山脉的南坡,进入北麓后,更是厚厚的积雪,似乎还是一片冬天的模样。 耶律薛阇是这只百人骑兵小队的百夫长,此次他们的目的是返回蒙古汗庭,以便传达大汗的重要指令。所以他们他们并没有等到积雪完全融化,就开始从河中府出发。 现在只要下山之后,向东进发,便可回到蒙古汗庭了! 数天后,蒙古汗庭所在地,从前的克烈部汗帐--窝鲁朵城。蒙古三公主-阿剌海别吉接见了这只远道而来的传信小队。 她原本是在金国的故地云内州,那里现在成了汪古部的领地。成吉思汗西征之后,她便代行了监国之权。如果没有东蒙古的巨变,现在她还在云内州,与木华黎一起主攻金国山陕之地。 但是东蒙古的势头太过刚猛,在接到母亲的急报后,她就返回了窝鲁朵城。在不尔罕山进行军事试探失败后,她就更加防备这头与蒙古人同出一源的猛虎。 现在得到成吉思汗的命令,她更加不敢怠慢。马上命信使南行,前去通知底下兵马最多的木华黎,好一起执行来自大汗的命令。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的命令发出没多久,数只信鸽趁着夜色的掩护,迅速飞出了窝鲁朵城。 就在当晚,不儿罕山以东的温都尔汗。海拉尔行省总督阿巴图,便得到了来自蒙古汗庭的急报。 在后世,不儿罕山也被称之为肯特山。东蒙古崛起之后,便以此山与蒙古汗庭为界。并在东边设置了海拉尔行省瀚州,面积囊括了后世蒙古的肯特省、东方省、苏赫巴托尔省、东戈壁省等地。 州治则设在温度尔罕,为了防备来自汗庭的威胁,阿巴图便将总督驻地从省治满洲里迁到了这里。 由于此前汗庭的兵力比不上东蒙古,再加上火器上的优势,所以此前的边境争端中,汗庭的兵马落了下风。这也就使得瀚州与蒙古汗庭的交界之地,总体还算平静。除了偶尔有逃过来的牧奴外,并没有汗庭兵马越境。 但就在今日,这封不平静的急报到来,似乎要打破边境上的平静了。阿巴图不敢耽搁,马上就以飞鸽传书的方式,先将此消息传到上京府。同时也派人去蒙古汗庭搜集更多相关的情报,以便得到更多确却消息。 兀鲁图斯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次日下午了。暗卫的千户石抹哚察将信鸽上的特殊数字转译成了汉字,从而让人一眼就能看懂。 “看来咱们又有仗要打了!”,兀鲁图斯看完情报后,面上显出几分忧虑。该来的总会来的,此次虽不是大汗亲自领兵过来,但对东蒙古的威胁可一点都不小。 从事了这么久的情报处理工作,石抹哚察也不是一点都不懂。马上接话道:“大汗让监国公主与使团一起来东蒙古宣旨,且还让木华黎太师遣军护送,想必是存了试探我们兵力的心思?”。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木华黎在南边打的金国丢城失地,便以为我们东蒙古也是软柿子么?随我去都督府,打了这一仗,我们东蒙古才能有年的安稳。”,兀鲁图斯毫不迟疑的离开大殿,便往五军都督府的驻地走去。 虽然兀鲁图斯是很不想打仗的,但是当别人的刀已经快举起来了,自己就不能再想着避战了。有时候,对待敌人,就要比他更狠。像蒙古汗庭这样一路大仗小仗无数的对手,就要在战场上,表现得比他们更加勇猛与狠辣。 也只有让他们知道东蒙古的实力,才能获得想要的地位与尊重。 五军都督府所在是一栋灰扑扑的水泥建筑,高有三层,从外观上看,并不符合兀鲁图斯的审美。但在这时代,这样奇形怪状的高大建筑却是极为少见的。 兀鲁图斯来到五军都督府时,部分军将都在。看到其沉重的脸色,军将们都心有所感。便都在行事时提着心思,生怕惹怒了兀鲁图斯。 很快,被通知的高级军将们也都到来,兀鲁图斯便让千夫长以上军职的随自己去议事厅,其他人等,暂时都不嫩靠近议事厅三米之内。 说罢,就有负责宫廷安全的中军值守护卫涌入都督府,在兀鲁图斯等人进入议事厅后,就尽职尽责的守在外面。其他人虽都心有好奇,但也只敢心里想想,不敢在这里出口讨论。 而在内里,兀鲁图斯让石抹哚察将来自汗庭的情报说了一遍,就让大家看看,此事应当如何处置最好。 “大王,末将原带顺勇军,直捣汗庭。”,急性子的阿当罕听到有仗可打,第一个抢话道。 本来有着之前朝会上的事情,所有军将们都以为这几年是很难捞到军功了。哪里想到,才一个冬天,就要敌人主动送上门了。虽说敌人是蒙古汗庭,但只要不是大汗亲自领军,这些军将们还真没什么好怕的。 于是一个两个,都争先恐后的表着愿意身先士卒,替大王在战场上分忧。 这样的气氛让兀鲁图斯欣慰的同时,又有些恼怒。欣慰的是这些军将们听到蒙古汗庭的名头没有未战先怯。恼怒的是都没有商量着如何打,便一个个请战,实在有些莽夫的行事风范了。 “住口!”,全旭现在是议事厅里的唯一一个都督,在军中已有积威。看到当下吵吵闹闹的样子,顿时吼了一声,喝骂道:“大王是让我等商议的,而不是让你等请战的。一个个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这话说完,场上已是一片寂静了。兀鲁图斯保持着肃然之色,说话道:“打是一定要打的,但如何打,各位就先议个章程。三天后,由都督府直接奏禀给本王便是。” 第一百五十四章 高丽‘借粮\’ 离开都督府,兀鲁图斯又径直前往了枢密院。 如今枢密院也单设了一办公之地,占地面积与都督府相仿,也是水泥材质的三层大楼。因在勤政殿以东,又被称为东楼。都督府则在勤政殿以西,谓之西楼。 东西二楼,也是东蒙古当下的行政中枢所在。 或许是看到了对面西楼的动静,所以兀鲁图斯来之前,内里的官员就做好了准备。 等其到来,都表现出一副忙忙碌碌的样子。 “大王!”,看到兀鲁图斯,进出的官员只是躬身行礼,就自顾自的忙开了。这也是兀鲁图斯的规定,除了年节或大朝会,其他时候见到自己都不必行跪拜礼。 同样的,其他百姓或普通官吏,看到上官也都不必行跪拜礼。 如果有,那就是觊觎了。毕竟见着大王都不用行跪拜礼,怎么见到比大王身份还低的官员还要行跪拜礼,实在乱了尊卑。 当下兀鲁图斯点了点头,便直接上了三楼。 因为一楼二楼是五部各司的办公地,三楼才是枢密院的办公地。并且保密等地也随之提高,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进入三楼。 兀鲁图斯来时,还让人将户部尚书一起寻来。 按照枢密院的轮值制度,今天白日在枢密院当值的是周绍、朵儿干、全东。 当得知兀鲁图斯过来了,都赶过来点头行礼。 让他们全到议事厅等着,没一会儿,新任的户部尚书哈尔斯丁也赶了过来。 和之前在都督府所做的一样,兀鲁图斯将蒙古汗庭的情报,让石抹哚察重述了一遍。 “王上,汗庭的旨意虽令人疑窦丛生,但具体是何旨意我等却不知晓。不若等探明了旨意,再作打算?”,周绍见其他三位尚书都闭口不言,只好出声道。 和武官只想着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不一样,文官在打仗之前,是必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而东蒙古现在,是一点打仗的准备都没有。毕竟现在东蒙古全境,可都是粮食紧凑的。虽说已经从南方去购粮,但眼下是初春,还不是南船北上的时节。 所以就算要购粮,一时半会儿也不是那么容易运得来的。 兀鲁图斯听着,顿觉头大如斗。 他也知道东蒙古现在的处境,并且也猜得到眼前这三位尚书虽不说话,其实也都是和周绍一样的意思。 那就是在秋粮没有筹集过来之前,没有粮草可以打仗了。 但兀鲁图斯可不会那么容易放弃,就冲跟过来的石抹哚察使了个颜色。 就听其冲周绍道:“周尚书,汗庭的旨意是让木华黎护送使团宣旨。木华黎可是太师,主攻金国之地。如今让其护送,必不会只身前往。且是何旨意,汗庭并没明说。但以我东蒙古所行之事来看,汗庭必会对我东蒙古不利。因而早做准备,才是上上之选啊!” “可敦好像在旧岁出使了蒙古汗庭?如今可有消息传回?”,周绍没有直接回答,转过话题问道。 “暂无消息传回。”,石抹哚察实话实说道。 “那不如派人再西行一趟,看看可敦那边可有什么消息。”,周绍建议道。 兀鲁图斯听着周绍打着哈哈,不想再浪费时间了,直接冲哈尔斯丁道:“哈尔斯丁,你来说,户部的余粮能支撑都督府多久?”。 看了看坐在上首,像是没事人一样的周绍,又看了看前户部尚书朵儿干一副老僧入定,完全事不关己的姿态。心里暗叹了一声,回道:“若扣除赈济百姓的粮草,户部的余粮只能支撑一月之久。”。 “什么?”,听到只能支撑这么短,兀鲁图斯稍稍有些意外。 哈尔斯丁苦着脸,接着解释道:“东蒙古的冬日绵长,陆路海港都行走不通,因而也没粮草运进来。且大王心善,不愿见冬日里有人饿死,一直都让官府供应着各地粮草,防止市面上价格大涨。 现在就盼着积雪融化,商行能将南边的粮食运进来。” 这话是实诚话,朵儿干在户部当值,也知道户部的难处,也马上接话道:“大王,微臣在户部当值时,粮草便已有紧张之态。如今又过了数月的寒冬,外粮无法运抵。哈尔斯丁尚书所言,绝非虚言啊!” “请大王开战之事,从长计议!”,全东和周绍,也都跟着劝道。 “若是不需要粮草呢?”,兀鲁图斯皱着眉头,转而想到了什么,悠悠出声道。 “不需要粮草?莫非抢粮?”,全东疑惑不解道。 自古打仗就没有不需要粮草的! 除非军队可以就地‘征粮’,而这自古就是伴随着杀戮与劫掠的。东蒙古的军纪向来是不允许劫掠,军队也从没有就地‘征粮’,所以全东有些意外的问道。 周绍闻言,心里马上一紧道:“大王!万万不可啊!抢粮恶名太重,若是真要行此法,那所行之地必定饿殍遍地啊!”。 他最看重东蒙古的,就是东蒙古优良的军纪。因此他很不想亲眼看到军纪就此败坏。 朵儿干和哈尔斯丁没有周绍他们汉人儒家的情怀,且在他们记忆中,军队本应该就要就地征粮。所以他们没劝,只是默默的听着。 “高丽国国小兵弱,但丁口不少。自古又是农耕之国,想必国内粮草囤积得不少。这样,差粮的话,就从高丽国借!”,兀鲁图斯对后世自大狂妄的南半岛国没什么好感,也不想看到这个民族存续到后世。 所以趁着现在缺粮,直接将其灭了。这样既可以解决现在的燃眉之急,又能俘获大量的丁口。为还处于蛮荒状态的龙江与滨海二省大开发多做贡献。 等到大量的熟地被开垦出来,就可以大规模移入汉民。这样也可以减少汉民的死亡率。 毕竟开荒从来都不是一件易事。与其累死汉民,还不如累死高丽民。 “借粮倒是尚可,倘若不借,我们东蒙古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将其拿下。”,朵儿干点点头,对兀鲁图斯的提议表示赞同。 周绍等人想了想,也确实是这个理儿。而且这还可以开疆扩土,的确是上上之选了。 于是还偏安一隅的高丽国国主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就这么被决定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大言不惭 上京城内城,崇文馆。高丽使者崔滋正在翻看一本由上京第一出版社编辑刊印的《唐诗三百首》,虽然这只是一本东蒙古境内适用于初级学堂学生的识字刊物,但其所包含的文学价值,却是不可忽视的。 还有《宋词三百篇》、《论语》等文学读物,价廉物美,印刷得当。崔滋自来到上京,几乎大多数钱财都用来购买东蒙古境内的各种书籍了。 另外《九章算术》、《农学要典》等非文学类书籍,他也购买了不少。尽管他不是很能看懂,但他却觉得,内里记载的知识对高丽很有必要。 这日正当他对唐诗中蕴含的文学意境惊叹连连时,忽然有下人来报。说是宫城派内监来崇文馆了。 作为安置使者的机构,崇文馆之名是兀鲁图斯取的。为的是彰显东蒙古的优势地位,从而将东蒙古所拥有的汉家文化内核宣扬出去。 “什么?这是真的?”,崔滋还有点不信。 他在东北之战还未结束之前,就已经出使东蒙古了。只是兀鲁图斯一直不宣召,导致他只能等着。现在终于听到宫城来人了,顿时激动的站起身来。 只是跪坐得太久了,所以双腿有些发麻。顿时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还是下人眼疾手快,连忙扶住了他的身子。 “快快快!带我去见上使。”,崔滋不敢耽搁,一边整理着有些褶皱的衣衫,一边赶紧往房外走去。 要知道,蒙古人在高丽境内,可是蛮横得很。而东蒙古虽说不是蒙古汗庭,但也是蒙古人。崔滋还指望着兀鲁图斯能发发善心,归还高丽的西京故土,自然不敢怠慢。 这也是旧岁东北三国混战闹的!当时辽国被大真国击溃,导致大量散兵游勇涌入高丽境内。而后女真人为防止契丹人不断给自己找麻烦,又跟着挥师南下,将后世朝鲜平安北道之地全部占领。 等到东蒙古的军队到来,做的比女真人更绝。打着清缴敌寇的名义,将大同江以北全部占据。甚至西京平壤府,也被顺手占了。 现在那里已经成了辽宁行省平州的州治! 因打又打不过,高丽便只能遣使向东蒙古求和。以便通过称臣的手段,拿回失地。 可兀鲁图斯就是不见,这也导致崔滋就一直被滞留在上京城。 等到了前院,内监王宁咳了咳嗓子,宣旨道:“承大王召,宣高丽使者崔滋,即刻入宫觐见,钦此!”。 “谢大王恩旨!”,崔滋跪接了圣旨后,又差人给王宁塞了点蒙元,才道:“公公真是辛苦了。只是不知大王召见下使,所为何事?”。 掂量了几许袖中的蒙元,王宁假笑道:“大王心思,本公公如何能猜!崔使者还是赶紧随本公公走。” 听到这话,崔滋以为是钱给少了,又冲下人使了个眼色,对方马上转到后院。没一会儿,就端了一个托盘过来。 王宁掀开盖着的红布一眼,顿时情不自禁的吞了吞口水。因为里面都是一枚枚金灿灿的蒙古金币! “小小心意,还望王公公收下。”,崔滋有些心疼的说道。 “好好好!崔使如此好意,本公公若是不收,岂不太过于理不合。”,王宁笑眯眯的让跟来的护卫收过托盘,转而冲崔滋说道:“其实大王的心思本公公着实是不知晓的!不过听枢密院那边传来的意思,似乎是和粮食有关。”。 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在来之前,王宁都是请示了内监总管胡努尔的。而且这收钱的举动,也是得到了胡努尔的应允。等到回宫之后,都要交给库房。 这也是为杜绝内监贪腐成风,败坏朝廷风气。暗卫对内监也都有监察的,所以事实上,王宁是不敢胡乱收钱的。 崔滋是不知道自己花钱买来的消息,本来就是要透露给他的。当下听到缺粮二字,脸色顿时就不太好看。蒙古的使者在高丽境内,从来都是狮子大开口,索要贡品无数的。 这缺粮,莫非是要高丽白白进贡大量的粮草么? 怀着沉重的心情,他跟着王宁的车驾前往了内城。因心情不佳,以致一路上的街市繁华之景他都无心观看。 等到了内城,他发现接见自己的人似乎有点多。而且一个个,身份都还不一般。 因为议事厅里,枢密院尚书和都督府的都督都分别坐在长条桌的左右,上首则是年轻的东蒙古大王--兀鲁图斯。 “大王!人已经带过来了!”,王宁说着,就安静的退了下去,并关好了门扉。 “高丽国下使崔滋,拜见大王!”,无论如何,礼仪都要做足的。 只是兀鲁图斯并没让他起身,而是全旭代表都督府的意思,开口道:“你们高丽小国,竟敢窝藏辽东叛贼,是何道理?”。 这话真是如万丈惊雷,炸的崔滋都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道:“大王明鉴啊!我们高丽国小民贫,向来侍奉蒙古上国恭敬有加,怎敢窝藏叛贼!” “那同江之北的叛贼,又如何分说?”,全旭接着问道。 崔滋心想,那里不都成了你们东蒙古人的平州了么?怎么这个时候又如此发问,难道是要还地于高丽?便道:“叛贼旧岁实在势大,我们高丽国抗拒不得。如今有蒙古天兵帮衬,同江以北的叛贼,自无立身之地。” “哼!话虽如此,但此地还是叛乱不常。念你高丽国侍奉还算恭敬,大王已经在此地置州设县。相信有我们蒙古铁骑在平州之地弹压,叛贼也再无作乱的可能。但大军驻扎粮草耗费日甚,你们高丽国既然无力抗贼,就出些粮草,以报我们蒙古铁骑弹压之恩!” “什么?!”,崔滋嘴巴长得大大的。他实在没想到,蒙古人竟然会说出这样厚颜无耻的话来。毕竟大同江以北的地界到底是什么情况,蒙古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里现在别说叛贼了,就是普通百姓都找不到一个。因为设置平州之后,蒙古可是将当地的百姓都给迁走了。现在那里除了驻扎的蒙古军队,哪里还有叛贼可言。 如今占据了高丽的国土不仅不还,还大言不惭的说是为了帮高丽弹压地方。并且还厚颜无耻的索要粮草了!这真是欺人太甚! 第一百五十六章 平州守将 “怎么,崔使有异议?”,全旭拿出都督的气势,顿时让崔滋情不自禁的缩了缩脖子,感觉后背在直冒凉气。 “我看这使者就是不识好歹。不若直接推出去砍了!”,阿当罕粗豪的语气配合粗犷的面容,让崔滋更觉小命不保。 就在这时,一旁的巴嘎班迪装出老好人的模样,出声劝道:“我想崔使者应当不是抗拒蒙古天威,只是兹事体大,因而不好做下决断罢了!”。 这话可真是救命稻草,崔滋感激的冲巴嘎班迪行了一礼,就冲上首一直都没说话的兀鲁图斯道:“大王!此事着实体大,小使不敢妄做决断啊!”。 “大王,微臣有言,不知当讲不当讲。”,周绍忽然出声道。 “讲!”,兀鲁图斯沉声道。 “大王,不若让崔使亲自将此事通传给高丽国主,也好让其早下决断。”。 “恩!此事当行!只是高丽境内可能还有辽东叛贼作祟,崔使一行人单力薄,回程可能路途不顺啊!”,兀鲁图斯皱眉说道。 “大王,此事好办。不若让本将派兵护送他们一二。到时候借来粮食,也方便护送返程。”,阿当罕一脸憨厚的说道。 兀鲁图斯没有立即答应下来,而是询问在坐诸位的意思。 就见诸人都是点头称是,此事便算是定下来了。 接下来兀鲁图斯没有多待,将此事全权交由巴嘎班迪处理。 直到其他人都走了,崔滋还有些云里雾里,晕头转向。 “恭喜崔使了。有阿当罕将军护送,尔等必定路途无忧。”,巴嘎班迪笑容满面的恭贺着,又似乎想到了什么,提醒道:“对了,崔使还是赶紧修书一封送回高丽,以便让尔国国主知晓。我们蒙古兵马是护送使节入境,可不要生出误会啊!”。 崔滋现在再不明白,就真的是傻子了!他已经看出了,这东蒙古的大王就是在找由头处置高丽呢。什么平定叛贼,什么护送使团入境,都不过是借口而已。 但他心里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颤声道:“敢-敢问护送本使入境,有-多-多少兵马?”。 “这个嘛,一百--”, 崔滋顿时心头微松,心想一百人入境也翻不起大浪。但巴嘎班迪却跟着道:“一百之数自是不可能的。南军有顺勇之名,最是骁勇善战。且南军自打建军之日起就从来是一体行动,万万拆分不得。因而最少有上万人护送崔使入境。” “啊!”,崔滋只觉心头抽然被大石集中了一样,顿时呼吸提不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他已经预料到,自己很可能就是高丽史书上引蛮军入境的奸逆之辈了。到时候自己还留在开京的家人,也只怕是凶多吉少了。因而越想越害怕,自己把自己给吓晕了。 巴嘎班迪见此,却笑着道:“快着人将崔使送回崇文馆。看来是听说我们护送他回高丽,给高兴坏了”,说着,又嘱咐人回到崇文馆后好好看着,以免崔滋给‘高兴’死了。 毕竟出师有名嘛!这活着的借口,自然不能就这么没了。 于是半日后,辽宁行省平州平壤县,驻守在这里的边将便接到了上京的密报。顿时边军调动频频,引得河对岸的高丽守将大为紧张。 和五军都督府的东南西北中五军属于中央军兵马,随时听候调动不同。边军是常年驻守边疆的兵马,其兵源多来自海拉尔行省,都是去年军制改革时,由从前的近卫军改制而来。 莴不阿就是这样从近卫军军将,变成了现在的平州边将。因高丽国力弱小,再加上辽宁行省西面的军防压力更重,所以驻守在平州的边军不多,只有三千余人。 这样也是为了让对面的高丽国上下知晓,东蒙古暂时没有南侵的想法。 正是知道这一点,驻守在大同江右岸的守将朴孝成才在最初的紧张之后,变成了现在的悠哉度日。 但这一日突然得知对岸兵力调动频繁,正搂着姑娘睡觉的扑孝成马上就从床上惊醒。 “快快快!带上本将的亲兵,收拾好金银细软,赶紧走!”,扑孝成急的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就光着往外跑。 尽管驻扎在大同江右岸的军营有七千兵卒,但他丝毫不认为就这么点人便可以打败对岸的蒙古人了。因为之前蒙古人刚夺占西京的时候,那一通火筒可是吓得他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这也给他潜意识里,就留下了蒙古人不可战胜的心理阴影。 正要跑出院子,一个亲兵忽然从门外冲进来,刚好跟朴孝成撞个满怀。 “哎呦!将军!属下罪该万死!”,那人看到撞倒的是自家将军,顿时吓得跪地求饶道。 被这么一撞,朴孝成倒是一下子冷静下来。马上注意到自己还没有穿衣服,但又不好做出羞愧之色。只好大大咧咧的故作坦然道:“哼!难道又是蒙古人打过来了么?”。 “回禀将军,是蒙古人派使者过来了!”,那小兵小心翼翼的回道。 “恩?派了使者,快快宣进来。”,朴孝成顿时就命亲兵将人带过来。随即又反应过来自己这样有失礼数,赶紧返回院子准备穿好衣服。 没过多久,那亲兵就领了一个身着儒服的中年男子进来。 “来者何人啊?”,朴孝成看到此人相貌穿衣不像蒙古人,心里的恐惧便稍减了不少,故意装腔拿调的问道。 “禀大人,某是平州守将,千户长莴不阿的书办先生--李同知。这次过来,是千户长大人让某亲自送一封信。”,书办先生类似于后世的助理或秘书,主要负责书写公文和翻译文书。 比如与高丽国打交道,就自然要懂高丽语的人出面更好。这李同知一家原本就是西京人,数月前全城大迁移之时,因读过书,又通汉蒙、契丹、女真与高丽语,从前还为蒙古人、契丹人做过带路的向导,所以被莴不阿看中,留在身边当了个书办。 正因此,他们全家也免了被迁到北境的命运。 第一百五十七章 高丽开京 “哦!什么信?”,朴孝成皱起了眉头,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也是河对岸的那位千户可不是个善茬,两人隔着一条河成了邻居以来,可从没对自己有过这么和颜悦色的时候。 从前缺了什么,或是要上贡什么。从来都是派人直接到自己的军营索要的,如若不给,半夜便会有火筒在自己军营周边炸响。虽没有大的伤亡,却总是闹得人心惶惶的。所以后来,几乎只要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朴孝成都做主答应了。 当下他揣着疑惑将信笺打开,内里的内容很简单。就是不日会有高丽使臣经平州返回国境,到时候会防叛贼作乱,会有东蒙古的军队负责护送。因而提前知会其一声,免得到时候会闹出什么误会。同时近日平州这边会军事调动频繁,为的清缴当地的契丹和女真余孽,与高丽无关。 信的末尾则又提到了平州地贫民穷,物产不丰,让朴孝成准备一些粮草吃食,尽快送过去。 见朴孝成的脸色阴晴不定,李同知已经知道信的内容只怕不是什么好话了。不过背靠大树好乘凉,有着蒙古人撑腰,李同知也不怕朴孝成会对自己不利。 便道:“将军,信已送到,某就先回去了。另外千户还让某嘱咐将军,上次送的米粮是陈粮,吃起来口感很差,这次切莫再送陈粮了。”,说罢,也不管朴孝成有没有听进去,便先退下了。 看着李同知一副狐假虎威的模样,朴孝成真想让底下的人将其碎尸万段。区区一个不入流的高丽贱奴,从前连给自己提鞋的资格都没有。如今托庇于蒙古人,便敢对自己如此不敬了,真是岂有此理。 不过也就是心里想想了,真要动手,他还是不敢下命令了。毕竟惹怒了对面的那帮蒙古强盗,自己可就真吃不了兜着走了。 而且当前更重要的也不是和这个高丽贱奴计较,高丽使者回京,蒙古军队同行护送,这才是最要紧的。他得赶紧将这消息传回开京,以便让朝廷那边早做准备。 过了一日,高丽都城开京。后世这里是朝鲜的开城,自公元918年王建迁都此地以来,如今已有304年的历史。虽说在辽朝时,开城一度被毁,但很快就经历了重建。现在有门二十二座,分别为崇仁、宣旗、保定、光德、德山、会宾、仙溪、泰安、弘仁、乾德、保泰、宣义、狻猊、定平、仙岩、慈安、彰义、迎阳、安和、成道、会昌、安定。周长二万九千七百步,有内外两道城墙。 周围还有松岳山、蜈蚣山环绕,成为城池的天险。历经数代的经营,开京现在是高丽第一大城,有名三万余户。 当下开京兴宁府,高丽王朝的实际掌控者,枢密院使、吏兵部尚书、上将军崔恰,刚接到来自西海道北方前线的紧急军报。 从公元1170年,毅宗当政时期爆发武人之乱开始,高丽的国主便被架空了权利,武人集团也从此成了高丽王朝的真正掌控者。而高丽崔氏,又是武人专权的极致。 崔恰的父亲崔忠献不仅熬死了同一时期夺权的武人军将,还另设‘都房’与‘教定都监’。其中‘都房’是私兵制度,就是如今最常见的亲兵护卫,只是崔恰的私兵规模庞大,比高丽国朝廷掌控的兵马还要多。所以某种程度上,算是架空了朝廷的军队。 而‘教定都监’则是一种行政机构,现在已经发展成所有中枢行政命令都必须出自‘教定都监’,算是从法理上,又架空了本属于高丽朝廷的行政机构。 如此军政都系崔忠献一身,便导致其在高丽国内地位极高,无人能并其右。国主也是他想废就废,想杀就杀,等同于华夏三国时期的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 而这崔恰子承父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不仅完整了接替了他父亲留下的遗产,还加强了对朝廷的掌控,顺利的保证了崔氏一族继续在高丽一家独大。 此刻看完送来的紧急军报,崔恰的眉头皱成了川字。 蒙古人的野蛮无耻他已经体会到足足的了! 从前些年蒙古人与女真人不请自来,率兵大肆进入高丽境内平定契丹人的叛乱开始,高丽的噩梦就来了。 那蒙古的使者经常来向高丽索贡,少了还要扬言惩戒高丽国。好不容易借着大真与大辽国在东北掀起的内乱,高丽国才寻了个路途不通的理由主动断了朝贡。 但不成想,走了蒙古汗庭那头恶狼,又出了东蒙古这头猛虎。 而且大真与大辽这两条恶邻好不容易熬死了,崔恰想着终于可以收复失地,并借此向北境扩土了。 哪里想到东蒙古做的比大真与大辽更绝! 不仅占了这两国侵占高丽国的领土,还一路南侵,将高丽的西京平壤给占了。 打不过的情况下,崔恰只好派了亲信作为使者去东蒙古境内面见他们的王,好让对方退回被侵占的领土。 这一等就是一个冬天,现在终于有了使团的消息,却是这么个晴天霹雳。什么派兵护送,这说的还真是比唱的好听。崔恰完全就不相信,蒙古人会这么好心的将人送回来了,就乖乖的走了。 到时候,除了迎来一群太上皇在他们高丽人头上作威作福外,一点好处都不会有。 想到此事棘手,崔恰马上派人去知会朝廷大臣,赶紧来自己府上议事。 很快,得到命令的大臣就纷纷赶来兴宁府。作为高丽第一实权人物,兴宁府内自然豪奢极致,贵不可言。但前来的大臣也都不是第一次来了,且崔恰的命令又来太急太莫名其妙。因而也没人有心思去欣赏府邸的景观布置,齐齐赶赴议事的花厅。 在行完一番大礼后,崔恰让众人各自落座。同时又有下人摆放好茶水,关好房门,才听崔恰道:“蒙古人马上要南下了,你们也都看看,此事该如何处置为宜!” 说着,便让亲兵当众将信念给各位大臣听听。 第一百五十八章 狮子大开口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尔!”,上将军崔愈恭听完后,第一个站出来大骂蒙古人的贪婪无耻:“蒙古人包藏祸心,假借派兵护送之名,实为侵地索财,绝不能让他们入境。”。 有着西京的前车之鉴,在场的诸位大臣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蒙古人的兵力,可不是想拦就拦着的。 便听国学博士张奉贤出声道:“蒙古人性子蛮横,若是强行阻拦,反而不美。不若再派使者去上京府,以便问清原由,好做应对。” “然!此法甚妥!”,其他文臣都纷纷出言,赞叹张奉贤的法子不错。 倒是武将那边,大将军吴寿祺冷哼一声道:“弱宋的软骨头,逃到我们高丽,也以为我们高丽人如同你们宋人一般么?” 张奉贤的祖父乃是宋国出使高丽的使臣,后来因金国南侵,高丽国主又主动招揽其祖父,所以便接受了高丽的官职,算是在高丽扎根了。 现在到了张奉贤这一代,已经是国学博士,并且因宋人之后的身份,颇受那些心慕中原文化的文臣们追捧,所以在朝中还是颇有地位的。 “你--”,被人直着鼻子骂,张奉贤读书人出身,最讲究体面,顿时涨红了脸,怒不可遏。 “吴将军如此能耐,不若向崔上将请战,去同江之右亲自抗拒蒙古天兵如何?”,刑部尚书李奎报见文臣这边势弱,马上出面维护道。 这下轮到吴寿祺哑巴了!因为蒙古人的厉害谁都知晓,可没人真觉得自己活够了,想学那个朴孝成倒霉蛋,被发配到同江之右充当以卵击石的卵。 在高丽国内,文武朝臣的矛盾由来已久。虽爆发过武将之乱,极大的释放了双方的矛盾。并且文臣也被针对性的屠杀过,可是文臣和武将一样,都跟田里长熟的麦子一样,割了一茬又会长出新的一茬。 且新任的崔氏家主--崔恰又常被赞为富有文气。在官员晋升时,也总是会偏向文臣,所以到了现在。文臣的气势又慢慢上来了! 因而武将们,当前心里对这种局面是极为不满的。可是崔恰手段了得,在城中又圈养了大量的都房私兵。即便是心里再不满,他们也只能忍着了。 当前看到底下再争论下去就要吵起来了,崔恰出声道:“好了好了!诸位臣工都是肱骨之言。那蒙古人着实贪得无厌,我们高丽国也不能一直任其胡来。但蒙古人兵强马壮,我等也万万不能得罪他们。就听张博士的意思,再派一人前去询问缘由!” 一番话说下来,其实还是对蒙古人采取妥协的态度。这也是在场诸位朝臣的共识!毕竟跟蒙古人打仗,大家都心里没底气。 只是不等众人离去,又有亲信骑马赶到府上。一见到崔恰,便道:“禀上将军,礼部侍郎崔滋有急信传回。” 自出使上京后,崔滋就未传回一封信笺。若不是安插在上京的探子说崔滋还活着,他们都以为对方在去年的冬天被冻死了。 现在听到有信笺传回,诸位朝臣都不用崔恰吩咐,齐齐回到原位落座。而崔恰则赶紧打开信笺,上面的内容不多。只有东蒙古大王念西京之地,叛贼时常作乱,因而特意派遣大军弹压地方。现在当地军需供养极其不足,正是高丽报恩之时,因而特殊高丽上供一百万担粮草。为免路途有叛贼劫粮,便派大军顺路护送高丽使者返程,以便接应粮草。 “无耻!无耻!无耻!”,崔恰气呼呼的将信笺揉做一团,吹胡子瞪眼的破口大骂道。即便他涵养不错,此刻也被东蒙古的无耻做派给激怒了。 “崔上将息怒啊!”,诸位朝臣马上从座位上起来,齐齐跪地劝解道。崔恰也不多言语,又让人将其信笺内容念诵一遍。 当得知蒙古的本意后,在场的朝臣就没有不生气的。因为一百万担粮草,这是要断了高丽国的生路。即便筹集得出来,境内也会出现饿殍遍地,叛乱四起的乱局。这和逼着高丽国自寻死路毫无分别。 但打,在场的朝臣们还是没有人愿意轻启战端。所以还是觉得再派遣使者,前往上京向东蒙古的大王求情。减少上供的粮草,以便给高丽国一条活路。 最后这趟差事落在了张奉贤身上,让其都有些欲哭无泪起来。毕竟这趟差事怎么看,都不是一件好差事啊! 就在高丽朝廷为此事忧心忡忡的时候,一支大军已经跨过鸭绿江,来到了右岸的保州县。那里曾经是辽国设在鸭绿江右岸的钉子,让高丽国上下总是寝食难安。 后来借着辽国倾覆,高丽国才将保州夺走,变成了高丽的义州。现在东蒙古到来,又将其名改为了保州。只是行政等级被降了一级,成了保州县,并且受辽宁行省的辽州节治,州治设在沈州县,现在已改名为沈阳。 新任的保州县知县金尚道已提前让人准备好了粮草饭食,特意到城外迎接。 因东蒙古扩张太快,自身的行政官员储备不足,所以很多地方还是留用以前的官吏。这保州县知县金尚道就是从前的高丽知县,在契丹人和女真人先后兵临城下时,守将已经带兵逃走。但他却紧闭城门,硬生生的守住了城池。直到蒙古人到来,看到契丹人和女真人都被蒙古人打得丢盔弃甲后,便主动打开城门,献城投降。 正是这主动的表现,再加上在当地为政期间,也多有贤名,所以经过枢密院的复议后,便留任再用了。 只不过城里的高丽百姓已全部迁去了辽州,并且还有三百户海拉尔行省的牧民迁入了这里。现任的保州知州就是一个蒙古人格跟。这个大半辈子都在草原给那颜放牧的,老实巴交的蒙古汉子,从没想过自己还有当官的一天。 也是保州经过迁民后,百姓实在不多。再加上就新附之地的信任度而言,本地百姓绝对比不上来自海拉尔行省的蒙古人可靠。所以赶鸭子上架后,他就成了保州的知州。 在经过几次剿灭当地的匪患后,这个老实巴交的牧民也变得自信起来了。现在当着知州,也是有模有样。 此刻他也跟着知县一起出来迎接路过此地的大军。包括主管当地刑狱的知府,算是将地方上的三位主官都聚齐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找茬 阿当罕接受了三位保州主官的犒劳,但并没多做停留,就继续领兵南下。这让金尚道金知县情不自禁的松了口气。 毕竟兵过如匪!虽说东蒙古的军队对军纪的要求是出名的高,一般而言,是不会出现滋民扰民的情况。但与其相信制度,还不如相信东蒙古的军队不会入城。 如果金尚道知道无军都督府最近颁布的军纪条例的话,就不会有此担心了。因为根据最新的军纪要求,如若没有意外情况,军队都不允许进城。除非城内有适当规模的军营可以安置,但这也得事先向当地的知州或省级的总督申请,得到允许,才可以入城。 因此哪怕保州县的主官邀请他们入城,阿当罕也不会允许军队入城的。 晚上格根回到自己的住处,还没进门,她的妻子乌仁图雅就挺着大肚子走了出来。这是旧岁迁到保州才怀上的,才五个月,肚子就已经非常显怀了。 “嘿!你怎么出来了?要是碰坏了咱们的女儿,可怎么办?”,格跟看到自家娘子挺着肚子走路就担心得不行,生怕其摔坏了。 “有什么好担心的。从前怀着苏合的时候,我还接生小牛犊呢!”,乌仁图雅毫不在意的说着,倒是让格根又不自觉想起了自家的小子。 自大王将都城迁到上京后,苏合所在的少年军也跟着迁到上京了。现在半年才回家一趟,叫他们夫妇二人想念得紧。 看出自家男人在想儿子了,乌仁图雅忙转移话题道:“饿了?家里的饭菜都已做好了,出锅就能吃了。”。 “让你请个下人你不请!这么大月份了还自个上灶,要是磕着碰着了可怎么着!”格根扶着自家娘子的手臂,边埋怨边心疼道。 二人是贫贱夫妻过来的,如今日子虽然变好了,但生活上还是保持着从前简朴的作风。之前刚来的时候,乌仁图雅还准备养一大批牛羊的。直到怀了孩子,才不得不作罢。 当下乌仁图雅也感觉到自个儿行事越来越不方便了,就道:“请请。但工钱你得好好算算,若是太贵了,那就还是算了。”,说着,又想起城外大军过境的事情,显得忧心忡忡道:“当家的,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这个上头没说,只让我等护好地方上的安宁。”,格根也猜测着与战事有关,但上头既然没明着下发政令,那就当做不知道好了。 “哎!如果打仗,当家的你应该不用去!”,乌仁图雅又紧张着问道。 “我是知州,底下不过五百人的兵马。除非敌人打到咱们保州境内了,我才会上战场。否则的话,我擅自离境是要问罪的。”, “那就好那就好!”,乌仁图雅是不愿看到自家男人上战场。毕竟刀枪无眼,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但是格根自个儿却是很想上战场的!当了官儿,心态就不一样。他还想封妻荫子,光耀门楣呢。若是一直都安安静静的待在保州,那这些就根本无从谈起了。 不过这些话他没说出来!男人跟女人到底不一样的,他家娘子只想着小家的安宁,骨子里只会认为他的想法是在冒险。因而只宽慰着自家娘子,明天就去找个又便宜干活又快的佣工回来,好让其安心的养胎。 与此同时,高丽开京。东蒙古的大军南下很快就被高丽的探子知晓,马上就传信回了开京。 得知东蒙古的大军如此兵贵神速,而自家的使臣才刚收拾妥当出了开京城。这要是大军压境,可如何是好! 没办法,崔恰一边让人催促使臣加快行程,一边又开始调遣大军北上御敌。 只是都房的私兵是万万不能调动的,否则削弱了自己的兵权,容易被宵小趁机谋害。就从朝廷的兵马里,调了两万人北上。心想有大同江右岸的七千大军在,己方的兵马就有一万七了。 而听探子回报,蒙古人的大军只有一万人,所以己方还是占据明显的兵力优势的。 在其调遣兵马北上之际,从前的高丽国西京平壤,现在的平州州治平壤县。阿当罕带领的南军正秩序井然的入城。 作为北疆重要城池,高丽国修缮此城的时候,是建了军营的。现在被东蒙古接收,正好用得着。 只是莴不阿从前和阿当罕是有些不对付的!如今一人为南军统领,虽还不是南军都督,但经过此次高丽之战,想必这都督之职就十拿九稳了。 再想想自己,成了一驻守边地的边军守将,际遇不同真叫人唏嘘。 “阿当罕老弟,怎么,见着老熟人不高兴啊!”,正当阿当莴不阿心里杂念丛生的时候,阿当罕已经主动走过来。爽朗的笑道。 一番见礼后,莴不阿就主动带阿当罕去设宴的地方招待。虽说平州物产不丰,但缺什么只管问对面的高丽人要即可。所以平州的边军日子,过得其实还是不错的。 到了宴席上,一番酒水下肚,大家的兴致就高了起来。此次虽然是莴不阿做东设宴款待,但平州的知府和知县也都一同赴宴了的。不过这里是武人独大,所以两位主官也只能算是陪客。 崔滋作为此次东蒙古起兵的由头,也被邀请一同赴宴的。此刻坐在宴席上,他真是感觉如坐针毡。偏偏其他人还都装出一副贺喜崔滋排头大,竟然让军队护送的势头,连连敬酒。 虽说酒水的味道不错,但他喝下去真跟苦药差不多,嘴里胃里,都是难言的苦涩。但这个场合,他还什么都不能说。因为那个正在桌上口若悬河的南军主将可不好惹。一路行来,就没少让他吃苦头。若是做出什么令对方不如意的事,说不得又是一顿苦楚了。 正想着,阿当罕就响了起来。只见其皱着眉头,不满道:“怎么不见高丽的守将?之前听莴不阿说,那姓张的好像还挺有礼数的。如今上国天兵专程护送他们的使臣回国,怎么着也该有所表示!”。 崔滋顿时心里一紧,想着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正要说话,就听莴不阿主动道:“那张将军是个很有礼数的人不假,不过今日是为你设的接风宴,便没知会他。” “这可不行!”,阿当罕连连摇头道:“算了!算了!刚好崔使也在这里,你现在就修书一封,让人去将其请来一叙。我们上国天兵远道而来,他亲自来拜见正好合乎礼数。” 崔滋听到阿当罕发话了,也不敢不办。就当着所有人的面颤抖着开始写信,然后墨迹未干,就被人收走送对岸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高丽历史上的罪人,因为现在东蒙古完全是拿自己当枪使,好找借口问罪于高丽。 第一百六十章 未战先溃 同江右岸,高丽大营。朴孝成已经知道开京派了援兵过来,但是蒙古人的速度更快。对岸的平壤城内,已经入驻了刚到的蒙古大军。他只得一边让人加强对河岸的巡逻,并禁止帆船下水。同时又让人收拾好自己在此地搜罗的金银细软,先一步将自己的钱财送回开京。 一旦战败,这些钱财就是自己的买命钱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就有亲兵跑进来道,对岸又送信过来了。 “啊?”,朴孝成又诧异又害怕,他现在真的是对蒙古人的动作害怕到极致了,闭上眼睛,想到的也是蒙古人突然渡河的场景。 “你-你来念!”,他自个儿是不愿看信里的内容了,就让送信的将士主动念出来。 对方得令,不疑有他,就当场念给了朴孝成听。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朴孝成得知是邀请自己前去陪宴的,心里是千万般个不愿。但是他又不能明着拒绝,就命人从自己房中挑出十个姿色还看得过去的女人,以及为数不少的金帛等物,一起送到对岸。 至于不能赴宴的缘由,就说自己得了风寒,改日再去拜访。 很快,送信的亲兵就从对岸返回。朴孝成有些担心蒙古人会不会反应很激烈,而亲兵则说,蒙古人让其好好养病,改日会来探望。 听到这话,朴孝成才觉今日这一茬是安生度过了。 直到傍晚,正在呼呼大睡的他陡然从梦里惊醒。因为他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那就是蒙古打过来了。到处都是喊杀声,自己也被蒙古人砍了脑袋。 由于太过惊悚,他的全身都被汗液湿透了。 正是这时,外面的嘈杂声也越来越大。正疑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中,房门就被亲兵推开,苦着嗓子喊道:“将军不好了,蒙古人打过来了!” 朴孝成跟着就赤脚下床,二话不说,先是甩了报信的亲兵一个耳光。当感觉到手掌的酸麻感,才相信自己不是在梦中。马上道:“怎么回事?蒙古人怎么就突然打过来了?” “小-小人也不知晓!只是半夜粮仓突然起火,有奸细在营内作乱。同时蒙古人开始叩营,将士们都快挡不住了。”。 “那还等什么,走!快走!”,朴孝成没有半分犹豫,就马上领着亲兵逃走。 而在高丽军营外,叩营的其实只是一小撮蒙古人。真正的蒙古主力军,还在河对岸准备着渡河呢。但因高丽人平时就对蒙古人极为畏惧,又加上营内有安插的蒙古奸细放火烧了粮仓,并在营内还不断制造动乱。 就听轰轰声不绝于耳,那是火筒在黑夜里进行最极致的绽放。 莴不阿在营外看着底下的兵马并不紧凑的叩营,心里还在想着主力军何时能完全渡河。不成想一直挡在营门的士兵们忽然就跑了,莴不阿让底下的将士试了试,很轻松的就将营门推开。 “不好了!蒙古人打进来!”,有受伤逃的不快的高丽士兵看到营门被打开,马上就大喊大叫起来。 这一下子就更是加重了全军的崩溃,在莴不阿眼里,看到的也到处都是逃跑的高丽士兵。他们哭爹喊娘着,还经常跑着跑着就撞到了一起。 有的甚至还往莴不阿所在的蒙古阵营跑来,不用多话,几道箭矢射去,顿时就将数个逃兵射死当场。 等到一个时辰后,整个高丽军营都已被莴不阿拿下。其中俘虏三千余人,死一百余人,剩下的都趁着夜色逃走了。包括高丽的主将朴孝成在内,全都逃的无影无踪。 将此地的消息报给阿当罕后,阿当罕也是诧异非常。他没想到,高丽人竟然自个儿就这么崩溃了。 这样也好!河对岸的威胁剪除,大军渡河也就没了后顾之忧。等到次日天色大亮,阿当罕的两万兵马也都已过河。 在起火造饭,休整了一个半时辰后,东蒙古的军队再次进发。因莴不阿的主动请求,阿当罕同意了他的边军充当前锋。在这高丽之地,边军其实也多次化整为零,偷摸着进入过高丽。 就地形而言,边军比远道而来的南军,确实要熟悉很多。 高丽,黄州。此地距离平壤二十余里,是高丽境内距离平壤最近的城池之一。在蒙古人占据了同江右岸之地后,黄州城便得到了高丽人的加固。以期在蒙古人过河之后,能凭借此城挡住蒙古人的脚步。 只是当前,这注定是高丽人的一厢情愿。因前方大军崩溃得太快,所以等到蒙古大军赶来时,城内的守军还在仓皇的加固着城内的防御工事。 “这黄州城高有两丈,只能用棺材雷了!”,棺材雷就是用棺材装满大量火药,起到足够当量的爆炸效果。因此前在大真国的攻城战事上表现足够优秀,所以被军中将士们起了个‘棺材雷’的名字。 莴不阿注视着前方紧闭的城门,心想也只能用此招了。但是贸然将棺材抬到城门下,可是要死伤不少人的。便道:“派人去后方借点俘军来。有他们替咱们挡箭,才能靠近城门。” 这时代可没有优待俘虏的政策!在战场上,俘虏就是第一个用来消耗的炮灰。当下正好派的上用场,自然不会怜惜其性命了。 而在城内,高丽的守将之间正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却是从前线逃回来的朴孝成一入城,便要夺了守将池柳元的兵权。若是朴孝成没有战败,池柳元还真会听他的。 但现在朴孝成七千人丢了六千,只带了一千左右的败兵逃回城,他是根本就不怕的。毕竟他底下,可是有两千人的。若不是蒙古人来的太快,或许这两人之间自己就打起来了。 当下朴孝成主动退让了一步,暂且让出主将之权。但是池柳元却要让其底下的将士顶在城头,这就让其十分不满了。 所以在池柳元没注意到的时候,朴孝成已经和底下的亲信商量着,怎么解决这个以下犯上的逆贼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城破 黄州城下,莴不阿终于等来了援军,与之一起的,还有两万主力军。他本想再拿到打头阵的机会,但阿当罕却觉得昨晚边军已经出够了风头,便决定换上主力军。 毕竟南军才是自己的亲‘儿子’,总让边军出风头,自己这个统帅的威信还要不要了。 而在城头上,得知主力军到来的朴孝成已经慌了。这让他更感到时间不等人,立即展开行动。首先便是向守将池柳元送上厚礼,说些大难临头,需要相互扶持,力抗蒙古大军的话。 不得不说,这番话在厚礼的驱使下,还是有些作用的。为消除两军的戒心,表现出团结一致的姿态。在知道蒙古主力已经到来的情况下,池柳元主动来到城头巡视,以便展现出共抗大敌的姿态。 正是这时候,城下的喊杀声也瞬时响起! 阿当罕第一个压上的,就是作为炮灰部队的俘军。这些昨晚上还在同一个军营吃饭睡觉的家伙,转眼就成了必须杀死的仇人。很多城头上的守军,都有些束手束脚。 这让本想展现出两军友好的池柳元忍不住怒道,当即喝骂道:“一群废物,给我打啊!狠狠的打啊!”,说话间,还拔出腰间的佩剑,连连砍翻了好几个犹豫不绝的士兵。 在死亡的威胁下,城头上的士兵们才不得不射箭和扔石头,脸上满是不忍,眼眶都红了。 见到自家的士兵被这么对待,朴孝成也是怒火中烧。正巧池柳元还是觉得这些士兵们攻击性不足,一边让人将城下的己方军队喊上城头充当督战队,一边冲朴孝成不满道:“张将军。这可是你的兵马,他们行动如此怠慢,你可得敦促一二啊!” 这时候,城下的蒙古主力军也出动了!像是一堵骑兵组成的钢铁城墙,缓缓向着城墙的方向移动。一些走的慢,或者故意不愿前行的俘虏,顿时毫不留情的被蒙古人斩杀。 这下更刺激得那些俘虏往城门的方向跑,一些靠的近的,还哭喊着让昨日的同伴们开门。但可惜的是,迎接他们的只有石头和箭矢。 在快要靠近高丽人箭矢的射击范围内时,由钢铁组成的人墙才缓缓停下。跟着一支支火筒被举过身穿锁子甲的骑兵肩头。 这是东蒙古在去年冬日改进的大号火筒!相比之前的木质小号火筒,现在的铜制大号火筒射程更远,威力更足。虽然比不上投弹车的威力大,但胜在轻便灵活。只要力气足够的壮汉抗在肩头,就可以充当临时火药筒的角色。 不过连发数量有限,一次点火,目前最多只能射六发。如今是第一次在战场上验证实战效果,为此,工部的火器司还派了观察员过来收集实战信息。 就见这些五大三粗的骑兵们在肩部的大号火筒被点燃后,就马上骑着高头大马,毫不畏惧的往城头方向冲去。 滋滋滋······ 便见引线被点燃时的白烟随着战马的前进而往后飘去,同时一枚火弹也从炮筒里射了出来。 当撞在城墙上的那一刻,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马上震慑到了城头上的敌军。 虽然第一次二十发炮弹无一射上城头,却将城头炸出一个个洞口。因震动的缘故,一些被惊骇到的敌军更是从城头上摔了下来。 正是这时候,又有一支小队从蒙古大军中跑了出来。他们是一群抬着棺材的士兵,没有骑马。在队伍的前方,有特意举盾挡箭的士兵。 虽说棺材的重量不轻,但这些抬棺的士兵可是每个部队都有配备的送葬队。为的就是碰上城墙门厚的城池,送一副棺材将城门炸上天。 池柳元不知道这‘送葬队’的厉害,他现在的注意力都被那些不断喷出火球的移动火筒吸引。就在刚才,有一枚落到城头上,当即就造成了十余人的死伤。此刻听着那些身上被插满碎片的伤者哀嚎,他更觉心惊胆战。 便让城头上的士兵加紧射击那些移动的火筒,毕竟这东西对城池的威胁太大了。 但他没注意到的是,跟着他身后的朴孝成已让自己的将士都瞧瞧聚拢了过来。不等其反应,就率先抽出佩刀。 由于火筒声的掩盖,朴孝成还没发现身边的异样。直到啊的一声惨叫,他才惊觉自己带来的几个亲兵和军将都被砍杀。 “你-你要谋反?”,池柳元又惊又惧道。 “去死,你这个不知尊卑有序的贱奴!”,朴孝成没有理他,直接骂了一句,就命亲兵一起动手。 池柳元还想反抗,可是势单力薄,只瞬息间,就被乱刀砍死。 这个时候,作为督战队的原黄州守军也发现了自家主将被人杀了。顿时喊报仇的有,逃跑的有。 而那些跟着朴孝成的士兵见自家主将动手的,也立即对这些没有一点好感的督战队动手。于是一时间,城头上倒是自相残杀了起来。 正在观战的阿当罕用工部最新研制出来的千里镜察觉到了城上的攻击忽然停了,马上视线上移,就发现守军竟然自己打起来了。 这让其心头大喜,命令底下的将士准备好。等城门打开,就用最快的速度冲入城内。 而城头上的朴孝成已经不准备待下去了。趁着混乱的当下,赶紧带着仅有的几个亲信溜之大吉。 就在他刚下城头不久,一声轰鸣再次炸响。这比之前城头上听到的火筒声更加巨大,而且地面摇晃的厉害,就像地龙翻身一样。 “门!门塌了!”,有亲兵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不翼而飞,且出现一定程度倒塌的城门,惊恐的喊道。 摔了个灰头土脸,但大伤没有的朴孝成顾不得嗡嗡嗡的脑袋,也跟着爬了起来。看到烟尘快要散去,完全洞开的城门,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逃命。 此时此刻,城门处劫后余生的守军们也丝毫提不起抵抗到底的心思。全都又哭又喊着,有被完全吓疯的,正跪在地上磕头。也有理智尚存的,哭爹喊娘着赶紧逃命。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三抢政策 高丽,金山城。作为二次出使的张奉贤才到金山小城,便已经得知了蒙古大军入境的坏消息。再往前是不可能了,但这么回去他也怕招来崔怡的责问。正思量着该如何行事的时候,来自开京的命令就来了。 和之前催促他北行差不多,依旧是让他继续加快前行的脚步。只是除此以外,还有主张求和的旨意。并且粮草可以给,但只能给二十万担。到底现在不是收获的季节,一下子拿出百万担来,着实让高丽上下为难。 没办法,张奉贤只能不情不愿的出城北上,心里祈祷着蒙古人不要杀红了眼,将自己也给灭了。 他不知道的是,已经攻取了黄州城的蒙古人一时间并没南下。而是将军队化整为零,开始对黄州附近展开‘刮地皮’的行动,但凡看到的百姓,只要不是垂垂老矣的,就一律抓走。无论男女,统一抓起来往大后方迁移。 钱粮米面什么的,也全部搜刮一空。尤其是当地的富贵人家,蒙古人还会给予一定的钱粮,让百姓帮着将搜来的东西运到黄州城。 因这里距离辽宁行省实在太过靠近,所以当地的百姓并不多。只半天的时间,周围便看不到活物了。阿当罕便马上将目光放到了整个西海道。除亲自率一万人南行,堵住高丽援军的必经之路外,其他人都开始扩大搜索范围,对整个西海道进行‘抢人、抢粮、抢菜’的‘三抢’政策。 这也是出发时就制定好的! 高丽人口稠密,来了一趟自然不能白来。就算从高丽朝廷手上拿不到什么好处,也要从地方上搜刮一波。至少将后续与蒙古汗庭试探性军事对抗的钱粮筹集一波。 作为边军,莴不阿自然没有抢到阻击援军的任务。但到底和阿当罕是旧相识,也没太亏待他。拿到了一个攻克海州的任务,那是西海道的一座海港,向来与金国的登州、上海的明州有贸易往来。 出发时,阿当罕还特意跟他说来自兀鲁图斯的交待。那就是在海州尽量搜罗造船的工匠,发现一个抓一人,尽量全部都带来。并且沿海发现的大船也全都收罗走,碰上商船也不用客气。可以将其带到正处于建设中的大连港,那里作为东蒙古在渤海湾的重要海运通道,急需引入大量的海船。 知道是阿当罕在照顾自己,莴不阿出发时心里也是美滋滋的。为了拿下海州,他还带了两尊‘棺材雷’与好几个‘铜将军’(铜制火筒,因相比木质火筒又粗又重,被戏称为铜将军)。 相比太过靠近前线的黄州,位于大后方,地势平坦,且有海运之便的海州显得相对富庶不少。别的不说,就村镇的密集程度,远远超过了黄州。 也正是看中了海州的富庶和海运之便,高丽在此地设置了海州牧,驻扎了一千兵马。平时用来弹压地方,也算是够用了。 当莴不阿领着兵马,一路风驰电掣般的赶到海州时,城门竟然还是大开着。而且城门处进进出出的百姓不少,完全是一副承平的模样。 而在当地的牧府,州牧李连襟正喜气洋洋的迎娶第十一房小妾。虽说现在已是四十有七,但他还是宝刀未老。这不,一个来自宋国的海商给他献了一个宋国美娇娘,让他顿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十六七八的时候。 虽说北边的蒙古人好像要叩边了,但与他的海州却关系不大。只要海路没有断绝,他们海州的营生就不会有大的影响,至少不会短了他这位州牧的腰包。 就在他开心的想着借着这个亲事,既可以得到美人,又能收获一波礼金时,有人向他禀报说,蒙古人来了。 “船都准备好了?”,李连襟听到消息,显得非常淡定。无论是蒙古人、契丹人还是女真人来了,只要往船上一躲,他们就拿自己没办法。而依仗李家在海州的地位,只要这些外敌一走,自己又可以回到海州当自己的太上皇。 “禀州牧,都已准备好了!”,那报信的副将有几分迟疑,还是将担心得话吞了回去。 “那蒙古人到哪里了?”,李连襟又淡定非常的问道。 “听报信的百姓说,看到蒙古骑兵在渡河。” “同江之险可没那么容易度过。且我国在右岸可是设了军营的,想必蒙古人轻易是过不来的。”,李连襟面不改色的推断着。 那副将闻言,面有难色道:“不是同江,是载宁江!” “什么?混账东西,怎么不早说?”,载宁江距离海州城可不远,李连襟的淡定之色也瞬时色变。此刻的他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赶紧让人收拾自己府上值钱的东西,好一起搬到船上躲藏。 为了避免引起注意,他还让管事去花厅散布消息。说自己忽然得了头疾,酒宴取消。当然,送去的礼金是绝不会退还的。一些刚到府邸,还没进门的宾客听闻,顿感庆幸省了一笔银子。 而那些聚拢在府邸周围,还盼着能赏一口粥的贫民百姓,顿时大失所望。 于是在李连襟的有意隐瞒下,当莴不阿到来时,城里的绝大多数百姓都还处于毫不知情的状态。 直到着甲的蒙古骑兵大大咧咧的涌入城门处,城头的守将才慌慌张张的嘱咐人关上城门。 但轰隆五声,铜将军的轰炸威力将正缓缓合拢的城门炸出了几口大洞。这下,躲在门后的高丽士兵是彻底被吓破了胆。莴不阿的边军,也就顺利入了城。 第一时间,他就命人去封锁各处城门。因为这些待在城里的百姓,带回去就是一笔大的军功。龙江与滨海省的开荒事宜在春日冰雪稍减之际,就正式开始了。这个节骨眼上,正是需要大量移民前去拓荒。 相比攻克黄州城遇到的抵抗,拿下海州城简直顺利得不像话。等到完全控制住了各处城门,竟然只花了不到两炷香的时间。而且全程没有遇到守军的抵抗,几乎蒙古大军一到,城门处的守军就一无所踪了。 倒是城里的百姓还有放冷箭的,但被就地屠杀了几家可疑的住户后,其他人就被血淋淋的教训吓到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涨价二十万 平山镇,此地距离金川只有十余里。作为使者的张奉贤在这里遇到了南下的东蒙古军队。在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后,他就见到了此次南下的东蒙古军队主将--阿当罕。 “下国使臣张奉贤,见过上国将军。”,无论什么时候,这膝盖是一定要软的。不然谁知道这群蒙古老爷什么时候不高兴,就将自己宰了。 “恩!不知你前来是所为何事呀?”,阿当罕应了一声,拿出一派上国将军的气势,带着几分问罪的意思道。 “额!这--”,张奉贤听着阿当罕的问话与语气就感觉奇怪,但他也不敢明着说对方是在明知故问,就心下想着该怎么委婉的说出口,便道:“是这样的!我们高丽小国自问侍奉上国勤勉恭敬,不知为何上国要对我国用兵?”。 “哼!”,阿当罕闻言,当即重重的拍了一下桌案,怒不可遏道:“你这是在明知故问!” 张奉贤顿时双腿一软,整个人都摊在地上。同时脑海也是一片空白,不知道阿当罕为何要倒打一耙,说自己在明知故问。 这个时候,被临时充作翻译的李同知借机道:“你这个使者毫不晓事!明明就是你们高丽失礼在先,却还在明知故问,难道是以为我们将军不敢杀使臣吗?”。 “将军赎罪!将军赎罪啊!”,尽管还是不知道高丽失礼在哪里,但先急着认错就对了。毕竟,小命要紧啊! 对这样的软骨头,阿当罕也没了恐吓的兴趣。就让人将崔滋找来,让其给张奉贤说说东蒙古用兵的缘由。 经历过被当枪使,崔滋现在已经完全认命了。看到跪在地上,吓得面色惨败的张奉贤,心里顿时生出一种同病相怜之感。但瞧见坐在上首阿当罕的黑脸,他又不敢违抗当枪使的命运,就道:“张博士,这次蒙古天兵是送我回高丽的,只不过在平壤城时,阿当罕将军听说我们高丽的大将军朴孝成十分有礼,便想邀请其一同赴宴。哪知道朴将军竟生病了,阿当罕将军本着礼仪之道,就想去对岸探望一二的。可是当晚朴将军的大营就起了大火,等阿当罕将军赶去的时候,朴将军已经不知所踪了。而且听留在军营的将士说,朴将军其实没病,是故意装病不赴宴的。” 像背台词似的将这违心的话说完,崔滋已羞得面红耳赤。如果有地洞,他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因此全程他都不敢看张奉贤的眼睛,只觉自己心里有愧。 李同知自投靠了蒙古人,就只想着好好表现自己,从而为蒙古人卖命。当下见崔滋演戏的功夫着实不成样子,马上接话道:“我们堂堂蒙古天兵,阿当罕将军又是这样高贵的人物,何曾被这样耍过。且此次本是顺路送崔使返程,一番好心好意。却不想被如此对待,你说是不是该罚?” “是是是,该罚!该罚!”,张奉贤表现得跟应声虫似的,连连磕头道:“待我回去禀告国主,自会对失礼之徒重重责罚,给上国天兵和阿当罕将军一个交待。” “就这?”,阿当罕黑着脸,似乎不是很满意道。 张奉贤有些诧异,转而就听李同知道:“我们蒙古天兵奔袭千里,所耗费的钱粮怎么算?” 领会了意思,张奉贤马上应话道:“自会补偿,补偿。” “恩!如果早是这番态度,本万夫长也不会如此动武。我记着之前国主的意思,是让你们高丽奉上一百万粮草,如今从平壤奔袭到此地,又得耗费为数不少的粮草。这样,一百二十万担粮草,如数奉上来,我底下的儿郎们也正好护送粮草回京。” “啊!将军明鉴啊!我们高丽国小民贫,一百二十万担实在拿不出啊!”,之前的一百万担就要断了高丽的国运,何况是现在的一百二十万担。 “莫不是在哄骗本万夫长?想不到你们高丽弹丸小国,竟然尽出奸猾无礼之辈。来人啊,将他轰出去。这高丽小国也没必要存在了。” 变脸变得如此之快,实在超出了张奉贤的预料。崔滋这时候也跟着求饶道:“将军,我们高丽实在拿不出一百二十万担粮草,能否用其他财物冲抵?” 无论如何,目前必须要稳住东蒙古的军队。至少不能让其打到开京城,否则的话,那给高丽朝廷造成的不利影响实在太大了。 “冲抵?但大王明说要粮草,这冲抵,可就违抗了大王的意思!”,阿当罕思量着说道。 李同知此时开始做老好人,马上帮着求情,希望阿当罕能帮着说和一二。 见此,阿当罕便先允了下来。就让张奉贤赶紧回到开京复命,尽快将价值一百二十万担的粮草送来。否则的话,军队的脚步是不会停止的。 能够暂时离开这个恶狼窝,张奉贤是磕头如捣蒜。于是便以最快的速度,往南赶回开京。崔滋也被一同放了回去,说是让其更好的传达兀鲁图斯大王的意思。 当天晚上,一路都没停歇的张奉贤和崔滋就回到了开京。此时蒙古人打过来的消息已经在京城传开了,整座城都被封了城门,若要进出,只能通过木头篮子让人将自己吊上城头。 军情紧急,他们也没有多的耽搁,很快就来到兴宁府见到了愁眉不展的崔怡。 也不知是不是今年年景不好,就在这北边蒙古人叩边的国难时节,高丽南部海域出现了海盗的踪迹。数个沿海村镇都遭到了肆扰和劫掠。只是当前北边的蒙古人威胁更大,所以没有精力理会。 当下在张奉贤和崔滋说出了蒙古人的条件后,崔怡只想一刀斩了这两个废物。一百二十万担粮草,这可是一笔天文数字啊!高丽全年,收入国库的粮草也没有这么多。而且这才过几天,竟然就涨了二十万担。 若不是考虑到朝中无人愿意出使蒙古,接下来还指望这两人回去跟蒙古人谈谈,他现在就想杀了这两人。 第一百六十四章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当东蒙古的军队在高丽势如破竹的时候,东蒙古的首府上京城。随着蒙古汗庭越来越多的情报输送过来,兀鲁图斯也渐渐清楚了代行监国之权的阿拉海别吉的初步意图。 首先,一场军事对抗是少不了的! 这从木华黎得到阿拉海别吉的命令后,原本在黄河沿线保持对金国进攻态势的军队转入就地防御上就能看得出来。 同时山东、河北、山西等地的汉候加大了对统治区内百姓的征兵征粮,并且有往中都转移的迹象。 只不过似乎也是出于顾忌的缘故,靠近东蒙古的汗庭和北京路等地,都保持着常规兵力,并没有大力增兵的迹象。 兀鲁图斯可不愿意等到汗庭那边主动出手时才被动抵抗! 毕竟那样的话,东蒙古就失去了主动权。 但是也不能太大打出手,和蒙古汗庭的关系,还是要保持着斗而不破的状态。因为兀鲁图斯不能惹怒了那位大伯父,否则气得对方直接暂停西征,调转兵力回来与自己死磕,那就太不划算的。 到底金国和西夏这两个倒霉鬼,兀鲁图斯还指望着自己那位大伯父再出出力呢。 因而蒙古汗庭所在的漠北草原不能攻打,海拉尔行省的西面也就不是主攻方向了。剩下的地方,也就只有海拉尔行省的南面与辽宁行省的西面了。 其中蒙古控制下的锦州城是个硬茬子,没点代价几乎很难拿得下来。 正当兀鲁图斯思索的时候,全旭将五军都督府连日来商讨制定的计划亲自送来给兀鲁图斯过目。 根据五军都督府制定的计划,本次出击的地方有两个。 其一是从海拉尔行省的南部,也就是从前的临潢府南部,现在被改为庆州,州治设在了临潢县城。 当地位于河北路的北部,有着地势之优。从那里突破,可以免了辽宁行省宁州被锦州拦路的境地。但河北路往南,可就是原金国的中都了。 不管东蒙古的意图是不是拿下中都,那里都会成为东蒙古的拦路虎。 在被蒙古拿下后,中都现在可是木华黎的驻地所在,几乎整个中原搜刮来的财富都会优先汇聚到中都城,然后再一路向北,输往漠北草原。 因其重要性,城内驻扎了大量的兵力,也是一个硬茬子。 另外进攻中都所蕴含的政治风险太高了!由此也过多暴露了东蒙古的军事实力。兀鲁图斯是想秀肌肉不假,但可不想成为蒙古汗庭的头号打击对象。 且攻击中都的时候,中原的汉候必定在木华黎的号召下与东蒙古对抗。如果打下来了,则证明东蒙古有进取中原的野心以及统治中原的实力,自己那位大伯父,想必西征结束后,第一个要解决的就是东蒙古了。 如果打不下来,则会动摇东蒙古的军心,再次证明了蒙古汗庭不可撼动的军事实力。 这对成长在成吉思汗阴影下的东蒙古军队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情。毕竟兀鲁图斯可是好不容易树立起东蒙古军队与汗庭军队不想上下的心理预期的,万一被打击到了,不用等到自己那位大伯收拾自己,底下的将士可能就想着怎么交出罪魁祸首。 抱着这样的想法,兀鲁图斯又看向第二计划。 相比第一个,第二个也是从庆州出发,只是一路向西,将进攻的主要矛头放在西京路。那里最早遭到蒙古汗庭的打击,也是最早被蒙古汗庭拿下。现在算是蒙古汗庭的后方,驻扎的兵力不如中都,防守也相对松懈。 但是这会造成行军路线过长,进入之后,很容易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相比第二个,还不如选择政治风险高,但作战风险低的第一个计划。 不过兀鲁图斯不愿将就,相比这两个地方,他认为还有另一个更好的进攻目标。便让人搬来巨大的山川地势图,指了指辽东半岛的南端--山东半岛。 那里如今是红袄军-李全的地盘。对方在名义是投降了宋国,受宋军节制。事实上,就是一个只听宣,不停调的地方割据势力。且对方与蒙古汗庭的关系也不融洽,攻打那里,不会跟蒙古汗庭撕破脸。 最重要的是,当地的百姓众多,又与宋国接壤,兀鲁图斯的移民计划里,山东之地可是重要的一环。而且攻取那里,与宋国贸易也方便。对于东蒙古的商业发展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但全旭有些疑惑道:“跨海而战,必要战船。而我们东蒙古现在,可没有战船,也没有水师呀!” “不妨!高丽经常与宋国和金国有海上贸易往来,夺取他们的商船不是难事。何况旧岁我便让商行收购海船,相信等风向有变,必有所获。” 话虽这样说,可打仗不是儿戏!而且这张与蒙古汗庭的较量,不应该是双方兵对兵,将对将的直面对抗么?怎么攻打不相干的山东半岛,实在有些难以理解。 兀鲁图斯却知道汗庭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有明说到底宣的什么旨,且还调兵遣将,说到底就是不相信东蒙古的实力。 只要通过一场秀肌肉的战争,让蒙古汗庭清晰的感受到东蒙古的实力。那么对方自然知道该宣什么旨,并且也为东蒙古至少争取到了三年的和平年景。 有这时间,兀鲁图斯勤修内政的计划便可以放开手的实施了。 当然,红袄军也不是一个弱鸡般的对手。对方一直在与金国争斗不休,大大小小的战事,数不胜数。后方还有宋国在为其输血,可谓是要人有人,要钱有钱。 跟这样的对方打仗,也能体现出东蒙古的作战实力。 这样让全旭回到都督府,领着底下的军将们以山东半岛为目标,制定作战计划后。兀鲁图斯又招来哈尔斯丁,让其派人去蒙古汗庭出使一趟。就说东蒙古准备来一场跨海作战,希望能邀请汗庭的军将前来观摩。 如果那位脑袋不算笨的监国公主能领会到兀鲁图斯的意图的话,必定会派人过来的。 于是海对岸的红袄军统领李全完全想不到,一场蒙古人内部的较量,竟然会殃及到他这个无辜的第三者。 第一百六十五章 宴无好宴 高丽金川,这座城墙不高,也不宽广的普通小城,此刻却成了高丽高层阻击蒙古军队南下的重要据点。 上将军崔愈恭带领两万高丽官军,赶在蒙古人到来之前,进驻了此城。并第一时间召集丁壮,修缮和加固城池,以便能挡住蒙古人的脚步。 等到阿当罕来到金川城时,呈现在他眼前的便是一派严阵以待的气势。 “李同知,你替我去城里走一趟。就说本万夫长远道而来,有意在此地设宴,让城里的守将赶紧过来赴宴!”,阿当罕看着城头上紧张得跟什么似的高丽守军,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瞎话。 “啊!是--是-是!”,李同知初闻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当注意到阿当罕的脸色要黑下去之后,马上意识到什么,赶紧点头答应道。 这么到了城门前,禀明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后,一支吊篮从城头上缓缓下降。李同知赶紧爬进里面,见此,城上的高丽士兵开始将吊篮缓缓拉上城头。 等来到城里的县衙,这里已被改成了临时的高丽中军驻地。崔愈恭虽然在崔怡跟前,表现得对蒙古人刚硬无比。但在见到代表了蒙古人的李同知时,半分硬气都没表现出来。 而是笑容满面的提前来到县衙外等候,看到李同知来了,顿时就带着几分讨好的语气道:“上使远道而来,可真是辛苦了。如今城里有贼人作祟,恕本将不能打开城门,还请上使见谅。” 说话间,已经塞了一小袋东蒙古发行的金币。 掂量了一下重量,李同知心里稍稍有些得意。在蒙古人跟前,他就是一只摇尾乞怜的狗。如今到了从前的高丽同胞跟前,立马就变成人上人了。 这样身份的转换,让他在享受的时候,又更坚定了追随蒙古人的心思。 “嗯嗯!本使此次亲自过来,是我们的万夫长有意在城外设宴,还请将军务必要赴宴。”,李同知看在金币的份上,语气没有那么趾高气昂。 但透露的意思,还是有不容拒绝的味道。 听到这话,崔愈恭心里简直有一团火在烧!之前蒙古人击溃同江右岸高丽军营时,用的理由就是赴宴被拒,高丽人没诚意。现在到了金川,又想用同样的法子对付自己。 明明不久前还与使者商讨了退兵的条件,现在又开始找借口开战了。 如果可以,崔愈恭真想大骂一声‘直娘贼’。但是久居上位,他养气得功夫还是不错。至少喜怒不会轻易显露于人前! 便强忍着怒气,继续保持之前的谦恭姿态道:“万夫长设宴,本将必定要前往的。还请上使去回禀一声,就说本将沐浴更衣后,必定准备厚礼赴宴。” “好-好,我一定将此话回禀给万夫长。”,李同知有些诧异的回道。因为他来的时候,就没想过崔愈恭会真的答应赴宴。以致现在听到意料之外的答应,初时还有些反应不急。 这么带着疑惑回到城外,阿当罕听闻城里的守将竟然答应了,也挺意外的。在他印象里,高丽人都是胆怯之辈!因而只想用这个理由找高丽人的麻烦而已。不成想,还真有不怕死的。 “可知城中守将是何许人也?”,这样的人,有资格让阿当罕知道对方的名字。 “禀将军,是上将军崔氏崔愈恭。其人出自崔氏偏房,自小就攻于军事。因前些年剿灭叛逆有功,被上任崔氏家主提拔为上将军。”,李同知从前在高丽时虽是个不入流的小吏,但却十分醉心于官场。对于崔愈恭的名号,也是听过的。 阿当罕又让其将崔愈恭的表现陈述一遍,听完更让阿当罕感觉对方是个人物。因为像崔愈恭这样地位显赫的人物,却被李同知表现得如此讨好,说明不是莽撞之人,知道什么时候该直起腰,什么时候该弯下腰。 “好!既然他愿意来,那本万夫长就会会也罢。传令下去,让膳房准备点好菜,酒便不用准备了。”,在行军打仗之时,全军严禁饮酒。这一点被写入了军规十条中的第二条,尤为重视。 一旦被发现,砍头、降职、清出军队等惩罚,都会接踵而至。从军官到普通士兵,一个都别想跑。甚至包括那些卖酒的,也都要受罚。 所以东蒙古的军队中,士兵们虽然喜欢酒,但也都有较强的自制力。到底军法在上,没人想白白受罚。 与此同时,金川城里。崔愈恭正交待着底下的副将们在自己离开后,务必要守好城池。 “上将军,你真的要赴宴吗?”,一个副将出声道。 “宴无好宴啊!” “这就是一场鸿门宴!”,其他人也都纷纷出言劝道,希望崔愈恭三思而后行,不要赴宴。 “我意已决,此话休言!”,崔愈恭何尝不知道蒙古人的宴席没安好心,但他有自己的打算。亲自去一趟,也能堵住蒙古人的嘴。 见到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崔愈恭还没有更改的意思,便不再多言,只让崔愈恭多加小心。 晚上不等夜色完全来临,崔愈恭便带着厚礼奔赴东蒙古军队的大营。李同知与千户长李幢代表东蒙古一方,前来相迎。 此次赴宴,崔愈恭带的人不多,亲兵只有六名,还有一名偏将柳下营。 “崔将军能亲自过来,本千户李幢真是不胜欢喜!”,李幢如今在阿当罕底下当兵,受其节制。虽然跟从前的地位完全不能相比,但作为降军,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更别说还有机会染指兵权。 因其在南军中表现还不错,阿当罕也有意培养底下的军将。毕竟南军某种程度上是一体的,在未来不定期举行的各军内部大比中,阿当罕可不希望自己统领的南军太过怯弱。 当下听着李幢说的客套话,崔愈恭也面带微笑道:“能让李千户亲自过来相迎,本将也觉荣幸之至。” 说话间,面带笑容的李幢就猛地向崔愈恭挥拳。 因保持着谨慎,崔愈恭当即就反应过来,并迎拳而上。 第一百六十六章 慑服 砰! 拳头接触的那一刻,响亮的碰撞声在李同知耳旁炸响。无论是崔愈恭还是李幢,在一击必中后,都各自退了两步。便见李幢脸上没有半分恼怒,主动夸赞道:“能获上将军之名,崔将军果真是名副其实啊!”。 说话间,藏在背后的手已经微微肿胀了起来。 “李将军力大如牛,崔某佩服。”藏在后背的手在他说话时,已有鲜血浸出。 随后李幢让李同知帮着招待,自个儿则去了中军营帐。 内里阿当罕与一众军将都在等着,见李幢进来,马上有人问道:“怎么样,那个高丽军将可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李幢没有多说什么,只将自己的右手摊开在众人眼前。 “这是?” “这是我刚与崔愈恭对拳的结果!” 阿当罕随即问道:“在你看来,这崔愈恭如何?” “有谋略,懂进退。且只身赴宴,勇气可嘉。”,虽然不是一个阵营的人,但是这不妨碍李幢对他的公正评价。 “那就这么杀了他,倒有些可惜了!”,阿当罕听到李幢这么说,也有了惜才之心。 “禀将军,待会儿请让末将试试,若是能拉拢,南军必定又会多上一名悍将。”,李幢主动请求道。 阿当罕点了点头,让其尽情施为。 到了宴会上,阿当罕并没有太过为难崔愈恭。并且宴席上虽缺了酒,但总体却是主客尽欢的。到了离开的时候,阿当罕还让李幢亲自送到城门口。 等再回来,李幢就向阿当罕说了拉拢的结果。 崔愈恭并没有想象中的对高丽那么忠心,而且他的野心不小。希望自己能够当上崔氏的家主,而这,也是他答应投靠蒙古人的条件。 要知道,崔氏的现任家主可是崔怡,是高丽国事实上的掌控者。高丽国王的位子,他想换谁就换谁,权势可谓是一手遮天。崔愈恭想谋求这个位子,目的不言自明。 “哼!以为小小的两万兵马和一座小破城就可以挡住我们吗?”,阿当罕看重的是崔愈恭表现出的能力,而不是他的两万兵马。说句不好听的,这点人他底下的兵马伸跟手指头就能碾死的。 现在对方不自量力,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该让其好好清醒清醒了。 没有多的犹豫,阿当罕马上就下令底下的军将可以开始攻城了。 这次连炮灰都没用上,而是直接借着夜幕的掩护,让抬着铜将军的骑兵偷偷接近城墙。在距离差不多的时候,四十五度角仰上,对准了城头的位置狠狠的轰。 刚回到县衙,还没脱衣服安歇的崔愈恭陡然听到了轰轰的炮火声,摆在桌子上的茶盏,都跟着动荡不已。 “怎么了怎么了?”,崔愈恭的警觉性很高,马上往屋外跑出。 便见城墙的位置,大朵橘黄色的火花乍现乍灭,使得天上的星辰之光都黯淡了几分。 “这难道就是蒙古人的火器吗?”,崔愈恭已经知道蒙古人在火器上的厉害之处,但亲自领略,还是第一次。哪怕他也是上过战场,并且也练出了杀人不眨眼的本事。但在照亮了黑夜的火光面前,还是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好在火花的持续时间并不长,但没等崔愈恭走到城门检查受损情况。之前作为使者前来的李同知又出现在了崔愈恭跟前。 “将军,阿当罕千户让我知会你。投降,生,不投降死。一炷香后,会将金川城彻底抹去。”,李同知苦着脸道,心里很害怕崔愈恭会杀了自己。 因而见崔愈恭楞在原地出神,他心里焦急,但也不敢催促。 好在崔愈恭并没有鱼死网破的心思,他让人打开城门,亲自领着底下的军将,在城外跪迎。 在见识过堪称毁天灭地之能的火器后,他感觉自己之前对蒙古人提的要求非常可笑。自己就像在老虎面前自吹自擂的狐狸,对方一个巴掌,就可以灭了自己。 可惜的是,自己在这之前,竟然毫无所知。 金川拿下,阿当罕没有让军队停留。连夜往开京赶。 因崔愈恭不战而败,导致开京的文武大臣还不知道蒙古人已经来了。直到城下出现大股军队集结时,城里的人才惊觉敌人已经打上了门。 不知是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在这种时候,城内竟然有军队主动出城。 “哦!入境高丽至今,南军都没有打过硬仗。这来了开京,便有人主动应战了,莫非是开京有王气?”,阿当罕见到了从城里涌出的军队越来越多,并没有让东蒙古的将士马上出击。而是以逸待劳,等着对方过来。 也是长途奔袭,东蒙古的将士们现在急需休整。否则的话,在体力上就处在了劣势。 而在开京城墙上,崔怡与诸位朝臣紧张的注视着底下的将士们。 这是崔怡的都房私兵,是比朝廷官军更像官军的存在。不仅待遇优渥,还都是从各处军中筛选出来的精兵。如今开京有难,崔怡为了保住自己在高丽的地位,不得不将自家的私兵拿出来了。 “对面就是蒙古鞑子么?哼,我还以为有三头六臂呢?”,都房的主将莫如释看到阵型稍显散乱的蒙军,十分不屑的大声道。其他高丽将士听到这话,也都纷纷出言。似乎是想在言语上,就将对手打败。 只是蒙军九成都是不懂高丽话的。因而无论这些高丽人在嘲笑什么,东蒙古的士兵都跟听天书一样。反而还以为他们是傻了一般,打仗就是打仗,竟然在阵前嬉笑怒骂,跟得了失心疯似的。 阿当罕也懒得跟对面的军队多说废话。在开京权贵们都看着的情况下,也好让他们知道,东蒙古的刀锋到底有多厉害! 便直接让俘虏的高丽军队出列,让他们先去进攻自己的同胞。而在他们身后,一排的铜将军和弓箭手已准备好。谁敢当逃兵,绝对会让其死无葬身之地。 崔愈恭现在的心境则是复杂极了!因为这用来做炮灰的军队,可是他统御数年了的。和自己的亲兵,也没什么两样。现在就这么被消耗了,跟掏了他的家底没什么两眼。 第一百六十七章 催命符 开京城下,太阳还没出来,但天色已经亮了。早春之时,空气中还带着了浓重的寒意。但对正处于厮杀中的东蒙古与高丽阵营而言,谁都感觉不到冷。 因为充满高丽语的厮杀声中,无论是都房私兵,还是被俘后逼着上战争的高丽俘兵,都表现得异常卖力。手中的大刀砍起同讲高丽话的同胞来,也丝毫没有手软。 每个人都在争取活命的机会,每个人都在向自己的主子表现着自己的价值。 原高丽小兵李永基就是其中的一员。成为官军,他是被财主家花钱买去顶替的。虽然进入军营后,少不了挨打受辱,但还好有一口吃的。比起以前经常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还是要好一些。 本来在听到自己要跟蒙古人打仗,他都没想过自己还有活命的机会。但好在他们的主将崔愈恭宽仁,早早投降,保住了他们的一条性命。 如今只要杀了眼前这些被称为‘崔氏护卫’的私兵,他就有机会继续活下去了,因而他表现得非常卖力。哪怕自己的脸被划伤了,胳膊也挨了一刀,但他还是拼命的杀死那些私兵。 有些高丽俘兵被杀的有些胆怯了,尤其看到遍地是死人,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哀嚎的情况下,就有了后退的想法。 但退不了百步,数支箭矢就激射而来。那后退的俘兵顿时后背中箭,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却是作为监军的东蒙古士兵,不允许任何俘兵后退。 崔怡看着自己的私兵竟然没有压倒性的将俘兵歼灭,脸色难看的如同锅灰似的。刚好身旁有官员肚子不合时宜的闷响了一声,却是饿了。 “上将军恕罪,小臣失仪,罪该万死!”,一个长得头大如牛,满身肥肉的官员吓得直哆嗦,跪地求饶道。 “来人,给我将这头猪扔出城去抗敌!”,崔怡语气森然的说着,已经决定了这个倒霉官员的命运。 这个时候,有军将看到底下的将士打的难分难解,出声问道:“上将军,不若派遣援军?”如果不能在蒙古人跟前掰回一局,那之后即便闭城不出,城内的人也对打败蒙古人没有任何信心。并且在后来的谈判中,也占据不了任何优势。 崔怡闻言,视线上移,很快注意到对面已经严阵以待的东蒙古骑兵。如果自己派遣援军进入战场,那对面,很可能也会跟进。因而想了想,他还是拒绝了这个提议。 同样,阿当罕这边,崔愈恭看到自己的将士虽然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杀敌之心,但无奈武器还是士兵体格,都整体不如都房私兵。且他的军中,普通将士都是没有着甲的, 这在与全身披甲的私兵战斗中,往往需要两个甚至三个打一个。这也是俘兵的数量虽比私兵多上两三倍,却只能做到相持状态的缘由。 便硬着头皮再次向阿当罕请求,希望能增兵。毕竟自己的俘军可是有两万人,如今只派出去一万人,如果将剩下的压上去,绝对能打破场上的平衡。 “混账!排兵布阵,本将自有谋划,何须你几次三番的多言。若要再求,你便亲自上战场走一遭!” 崔愈恭顿时心中一寒,自己的军队重要,但自己的小命更重要。从前他敢无所畏惧的杀那些叛逆,是对自己的军队有信心。而现在,他可不觉得武器落后的自家军队能完全打败武器优良的都房私兵。 李永基不知道后方大将们的心思,他只觉得自己的双腿越来越重,手臂也越来越酸。但为了活命,他一刻都不敢停。直到他被一名还没完全死去的私兵绊倒,他才萌生了一个想法。 便趁着敌人被己方的将士挡住,赶紧脱下对方的战甲,系在胸口肚子等关键位置。头盔他不敢戴,因为若被误认为是敌军,己方士兵可不会听他解释,就会直接举刀砍来。 这么僵持着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俘军这边出现了崩溃的迹象。也是远道而来,俘军并没有得到充足的休息。虽然人数占优,可体力上却是劣势。 在持久战下,最先支撑不住的必定是俘军。 “李千户,让火筒兵开路!”,见底下的兵马也休息得差不多了,给城上的高丽人也表现得足够了,阿当罕当即下令道。 “呜呜!”,撤兵的号角声吹响,本就接近崩溃得俘兵们顿时大喜。一个两个,纷纷往己方军营跑去。 “撤了!撤了!”,在城上看到这一幕的高丽朝臣们都大喜过望。似乎像取得了一场大捷似的,就差手舞足蹈了。 但崔怡还是冷静的很! 他知道真正的蒙古人还没出动,因而哪怕蒙古人撤兵了,他还是让人跟着下令撤兵。无论如何,一场小胜已经足够了。 但就在城门开启,自己的私兵开始往城内撤离时,蒙古军队那边的骑兵开始动了。 如果说什么叫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的话,崔怡当下就真正的见识到了。大量的蒙古骑兵像宣泄的洪水似的,骤然往撤退中的都房私兵冲来。 “射箭!射箭!”,崔怡当即下令道。都房私兵是他的权势与地位的保证,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允许他们就这么成了蒙古人的刀下亡魂。 但就在这时,骑兵之中忽然冲出上百道扛着某种柱子的士兵。没等崔怡细看,轰轰轰的火光就直冲城门而去。 一些挡在火花前方的私兵都没能看清被火光包裹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砰然炸响就将其轰杀成肉糜。四散的碎片又像收割的镰刀似的,将爆炸周围的活物全部清空。 还有数道火球直接撞上了城门。原本还挤在城门处的私兵们也都在第一时间被清空。侥幸躲在门后逃过一命的,都还没能从刚才的爆炸声中缓过神来,又有数道火花已撞上了洞开的门板, “啊!”,惨叫声从城下传到城头,不过瞬息之间。崔怡听着就如同是给自己的催命符似的,不用他下令,周围的朝臣们都已四散而逃。 第一百六十八章 火烧开京 开京皇城,高丽第23任国主王皞正听着底下人的禀报。 作为傀儡,他是高丽武人专权时代,在位比较久的国主了。据史册记载,从1213年上位开始,一直到1259年去世止,是少数善始善终的国主了。 这也和他性格懦弱,任听崔氏摆布有关! 如今他在位已有9年,历经崔氏父子的权利过渡,和如今的崔怡也算‘相处融洽’。 但所谓pg决定脑袋!当傀儡的,就没有不对自由心生渴望的。即便王皞再惜命,也有想摆脱崔氏的那一天。之前他是有感时局所限,所以只能听其命。 现在听到蒙古人兵临城下的消息,他就有了挣脱牢笼的想法。便派了自己的亲信前去打探消息,以便将蒙古人的动向第一时间告诉自己。 就在他忐忑等待时,吱呀一声,严密合拢的殿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长相白净的脑袋随即探了进来。 “进来,只有本王一人。”,知道是自己的亲信回来了,王皞出声道。 跟着就见一个身段不高的太监迅速进了殿里,并且轻手轻脚的将门合上。 “禀大王,大事不好了。上将军的兵败了,且蒙古人已经打进城里了。”,跪下后,太监就告诉了王皞一个晴天霹雳。 虽然他很想借蒙古人的势,但那是在自己性命无虞的情况下。现在蒙古人都入城了,这开京怕是不保了。自己也就成了阶下囚,能不能活下来都只能看蒙古人的意思。 一辈子谨小慎微,当个傀儡国主。现在还极有可能担上亡国之君的骂名,这实在让他又悲又气。 “那崔怡是如何行事的?怎么说败就败了?”,王皞气恼的情况下,直呼其名道。 “说是崔愈恭将军降了蒙古人,在城下与崔上将的兵马鏖战不休。后来蒙古人又用会喷火的火筒,其器厉害无比,喷发之时,有山崩地裂之势。现在官军都不敢与蒙古人争斗,城里已经乱成一团了。” “怎么办?怎么办?”,生死攸关的情况下,王皞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虽说蒙古人还没打到皇城,但他在殿外,已经看到宫外的火光了。 不过坐以待毙到底不是办法,他急中生智,让太监将衣服脱下来,好让自己换上。 等其准备逃出去的时候,他居住了几十年的宫城已经宛如末日。到处都是背着包袱,四散而逃的太监和宫女。还有四处劫掠金银饰物的护卫,在大难临头的情况下,宫城的侍卫们自己就先行乱起来了。 这个时候,有大队兵马往他所居住的宫殿冲了过来。 因平日里崔怡对他看得紧,所以他的寝殿周围也是护卫最多的。好在这些人是出自崔氏的私兵,并没有跟着犯上作乱。但此刻很多护卫都去处理那些作乱的太监和侍卫去了,导致他寝殿周围的兵力异常空虚。 看到有不知来意的兵马过来,王皞立即将殿门关紧。随即转到后殿,偷偷打开侧门。见监视他的护卫不知所踪,立即就准备开跑。但身后的喊杀声霎时响起,且持续的时间不长,就有大队兵马冲进来。 他不敢多待,赶紧躲进一旁的偏殿。 而在宫城之外,开京各处都开始燃起大火。这可不是阿当罕命令底下的将士放的,而是得知蒙古人进城后,高丽人自己开始秩序崩溃的。 虽说与上京府相比,开京城只有其一半大小。但民房众多,且布局异常紧凑。而所用的建筑材料,多是木质的。一点起火,马上就会呈燎原之势。更别说当下又流年不利,竟然刮起了大风。 于是在见识到大火越来越汹,且有连绵成片之势后。阿当罕不得不命令军队暂时停止进攻,并且紧急开辟出一条隔火带。大量的民房也随之被推倒,躲在里面的百姓若是不及时出来,就只会被活活压死在废墟里。 见识到了蒙古人的铁血无情后,内里的百姓连哭都不敢哭。只是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红着眼睛看着自家的房子被推倒。 不过很快,他们就会感谢蒙古人的做法了。因为和被烧死相比,能活着继续看到明天的太阳,实在是一件幸福的事。 等到当天下午,开京的火势才有减弱的迹象。虽然提前弄出了隔火带,但是因温度太高,阿当罕还是不得不命令底下的将士先退出去。那些百姓们也都被阿当罕利用起来,暂时成为劳力,无差别的搬运未烧坏区的粮食和一切财物。 并且陆陆续续的,还有大量百姓从还未完全烧毁的民居里逃向隔火带,得到了暂时的庇护。 崔愈恭看着自己熟悉的开京城慢慢被大火烧为白地,心底是极为痛心疾首的。即便这火不是蒙古人放的,但最终还是因为蒙古人导致的。 好在蒙古人也不是他所想象中的那么冷血无情! 在弄出隔火带后,阿当罕就命令了底下的将士参与救火。在生死受到威胁的情况下,即便是将蒙古人视为敌人的开京百姓,在被蒙古人救出大火后,还是不免心存感激。 直到大火彻底包围了整个隔火带,东蒙古的将士才全部撤出城外。并且第一时间,就安排存活下来的开京百姓利用抢来的一切工具,开始安营扎寨。 阿当罕还从军中调出两千顶帐篷,好给这些百姓建立临时的庇护所。 当然,这也不是阿当罕非常心善! 主要是在他印象里,自家的大王兀鲁图斯总是喜欢说,人口是非常重要的资源,是创造财富的基础。简单的一刀杀了,那是在浪费资源,浪费钱。 虽然这其中的有关‘资源’的词语他不是很懂,但他知道财富和钱。只要这些人送回东蒙古,能为大王赚来大量的财富,那就是值得的。 但是他也很遗憾开京城的大火! 这可是高丽的都城啊,里面不知道有多少财富会在这场大火里化为乌有。也不知道此事汇报给了大王后,会不会被责问办事不利。 一直等到第二天,开京城内才只有零星小火。并且经过一晚上的降温,城里也没有那么滚烫了。阿当罕命令底下的将士用布帛抱住口鼻,进城查看是否还有活口。 第一百六十九章 出使汗庭 海拉尔行省瀚州州治温都尔汗县,王文统以礼部侍郎的身份,代表东蒙古出使蒙古汗庭。经过三天的行程,他总算是赶到了温都尔汗。只要再往西走不过百里,就可以进入蒙古汗庭的统辖区了。 虽说他是使者,但他也不敢贸然进入汗庭境内。所以需要先到温都尔汗,等待城里的守将与对面的军将沟通妥当后,才敢放心西行。否则以双方边境的紧张劲儿,说不得被当成逃奴杀了。 作为东蒙古的五军大都督,阿巴图接见了王文统。他在温都尔汗驻守了近半年光景,对于汗庭的境况知晓得也比王文统多。临行前告知一二,也好让王文统多做些准备。 “王侍郎,你初次来温都尔汗,感觉如何?”,阿巴图没有直接说要注意什么,而是先问起王文统的感受。 “禀大都督。温都尔汗应当是除海州的州治巴彦乌古拉城之外,第二大城了。”,王文统心里比较了一下自己一路上的见闻,出声说道。虽说海拉尔省的省治满洲里县更大,但那是没有城墙的城池。在他印象里,那都算不得城了。所以原来的东蒙古第一大城巴彦乌古拉城,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不过温都尔汗太过靠近边境,城大却显冷清。且城内以驻军为主,商旅不多,这一点却是比不上寒州的黑山城。”,寒州南到海拉尔河,北到外兴安岭以北,东与龙江省接壤。气候严寒,是海拉尔省气候最寒冷的一个州了。 但和靠近边境,局势紧张的瀚州相比,安全性上要高出不少。 “呵呵!你倒是说了实话。”,阿巴图笑呵呵的评价道,对王文统的感官还不错。对于汉人,他是没什么敌视,但好感也不多。就像对路边的野花野草一样,平时并不会过多关注。直到大王任命汉人全旭为万夫长,他才真正上了心。因为在之前的兀鲁图斯部,军权一直都由蒙古人把持着,几乎没有汉人涉足。 所以他心里,其实也是有了浓浓的危机感。对于汉人在东蒙古的表现,也就格外关注了些。只是他与汉官汉将的往来不多,平时也没机会接触。如今碰到王文统这样的汉官,便也有了借其求见的机会,接触一二的意思。 “若本都督想让瀚州也与海州一样,商旅遍地,温都尔汗,也与巴彦乌古拉城相差无几,你可有良策献上?”阿巴图存了考验王文统的心思,忽然问起了如何改变瀚州的现状。 虽说这个问题不应该是他这个礼部侍郎,且还没有参加科举,取得功名的人该考虑的,但大都督都问起了,他也不好回绝说与自己无关。 就露出一抹轻笑,语气带着几分笃定道:“瀚州之变,不在大都督你,也不在我们东蒙古,而在汗庭。”,在来的时候,他就有听闻过瀚州边境与蒙古汗庭发生的争执。 因逃奴规模日益扩大,且瀚州的边军还主动发出招揽的信号,所以汗庭那边一气之下,就将靠近边境的部落全部后移。从前靠近怯绿连河上游的萨里川谷地,本来水草丰美,是个放养牲畜的好地方,也一下子全部空了出来。 这也就导致逃奴的来源一下子断了,并且汗庭那边还严禁一切商旅、物资在边境往来,导致了瀚州的商路也就给断了。 同时东蒙古这边随着兀鲁图斯驻地的南移,很多商行的总部也都跟着迁去了上京。商路也都改从辽宁行省的宁州和海拉尔行省南部的庆州行走了。 所谓无商不活,虽然边军的存在保证了一定的商业性存在,但其体量自然比不得与汗庭的贸易往来。所以大而坚固的温都尔汗,却是冷清又肃然的存在。 “只要汗庭允许边关交易往来,瀚州定会商旅来往不绝。其繁庶之日,也定会指日可待。”,王文统说完,见阿巴图兴致不高,知道其也明白这个道理,就接着道:“不过这只是其一,除恢复边关外,瀚州也可以有自己的‘主打产业’” 这种新词阿巴图一听就知道不是王文统自己创造出来的,便道:“主打产业?大王又有新词了?” 王文统与其会心一笑,点头道:“是也!‘主打产业’即当地的最主要的税收收入,可以是布匹的商税,也可以是大麦的农税,还可以是盐、铁、煤等矿石。 我听说瀚州境内盐碱地很多,造盐一行似乎可行。且煤、铁等矿石若也很多,也可以成为‘主打产业’。” 阿巴图虽说可以不用管民事,但瀚州太穷苦了,他底下的边军就没多少人愿意前来了。虽说与汗庭的较量结束后,自己很可能就要被调回上京。 但他也是想要做点功绩出来! 在战场上无法表现的话,就只能在民事上着手了。 当下听到王文统的建议,虽说还无法立即改变瀚州穷苦的境况,但至少方向是有了。而且在瀚州待了这么久,他也是知道当地盐碱地很多的情况。尤其是靠近庆州的南部,那里戈壁众多,或许可以找户部和工部的人来询问一二。 随即他又和王文统谈论了一些军事上的事宜,发现王文统竟然也懂一二。并且在如何修建军事工事上,有自己独特的见解。另外王文统也说了自己早年在中原的经历,让阿巴图听着也十分感兴趣。 于是在相谈甚欢下,两人都有些相见恨晚。但两人可不敢拜把子称兄弟,因为这是兀鲁图斯严厉禁止的,凡是朝廷命官,都不得私自结为异性兄弟。若有发现,一律贬官处理。 等到了第二日,阿巴图派去与汗庭交涉的军将传信回来说,汗庭那边已经同意了使团的入境,王文统也不好耽搁,匆匆吃罢早饭,立即前行。 越往西,看到的人烟就越少。在温都尔汗附近还能看到游牧的牧民,但在快靠近萨里川时,却看不到一顶帐篷。只是荒草倒是都长得很茂盛,时而还能看到掩藏在荒草中的尸骨。 据护送他的边军解释,这都是被汗庭杀死的逃奴。 等到了与汗庭交界的河岸,王文统瞬时心生震撼。 因为在河对岸绿色遍地的河谷里,密密麻麻的竖着上千根木桩。每根木桩上都绑着一具或两具尸骨,正反两面皆有。其中有的已经腐烂,有的正在腐烂,还有的大概是受寒冬的影响,腐烂的程度还很轻,保持着死前的模样。 一些吃腐肉的秃鹫在木桩丛中飞来飞去,时而停留在某个木桩上,啄下一块腐肉吞进嘴里。王文统注意到距离河岸不远的木桩上还绑着一位大肚子的女人,也不知是怀孕了还是尸体内部生了瘴气,吸引了好几只秃鹰前来啄食。 当其露出大洞后,内里流出了一大滩辨认不出的血肉。王文统不敢再看了,因为他感觉到胃里已经在翻江倒海。 第一百七十章 真实的蒙古 窝鲁朵城,历经一月之久,额吉塔娜跟随汗庭的使团一道,回到了漠北草原。虽说她很想抓紧时间,继续东行,从而回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东蒙古。但回程的路上由不得她做主,且她的东蒙古使团,也某种程度上被汗庭的使团控制了起来。 以致她无法传信给兀鲁图斯,告诉对方汗庭这边不怀好意,千万要做好准备。 就在她着急的时候,有人来通知她。说是东蒙古那边派使者来了,请她前去一趟。 虽然不知是真是假,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只得听对方的安排。 而在另一边,进入漠北草原的王文统在汗庭的某个千户带领下,来到窝鲁朵城。和满洲里有点类似,窝鲁朵城几乎都是以灰白色的帐篷为主。唯一的区别,就是这座帐篷之城多了一道石头铸造的城墙。 不过并不高大,而且城墙的缝隙间,长了一簇簇生命力顽强的荒草,看上去很有些年久失修的味道。进了内里,勉强称之为街道的土路上散落着分不清是牲畜还是人的米田共便,浓重的膻腥味也马上冲入王文统的肺腑。 时而还有满身油污,看上去脏兮兮的蒙古人从帐篷中出来,好奇的看着他这个身着儒服的汉人使者。 或许是在东蒙古待惯了,所以在他印象里,以为汗庭的蒙古人也和东蒙古的蒙古人一样,衣衫干净,街道上也很难看到污秽之物。如果不是带路的千户明显趾高气昂的模样,他都以为自己被带错地方了。 “血腥、野蛮、落后、残忍、肮脏!”,这是他在心里,暗自对蒙古汗庭的评价。从萨里川看到的木桩尸体,到现在落后的汗庭驻地,他越发觉得东蒙古与蒙古汗庭是两个世界。同时也更加佩服兀鲁图斯,能将一个落后族群,完全改变掉这些恶劣的习性。 让他不舒服的不仅如此,生活在窝鲁朵城的除了那些明显肮脏,但却身份尊贵的那颜们以外,还有数量庞大的奴隶。这些人供养着那些那颜们的一切,并且还要遭受打骂和肆意虐杀。很多奴隶都衣不蔽体,看着就让人不由心生怜悯。 在东蒙古境内,除了官府,其他任何人都是不允许蓄奴的。而且即便是那些被官府特意贬斥的官奴,也都在付出一定的劳动年限后,有机会获得自由民的身份。 这和汗庭永无出头之日的奴隶相比,真是天差地别。并且那些在矿场和指定工坊工作的官奴,至少能吃饱穿暖。这让王文统终于有些理解兀鲁图斯曾说过的话,‘人不是机器,人是有感情和创造性的。若是当机器使用,那和使用牲畜有什么区别!’。 在王文统眼里,汗庭的这些那颜们,完全是将人当成了牲畜。 也难怪会有那么多逃奴逃入瀚州,和地狱般的汗庭相比,东蒙古简直就是逃奴们的天堂。那位被钉死在木桩上的女人和她即将出世的孩子,曾经大概也有着进入天堂的幻想。 王文统一路走,一路看,心里正心生感触之际,领路的千户忽然停了下来。 就见一个蒙古打扮的士兵正从一道帐篷内拖出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孩。其瞳孔睁得大大的,裸露在外的手臂上一片青紫。 更关键是,那个女孩明显年龄不大。这样死不瞑目的拖出来,很难想象活着的时候遭遇了什么样的折磨。 “又死一个了么?”,那位千户似乎认识士兵的主子,笑着问道。 “是呀!那颜说汉女虽长得不错,但太不经摧残了!”那蒙古士兵应声道。 “哈哈哈,汉女就是如此娇弱。我那里还有不少汉女,若你们主子喜欢,尽可以去领。” “好说好说!”两人这么别过的时候,王文统对汗庭的蒙古人已经起了杀心。如果可以,他真想杀了这群毫无人性的禽兽。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一旦动手,别说能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更是会坏了兀鲁图斯的大事。 只能尽力辅佐兀鲁图斯,等其壮大后,让汉人的境地不至于这么悲苦。 到了一座宽大的营帐前,领路的千户就让他等候了稍许。没多久,帘子掀开,却是允他进去了。 内里坐了好些人! 和外面见到的蒙古那颜们相比,内里的人们衣衫更加油腻不堪。王文统知道蒙古人的规矩,衣服越油腻就代表地位越高贵!虽然在东蒙古,这已经成了一项被全民参与打击的成规陋习。 此刻坐在上首的是一个女人!临行前有交待过,阿巴图在温都尔汗也提醒过他。如今汗庭由成吉思汗的第三位公主--阿拉海别吉监国。 论相貌,三公主确实算得上中上之姿。若是能换上一副干净的衣衫,或许姿色更佳。眼睛和大多数蒙古人不同,丹凤眼,眉发狭长,透着几分聪慧。 在其下首则坐了一些蒙古那颜,王文统主要关注的有两人。其一是距离三公主很近的中年男人,身着传统的蒙古袍服,脑袋后盘着辫子。虽然只是静静的坐着,却无形的有种让人不得不关注的威慑力。 如果没有猜测,那对方很有可能是原本攻伐金国的太师木华黎了。他的威名王文统很早就听过,今日见到真人,还是第一次,就不免多看了两眼。 对方似乎有所察觉,顿时别过脸来,凌厉的眼神中,似乎让王文统看到了尸山血海。 他赶紧垂下头,匆忙移开视线。 第二个让他特别关注的是一个身着儒服,头戴发冠,完全一副羽扇纶巾的汉人儒士。此人留着美髯,相貌堂堂,王文统有些疑惑,汗庭之中,何曾有过这样一位地位不低的汉人儒士? 如果有,他又为何未曾听闻过,且来的时候,大都督为何又未主动提及。 安耐住心下的疑惑,他跪下行礼道:“东蒙古使臣王文统,拜见三公主殿下。” “起来!不知九王派你过来,所为何事?” “禀公主,王某是为汗庭与东蒙古的和平而来。” “求和么?九王难道怕了?”,阿拉海别吉有些意外道。 第一百七十一章 只取三州 “非也非也!我们大王念在汗庭与东蒙古都是同出一脉,若是大动干戈,岂不是让外敌耻笑?便让王某亲自走一趟,邀请公主派人观摩东蒙古两个月之后的跨海远征。若到时候公主还是觉得需要亲自试探东蒙古的实力,那东蒙古也会坦然接受。”,王文统直接出言道。 “跨海远征,莫非是扶桑国?”,东蒙古的地盘紧邻大海,在对岸,最近的便是扶桑国了。阿拉海别吉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丫头,立时出声道。 在东蒙古的确有实力跟兵力空虚的汗庭叫板的情况下,阿拉海别吉也不会去争论什么嘴皮上的道理。直接用拳头说话,是在草原最通行的至理。 摇了摇头,王文统道:“山东之地自金人兵败以后,便被一伙名为‘红袄’的匪贼所占。其附宋而立,对蒙古也毫无臣服之心。大王有意征服此地,好叫其看清蒙古的天威所在。” “不行!”,王文统话音刚落,木华黎就斩钉截铁的拒绝道。随即冲上首的阿拉海别吉行了一礼道:“禀殿下,东蒙古已窃取辽东之地,若再得山东,那一南一北,中都之地危矣。”虽说受限于兵力,木华黎优先攻取的地方是有地势之险的山陕之地。但这也不意味着,山东就能随便让给东蒙古了。 现在留在红袄军手上,木华黎并不担心对方能对中都有什么妨碍。但若是给了东蒙古,说不得就会威胁到汗庭在中原的统治了。 “太师莫要担心,我们大王有言,此次跨海远征,只得登、宁、莱三州之地,其他州县,尽可以交由汗庭处置。且事后在当地驻军不会超过两千,以表我们东蒙古绝无染指中原之心。” “如此好处拱手于人,莫不是所图甚大?”,阿拉海别吉沉思稍许,出声道。 “禀殿下,我们东蒙古地处苦寒之地,向来丁口不多,物产不丰。因而只能大力扶持商行,以补贴税务。拿下登、宁、莱三州之地,便是借其海运之便,往中原和更南边的宋国多卖些商货。” 因大力发展商业,东蒙古的商货已经成为一绝。虽说瀚州的边境往来全部断绝,但通过其他商路,东蒙古的商货还是大量流入蒙古汗庭。尤其以东蒙古的拳头产品毛纺制品、罐头食品以及价格昂贵的白瓷与玻璃制品等只有东蒙古才能生产出来的商货,受到蒙古上层那颜们的由衷喜爱。 还有白得跟雪花似的食盐,不仅便宜,还没有苦涩感,现在也是每位那颜们日常吃食中必备之物。 所以王文统的话,倒也在理。 但是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肯定不会被这样的理由就轻易糊弄住。就让王文统先退下,只留下少数几位汗庭高层在商量着对策。 等出了帐外,王文统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他。 “王先生请留步!”, 王文统转身一看,却是一位衣着干净,相貌姣好的女子。 “你是?” “呵呵,大王没有告知你,他有一位可敦也出使过汗庭吗?”额吉塔娜见王文统不认识自己,存了打趣的心思问道。 被这么一提醒,王文统才反应过来,又惊又喜道:“莫非你是额吉塔娜可敦?” 点了点头,额吉塔娜出声道:“此处不便,可否跟我去帐中喝杯热茶?” 见到跟在额吉塔娜身后的两个健壮的蒙古士兵,王文统也懂她的意思,便跟着她前去住处。 或许是顾忌到额吉塔娜的身份,汗庭这边也没亏待额吉塔娜。除了行动总有人跟着以外,吃穿用度倒是不缺。额吉塔娜所用的茶叶,还是从中原之地弄来的好茶。 嗅着浓郁的茶香,额吉塔娜率先开口道:“不知大王如今,可还安泰?”数月未见,额吉塔娜也是想念得紧。便第一时间问出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的近况。 “长生天庇佑,大王一切安泰。且如今辽东及其以北之地,也都尽入大王囊中。现在大王的领地,已有五省一府了。”说着,就将东蒙古如今的发展情况全都一一道来。 虽说额吉塔娜也能从汗庭这边得到东蒙古的消息,但都不尽详实。如今听王文统亲自叙说,感受到的也更加具体。像守在门外的两个监视的士兵,就可以将这里的情况一五一十的禀告给汗庭的高层。 他们在下决策的时候,也可以避免错估了东蒙古的实力,从而发生什么难以预料的祸事。 在一番详谈后,额吉塔娜正了正神色,将早准备好的一本小册子从自己的衣服内侧拿了出来,并且迅速塞给了王文统。这是她出使汗庭以来收集的情报,虽说一直没机会送出去,但她都用心记录着。 如今趁这个机会交给王文统,好让其了解到汗庭的虚实。这样在后续的谈判中,也能为东蒙古争取更大的利益。 心领神会之下,王文统面上又跟额吉塔娜说了会儿闲话,才起身告辞。 等回到自己的住处,两个蒙古打扮的军将却已经候在了门前。 “我是孛儿只斤·移相哥,兀鲁图斯的二哥。这是耶律薛阇,怯薛军百夫长,东辽国的大殿下。”,两人此次也都回到了汗庭,毕竟是自己的领地发生了大变,由不得两人不关心。 王文统闻言,又赶紧行了礼。 “你们大王,有无复大辽国祚之意?”不等进帐,耶律薛阇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如今只有辽宁行省,无大辽之国。契丹百姓也都得到妥善安置,原辽国皇族也都受到厚待。早前大辽被大真国所灭,如今能有如此厚待,已是大王仁善之至了!” “那我若定要复立大辽之国呢?”, “契丹皇族灰飞烟灭,天下再无契丹之人!”,王文统不卑不吭道。 耶律薛阇的脸色顿时黑的吓人,但王文统并不怕。他的背后站着东蒙古,哪怕对方是怯薛军的百夫长,也是不可能与东蒙古的体量抗衡的。 但所谓多一个朋友就少一个敌人,王文统随即又语气一缓道:“我们大王也说了。你乃耶律国主之嫡子,若愿归顺,侯爵之位必赏。”,说这话时,他又冲移相哥道:“大王对二殿下也是如此!”。 耶律薛阇只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而移相哥则颇有深意的看了王文统一眼,才追随耶律薛阇而去。 第一百七十二章 视察新港 辽宁行省复州县大连港。这应该是辽宁行省的行政区划中,最小的一个州了。大致范围与金国时期的复州范围相当,只是相比辽宁行省的其他州县,虽说范围不大,但行政级别却与省治辽阳城等同。 自被纳入东蒙古的统治后,此地的人口得到快速增长。一是来自官府的移民安置政策,二是海对岸的登州时而有百姓乘坐小船,主动逃入东蒙古的治下。 也是兀鲁图斯主动倡导的海贸政策,导致大连港自开港以来,便一直都海船往来。再加上一些工坊为了运输方便,也会选择在新设的大连港建设分工坊和仓库,所以大连港的丁口从一开始的不足千人,发展到现在的一万余人。 而且随着天气的转暖,来此贸易的海船必定更多。当地能容纳的人口,也会突破新的上限。 这一日,进入大连港的重要关口--化成关,迎来了一行贵客。 “大王,各位上官,过了化成关,便是大连新港了。”,化城县令合玉成讨好的向车厢内的几名贵客介绍道。 原本在化城县,金国是设了一名合厮罕猛安的。后来金国都城南迁,很多猛安也响应朝廷的号令,主动渡海南迁。只是经过百年发展,合厮罕猛安所在的部落也是人丁兴旺。 主家虽走了,但余脉都还留在化城。这合玉成就是合厮罕猛安的女真人部落,只是经过百年的汉化,除了名字与汉人有异外,已经完全看不出与汉人的差别。 随着金国统治崩溃,很多留下的女真人也都改了汉名。因对化城的熟悉以及在当地颇有仁善好施的美名,东蒙古在奠定复州的统治后,就继续任命合玉成为当地的县令。 现在坐在马车里的,每一个来头都比合玉成大,除了如今身份最贵重的大王外,枢密院尚书王贺、户部尚书哈尔斯丁、工部尚书宋德芳、兵部尚书哲布日格、北军都督全旭,西军都督乌兰巴日,西军副都督特木伦,都是合玉成平时仰望都可能仰望不到的存在。 今日却跟着大王,忽然来新建的大连港探访。他这个化城县令,也不得不小心伺候着。 其中西军成军是最近不过一个月的事情,乌兰巴日也总算媳妇熬成婆,等到了独自领军的机会。特木伦则原本是在中军的,天子近卫,地位尊崇。但对于有着征战沙场之心的将士来说,多少却有些遗憾。兀鲁图斯见特木伦投效自己以来,行事都颇为妥当。便将其调出中军,晋升为西军的副都督。 如今他们都来到大连港,自然是为两个月以后的跨海征战做准备。而此次西军又是跨海征战的主力,乌兰巴日和特木伦都不得不亲自来一趟。 “恩!化成关口忙而不乱,百姓商旅进出都秩序井然。合县令,你是有功的!”兀鲁图斯看到合玉成治下井然有序,百姓也都安居乐业,便不吝夸奖道。 “谢-谢大王盛赞!”,合玉成顿时激动得什么似的,想要站起来谢恩,但车厢的高度有限,顿时顶住了脑袋,便赶紧跪下谢恩。 一旁的特木伦连忙止住了合玉成的动作,就听兀鲁图斯道:“在外无需多礼。” 当下他们的车厢上镶嵌了工部研制出来的透明玻璃。因产量不高,所以每一块都炒成了天价。现在被这么大块的镶嵌在马车上,自然引来了不少百姓的围观和议论。 只是有治安军面容严肃的守在马车周围,百姓们也不敢过于靠近。 当入关的队伍终于排到了他们,负责查验的治安军还准备上车查看。但当坐在外面的暗卫统领石抹哚察拿出特殊的腰牌时,查验的人立即便态度恭敬,小心的让关口放行。 与关口外相比,关口内因得到了兀鲁图斯的直接关注,所以基础建设方面不仅快,还建设得相对较好。比如铺在路面的水泥,因产量不高的缘故,如今也只有少数大城池才有机会用上。 但大连这座新兴的港口城市,路面全部都用上了水泥硬化处理。两旁的房子,也多是水泥建筑。并且楼层大多在三到五层,一两层的极为少见。 眼下大连港的气温还不高,从海面吹来的海风除了带着咸湿的味道外,还有几分寒意。 由于此城是兀鲁图斯直接让工部监督造办,所以规划上,也无杂乱无章之感。每个街巷在建立之前,便都深挖了下水道。以便在雨季来临时,也不会出现排水不畅的情况。而且主路可以同时并行十六辆马车,为东蒙古境内少有的双向十六车道。 其主路之宽,连上京城都有不如。 考虑到裁弯取直,主路是直接通往港口码头的。并且不止一处。 其中主港设在了后世的大连中山区,副港则在旅顺的铁山。 因是初建,如今开放的只有主港,副港被兀鲁图斯定为军港,已经有少量的船只囤积在当地。 到了这里,兀鲁图斯让西军都督乌兰巴日、副都督特木伦先去副港,而他自己,则领着剩下的人去了主港。初次来到此地,不去主港看看,怎么都是一种遗憾。 由于现在还不是南船北上的时节,所以路上的车驾不是很多。行驶在宽阔的水泥马路上,哒哒哒的马蹄声和车辆的木轮在地上碾压的声音混杂在了一起。 兀鲁图斯一路都在看着马路两旁的建筑,看上去全都是新修的。虽然很多都关门上了锁,但已经有不少新做的招牌挂在了上面。也是这地方临近码头,因而很多都是作为仓库使用。 当马车停下的时候,石抹哚察告诉兀鲁图斯一行人,港口到了。 掀开车帘,强劲的寒风立时扑面而来,吹的众人的衣衫呼呼作响。穿着宽袍大袖的王贺与宋德芳,整个人更像充气的气球一样,马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胀了起来。 合玉成马上让底下的人寻了个避风的地方,这下众人说话,才互相听得见。 第一百七十三章 海船靠港 码头区的规划很大,供船舶停靠的栈道有十余个,长长的,绵延了二十余里。并且还有一多半的海岸被空了出来,有部分栈道正在修建中。 如今冬日刚过,前来停泊的船只不多。兀鲁图斯看到十多条栈道里,有船只停靠的不过二三之数。码头上搬运货物的工人也不多,如今是淡季,有些工人只能待在码头,等着生意上门。 这种凋零的景象确实不算什么好事,合玉成笑的有些尴尬的转移话题道:“各位上官,不知要不要在此地用完午膳?”。 他们所在的是一间靠近码头的客栈,一二层被用来供给食客吃饭,三到五层则是用来休息的客房。因兀鲁图斯一行守卫森严,知道好歹的客栈掌柜也不敢靠近。 这交涉之事,也都由合玉成负责。 想想早膳还是在辽阳城用过的,兀鲁图斯也就没拒绝,让合玉成吩咐掌柜的上菜。 没过多久,一个人忽然被领进了二楼所在的包间。 “臣复州知州祖儿别也,拜见大王。”,在得到兀鲁图斯赐座后,又向在场的各位尚书和都督行礼。 自大连港成立的那一日开始,兀鲁图斯就让祖儿别也暂时充任复州直州。并且将大连港的建设,也交给了祖儿别也。 此次过来兀鲁图斯并没有事先知会他,便是打着想亲眼看看大连港真实状况的意图。虽说冷清了些,但毕竟发展时间尚短,兀鲁图斯也能理解。 直到当下,祖儿别也才算收到消息,赶紧过来见面。 “大连港建的不错!”,兀鲁图斯不吝夸奖道。祖儿别也是个闷葫芦的性子,心里虽有些激动,但面上还是一板一眼的谢恩。 这时候铛铛铛的钟声忽然响起,却是屋外码头上的灯塔,正在玎珰作响。 一般情况下,如果不是紧急情况,灯塔上的洪钟是不会被敲响的。见合玉成有些紧张的跑进来,祖尔别也马上解释道:“诸位稍安勿躁。想必是莴不阿千户送回来的高丽缴获。” 却是早在数天前,莴不阿便派人提前知会了祖儿别也,告诉他会有一批高丽商船在大连港停靠。因而他今日既是来见兀鲁图斯的,也是为了亲自迎接这些战利品。 兀鲁图斯等人其实也都知道这件事,只是不想这么凑巧,今日过来,刚好就撞上了。 兀鲁图斯让祖儿别也带路,领着众人一起来到码头栈道,看看底下的人是如何安置这些战利品的。 很快,一连二十多艘商船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并且从船帆到船身,慢慢露出全貌。其中以海上最为常见的福船居多,有大有小。大的目测有四五千料,小者的目测二千料至一千料。船头插着东蒙古标志性的雄鹰红旗,并在前方还有属于大连港巡逻队的海船引路。 看到这一幕,兀鲁图斯顿时心情舒畅。哪怕咸湿的海风吹在脸上不怎么舒服,也丝毫妨碍不了他收获喜悦的心情。 果然还是抢劫来钱快啊!高丽国虽小了一点,这二十多条船的战利品也都只是甜头,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待在码头的工人们也都欢呼了起来!这么多的船只到来,那得有多少商货需要装卸呀。可惜不等他们一拥而上,停靠的码头区域就被赶来的治安军封锁。 毕竟这些不是普通的商船,由不得搬运工们随意。 不过虽然被拦下了,但没有一个工人离开。这时祖儿别也来到最先停靠的一艘大船前,随着船只的揽绳被固定在栈道的木桩上,供人上下的木梯也缓缓从船上垂下。 率先走下来的是一队南军的士兵,在与祖儿别也互相表明身份后,就拿出印信与祖儿别也当场交接。 跟着就是治安军上船,对整支船只进行接管。一队队身着高丽服饰的百姓也最先从船上下来。这些都是海州当地的工匠以及家人,尤其以船匠居多。 兀鲁图斯正有意在大连港兴建一所造船厂!虽说自己建造不如抢船来的快,但抢劫是一竿子买卖,不可持续。而且很多新技术,也只有委托自家的造船厂,才能得到实践和运用。 因而无论如何,兀鲁图斯都认为建立造船厂很有必要。 在这些工匠下船后,翘首以盼很久的搬运工们也终于得到了上船的机会。和全靠人力搬运不同,码头的卸货运用到了一定滑轮和传送原理。 只要有人将货物从船上滑下来,然后再搬运到特殊的水力传送带上,就可以将货物运送到最近的仓库区。 得益于今天的风力不小,海水的浪潮很大。设在海岸下的动力装置立即在潮水的起伏下,不断的运动起来。因而只要工人们卸货得够快,商货就会很快输送完毕。 兀鲁图斯看了一会儿,不得不夸赞前任工部尚书王贺与新任工部尚书宋德芳在这些‘奇淫技巧’上钻研有方。虽然这个创意是他提出来的,但付诸实践还是那些工部的工匠们。其功劳,是万万不能抹除的。 眼看着二十多艘船一时间是没那么快卸完,兀鲁图斯就准备领着众人回客栈用膳。却是这时,响亮的哭求声忽然从身后传来。 转身一看,却是一个身着丝绸,头戴冠帽的中年男人正向祖儿别也哭求着什么。因海风呼呼作响,也听不见在说什么。祖尔别也让治安军将其拉走,但那人却死都舍不得放手,嘴里还在不断哭求。 兀鲁图斯一边往客栈走,一边嘱咐了身旁的中军护卫一声,让其将人带过来。 很快,那个留着胡须的中年人就被带到兀鲁图斯跟前。可能是刚才死不松手,现在脸上都留着被殴打后的淤青。 “小人登州商人高鸣士,拜见各位老爷!”,看到满屋坐着的人都气势不凡,自称为高鸣士的中年男人非常机灵,主动见礼道。 兀鲁图斯听着,询声问道:“刚才你为何事如此哭求?”。 见其他人对眼前的少年都露出恭敬之色,高鸣士心想此人地位更高。便重重的磕了个响头道:“小人本是登州人士,因数年前登州大乱,便带着一家老小迁居高丽海州。如今又碰上蒙古天兵,妻儿老小也都被勒令上船。小人斗胆,请大老爷让小人一家团聚。” 为防止工匠们起什么坏的心思,上船时一家人都是分散在不同的船上的。下船时,也将男女分开安置。所以不少不明事理的百姓,都以为这一分开就是永别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前登州水师偏将 “男女分营安置是为甄别尔等身份,若是无碍,过不了两三日你与家人必会团聚。”,兀鲁图斯耐心解释着,语气不容置疑。这政策最早还是他制定出来的!从东蒙古收拢逃奴开始,一直到迁移吉林行省与辽宁行省当地的女真与契丹百姓,都一开始采取男女分营的策略。 对于防止百姓私自脱逃和聚众叛乱,都有明显的效果。 那高鸣士闻言,虽还有些担心。但看兀鲁图斯笃定的脸色,又不敢多言。 倒是一旁的合玉成盯着高鸣士看了许久,忽然有些生疑道:“布斯蛮猛安?” 似乎是听到许久没有听过的称谓,高鸣士也下意识的看向合玉成。熟人相见,高鸣士却是骤然吓得面如土色。 兀鲁图斯立时从中看出了什么,马上道:“你是女真猛安?” 高鸣士不知该如何回答,只一个劲儿请求饶命。 而认出了熟人的合玉成马上跟着求情道:“大王,此人虽是金人慑封的猛安,但已经是数年前的事情了。如今他既已迁居海外,隐姓埋名,还请大王宽恕其一命。” 知道自己可能害惨了老熟人,合玉成暗自后悔自己当众念出了对方的名字。 “本王何曾说过要杀他?”,兀鲁图斯沉声道:“你们都起来回话!” 随即高鸣士在兀鲁图斯的要求下,说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原来他们祖上是金人入主中原后,南迁到登州境内的猛安。经过百余年的汉化,他们部落也变成了一个庞大的家族。 但随着数年前中都被蒙古人攻破,山东境内就爆发了红袄军之乱。因从前金人对统治内的汉民采取的压迫政策,导致汉人对女真人仇怨已久。 于是红袄军之乱时,山东境内但凡与女真人沾亲带故的,都遭到毫无差别的大屠杀。高鸣士是布斯蛮猛安的支系,没机会当上猛安的大官。但也借着布斯蛮猛安的名头,成了登州水师的一名偏将。 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在登州陷落时,城里的当代布斯蛮猛安全家被屠,倒是他看着形势不好,妻儿老小又是跟着自己住在海岛上。所以当机立断用朝廷的船,紧急避入了高丽。 仗着从前从军时攒下的积蓄,在高丽隐姓埋名,也过得不错。若不是今日被金玉成认出来,或许就永远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了。 说起来两人也算是有缘,从前的化城县也不是没有海上贸易。只是规模不大,多是小打小闹而已。并且主要的生意人,都是登州水师的走私船。 两人也就是因此结识,在金国遭遇大变后,两人都没想过还能在这种时候重逢。 兀鲁图斯听完,也信了几分。当年金人在中原各地安插猛安,为的是防止汉人的反抗。这其中,自然少不了作威作福。而山东之地向来人多地少,这些南迁的猛安为了保持自己的舒适日子,自然少不了侵占百姓土地。 再加上其他所作不法之事,汉人积怨百余年,自然恨之入骨。 更别说红袄军的上层可都是底层百姓被逼落草为寇的跟脚,行事也就更加极端。对女真人的报复性仇杀,也是发泄当地百姓怨气,提高士气的重要手段。 “你说你曾是登州水师偏将,那如果让你在我帐下听令,来日替本王复攻登州,你可愿意?”,如今兀鲁图斯欠缺的就是擅于水战的军将。虽说为此已经组建了西军,但事实上主要目的还是陆战。 兀鲁图斯原本的打算,也是利用大量的战船,将士兵集中投放到陆地上。但这其中,其实也是有风险的。那就是西军行走在海上时,若是遇到风险,很可能有倾覆之危。 为了减少意外,兀鲁图斯是准备让人先将渤海入海口的一串岛屿先拿下来。这样可以最大化的,减少可能出现的危机。 当然,这其中依旧充满了不确定性! 现在有专门的水师军将送上门,兀鲁图斯没有任何拒之门外的道理。 听闻这位蒙古人的大王要重用自己,高鸣士感觉自己被巨大的惊喜砸中了。本来被从海州抓走,他就有了为奴为婢的觉悟。后来被金玉成认出,更是做好了被砍头的准备。 哪里知道这位蒙古大王不仅不杀自己,还要将自己收入帐下。他都想回登州看看,是不是自家祖坟在冒青烟了。 一旁的金玉成见其呆呆傻傻的,还不知道谢恩,连忙道:“还愣着干什么,怎么还不谢恩?” 同为女真人,他可是知道现在时局对女真人的不利。旧岁还国祚尚存的大真国不提,只说辽国境内的女真人,那真的都是比汉人还下等的存在。从前他们在金国当政时期,地位有多高,现在就有多低。被稀里糊涂的杀了,可能还会被人喊一声‘金狗杀得好’。 若不是他所在化城在几番战乱后,熟悉他的人都逃的一干二净。他又汉化得彻底,说不得也早被人认出来杀了。直到后来东辽国确立,女真人的身份虽还是有些妨碍,但至少不会像从前一样想杀就杀了。直到大真国侵占了辽南,他才敢承认自己女真人的身份。后来被委任做官,他也没有报复契丹人和汉人的意思。 也幸好没有这样做,否则现在的自己,已经被蒙古人杀了扔进乱葬岗了。 看到又有女真人能为兀鲁图斯大王所用,他是打心眼里欢喜。只想着什么时候,他们女真人也能跟契丹人和汉人一样,可以在蒙古人的统治下,不会再因为身份的不同而受到歧视和报复性仇杀。 当下高鸣士在合玉成的提醒下,终于反应了过来。喜极而泣道:“小人谢过大王恩典。小人一定拼尽全力,为大王效力。” “恩!不过你可要记着!入了我的帐下,汉人、契丹人还是女真人或是蒙古人,都不会再有分别。登州曾经发生的祸事,我希望你能全部忘却。一旦我知晓你对汉人有报复之举,那本王必杀你。”,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兀鲁图斯都不希望汉人与女真人的仇怨再继续下去了。 那些曾经死在女真人屠刀下的汉人,现在死在汉人屠刀下的女真人,到了他这里,仇怨就必须得放下。不然继续下去,对东蒙古未来的统治也会有妨碍。 高鸣士现在只想着活命以及在东蒙古博得更好的出身,哪里会主动犯错。何况现在自己已经与汉人无异了,再谈什么报复汉人,那是跟自己找不自在。 这一点,就是兀鲁图斯不提,他也是万万不敢的。便连忙应声,保证绝不敢行那忤逆之举。 第一百七十五章 无可避免的战争 参观完港口不久,此次从海州得来的收获也呈送到了兀鲁图斯跟前。因海州是高丽的重要海港,且距离开京城不远,所以平时的时候,城里就囤积了不少南来北往的商货。 其中来自宋国的瓷器有一千多件,茶叶七百多箱,丝绸一万多匹,米四千余担,麦子一万余担,粟米九千担,水獭皮四千多条。细苎六百匹,绵七千斤,墨两百余只,笔百管,纸两万余张,还有铜铁、真紫罗、玳瑁。金银以及相关的金银质地的器具与铜器,更是堆了好几艘大船。 其中仅海州牧一家的缴获,就装满了一艘大船。具体的统计还没估算,但换算成蒙古元的话,至少有十万蒙古金元的收入。 何况这还仅仅是海州一地,若是将整个高丽都缴获一遍,不知还会有多少。 不过这里面,兀鲁图斯最看重的还是人!随船送来的工匠,有两百多人,且其中的八成,都是与船匠或船匠相关,这算是搬来了一个造船厂啊! 再加上他们的家人,以及在当地被裹挟来的商旅,此次随船的男女老幼加起来,有一千七百多人。 在满意此次的收获时,兀鲁图斯也特意提到一点。那就是被裹挟来的商旅,要着重甄别一下。 尤其是来自宋国的商旅,可以用低于市价两成的方式,买下他们的商货,并租下他们的船只,并且允许他们离开大连港。但是购买商货的钱只给一半,剩下的只有他们再来大连港贸易,才全数返还。而且到时候,还可以将商船一并还给他们。 这样做也是为了以胁迫的手段,让商人们来大连港贸易。万事开头难嘛,只有先将生意做起来,再将大连港的名声传出去,到时候才会有更多的商人自发而来。 除了宋国的,来自扶桑之地的商人也照此办理。而且兀鲁图斯还让暗卫参与其中,看看是否有可以扶持的商人能将东蒙古的暗卫力量打入扶桑境内。 那些吃苦耐劳,还特别能忍的扶桑足轻们,可是兀鲁图斯一直都看好的开荒对象。龙江与滨海两省,甚至更北的外兴安岭以北,都需要人力去原始森林中开荒。 虽说现在高丽人会是优先的利用对象,但是那么大片的原始森林,这么点人是远远不够的。而且开荒是一个艰苦且会不断有人死去的过程,必须得有人命去填。 兀鲁图斯的灵魂可是个汉人,没道理牺牲汉人的性命去原始森林艰苦开荒。所以需要这些非汉人的初代开荒者们去开发大片的熟地,然后再迁入汉人过来坐享其成便是。 不说将‘北大荒’变成‘北大仓’,至少保证东蒙古境内不再有缺粮的烦恼就够了。 而除了宋国与扶桑的商人外,其他地方的商人就暂且扣下。若是愿意在大连港落地生根的,也可以当做外来移民的安置手段一同办理。若是不愿,则扣下海船与商货,让其从海里游回去。 晚上在大连港暂歇了一晚,次日兀鲁图斯一行又去大连的军港。那里设在后世旅顺的铁山脚下,规模不大,停靠的海船也不多。乌兰巴日和特木伦昨晚都休憩在了军港,毕竟再过两个月,这里就会成为征伐登州的。 因一切都是从无到有,所以军港也没有多少士兵,熟悉海战的也很少。现在操船的,也几乎都是从大连新港招收的本地渔夫。本来祖儿别也还想招降盘踞在周边海域的海盗,以便弥补东蒙古水师经验的短缺。哪里想到那伙海盗果断得很,在被火筒打死了几人后,就架着船投奔山东的红袄军去了。 所以现在的东蒙古水师真的只是一个花架子! 兀鲁图斯看到军港完全不成气候的模样,也没了一开始征伐登州的信心。就询问刚刚当上水师教头,南军千夫长的高鸣士道:“本王给你两个月的时间,可有把握替本王练出一支水师出来?” 高鸣士闻言,顿时头大如斗,就差哭出来了。 兀鲁图斯也知道两个月练出骁勇善战的水师不容易,接着道:“放心,我不需要你能练出多么骁勇善战的水师。只要让南军的全体将士登上战船后,不惧水战便够了!”。 未来登陆登州的战斗,还是一场陆上的决斗。而且蒙古汗庭看重的也是陆战,他们肯定也不会乖乖的看着东蒙古将整个山东之地都收入囊中。 所以到时候,说不得还要做过一场。 因而兀鲁图斯的要求很简单,将底下的南军如数送到登州,并且底下的将士不会因晕船导致士气大跌,影响作战能力就足够了。 当然,后续辽东到山东的海上航线,也不能受到威胁。好在无论是蒙古汗庭还是红袄军,水师都约等于没有。所以只要宋国不来捣乱,也不怕受到威胁了。 当下高鸣士听着兀鲁图斯的解释,心头的千斤担瞬时一松。虽说兀鲁图斯的要求还是有些高,但只要勤加训练,还是能够办到的。便应承了下来,表示绝不辱命。 之后兀鲁图斯又在大连港内巡视了半圈,因出行时的全副武装实在引人注目,兀鲁图斯便不好再走街串巷了。 虽说他可以轻车简从,不需要那么多的中军护卫看着。但是兀鲁图斯是非常惜命的,他也不想效仿影视剧中的天子们,总是来个微服私访,体察民间疾苦。 在这以商业立港的大连港,兀鲁图斯远远做不到像对上京城那样的安心。因而他宁愿弄得阵仗大一点,也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毕竟谁知道自己有没有主角命,总是大难不死呢!人的命可是只有一条,他不能赌。 离开后,兀鲁图斯让车队直去辽阳。在路上,他收到了王文统的来信。大致意思是蒙古汗庭接受了派使者观摩东蒙古出征山东之地,礼尚往来,也请东蒙古派遣使者观摩蒙古汗庭征伐山东。 使者的人选甚至都指定了,就是第一次出使汗庭的额吉塔娜。 “看来与蒙古汗庭的大战是避无可避了!”,兀鲁图斯明白了汗庭要与自己在山东境内较量的意思。虽说都打着征伐山东的旗号,让外人看不出什么嫌隙。但兀鲁图斯知道,到时候两军相遇,必有一战。 只是苦了山东当地的百姓,不知又有多少白骨盈于野! 兀鲁图斯还是想多多保住底层百姓的性命的,因而回信王文统,让其以交易的方式,事先约定从汗庭那边购买人口,以免到时候汗庭的蒙古士兵在山东大肆杀伐,造成无可挽回的人道灾难。 “破而后立!希望经此一战,山东百姓便能真正安居乐业!”,既然这场战争是自己带给当地百姓的,兀鲁图斯还是希望在战后,能彻底结束当地的战乱。 这样一来,也算是他为那些妄死者做的一点的补偿。 第一百七十六章 辽阳古城 辽宁行省辽阳城,建城已有千年,是辽东之地,汉人最早建城的地方。如今历经千余年的兴衰,当地的百姓也是换了一茬又一茬。甚至主人,也从东胡蛮夷、汉人、高句丽人、契丹人、女真人等族群上不断变换。 但是辽阳作为城池的历史却是一直没断绝! 当地的百姓,在大多数时候,也是以汉人为主。哪怕经过长时间的胡化,与中原汉人明显有异。但汉字、汉话依旧在文化上占据了主导地位。 如今辽阳有南北二城,从天空俯瞰,呈日字型分布。其中南城周长16里(1里等于500米),南北长36里,东西宽45里。 城墙由砖石合筑,里面是石头,外面包砖,且墙心由夯土构成,上窄下宽,呈梯字形。墙底宽两丈,高三丈。城门有九,乃是辽阳的主城所在。 北城则南北宽2里,东西长4里,城墙先土筑后包砖。城门有三,多是汉民居住。 在东蒙古确立了对辽东的统治后,辽阳从一国之都,也被降级成了一省首府。并且还利用以工代赈的方式,对城池进行了改造。像从前南北二城分立的方式,就被合二为一,彻底融为了一城。 同时城内的百姓,也进行了一定的迁移。像本来居住在南城的契丹百姓,就有部分迁入吉林行省、上京府以及海拉尔行省。一些汉民和少量高丽百姓,则从其他地方迁入城内。 这样从根本上,稀释了当地契丹百姓的数量,大大缓解了族群对立可能造成的冲突。 为了更快的抹灭契丹人以及女真人从前在辽阳城留下的文字印记,带有契丹与女真的文字,也都被针对性的抹除。现在全城都通行东蒙古的简化汉字。蒙语虽然也是法定的官方语言,但底层百姓用的不多,所以还是汉字大行其道。 因而兀鲁图斯来到辽阳城时,入目所见都是浓浓的汉家风格。无论是城内百姓的穿衣打扮,还是街道上的建筑风格,都是一派汉风景象。 比之带有胡风的上京府,都犹有过之。 另外街市上的书店也非常常见,辽阳有着千余年的建城历史,也造成了城内文化底蕴深厚。居住在城里的百姓,在东蒙古大建学堂,并传出开科取士的消息后,更是文风大盛。 看着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任谁都想象不到,就在数月前,这里还处于剑拔弩张的战乱中。当时若不是移剌不阿投降得快,辽阳城恐怕也得受一遍战火。 现在得益于东蒙古在当地迅速重建了社会秩序,辽阳城也有了重新变得繁华的基础。 兀鲁图斯不喜欢太过铺张,因而进入辽阳城时,勒令了不准当地官员接待。但到了行宫时,辽宁行省巡抚移剌不阿还是带着人来了。 旧岁因其主动投降,不仅让城里的百姓避免了战火,还为东蒙古贡献了大量的军用物资。那原本都是大真国搜刮契丹贵族和皇室的,只是还没来得及运回大真国内,就遭到了东蒙古的讨伐。 这些钱财,也就全部便宜了东蒙古。 兀鲁图斯可没有将钱财推向门外,拒之不授的觉悟!打仗可是耗费钱财的,契丹人的钱财也大多是从汉人身上搜刮而来,不是他们自己的。 直接据为己有,兀鲁图斯完全没有丝毫心理压力。 何况那些被搜刮过的契丹贵族和皇室也都早已死的死,失踪的失踪。还活着的不过是大猫小猫两三只,像姚里氏等契丹皇室,就算兀鲁图斯主动将财物奉还,他们也是不敢收的。 毕竟一个灭国的皇室要那么多的钱财做什么?难道是想图谋不轨? 当下见到兀鲁图斯的车驾到来,移剌不阿马上向兀鲁图斯行叩首礼。 “谁让你来的?”,兀鲁图斯掀开帘子,语气有些不好道:“本王不是说过,若无本王召见,不准相迎吗?”。 对于后世那种领导视察,底下人全都出面迎接这种讲排场的官场陋习,兀鲁图斯是深恶痛绝的。 因为这除了体现出领导们的虚荣心,以及耽搁底层行政效率外,没有更多的好处。在上京府的时候,兀鲁图斯也是很少让那些正在处理公务的官员向自己行大礼。 为的,就是尽可能的减少对底层官员行政效率的干扰。 如今移剌不阿顶风作案,算是撞在枪口上了。 面对兀鲁图斯语气不好的质问,移剌不阿吓得面色一白。这是他第一次面见兀鲁图斯,本来是想领着众人相迎,给其留下一个好印象的。万万想不到,马屁拍在了马腿上,效果适得其反。 “臣、臣本是女真罪臣,幸得大王宽厚,不仅留臣一条贱名,还允臣当着辽宁行省的父母官。臣无以为报,只得日夜勤勉处理政务。近日骤闻大王到访,便赶着处理完公事,亲自来向大王谢恩了!”,一番话说得倒也算实诚,作为前朝旧臣,身为契丹人,又替女真人卖命,其身份也属实复杂。 兀鲁图斯能理解他在官场上的小心谨慎。因为有很多眼睛在盯着他行差踏错,从而好将他从总督的位上拉下来。 到底辽宁行省作为东蒙古的第一人口大省,紧邻着中原,其繁荣富庶,也是显而易见的。在辽宁行省当官,也是最容易出政绩的地方。 听其解释,兀鲁图斯面色稍缓。便让其起来回话,但也严明,若是发现其因面见自己而耽搁了公务,那还是会追究其玩忽职守之罪。 这么进了行宫,内里雕栏画柱,乃是从前辽国时期的行宫,后来被金国窃取后,又大肆扩建。但在历经战乱后,被大火付之一炬。现在的行宫则是东辽重建的,本是皇室居住之所。 规模比不得大真国的皇宫,毕竟国力有限。但内里物华天宝不少,名器古玩也随处可见。小而精,是兀鲁图斯对其的第一印象。 不过兀鲁图斯是不喜奢华的! 在东蒙古,他也以身作则,严厉打击奢靡之风!所谓上行下效,他可不喜欢底下的官员都成了一群中看不中用的酒囊饭袋。 眼见兀鲁图斯脸色不愉,跟在后面的移剌不阿大气都不敢多出。只陪着小心,希望今日能平安度过。 第一百七十七章 王室北迁 满山遍野的绿草绿花平铺在官道两旁,由煤灰和碎石头铺就的官道在绿意的映衬下,显得尤为亮眼。原高丽国主王皞坐在车架上,安装了弹簧的马车大大降低了震动性,让王皞不得不感叹东蒙古竟然也有这么精巧的车子。 自生在王室以来,他最自由的时候,应该还是没当上国主之前。那时候他年岁尚小,也没人将他放在眼里。因而可以时常出门看看,而不是每天都待在囚笼一般的宫室了。 如今还是他十几年光景后,头一次离开开京,难得看到这么充满生机的大好河山了。 只是看到蜿蜒向前的褐色煤灰路,他就不得不认清了现实。高丽的大好河山已经不属于自己,也不属于那个权倾朝野的崔氏,而是如同洪水猛兽般攻伐高丽的蒙古人。 随着开京被拿下,蒙古人的马蹄也开始征伐高丽南境。在他的车驾后面,还有大量骑马和乘车的高丽贵族。这都是皇室和高丽境内的王侯贵族,以及大量的朝臣。 除了逃走或被烧死的,但凡有品级的官员和王侯将相,都被蒙古人押送到这支庞大的迁徙队伍里。也不知经此以后,高丽国祚是否还有保存下去的可能。 想到这,王皞就不免心情悲凉。本来他在宫里起火的时候,就逃走了的。后来全城大火,他躲入水井里才活了下来。只是他没想到,一同在水井里避难的太监里面,竟然有人认出了他。 等到蒙古人入宫,他就被那些太监和宫女们一起当做礼物献给了蒙古人。 想到那些得到厚赏的小人们,他就更觉高丽的未来一片晦暗。 如今也不知道蒙古人到底会如何安置自己,以致再看那令人心旷神怡的青山绿水,都没那么令人心情畅快了。 莴不阿和王皞的心情刚好相反! 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迁徙队伍,他眼里已经看到数不清的军功在向自己招手。此次攻伐高丽,实在是太轻松了,大仗几乎没有,小仗倒是在开京往南后,遇到了不少。 但抵抗的多是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那些真正成编制的军队,几乎都是投降或逃跑。本来他还想继续往南展开军事行动的,可惜阿当罕交给了他押送高丽王室和大量物资返回东蒙古的任务。因此他不得不遵守军令,放弃了高丽南部唾手可得的军功。 不过在得知此行的终点是辽东城,并且兀鲁图斯大王也在那里等着了之后,他的心情就舒爽得不像话。毕竟带着这么多的收获去面圣,肯定少不得一番厚赏。 只是人多东西多,行程就无可避免的慢了。虽说阿当罕已紧急发动平州和辽州两地的百姓,紧急大修通往开京的官道。甚至沿途的高丽百姓,也都采取边修边往北迁移的法子。 但是缺少可运送货物的牲畜,脚程还是走得不快。 现在阿当罕已经一面命高丽境内的降官们搜罗可运送货物的牲畜,一面向辽宁行省请求补充,并且还让其多造独轮车和双轮车,以便运送物资。 这是兀鲁图斯部早年起家时造出来的车驾,节省人力不说,还非常方便。一般的山石路,也都能通行。虽说舒适性无法保证,但不用肩挑背扛,累死累活就很不错了。 这样一路前行五天时间,迁移的队伍终于到了辽宁行省的首府辽阳城。 因早先便得到了命令,所以在辽阳城坐镇的移剌不阿早让人做好了准备。不仅在城外布置好了营帐,还安排大量治安军入驻,帮着维持秩序。 大量的简易灶台也都搭建好了,香喷喷的饭食让很多刚来到辽阳城的高丽百姓都不由自主的摸起了空荡荡的肚子。另外在护城河边上,还安排了足够的‘搓澡工’。 这都是从辽阳城内临时招过来的,为的就是帮即将入驻临时营地的高丽百姓洗澡。 有鉴于这时代的医疗卫生条件有限,兀鲁图斯可不希望流感或是什么疫病在自己的统治区内大肆传播。因而这些外来人口,都会被集中清洗一遍。 很多普通高丽百姓都被这阵仗吓到了! 尤其是那些使出吃奶的力气来搓澡的搓澡工,看他们的眼神,好像是在看一头头即将出笼的肥猪。也是戳澡工们是按照‘人头’收费的,搓的越多,得到的报酬也就越多。而且官府安排的治安军还会随意抽查是否搓干净,所以在这些搓澡工眼里,这些惶恐不安的高丽百姓都是一枚枚飘过的蒙古铜元。 王皞看到有高丽百姓被三下五除二的脱光衣服,然后麻溜的剃掉头发,成了个大光头,就吓了一跳。更别说还被赶进河里,被人在身上使劲的搓来搓去。看他们龇牙咧嘴的模样,似乎不是在享受。 再等到从河里捞出来,就成了一只只‘红皮猪’了。如此野蛮的行径,让王皞感觉与其被羞辱,还不如直接咬舌自尽。但是他试着咬了咬舌头,还真的挺痛,这使得他又自我安慰的暂时放弃了。 好在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像他这样有身份的高丽贵族,是不用下饺子似的,被赶到河里洗集体澡。移剌不阿也是考虑到这样很容易激起高丽百姓的同仇敌忾之心,所以对这些人进行分别对待。 到底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样做和大王口中的‘清洁卫生’有什么干系。以及什么预防传染病之类,他更是不懂。 但不懂没关系,只要按照大王说的做就行。他现在可是急需表现自己,以免又惹得大王不喜。 至于王皞等人的区别对待,其实也区别得有限。只是将集体澡堂改成了设在帐篷里的小型澡堂,但也是十几人排队一起进入,完全像是后世那种‘流水线’的‘生产模式’。 不过他们的头发都没剪,因为这些人对头发看得极重。有的还为了护住头发,竟然撞墙死了。移剌不阿可不想这些有些身份的人就这么死了,到时候问罪起来,他可担待不起。 第一百七十八章 割土称父 在进行了一番搓洗后,王皞被安置在一间干净的帐篷里。里面的陈设都很简单,也没有可以服侍他的下人。但能保命就不错了,他也不会奢求太多。 等到次日,兀鲁图斯便召见了他。 对于高丽的处置,虽说兀鲁图斯本意上是想直接吞并,但考虑到高丽毕竟是独立了数百年,一时吞下去,东蒙古可能消化不良。特别是眼下真正的大事是与蒙古汗庭的较量,他可不愿意后院失火。 所以在与尚书与都督们商讨后,暂时先保住高丽的国祚。但高丽国主得待在上京,至于高丽国内,则采取扶持亲东蒙古的势力掌控。之前崔氏在高丽大权独揽,兀鲁图斯就觉得不错。 此次经过火烧开京,原来的崔氏家主已经死得连尸体都找不到了。索性便另先一位崔氏中人,继续保持在高丽的权势。 南军都督阿当罕推荐的是高丽上将军崔愈恭。虽说高丽之战还没结束,但阿当罕在高丽的收获,让兀鲁图斯非常满意。所以一个都督之位,已经赏赐下去了。只待使者亲去南高丽给阿当罕传旨,都督之位便成定数了。 至于他推荐的崔愈恭,兀鲁图斯也跟着王皞一起,准备召见他。若是还行的话,让其担着高丽大权也不是不行。 不过战争的结束肯定不是东蒙古劫掠完高丽的人口和财富就完事了!在此之前,还有条约需要签订的。 首先,承认此地东蒙古与高丽之战,错处完全是由高丽不敬上国,故意挑衅在先。东蒙古出征高丽,为的是维护纲常礼数。 其次,承认东蒙古与高丽现有的边界,并互为父子之国,东蒙古为父,高丽为子,每年都要定额朝贡。 再者,割让耽罗岛,高丽在岛上设置的官府可以撤回高丽本土,但百姓等一切归属,都属于东蒙古。 最后,租借釜山港极其周围五十里二十年,东蒙古有权在当地驻军并开展一切商业活动,高丽官府不得过问。 除此以外,高丽对东蒙古开放边境,包括人口、物资等流动,都不准设任何限制。若是高丽对输入境内的东蒙古商货进行征税,其税额必须向东蒙古征询和商讨,不可擅自做主。 并且东蒙古百姓在高丽处罚当地律法,高丽官府无权处罚。一切律法,都要依照东蒙古的律法为准。同时高丽境内废除现有除汉文以外的杂文,且所使用的汉字也必须以东蒙古的简化汉字为基准。 在未来的五年内,东蒙古会为高丽兴建五百所学堂,高丽官府必须配合。 当兀鲁图斯以命令的口吻,让礼部尚书将条约递给王皞与一干高丽显贵过目时,一阵吸气声顿时从殿内传开。 王皞虽是一个傀儡国主,但还是知道什么叫屈辱和卖国的。尤其是前四条,虽没有提到赔款,但割地、自降国格等条约,也简直称得上丧权辱国。 更别说此次战争是由东蒙古一手挑起,却被说成是高丽不敬上国在先。如果有地方可以说理,王皞真想问问,这东蒙古国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一个连正式国号都没有的国家,哪里有理由指责高丽不敬上国。更被说高丽臣服的是大蒙古国汗庭,而不是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蒙古。 但奈何高丽拳头不硬,王皞也就敢心里想想,面上是不敢说的。 此刻瞧着上首正襟危坐,明显还是个少年的兀鲁图斯大王,他都想不通,对方是怎么有脸让自己这个岁数都能当其爷爷的人,称呼其为家父。 这喊出口,难道不怕折了阳寿吗? 说实话,刚开始拟定这个条约的时候,兀鲁图斯也觉得有些怪异。但考虑未来彻底吞并高丽会因父子的名头方便许多,便还是厚着脸皮拟进去了。 不过此次倒是没让高丽赔款,实在是高丽有钱的东西,几乎都被东蒙古抢过一遍。现在剩下的,也不算多了。而且羊儿不能一次就宰完了,留着高丽,未来哪天缺粮了,可以养肥了再宰一次。 至于割让耽罗岛与租借釜山港,则是为了以后腾出手来,作为登陆扶桑国的跳板。此次借着战胜之机,就先拿下这两个地方作为桥头堡了。 但兀鲁图斯也交待过礼部,正式的签约可以等到汗庭的使者到来以后。东蒙古到底不是一个正式的国名,而是兀鲁图斯为了方便,取的一个地区代称。 况且现在他的底下也不仅仅是东蒙古的一块地盘了,整个东北可是有四省一府的,在地理上,也不属于东蒙古。 这次借着蒙古汗庭出使的东风,一定要争一个国号来。 尽管兀鲁图斯其实也可以自立一国,但蒙古汗庭可不是那种气数将近,可以不管其态度,随便单干的主儿。为了不替快要死了的金国和夏国吸引活力,兀鲁图斯觉得该低调的时候还是得低调。 至少得熬死了自己那位简直像开了外挂的大伯父,才能彻底不将汗庭的态度当回事儿。 当下面对兀鲁图斯提出的苛刻条约,底下跪着的高丽群臣,竟然短时间内,除了吸气以外,没一个跳出来反对的。当然,也没有一个愿意站出来,主动迎合东蒙古的条件。 而是都低眉顺手,等着能做主的先冒出头来。 崔愈恭也跪在众人之列,他此时的心情复杂极了。一来他在来之前,东蒙古那边就私下知会过他,可以扶持其接替崔氏家主之位,执掌高丽军政大权。二来则是蒙古人也提出了条件,那就是他必须全盘答应东蒙古的条件。 虽说知道少不得付出大的代价,但没想到,代价会这么苛刻。但凡赔款,都比割让土地要宽容得多。毕竟高丽国土狭小,哪里有那么多的土地可以割的。以前历代君主小心谨慎的扩土,也才刚够得着鸭绿江的右岸。现在早已被东蒙古赶回了平壤以南,从前数百年的扩土之功早已功亏一篑。 当下他若是站出来答应东蒙古的条件,那一个卖国的名头绝对少不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高丽事毕 “大王仁厚,小臣愿签此约!”,就在高丽群臣无一开口之际,一人忽然打破沉默,高声向兀鲁图斯卖好。 一瞬间,大家的目光全都汇聚在他身上。 “国主,东蒙古愿待我高丽国亲如子嗣,往后定高枕无忧矣。且耽罗岛位居海外,常遭海寇肆虐。釜山港前阵子,更是被海寇劫掠过。将这两地交于父国,往后便可免于海寇之扰,此乃大善也!小臣朴孝成,恭请国主签署此约!”,逃跑将军朴孝成,面对诸多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的高丽群臣,毫无脸红之色道。 他应该是东蒙古俘获的人中,最能逃跑的了。而且他还不是被俘获的,而是在开京被大火烧毁后,主动向东蒙古投降的。当时他的打算是想着高丽的国祚是保不住了,因而索性向东蒙古投降,看能不能谋个一官半职。 虽说主观上他是不想打败仗的,但他一直逃跑的行为,却是真的方便了东蒙古攻伐高丽。因而在他想来,这怎么也算一种功劳。 何况她之前在高丽右岸侍奉平州守将也殷勤得紧,怎么着也该有几分薄面在? 可惜对于他这种货色,无论是阿当罕还是莴不阿都是看不上眼的。此次带他回来,本意是想将其当成这场战争的替罪羊。 不成想,这货色的求生欲竟然这么强。在满殿高丽群臣哑口无言的情况下,第一个站出来赞成和约。 “狗贼!你何故如此卖国求荣?”,终于有一个高丽老臣看不下去了,冲着朴孝成怒吼道。 “朴贼!高丽对你不薄,你竟如此回报,你不得好死!” “呸!” 大家你一言我一言,见坐在上首的兀鲁图斯没有出来制止,更是以为对方是在顾忌着他们的态度。因而更加肆无忌惮,越来越多的人出言彰显着对高丽的忠心。 在后世,高丽人也经常喜欢为这种人多势众,聚众请愿的方式,达到让官府让步的目的。比如因为有人吃东西摆出的手势,便玻璃心的大肆批判。 只是现在可不是后世那种言论极度自由的时候!何况现在可是战胜国在对战败国处置,这些败国之君,有何颜面敢在东蒙古的殿上咆哮。 兀鲁图斯可不会惯着这些人,他一开始不说,也是想让那些叽叽喳喳的鸡跳出来,从而杀了给那些猴儿颜色看看。 便冲哲布日格使了个颜色,就见其当场怒喝道:“都给本官住口。敢在殿前失仪,请大王重重责罚!” “刚才在殿前咆哮的,都拉出去斩了!”,兀鲁图斯淡然道。一句话,就决定了在场高丽官员的生死。 而被千夫所指的朴孝成则心下大安!之前他以为兀鲁图斯不说话是看不上他的巴结,现在看来,还是默许他的举动的。 当下中军护卫行动很快,他们也早被兀鲁图斯提点过,要注意那些反对签署和约的人。当即就在人群中拖出那些刚才还跳的很欢的高丽官员,有挣扎和大吼大叫的,护卫也不客气。直接两耳刮子下去,打的这些向来养尊处优的高丽官员都找不着北了。 随即也没拖行得很远,直接拉到殿门外,当着那些还跪在内里的高丽官员们,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刀捅个透心凉。若是一刀下去还胡言乱语的,还会再往脖颈上补一刀。 有靠近殿门跪着的高丽官员,顿时被血溅了一脸。整个人也一下子吓得面如土色,生怕那凶神恶煞的护卫也将自己拖出去宰上一刀。 作为高丽国主的王皞心里也是害怕极了! 虽说他的王位也是经历了流血的政变得来的,可也没有当着他的面儿这么血腥过。同时也暗自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出言指责。 崔愈恭倒是见过比这还血腥的场面,怕倒是不怕,但却从这个举动上看出了蒙古人的决心。若是自己再不出言,可能崔氏一门都要在高丽销声匿迹了。 便故意忽略殿门外的求饶与惨叫声,大声向兀鲁图斯道:“禀大王,小臣愿促和约达成,东蒙古与高丽永结父子之好。” 还想活命的高丽官员见到崔家都发话了,且殿外的前车之鉴就触目惊心的摆着,更是不敢耽搁,纷纷出言附和。 王皞心想自己左右不过是个傀儡,见到底下的官员口风都变了,更不敢怠慢,马上道:“禀大王,小王自幼丧父,以致不能人伦孝道,实乃毕生之憾。如今上国有意弥补小王之憾,真乃小王之喜。签署此约后,小王一定尽心孝敬父王,以尽孝意!” 被一个可以当自己爹的人口称父王,兀鲁图斯即便脸皮再厚,心里还是膈应得慌。不过这事儿是他主动提的,眼下也只能厚着脸皮受着,便道:“你有此心,本王甚慰。宣本王旨意,赐高丽国主王皞上京宅邸一座,以后便留在上京,以尽孝意!” 听这意思,往后怕是回不了高丽了。王皞安慰自己,反正都是傀儡,只不过是换个地方而已。就叩谢天恩,此事算是成了定数。 之后对高丽群臣的安排,因先前杀了一批,现在殿上只剩下一小半。这些人都是通过摇尾乞怜活下来,往后就是回到了高丽,互相间也不好指责对方卖国。 兀鲁图斯就安排朴孝成为高丽的上将军,并兼着兵部尚书的位子。这是奖赏他在殿上第一个开口,也是为了他往后在高丽,更彻底的贯彻来自东蒙古的旨意。 而崔愈恭则为上将军兼吏部尚书的位子,兵权被朴孝成分走,只留下行政上的权利。这还是看在他出自崔氏,而朴孝成的奸臣形象太过彻底,往后恐怕不能在高丽国内服众。 所以还是继续保留崔氏一门在高丽的位子,让其稳固好高丽的局势。 处理完此事,兀鲁图斯又往辽宁行省的西部边境宁州走了一趟,那里紧靠汗庭的锦州,是进出中原的重要陆路要道。虽然当前无心拿下此地,但也要防着对方从此地攻伐辽宁行省。 第一百八十章 监国公主 大蒙古国十六年,金国兴定六年,宋国嘉定十五年,公元1222年五月,漠北草原的积雪早已融化,春天的气息也在草原弥漫开来。不知名的野花在河水流过的地方尽情绽放,吸引了大群的蜜蜂与蝴蝶。 一些灰白色的蒙古包林立在花海不远的地方,几个还未知事的孩童穿着明显宽大的衣袍,追赶着离群啃食的牛羊。脸上皱纹很深的妇人们,则随意用草绳绑着头发,卖力的挤着羊奶。身上披着原始的羊皮,内里是又脏又破,看不出原本模样的碎布衫。 每个人的神情既木讷又空洞,王文统已经在草原见过非常多这样的神情。几个听到动静男人骑着马飞奔了过来,注意到王文统他们的车队,目光马上透出几分贪婪。 但当移相哥一箭射在其中一人的马蹄边上时,其他人的贪婪之色马上稍减了少许。 对此,王文统也早已习惯。 因为这就是真正的蒙古人!原始、野蛮,女人如同木头一般木讷,只因为她们是可以交换和舍弃的财物,不配拥有自己的思想。而男人则是天生的强盗,想要在条件并不算优渥的草原活下来,那就只能去抢可以抢到的一切。 再经过成吉思汗以国家的形式,对周边其他国家成功劫掠后,这种强盗行径,还受到了许可甚至奖励。 以致在漠北草原内部行走时,几乎每个部落都是潜在的强盗。传说中的真善美与这块地方绝缘,劫掠、杀戮才是王道! 王文统不自觉的又想到了兀鲁图斯曾说过的一个新词,那就是‘三观’,据其解释,这是一个人对一件事或社会基本认知的看法。在一个三观正常的国家,杀人是犯法的,抢劫则是违法的。 而在一个不正常的国家,任何杀人与犯法都是默许且认可的。 当进入漠北草原,且待了几天后,他眼中的蒙古汗庭,就是一个三观不正常的国家。公开凌辱甚至折磨奴隶,竟然是蒙古那颜们喜闻乐见的趣事和节目。 劫掠路过的部落和行商,也是每个部落贵族认可且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过秩序也是有的!那就是交上一笔丰厚的‘过路费’,一般只有那些手段通天,且受到汗王庇护的回回商人才有这个权利。一般人,只能人财两失,将尸体留在草原,成为次年某株野花嫩草的肥料。 除此以外,便是像现在这种,拥有过人的骑射本事以及更高贵的地位! 当得到移相哥的默许后,怯薛军出身的护卫们发出兴奋的欢呼,瞬间驱赶着底下的坐骑,向刚才对他们心怀不轨的小部落冲去。 很快,火光升起,尸体伴随着燃烧的帐篷,开始化为草原的一缕灰烬。一声声女人的亢叫声也在火光中飘荡,那是正在被凌辱的蒙古女人。 孩子的哭嚎声也夹杂期间,但很快就被男人的欢愉声掩盖。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被夷平的小部落了!一路走来,凡是试图对王文统他们队伍不利的部落,都变成了草原上的亡魂枯骨。而无论是此次作为正使的三公主阿拉海别吉,还是副使的耶律楚材,都没有出言阻止的意思。 只是这次,看到护卫们觉得麻烦,杀了精疲力尽的女人,就要一走了之时,王文统忍不住出言道:“这些孩子都还少不更事。能否看在王某的面上,让他们跟着我当一使唤的童仆。” 草原人烟稀疏,留着这些半大的孩子独自过活,说不得就会成为狼群口中的肥肉。王文统终究是心善,不想看到这些没了爹娘的孩子就这么喂了牲畜。 “你贵为礼部侍郎,难道还缺少童仆吗?”,阿拉海别吉闻言,有些奇怪道。 “禀公主,兀鲁图斯大王有令,但凡未满十二岁的童男童女,都得进学堂念书。且东蒙古治下,禁止蓄奴,如今就是官宦之家,也很少见童仆了!” 阿拉海别吉倒是头一次听到这样奇怪的诏令,出声道:“难道兀鲁图斯想让所有人都做官吗?” 在她眼里,只有贵族和做官的人才需要念书的。其他人,只要会养牛羊就行,完全不需要读书识字。 “非也!大王有言,读书能使人聪识慧达!若治下都是愚昧蠢笨之辈,那这个国主也定然是个心胸狭窄的蠢材了!” 这样的道理对阿拉海别吉而言非常新鲜!因为愚昧蠢笨之辈多了,才容易掌控。聪明人多了,反而还容易出刁民。怎么在兀鲁图斯眼里,道理却是反着来的。 这时耶律楚材也出言道:“路途漫漫,好生无趣。若是王侍郎愿意,能否为我们讲讲这个中道理?”,说罢,又看向阿拉海别吉道:“公主,若是王侍郎讲的尽性,区区童仆赐给他又如何?”。 “好!”,阿拉海别吉一口答应了下来。就是几条童仆,草原要多少有多少。之前不愿答应,主要是介意对方的身份。 王文统想了想,斟酌了哪些可以讲,哪些不能讲,答应了下来。 这么一路西行,东蒙古与蒙古汗庭的边界便要到了。 熟悉的木桩尸海依旧是那么令人触目惊心,相比此前看到的,很多的尸体已经腐烂得完全看不出原本的面目。浓重的尸臭也随着草原的清风吹进队伍里,熏得阿拉海别吉不得不绕行而过。 待来到怯绿连河上游,已经有黑压压的一片东蒙古边军等在河对岸了。 不仅如此,东蒙古的五军大都督阿巴图,枢密院尚书全东,礼部尚书王浍,新任的海拉尔行省总督嚓嚓呐多等东蒙古朝廷大员,也都在静候之列。 “哦!迎接咱们的人可不少呢!”,阿拉海别吉注意到了对岸的阵仗,饶有兴趣道。 耶律楚材则观察着对方的阵列!发现其不动如松,配合着墨色甲胄,给人一种沉重肃穆之感。就好像面对的一座大山,让人隐隐有些踹不过气来。 移相哥则面色微紧,因为他意识到,对方展现出来的军姿,就有不弱于怯薛军的气势。 第一百八十一章 赶考 物是人非事事休,如果移相哥知道这句李清照的词的话,一定会觉得此时此刻,这句词就是他内心最真实的写照。 温都尔汗城内,某间特意用来安置汗庭使团的房间内,移相哥与曾经的部下嚓嚓呐多有些面面相觑。 在移相哥去怯薛军的日子里,黑山城的安全他几乎全交给了嚓嚓呐多。说是其最为信任的人,也不未过。甚至比起可敦,都比不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可靠。 但今天的见面,似乎有些背离他的期许了。 “大王!我--”,嚓嚓呐多面对自己这个许久没见的主人,心下也复杂极了,开口时,又不知该说什么。 尽管东蒙古之战刚结束之际,他被勒令留在黑山城。但在东蒙古攻伐辽东,海拉尔行省建立后,兀鲁图斯已正式吞并黑山城,并将其设立为寒州的州治。 他这个作为移相哥部名义上的招牌,已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因此当时兀鲁图斯就准许了他的离开,但是嚓嚓呐多却选择了留下。并且还主动向兀鲁图斯效忠,在收编寒州北境的森林部落中,立下了不小的功劳。 此次兀鲁图斯晋升他为海拉尔行省的总督,既有嘉许他功劳的考虑,也有试探他忠诚的心思。 但是主动来温都尔汗,还是嚓嚓呐多主动要求的。 到底从前是主仆一场,有些情谊还是要尽一尽的。何况他与移相哥的情谊,还是见不得光的。 “咱们许久没见,有些话不用解释了!”,移相哥有些感慨道,顺手已习惯性的摸向嚓嚓呐多的脑袋。但骤然动作一停,因为他惊觉今日已不同往日了。 “大王,你也跟着九王!九王治下宽仁,我已向其坦白了我们之间的情谊,不会被问罪的!”嚓嚓呐多看到移相哥习惯性的动作,一把握住对方的手,再也藏不住自己的情绪,言辞恳切道。 移相哥顿时心里一惊,有些恼怒道:“你-你怎么跟他说出如此隐秘之事?”随即又有些不安道:“那他,可有瞧不起我这个哥哥?” 在汗庭的《大扎撒》里,他们之间的特殊情谊一旦被人知晓,可就是死罪了。而且到时候不仅颜面无存,还要受尽磋磨。因而他有些害怕知道真相的兀鲁图斯会如何看待自己。 “是九王主动向我提及的。当时得知其知晓如此隐秘之事,我是想一死了之来保大王的周全。”嚓嚓呐多认真的说道。 跟着自己一起长大的人,移相哥对嚓嚓呐多是极为了解的。正因此,才慢慢产生不被草原人认可的特殊情谊。 不过他还是有些好奇道:“九弟怎么会知晓此事?” 嚓嚓呐多闻言,也是颇多感慨道:“大王可知我们曾偷偷下河洗澡的那次?九王说他当时也在。只是躲在草丛里,没被咱们撞见。” 想到这,移相哥的老脸竟然显出几分不自在。也就是那次下河,他被水藻拌住,差点淹死了。情急之下,还是嚓嚓呐多潜到水里,替自己割断了水草。 但是嚓嚓呐多当时也因憋气太长,差点闷死在水里。 后来自己拼命的捶打嚓嚓呐多的身体,又学着草原妇人在送别男人时,赐福给男人的方式,亲吻他的身体,终于让嚓嚓呐多恢复了呼吸。 也就是这一经历,才终于打破了两人的隔阂,终于让他们对彼此敞开了胸怀。 “想不到,九弟竟替本王隐瞒了那么久!”,移相哥有些不敢相信道。 事实上,这其实就是兀鲁图斯编造的。看见他们洗澡,并发现他们关系的并不是兀鲁图斯,而是一个路过部落的逃奴。当时对方也不清楚他们的身份,只知道从他们的衣饰上看,身份不低而已。 直到旧岁那逃奴混入了马匪的队伍,在战场上撞见了嚓嚓呐多,才认了出来。等到被兀鲁图斯的军队俘虏,便本着立功的想法,将此事说出来碰碰运气。 兀鲁图斯知道后,马上让暗卫彻查下去,才顺藤摸瓜发现他们的特殊关系。 说实话,当时兀鲁图斯知道后,也着实惊讶了一把。因为这两个人可都是阳刚得不行的人物,很难想象会有这样的情谊。不过他也不是食古不化之辈,并且他还想借这件事拉拢二哥和嚓嚓呐多。 此次让嚓嚓呐多来海拉尔行省走一趟,便有这个考量的。 “大王,此次跟你言明此事乃是我的意思。九王原本是想让我驻守满洲里便是,但我私心觉着,还是应让你知晓才是。” 虽然主仆二人已各为其主了,但从前的情谊可不是那么容易抹灭的。 移相哥也没有一下子答应下来,而是说等见到了兀鲁图斯,才亲自言说。同时让嚓嚓呐多给自己讲讲黑山城这两年的近况。毕竟是自己名义上的封地,他还是很想知道如今是否都一切安好。 就在使团一行在温都尔汗休整的时候,一支商队正行进在大定府的山峦间。他们的目的是不断产出新奇之物的东蒙古,商人求财,这也是无可厚非的。 只有一席儒服,完全是女生打扮的郑明俨,与商队完全一副行脚商人的打扮格格不入。他的目的也不是求财,而是求官。原本他是金国河东南路平阳府襄陵人,考了金国的科举,过了解试,但还没等继续再接再厉通过省试,蒙古人就打过来了。 他可是个明白人,眼看着金国江河日下,只敢躲在黄河以南揣揣不可度日,就没心思继续考取金国的功名了。毕竟他还有大好的年华在,可不想为这个垂垂老矣的金国陪葬。就一路向北,想着去蒙古人齐聚的中都碰碰运气。 尤其是听说蒙古人有招揽读书人的意思,且颇有才名的耶律楚材得到蒙古汗王的召见后,便更是动了前去投靠的心思。只是到了中都,却又听到东蒙古那边出了一位王,要在当地开科举,一旦得了功名,立即封官重用。 而且不限国别,不限祖籍,不限族群,唯才是举! 很多人都不知道东蒙古与蒙古汗庭的微妙关系,只觉得草原人疏于礼法,所以王爵泛滥,但实际上都是一体的。给那位蒙古王当官,其实也就是给大蒙古国当官。 在这样的思想下,不少读书人便暂时放下在中都等着求官的心思,赶去东蒙古参加科举。如此一来,说不得还能提前在东蒙古那边当官。到时候衣锦还乡,岂不美哉。 郑明俨就是这样的心思。他不想就这么虚无缥缈的等着,毕竟自己不是耶律楚材那等才华横溢,且富有名气之辈。像他这样默默无闻的读书人,说不得熬到头发都白了,也等不到一官半职。 第一百八十二章 郑明俨买书记 作为东蒙古与蒙古汗庭的边界,锦州城的守卫异常森严,每支进城的商队都会受到严查。 当然,高额的入城税也是少不了的! 郑明俨他们一行进城时,就按照商队的人数,被收取了高额的入城费。同时商队所携带的商货,也被单独再缴纳一笔商税。 好在商行的老板是个经常往来锦州的辽东汉人,对于当地的门道也都还算熟悉。便连忙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蒙古金币,迅速塞进查验商货的城门守卫手里。 “恩!没有违禁之物,进去!”,守卫立即停下装模作样的搜查,让其他守卫放开关卡。 进了城里,独属于市井的喧闹气息便扑面而来! 各种叫卖声也瞬间充斥着郑明俨等人的耳朵。吃的、穿的、用的玩的等各种商铺林立在街道两旁,各色商货也是应有尽有。 只不过因此地靠近东蒙古的治下,所以东蒙古的风格占据了主导。比如招牌八成采用的是东蒙古独有的简化汉字,为了方便辨识,汉字上还注明了东蒙古特有的拼音。 这也让东蒙古各地的方言开始变得趋同,尤其是官员上,都统一使用一种汉话读音。这次科举考试里,会汉语拼音也是一门加分项。 郑明俨是平阳人,当地的汉话也是与东蒙古不同的!现在他就努力联系东蒙古的汉话读音,但到底时日尚短,说起的时候,经常会在商队里闹出词不达意的笑话来。 但是为了考取功名,郑明俨还是厚着脸继续联系。这份坚韧心性,倒也引起了商队掌柜的关注。从而在收取‘护送费’上,给他减了不少。并且还经常在商队吃饭时,邀请他一起食用。 除此以外,便是街上百姓所穿的服饰多束腰窄袖,而且上衣下裤分明。据说这是东蒙古盛行的穿法,说是这样方便干活。有条件的,还会在外面多加一件墨色或玄色风衣,据说这是东蒙古的大王最喜欢的装束。 上行下效,一些底层百姓也都跟着这样穿起来。毕竟贵族追捧的,在这些普通百姓眼里,肯定也是极好的。也只有这样,才能彰显出他们稍稍高贵那么一丢丢。 最后一项最有辨识度的,便是近似于光头的短发了。听说这是东蒙古军中盛行的发饰,一些百姓也都跟着效仿了起来。在锦州城,留着这样短发的人一定是从东蒙古来的,或者是去过东蒙古的。 郑明俨好奇又兴奋的打量着一切,目光很快被一家挂着‘状元书行’的商铺给吸引住了。 便见其门前立着一个木牌,用最常见的繁简双体汉字写着‘东蒙古《科考要典》,本店有售,一铜币一套,欲购从速。’的字样。 在中都,一本《科考要典》可是有价无市的。想不到来了锦州,竟然就便宜至此了。 抱着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道理,郑明俨趁商队的掌柜去处理一些商货的时间,赶紧跑去书行买《科考要典》了。 入内就见一大排书架,上面摆放着琳琅满目的书籍。其中多是诗词歌赋,还有东蒙古的蒙学教本。另外独属于东蒙古的小说唱本,也有不少售卖。 郑明俨之前看过一本东蒙古那边传到中都的《西游记》,那内容,不得不说新奇又精彩。就是一本太贵了,他租着看都花了不少铜板。现在书架上不仅有他熟悉的《西游记》、还有《三国演义》、《聊斋志异》、《水浒传》,还有完全是另一个国度的《奥赛罗》、《哈姆雷特》、《李尔王》和《麦克白》。 虽然很想买下一本,但看最便宜的《聊斋志异》其中一册,就要一银币一本。有这钱,可以买好几本《科考要典》了。强忍着心里的痒痒,他终于控制自己离开了摆放有小说的书架。 说起来,这些小说也算是兀鲁图斯的无意之举了。因一次闲暇,他跟卓雅讲了《西游记》唐僧师徒西天取经,三打白骨精的故事,便马上勾起了卓雅的兴趣。 后来一有空,卓雅便让他继续讲。并且私底下,卓雅还将其记述下来。没想到流传出去后,竟然收到了空前的追捧。正是看到了这出乎意料的热度,兀鲁图斯才意识到这个时代在书籍类别以及精神食粮上的匮乏。 便特意召集礼部的官员,将自己看过的小说都罗列了一个大概的故事框架出来,然后让他们各自去按照框架,将故事填充圆满。这卖书的收入,都全部投入到教育司的学堂建设中,不得不算是意外之喜了。 郑明俨是不知道这个中内情。他只知道写下这些小说的着作家用才华横溢都不能形容其才华。不仅都出自同一人之手,而且每本小说的风格迥异,简直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 就是名字起的有些放浪不羁!叫什么‘文字的搬运工’,真是辱没了对方一身的才华! 当下按捺住了对小说一睹为快的冲动,来到了《科考要典》的书架。上面只有寥寥几本,似乎卖的非常不错。而且根据纸张的精美度和刊印的内容度不同,分为好几档价目。 最便宜的,就是内容全面但却经过大幅度简化的版本了,里面虽然将科举考试的内容都有囊括,但没有任何注释和引申意义。若是不懂的人,光看字面上的意思还有可能理解不了。 其纸张也是很薄,整本书册也不厚,一枚蒙古铜元一本,真的是对得起价钱了。 郑明俨虽然囊中羞涩,但为了考试顺利,该花的钱还是不敢省的。便花了七枚蒙古铜元,购买了一本精装版的《科考要典》。其内容更加全面,注释也多。而且其中像《九章算术》这样平时涉猎不多的内容,都会提供一些解题的方向和技巧。 临出门的时候,他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摆放了小说的那一排书架。最终还是咬咬牙,买了一本最便宜的《聊斋志异》第一册。 里面主要有三个故事,分别是倩女离魂、画皮、偷桃。光名字就引得郑明俨想要一睹为快的冲动,但考虑到商队那边赶时间,还是宝贝似的收好书册,赶着去跟商队汇合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东蒙古见闻 满洲里,东蒙古唯一一座没有城墙的城市,也是第一座全部由水泥铸造的城市。无论是在东蒙古,还是在整个世界,这都是划时代的城池。 哪怕现在满洲里已经降格为了一省首府,不再作为东蒙古的统治中心,城池的建造与发展,也一直没有停下来过。 阿拉海别吉代表的汗庭使团特意绕远路,专程行经东蒙古的起家之地,便是打着亲自过来看看的主意。 “这就是满洲里吗?真是--新奇啊!”,耶律楚材看着前方由一大片方形柱子组成的怪异城池,突兀的矗立在一片蓝天绿草间,有些不知道怎么形容了。 也是这样超出他毕生认知,且称不上美感的建筑样式,是他从来都闻所未闻的。 另有一座座房子般高大的风车则矗立在河流的两岸,通过风的吹拂,风车吱吱呀呀的转着,不断将水源送往城外大片已经种上蔬菜的耕地。 一些规模赶得上镇子的村落分布在通往城池的官道两旁,穿着窄袖短衣、留着短发的孩童则欢乐的在村里追赶着鸡鸭猫狗。听到有野狗叫唤,还会好奇的打量着官道上路过的行人。 一缕缕炊烟从那些泥塑的房子里升,慢慢消散在蓝天白云间。当一声声呼唤孩童回家吃饭的催促声响起,刚刚还好奇打量着车队的孩童们马上一哄而散。 这时候在蔬菜地里上工的男人们也都扛着锄头往家的方向走。注意到阿拉海别吉他们的商队时,还热心的询问是否要去村里吃顿饭。 移相哥刚想说不用了,但阿拉海别吉却让其答应了下来。她不怕这些村民有诈,反而还希望如此。 因为自进入东蒙古的地界,给她的印象就是祥和与安泰。无论是游牧的牧民还是种地的村民,几乎都将笑容挂在脸上。她又去询问过一些牧民和村民,得到的答案都是些家里养的羊儿又生崽子了,羊毛、羊皮又卖了多少钱,娃儿在学堂里念书认识了好些字,或是地里的庄稼长势不错,家里又添小子了,以及今天又能吃肉糜了。 这样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回答,却让阿拉海别吉看到更深层次的问题。那就是这些百姓的日子都变好了,都没有饿肚子了。而且每个人都没有她在汗庭见过的破衣烂衫,虽然这些人的衣服也算不上新,但却看上去都还能称之为衣服。 这样的景象让她有些嫉妒! 因为作为监国公主,她自认为自己将汗庭搭理得很不错。没有大规模的叛乱,收上来的赋税也都一年比一年多,但底下饿死人的情况却是永远都有。 再看看东蒙古,阿拉海别吉觉得自己对‘国泰民安’的理解有点偏差了。 当下这村里的村民竟敢主动邀请他们去吃饭,如果是跟汗庭一样,打着劫掠主意的话,说明东蒙古的平和很可能只是官府刻意营造出的假象。 因车队的人数有三百多人,所以大家都是成几队去各个村民家就食。 当然,这顿饭也不是白吃的! 听到要收钱,阿拉海别吉心想狐狸终于露出尾巴了。但作为代表的村长却收取的不多,每个人,一顿饭只收取两铜币。 阿剌海别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让村长再说一遍。 对方以为阿拉海别吉是嫌弃太贵了,还主动降价为一铜半一人。 最终阿拉海别吉让移相哥直接付给村长十金币,可把全村人高兴坏了。上菜的时候,也都尽村里最好的上。 什么鸡鸭鱼肉,那是样样不少。还有一些时令蔬菜瓜果,也都摆上了桌子。甚至还有村里自己酿造的果子酒,拿出好几坛给众人品尝了。 也是东蒙古禁止百姓私下用粮食酿酒,所以为了解馋,村民们就只能用果子酿酒了。 离开时,阿拉海别吉还有些失望。因为村民们的表现说明自己一路上的所见所闻都是真的!而这样的一个国度,与自己的汗庭相比,百姓选择谁岂不是明摆着的吗? 再想到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大规模逃奴潮,她更觉胸口像是压住了一口大石。 而耶律楚材则非常好奇那位东蒙古的君主--兀鲁图斯。是如何将偏僻之地的东蒙古改变成这样人人安居乐业之地? 等彻底来到满洲里城的近前,阿拉海别吉震惊其城池的大! 不只是规模大,而是房屋都很高大又宽广,入城和东蒙古腹地其他城池一样,没有大排长龙的入城检查,也没有高昂的入城税。他们车队甚至都没收到阻拦,直接沿着平坦的水泥路面进入了满洲里城。而且看官道两旁还在兴建的房子,说不得一年后再来,这座城池又会扩大一倍!。 作为第二次来满洲里的王文统,心里的惊讶也不比他们少! 自己旧岁来的时候,这座没有城墙的城池都还是帐篷遍地。怎么就一年的功夫,便变成一座水泥森林。 这说出去,连他自己都是不信的。 也是他没有关注工部的进展,满洲里,可是有水泥研发工坊存在的。虽说很多主要官府部司和工坊都迁移去了上京,但满洲里作为最早的研发地,还是留下了一部分的研发工坊。 尤其是满洲里之前为了保护研发的私密性,可是做了大量的保密工作与措施。这些成果,现在都还继续发挥着作用。 水泥研发工坊便继续留在了满洲里,随着不断得到实践与运用,对水泥的生产效率也逐步提高。近水楼台先得月,满洲里便最先享受到了水泥量产带来的好处。 不过今天满洲里另有一件大事更吸引使团一行的注意力。那就是首次东蒙古省考,这两日便会在各个省治举行。 虽说还可以细分为县考、州考,但考虑到底下读书人有限,兀鲁图斯就直接采取省考与京考了! 当读书人在地方省份考取到前两百名后,便可以去上京参考了。到时候京考的前三名,也会从这些地方省份上的读书人中脱颖而出。 王文统现在贵为礼部侍郎,算是礼部的实权人物了。但他早在来东蒙古的时候,便想要参与东蒙古的科举考试了。只是因战争的缘故,考试的时间一延再延。 想不到自己去了趟蒙古汗庭回来,这科举考试就要开始了。 见使团一行有留在满洲里游玩的意思,而征伐登州的战事也还要一段时间准备着。王文统便向阿拉海别吉商量,能不能等他几天,让其参加完科举考试。 “考试?”,阿拉海别吉闻言,有些意动道:“这兀鲁图斯倒是将汉人的法子学了个十全十。” 此刻为了迎接赶考的读书生到来,全城各处的客栈几乎都挂出了招揽生意的招牌。什么住店就有名儒指点,状元房一天只要一金币。《科考要典》注释解析全赠送,金榜题名房一晚只要五银币等各类诱导读书人住店的字眼。 这些都是贵的,便宜的最低一晚只要一个铜币。不少身着儒衫的读书人正在各个客栈间徘徊,寻找着合适的落脚地。 第一百八十四章 省试开考 大蒙古国十六年五月末,辽宁行省辽阳城。 这一日,辽阳城的南城难得安静下来,尤其是辽阳的南城学堂附近,进入此地的官道早被管控起来,任何车马,都不准入内。前来参加考试的读书人和送考的家人,都只能提前下车,步行进入学堂的范围。 作为辽阳城第一座学堂,南城学堂的规模也是整个辽阳行省最大的。从前这里本是官府收税后作为存放的仓库,但在东蒙古到来后,这里就被改了用处。 其中一部分,就作为校舍之用。 为了早点进入考场,郑明俨一大早就来到南城学堂。随着目的地的接近,人也是逐渐多了起来。男男女女,大人小孩,全都像赶集似的,往南城学堂奔来。 当看到南城学堂高大的屋檐时,前行的人群就被堵得水泄不通了。 郑明俨暗自有些着急,非常害怕误了时辰。好在这时前方的人流终于动了,并且听到似乎有人在喊,与科举无关的人请离开这里,以便给参加考试的读书人让让路。 慢慢的,前方的人群就开始主动的排起了队。参加考试的人排队向左,不参加考试的全部排队向右,以通过另一路过,直接离开学堂的范围。 那些陪考的亲属和单纯是来看热闹的百姓,很快就被疏散出去。郑明俨也很快排到学堂的入口,那里早有治安军的人守着。 当郑明俨来到时,立即让他出示前些天报名参加科举考试的凭证。如果没有,现场就可以去另一边补办。只要报出自己的户籍和亲手写下自己的名字,再当场背诵一遍《三字经》,交上五铜币的报名费,便算是报名成功了。 郑明俨前些天报名时,便走了一遍这样的流程。且当时负责为他办理报名的官员说,等到考试结束,报名费是可以如数退还的。 当然,若是发现有弃考或作弊的情况,报名费是别想再要回去了。 此刻郑明俨就交上代表自己身份信息的铭牌,检验的治安军查验一遍后,又开始检查他的行礼。当发现其带了被褥、草席甚至还有用来小解的夜壶后,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道:“这位兄弟,咱们这里的科举考试与贡院的考试不同,不需要你在里面待上一整天的。”,说着,就开始向其解释此次考试的规则。 此次东蒙古的考试一共只有四场。其中在南城学堂举行的有三场,分为国学、算术、策论,每场设定为一个时辰,等时间一到,无论考生是否答题完成,都必须离开考场。 而且笔墨纸张等书写工具,考生也一律不准带入。考场内会统一安排,私自携带会以作弊处理。 因而郑明俨背篓里的东西,大多数都是不用带和不准带进去的。好在考场的大门旁边设有寄存的地方,只要凭借报名的凭证,就可以寄存。 这样的考试规定,让郑明俨感到新奇的同时,又轻松了不少。毕竟不用在贡院一待就是两三天,吃喝拉撒全在里面,对人的体力也是一种极大的考验。 不过第四场考试名为骑射,考场设在了北城的军营校场。听说到时候考的是蒙古人习以为常的骑射功夫,甚至还有排兵布阵。郑明俨对此倒是不怕,在平阳府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有骑过马,而且还经常喜欢跟着猎人上山打猎,所以这四场他都是极为有信心的。 这么寄存好了东西,准备进入考场的时候,里面又有负责考试的考官对每一个读书人进行登记。 当问到郑明俨是选择汉话还是蒙语考试时,他当即选择了汉话。身为汉人,自然是倾向于汉话的。至于蒙古语,他是一点都看不懂。而看在场被登记的读书人里面,也几乎全是选择汉话考试的。这让他都有些好奇,难道说这里还真有蒙古人来参加考试? 这么登记完后,他们就以五人为一列,被随机分配到某间考场。郑明俨领到了二号的木牌,立时就有四个领取到二号木牌的考生跟他一个考场。 其中有两个年龄约莫跟他一样大的,还有一个身体有些发福的中年人,另一个则看着年轻很轻,下巴的胡须都还没几根。 “在下王陆涛,宁州顺安县人。今日与各位同场考试,算是有缘。”一个脸型稍长,但却穿着窄袖上衣,外面还套着披风,留着一头短发的男子率先朝众人拱了拱手,自我介绍道。 “俺是高侦详,海拉尔行省庆州长宁县人。嘿嘿,已经初级学堂毕业了,这次参加科举就是来试试。”,年级最小,看着还带有几分纯真憨厚的男子在王陆涛说话后,也跟着自我介绍道。 郑明俨也没羞羞答答的藏着,马上也介绍了自己。得知他是从中原来的,高侦详还非常好奇的要求郑明俨给他讲讲中原的人文趣事。 只是碍于马上就要考试了,郑明俨只能推脱考试完后再说。 剩下的一个年纪相仿的男子叫蒲察厮斤,辽宁行省沈州人。看其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众人也只是冲其拱了拱手,算是见过了。 而最后一个年岁最大的中年人,名为窦默,河北西路洺州肥乡人。比之摆出一副冷脸,生人勿进的蒲察厮斤,更加的不容靠近。整张脸也皱得更苦瓜似的,好像历经了不少磨难。 这么一行五人大概等待了片刻,便又等来五队读书人。这么一共二十五人,一起被考场内部的人领着去了二号考室。 里面共有二十五张桌案,每张桌案都间隔着距离。在考场进门正对的地方,还摆着一张大桌案。上面放了一盏香炉,上面插了四炷香,还未点燃。 这时候,他们又被安排着排队了。按照先后次序,一一交上木牌,然后被领着进入考场按次序落座。并且当时作为考试报名的铭牌,还要放在桌子的左上角。 负责监考的考官,会一一查看铭牌是否有误。同时趁着这开考前的一点时间,考官让大家检查桌上的笔墨纸砚。若是有问题的,可以直接提出更换。 郑明俨不敢大意,忙试着研磨试用。发现书写都没问题后,才松了口气。同时他发现用于书写的笔墨中,还放了几根类似羽毛的笔。这东西他倒是在中都的时候见过,说是东蒙古的一种书写工具。 但他没有用过,此次考试要紧,他也不准备用这不熟悉的羽毛笔。 第一百八十五章 公主参考 满洲里,同样的省试考试也在同步进行。 只是天公不作美!满洲里在省试开考的这一日,竟然下起了雷阵雨。轰隆轰隆的雷声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不断响彻着大地。整座充满灰质感的城市也笼罩在水汽匍匐的阴雨中,使得街道上难得空旷了不少。 好在临近开考的时候,大雨终于停了。只是天空还是阴沉沉的,闪电也还是会时而划破天空,不大的雷声隐隐从云层中传出,说不准什么时候又会再次下起雨来。 一副儒服打扮,手持油纸伞的王文统呼吸着雨后的空气,感觉整个人都清爽起来。因满洲里是最早兴建工坊的地方,因而空气污染也是最早和最重的。 尤其是后期大炼钢铁所需要用到的燃料--煤炭,被大规模投入使用,再加上城市的聚集效应,吸引了大量人口进入,导致生活燃料,比如柴薪、牛粪、羊粪以及蜂窝煤等被短时间内集中使用,所以满洲里的天空,尤其是在做饭的时候,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帷幕。 王文统在满洲里待了这几天,明显就感觉鼻子的秽物变多了。 此刻他正遵守规矩,按着先来后到的原则依次排着队,准备进入了考场。只是在看到跟在他身后的两人时,神情显出几分不自然。 “湛然居士,三--阿拉海公子,你们若是改变主意,现在弃考还来得及?”,王文统看着一脸兴趣盎然的耶律楚材和阿拉海别吉,特意出声劝道。 这次科举考试,他意外的多了两个陪考。那就是耶律楚材和阿拉海别吉。耶律楚材的话,其富有才学之名早已是人尽皆知了,且其已经为大汗效力,万万不可能再屈尊东蒙古这尊小庙的。因而参加这考试,只能算是兴致所致! 而阿拉海别吉,完全就是胡闹了! 一介女流参与科举,纵观古今,都少之又少!且其贵为监国公主,只有选才任能的时候,哪里又沦落到参加这科举,跟其他书生们一起被东蒙古的官府挑选呢? 所以他们两人参加这科举,完全是在扰乱科举考试了! “为什么要弃考?”,阿拉海别吉一本正经的反问道:“我们大蒙古国的考试,我这监国公主怎么就参与不得。如果有什么徇私舞弊之举,我还可以当场将他们拿下!” 东蒙古和蒙古汗庭同出一源,在明面上确实是一体的。所以阿拉海别吉的话,王文统还真没理由反驳。 这时一副儒生打扮的耶律楚材也帮腔道:“是极是极!王侍郎就莫要多言了!” 见此,王文统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这么经过治安军的搜查与验生,参与考试的读书人一个个的进入了考场内部。 和其他地方的考试地点一样,满洲里选择的考试场地也是一座学堂。在考试前一周,便会有治安军封锁整个校区。无论是学生还是教书先生,都不得进入校内。 一旦被抓到违规的,可以根据其目的的不同,判处不同的刑罚。但最轻的,也是要挨上几鞭子和罚款的。 之后得到试题的考官则会提前三天进入校舍,但之后就绝不能与外界接触了。这也是为了防止考试的试题泄露。 暗卫的力量也会在考试期间涉入其中,确保整场考试的保密性和安全性。 当搜查完耶律楚材,开始搜查化名为阿拉海的三公主时,治安军的人马上就起了疑心。 因为男装打扮,头戴冠帽,身着用丝绸做的蒙古袍服,脚穿牛皮缝制的,只有东蒙古富裕人家才能穿得起的‘皮靴’的阿拉海别吉,实在太白净和俊俏了。 哪怕特意束缚起了自己的双峰,也还是显出了不少女气。 为了解开疑惑,那治安军的人让阿拉海进入一旁的小帐篷,准备解除所有衣服检查一遍。 对于有些身份起疑的考生,负责搜查的治安军是有这个权利的。只是一般情况下,需要被特别搜查的人不多。 阿拉海别吉是一个女人,被带去特别搜查肯定是不合规矩的。王文统心里有些焦急,但若亮明礼部侍郎的身份去压人,又多少有仗势欺人的嫌疑了。 更何况,这次科举乃是东蒙古的第一场科举,上到兀鲁图斯,下到文武百官,都尤为重视。无论是谁,都不能干扰科举考试的正常举行。所以自己若仗势欺人的话,那传出去可就有作弊之嫌了。 正当他着急着出面拦下时,一个治安军统领模样的人忽然走了过来。装模作样的扫了阿拉海别吉两眼,便道没问题,让刚刚搜查的人直接放其进去。 这么化解了潜在的危机,三人都顺利的进入了考场。只有耶律楚材在入内时,下意识的看向那前来解围的统领。见其径直去了一间偏房,像是在赶着跟什么人回话。 作为蒙古人最多的海拉尔省,参与蒙语考试的人不少。但和参与汉话考试的人相比,只能算是一个零头。而且那些参与蒙语考试的人中,多数竟然都不是蒙古人。 也是这些人其实大多都是早些年被俘虏到草原的夏国人、汉人和契丹人或女真人,甚至还有少量的回回人。 和武风盛行的蒙古人相比,无论是夏国人还是汉人或是契丹人、女真人,都是在进入中原后,受汉家文化影响,算是成为了开化的族群。就是回回人,也是拥有一定的文化历史传承。 所以在他们眼里,这蒙语考试参加的人少,那竞争的人自然也就少得多。如此推断下去,当官的几率肯定会大很多。 不过他们在参加完考试后,注定会失望的! 虽说蒙语和汉话考试因语言的原因,被特意分开。但试题却都一致,只是所用的语言文字不同而已。并且后期根据分数排名时,也会将参与汉话和蒙语考试的分数合并在一起排名。 无论这些人选择是哪种,竞争压力其实都是一样的! 而那些选择汉话考试的蒙古人,就没有这些人那么多的心思了。他们都是得益于学堂和扫盲班的存在,才得以读书识字的。平时在学堂里,用汉话的科目很多,所以对他们而言,汉话反而比蒙语更有优势。 毕竟试卷上都是用笔答题,又不是用嘴巴。即便蒙语说的顺溜,也用处不大。 第一百八十五章 国学八题 王文统根据自己的情况,选择了汉话。耶律楚材因从前就参加过金国的科举,当时用的也是汉话。这次便本着陪公主一起的考虑,选择了和阿拉海别吉一样的蒙语考试。 于是三人就此分别开来,到了考试里,随着铛的一声洪钟声响起,天空也应景似的响起一声惊雷。 便见负责本次考试的考官将用蜜封合好的试卷袋在所有考生面前展示了一遍。但凡有破损和开启过的痕迹,在场的考生都可以当场提出疑问。 而后再用手撕开卷头,抽出内里早就准备妥当的试题。 第一场是国学考试。 考官在锅灰糊的黑板上开始刷刷刷的写出本次的试题。 数量不多,一共只有八道。而且明显的从易到难,比如第一道,如今是蒙古国何年,金国何年、宋国何年? 第二道是东蒙古有几省几府,分别是什么名字,省府叫什么? 第三道是如果让你选择一省或一府为官,你愿意选哪里,为什么? 第四道是继承了第三道的题目,让考生选择当地的官职,并且要说明为什么。 第五道就是讲解自己的施政方法了,并且还要说明为何要这样做。 第六道则问的有些刁钻了,问的是如果上官贪污舞弊,你会如何选择。而对方又抓住了你的双亲为要挟,若是忤逆了对方,便是双亲皆灭了!这种忠孝难两全的考题,耶律楚材看着都有些惊奇出题人的脑袋是怎么想的了。 而第七道则是明显有些大逆不道了!因为问的是若君王无道,百姓沸反盈天,考生作为一介手持权柄的封疆大吏,该顺应民意讨伐无道之君,还是恪守忠君之道,替君王镇压万民? 第八道则是不算问题的问题了。让考生叙说自己对东蒙古的感受或在东蒙古的经历。 以上八道题满分是十分,其中一到二题分别为半分,加在一起才一分。三四五题则各为一分,六、七、八题各为两分。随着洪钟声再次响起,用来计时的香炉也被点燃了第一根香烛。 所有在坐的考生,立即开始投入到紧张的答题状态中了。 耶律楚材是临时起意参加这东蒙古的科举,虽然也买了《科考要典》,但也就是粗略的看看。好在他的记性不错第一题和第二题在《科考要典》有提到过。便按照记忆中的内容,将年份与省份都写了上去。 而本来就是为了满足好奇心,且带着探查目的的阿拉海别吉,则是对着空白的答题纸大眼瞪小眼了。除了第一题她能勉强答全外,第二题她就有点抓瞎了。 “什么行省什么府,好端端的就不能划为一块块封地吗?”,阿拉海别吉心里咒骂着兀鲁图斯对东蒙古的行政区划,皱着脸写上了海拉吉行省,首府满洲里。 如果她知道答案的话,她一定会发现,自己的行省名字写错了。可怜的她,还就只知道这一个地方。 不过面对不会的题目,她也不会死盯着不放的。但看到与第二题相承接的三四题,她感觉自己好像还是不会。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有哪些省份和府,就更无从挑选在哪里为官了。 但很快,她就暗骂自己太执拗了。自己不是知道一个海拉吉行省嘛,就选这个了! 这么磕磕碰碰的做到第六题,她忽然觉得后面这三道题都变得简单了。原本郁结的眉心也一下子舒展开来,下笔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耶律楚材注意到阿拉海别吉的表现,有些感叹监国公主果然有几分本事。否则的话,怎么会在全场考生都愁眉苦脸,下笔时断时续的时候,写的那么顺畅呢! 就是他,越往后就越觉试题困难了。 此时此刻,跟他有相同的感受不只是海拉尔行省的考生,上京府、吉林行省、辽宁行省三地的考生,也都为东蒙古的试题超出传统的四书五经而垂头丧气。 虽说在《科考要典》里都有提到过,但怎么做官,怎么忠孝兼顾可是没说的。这可难为了那些将整本《科考要典》都背下来,却没有真正理解其意的考生了。 有些指望着通过本次考试,一举成为人上人的考生更是当场撕毁答题纸,痛哭出声来。 也是这些人大多数是从前中原之地的殷实之家,被蒙古人掳掠到草原后,才一下子变成了比草还轻贱的奴隶。直到兀鲁图斯重新赐予他们自由民的身份后,才真正活的像个人。 但内心里,他们无时无刻不想重回到从前的殷实家境。这次科举考试,便成了这些人改变命运的登天梯。 因此对其的重视,都近乎成了偏执。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也是他们进入考场时,对自己的心理暗示。 结果考题一出来,这些人就知道自己改变命运的可能变得渺茫,顿时心里崩溃,直接在考场便有了这样的疯狂之举。 也有安静点的,直接面色惨白,晕倒了过去。甚至还有人吐血身亡的,在海拉尔别吉的考场,她就见到一个头发半百的老者直接从凳子上摔了下去,当场死了的。 这样的场面,让她都下意识的以为有人在答题纸上下毒了。 龙江行省和滨海行省两地应学堂建立的晚,所以并没有在这两地设置省试的考点。也是这两地的读书人寥寥无几,设置了考点反而还浪费了人力物力。 但是若有真心想参考的,也可以去外省参加,对此东蒙古官府并没有限制。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辽阳南城的省试考场内,随着洪钟声响起,考官勒令停笔的声音也传遍了考场。原本静谧的考场,顿时响起了一致的哀嚎声。 郑明俨本来还有些兴致不高,但看到其他人好像都表现得不行,不觉心情好了不少。毕竟自己不会的,大家也都不会。没什么出众的,也就不怕自己被比下去了。 但注意到一脸平静的窦默时,他又生出几分疑惑。因为此前苦大仇深的窦默,似乎表现得不错,否则的话,怎么脸色那么平静。 而与窦默邻座的蒲察厮斤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峻脸,看不出真实状况如何。 第一百八十七章 吃茶 “郑大哥,待会儿不如一起去盏茶?”,性子活脱的高侦详一走出考场,便搭上郑明俨的肩膀,十分热切的说道。同时也向一同出考场的王陆涛与蒲察厮斤、窦默发出邀请。 看着面相温和的王陆涛没有拒绝,直接答应道:“行啊!不过吃茶就吃茶,千万别上酒啊!”,下午还有算术考试,喝酒是很容易误事的。 性格大大咧咧的高侦详岂会不知道这一茬,连忙道:“这个自然知晓。只吃些饭菜和茶水,绝不喝酒的!” 郑明俨还真担心到时候兴致高了,就上起酒来。拒绝的话,又会非常扫兴和为难。现下听着高侦详和王陆涛的意思,心下也安心了不少。 脸色冷峻,看着生人勿近的蒲察厮斤竟然也没有拒绝,而是径直问道:“可有提前定好客栈?今日南城学堂周边的客栈可是早被订好席面的。” “啊?”,高侦详闻言,有些讶然道:“不会?这吃茶的地方总该是有的?”辽阳城的市面得益于南通高丽,西连中都和山东,东与上京接壤,北和蒙古草原也隔着不远,所以市面非常繁华。 因其南来北往的商旅实在太多,因此城里的客栈是数量最多的。密集的地方,几乎整条街巷都是。此次为了让赶考的读书人有个落脚之地,官府还清出一批校舍,用来让那些没有多余钱财住客栈的读书人有个住的地方。 如此周到的布置,已经提前引起了不少读书人的追捧。 “那你们跟我来!在悦来客栈,我已提前定下席面了。”,蒲察厮斤见高侦详没订,出声道。 郑明俨他们也没想到这茬,便都同意了蒲察厮斤的安排。这时窦默却拱了拱手,拒绝道:“你们去吃!我已带了干粮,吃了还可以再看会儿书。” “窦兄吃什么干粮呀!上午的国学考试便不算容易,下午的算术也自然不会简单的。不若跟我们吃盏茶,互相交流一二,说不得下午还能派上用场。”,王陆涛劝说着,又冲高侦详使了个眼色。 在进考场的时候,他们在填写个人姓名、籍贯时,还写到了暂住的客栈。当时王陆涛排在窦默后面,注意到了对方的客栈是辽阳第三学堂。 一般只有没钱的读书人才会住官府提供的校舍,所以王陆涛便猜测着窦默可能是囊中羞涩了。 此刻高侦详接到了王陆涛的眼神示意,立即反应了过来。连忙以自己年龄最小的优势,插科打诨,拉着窦默跟他们一起走。 于是盛情难却之下,五人一起去了距离南城学堂不远的悦来客栈。 和普通的客栈相比,悦来客栈只建筑样式上,便体现出了不凡。因为这是一座五层高的客栈,铸造时用的材质是水泥。在东蒙古,水泥虽已开始普及,但时间还是尚短。一般能用上的,也都是官府或是与官府关系不错的商家才能买到少量。 现在悦来客栈竟然是一座水泥建筑,也说明了这家客栈的背景不简单。 到了内里,客栈一楼的席面已经全部都坐满了人。 不过客栈的活计显然是认识蒲察厮斤的,马上迎上前道:“是公子回来了?二楼的包间都给你留好了,是要现在就摆上席面吗?” “恩!这四位都是我的朋友,你先带他们上去!”,蒲察厮斤指了指郑明俨四人,又冲他们道:“我先回房耽搁一会儿,待会儿来找你们。” “好!” “好!你先去。”,郑明俨三人纷纷出言,心里都在揣测着蒲察厮斤的身份。只有窦默拱了拱手,算是表明了礼数。 上到二楼包间的时候,王陆涛主动询问道:“小二,不知你可知蒲察兄的身份?” “嗨!几位公子都不是住在辽阳的?蒲察公子的姨夫乃是辽宁行省的巡抚移剌不阿大人,其母还是前大真国的公主。” 因兀鲁图斯没有对蒲鲜家族进行清算,所以除了蒲鲜万奴还被监押着,不知死活外,其他蒲鲜家的女儿都还好好的活着。移剌不阿从前娶的便是蒲鲜万奴的女儿,如今也都还好好的活着。 听到对方跟巡抚是亲戚,虽说女真人的身份还是有些妨碍,但还是都露出几分震惊。 这么进了包厢,菜式开始一份份的上满。换了装束的蒲察厮斤很快也来打包厢,王陆涛看起来是个老练的人儿,在桌上对蒲察厮斤明显要殷勤了不少。 郑明俨性子内敛一些,也没有王陆涛那么能说会道,只好默默的吃喝。除了他以外,窦默也是一副只管吃的表现,这让郑明俨对其倒是生出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这么说着聊着,话题就不自觉转移到下午的算术考试上。 和国学考试一样,算术考试也是一个时辰。等大家吃完,再休息一会儿,基本就可以前往考场准备考试了。 期间王陆涛有意活络气氛,大家也算聊得客尽主欢。但让郑明俨感觉意外的,是其貌不扬的窦默,竟然在算术上见解不错。一些让他们想不透的算术题目,经过窦默的讲解,反而有了新的思路。 这么等到下午再进考场,五人的关系已明显的亲近了不少。 可就在排队时,有人忽然推了蒲察厮斤一把,差点让其摔了个跟头。 “是谁那么不长眼,竟然刚跟本大爷撞上!”一个眉眼间带了几分邪气,但衣着却明显不凡的贵公子在撞了蒲察厮斤后,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出声大骂道。 跟着他的两个仆人也立即上前,看蒲察厮斤的眼神带着几分凶厉。 “大羽兮,你别太过分了!”,蒲察厮斤认识眼前这人,乃是辽宁行省的学政大人之子,祖上是渤海王族。不过经历了数代传承,现在已全然汉化了。 “哦!是你这个女真蛮子啊!过分的人是你,撞了本公子还不下跪行礼道歉?别以为你姨夫是巡抚,我就会怕了你!”,大羽兮语气强硬的威胁道。 在东蒙古内部,哪怕兀鲁图斯并没有刻意贬低女真族群,但事实上,女真人依旧会受到隐形的歧视与排挤。而蒲察厮斤的姨夫作为降臣出身,在官场上也很难受到真的尊重。 第一百八十八章 诬陷与作弊 “这位公子,恕在下冒犯。刚才在下亲眼所见,是你撞的蒲察兄,怎还反斥蒲察兄无礼?”郑明俨排在蒲察厮斤后面,当即打抱不平道。 “嘿!好小子!你是哪里冒出来的愣头青,知道爷是谁吗?”大羽兮态度倨傲,见郑明俨衣着并不华贵,身旁也没仆从跟着,不像是大户人家出身,就十分瞧不上眼的喝骂道。 “公道自在人心,这里有那么多双眼睛瞧着,在下虽是白身,却也要说句公道话。”郑明俨不卑不亢道。 王陆涛此时见郑明俨已经出头了,也不愿在蒲察厮斤跟前被其抢了风头,跟着道:“郑兄说得在理!众目睽睽下,明明是你撞的蒲察兄,怎还画虎不成反类犬,说是蒲察兄的冒犯呢?” 一些排队等候进考场的人也都不满被耽搁了时间,纷纷出言道:“就是,快走!耽搁我们考试,你以为你是谁呀!” 其他人也都出言奚落,任何时候,行事太过招摇总是会招人记恨的。 大羽兮因其父的关系,从小到大都是陪人捧着的,何尝受过这种被人指责的时候,顿时大怒道:“我爹是辽宁省的学政,你们如此得罪我,可是想科考无门么?” 这话还真的吓到了在场的读书人! 此次科举为的就是做官,若是得罪了学政之子,而科举无望,那可真是亏大发了。 王陆涛也一下子有些傻眼了,他没想到眼前的这个桀骜的公子哥还有这等身份。 郑明俨也有些紧张,但他想着蒲察厮斤的身份也不差,顿时又安心不少。 就在这时候,一声怒喝传来。 “学政之子就可以扰乱考场秩序吗?”,却是一直都表现得很安静的窦默忽然怒斥出声道:“学政之子便可以为所欲为吗?这朗朗乾坤下,可还有公理?” 蒲察厮斤有些意外窦默的出头,但面上还是赶紧将其拦在自己身后道:“不用为我出头。这小子也就是嘴巴厉害了些,实际上就是个绣花枕头。” 跟着又冲大羽兮道:“今日考试在即,咱们的私怨不若考完再论?” 被这么多人看着,大羽兮也脸面上挂不住。就恶声恶气道:“哼!今日就饶了你!”随即又冲窦默道:“好小子,你们几个我今儿都记住了!”,说话时,还指了指郑明俨等人。 随着大羽兮的离开,排队的秩序又恢复如初。只是和上午的国学考试不同,算术的考试又重新排了一次秩序。郑明俨和窦默还是被分派到了一个考场,但除了他们以外,还有一个十分不想看到的人也被分派到了同一间考场。 “嘿嘿!两位仗义执言的义士,刚才在考场外可是好生威风啊!待会儿考试的时候,不知你们还能否继续仗义执言?”大羽兮阴恻恻的威胁着,郑明俨立即有些紧张道:“这可是科考重地,莫非你还能想到什么诡计为难我们不成?” “哼!若你们现在就磕头认错,待会儿我兴许还能给你们一条活路!” 郑明俨还要再说,窦默却黑着脸,不客气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想使什么阴狠招数,也尽管使。在这科举考场上,若你真能暗害到我等,那这东蒙古的官场,也没什么好进的!” “呵!真有骨气,那你们就给小爷等着!”,大羽兮威胁着,分别落座后,随着钟声的响起,考题也被考官一一写在黑板上。 和国学的分值一样,算术也是十分制。考题内容没有脱离《科考要典》的范围,但没有一道题是与《科考要典》一模一样的。 郑明俨和窦默他们中午吃饭时有讨论过算术的问题,没想到当下的试题中,就有讨论过的。如此一来,他们解题时的心情也顺畅了不少。 没等第四炷香烧完,郑明俨就已经答完全部的题目。趁着这时间,他下意识的看向大羽兮的方向。发现其坐在桌案上,正百无聊赖的玩着笔筒,似乎并不将考试当一回事儿。 “看来只是夸夸其谈之辈!”,郑明俨见大羽兮没有报复的迹象,之前还有些担忧的心思也松懈了稍许。 就在他整理好思绪,准备检查自己的答题时,脑袋突然被砸了一下。低头一看,却是脚下多出一个拇指粗细的纸团。 正疑惑间,忽然听到有人大声道:“考官大人,有人作弊!” 郑明俨循声看去,却是大羽兮正站起身来,冲着端坐在上首的考官大声道。 与此同时,郑明俨也注意到了窦默的喉咙动了动,好像在吞咽什么东西,不等他揣测,就听考官道:“何人作弊,你先出来分说,莫要扰了别人清净!” 大羽兮却直接转过身,指着郑明俨和窦默道:“就是他们二人作弊!我以学政之子的名义担保,他们二人在私传消息。” 那考官本想呵斥大羽兮,但听闻对方是学政之子,还是命守在外面的治安军进来搜查。 果然,在郑明俨脚下,搜到了一团纸。而在窦默的桌案,却什么都没有搜到。 “这是栽赃陷害,我没有作弊!”郑明俨急声解释道。如果被认定作弊,那他在东蒙古考场的名声可算是臭不可闻了。毕竟对于作弊,东蒙古在考试之前便已言明。旦有发现,各科成绩全部作废,并且五年内,都不准参与科举考试。 若其祖籍不是东蒙古的人,还会被即刻遣送出境。这么重的惩罚,郑明俨是真的承受不起。 而举报的大羽兮听闻窦默身上什么都没搜出来,顿时大声道:“不可能的!一定有,你们再搜搜,仔细搜搜!” 这时考官忍无可忍了,大声道:“考场禁止喧哗!这位考生,即便你爹是学政之子,也不能在考场上如此放肆。”,随即又冲郑明俨道:“到底是不是作弊,还请跟我出来解释!” 郑明俨有些灰心丧气,但还是跟着考官一起离开了考场。而大羽兮还有些不依不饶的架势,定要治安军再次搜查窦默。结果在被威胁赶出考场后,才算安静下来。 第一百八十九章 时局动荡下的人们 没过多久,郑明俨就返回了考场。因仅凭一个纸团还无法确认郑明俨就是作弊,所以为了公平起见,还是让其安心回到考场继续完成考试。 但经过刚才的诬陷,郑明俨整颗心都是七上八下的,十分害怕自己最终被认定为作弊。 等到算术的考试彻底结束,早就安耐不住的大羽兮就嚷嚷了起来。 “作弊的人怎么还允他回到考场?你这样的袒护,我一定会告诉我爹的!”,撂下狠话,大羽兮便气呼呼的走了。似乎对于没将郑明俨当场赶出去的事情特别气愤。 等到出了考场,窦默已经先凑了过来。 “当时我便想提醒你的!”,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道:“一定是那个纨绔干的。为了陷害我们,特意扔纸团栽赃咱们。” 却是大羽兮的确给窦默也扔了纸团,只是窦默的反应很快,直接就塞进嘴巴硬生生的吞下去了。遗憾的是,当时因顾忌着考场规矩的原因,他还来不及提醒郑明俨,就被大羽兮抢先一步举报了。 听着窦默的安慰,郑明俨有些懊恼自己呆头呆脑的。若是当时自己跟窦默一样反应快一点,那么说不得就破了大羽兮的诡计了。 这么随着其他读书人一起来到学堂外,蒲察厮斤与王陆涛、高侦详三人也都等着了。 “郑大哥,听说你们考场有人作弊了,到底是怎么回事?”高侦详性子最急,第一个冲上前急声问道。 王陆涛跟着也冲过来,跟着道:“应该和你们没关系?作弊可是大罪,万万招惹不起的。” 窦默见郑明俨完全欲哭无泪的样子,帮着出声道:“是那纨绔搞得鬼,他栽赃了我和郑兄,故意举报的。” “可恶!”蒲察厮斤闻言恼怒非常道:“平日里他欺辱我便罢了,今日竟因我的缘故欺辱到你们头上。放心,这事儿我一定会替你们讨回公道的。” “若是蒲察兄出面,或许郑兄的事儿便不会有大碍了!”,王陆涛和高侦详听到蒲察厮斤的话,都深以为然。 但窦默却神情稍显迟疑,见到蒲察厮斤提到他姨夫时显出的些许不自然之色,更是想到了些什么。但看到神色着急的郑明俨明显安心了不少,便也不好多言。 等到众人各自分别后,蒲察厮斤径直前往移剌不阿的府邸。但刚转一个弯,跑得有些满头大汗的窦默就追了上来。 “等-等等,我有些许疑惑想要请教你!”,窦默躬着腰,大口踹气道。 蒲察厮斤没有坐马车,而是骑马。便立即拉着窦默上了马背,找了一间茶馆坐下。 “蒲察兄,你与你辽宁巡抚,关系好像并不亲厚?”作为一行省的大员,蒲察厮斤按道理是不应该被小小学政之子的大羽兮欺负的。哪怕蒲察厮斤是个女真人,但也是移剌不啊巡抚的亲戚。就算被欺负,也轮不到大羽兮来欺负。 似乎被触动了心事,蒲察厮斤喝了杯茶,苦涩的茶水顺着喉咙流入了他的身体,更是流进了他的心里。 “我爹是蒲察守义,从前是大真国的南京城留守。我们蒲察家是大真国的军中柱石。后来大真国灭,我们蒲察家也跟着覆灭了。我应该算是前朝留下的余孽,东蒙古的大王没想对我们蒲察家赶尽杀绝,二姨母见我可怜,便接我来了辽阳城。至于姨夫,他整日公务繁忙,与姨母的关系也不亲厚,我来辽阳这么久,也只见过数面,说不过三句话而已。”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 如今是蒙古人的天下,移剌不阿自然不想再跟前朝扯上什么瓜葛。只是他娶的乃是前朝公主,要撇清干系实在没那么容易。而且兀鲁图斯也并没有明言对前朝宗师赶尽杀绝,他便也不好做得太过。 何况公主的母家虽然失势了,但还有不少得过蒲鲜家恩惠的旧臣在为新朝效劳。若是移剌不阿急巴巴的撇清干系,说不得会引起这些人的口诛笔伐。 正因此,蒲察厮斤的姨母还能继续当着当家主母的位子。可到底今时不同往日了,夫妻两人间还是因时局大变的缘故而生分了不少,连带着蒲察厮斤,也一并被移剌不啊不喜。 当下听到蒲察厮斤说着自己的不太顺遂的处境,窦默也生出来同病相怜之感。他家本也是殷实之家,但因蒙古人南下,导致时局大变。家人都死于乱兵之手,让他大感心灰意冷。 本来他是打算就此南下,隐姓埋名度日的。可是听闻东蒙古重开科举,便想着借蒙古人的势力,施展自己治国齐身平天下的抱负。 在这兵荒马乱的时代,他已经看到了大势在与蒙古。虽说对汉人而言,只能算是异族。但中原之地已经先后历经了契丹与女真的异族统治,再来一个蒙古,也并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至于偏安南边的宋国,在中原百姓的眼里,是完全不做指望的了。 没有隐瞒,窦默也说出了自己遭逢大变的经历。这让两个都因时局所变,而无奈跟着转变的两个人都有种说不出的同病相怜感。 但现在已经不是感叹时局了,而是要解决郑明俨的麻烦。 窦默虽表现得有些冷漠,但骨子里还是好打不平的。而蒲察厮斤每次冷着脸,却是用来伪装自己有些怯弱的内心。 便听窦默道:“此事还未有结论,你先不必找你姨母帮忙。不若等再等等,若是真要冤枉了郑明俨,咱们就往札鲁忽赤递诉状!” 按照三权分立的原则,札鲁忽赤是东蒙古专职处理司法纠纷的官职。辽阳城内便有札鲁忽赤衙门,若是有不平,是可以直接上诉状的。到时候再让蒲察厮斤去寻自己的姨母帮忙,也算是将好刀用在了刀刃上。 蒲察厮斤同意了窦默的决断。若非必要,他也不想看到自己的姨母为难。毕竟将自己弄来辽阳收养,已经让自己姨母的处境更差了。 第一百九十章 山东李全 次日,科举的第三场策论开考。和算术一样,分值为十分。 虽然受了昨日的影响,郑明俨今日的状态不是很好。但这次科举考试事关自己的前途,他还是强行压下心中的杂念,全力应对此刻的考试。 题目就一句话‘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下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让考生根据自己的理解,阐述自己的观点。 这句出自亚圣孟子的话,对于读书人而言并不算陌生。甚至很多读书人,都知道其意思。可是若要真的按照先人留下的释意来解释,那此次策论考试不考也罢。 因为答案大家都知道,这场考试的意义也就不大了。 郑明俨没有立即下笔,而是脑海里快速回忆着《科考要典》的相关解释。 和他一样,鸦雀无声的考场内,并没有考生马不停蹄的刷刷写上早已知晓的答案。而是都皱眉沉思着,想着该如何表述才是出题的考官想要看到的答案。 同一时刻,上京府的考场内,祖宗泽也在思考着考官的用意。虽然现在他们祖家已经通过开办养殖场,成功跻身成为上京城最大的养殖商人。他的家产,也完全满足两个儿子娶媳妇的聘礼和女儿出嫁的嫁妆,甚至还绰绰有余。 但当初辞别账房先生的初心,他可没有忘记! 因而在科举考试确定了具体的考试日期后,他就立即将生意上的事交由王铁牛夫妇和自己的夫人搭理,自个儿则全心全意,将全部心思都投入到科举备考之中。 因有闲财,他还聘请了学堂有名气的教书先生给自己开小灶,所以国学、算术的考试上,他自我感觉不算差。当下面对策论,他也是皱眉沉思了许久。 但结合《科考要典》与平时官府所推出的各种安民兴商之策,他忽然眼前一亮,有了豁然开朗之感。立时便酝酿几许,下笔之时,思如泉涌,如有神助般顺畅。 而在海拉尔行省的满洲里,海拉尔别吉已经在呼呼大睡了。经过国学、算术两场科举考试,她已经对科举毫无兴趣了。因为无论是国学还是算术,对她而言都难如登天。到了今日这场策论,她甚至直接看了眼题目就索性放弃了。 与其不同的是,耶律楚材连续参加了国学和算术考试后,对东蒙古的那位大王越发好奇起来。因为这种完全不同于其他国家的考试形式与考试内容,若非眼光尤为独到,或者沉浸官场数十年之辈,是绝不会弄出这样的考试,问出这样的问题的。 而根据目前得到的消息,那位大王还只是个少年。可这所作所为如此老练,倒真是让人好奇,是不是真的有高人在背后指点那位天纵奇才的大王。 尤其是今日的策论之题! 以一个众所周知的亚圣之言作为本次科举考试的收官之题,很是让人抓狂出题者到底是怎么样的心思。 不过耶律楚材结合自己在东蒙古的所见所感,以及沉浸官场多年的经验,已经猜到了出题者的用意。因而直接下笔,‘水能载舟,亦能覆州······’ 待日头升的很高,策论的考试终于结束。 一些考完的读书人就像后世庆祝高考结束的学生们一样,成群的邀上好友,在城里直接痛饮。 这让城里的酒肆和客栈生意,都无形中火热了一把。 因距离公布考试结果还有一段时间,在满洲里耽搁了不少时日的汗庭使团在考试结束的第二日,便也启程南下了。 就在东蒙古的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行进时,与大连港隔海相望的登州之地,红袄军的大都头李全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大祸临头了。 当然,现在他已经成功洗白了身份,从反抗金国的乱民山匪,摇身一变成宋国的地方大员了。 身上的头衔也很多,比如大宋京东总管、武翼大夫、达州刺史、广州观察使等。不过其中真正有用的头衔,还是京东总管。且地盘也得到了极大的扩充,拥有登州、莱州、宁海州、潍州、密州、莒州、淄州、滨州、棣州、济南府、青州、益都府等地,几近割据后世的山东省了。 因其势力膨胀得太快,向来对武将防范甚严的宋国已经想着法子给李全分权了。同时也出于不信任的缘故,宋国严格封锁淮水,防范北军入境作乱。 和宋国内部已经承平百年,地方武将已经文官化不同,这些起于草莽的义军怎能受的了这等窝囊气。所以与宋国的关系,也可谓是江河日下了。 只是如今李全还没有与宋国正式的撕破脸,依旧当着宋国的官,拿着宋国的赏赐与俸禄。同时对内自成一家,积极往周边扩展势力。或许是在山东之地发展得太过顺风顺水了,其底下又控制着宋国、东蒙古、蒙古汗庭、金国等己方势力的商路,所以底下以没收一半商旅物资为条件,使得境内赚得盆满钵满。 当然,这和那些穷苦的百姓是没干系的! 无论是女真人还是蒙古人,抑或者是汉人,他们都只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哈哈。一辈子都在地里抛食,并且还要将大量的收成缴纳给地主和李全的官府。碰上天干或是地涝,饿死人也是常有之事。 千百年来,官府收税也是天经地义的。至于安民,在天灾人祸时节赏口清澈得都能照镜子的粥水,便已是天大的恩德了。 可惜在海的对岸出现了一个东蒙古,当其挟重兵席卷山东之地时,这些一辈子任劳任怨且还是会穷苦不堪,甚至饿死的百姓,一定会惊觉,原来不是命运待他们不公,不是天生的一辈子受穷。而是吃人的官府拿走了本该是他们的钱财和粮食,导致他们一辈子忍饥挨饿。 但是当下,正雄心勃发,大肆招兵买马,准备再次扩张势力的李全是意识不到藏在普罗大众间的火星。在他眼里,自己能保证底下大多数的百姓不会被乱兵杀死,就应该享生祠,死后被百姓们当神仙供着。至于让百姓们吃饱穿暖,这简直是天方夜谭的想法! 第一百九十一章 京东路兵马总管 山东东路益都府,自伪齐皇帝刘豫升青州为益都府,已有九十余年。当下在大宋京东路兵马总管、武翼大夫、京东路忠义军总管的治理下,饱受战乱之苦的益都府百姓倒是过上了安生的日子。 只是如果没有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和越来越重的徭役的话,百姓们会更加感谢这位刘大总管的。 此刻在益都府的总管衙门,规模比得上开封皇宫的府邸内,刘全刚得到两份封急报。一则是从登州送来的,说是登州防御使近来惊闻辽东的蒙古人在大肆购买和租借海船,似乎是想出海用兵。 而距离辽东近的,首屈一指的便是山东之地了。 同时恩州知州彭义斌也让人送来急信,说是投降蒙古人的河北西路兵马都元帅史天倪令所辖州县大肆筹措粮草,并且大量征调民夫,似是预要南下用兵。 李全不是只知道窝在自己的一分地,而不知天下大事的草头王。自己如今能有今天的身份和地位,也和蒙古人脱不开关系。当初若不是蒙古人大肆攻伐金国山东、河北之地,他的红袄军也没机会趁乱起兵,割山东州县而自立。 如今天下大势,在蒙古而不在金,更不在宋。虽说自己如今名义上是附宋的,但几年前宋军面对衰弱的金国还大败,已让他们这些附宋的‘义士’们看清了宋国兵力不堪一击的真相。 更何况宋国对他们这些北人只是以厚赏笼络为主,毫无真心相待。时至今日,都不准他们这些北人的兵马渡过淮水,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怕他们这些‘义士’威胁到赵宋的江山。 因此李全也从当初起兵时保家安民,重归故国的初心,慢慢转变为积蓄实力,成为一方诸侯。 现在得知蒙古人在河北与辽东的异常举动,他顿时感觉自己的山东之地不安稳了。但让他想不通的是,蒙古人明明已经抽调大量兵力西征了,前段时间,还听说蒙古人自个儿要打起来了,本来在河北之地咄咄逼人的史天倪也都安静了不少,怎么忽然间就要对山东用兵了? 他一边让人寻来自己的幕僚,一边去了内庭。 此刻他的夫人杨妙真刚生下嫡子不久,取名为檀。到了房间,杨妙真正抱着儿子轻轻哼着歌谣。看着如此温馨的场面,杀伐果断的李全也不自觉生出几分暖意。 自蒙古人南下,自己的爹娘和兄长被乱兵杀死以来,家就没了。如今自己后继有人,他心里暗下决定,一定要为自己的孩子争得一笔家业,让其从此吃喝不愁,享尽荣华富贵。 “咿呀,相公,你怎地来了?”,杨妙真让乳母将李檀抱走,转而准备起身。 李全连忙走到床边,按下杨妙真的动作道:“你生了檀儿有功,要将养好身子。”随即又让乳母将孩子抱过来,看着儿子粉嘟嘟的脸蛋,更加心里欢喜。 这么逗弄了一会儿,待乳母抱着孩子退下去,杨妙真就显出几分正色道:“相公,莫非是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 一般白日里,李全都不会来内庭的。山东之地可是强邻环伺的,李全平日里也公务繁忙,可是没有多少闲暇顾得儿女情长的。除非有大事发生,才会喜欢来与自己商量。 虽然两人当初的结合,实乃形势所迫!但这些年的相处下来,两人也是有情分在的。且李全也没将杨妙真当成那等只会闺中绣花的女流,平时军政要务,也会与其商讨。 当然,这也是因为李全底下的军将和兵马,有不少就是杨妙真的人。所以不管是从稳固人心还是家庭和睦考虑,李全都必须好好待杨妙真的。 “娶妻如你,夫复何求!”,李全被杨妙真猜中了心事,亲昵的将其揽入怀中,出声道:“登州和恩州都来了消息,蒙古人在整兵备马,私是要对我们用兵了!” “山东之地这些年休养生息,赋税日渐增长,难道蒙古人是来打劫么?”依着蒙古人劫掠的性子,也只有这样的理由才较为合理了。 李全有些感慨道:“时局不明啊!蒙古人前阵子还听闻要自个儿打起来,如今就要对咱们用兵了!” “相公,会不会是弄错了?”,杨妙真道:“与辽东隔海相望的,可不只有咱们登州,还有中都府呢!” 如果蒙古汗庭与东蒙古真要大打出手,那以中都府的富庶,定然会成为东蒙古的必取之地。 来的时候,李全也想到了这个可能。但是东蒙古和蒙古汗庭到底自成一家,虽说他也往这两个地方派了探子,但得的都是些官面上的消息。而且最近,还听说汗庭与东蒙古互派了使者,关系好像缓和了。 甚至蒙古的监国公主,都亲自去东蒙古走了一趟。 如果知道他们到底谈了什么,自然最好。但那等机密要事,又岂是这么简单能探查到的。 所以李全下意识的还是觉得,蒙古人要针对的很可能还是他们山东之地。 杨妙真知道神仙打架殃及池鱼的道理,且防人之心不可无。便劝道:“不若我们以归附的名义,也出使一趟,说不得就能探些消息回来。且若蒙古人真准备对咱们用兵,那这一归附,岂不让他们没了用兵的由头。奴家观那史氏一门降了蒙古人的后,只要按时缴纳赋税,便也没了旁的祸事。” 天下大势,杨妙真也是看得清楚的。虽然如今他们是投靠了宋国,做了宋国的官儿。但兔子的尾巴长不了,从前蒙古人能横扫山东,等到他们的大汗西征回来,山东之地势必守不了。 与其等到蒙古人打上门来再归附,还不如趁着现在主动投靠。如此,他们李家还能在山东之地继续当着‘草头王’。这样自家的儿子李檀,也不必担上投靠蒙古人的叛贼骂名了。 “但此事若被宋国知晓,那每年的军费和恩赏便没了!且南边的商贾,必被宋人所阻!”,李全有些担忧道。 “那不让他们知晓便是!”,杨妙真建议道。 第一百九十二章 省试放榜 蒙古十六年六月初七,上京府。 南城菜市口,因这里靠近南北城交汇之地,所以慢慢形成了上京城最大的农贸市场。平日里城外农户赶集的,售卖粮食蔬菜的,城内小商贩批发农副产品的,小老百姓买点瓜果蔬菜的,都会来到这里。 慢慢的,南城菜市的名气也越来越大,慕名前来的百姓也越来越多。各种商行也都进驻了这里,使得南城菜市附近的地价也跟着上涨了几倍。 当下位于南城菜市东西南北四个出口,聚集了大量的百姓。一些治安军的人不得不强行挤开一条出口,从而才靠近出口旁边的木质告示拦。 撕下一些已经废弃和陈旧的布告,一封新的布告已经贴了上去。 “快看快看!放榜了!” “啊!我家老爷中举了!” “我的名字呢?有没有看到李竖的?” “哪位贵人看到我王大佰的名字,麻烦提醒一下,重重有赏!重重有赏啊!” “看到我刘钿的名号也麻烦提醒一下,重赏没有,但小生愿做上门女婿!” “呸!是哪个叫花子来讨上门女婿的?来我张屠户家,闺女没有,但若长相俊俏的话,做洒家的小相公也不是不行!” “嘿!张屠户你害臊不害臊,这科举放榜的地儿,岂容你秽言秽语?” 一时告示之下,因科举放榜而生出了许多嬉笑怒骂,人生百态。 祖宗泽的新家距离南城菜市不远,且在菜市内,也有两间铺面。今日放榜,他也早早来到菜市口前等候。 在以前,菜市口可不是什么好地儿!向来官府处置罪大恶极之人,都是押送到菜市口斩首。死的人多了,菜市口附近的地儿都比别的地方多了不少腥味儿。 但这南城菜市,却是从没杀过头。在上京、在东蒙古的其他菜市,也都没了菜市杀头的旧习。 也是辽东的地界随着蒙古人的到来,换的不仅是天,很多百姓们习以为常的事情,也都被禁止或废除了。比如以前的官差办事,那是横冲直撞,有不小心撤得慢的百姓,受伤了还要被按上一个妨碍公务的罪名。 现在就连朝廷大官出行都不准鸣锣开道,大摆排场了。如果有官员因此阻碍了百姓通行,影响了道路通畅,还要被追究罪责和过失。 所以这上京府的官儿,在天子脚下,也最是遵守规矩的。 至于这菜市场杀头的旧习,早早的便改了。甚至杀头的刑罚也用的少了,一般只要不是立即处死的,都会被罚到官府的工坊或矿场进行劳役。 时间长短不一,最长的,会是活到老,做到老。这比一刀将罪犯杀了,显然会更加发挥罪犯的价值,让其在漫长的劳动中,体会到什么叫生不如死。 当下祖宗泽挑了三两个身强力壮的伙计随自己看科举放榜。虽然人山人海,尤其是随着治安军的人退去,百姓更是聚拢到告示周围。若不是其木桩被钉在地上,说不得告示都要被百姓们给淹没了。 “别挤呀!” “谁瞎了眼,踩到我的脚了!” “是谁?是谁摸了我?” “呵!还有小娘子混入了这里么?小生柳儒释,定会护好小娘子周全。” “哈哈哈,柳儒释小郎君,护什么小娘子,来我张屠户怀里,陪我嘻乐可好?!” “呸!又是你这下贱坯子!谁认识张王氏,让其赶紧来管管这张屠户。尽说些粗鄙之语,实乃丢咱们上京人的脸面。” 各种声音传入祖宗泽的耳朵,好在有两个伙计在前方开道,一个伙计张开双手,呈环抱状护着他,才躲去许多有意无意伸来的手。 当终于耗费了近一炷香的时间挤到告示跟前,两个伙计的上衣已不知所踪,身上也多了不少挠痕和抓痕。甚至胸前还多了两双黑黝黝的手掌,也不知是不是那大名鼎鼎的张屠户所为。 而护着祖宗泽的伙计衣服也被撕烂的,不知道为什么,看个告示衣服还会被撕烂。而祖宗泽衣衫尚且完整,只是头上的发冠不知所踪。长长的头发就这么披散下来,像是刚跟妇人打架撕扯完头发。 脚上的鞋子也只有一只,白色的袜子已经染成了黑色。 但能挤到告示跟前,已经是谢天谢地了。他连忙让两个伙计帮着看榜上的名字,如果高中,自然是祖家光耀门楣的幸事。 就在这时,呼呼呼的回声忽然在祖宗泽的头顶响起。就听有治安军的人用木质喇叭,念叨着科举榜单上的名字。 此次省试只会公布前两百人的名字,也只有这两百人,才可以继续参加接下来的京试。上京府地方不大,但人口不少,此次参加科举考试的,共计有两千三百余人,其中出自学堂的考生,大概有一千五百余人。 到底上京的学堂数量是除满洲里以外最多的,再加上很多非东蒙古的读书人都将上京当成了最佳的落脚点,所以一府之地的考生都比一省的考生还多。 祖宗泽耐心听着,当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喇叭声中传出来时,伙计也在榜单上找到他的名字。 “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啊!”,祖宗泽欢喜得不行,眼泪都流出来了。 这一幕在辽阳城、满洲里、图门城也都同时上演,很多读书人因自己榜上有名而欢喜不已,也有不少考生因榜上无名而伤心落寞。这一夜,这四城的酒肆几乎全部爆满,来晚了的,连进门都没地儿。 一些女支院的生意也非常火热,不少得意的,失意的,都想在酒精和佳人的麻痹与陪伴中,分享自己的喜悦或落寞。各种因喝酒而惹出的争执也赶得上平时数倍的数量,弄得四城的治安军都有些疲于奔命了。 而在皇城里,兀鲁图斯听着礼部的教育司对此次东蒙古的科举考试汇报,心里也是满意极了。首先考生的数量竟然高达六千人,这真是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 而且出自学堂的读书人占据了所有考生的六成,说明受到新式学堂教育的读书人,在未来会成为东蒙古官场的主体。 第一百九十三章 汗庭使团驾到 东蒙古的新式学堂教育,灌注的是兀鲁图斯对东蒙古的治国理念,培育的是未来东蒙古的栋梁之才。当越来越多的新式学堂的读书人进入东蒙古的官场,兀鲁图斯推行的治国理念才会被执行的更为彻底。 因而首届省试科举的汇总统计,让兀鲁图斯十分满意。 除此以外,本次科举境外考生的人数也占了总人数的一成。虽说人数有些偏低,但也至少证明了,东蒙古的科举考试对境外读书人还是有一定吸引力的。 另外因兀鲁图斯对本次科举考试的重视,所以对于考场的规矩执行得非常彻底。且东蒙古的科举考试与传统的科举考试极为不同,所以作弊率也很低。 通过目前东蒙古最高大札鲁忽赤对科举考试期间的督查和监视,还没有发现一例官场舞弊的情况。这样一来,也证明了东蒙古这些年在吏治上的治理,也是极为成功的。 而暗卫那边同样也没有查到相关官员在科举考试上徇私舞弊的蛛丝马迹,也从侧面证明了本次科举考试的成功性。 虽然还是有考生通过私带《科考要典》等相关参考书籍,以便作弊。但几乎都被例行身体检查时,就被查了出来。 要知道,即便是后世科技如此先进的时代,各种作弊手段也是层出不绝。东蒙古的首次科举能做到如此之低的作弊率,也是极为不易了。 便嘱咐了礼部和教育司继续做好接下来的京试准备事宜,比如外省考生来上京府的食宿安排,全部都由官府出面,一律安置。能成为各省前两百名,已经证明了这些有资格参加京试的读书生有被东蒙古官府安置的条件。 另外还有京试的试题和考场安排,也都要尽快准备妥当。 具体的考试时间,兀鲁图斯决定设在即将到来的山东之战后。到时候既得到蒙古汗庭的认可,获得国号,又能在山东之地获得充足的人口,填充地广人稀的东蒙古各省。再加上京试考试结束,刚好可以让这些金榜提名的考生充斥到底下的各个州县,让东蒙古的行政体系和效率更加完善。 已经担任礼部尚书大半年之久的王浍在听完兀鲁图斯的嘱咐后,和教育司的第一任女司务卓雅连连应承下来。 虽说如今的官职和权势无法和大真国的时候相比,但作为降臣,能成为东蒙古五部主官之一,也算是兀鲁图斯对他的厚待了。而且东蒙古的国力和大真国不能同日而语,能成为这个新兴帝国的一员,王浍现在也感觉与有荣焉。 特别是随着高丽国入朝归附东蒙古,礼部在此次和谈中就大放异彩。而且根据东蒙古未来对高丽的处置方式,礼部在高丽国的地位,简直是举足轻重。 这让他这个礼部尚书,也变得重要了起来。东蒙古的礼部,也绝不是之前大真国那样的闲置部衙。 当卓雅领命退下,并在离开时,还趁王浍看不见的角度,冲兀鲁图斯做了个鬼脸。一直强装严肃的兀鲁图斯差点笑出声来,努力忍住才维持住自己一派肃然的模样。 王浍又接着道:“启禀大王,监国公主一行已在上京府七里外的柳旁镇,不知该以何种规制迎接?” 东蒙古和汗庭的关系,乃是伯父与外侄的关系。在血缘上,乃是亲如一家。但政治从来不讲亲情的,东蒙古与汗庭也都知晓,当一方要发展壮大并威胁到另一方时,一定会有一方示弱或失败。 因为一山不容二虎! 大蒙古国,也绝不会有两个代表长生天意志行事的大汗。 “就以亲王之礼相迎!”东蒙古的各种礼仪取自金国,并特别保留了蒙古的特有习俗。而亲王之礼,则是除大汗和国主之礼外,最高的礼仪了。 由此,也能体现出兀鲁图斯对阿拉海别吉一行的重视。 “那大王要任命何人为接应使?”,王浍又接着问道。 如果兀鲁图斯的弟兄都在,自然派他们前去最好。但可惜都不在身边,兀鲁图斯考虑了一二,便让也速不花代自己前去接迎。 作为别里古台的次子,自其父在东蒙古草原战败后,被迫出使汗庭,便也有许久未曾谋面了。让也速不花前去,也正好圆了他们父子的团聚之情。 只是也速不花目前只是一中军的千户,去迎接汗庭使团,似乎有些身份低了。因而不等王浍提醒,便道:“着中军千户也速不花勤勉有功,特意擢升为万夫长,礼部侍郎,替本王接迎三公主一行。” 听到这话,王浍便没什么疑问了,连忙领命下去安置了。 没过多久,正在宫廷当值的也速不花就突然得到了自己晋升为万夫长,兼礼部侍郎的任命。 自从作为人质被兀鲁图斯留在身边当差以来,他都循规蹈矩,一步差错都不敢犯。为的,便是不想因自己父王的原因,而受到牵连。今日突然得到这升职的意外之喜,他第一反应便不是喜,而是惶恐与忧虑。 因为他自认为虽勤勉当差,但却功不及万夫长。且中军晋升军衔向来速度缓慢!毕竟亲自上战场的机会很少,也很难通过军功攒到足够的晋升功德。 这么突然就成万夫长,实在让其大感意外。 不过礼部侍郎的官职让他又有了些许猜想!或许这次万夫长的晋升,很大的原因便是这个礼部侍郎的缘故。 无论如何,该有的谢恩都是必须的。来到兀鲁图斯日常处理公务的大殿外,没等多久,官服、官帽、印章、佩剑等,便被内监用托盘呈送了出来。兀鲁图斯没有召见也速不花,只交待他尽快去礼部一趟,好办好礼部的差事。 带着狐疑,也速不花在殿外行礼叩头谢恩后,就径直带着刚赏赐的官服,前去礼部的衙门。 现在六部尚书和枢密院都在一栋水泥建筑内当差,倒也不需要也速不花走多远。礼部尚书王浍早已知道他会过来,当即便亲自接见了他。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太和殿 上京府皇城,太和殿。 作为皇城中占地规模最广,建设时间最长,所耗财物最多的殿宇,太和殿台基通高12丈,面阔9间,进深5间,建筑面积达五亩有余。门窗皆是浮雕云龙图案,室内铺就了东蒙古最新式的金边白玉瓷砖。 因其产量有限,所以一块的价值等同于黄金,而且还是处于有价无市的境地。 但太和殿却是采用全金边白玉瓷砖铺就,放眼望去,整个地面都光洁无暇。且在光线映照进来时,还显现出贵气逼人的光晕。 在初次来到太和殿的人眼里,大殿内便如同充满宝气的仙人洞府一般。在最上首,一座纯金打造的金色蟒纹雕花宝座更是金光熠熠的存在,是整座大殿中,最引人注目之处。 尽管兀鲁图斯不喜奢华,但太和殿的物件却处处显出奢华之处。且奢而不靡,在华贵之中尽显大国的磅礴与大气之势。 此刻宝座两侧各有六根蟠龙金柱,每根柱子上用沥粉贴金工艺绘出一条巨龙。其腾云驾雾,神彩飞动,更加彰显出整座殿堂的庄严与肃穆。 海拉尔别吉一行来到太和殿时,看到的便是如此富丽堂皇的景象。整齐划一的桌案以大殿正中为中轴线,分别沿着宝座左右一字排开。琳琅满目的奇珍异果已摆上了桌案,还有粉红、深红、橙色、蓝色的各种奶茶摆在桌案上,让人不自觉的生出想要一饮而尽的冲动。 “真是国库颇丰,否则怎能建成如此奢靡的殿宇!”,耶律楚材环顾着太和殿内的物件陈设,心有所感道。 海拉尔别吉也对东蒙古的国力有了新的认识,不由加深了对兀鲁图斯的戒备。 与他们想法类似的,还有一支从南边来的使团。他们是代表李全的名义,前来向兀鲁图斯表示臣服的。只不过他们想要低调行事,暗自向东蒙古称臣。 这样的话,既能拿着宋国的好处,又能消除来自蒙古的威胁。待在山东的一亩三分地上,便可以继续做自己的草头王了。 但今日款待蒙古汗庭使团到访上京府的宴席里,礼部也同样要求了李全的使团。只要稍有耳目的人,便能清楚的打探到李全向蒙古人派遣使臣求和的消息。 且这其中,还有暗卫的人在故意顺水推舟,并散布一些有关李全投靠蒙古,不日便会大军南下的假消息。 想必等到这消息传回宋国,大宋君臣对投靠的北人,又会更加防范和戒备了。 在内监的引领下,阿拉海别吉等人分别落座。因地位甚高的缘故,阿拉海别吉坐在宝座的右下首第一个。也速不花与自己的父王别里古台,则紧挨着坐在左下首。 再次回到东蒙古,别里古台已经哀莫大于心死! 因为早前他还试图通过汗庭,来恢复自己的东蒙古的领地和牧民。可从汗庭让其依东蒙古使臣的身份,再次返回东蒙古后,他就彻底明白了大汗的意思。 自己就是一只主动送上门的替罪羊! 一旦形势对汗庭不利,自己就是作为废弃掉的棋子,成为此次蒙古汗庭与东蒙古较量的牺牲品。 知道自己的死期将至,别里古台毫无蒙古宗王该有的气度。只一言不发,想个静静等死的雕塑。 也速不花坐在他的身旁,看到自己的阿父憔悴成这般模样,心里是既心疼又着急。可惜自己的权势都是兀鲁图斯给的,若是自己想要救下阿父的性命,必须得得到兀鲁图斯的应允。 可从使团这次的反馈来看,这件事的可能性很渺茫。以致面对让人食欲大增的席面,也变得索然无味了起来。 在等东蒙古的主要军政大员也相继来到大殿,原本空落落的席面,已经都有了客人。最上首空着的宝座,也在一声内监的叫喊下‘大王到’,迎来了自己的主人。 除了海拉尔别吉,其他人都跪地向兀鲁图斯行上大礼。 这个在东蒙古呼风唤雨的少年,经过一番刻意的装扮,看着既贵不可言,又充满睥睨天下的威势。在很多人心里,这就是他们誓死效忠的王。 而海拉尔别吉只继续端坐在桌案上,举了一下送到嘴巴的白瓷茶杯,算是向兀鲁图斯行过礼了。 从地位上而言,海拉尔别吉实际比兀鲁图斯高上不少。就家族排名而言,也是兀鲁图斯的堂姐。 因而虽是一国之君,兀鲁图斯还是主动来到海拉尔别吉跟前。没有行下跪叩头的大礼,也没有俯下腰身主动打招呼,而是依照从前蒙古人的习惯,亲昵的喊道:“三姐儿,今日你的到来,真是让我这寒舍蓬荜生辉啊!” “九哥儿快别自谦了!若你这富丽堂皇的太和殿还是粗陋的寒舍,那金国皇帝老儿住的皇宫,就是猪圈了。”,阿拉海别吉笑容热络的回应道。 两人的神情,像极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堂姐弟。 事实上,无论是兀鲁图斯还是阿拉尔别吉,两人都是初次见面。说到熟络,更是无从谈起。 之所以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表现得如此亲昵,也是早前便商量好的。一来再次营造出蒙古汗庭与东蒙古亲如一家,融洽得不能再融洽的关系。给那些有心希望蒙古人自相残杀的不轨之徒,一个希望破灭的信号。 另一个原因,则是为了忽悠!忽悠打着归附的旗号,前来向东蒙古称臣的红袄军李全。 对于这样一个首鼠两端,完全墙头草般的地方枭雄,无论是东蒙古,还是蒙古汗庭,都没有接受其归附的心思。便在使团到来前,就商量着演出一场大戏。 好让红袄军放松警惕,来个突然袭击。 这一招从前也用在大真国的君臣身上!而这次,还是红袄军主动递上前的饵料,让东蒙古不得不将计就计。 在互相糊弄的同时,加紧整军备战。以便一战而拿下山东全境,好让蒙古汗庭睁大眼睛看清楚东蒙古的实力。 如此,东蒙古又能挣得两到三年的和平光景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戏剧 只是这初次接触,蒙古汗庭与东蒙古关系亲厚的印象,就落在前来赴宴的董友眼里。 作为前金国的武进士,现在的宋国进义校尉,忠义军兵马监押。此次出使东蒙古的任务,便落在了他的头上。 在明面上,此次他是要向东蒙古称臣纳贡。但暗地里,则是收集情报,挑唆东蒙古与汗庭的关系。最好让双方直接打起来,才是最符合红袄军利益的。 当下大殿内,因此次宫廷宴会是太和殿建成以来举办的最高规格宴会,所以与其他宫廷宴会类似,歌舞助兴是少不了的。 只不过在宴席的中间,还刻意铺了一层两尺高的木板。歌姬与舞姬在其上表演时,也能让更多人看到。 除此以外,还有东蒙古新出现的戏剧也被搬上了宴会。节目选取的了当下最热门的《西游记》三打白骨精的一段,根据当前社会背景,表现东蒙古底层百姓生活发生翻天覆地改变的《白毛女》东蒙古版,后世经典的人鬼情未了《倩女幽魂》,和替父从军的《花木兰从军》。 这是兀鲁图斯交待礼部的宣传司去弄的,目前还没有正式在外界的勾栏瓦子表演。太和殿的出场,算是这个时代戏剧演员的第一次公开出演了。 有了在宫廷宴会出演的名头,在外界自然会受到追捧。这既是兀鲁图斯在侧面展现出东蒙古的新事物层出不穷,也是通过这种方式,更好的抬高戏剧的名气。 以便在未来,让东蒙古在精神层面的文化娱乐活动越来越丰富,使得文化的软实力,也越来越强。不仅可以吸引其他地方的高级人才前来投效,也能让底下的百姓更加团结在官府的周围,从而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董友是第一次看到戏剧这样的表演形式,他最喜欢的是《花木兰从军》,看其为家为国效力的情景,就不自觉想起自己当年成为武进士后,在战场上的经历。 而耶律楚材却着迷于《白毛女》,虽然他是贵族出身,但经历过国破家亡,山河沦陷后,也不是不体会百姓疾苦。况且他的观察力很是敏锐,从《白毛女》的悲惨经历上,他看出了一种对百姓的同情,和对东蒙古官府的神化赞颂。 身为前金国的朝廷大员,他不否认金国的统治腐朽与落后。但和《白毛女》中金国官员和地主体现出的腐败与麻木不仁相比,东蒙古的表现就好的有些出奇了。 前后两相对比,谁好谁坏一目了然。 而见识少的百姓都是比较好糊弄的,若是再看过这样的戏剧,对东蒙古的好感度会不由自主的增加。 耶律楚材一路上是见过东蒙古治下的百姓安居乐业的! 虽说他已经是投靠大汗的人,但在治国理政上,他不得不承认东蒙古的统治者兀鲁图斯很不像个蒙古人。 听其有着汉人的血统,或许才是他对底下百姓如此善待的缘由。 这么酒过三旬后,阿拉海别吉举起酒杯,先冲兀鲁图斯敬了一杯,说是代表汗王,嘉奖兀鲁图斯为稳固东蒙古,平定马匪、辽东之乱而立下的汗马功劳。 只口头夸奖而没有任何实际奖赏,兀鲁图斯知道,在没有让汗庭心服口服的情况下,一切都是做不得数的。 但他还是笑着迎了下来,并在面上祝贺大蒙古国更加兴旺。 这时刚跟着众人一起饮下美酒的耶律薛阇忽然从桌案上站起身来,高举着酒杯,冲兀鲁图斯道:“在下大辽国大王子耶律薛阇,昔年女真人侵我大辽疆土,掠我大辽国百姓。幸而得大王出手,才解救我国百姓于水火。如今大真国已灭,辽东已平,敢问大王,何时可退兵,复我大辽国祚?” “来了!”,兀鲁图斯就猜到自己的这位堂姐没那么容易让大家畅快喝酒,虽说在讨伐山东的行动上取得了一致,但并不代表着,在辽东的事情就任由自己占着不放了。 好在对此兀鲁图斯早有安排,于是不等他说话,便有安排好的前辽国王后姚里塔烟主动道:“恕妾身无礼!大殿下,辽国被灭数次,乃是命运使然。咱们契丹人,已失天命之主的气运,活该无法执掌九州鼎器。旧岁大王仁厚,不仅帮大辽报了灭国大仇,还善待契丹百姓。善哥儿已替咱们辽国百姓做主,愿意归附兀鲁图斯大王,从此以后,世代为其效力。” 虽说此次宫廷盛宴的规格很高,但姚里塔烟乃是前辽国王后,自己的儿子又被封了爵位,也是有参加宴席的资格的。 而且兀鲁图斯也是为了避免到时候汗庭借辽国与大真国的国祚之事让自己为难,便请了这些旧国的王室前来。论打口水仗的事情,自然是要事件的主人公亲自参与才更有说服力。 “哼!你个妇道人家,怎么懂得家国大事?辽国乃是我父王之心血,其容你如此轻易决断?善哥儿定是听了你的教唆,才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举!” “大殿下,妾身虽是继室,但也曾是尔之王母。如今你父王虽已故去,但按理,尔也是要称我为一声母亲大人的。辽国之事当时迫在眉睫,若无兀鲁图斯大王心善出手,你可能连我们这些王室后人都见不得了。 因而这救国与救命之恩,耶律王室实在是无以为报。从此以后为大王效力,乃是应有之义。 如今在这殿上如此无礼,我且不与你计较。切莫再说些大逆不道的胡话,丢了耶律王室的脸面。”姚里塔烟表现得很卖力。作为后母,她和这个继子的关系向来不亲厚。当初被送去怯薛军,也是她极力促成的原因。 毕竟怯薛军某种程度上也是一支质子军的,姚里塔烟可舍不得自己的儿子去那么远的地方,还随时可能因母国的原因而丢了脑袋。因此让这个占据了嫡子之位的继子前去,就是最好不过了。 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还因祸得福,在大汗跟前得了赏识。这更加让嫡子之位稳固了。 “这位夫人,老夫也是耶律氏,名楚材。祖上乃是东丹国主耶律倍,虽与二位称不上亲戚,但百年之前却很可能是一家人。此番夫人之言,实在强词夺理,老夫不得不厚着老练替薛阇说上几句了!”,耶律楚材见耶律薛阇被自己的后母堵上了话头,忙出声道。 但不得他继续说下去,礼部尚书王浍就笑着敬酒道:“耶律学士,此番乃是庆贺你们到东蒙古的欢宴,怎地变成了需要主持公道的家务事了。来来来,老夫敬你一杯,好好吃酒如何?” 兀鲁图斯这时也适时出声道:“各位,宴席之上还且莫言公务。今日本王与你们尽心一场,莫要扫兴啊!” 一句话,算是堵死了阿拉海别吉等人后续的发难。 第一百九十六章 官场派系争斗前兆 宴席过半,上京皇城御花园。这里位于太和殿的右后方,占地规模不小。正值夏日时节,草木都生长繁盛。几株桃树已长出了果实,只是个头不大,还稍显青涩。 此刻位于桃树旁的观景亭里,竹制的帘子已经放下来了三面,只一面打开,正对着长满果实的桃园。若是在春日里开花的时节,满园都是粉嫩的桃花。看上去,便让人赏心悦目。 哗啦啦······石抹哚察亲手往白瓷制造的茶盏里倒着碧色的清茶。在他对面,绣着花瓣的蒲团已经铺好。一阵清风吹来,袅袅茶香中,多了几分果实特有的青气。 忽然,在他右侧的帘子被人从外掀开。一个身着墨褐色汉式衣袍的内监垂手往内探出半个身子,出声道:“石抹司务,人已经带过来了。” 暗卫的行政等级与司处等同,只是其直属兀鲁图斯,能直达天听,所以隐形的地位更高。再加上其主要职能都是见不得光的,因而让很多知道的人都谈虎色变。 当下见内监恭敬的模样,石抹哚察点点头道:“将他请进来!” 于是内监应声退了出去,很快,竹帘再次被掀开,却是一身酒气的移相哥。 “移相哥大王,在下是暗卫司务石抹哚察,奉兀鲁图斯大王之命,特意来此候着您!”石抹哚察礼数颇为周到的说道。 眼前这人可是自家主子的亲哥哥,即便他是暗卫的司务,也不敢太过怠慢。 “恩!九弟何时能过来?”移相哥应了一声,坐下问道。 刚才他是以不胜酒力,打湿了衣衫为由,特意离开宴席的。为的,就是私下里和兀鲁图斯见上一面。只是不成想,兀鲁图斯竟然不在这里。 “大王有事被耽搁了,你若有要事,与我讲也是一样的。暗卫的人,向来都是大王的影子。”石抹哚察知道移相哥心有顾忌,出声道。 掂量了几许,移相哥还是道:“那请你务必转告九弟一句,小心木华黎,小心敌在暗处。” 石抹哚察马上显出几分正色道:“此话何解?难道是有人对大王不利吗?” 木华黎手握重兵,小心他,石抹哚察是知道的。但是敌在暗处,倒是让他有些费解了。 移相哥知道的也不多,只是道:“我在大汗跟前当值时,曾见过大汗召见一位商人之女,并且护送其离开过。后来我才隐晦的知晓,此女乃是前往东蒙古的。” “难道你是说,美人计?”,石抹哚察想到了设立上京府不久便下召的选秀令。虽然入宫时间都得等到成年以后,但左不过也就两三年的光景。很多朝臣家也都在让自家闺女准备着了,若是到时候选中了一个心怀不轨之辈进宫,那可就严重了。 越往下想,石抹哚察越是惊出一身冷汗。 这样大的事情,他竟然一点消息都没得到,这不得不说是暗卫的失职。其实做情报工作的都清楚,情报工作难的不是没有情报,而是情报太多。以致分不清真假,辨不清主次,很多有时候看起来无足轻重,却又十分重要的消息,便是这样疏漏的。 移相哥显出几分迟疑道:“此事只是我的揣测。不过跟着监国公主数日,有见过其给大汗的信笺里,提到过古丽已入上京。” 在此之前,他从没想过将这样的消息传给兀鲁图斯,但在见过嚓嚓呐多后,他就改了主意。也是人这一世,追求功名利禄有之,追过荣华富贵有之,浑浑噩噩,虚度光阴的,也有之。 他出自孛儿只斤家族,生来荣华富贵与权势地位,便全都有了。普通人从来没有享受过的好处,他也有了。跟着大汗的这些时日,他却无时无刻不在想念黑山城,想念曾经洒脱无拘无束的日子。 因而与对大汗的忠心相比,他更想要活得更加随心所欲。兀鲁图斯的默许是打动他的筹码,事实上,他也确实心动了。只要能和想要在一起的人度过漫长的岁月,便是他毕生所愿了。 此时石抹哚察听着他的话,是不敢不重视了。无论是不是真的,他都必须严查一番。那个叫古丽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如何,都得将其揪出来。 因不能出来太久,移相哥也不便多待。就向石抹哚察告辞一声,迅速离去。 在其走后,石抹哚察也没心思安心喝茶了。连忙离开桃园,前去兀鲁图斯当前落脚的后殿。 原本按照约定,兀鲁图斯是打算亲自和移相哥见面的。但是突然辽阳的扎鲁忽斥忽然来报,说是辽宁巡抚移剌不阿被辽宁学政大荣秀实名上奏弹劾,说其包庇科举舞弊,扰乱科举公正。因是东蒙古第一例下官告上官的官场弹劾案,所以辽阳当地的扎鲁忽赤有些不好做决断,便也写了一份奏折,将案子送到了东蒙古的最高札鲁忽赤。 可是东蒙古没有一例下官告上官该如何处置的先例,最高札鲁忽赤也有些难办了。何况此案涉及到了两位朝廷命官的公子,让案件更加真假难辨了。 兀鲁图斯看完了由辽宁学政与辽宁巡抚各自呈上来的奏折,都是互相指责对方包庇,看不出真假。但有一点兀鲁图斯可以确认,那就是这两人的儿子和亲戚确实都牵扯进去了。 另外还有当地札鲁忽赤和最高札鲁忽赤禀明的案件经过,在不确定真实性的情报下,都提到此事是因巡抚的义子在参加科举考试时,结识了一位好友。而后在科举考试时,那位好友被学政的儿子撞见作弊。被举报后,学政决定给予那位好友三科成绩为零的处罚。 结果被巡抚过问,让学政那边不得抹除那位考生的成绩。由此,这事儿就成了两人爆发争斗的导火索。 兀鲁图斯又看了一眼当地官场的其他官员附赠的奏折,都是弹劾移剌不阿巡抚昏庸不堪,治理无方。请求彻查移剌不阿,并还辽宁官场一个清净。 第一百九十七章 美人计疑云 随着东蒙古的发展壮大,派系之争是再所难免的了! 从早前跟着兀鲁图斯在海拉尔起家的保皇派,到后来的大真派与大辽派。因越来越多背景复杂的官吏加入到东蒙古的官府里,导致东蒙古的朝堂,也越来越复杂。 但因兀鲁图斯对官场吏治的严格要求,枢密院也对此严加管束,所以复杂的只是人心,而不是官吏的办事效率。 且兀鲁图斯也一直以为,适当的官场内斗是良性且有益的。若是官场上下都是一派和气,你好我好,那危险的就是他这个主人了。但这次辽宁行省的官场内斗,似乎有些超出他的底线了。 因为从弹劾的官员身份来看,自巡抚以下,各州几乎都有官员跳出来弹劾移剌不阿。兀鲁图斯稍稍数了一下,人数大概有三十七人。而弹劾大荣秀的,包括移剌不阿本人在内,有九人。 从人数上看,明显是大荣秀占据优势。 但官场是要看品级的!支持大荣秀的官员,品级都是中下品,属于中低层官员之列。而支持移剌不阿的,则是中上层。且这双方的派系,也都是针锋相对的。大荣秀虽是渤海人,但早已契丹化了。从前又得耶律铁哥赏识,算是大辽派系。 而移剌不阿虽是契丹人,却因娶了蒲鲜万奴之女,被认为是大真派系。又因兀鲁图斯当初在任命各地行政官员时,有意让官员异地就任。 虽然很多降官都留用了原来的官吏,但上层官员几乎都是从外地派遣来的。移剌不阿等大真派系的官员在辽宁行省这个以契丹人为主的省份当差,自然会受到那些中下层大辽派系的官员的敌视。 如果还是大真国强势的时候,这些投降的软骨头还不敢说什么。但大真都没了,移剌不阿等人算是没了倚靠。这些软骨头们便表现得上蹿下跳,恨不得将这些外来的长官全部轰走。 这样,辽宁行省就全是他们大辽派系的官员了。很多时候,做某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也就容易多了。 兀鲁图斯斟酌了几许,因眼下宴会还没结束,他不便召集群臣议事。便让人私下将枢密院尚书周绍请来,看看如何处置才最为稳妥。 很快,穿着厚重礼服的周绍便动作有些笨拙的到来。 东蒙古的官员服饰分为朝服、礼服、常服三种。一般朝服只在初一、十五这样的大朝会时才会穿戴、礼服则是参加高规格的宫廷宴会才穿,常服便是平时处理公务不用上朝时的穿着。 一般而言,简便、贴身的常服是最受官员欢迎的!无论是骑马还是射猎,或者是行走、奔跑,常服都是最优的选择。 民间也正是官员们兴起了穿常服的喜好,所以也都纷纷效仿。东蒙古境内的窄领窄袖、上衣下裤的穿着,也都跟着最主流的穿着。 “大王!下次参加这宴会,可别喊老夫来了!”周绍苦着脸道。在兀鲁图斯身边当了多年的官儿,他也没再像从前一样,说话那么严肃了。甚至还开启玩笑来。 也是朝服从头到脚,不仅衣服的纹案精美,还配饰极多。比如冠帽上的东珠,就有七颗。不过只有一颗是真的,其他六颗都是玻璃的纺织品。 还有玳瑁的帽檐装饰,在好看的同时,也增加了重量。 身上则除了玉带、玉佩之外,还佩戴了未开刃的刀或剑。兀鲁图斯不希望底下的百姓忘记习武的风尚,所以规定朝官在参加朝会和宴会时,都必须佩戴刀剑。 上行下效,底下的百姓也会跟着效仿起来。 但身上一下子多了这么多的重量,对他们这些平时简装轻从的官员而言,还真有不习惯。 兀鲁图斯看着周绍笨拙的模样,也忍不住偷笑道:“周大尚书,看来你这是很久没骑射了啊!这身子骨不常动动,说不得就要生锈了。而生锈了,这尚书的位子就要拱手于人咯!” 周绍马上深吸了口气,收敛起笨拙的模样,掷地有声道:“谢大王关怀,老夫已经感觉不累了!” 兀鲁图斯没再打趣他,将最高札鲁忽赤提过来的奏折推给了周绍,出声道:“你看看!这个做何处置?” 大概过了半炷香的时候,周绍才看完全部道:“大王,此风断不可长啊!” 他也看出了党政之祸,面有忧虑道:“自古党政之祸乱于朝纲,而今大辽与大真派系在前朝之时,便是灭国死仇。如今两国俱灭,但恩怨却不是那么容易化解。 不若以辽人治辽,真人治真?” “绝对不行!”,兀鲁图斯马上否决道:“辽地用辽官,本就是优待了。如今他们又联合起来针对非辽系官吏,若就这么退让了,难道往后他们想让什么人当官,朝廷就都得听他们的不成?” 兀鲁图斯绝不会助长这种歪风邪气的滋长,周绍也听出了兀鲁图斯的态度,接着道:“此次争斗说到底还是巡抚与学政之子起的缘由,如今双方各执一词,尽说对方的不是。不如从京中派人再去察访一遍,到底谁真谁假,也有个定数了!” “这法子不错!”到底此事涉及到了科举作弊,那事情到底是真是假,就必须得有个说法,这不仅是给辽宁官场一个交待,也是给数千参加科举的读书人一个交待。 于是最终兀鲁图斯和周绍商议,由其领着刑部富有经验的官员去辽宁行省走一趟。身为枢密院尚书的第一人,他的身份足够压得住两方派系。因而最大限度的,保证了案件的真实性。 决定好了此事,兀鲁图斯和周绍就准备回到宴会。却不想石抹哚察忽然匆匆忙忙的跑过来,说是有重要事情禀报。 兀鲁图斯便让周绍先离开,让石抹哚察径直说出来。 当得知汗庭那边竟然想用美人计对自己不利,兀鲁图斯微微眯起了双眼。明的要用,暗的也要用。还是自己太光明磊落了,所以都只想用明的。 和洁身自好的自己相比,汗庭那边可是有着良好的‘人妻收藏’癖的!想要用美人计,那些被杀死了丈夫,又被灭了国的女人,应该是更好的利用对象? 第一百九十八章 尚书查案 辽阳城,郑明俨近些日子过得如同行尸走肉般。因为他认真准备的科举考试,竟然被人陷害而取消了考试成绩。为了能够中举,他可是特意离开了中都,来到东蒙古的。不仅花尽了盘缠,还抱了几分孤注一掷的想法。 哪里想到,竟然会是这般结果。 如果是真的考不中也就罢了! 落榜的原因,竟然是遭人陷害。虽说他的好友蒲察厮斤已经让其姨父帮忙,但他已听到了此次辽宁官场因他的事情,导致辽宁巡抚被弹劾。于情于理,自己都是一介白身,犯不着一个巡抚为自己蒙受这样的不白之冤。 所以今日,他是前往移剌府,准备亲自答谢巡抚的恩情。另外也是让其不要再为自己的事情奔波劳碌了。 但没成想,他刚打开客房的门,就有两个壮汉守在门前。 “是郑先生吗?我家主子有事要见你,请先不要出门。”其中一个壮汉没有半分客气,肃声道。 郑明俨被这架势吓到了,这几日,官差其实也没少找他。但多是了解当时发生了什么,并没有对他不利。而今日被身份不明的人堵门,还是首次。 且若不是自己开门,他都不知道对方到底在门外待了多久? 便拿捏着语气,陪着小心道:“不知二位好汉是哪个大人派来的?小人已被衙门带去做过笔录,若是二位的大人想知道在下科举被诬陷之事,可以去衙门看笔录的。” “尔无须担心!我们主子只是有些事情需要找你亲自过问,不会对你不利的。” 话虽这样说,但见这两人还是不愿表明身份,郑明俨心里还是担忧不已。可此时出门已是不可能了,他的客房位于客栈的内间,隔壁便是柴房。也是因自己钱财不多,所以不得不住几乎与柴房等同的客房了。 尽管蒲察厮斤愿意给他安排好的房间,但郑明俨心里也是有骨气的。无功不受禄!自己不仅无功,还给巡抚带来的麻烦,他是受之有愧了。 就这样在惶恐不安的等待中,房门终于被敲响了。郑明俨没有耽搁,连忙打开房门。 就见两个壮汉跟前,已经多了一个儒衫打扮的中年男子。对方下巴上留着美髯,头戴纶巾,不像是随性洒脱的江湖术士。 “是郑明俨先生?我是朝廷派来的按察使周绍。此次你的事情闹得很大,已经直达天听了。我希望你将当时的事情再如实的跟我说一遍,这不仅是还你的清白,也是还帮你的移剌巡抚一个清白。”周绍带着几分慎重之色道。 按察使的官职是临时封给周绍的,好让其有充分的名义调查此案。 为了取信郑明俨,周绍还拿出了按察使的腰牌。上面有东蒙古特有的雄鹰图案,状似没有作假。 郑明俨没有拒绝!自己的事情能够直达天听,既让他高兴,又让他惶恐。便请了周绍进来,其中一个壮汉也跟了进来,另一个则关好房门,安安分分的守在门外。 和此前说的几乎一模一样,郑明俨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毫无隐瞒,全部和盘托出。甚至将蒲察厮斤和大羽兮的矛盾也都说了出来。周绍让人将其所说的话全部记录后,就安慰其耐心等几天。若是他真是无辜的,一定会还他一个公道。 “大人,我们接下来去哪里?”离开客栈,其中一个壮汉问道。 “去见见本案的举报人?听说他当时似乎举报了两个人,只是在其中一人身上什么都没发现,等见完了他,我们再去见见另一人。” 正在红楼苑喝花酒的大羽兮这些日子过得尤为烦闷!因为他本是一个报复之举,没成想竟然造成他爹和巡抚真的撕破脸,互相弹劾,都闹到大王哪里去了。 为此,大王特意派了枢密院的尚书前来调查此案!他爹本想去和那位尚书拉近关系的,但昨天去对方落脚的地儿,竟然扑了个空。好在他爹的死对头移剌不阿老头也没见到那位尚书,暂时算是势均力敌。 只是因此事到底是因自己而起,他爹这些日子在府里,看到他不是打便是骂,弄得他尽受些窝囊气。若不是今日他娘心疼他,特意趁他爹不在,让他出来耍会儿,说不得会闷坏的。 不过正当他喝在兴头上的时候,府里的下人突然找过来。说是老爷忽然回来了,并且朝廷派来的尚书也来了,指名道姓的要见他。 知道是为了何事,大羽兮也有些慌。毕竟是做贼心虚,很怕被人瞧出什么来。 “就说我不在!”,大羽兮不想去见,让下人赶紧编造个理由糊弄过去。 “恐怕不行了!”下人哭丧着脸道:“老爷和尚书大人都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什么?”大羽兮闻言,更是紧张了。连忙胡乱捞起一件女人的裙子就往腰上遮掩,房门却一下子被人从外推开。 几个治安军众星拱月般的护着一个中年人,很多瞧出动静不对的客人也都隔着木栏杆眺望。隔壁房间的客人则都不嫌事大,围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 周绍没有管旁人的好奇心和议论,直接进了房间,让闲杂人等先离开这里。随即关好房门,只穿了一条裤衩的大羽兮被带到充满胭脂气息的桌案边。 他爹辽宁学政大荣秀也很想进来的,免得他儿子说错了什么话,可以提醒一二。 但周绍要的就是没有准备,否则也不会刻意来这充满靡靡之气的地方录口供了。 便也没有客气,直接让大羽兮将之前考场的事情再说一遍。受制于周绍的尚书威名,大羽兮不敢放肆。甚至因太过紧张,说话还特别结巴。 但这么磕磕碰碰的,终是全部都录完了。周绍没有做任何评价,直接向其询问当时举报了两个人,为什么第二个人身上却什么证据都没发现。 大羽兮便说对方一定是藏起来了,他绝对看到对方作弊了。 离开了这里,周绍便准备去找最后一人了。只是不巧的是,窦默因科举中榜,已去了上京准备京试了。周绍便接着去询问当时的考场监官和当时的相关者,以便最为详尽的了解事情全貌。 第一百九十九章 海上风起 五天后,兀鲁图斯得到了周绍的完整奏报。此次科举弊案的始末,也总算是水落石出。没有法外容情,兀鲁图斯让刑部对此案从严从重处理。 并且特意颁布圣旨,广发布告,言辽宁学政大荣秀教子无方,私德有亏,诬陷他人科举舞弊。且以势压人,严重败坏考场风纪。有鉴于此,特意下旨去官免职,全家流放库页岛。 那里现在是东蒙古的流放地,因四面环海,距离东蒙古最近的省份龙江省和滨海省,都有不小的距离,所以也不怕犯人逃了。 另外辽宁巡抚虽然证实是被牵连的,但其并没利用官面上的正当手段,算是越距了。好在没有注重大错,兀鲁图斯只让其罚俸一年,依旧保留其官职。 但是对于此次暴露出的官场派系针锋相对的苗头,兀鲁图斯绝不会任其放任自流。且互相弹劾攀咬超出了他所忍受的底线,所以一些行为过激,表现出众的官员,也都被夺官去职,或是降职留用。 剩下的,属契丹和女真派系的官员,也都被调离了原来的位置。龙江和滨海两个省,倒是一下子补全了缺员的官员。 由此,整个科举弊案的风波才算是有了定论,这件事也给所有东蒙古官员提了个醒,哪些事儿能做,哪些事儿不能做。 作为此次风波的主要经历者,郑明俨总算是恢复了清白。他也得以进入上京,参加京试。 临行前,蒲察厮斤还亲自来为他送行。 这次的科举,蒲察厮斤准备得不错。名次虽不高,但也是拿到了参加京试资格的。 不过他知道,自己的能力也就这样了。就算去参加了京试,也很大概率会成为衬托红花的绿叶。 “今日一别,改日在上京再叙了!”郑明俨很感谢此次蒲察厮斤为自己做的,甚至对方还因这件事而更加为自己的姨夫所不喜。就连其姨母,都收到了牵连。 他的心里,还为此充满了歉意。 “恩!郑兄可要在上京好好等着我,到时候喊上窦大哥,咱们一起喝上几杯。”,这次的考场缘分,他们五人中,三人中举,另两人虽然没能拿到京试的资格,但距离两百名也隔着不远。 只要再复习备考一番,下一次定然能中举。 这样惜别约定后,转眼便到了七月。 夏日酷热不仅在炙烤着宋国和金国,也让向来苦寒的东蒙古,也越发炎热了起来。 设立不过数月之久的济州府,这一日忽然迎来了上百艘海船北上。自从东蒙古从高丽手中割走了耽罗岛后,这里就被设为了免税岛。任何南来北往的商货,来到此岛贸易都不收取一铜钱的商税。 正因此,吸引了不少商贾来此贸易。东蒙古的,金国的,宋国的,扶桑的还有高丽的商人,不仅亲自运送货物来此贸易,还在此建立工坊。 和东蒙古内陆的政策一样,这里建立工坊也是不收取任何税务的。只有租借商铺和购置土地上,才会需要商税。而且因济州府已经成了东蒙古的单设一府,所以这里生产的商货销往东蒙古内陆,也算是东蒙古自己的商货。在税收上,也会比那些境外购置的商货要小一些。 正是这些利好的政策,导致从前穷苦荒凉的耽罗岛一改以往无人问津的景象,成为诸多商贾青睐的财富岛。 原来岛上的那些高丽人也都早一步迁入了东蒙古内陆,现在住在这里的,几乎都是从内陆迁移过来的‘良民’,受经济大发展的印象,这些百姓们也都跟着获利颇丰。 对于东蒙古的主人兀鲁图斯,也都当成了再世长生天来看待。 不过此次南船北上,除了听闻了济州岛的利好政策外,主要还是想去大连港的。 也是高丽作战之时,海州港被俘获了不少宋人商船。虽然最后没取他们的性命,也没取走一切商货和商船,但还是被扣押了一半,需要他们带上更多的商船来交换和贸易。 于是为了取回本属于自己的财富,这些人也是使了劲儿吹嘘东蒙古的富庶,引得很多受不住诱惑的商人纷纷派出商船北上,试试能否真的像传说中的那样,东蒙古遍地都是黄金。 作为济州府的府尹,祖儿别也还兼职着济州水军统领的职责。从大连港调任到这里,他算是高升了。 而原来的大连水军则被直接撤销,甚至军港,都被装模做样的烧坏了。 当然,这都是做给海对岸的红袄军看的。 那一伙儿乱匪出身的草头王,还以为东蒙古答应了他们的归附,所以没有进一步的军事行动了。甚至汗庭那边,也都表现得非常克制。除了在大都保持着常规的兵马,其他地方的兵马都有进一步的压缩。 这也给了李全等人一种错觉,好似危机已经解除了,蒙古人对他们已经没有任何敌意了。虽然为此献上了一笔代价不小的礼物,且还有冒着得罪宋国的风险,但那也是值得的。 毕竟宋国的指责,他们这些人还真不会放在眼里的。 “府尹,有了这些海船,咱们的儿郎们又可以大干一场了!”,一个听令于祖儿别也的统领看着数量庞大的海船缓缓靠岸,心情大好道。 这些都是即将作为运兵船使用的战船,为的就是登陆登州、宁海州两地。以猝不及防之势,迅速占领山东半岛。到时候即便是与汗庭硬碰硬,也不会担心被赶下海了。 祖儿别也知道自己马上就可以离开海岛了,心情也是好极了。现在他不是挂架寡人了。前阵子,固特里娜还为他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为了纪念即将到来的海上出征,他特意给自己儿子取了--海征的名字。 就是希望这次海征,能打出东蒙古的威名,能大胜而还。到时候封妻荫子,也是为自己的儿子争下一份家业。 这时候正逢海风大盛时,呼啦啦的海风吹得他的面庞稍显刚毅,明媚的霞光照在他的脸上,就像一尊不惧风雨的神只。 第二百章 战争的引线 登州,沙门岛。 一艘来自辽州的海船正停靠在不大的沙门岛码头。 很快,身着宋廷官服,但实际是红袄军的公门中人便带着官差,喝五邀六的上了海船。 依照大宋京东东路兵马副总管,登州防御使李福的规定,从辽东来往登州的商船,一律都得先在沙门岛停靠。而后在交出一半货物的情况下,才能租借沙门岛的商船,载着商货前往登州停靠。 因条件实在太过苛刻!而登州附近海岛不少,所以很多商船都宁愿走私入境,也不愿再来往登州了。这也致使沙门岛的码头很是冷清,这次辽州的海船能主动停靠,还是有些出人意料的。 宋甲是沙门岛的一名税吏,看到飘扬的雄鹰旗便认出了此船的来历。自从东蒙古在辽东崛起后,这海上的形势也跟着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没有一艘东蒙古的海船,到现在登州近海的海面上,行驶的八成都是东蒙古的海船。显然,东蒙古的海上势力是不断增强的。 对比红袄军,在立足山东之地的初期,隶属水师的海船还有大小近百艘。再加上宋廷那边的恩赏,在近海的这块地儿,也算是说一不二的主了。 但就是今年,在东蒙古展露出海上的意图后,其水师的实力就跟鲸鱼吸水似的,长得飞快。从一无所有,转眼间就达到了上百艘。而且大多数,都还是上千料的大海船。 这可比滥竽充数,以数百料海船为主的登州水师要强盛得多。 正因此,以前还耀武扬威,时而出去炫耀武力的登州水师,现在只敢躲在近海的一亩三分地。稍微远一点的,都不敢去招惹。之前因走私的缘故,水师还去扣了东蒙古的商船。结果便迎来一顿重拳出击,打得登州水师是再也不敢有所行动了。 对其走私之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而今日,却有东蒙古的海船主动送上门,真是意料之外了。 但是上了船以后,宋甲便感觉到了不对。因为船上太安静了,就好像根本没人一样。揣着小心,他让底下的人眼睛都放亮一点,小心一点。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艘船如此诡异,肯定有着大隐秘。 这么下到了船舱里,一阵腥臭的味道就猛地涌入肺腑。跟着他下到船舱的人一下子受不住冲击,纷纷弯着腰,大声呕吐了起来。稍稍过了一小会儿,才有喽啰看清船舱的情形道:“死人!都是死人!还都是蒙古人!” 蒙古人的名头在如今的登州,是可以起到小儿止哭的效用,所以看到是蒙古人,那喽啰魂都吓没了。 而宋甲也马上意识到不好! 这些蒙古人的尸体出现在海船上,且还主动送到沙门岛,一股阴谋的气息仿佛已经在岛上散开。 就在这时候,舱室内忽然变得热了起来。 “咳咳咳······”有人开始止不住咳嗽。 “不好了!有人放火了!”在这声惊叫中,宋甲等人惊慌失措的往船舱外跑。 等到一个个有惊无险,但都被熏成大花脸的公门中人跑下海船,冲天的火光已经穿透了甲板。迎风飘扬的雄鹰旗在熊熊火光下,也很快被吞没。 看着这一幕,宋甲没来由的生出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是蒙古人的船!” “官府烧了蒙古人的船!” “大祸临头啊!蒙古人最为护短。如此烧船,恐遭报复啊!”围观的百姓窃窃私语,宋甲才意识到码头附近,不知何时竟然聚拢了这么多人。 先前他还想着如何将此事按捺下去,以便神不知鬼不觉。可现在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怕是瞒也瞒不住了。 这种大事他一个小吏是承担不了的。便匆匆离开码头,将此事禀报上去。 很快,驻扎在登州的李福便接到了消息! 饶是他再狂妄自大,也马上意识到了此事的不同寻常。也不敢耽搁,赶紧禀告给了益都府的李全。同时让水师加强戒备,他怀疑,蒙古人是要动手了。 而在益都府,李全接到消息时,也顿如晴天霹雳般,炸的他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了。而且更要命的是,东蒙古派驻到益都的达鲁花赤扎哈尔,也不知是不是得了消息,竟然赶着上门求见了。 因知道这些地方汉候们对蒙古人的恐惧,所以兀鲁图斯特意派了一个蒙古人做达鲁花赤。 虽说李全也不是真的臣服,但兀鲁图斯也只是做做面上功夫罢了。这扎哈尔以前在大真国也当过几年达鲁花赤,尽管比较憋屈,但前几年的日子还是过得十分滋润的。 将其派到山东,也是看重了他的资历。 知道兀鲁图斯的意思,扎哈尔在益都府的这段日子,讲排场,讲吃喝,虽让益都府的官府肉疼不已,但还没到他们不能忍受的极限。所以扎哈尔的日子,过得还是十分滋润的。 当李全让人将其请到花厅,扎哈尔便拿出一副问罪的姿态道:“李总管,沙门岛烧船杀人之事,你可知晓?” “不瞒上使,我也是刚刚知晓。此事我定会让下人严加查办,给上国一个交待。” “哼!你最好赶紧命人查办。否则的话,休怪我们大王雷霆之怒。”话一送到,扎哈尔便拂袖而去。 作为一方霸主,李全已经很久没被这么耳提面命了。所以看着扎哈尔的目光,他是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了。 但是此事是他理亏,虽有浓浓的阴谋算计的意味,但在事实面前,不得不承认。 而在距离登州不远的近海,一支庞大的船队已经悄然到来。祖儿别也是这支船队的统帅,从登州府出发,一路碰见路过的商船、渔船,都一律收入船队。 等到此战结束后,才会将其放归。 这也是为避免走漏消息,引起更大的麻烦。 而这还是先遣队,等到他们在登州之地站稳了脚跟,庞大的登陆部队会在连云港乘船出发。到时候,才是对山东之地的犁庭扫穴。 第二百零一章 风暴前的宁静 登州,蓬莱县,砣矶岛。 渔夫张麻子正驾着自家的小船,在距离岛屿稍远一些的礁石滩附近捕鱼。这兵荒马乱的世道,他们这些普通百姓的日子也都越发艰难。从前金国的官府还在的时候,他还是登州水师的一名普通将士。 结果世道突然就乱了,水师或灭或逃,有投宋的,也有投靠了叛军,现在在宋国京东路兵马总管底下当差的。还有一些死在兵荒马乱中的,他算是比较幸运的。带着妻儿老小躲到了砣矶岛。 原本当时的上官还想带着他一起去高丽国避祸的,但故土难离。虽然砣矶岛也算不得故土,但到底距离登州稍近,至少还有回去的希望不是。 不过眼瞅着这赋税一天比一天重,而自己的鱼篓里只有大鱼小鱼三两条。这点收获,拿回去缴纳今日的出船税都是不够的。 “哎!这日子,真是没活路了!”,张麻子唉声叹气的捞起布置在水下的鱼篓,只感世道艰难。 就在这时候,一道大浪突然打来,让他踉跄了一下,差点掉下小船。等站稳了,才惊觉起风了。 海上的风浪是很大的,他这条小船,根本就禁不起颠簸。虽然收获不多,但和小命相比,显然是后者。 且当下天边的云彩也是越聚越多,似乎正在酝酿着什么风暴。张麻子再也不敢耽搁,连忙放下鱼篓,赶紧往砣矶岛的方向驶去。 与此同时,带着庞大船队驶向登州的祖儿别也有感天边逐渐聚拢的乌云,知道是暴风雨要来了。 在海上,天气总是多变的。而风雨,也经常是喜怒无常。为了避免损失,祖儿别也让底下的船工绑好缆绳,互相隔开一些距离,防止因碰撞而船毁人亡。 这里的风暴正酝酿着,登州府上,俨然一副太上皇般存在的李福还不知道风暴已经到来。 自从辽东的蒙古人越来越强势后,登州与辽东隔海相望的地势也就越发得到李全的重视。再加上海贸的兴盛,李全便把李福调派到了这里。并且还指望着自己的哥哥能帮着训练出一支水师,忽悠山东沿海之地的安全。 但事与愿违! 他的这位哥哥显然心思不在水师上。仗着地利海贸之便,李福的心思全在怎么搜刮钱财上。这也惹得登州当地的大家族们十分不满!因为他严苛的政令,导致登州港繁盛的场景一夜凋零。 虽然李福的钱财是越聚越多了,但是整个登州的百业,却因为海贸的衰落,而出现凋敝之景。 而这,也正好是东蒙古的暗卫们,可以利用的地方。 就在今日,登州大族王家的家主去世。城中有头有脸的,几乎都派了人上门吊丧。冷清下来的蓬莱城,也难得‘热闹’了一回。那些平日里聚拢在州城不愿离去的饥民,也都聚拢到王家置办的州棚,难得喝了一碗看得到米粒的稀粥。 而在王家,满府挂满了白幡。哭嚎声四起,孝子贤孙们,也都尽情用哭声来表现自己的孝敬。至于是否真心假意,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孔大善人送广慧香一对!”,穿着一身素服的孔融让底下人将礼物送出去后,便由着王家的人领着自己往前走。 一些围观的宾客看到他,也都带着几分恭敬的点点头,笑的有些讨好和虚假。 当然,这也是孔融的身份不一般。作为东蒙古的三大商行之一--汇来商行的掌柜,他可是在东蒙古大王跟前挂上号的。虽然成立时间比汇丰和汇通两大商行要完,总部也是在上京。并且大部分的生意,都专注于山东、河北等传统汉地。 但是不可否认,他的背景是可以通天的。也正因此,汇来商行的生意,在山东、河北等汉地受到的刁难很少。并且其聚敛财富的速度,已经快赶超了汇丰和汇通了。 今日孔融来王家吊唁,其一自然是王家乃是汇来商行重要的商业伙伴,其二嘛,自然是暗卫的指派了。 这也是让孔融喜忧参半的地方! 虽说三大商行的主人都是东蒙古的大王兀鲁图斯,但论掌控度,他的汇来商行却是最深的。甚至他这个掌柜,都成了暗卫的人了。说不得什么时候换了他,也就暗卫统领的一句话了。 因而在外人眼里风光无限的他,其实也有着自己的身不由己。 不过知道此事的也就寥寥,当下在王家下人的带领下,他被引到了花厅。只是家主似乎被事情耽搁住了,所以当前还不能来见他。 孔融却是知道被什么耽搁了! 毕竟他就是为此事来的。 便见在王家一处不起眼的小院里。往日这是一个老家主小妾的住所,因对方怀着身孕的时候被主母打了一顿,结果气得上吊自杀了。所以院子就渐渐传出闹鬼的传闻。 天长日久,院子也就慢慢被废弃了。 此刻一个身着家丁服饰的男子却来到了被封了的小院前。看到左右无人后,就转到小院的墙根下。看到墙上的扇形花窗,他敲了敲墙根。 很快,便听到里面传出两声布谷鸟的声音。 这男子也跟着叫了两声,随即花窗被推开。男子动作敏捷,立马翻了进去。 院子里完全是一副被废弃已久的模样,荒草深深,透着一股萧瑟。但男子被领到一间房子后,里面却坐满了好几人。 “上官终于来了,快快请进。”,新任的王家家主王玄凌起身相迎道。 “嗯嗯,这些人都是?”张衡扫了一眼在场的其他人,意有所指道。 “这些都是和老夫一样,心向蒙古上国的地方贵人。得到上官的指示,这些人都愿意跟老夫一起,为蒙古上国攻克登州之地效犬马之劳。”王玄凌语气有些讨好的说道。 这些地方世家大族,永远是见风使舵最快的。从前女真人强盛之时,就投靠女真人。现在蒙古人强盛,便赶紧投靠了蒙古人。虽说都是外族,但对这些世家大族而言,没什么比得上家族的传承重要。 第二百零二章 海岛 “诸位能来这里,想必都是王先生信得过的。”说话时,张衡冲王玄凌点点头,让其顿时有种被信任的与有荣焉感。随即就听张衡道:“如今红袄贼贼首--李全杀我东蒙古的人,抢我东蒙古的船。还有那李福李扒皮,横征暴敛,使我东蒙古与山东之地的商事屡屡受阻。因而奉东蒙古大王之令,即日起对红袄贼所辖之地进行征伐。诸位今日多出力,他日平定山东之地后,大王也必有厚报。”。 沙门岛的烧船杀人事件,这些大家族也都是听说过的。东蒙古的使者在益都责问的态度,他们也都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意味。现在从张衡口中得到证实,都有莫名的惶恐与说不出的期待。 到底刀兵一起,他们这些地方世家就要做出表态了。以前东蒙古的人还没表露态度,他们也都乐得暗地里表忠心。现在已经到明面上了,他们也得拿出实实在在的行动来。 但若是被李全的人发现了,那他们可就有覆灭之祸了。但想到若是东蒙古真的攻取了山东之地,他们又忍不住幻想着被‘厚报’的那一刻。 只不过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兀鲁图斯给他们的‘厚报’会那么的苦涩。 是夜,砣矶岛。 满天的星光洒满了整片大海,以致灯火寥寥的砣矶岛都呈现出了一种朦胧感。 正站在船头,有些手足无措的张麻子看到砣矶岛的轮廓,心里微微有些发憷。 似是察觉到了他的想法,只听:“放心给我们引路,本将定保你的家人无虞!”。 高鸣士瞧着熟悉的砣矶岛,不觉想到了从前在登州水师的日子。只是物是人非事事休,现在他也改换了门庭,不再是从前的副将了。 “谢将军恩典!”,张麻子从前是个小兵,并不认识这个从前的上官。但他知道,对方似乎对自己有几分亲切之意。不管是什么原因,他都得紧紧抓住。 由于砣矶岛不是李全经营的重点,所以上面驻守的兵丁不多。并且主要的职能,还是负责收税的。所以在高鸣士的带领下,没多久便拿下了砣矶岛。 而讨贼大军也在祖儿别也的带领下,往登州的方向前进。在处理了砣矶岛的事务后,高鸣士也再次启程,以便跟上讨贼大军的脚步。 三天后,登州州治蓬莱县。 洁白无瑕的瓷碗被狠狠的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真是-真是猖狂!来人,给我把蒙古鞑子推出去砍了!”,李福重重的拍着桌子,嘴里还在揣着粗气。一旁的侍女看着李福袖口还在隐隐滴着水渍,想上前又有些惶恐。 “没长眼的东西,老爷衣服湿了还不干净找件干的换上!”,同样候在一旁的管事喝骂着,就将侍女领了出去。 等到门扉关上,前来上报的县太爷才好言好语的劝道:“大人!万万不可啊!两军交战且不斩来使,如今蒙古人只是派人前来传话,咱们拒绝便是,千万不可杀使呀。” 见到李福还是气恼不已的模样,县太爷又加了一句道:“蒙古人有杀使屠城的规矩,请大人三思啊!” 李福闻言,脸上瞬时闪过几分惊惧。随即才努力让自己恢复冷静,出声道:“去给我将那使者打发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将登州城拱手相让的!” 更何况,如今谁胜谁负还不知道呢! 虽说自家的水师也就是名头唬人,战船的数量是万万比不得蒙古人的。但他相信,和只会在草原放养的蒙古人相比,他们的水师定然比蒙古人更懂得海战。 毕竟他们可是名义上投靠了宋国的,而宋国又以水师见长的。 抱着这些想法,他当即就动员水师前去反击。并且为了鼓舞士气,他还要亲上战场,好叫那蒙古人好看。 虽说他也有些畏惧蒙古人的威名,但水师上,他还是对自家有些信心的。 于是随着他的命令,龟缩在登州海港的水师战船终于动了起来。 很快,沙门岛。 密密麻麻的奴工正在蒙古人的皮鞭抽打下,加紧修复着码头。为了尽快完成船只停靠,还将岛上的房子拆了不少。 这些都是沙门岛上的守军! 虽然这里不是登州水师的驻地,但是作为重要的贸易中转岛,还是驻扎了一支规模在五百人的水师。但在讨贼大军的强攻下,沙门岛还是很快易手。 那些水师将士们,也都成了现在的奴工。 此刻沙门岛上的军港驻地里,祖儿别也刚收到来自登州的重要情报。得知李福竟然要亲自领军给自家大军一个教训,他差点笑出声来。 因为他原本就担心,登州水师会因为怯懦,而不敢正面迎敌。从而只会躲在暗处,偷偷给讨贼大军找麻烦。那样的话,后续从大连港运兵的事情就多了几分风险。 这对讨贼大军而言,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所以李福的所作所为,刚好消除了祖儿别也的担心。对于此次战事,他也信心更足了。 但是敌人既然敢来,那吃不吃得下就是一个问题了。想到此次所驾驭的战船数量与配备的新式火器,他决定要让对方一蹶不起。 “传我命令,两日内,务必夺取大谢戍岛。”伴随着祖儿别也的命令,整个沙门岛也都动了起来。 早在金国的时候,登州水师的驻地其实是在大谢戍岛的。但后来山东大乱,大谢戍的军港也被一把火烧成了白地。再加上李全的兵马对水师也不重视,如今凑出一支水师,还是因为东蒙古在辽东的威势太大,不得已为之。 因此军港,就搬回了登州的陆上海港。 但大谢戍也并没有放弃,且因红袄军的军头们起家时几次兵败,都是夺到海岛避祸。所以在大谢戍,也都有军队驻扎。防的是哪天在陆上待不了了,再回到海上另谋生路。 正因此,对于重兵把守的大谢戍岛,祖儿别也一开始只是让底下的兵马试探性的攻打。在发现其守备森严后,便暂时绕开了这块肥肉。 眼下登州的水师既然刚出来,那正好就在大谢戍岛一决胜负! 第二百零三章 强攻 大榭戍岛,后世也称为长岛。其最长处为722公里,最宽处约4公里,岛屿面积为128平方公里。当前岛上普通百姓有一千余户,五千多人,再加上驻扎的一部分水军偏师,有七千多号人。 这也是之前陆上兵祸连连,所以岛上才挤了这么多人避难。 此刻高鸣士作为先锋军,接到祖儿别也的军令后,立即再次攻打大谢戍岛。 咚咚咚······沉重而又富有节奏的鼓声不断刺激着战士们的士气。岛上的简易码头已经全部烧毁,所以选择的登陆地点是一处浅滩码头。 岛上的驻军也早预防着蒙古人的打算,因此在浅滩上也布置了兵马看着。 当一艘艘的舢板船从海面上飘来,登州水师副将郭凉已经得到了底下将士的报信,带着大队兵马在岛上严阵以待。 在舢板快要靠近海滩的时候,郭凉立即下令射箭! 便听:“放!” 嗖嗖嗖······破空声紧锣密鼓的响起。一时间,海滩上的天空都为之一暗。 在后方战船上指挥兵马的高鸣士不禁心下一紧。虽说早料着此次强攻必会有所折损,但是亲眼看着,还是不免为之揪心。 而提前做好准备的东蒙古将士们,则全都竖立起挡箭的木牌。在护好重要部位后,依旧全力冲向沙滩。 可惜即便做好万全的准备,还是不断有将士受伤落水。且射来的箭矢中有部分是烧着的,落在木头船上,顿时就燃起了一簇簇小火苗。若是不关不顾,很容易烧成大火。 好在海面上的风浪为东蒙古的将士们提供了助力!虽说风浪很容易导致船只不稳,但也加速了船只的速度。 于是小半炷香的时间,大约近千艘先期抢滩登陆部队就冲到了沙滩。 一些将士立即掏出怀中用油皮包裹着的火筒,数量虽不多,但每人一支,同时点燃的话,也能形成规模。 不过郭凉是不会给蒙古人准备的时间的! 一轮轮弓箭手轮番上场,让不少刚踏上沙滩的蒙古士兵成了刺猬。 “大牛!” “二狗!” “那日图!” “拔散!” 看着刚才还跟自己共事的兄弟纷纷倒下,很多将士顿时目眦尽裂。恨不得立即冲到敌军阵列中,以便为自己的兄弟报仇。 “大家做好掩护!”,百夫长张权也心疼自己一个队列的弟兄一下子死伤过半,但他还是强忍着悲痛,指挥还活着的兄弟护好自己,以便反击成功。 便见还活着的将士纷纷利用尸体、船只、木板等一切遮蔽物挡住自己。同时点燃手中的火筒,开始反击。 嗖······轰······ 当第一声火筒炸响后,三三两两的火筒声也纷纷被炸响。 因从前从没接触过火筒,且也从没跟东蒙古的兵马交过手,所以敌军根本不知道火筒的厉害。尤其是这种改良型的火筒,响声更大,对一些初次听闻的敌军更有震慑力。 可以激发的次数虽有所下降,但却增强了杀伤力。每次所能射出的碎钉、瓷片更多,一个不防就是划伤流血的下场。 哪怕着了甲胄,但也不可能护住身体的全部部位。而且作为乱民出身的军队,岛上驻军的甲胄也称不上精良。甚至因上头克扣腐败的缘故,这些从金国府库里搬出来的古董甲胄因养护不得力,反而防护效果大大降低。 在看到己方阵地因蒙古人的火筒而显现出慌乱的态势后,郭凉立即命全体将士后退百米。 趁此机会,东蒙古的将士更是加紧登陆返工,抢占滩头阵地。 高鸣士也马上再次增兵一千,务必击败敌军,在岛上站稳落脚点。 这个时候,距离大谢戍岛以西的海面上,一只庞大的船队正徐徐赶来。只见其帆船的桅杆顶上,飘扬着大大的‘李’字。 当得知敌军正在全力进攻大谢戍岛,李福更是命人全力开船。因为大谢戍岛就是登州海面上最重要的一颗钉子! 只要大谢戍岛没拿下来,蒙古人就不敢全力攻打登州。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得保住大谢戍岛不失。 与此同时,祖儿别也的转船也赶赴大榭戍岛! 此次登州之战的关键,便是登州水师能否覆灭。那样的话,正在大连港等着的西军才能安心出发。乌兰巴日可是没少跟祖儿别也通信,字字句句,都是敦促他赶紧在登州站稳脚跟,好让等待多日的西军能赶紧奔赴战场。 到底这可是西军的首战!全军上下,早有急不可耐了。 等来到大谢戍岛时,祖儿别也得了一个好消息。在高鸣士付出一千六百多人伤亡的情况下,东蒙古的兵马终于在沙滩上站稳了脚跟。 但也因兵力不足,所以没有余力扫荡全岛。 “好!这是大功一件!你传令给高将军,让他守好滩涂阵地,岛上的敌军也不急着剿灭。” 虽然有些不懂大将军为何如此说话,但传令的小兵也没胆量问上面的意思。只是肃然的退下去,赶紧传令去了。 得到消息的时候,高鸣士初时还有些不解,但得知登州水师主力正全力赶来的时候,马上领会了祖儿别也的意思。 显然,大将军是打算拿岛上的敌军来钓鱼的! 若是连鱼饵都没了,说不得登州水师主力就掉头跑了。 虽然如此一来,自己这一边初期很容易被两面夹击,遭受很大的压力。但这也是妥妥的军功了! 而且他相信,大将军是绝不会看着自己的这一支兵马完全覆灭的。 毕竟水师的底子还是太薄了,要是这一下子没了一半,那对水师而言真的是伤筋动骨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高鸣士便让底下的大部分将士上岸,并且在阵地上暂做休整。同时派出小船,在附近打探敌军动向。 这么一放缓,也让敌军上下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不少。只有郭凉觉得蒙古人的做法有点奇怪,但一时间也想不到是哪里有问题。 直到底下忽然有人来禀报说,李福李将军已经带着水师来增援了,他才惊觉这其中的关窍。 第二百零四章 瞬息而灭 李福赶到大谢戍岛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清幽的月光撒下来,让起伏不休的海面像是藏着不可名状的凶险。来到甲板上巡视的李福是没有这种感慨,他的心思全在远处明火执仗的大谢戍岛上。 从前战事不利的时候,他也是跟着李全上岛躲过一阵子的。那时候应该是义军最艰难的日子了,时刻担心着奸细会勾结金人会上岛,从而将他们的人头割了去邀功弄赏。 如今时过境迁,再看到大谢戍岛,不由自觉的便生出几分恍然。 不过今夜岛上的火光似乎格外亮堂了些,靠近了,还能听到几分独属于战场上的厮杀声。 “禀将军,郭副将派人来了!”,一个亲卫来到李福跟前,打断了他的思绪。 “宣!” 随即亲卫就冲距离李福十步远的着甲将士点点头。 看得出,对方来得并不容易。甲胄有些歪斜,内里的衣衫早已湿透了,站着的地方已经留下了一大片水渍。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亲卫感觉那士兵身上的味道有点奇怪。有点像从油瓶里捞出来的一样。 来到李福身边,对方先是禀明了岛上的情况,随即就请求李福赶紧发兵援救大谢戍岛。 救是一定要救的!李福领着水师紧赶慢赶的,不就是为了大谢戍岛的安危而来嘛。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不等他命底下的水师加紧靠岸,在他们的右后方,突然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火光。 与此同时,海岸的方向,也出现了星星点点的光亮。 “船!有船来了!”,这个时候能出现在海面上的光亮,除了船,就没别的了。 果不其然,随着船影的靠近,李福他们都能看清对方船上严阵以待的水兵。 “敌袭!敌袭!”,这个时代,水战主要还是接舷战和跳帮战。不过在双方彻底接触之前,还是还有一波远程打击,以便搓搓对方的锐气。 在李福他们还没做好准备的时候,遮天蔽日的火箭就骤然而至。虽说水上射箭的精度会有很大的偏差,但在箭矢数量足够多,敌方的目标又足够的情况下,中箭的几率还是挺大的。 所以第一波箭矢下来,就将登州水师甲板上的士兵给清理了一小半。还活着的,也几乎都受了伤。 不仅如此,前来通风报信的士兵在李福的坐船遭袭的时候,还骤然发难。 “啊!你在干什么?” “刺客!有刺客!” 护卫着李福的亲卫在那士兵突然掏出打火石的时候,马上意识到不对劲。可惜因距离过近,而那士兵又速度极快。顿时火花飞溅,然后士兵身上的某根引线被点燃。 不等李福退走,轰隆一声巨响便爆炸开来。 硝烟混着大量的碎木屑四散而开,一些靠近的亲卫顿时被射成马蜂窝,活下来的也都哀嚎着。 此时恰好火箭从天而降,让整艘木船都燃起了星星点点的火光。 正从后方赶来的祖儿别也见到敌方船队中突然升起的火球时,立即意识到自己的行刺计划成功了。 原来登上李福坐船的不是郭凉的亲卫,而是东蒙古的暗卫。对方提前来到大谢戍岛埋伏下来,混进了郭凉的军中。虽不是亲卫,但也是大谢戍岛的守军。 正因此,才能在这种兵荒马乱的时刻混到李福身边。 另一边,高鸣士也注意到了敌军的意外状况。因祖尔别也那边提前通过气,他立即大喊道:“敌军主将已死!敌军主将已死!” 这时候,飘着李字的帅旗也正好被火光蔓延,慢慢化成灰烬。海风吹过,将其洒向登州水师将士们的头顶。 待到东蒙古的船队一前一后的靠过去,登州水师因主帅遭袭,已经没了抵抗下去的士气。 轰轰轰······· “降者不杀!降者不杀!”在火筒的射击下,东蒙古的将士们纷纷挑上敌军的战船,大声高喊着。但凡有拿着兵器的,立即射杀。一些机灵的,马上丢掉武器。然后在东蒙古将士的勒令下,高举着双手,慢慢蹲了下来。 等到天明的时候,登州州治蓬莱城。 一艘庞大的船队慢慢靠近了蓬莱城。鲜明的‘李’字旗帜迎风飘扬着,在雾气中慢慢显现出船体的轮廓。 “是李将军回来了!” “李将军回来了!” “打赢了!我们打赢了!” 见到水师船队只一晚上就回来了,登州城上的守军顿时喜出望外。同时已经有人赶着去打开水门,以便让凯旋的船队进来。 而在蓬莱县衙,守了一晚上的县令听到船队回来的消息,一直跳动的眼皮子终是停了下来。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县令念叨着,正要亲自去迎接。忽然师爷跑来说,城里的王家、周家等几个大族听闻李大将军领着水师前去讨伐蒙古鞑子,特意带了猪、羊、酒水等吃食,前来犒劳登州水师。 “正好!他们既然来了,就跟我一起去迎接大将军!”,县令本来还要自己准备犒劳水师的吃食,现在既然有人办着了,那刚好可以省了一笔花费。 于是他就领着几个家主,还有护送吃食的家丁护卫们,浩浩荡荡的赶往水门。 但只走到半路,前方就跑来一群慌慌张张的士兵。在他们身后,还有不少面容惊恐,拖家带口逃难的百姓。 “这是怎么了?”,县令心里马上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蒙古人进城了!进城了!”迎面而来的士兵被一大群家丁护卫拦着,不得不扯着嗓子嘶吼道。 这可真是晴天霹雳! 好端端的,怎么蒙古人就进城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县令说着,就打算赶紧溜之大吉。 但这时候,刚才还一团和气的各大家主们,却让家丁护卫们拦住了县令的去路。 “莫非你们要造饭?”看到这架势,县令怒不可遏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只是想保住自家的基业而已,县令还是跟我们走一趟为好。” 说罢,家主们就带着县令前往城门。 第二百零五章 各方反应 当益都的李全接到东蒙古的军队已经渡海而来,并且在登州登陆的时候,登州辖境的蓬莱黄县已经陷于敌手。与其紧邻的莱州也有接到敌方斥候入境的消息,想来距离大军来攻已经不远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 东边的蒙古人动了,北边的蒙古人也跟着动了。蒙古人从中都出发,直接由北到南,凿穿沧州。滨州首当其冲,防御使直接杀了州兵马使,带领全城百姓投靠了蒙古人。 可以说,此局甚为凶险。稍有应对不好,就有万劫不复之虞。 这个时候,早些时日蒙古汗庭与东蒙古人的赌约也传到了李全的耳中。 “无耻之极!无耻之极!”李全当着诸位将领的面,除了破口大骂外,就只能悲愤的调兵遣将了。 首先东面的登州必须尽快夺回! 只要将东蒙古人赶下海,那东面的危局就暂时解了。 因而他派出了早年跟随自己起家的大将--国安用,让其率领五万大军,奔赴登州解山东之围。 而在北面,李全却是以守为主。毕竟北面的蒙古人不同于东蒙古,他们在中都,可是有着大量驻军的。此次从陆路而来,那些早已归附蒙古人的汉世侯们一个个鞍前马后,恨不得将其当成亲爹来供着,所以要想击败他们,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李全只希望守住北面的防线,不要让蒙古人深入山东腹地即可。 如此,北守东攻的应对之策也就出来了。 另外该要的支援也还是要的! 山东之地可是大宋国名义上的京东路的!如今蒙古人兵犯己境,宋廷就只睁着眼睛看戏不成? 虽说李全心里,也真的没指望宋人出兵,但仅仅物资上的支援,也是好的。 如今在北地,宋廷的名望虽差了些,但还是有不少汉人世侯心存观望之态的。只要宋廷还想收复北方的失地,那他们就不能对山东的战事置若罔闻。 抱着这种想法,求援的信使也是急匆匆奔赴南边的宋廷,希望得到一些援助。 其实不用李全送信,南边的宋廷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蒙古人攻打京东路,虽说只是名义上的京东路,真正治理当地的,还是李全为首的红袄军。但还是给武备羸弱的宋廷带来震动。 于是临安,大内朝堂上,有关此事的争论成了朝会上最重要的一点。 不过主要观点,还是是否出兵。 基本上,就是两派。其中以权相史弥远为首的主和派,以及以皇子赵贵和为首的主战派。 在主和派看来,山东的李全已经成了尾大不掉之势,对于宋国而言,如同鸡肋。且蒙古人势大,连压着宋国百余年的金国都被赶到了南边,那宋国就更不能与其交恶了。 另外此次战争的由头,是李全杀了东蒙古的商人,这叫咎由自取。所以被东蒙古人打了,也叫活该。 甚至还有人建言,趁着这个蒙古人攻打李全的机会,一起出兵山东。不求恢复山东全境,将海州抢夺回来也是好的。之前由于李全已经俯首称臣,所以宋庭也不好明着将手伸进李全的地盘。 现在有这个机会,刚好将战线北移。 更重要的是,还可以因此而与蒙古人交好。将来蒙古人南下攻打金国,也好跟着一起出兵,收复中原。 因此前开禧北伐的失败,导致朝中几乎已经无人相信,仅凭宋国一国之力,就可以收复中原。这也是偏安一隅久了,使得大多数人都没了先辈的志向和骨气。 至于主战派,则是认为李全已经受封于宋国,那就是宋臣。山东之地,也成了宋国的京东路。此次东蒙古攻伐山东之地,那就是进犯宋国。 出兵反击,也是应有之理。而且蒙古人明知宋廷已经接受了李全的归附,还是出兵攻略山东,那就是与宋廷为敌。 在这种敌人挑衅在先的情况下,一味求和是毫无意义的。 只是和主和派的呼声相比,主战派的力量就明显小得多。这也是朝堂之上,皇子赵贵和的势力还无法和老奸巨猾的史弥远相比。 于是最后,还是主和派的建议得到了通过。并以最快的速度,宣布以李全为首的红袄军是贼军,所辖的山东之地与宋廷毫无关系。同时还派使者,准备北上以宋廷的名义与东蒙古接触一二。如果能够卖了山东而得到些许便宜,那也不是不行的。 反正山东之地的税赋,宋廷从来都没有收取一分。反而还要不断的给予钱粮,简直就是无底洞。如果舍弃了这个名义上的包袱,而得到实际的利益。对于朝廷诸公而言,那还是有得赚的。 当然,若真要如此作为,那宋廷在北边的人心,就真的一点都不剩了。 与宋廷的反应相比,苟延残喘的金国简直是要弹冠相庆了。 这些年金廷的日子是真不好过,早前被蒙古人压着打,好不容易蒙古人的功势放缓了,又被蒙古人收拢的北地世侯袭扰。南边的宋国也不安宁,可以说一直都处于战争状态。 其中山东的李全可以说是攻打金国最起劲的了!仗着南边的支援,几乎要将整个山东之地收入怀中了。现在也只有东平府济州徐州等少数几个州府还在金国的掌控中了。 如今蒙古人要教训李全,那金国就可以趁机出兵,夺取更多的山东州府了。 这样的想法,东蒙古人不可能没有预料的。此时不理会,并不代表以后不算账。 只要他们敢伸手,那就别想这么轻松的应付了事。 东蒙古辽宁行省大连港。 一艘艘海船静静地停靠在港口码头,不仅军用码头,连民用码头都停靠满了海船。这使得很多南来的商船不得不等候在港口外,只盼着早点有泊位空出来,好靠岸停靠。 一队队身着薄衣短衫的东蒙古士兵像有序的蚂蚁一样,排成长长的队列,进入船腹中。这是运兵船,在祖尔别也传信说沙门岛已拿下的时候,早就等在大连港的西军就开始动了。 如今已经有一万士兵打头阵,已经在去沙门岛的路上。剩下的兵马则在接到蓬莱县已拿下的消息后,开始陆续登船出发。 这才是攻打山东的主力部队,新建的西军能否大方光彩,就看此次山东之战了。 第二百零六章 迁民 黄山馆镇,人口有七百多户,三千多人。且因靠近莱州,又临着渤海。并且东南方向便是大大小小的丘陵山地,只有临着海岸线的一小块儿,才是平坦的平原。 所以这里也就成了往来益都的重要交通枢纽!在东蒙古人还没打过来的时候,还经常有走私的商船偷偷上岸,希望能避过高昂的赋税。镇子的百姓也喜闻乐见的为这些商贾们遮掩,毕竟这也算是为镇子带来额外的收益。 如今小小的黄山馆镇已不见往日的安宁祥和,取而代之的,是显而易见的肃杀之气。 却是东蒙古的将士进驻黄山馆镇后,便根据上头的命令,在此地构筑防线。到底主力军还没有到来,他们这些水师只算是探路的先头部队。能够为主力军守住登州这个登陆桥头堡,便是大功一件了。 不过高鸣士也没有等着敌人打上门,在让己军构筑防线的同时,还让小股斥候进入莱州境内,以期打探军情。 ”报!贼军已命伪莱州兵马使国安用领五万大军前来讨伐!”,正在视察防线进度的高鸣士忽然得到亲卫的紧急禀报,心里不由一寒。 因为黄山馆镇的兵马只有两千人,要应付五万大军来袭,不得不说实力太悬殊了。 “消息可靠吗?”,高鸣士有些希望这是假的。 “这是蓬莱送来的消息,听说是出自暗卫。”,亲卫斟酌着回禀道。 暗卫的力量随着东蒙古势力的膨胀,而越发壮大。此次攻打山东,又涉及到了与汗庭的较量,因而暗卫在山东之地,也是投下了巨力,发展了不少探子。 虽然高鸣士目前的级别还没资格知道暗卫具体的事情,但他知道,自己的军中,说不得就说人是暗卫的探子。因而对于从蓬莱送来的绝密情报,他不敢不信,便又反问道:“那府尹可有交待什么?” 指望这点兵马守住黄山镇,完全是不可能的。所以高鸣士隐隐希望,祖尔别也能多派点援军过来。 只是水师的兵马着实不多,此次渡海而来的兵马总计只有万余人,这里面还包括了部分在岛上招募的高丽人与倭人,真正完全属于从辽东本土带到济州岛上的兵马,只有六千余人。 “府尹说会再派一千援军过来,让我等务必坚守两个时辰。到时候,自会有奇兵解我等之围!”亲卫有些不确信的说道。 高鸣士也顿生疑惑,奇兵?到底是怎样的奇兵,竟然都不能跟他们透露一二。 “哎!再多挖两道壕沟!镇子的百姓也都尽数迁走。能不能活下来,就看老天的意思了!”高鸣士把心一横,用有些破罐子破摔的语气说道。 于是黄山镇内,顿时响起了一片哭嚎之声。也是在这战乱不休的年代,镇上的镇民都是早些年逃难过来的。好不容易扎下根过上安生日子没几年,又要逃难了,实在难忍悲痛。 “各位乡亲父老,这真不是逃难!离开了这里,我们东蒙古会给你们重新分田分地,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大战马上就要来了,这黄山镇还能不能留都要看老天的意思。兴许等不到明天,我们这些当兵的也都被老天给收了去!你们若是还留在这儿,只会跟我们一起白白受死啊!”一个年岁看不上不大的小兵一边帮着百姓搬运家什,一边苦口婆心的劝道。 “嘿,兵娃子,我咋个晓得你似不似骗额们讷?”,一个上了年纪,头发花白的老爷子仗着自己的年岁大,也没多少活头了,便不怕得罪了谁,出声问道。 这却是问出了诸多正被逼着迁移的镇民的心声。便都不由自主的竖起了耳朵,脚上的动作也都慢了下来。 “老爷子,我叫王周正,本来叫王黑蛋的。入伍的时候,征兵的老爷见我名字难听,就给我取了个新的名字。分田分地的事儿,还真不是骗你们的。以前我们家也是登州的,早些年不是闹兵乱么?蒙古人来抢了一遍,女真人也来抢一遍,后来又有义军来了,阿爹领着我们一家老小,就逃难去了海对面的辽东。 那地儿其实也不太平,阿爹下船没多久,便遭了马匪。我娘也被马匪抢走了,就剩下我和一个哥哥两个妹妹。这日子啊,是越过越难过。那忍饥挨饿,更是常有的事儿。我的一个妹妹就因受不了饿,偷了一个女真地主老爷家的包子,被活活打死了。” 说到这里,这叫王周正的新兵也不禁红了眼眶。在场的镇民听着,也都心有戚戚然。这忍饥挨饿的日子,可距离他们不远。早些年的兵荒马乱,他们更是感同身受。 否则的话,也不会从五湖四海逃到黄山馆镇来。 特别是那女真地主,山东地界从前可是少不了女真老爷。他们这些汉人奴才,也没少受这些女真老爷的欺负。如果说战乱给他们带来的唯一好处,就是山东地界再没有欺压在他们头上的女真老爷了。 但没了女真老爷,还有汉人老爷。山东之地新的主人,虽同样起家于平民百姓,却不会对除自己以外的平民百姓有什么优待。该交的苛捐杂税,那是一个都不能少。 甚至因山东近些年不断与周边势力开战的缘故,还要多交一些战争粮。 若不是日子过得太苦,这些黄山馆镇的百姓,也不愿去跟那些走私的海商有所勾结。毕竟是掉脑袋的事儿,谁不怕呀。 这时候王周正也调整好了情绪,继续道:“本以为日子就这样困顿的过着,说不得那天我也得去地府陪我妹妹走一遭。但东蒙古人突然来了,英明仁爱的兀鲁图斯大王给所有没了活路的穷苦人家指明了活路。 没有田地可以给我们分田分地,三年赋税全免,从第四年开始征税,也只给收成的三成。就算不种地,也可以安排着去工坊做工。并且还提供廉租房供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人居住,等到做工赚了钱,还可以低价将房子买下来。 现在我的哥哥在钢铁坊上工,每月都有三银元的收入。我当兵吃粮,每月也有最少两金元的贴补钱。最小的妹妹也上了学堂,中午学堂还提供吃食。 我们一家可以说是真正过上好日子了!只是我爹娘还有我三妹没那个福气,没能等到兀鲁图斯大王的恩赐,没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这样平铺直叙的话虽没有华丽的辞藻修饰,却最能拉近与百姓们的距离,打动人心。尽管还是少了有足够说服力的证据,但百姓们还是大多选择了相信。 原本动作极慢的迁移队伍,也都加快了速度。 第二百零七章 驱民为兵 黄山馆镇与莱州州府的距离并不远,国安用从莱州而来,虽说五万兵马不可能全都骑马,但有一千骑兵,就足以对黄山馆镇的东蒙古兵马造成威胁。 于是在整个迁民行动快进行到尾声的时候,国安用的先头游骑就已经赶到了镇子的外围。 当面对刚挖好不久的壕沟时,从没接触过此类阵地骑兵副将刘本嘉并没有冒然进攻。 “蒙古鞑子在搞什么鬼?”,刘副将看着近在眼前的壕沟,以及躲在其中,已经露出笔筒状火器的蒙古将士,皱眉道。 “许是在跟天神作法!”,有人看不明白,胡乱揣测道。 “听说蒙古人能跟神灵借来天火,那个什么火筒的东西,可以一次杀百人呢!”虽然东蒙古是初次踏足山东之地,但东蒙古的威名已经通过海战传到了益都。 现在他们都对传闻中的火筒有所耳闻,不免心生畏惧。 “那这样待着也不是法子。等到兵马使来了,可就不好交待了啊!”刘副将叹气道。 “将军,其实也不是没有法子。只要派人去沟里看看,不就知道蒙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吗?”有人提议道:“而且都不用咱们的将士凑近去看。听说蒙古人的军纪严正,对百姓秋毫无犯。不若让一些升斗小民代替咱们辛苦跑一趟?” “那要是蒙古人杀了他们怎办?” “为了李总管尽忠,保全山东,他们死了也没什么好可惜的。而且这样一来,蒙古人伪善的面目岂不是就可以不攻自破了吗?” 不得不说,这计划很不错。一来不用消耗他们的兵马,二来还可以逼迫蒙古人暴露自己的真面目。以免那些愚夫们,轻易被蒙古人哄骗着做了顺民。 于是抱着这个想法,附近的百姓可就遭了殃。 尽管很多百姓得知蒙古人来的时候,就已经都逃的逃,散的散。剩下来的,也都在结寨自保,但在绝对的武力面前,那些结寨自保的村子可就倒了大霉。 这不,距离黄山馆不远的黄山村,就成了倒霉的牺牲品。 在蒙古人打来的时候,村里的黄氏家主就召集村民进入寨子里自保。以前山东地界乱的时候,他们也都是这么活过来的。当下在官军到来的时候,他们本想献出一些肉食和酒水,算是打发了。却不想官军直接开始杀人夺寨,最后整个寨子的人,都被抓到战场上成了‘探路先锋’。 黄家少爷黄世仁现在有些后悔,早知道官军匪性如此深重,还不如一早就投靠了蒙古人。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被逼着靠近蒙古人的阵地。 这时候,躲在壕沟里的蒙古士兵也发现了对面敌军的意图。见他们逼迫百姓充当炮灰时,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不过之前的军事训练上,也交待过遇上这样的情况该怎么办。无论如何,都不允许己方阵地受到威胁。 所以百夫长立即向他们下达命令,当百姓靠近到百步以内时,就直接放箭。 而之所以不一开始就使用火筒,却是好钢要用在刀刃上。相比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那些躲在百姓身后的骑兵更值得‘享用’火筒。 于是当百姓快要抵近警械距离的时候,就听有蒙古士兵用山东当地的汉话大声道:“你们不要再往前了,再往前我们就要射箭了。” 尤其是在躲在壕沟里的士兵,纷纷将箭头探出来的时候,诚惶诚恐,哭声一片的百姓更加惶恐不安了。 而就在这时候,嗖嗖几声箭矢声传来。便听:“谁都不准停下,否则你们别想活着离开战场。” 几个落在队伍后面的百姓马上就成了倒霉鬼,被箭矢射中,倒下地下大声哀嚎。 一时间,踌躇着的百姓马上加快了向前的步伐。 “该死!这些杂碎们!”,东蒙古的百夫长见此,大骂了一声,就让人大声道:“你们赶紧趴下,我们要放箭了!” 有些百姓听见,立即噗通一声趴倒在地。而有的反应慢了,还踩在别人的背上,顿时就响起连片的痛呼声。蒙古士兵这边可是没等所有百姓趴下,只倒数默念了三个数,就在长官的命令下,直接放箭。 顿时嗖嗖的破空声密集传出,不少还站着百姓就成了树桩子,直接被射了个透心凉。 黄世仁在百姓们中间,见到有人趴下,也顾不得会不会被踩伤,就赶紧趴了下来。此刻听到耳边哀嚎声不断,他一颗心都扑通扑通的,差点跳出了嗓子眼。 正是此时,躲在百姓们身后的骑兵也立即动了。 他们往前跑了一小段距离,就齐齐射箭。 顿时黑云压城城欲摧! 一阵箭雨就朝着阵地扑来。 “卧倒,防护!”百夫长大声喊着,将士们立即用盾牌遮住自己的主要部位。 噗嗤噗嗤,箭矢射进土里的声音接连响起!虽然及时做好了防护,但还是有少数士兵受了伤。 而敌军那边,一排举盾的步兵已经大踏步的往壕沟走了过来。在他们后面,则是更多受到掩护的步兵。 “哼!以为这样我们就束手无策么?”在指挥战场的高鸣士冷哼了声,马上让第一道壕沟的士兵准备好火筒。 这群只敢躲在百姓身后的废物们,该教教他们怎么做人了。 就在这一步步的靠近中,双方的距离也越来越近。等进入了火筒的射击范围,顿时滋啦滋啦的声响不断响起。那是火筒的引线被点燃的声音。 便听砰砰砰·······一声声轻响密集的响起。 虽然多数都被厚厚的盾牌遮挡了下来,但行走间的空隙,还是让不少铁钉、碎石子混入了步兵阵列里。这又引起了盾牌间更大的空隙,造成了更多的伤害。 等到前行至六七十步之间时,整个步兵阵列已经接近空门大开了。在后方守阵的骑兵见识不妙,马上射箭支援。 这下,壕沟的攻击才算被抵消。 “第二阵地的人上去,支援第一阵地!”,高鸣士马上命令道。 第二百零八章 奇袭 莱州湾,掖县以西上百海里处,数艘大海船正在海面上劈波斩浪。高高挂起的雄鹰旗,鲜明的显示着这只船队隶属东蒙古。 作为此次南征的主力,西军已经拥有了三万人的规模。经过在沙门岛的转运,主力已经到达了登州近海。不过根据作战计划,他们并不在现有的控制区登陆。而是准备实行围魏救赵的策略,直接进攻益都府。 在登州与滨州全都遇袭的情况下,李全一定想不到,东蒙古还会突然袭击他的大本营。 作为西军的大都督,乌兰巴日亲自带领先头部队,准备在潍州近海登陆。虽说有些冒险,但这是西军成立的第一场正式战斗,由不得他这个西军大都督不重视。 当下航行了没多久,几艘体型很小的渔船就靠了过来。这些都是提前埋伏在山东之地的探子,现在都因战事的原因,得到了启用。 “见过大都督,我等已经为西军勇士物色好了落脚之地。”暗卫的百户恭敬道:“且吩咐任务前,我们张千户让我等见过大都督后,就务必听从大都督的命令,直到此战结束。” “张千户,是张衡张大统领么?”乌兰巴日听过张衡的名头,对方在暗卫里屡立奇功,虽然没有见过对方真实的面貌,但名头很大。 “是的!日后若有什么吩咐,我都可代为转达给张千户!”周饼应声着。 为了此次南征之战的顺利!兀鲁图斯让暗卫加强与军队的配合度。这也是一种尝试,以便未来在战场上,将敌后暗战与敌前明战更有效的结合在一起。说不得,还会有着令人惊喜的奇效。 “好,那你暂时就待在军中!”乌兰巴日离开前,也得到过兀鲁图斯的嘱咐。便也没有多想,将周饼留在了身边。 等到月上梢头,船队在一条不知名小河的河岸,展开了登陆。由于海边都是盐碱地,耕种条件难度大,所以靠近海滩的地方,都是大片肆意生长的芦苇。 这也刚好遮掩了大批军队登陆时的动静! 于是有惊无险的,军队就安然无恙的登岸。不过因只是先头部队,益都府的防护力量定然也不小,所以乌兰巴日没想过马上就去攻城。便只在暗卫的带领下,向提前准备好的村子赶去。 赵延河是河东村的村长,此刻他正带着村里的青壮,有些紧张的待在村口等着。 “呵呵,赵村长,你不用担心的。我们东蒙古的军队都军纪严明,绝不会滋扰村子的。”留守在村子里,负责沟通联络的暗卫见赵延河很是紧张,不由轻声劝慰道。 “哈哈···老夫自然是相信蒙古天兵的。只是你们毕竟是远道而来,我们河东村虽小,但也是要尽尽地主之谊的。”赵延河强颜欢笑的解释着。 自接受过这群外来人的好处开始,他就知道河东岸再想一直安稳的躲在偏僻之地过日子的好事儿就一去不复返了。 但是对方拿出的精盐、细茶、毛布、铁锅、奶粉、皮具等物,又确实是好东西。对于他们这些缺衣少食,与外界沟通不便的村子而言,这些东西更是稀罕物件。 以至于在对方说出了真实目的后,哪怕知道这会是一场惊天的冒险,河东岸也只能咬着牙答应下来。 而暗卫在听到赵延河口是心非的回答后,也没拆穿那几个青壮身后,正偷偷抹着眼泪的数个寡妇。他们都是被临时挑选过来犒劳军队的,为的也是防止军队滋扰村落。 就在这不算漫长但足够忐忑的等待中,数道明亮的光线终于出现。为了避免引起注意,此次行军的火把都是隔着很远的距离点的。为了防止有人掉队,行军途中是手拉着手。 当心里忐忑不安的赵延河终于见到了这支军队的大官--乌兰巴日后,立即挤出几分笑容,磕磕巴巴的说着‘犒劳’的话语。 “村长,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是我们有军队纪律,不会住你们的房子,也不会碰这些寡妇的。至于哪些吃食,我们会用蒙元作价补偿,请你务必要接受。”乌兰巴日明白了赵延河的意思,义正言辞道。 “这--这!”,赵延河还以为乌兰巴日是不满意他们的款待,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最后还是暗卫站出来劝说,才算将村民们安抚下去。 这么过了两天,就在乌兰巴日等待后续部队的到来时,距离河东村不远的荒野小路上,几个仆役正领着一个商人,向着河东村赶来。 “快走快走!等收着了税,就可以回庄子喝几杯了!”一个仆役头领模样的人,冲着众人吆喝道。 他是附近王家庄上的人,几日前接到一个商人禀报说,之前由逃民组建的河东村藏着大量的精盐和皮具。这可都是紧俏物件,王家庄的家主马上就动心了,立即让仆役赶到河东村看看。 当初那块烂地方被这些逃民占据了,王家庄的家主也没怎么上心。想不到,竟在那地方发现了精盐。只要将制造法子搞过来,那就发达了。 所以财帛动人心,王家家主已经自动将河东村的东西看成了是自己的。 只是这些仆役们不知道,就在他们进入河东岸的二十里范围后,马上就引起了斥候们的注意。 “有人来了!好像不是河东村的人。” “那怎么办,难道我们暴露了?” “不管了!先抓了再说!” 于是在商量后,嗖嗖几声短箭就朝着仆役们射去。当即就有两个仆役被射中倒地,剩下的人也都大惊失色。有吓得逃跑的,但马上被射道。 活着的人立即乖觉起来,站在原地大喊着求饶。 便见几个头上戴着草帽的人从附近的荒草中走了出来。 “各位好汉,饶了我们!我们只是个打杂的,真没什么油水可捞啊!”见几位斥候虽身着平民服饰,但每个人都神情冷冽,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两个吃软怕硬的仆役,马上大声求饶了起来。 但是斥候并没有理会他们的求饶,直接打晕带走。 第二百零九章 平庄行动 河东村,乌兰巴日得知抓到了益都府的奸细时,还以为西军的行动暴露了。等到亲自赶到奸细的关押地,才从负责拷问的守卫口中得知,对方仅仅只是个来打秋风的庄上仆役。 原来事情的起因还是那个带路的商人。他之前做营生的时候,意外掉下了河。在飘到下游后,幸而被一个来河边洗衣服的寡妇所救。因村长有规定,不能带外人进村,所以那寡妇就将人安排在芦苇荡里。 只是这么照顾着,孤男寡女的,就照顾到了床上去。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这件事很快就被村里暗恋寡妇的男人知晓。为了保住对方的性命,那寡妇就让商人赶紧走了。 不成想,这寡妇也是个多情种,离开后就还想着要把寡妇带走。但一个人力量终究是薄弱的,便想着借力。刚好村子里的精盐也确实是个巨大的商机,便将这事儿捅到了庄子上。 这种乱世,人命什么的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这林家庄又是这附近最大的地主,理所应当的便来收取好处了。 弄清了事情的原委,乌兰巴日也懒得理会了。该杀的杀,该埋的埋。反正驻军这件事,是绝对不能泄露的。 或许是求生心切,也或许是那寡妇太令商人回味无穷了。在知道自己极有可能会死的情况下,那商人大声说道:“各位好汉,你们别杀我,别杀我。如果我们都没回去,那庄子上肯定会怀疑的。如果你们愿意放了我,我愿意带你们去将林家庄平了。” 到了这种时候,他还以为抓住自己的是一群土匪。也是他们被打晕后,就被蒙上了眼睛,所以也看不到河东村如今的情况。 否则的话,他们肯定会被那么多的士兵给活活吓死。 暗卫周饼也是个经验丰富的探子,立马觉察到了这是个机会。这么多的将士驻扎在这里,每天的人吃马嚼也是个大消耗。如果能将林家庄平了,也能为军队补充物资。 更重要的是,林家庄已经知道河东村的事,很可能还会再派人过来。所以去将其灭了,也能将军队的事情多瞒一会儿。 在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乌兰巴日后,立即就得到了采纳。 很多驻扎的士兵都雀跃报名,希望能参加这次的‘平庄’行动。可惜山匪的数量是有限的,一万的山匪那就太容易露馅了。 于是当天晚上,林家庄。 高高的土墙将庄子围成了一个乌龟壳,这也是乱世的时候,地方上最好的自保方法。因多年的乱世导致人口流失严重,所以林家庄已经坐大成了附近最大的庄子。 很多田地,也都成了庄子的主子林世贤的地产。 不过最近这些年,地方上已经太平了不少。所以从前废弃的村落,也都开始有了人气。但在这黑灯瞎火的晚上,田间地头还是很少能见到人。 乌兰巴日领着三百名西军伪装成的土匪,走在田间地头里。看到长势喜人的庄稼,不由想到了在辽宁行省时看到的画面。那里也都是庄稼地,只不过在道路边上,会经常看到亮着烛火的房子。 相比人烟稀疏的山东地界,辽宁行省境内,尤其是辽阳到大连港的官道上,建在路旁的房子几乎到了随处可见的地步。 “等战事结束了,庄稼地也该有收成了!”,有将士出声道。 “到时候分了地,再娶上媳妇,日子就圆满了。”有年纪大的将士傻呵呵的憧憬着。西军的将士几乎都是乡兵组建,其中又以辽宁行省的乡兵为主。 因为隔海相望的关系,当年山东逃难的人群中,有不少就是逃到了海峡对面的辽宁地界。如今这些人参军回来,算是故地重游了。 这么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林家庄外,高高的灯笼散发着并不明亮的光芒。而在了望台上,一个守卫都看不见。或许是承平日久,都让这些人忘记了警惕。 “各位好汉,这就是林家庄了!”,商人郝复讨好的说道。 “恩!你带路有功。此番回去后,就让你跟王家寡妇成亲。”乌兰巴日出声道。 这话让郝复喜出望外,连连谢恩。 而乌兰巴日则没理会他,开始吩咐底下人开始攻打准备。 二十来个身着便服的将士立即先向林家庄跑去,他们的脚步很快,身手很灵活,都曾是猎户出身,最擅长在复杂的环境下赶路。此刻大家都拿出腰上的武器,却是一个多弯钩状的铁爪。 来到墙角下后,纷纷不动声色的往墙上抛了过去。 叮叮叮······的细碎声响起。 喵喵喵······几声猫叫声跟着出现,随即又慢慢变小,似乎已经远离。 就听墙内传出几声叫骂声,而刚才学猫叫的将士已经开始顺着绳索往上攀爬。 过程非常顺利,等到庄上的大门打开,都没有大的动静传出。乌兰巴日马上带着人闯了进去,很快,哭爹喊娘的嘈杂声才接二连三的响起。 庄上的主人林世贤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今日的他刚从一个佣户家里买来一个十二三岁的丫头,滋味确实美妙。正沉浸在美梦中的时候,房门砰的一下子被踢开。 就见管家仓皇失措的跑进来,大声道:“不好了!不好了,有山匪打进庄子了。” “你说什么?山匪不是都打点好了吗?” “不是我们的山匪,是从没见过的!”管家急声道。 不等林世贤弄明情况,管家就啊的一声惨叫,却是一支箭矢已经从后颈射穿了他的喉咙。 等待整个林家庄被搜罗一空,所有人不是被杀就是被抓后,一些听到动静,却不敢过来查看的百姓们,才陆陆续续的来到林家庄。当见到庄子上一片混乱后,都自发的开始将山匪不要的破烂往家里搬去。 就连庄子的大门,都被拆了抬回了家。 而刚回到河东村的乌兰巴日也马上碰到了老熟人,却是特木伦来了。 “都督,副都督找了你好几次都不在。”跟着乌兰巴日的书记官语重心长的说道。却是当了大都督的乌兰巴日改不了亲自上阵的毛病,所以有些无奈了。 “哈哈哈,无妨无妨!我这就去见他!”乌兰巴日笑呵呵的说着,马上就去找特木伦了。 对方既然到了,说明三万将士已经全部到来。这场针对益都府的突然进攻,终于可以展开了! 第二百一十章 狭路相逢 益都府,寿光县。 县城面积不大,城墙还是从前宋国统治时重铸的。这些年虽修修补补,但已肉眼可见的破旧和衰败。 只是到底靠近益都,经常有商旅往来,所以城内的人气也恢复了不少。但和全盛时相比,仍远远不及。 张二麻子是个把守城门的兵卒,瞧着三三两两进出的百姓,眼皮沉重的直打架。像那收入城费和检查商货的肥差,是肯定派不到他头上的。只有像个木桩子似的站在城门边上,吃着灰尘,拿着已经三个月没有拨发的粮饷,数着时辰完成值守的任务。 就在他以为今天的当值又跟往日一样无趣时,几架快马忽然急速向城门冲来。一些挡在他们前方的百姓纷纷惊慌失措的避让,有没及时让开,瞬时被马匹踩成肉泥。 “是谁这么放肆?!”见对方如此横行霸道,张二麻子的瞌睡也没了。 “哼!小子,这可是益都的府城兵!”一个老兵见张二麻子语气有些不好,连忙泼冷水提醒道。 得知对方是益都府来的,张三麻子立即就熄了问到底的心思,赶紧将身子紧紧靠近墙壁,就怕惹恼了对方,成为马下亡魂。 “关城门!快关城门!”刚一入城,那几个兵丁就马上冲着城墙上的守将大声嚷嚷道。 “各位军士,城门开关有定数,不知是何缘由,竟突然要关上城门?”一名守将的亲信急忙从收取入城费的肥差上赶过来,挤出笑容询问道。 “你是个什么东西?!”这些出自益都府的兵丁都嚣张关了,马上大骂道:“敌军马上就打过来了,谁有心思跟你掰扯。赶紧通知你们上官关上城门,否则寿光县没了,砍了你们的脑袋!” 那亲信被骂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语气也变冷了不少道:“关城门必须有兵马使的军令,否则我等也只能依规矩行事了。” 正说着,城门外忽然掀起了大量的尘土。紧跟着,地面就传来嗡嗡嗡的震动声。那些益都的兵丁顿时面色一白,也没心思留在这儿掰扯,就赶紧砍翻了几个拦路的兵丁,一下子冲出了城。 紧跟着,就像有千军万马来袭一样,大量身着轻甲的骑兵忽然急速向寿光城逼近。 这样的装束,张二麻子确信自己从没见过。而那奔袭的骑兵根本就没让他多想,已经冲向了城门。 虽然情急之下,寿光城已经急匆匆的升起了吊桥,但速度还是慢了。再被几个冲上吊桥的骑兵斩断缆绳,顿时就冲入了城门。张二麻子没有丝毫抵抗的心思,直接扔掉已经生锈的铁矛,趴在地上等着被俘。 战斗来的快,去的也快。因此次西军的目的主要是益都,所以只在寿光派驻了几百名驻军,就没有丝毫停留的,继续往益都府赶去。 此时此刻,益都府,已经得知敌军来袭的总管府内,李全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他实在想不到,敌军是怎么突然从登州来到益都的。 毕竟根据国安用的禀报,他的大军在黄山馆镇和敌军交战正酣呢。 “如今蒙古鞑子南北两路夹击,益都该派出去的兵马都派出去了。以下官来看,只能先固守城门,等兵马回援了再做打算。”总管府长吏葛靖觉得现在的形势对益都来说极为不利,不由建议道。 北面的滨州已经沦陷,目前仅仅依靠大清河进行防守。但这次蒙古人动员了汉地的所有汉候,号称召集了十万大军,使得这些日子,大量的兵力都被派驻了大清河前线。 同时登州那边,东蒙古的鞑子也不能小看了!现在忽然又有兵马直袭益都,李全感到了深深的绝望。 “向宋国的信使有消息了吗?”李全还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切实际的问道。 “三日前有消息传回,说是朝堂诸公还在商议。但朝堂诸公的风向,还是以观望为主。”葛靖面显苦涩的向李全说出了事实。 这个时候,其他已经得到消息的官员也都赶了过来,负责益都城安危的是李全的亲信李铭城。对于蒙古人的厉害,他还没有亲自见识过。因此见到大家都沉着脸,气氛凝重时,不由主动请战道:“大总管,这支奇兵来历神秘,不若让我去会会。到时候即便不及,也能全身而退。” 若是连较量的心思都不敢,便固城自守,那对益都的民心而言,是极大的动摇。而且李全也真的很想知道,这支奇兵真正的实力如何。 于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在益都府城门即将关闭的时候,一支全身着甲,甚至连战马都戴了护具的骑兵出了城门。 这是李全麾下,装备最精良,算得上是集全益都府打造的精锐骑兵。人数不多,只有两千人。但都身着重甲,冲锋时就像高速疾驰的卡车,可以将拦在路上的敌人撞成肉泥。 大概疾驰了数里,远远的,便能看到官道上升起的大股尘土。 李铭城让将士都停下,看着官道两旁连绵成片的麦田,距离收获的季节也不远了。可惜的是,战事已经来临,而这边广阔的麦田,刚好适合成为骑兵的战场。 作为农家子弟出身,李铭城有些心疼这些即将被糟蹋的庄稼。 这时候,官道尽头的马蹄声已经如同雷鸣声轰响。大片的黑影也出现在视线中,并且越来越多。迅速地,就像移动的乌云似的,占据了整个官道。 “冲!”李铭城没有耽搁,也马上让底下的骑兵动了起来。 咚咚咚······干燥的官道上,一时间被烟尘遮蔽。 “呵,有人想要以卵击石!”乌兰巴日见状,马上让骑兵将火筒准备好。滋滋滋······大量的火线被点燃,当李铭城的骑兵冲过来的时候,轰轰轰的火筒也开始展现出刺眼而又炽热的火舌。 “暗器!”,李铭城瞬时瞳孔微缩!在他们理解中,火筒就是一种暗器。可这时候冲锋的速度已经起来了,想要立即停下来几乎不可能。而且他们身着铁甲,也自认为可以减小暗器对自己的伤害。 第二百一十一章 粉尘武器 盛夏的阳光不再温暖,而是如同烧红的烙铁,落在人的身上滚烫滚烫。而在东蒙古待久了的将士,显然对这样的闷热有些不耐。 王周正就这样趴在第三道壕沟里,由于敌军那边采取不计伤亡代价的人海战术,所以第一、第二道壕沟都在抵抗一段时间后,被迫放弃。 此刻地面的热量已经传递到他的身上,尤其是靠着泥土的后背,已完全被汗液浸湿。而在壕沟外面,穿着破破烂烂,甚至很多将士都还是一副民夫打扮的敌军,已经厉兵粟马,准备新一轮的攻势了。 王周正也霎时顾不得身上的不适,神色也冷冽了起来。 相对于前线的紧张,已经来到黄山馆镇内的黄世贤则心安了不少。因战前的迁民,整个镇子的百姓不多。街道上也都设置了一排排的木马,以延缓敌军的攻势。 当下他正和其他幸存的百姓一起,将一代代被磨成粉末的麦粉搬到镇外的壕沟中。虽然被拉了壮丁,但能活下来已经谢天谢地了。而且他们这样当民夫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至少蒙古士兵会给他们分发味道可口的罐头。 这么将一袋麦粉搬进壕沟,他也不敢多看,便和另一个一起的民夫赶紧回到镇子上。因之前在庄子上没干什么农活,这搬运麦粉的活计还真有些磨人。他现在就感觉肩膀酸痛,直想找个地方躺下。 但蒙古人这边没允许停下,他是不敢躺着偷懒的。 “哎,你说把麦粉搬过去做啥勒?不会是现在要做炊饼吃?”跟黄世仁一起的同乡黄坨子有些好奇道。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两边马上就要打起来了。这个时候还往沟里送麦粉,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黄世仁虽读过几本书,但对这事儿也是一知半解,不由摇摇头道:“谁知道呢!这些蒙古人的行事做派与李家军那边是完全不同,我是看不出个章法来。不过有心担心这些,还是想想咱们有没有命活到战事结束!” 听着这明显气馁的话,那黄坨子躬着的脊背一下子撑直了不少,出声道:“我瞧着李家那帮人不行。这蒙古人早些年连女真人都打没了,怎么可能教训不了这些土匪起家的李家军。”尽管红袄军已经洗白了多年,但他们的起家史还是一段黑历史。在山东地界,当初红袄军闹的动静那么大,以致几乎黄口小儿都知道,成为正规军的李家军其实就是草头贼起家的。 见对方对蒙古人表现的明显自信,黄世仁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只是他心下,还是希望获胜的是蒙古人。毕竟自己的庄子被灭,是李家军所为。如果蒙古人能替自己报仇雪恨,也是一件痛快事。 就在两人关心着战事的胜负时,镇子外面,高鸣士已命令将士们将麦粉都均匀布满整个壕沟。并且还将袋子撕开一刀大口子,任凭麦粉倒在壕沟里。 这时候,已经完成备战的敌军再次发起了冲锋! 尽管已经成功踏平了两道壕沟,国安用心里却没有多少喜悦。因为一道壕沟,就造成了上千人的死伤。那一直砰砰砰的火筒,都成了底下将士们的心里阴影。 当步兵举着盾牌,摆出乌龟壳的态势往壕沟推进后,沟里的东蒙古将士马上开始放箭。 嗖嗖嗖,箭矢乱飞中,大多数都被盾牌挡下。只有少数钻了空子,射中了几个倒霉鬼。 “将军有令!撤!”一轮放箭结束后,壕沟里就传来了高鸣士最新的指令。 “怎么这就撤了?”王周正还有些疑惑,其他将士也都有些不解。但军令在前,他们也不敢违背。就纷纷躬起身子,沿着壕沟两侧的通道退走。 见所有人都退出后,高鸣士心里也有些紧张。麦粉的法子是祖儿别也昨日传信的时候教他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么管用。 这样想着,敌军那边在阻力大减后,已经顺利的进入了壕沟。 “蒙古鞑子怎么这就退了?” “会不会有诈?” “这里怎么那么多的麦粉?” 当壕沟完全被占领后,位于军队后方的国安用也收到了消息。 “蒙古鞑子留下了很多麦粉?”,国安用也有些疑惑。但谨慎起见,他还是命令所有人都不准碰蒙古人留下的麦粉,以防止蒙古人在内里下毒。 毕竟蒙古人那么好心的给自己送粮食,怎么可能会没有陷阱。 同时更多的军队开始越过壕沟,箭矢已经能射中黄山馆镇木质的镇门招牌。 高鸣士只让将士们继续防守,按耐着着急等着更多的人渡过壕沟。 这样时间流逝中,镇子近前已经聚集了上千敌军将士。知道自己的兵力有限,高鸣士也不敢放任更多的敌军过来了。哪怕镇子有土墙的存在,但也耐不住强攻。 于是一声令下,早就准备好的将士们纷纷开火。因居高临下,第三道壕沟距离镇子大门也不远,所以火筒大多数都能直接射进壕沟里。 一些正在渡过壕沟的敌军将士马上受到伤害,惨叫声也瞬时响起。这还没完,伴随着火花出现,被粉尘笼罩的壕沟马上就轰隆一声,响起惊天的巨响。 “粉尘爆炸!粉尘果真会爆炸!”高鸣士扶着栏杆,刚才的震动差点让他站立不稳。一些没有准备的将士也一下子从望楼上跌了下去,摔得不青。 而下方聚集的敌军则都被刚才的爆炸震得六神无主,有的更是被吓得心智失常,又哭又笑。 处于爆炸中心的壕沟则在火光迸发的一瞬间,就清空了一片。所有留在壕沟中的将士,几乎都没几个还能踹气的。附近的将士也被波及,或伤或死。更多的是双耳失聪,或是心肺受损。 国安用在第一道壕沟,距离要远一些。但当爆炸发生时,他还是从马上摔了下来。却是坐骑受惊,一下子人立而起,使得他没坐稳,与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也不只是他,但凡坐在马上的,就没几个还摔下的。而且就算没有摔下,也被受惊的战马载着乱跑,一时间竟让阵营都混乱了起来。 这样的大好机会,高鸣士没道理放弃。马上打开镇门,让底下的将士砍杀一波。 第二百一十二章 闭城死守 益都府城十里外,骑兵间的对战已经接近尾声,喊杀之声也渐渐接近与无。作为统领,李铭城正被一队亲信护卫着,往益都府城的方向撤去。 只交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们精锐骑兵就被来袭的西军给彻底击溃。虽说一开始的铁甲冲锋给西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但人数实在是太少了。再加上西军的骑术相比益都府的骑兵而言,更加的优秀。另有犀利的火器相助,在抑制住了他们的冲锋势头后,便陷入西军围攻的汪洋大海。 眼看着一个个益都府耗尽钱粮训练出的骑兵被蒙古人斩杀马下,李铭城只觉整颗心都沉重得没法呼吸。 当下西军的追杀紧追不舍,李铭城也没机会交待更多。当奔袭到城门处时,眼见的守军也都紧张的难以呼吸。因为在李铭城他们身后,已经能看到大股骑兵的身影。 “快开门!开门!”,一名亲信冲着守城的将士大喊道。 “不准开,放木排!”,守城的统领虽然清楚李铭城的身份,但更不敢冒着放蒙古人入城的风险。所以立即喝止了底下人放下吊桥的动作,而是扔出几只木排,让他们通过木排度过护城河。 作为京东路的府城所在,益都府是有护城河的,而且还不窄。大概有两丈多宽,几张木排显然不能铺成一个临时渡桥。 而且这种时候,也没时间给他们铺桥。 眼见追兵在即,李铭城他们也没时间纠结守军的不配合。只好纷纷弃马,赶往吊桥所在。 同时又有一队亲信掉转马头,朝着西军来的方向冲去。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乌兰巴日见着,冷声道。军中也是有识字班的,尤其是对于他们这些将领而言,认字的数量更是成为将领的硬性要求。这些成语,还是随军的书记官教给他的。 奔袭在最前方的骑兵立即开始搭弓射箭,等到靠近时,试图阻拦西军的小队骑兵已经全部被射下了马。待冲到护城河边,李铭城等人已经来到了城门边上。 眼见角门已经打开,乌兰巴日当然不会就这样让他们回到城里。立即将背上的长弓取下,用力将铉拉满。就听嗖的一声,箭矢疾驰而去。 然后正被亲信护着的李铭城立即后背中间,一下子扑倒在亲信身上。 虽说东蒙古中,不是每个骑兵都是神射手。但就骑术而言,比之李全的骑兵是绰绰有余的。乌兰巴日之前能当上六王的千户长,也是骑术出众,脱颖而出的缘故。 最终,李铭城还是被亲信背回了城里,角门也彻底关闭。看着对岸的益都城,乌兰巴日知道对方是打定主意死守了。 不过骑兵都到这里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乌兰巴日吩咐底下的兵马安营扎寨,生火造饭。同时派出小股骑兵,开始在益都府周边执行‘迁光百姓、抢光财物、烧光房屋与田地’的三光政策。 东蒙古缺人缺得厉害,不给益都府来个狠的,到时候怎么为东蒙古吸引移民。在缺衣少食的情况下,流民的壮大也会对地方上的安宁造成妨碍,李全就算还能执掌益都,也得为此头疼了。 而当下,最直观的就是给城里的守军和百姓在心理造成打击。毕竟西军来袭得很快,益都附近又算得上是京东路少有的富庶之地。所以庄子、镇子、村子也多。 很多百姓根本就没能及时逃进城内躲避灾祸,结果就沦为了西军打击的目标。虽说有的村镇庄子土墙建得高,防守的也算严密。但这次西军可是带了不少黑火药的。只要找副棺材或柜子,然后在墙根下挖个洞,立时就可以将土墙炸塌。然后骑兵再一轮冲锋,整个庄子就逃不过覆灭的境地了。 况且在此次行动前,乌鲁图斯也特意教授了他们充分发动百姓的‘群众路线’。意思就是打击庄子时,可以将那些穷苦的贫民百姓动员起来。让他们帮忙搬运物资什么的,可以允许他们拿一些西军看不上或是带不走的东西。 这样一来,也可以拉近西军与当地百姓的关系,降低他们的抵触情绪。 不得不说,这样的行动方案是卓有成效的! 后来很多庄子都几乎用不着西军强攻,便有内应打开了大门,然后称得上大户的富户便被西军一股脑的抓了。 那些穷苦百姓其实也害怕事后被这些大户们算账,因而对于西军带走富户的行为,那是大力的支持。为了防止有漏网之鱼,这些了解内情的百姓们还会主动为西军通风报信。 于是很奇葩的情况就出现了! 算得上侵略者的西军竟然受到了百姓们的欢迎! 到底就这几日,他们托了西军的福,吃大户都已经吃的满嘴流油,快吃撑了。从前从没有穿过的丝绸衣裳,一年到头可能都穿不到东蒙古优质皮靴,又保暖又气派的羊毛大衣,精美得不像话的白瓷器具,贵的离谱,穷苦人家根本就没吃过的雪白色精盐。 这些东西,都是他们长这么大,都从没接触过,甚至想都不敢想的。 没想到,一下子就全都拥有了。 说起来也是李全的红袄军对底下的百姓剥削得太狠了。以区区数个州的地盘,供养近十万的军队,百姓们承受的赋税可想而知。且经过前些年的战乱,地方上一直没有恢复元气。在人口本就不多的情况下,每个百姓分摊到赋税更加深重。 之所以还没有造反,那也是因为还没到被逼死的地步。而且和周边比起来,也没有更好的去处。在这个比烂的时代,永远没有最烂,只有更烂。 因而在遭遇到东蒙古刻意而为的‘慷慨之举’时,这些百姓很容易被近在眼前的利益所打动。 当李全知道城外的百姓都成了蒙古人的‘帮凶’时,直骂刁民认贼作父,气得浑身发抖。事实上,作为山匪起家的李全,从前何尝又不是官军口中的刁民。 第一百一十三章 清河两岸 大清河南岸蒲台城。 蒙古大军与益都的李家威武军正隔河对峙。相比黄山馆镇的五万兵马,蒲台城赶来的援军加上之前的溃兵和守军,已经达到了十万的地步。当然,这其中有近半都是就近抓的壮丁冲抵的,真正训练有素的正规军,不足半成。 而在河的对岸,蒙古大军集结的兵马也达到了十万。其中真正的蒙古人不到一万,其他的兵马,都是中都、河北两地的汉候听从木华黎的调遣,派过来的。 如今双方以大清河为界,已经对峙了三天的时间。虽说从明面上,是大清河阻止了蒙古人的渡河。但事实上,双方都清楚是蒙古人故意放缓了进攻速度。 否则的话,一条大清河根本拦不住蒙古人的脚步。 当下在莆田城内,原本作为衙门的府衙已经成了临时的中军大营。威武军的统领康威利正给底下的将士们,吩咐着撤退事宜。 却是益都府的急报,已经送到蒲台城了。无论如何,作为中枢的益都城都是不能陷落的。所以他们这些与蒙古人对峙的威武军,必须得分出部分,甚至是撤回全部兵马,以解益都城的围城危机。 “康将军,末将以为,此时撤走。不仅北边的蒙古鞑子拦不住,南边的蒙古鞑子还会攻势更猛。到时候前后夹击,咱们这十万兵马可就算全完了。”魏武军的军指挥使杨鸿听完康威利的阐述和打算后,马上忧心忡忡道。 “可是不撤又能如何?难道眼看着益都府陷落么?”另一军指挥使闻言,不由有些无奈道。 比起蒙古渡过大清河,益都城陷落的影响显然要更加恶劣。这也是摆在所有人跟前的难题。守,最终在蒙古人的强攻下,可能也守不住。退,又可能引来蒙古人的夹击,最终还是会落得个兵败的下场。 说到底,还是东蒙古的西军将时机拿捏得太妙了!以致本来还想依照现有的地盘拼死顽抗的李家军完全处于劣势。 最终,经过一番商议后,还是决定放弃蒲台城,撤走了八成的兵力。只留两成的兵马,以拖住蒙古人的进军速度。 当然,最后这留下的人,基本是没可能活下来了。 这种明显是要留下来送死的任务,只要脑子还算正常的,就没哪一个喜欢。因而当话题谈到了这里,军将们一个算一个,都将脑袋恨不得缩到脖子里。如果康威利看不到自己,那就更好了。 可惜,在场必须要有人留下来送死。 因而在环视一圈,见大家都一幅看不见我的架势,便皱着眉头,语气不好道:“杨指挥使,速来你性情稳重,这守城之责,就要你担着!” 听到这话,其他人心里都微微松了口气。同时素日一些与杨鸿不对付的军将,都带着些许幸灾乐祸的表情看了过来。 知道这写袍泽的心理,杨鸿有些怒气道:“将军有令,末将不敢不从。只是这蒲台城的守将都琪瑞也在,比起末将来,他对蒲台城的防务要熟识不少,何不让他守城?” “杨指挥使,你是在质疑本降的命令吗?”康威利语气微冷道。 这都琪瑞是他第九房妾室的弟弟,平时那妾室在自己跟前也颇为乖巧。如今危急时刻,能照付一下自己人,自然是要照付下的。至于这都琪瑞,虽和自己身在魏武军,却算不上自己的人。这孰轻孰重,心里自然就分得清了。 “末将不敢!”杨鸿摄于康威利的积威,还是明着表现出来。 “那还不听令?!” “末将接令!”杨鸿瓮声瓮气的说着,会议就此结束。 于是到了晚上,蒲台城这边忽然城门大开。先是骑兵,然后是大量的步兵,齐齐撤走。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没瞒住城里的百姓,以及早已潜伏在城里的细作。 河对岸,蒙军大营,蒙军讨贼军都元帅,河北西路兵马都元帅史天倪,讨贼军副都元帅,保州都元帅张柔,河北西路兵马都副元帅,真定府都元帅武仙等人正商讨着河对岸来的情报。 “贼军突然南退,我等若不乘胜追击,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天赐良机?”,吉州刺史田雄出声道。 他的话正中了所有人的心声! 之前在河岸对峙,这些从河北、大兴府等地赶来的汉世侯们就有些按耐不住了。毕竟耗费的钱粮,可都是他们自己的。哪怕蒙军的规矩,可以就地筹粮,那也得有粮食筹才行。 十万大军一来,附近方圆百里的城镇就被打了草谷。容易抢的肥羊也都被抢了个精光,现在还留下的,就只有一些没多少粮草的穷苦百姓,和不知道躲到什么林子或地洞里的地方豪强了。 因而再拖下去,大军可就得饿肚子了。 史天倪也知晓大家的想法,在这里对峙,其实也本不是他的本意。尽管场上看上去都是汉人军将,但真正话事的,也就那么几个。比如蒙古千户孛鲁,就算史天倪,也得对其敬重几分。 因为对方的父亲,可是木华黎。 这次讨贼,木华黎只在中都坐镇,并未亲自领军。听说他们的盟友,东蒙古那边,也并没有王爷亲临。这让这些汉将们,都忍不住多想。 “孛鲁千户,你看?”史天倪姿态放得很低,出声问道。军中的其他将领也都注视着孛鲁,似乎他才是军中真正的都元帅。 “此战我只听史元帅吩咐,至于如何决策,史元帅与诸位将军商量便是。”孛鲁的态度也很随和,让一些与蒙古人接触过的汉将们,都差点以为眼前的孛鲁不是真正的蒙古人。 到底那些蒙古军将们,可不会对他们这么客气的。 听到孛鲁没有任何意见,史天倪心里微微有些异样,正要下令强攻。却不想,有部曲急匆匆的传信过来,却是对面的守将杨鸿遣人送来了投诚信。 这下,这个渡江战事是不用打了。 “这些贼军,果真是没本事的!”瞧着近在眼前的军功化为了泡影,军将们纷纷叫骂道。 第一百一十四章 官道的价值 上京城以北,龙江省与上京府的交界地,距离蒲与城也不远。 大量的百姓正在治安军的看管下,用土窑烧制着砖块。尽管在后世看来,这就是需要赶紧关停的,高污染的小作坊。但在这时代,却是先进的象征了。 而就在这露天土窑的附近,一片大水泽正在许多百姓的努力下,进行排干作业。到时候,烧窑的木炭、煤渣、无用的土渣等,都会填充到经过水泽的官道中。 这是进入夏季后,工部的交通司应兀鲁图斯的要求,特意在外东北两省规划修建的京庙官道。全长有一千多公里,从上京城向北出发,经过蒲与路,龙江省首府黑河城,再跨越荒野,一直到混同江的出海口庙街为止。 在这大部分还是原始森林,并且部分半永久冻土地带的外东北修路,难度还是非常大的。好在以目前的技术水平而言,兀鲁图斯也没想过要达到后世高速公路的水平。 只要在这莽莽原始林海中,出现一条可以骑马、赶车的官道,就足够了。而且通过这次修路,还可以达到安置移民的目的。 也是得益于历次战争胜利的红利,现在辽宁行省的契丹族、吉林行省与上京府的女真族,还有高丽虏获来的高丽族,以及部分从草原逃过来的牧奴,都会在未来的数年内,成为京庙官道的修路主力。 一个个移民拓殖点也会在不断延伸的官道两旁,如雨后春笋一般的冒出来。虽说想要达到目前京大官道两旁,人烟已逐渐稠密的水平不太可能。 但百里一个村镇,还是能够做到的。 而且在山东之战告一段落后,龙江两省的移民主力就会变成汉人。早前水军拿下的登州,第一批移民已经到了大连港了。他们会一路北上,加入修路的主力军,并在村镇建好后,留下一部分人成为新村子的村民。 未来他们不仅需要在村子周围开荒,为东蒙古增加粮食产量与人口,还要负责维护官道,保证整个京庙官道的平稳运行。 当下一支像是贵族出行的马队忽然来到了工地现场。为首的是一男一女,年纪都不算大,但女人明显要年长一些。身着典型的蒙古人服饰,衣着还算干净。眼睛细长,眼角微翘,骑马时,自有一股英姿飒爽的气势。男子看着虽稚嫩了些,但衣饰则带了浓浓的东蒙古风格。窄衣窄袖,领口较宽,且多以圆领为主,腰身也较窄,较为凸显体型。尤其是外面还披了一件东蒙古颇为流行的风衣,颜色是白的,材质则是皮革的。骑马时,风衣的衣摆呼呼作响,颇有些潇洒飘逸的感觉。 见到来的一行人看着都非富即贵,工地的监工马上迎了过来。 但不等他靠近,就有板着脸,看着就有种生人勿近的护卫拦下他道:“你们继续忙活,不用理会。” 那监工只好讪笑着冲几位马上的贵族行了个礼,才转头返回工地。在他的吆喝声与皮鞭声的双重刺激下,做工的百姓似乎也都卖力了不少。 “听说去往龙江省的官道修筑起来颇为不易。如今已有两月之久,却只堪堪修了不到百里。”阿拉海别吉看着还未完全排干的水泽,一些壮丁们就已在监工的要求下,费力的平整着土地,有些不解道。 “不易却不能不办!”兀鲁图斯应声道:“龙江与滨海二行省都是真正的荒僻之地。如若任其荒废而置之不理,日后必备异族趁机所窃取。”想到后世外东北的丢失,他就不得不有些痛心疾首。 “异族?”阿拉海别吉对这话有些兴趣;“可是我们蒙古人是上马打仗,下马放养的。这地方都是林子,我们要来又有何用?!”在蒙古人眼里,水草丰茂的草原才是真正的宝地。像这种原始森林,马儿都跑不起来,对他们而言实在是无趣得紧。 “呵呵,我们不行,汉人却行。如果这片林子都砍了,变成万亩良田,你想这对东蒙古而言,可是多么一大笔的钱粮啊!” 听着兀鲁图斯的描述,阿拉海别吉似乎已经看到了大量的麦子正源源不断送入粮仓的景象。如果兀鲁图斯描述的情况都变成了现实,那东蒙古的国力,可就不只是让汗庭忌惮那么简单了。 不过面上她却没表露出担忧,而是迎合道:“是啊!汉人种地的能耐是有的。若真能如你所述,那可真是一件美事。” 兀鲁图斯看出阿拉海别吉的敷衍,又道:“其实汗庭也可修建官道。到时候车马并驰,往来方便,对我们大蒙古国而言,也是一桩好事。” 阿拉海别吉马上认真的打量起兀鲁图斯,似乎是想看看他人畜无害的外表下,是不是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 “三姐可曾亲自走过京大官道?”兀鲁图斯又问道。 这次出使东蒙古,阿拉海别吉一行是从阿拉尔行省南下的,并没有经过京大官道,但在上京待了这么些时日,对京大官道还是有所耳闻的。 尤其是那些商贾,对于京大官道推崇备至。说是以往七日才能往返,现在三日就能做到。而且官道上还有定时往返的客运与货运马车,不仅便利、快捷、省事,安全上还有大大的保证。 特别是现在京大官道上的村镇明显多了起来,护路队也都已经成立。哪段路若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故,也能及时解决。 可以预见的是,随着东蒙古的统治日渐稳固,京大官道的经济价值会越来越高。很多从南边来的商人,也都是通过京大官道,了解了东蒙古的强大与繁华。 想着这些,阿拉海别吉嘴上答道:“京大官道耳闻过,商贸繁盛,往来车马说是从不曾停歇,但不曾亲历。” “那如果用来运兵呢?”兀鲁图斯说道:“西军南下讨贼,从辽阳赶去大连,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而军粮器械送到大连,也只用了一天不到。”虽说这有军事上求快的特殊原因,但官道发挥的作用依然不可忽视。 阿拉海别吉也马上意识到官道存在的商业价值,眼里不由闪过一抹亮色。 第二百一十五章 大基建的目的 当然,官道更重要的价值,是有利于运兵! 兀鲁图斯不好说得太明显了,否则太过刻意,反而引起对方过多的警惕就过犹不及了。 正好这时候,工地上的午膳已经弄好了。 有山鸡炖蘑菇,满满一大铁锅,香味远远的就飘散了过来。还有鲜鱼汤,味道是又甜又鲜。以及红烧熊掌,爆炒熊肉,獐子肉等,可以说,这些工人在伙食上,是极其富足的。 也是这片原始林子很少有外界的干涉与打扰,所以导致这里的野生动植物极其丰富。甚至还有不少的山参,许多年份不足的,就直接熬成汤给修路和建村的工人进补了。 而之所以工人们都安心上工,没有鼓动造反的情况,也是有这方面的原因。 到了这时辰,兀鲁图斯他们也饿了。阿拉海别吉在吃食上也没那么多的讲究,便让随从去工地弄了一份饭食过来,当看到飘满油花,种类丰富的午膳时,也不由暗自咂舌东蒙古的财力。 “九弟,东蒙古已经如此富足了么?这些服徭役的民夫都能吃上这样的午膳!”尽管汗庭那边南征北讨,赢得了不少领地和百姓。但在生活上,普通的蒙古牧民依旧生活困苦。 所以此刻看到这等情况,还是忍不住心中的诧异。 兀鲁图斯心里暗笑汗庭那帮人只知道无尽的索取,从来不知道主动的创造财富和建设领地,自然就无法理解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甚至藏富于民的道理了。 不过在面上,他还是很有耐心的解释道:“这都是从这片林子取的。等到官道修建成功,说不得东蒙古的每个平民百姓,都能吃上这样的膳食。” “就是这片荒林么?”阿拉海别吉感觉兀鲁图斯是在化腐朽为神奇。祖祖辈辈生活在这林中的部族,至今都还活在经常有人饿死的境地里。兀鲁图斯只从外面迁来了一批移民,竟然就可以在这里过上算得上富足的生活,实在是匪夷所思了。 “呵呵,这就是官道的价值所在。”兀鲁图斯笑着说道:“如果汗庭能在统治的领地内多修建这样的官道,想来商旅往来不绝,沿途的奇珍异货也能通过官道贩卖到更多地方,从而为汗庭带来巨额的财富。”说到这里,兀鲁图斯语气一顿,有些意味深长道:“而且,若是将来有人在领地内造反生事,汗庭也能及时派大兵弹压。” “如此----是好,可东蒙古的官道似乎更为结实耐用,而且听说京大官道上,已经开始铺设水泥了。车马行驶起来,更是健步如飞。若汗庭能有这水泥的法子,官道就容易修起来了。”阿剌海别吉对水泥这种新式的建筑材料非常看好。不仅铺设后的路面如同石头一样坚固,还在于其铺设方法简单。用在建设军事戍堡上,就更是事半功倍了。 而且,阿拉海别吉也想试探试探兀鲁图斯的真正用心。 说到底,她还是不相信兀鲁图斯。因而总觉得他的话中含有别的意图。 “水泥的法子贵重得紧,汗庭那边若是想买,可以和工部那边谈谈。”兀鲁图斯打着太极道:“不过若汗庭总要修路,东蒙古是可以售卖水泥的。到时候,也算是为汗庭的强大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心力。” 大基建向来都是投资不低的!若是汗庭那边真有需要,东蒙古还真的会卖。毕竟水泥的实际制造成本不算高,卖给汗庭还能狠狠宰上一笔,何乐而不为呢? 更何况,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为了让汗庭走上修路的‘正途’,卖点水泥自然没什么难度。 到时候,修路的政令一传出去,底下的人肯定会大肆搜罗民夫。而汗庭那边对底下的百姓可称不上仁善,更不会考虑那些修路民夫的死活。所以什么提供吃食、提供住宿,生病了还有太医院实习的大夫为其诊治,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这样的使用民力,不说会影响到底下统治区的生产稳定,还会造成社会不稳。如果引起什么大乱子,也就不无可能了。 这对东蒙古而言,可就是天大的好事了。毕竟东蒙古的壮大,注定是要从汗庭虎口夺食的。而且官道修起来了,对于东蒙古的发展也是有好处的。 更多的商货就可以通道汗庭的官道,贩卖到更远的地方,为东蒙古的商业发展做出更大的贡献。至于汗庭会不会通过官道来对付东蒙古,那想都不想是肯定的。 对于东蒙古这个不安定分子,汗庭想要掐死对方的心情是没有丝毫迟疑的。只是现在东蒙古的力量也不弱,汗庭想要掐死对方,有可能会伤到自己。 这次的山东讨贼之战,就是检验东蒙古力量的战场。 只是碍于大蒙古国表明安稳的考虑,无论是东蒙古的兀鲁图斯,还是阿拉海别吉,甚至是木华黎,都没有亲赴战场指挥战事。甚至是本土的蒙古兵马,都很少派遣。 汗庭那边,主力全是汉地世侯为主。东蒙古这边,主力也是今年才组建的西军。而其中的兵员,又多以辽东的汉人为主。所以到时候战场上若是发生了什么摩擦或战事,只要不是蒙古本土兵马打起来,那就有了可以掩饰的理由。 正因此,兀鲁图斯才和阿拉海别吉在上京一副优哉游哉的惬意姿态。而事实上,有关山东战事的情报,其实一直都以最快的速度送上两人的案头。 当下听到兀鲁图斯对汗庭的恭维,阿拉海别吉有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看着兀鲁图斯认真的眼神,又不像是假的,便试探道:“东蒙古的商货是汗庭那边的紧俏物件。若是修官道,我觉着应该先修与东蒙古相连的官道。九弟你以为呢?” “此举甚是妥帖!到时候运输水泥、矿石等建筑资材,也能方便不少。”兀鲁图斯迎合着。他根本不担心汗庭那边利用官道来对付自己。因为相比东蒙古,西夏、大金、花剌子模等国,才是汗庭更重要的敌人。 而且路那是那么容易修的! 说不得修着修着,修路的民夫就全造饭了呢! 第二百一十六章 试探 益都府,总管府的府邸内,李全在书房内来回行走了数遍。 因为眼下的情况已经是覆灭在即了! 虽说紧急从南北战场调回了援军,但都没赶到益都府的城门,就被南北两路蒙军给打得大败。现在封城已经有五天的时间,城外的蒙军兵马是越聚越多。 而且不仅南边的蒙军来了,北边的蒙军也来了。相比三万东蒙古骑兵,十万的汉候军,更让他恐惧。更不用说在南下的过程中,那些投靠了蒙古人的降兵了。 以致城外现在,就是乌泱泱一片的肃杀之气。 “大总管,蒙古人两路来袭,其实未必没有转机。”葛靖沉声劝道:“这泛海而来的蒙人,其实都是那个东蒙古的兵马。而北边的蒙军,则都是汉地的那些附从军。真正的蒙古人,则没有多少。并且此次的主帅,都算不得两边独挡一面的人物。像那史天倪,不过是一汉人耳。那什么乌兰巴日,虽是个蒙古人,但其实早前在东蒙古的军将中,并没有什么显赫的军功,甚至还比不上汉人军将全旭。这次临时被提拔西军的统帅,想来也不过是为了应付这次战事而已。” “哪又如何,他们到底都是蒙古人的兵马。在城下也都泾渭分明,又没有打起来。”李全带着几分怒气道。 原本他们还幻想着,起了龌龊的蒙古汗庭能与东蒙古的兵马打起来,那样的话,益都府的兵马还能趁着空子逃出城或是什么的。可惜的是,两方兵马并没有大打出手。 而是一个守在南边的城门,一个守在北边的城门,完全没有打起来的意思。 这样一来,李福就不得不干着急了。 “大总管,他们不打起来,我们可以让他们打起来呀。比如假意向一方投降,引起他们的争执。”葛靖建议道。 “哼!法子是好,但蒙古人会那么蠢吗?且那些世候兵,可跟我们一样都是汉人,未尝猜不出我们的计策。”李福还是有些怀疑道。 “如果是明谋呢?”葛靖解释道:“如果真有一方开出让我们无法拒绝的条件,大总管难道不觉得是一条退路吗?”。 现在南边的宋廷是见死不救了,西边的金国不来落井下石,就已经谢天谢地了。然后,就没有任何援军了。益都府到现在,也只能强撑着而已。 联想到蒙古人对于拒绝投降者的惯常屠城手段,葛靖就有些不寒而栗。 “直娘贼!你是在让我投靠蒙古鞑子吗?”李福闻言,怒不可遏的将茶杯砸向葛靖的脑袋。 顿时砰的一声,葛靖也传出一声痛呼。 但他没有理会自己的伤势,而是慌忙趴在地上,冲李福请罪道:“下官是在为大总管和全城的百姓考虑啊!那蒙古鞑子生性凶残,我们闭城一日,破城后屠城的风险便会增加一分。现在没有人能解益都之围,救得了我们,也只有出城和投降这两条生路。且万一挑拨之策有效,我们也未必没有各个击破的机会。” 只不过这个概率,实在渺茫得紧,所以葛靖压根就没打算能奏效果。 “可金人虽害得我李家家破人亡,但若不是蒙古鞑子当初肆意在各路劫掠,也不会有金人变本加厉的残害我等。如今却要向蒙古鞑子投降,可是要让李家祖宗不宁?”李福对于蒙古人有种深深的仇恨,且在女真异族的统治下,他也受够了下等人的身份。所以在汉地世候纷纷向蒙古表忠心的时候,他却依着靠近宋廷的便利,投靠了宋廷。 可如今看来,终究是错付了! “大总管,留的青山在,才能有柴烧啊!”葛靖苦口婆心的劝着,茶水混着血污,则顺着他的脑袋往下流,看着甚是凄惨。 “不用劝了,用计可以,投降绝不可能了!”,李福斩钉截铁的说道。 见李福态度坚决,葛靖心头闪过一抹狠色。但面上功夫做得极好,只是捂着自己的伤口,凄惨的退了下去。 回到自己的府邸不久,他就命信得过的管事带一个人过来。 很快,一个身着绸缎的男子就到了书房。 “哎呀!二哥这是怎滴了?怎么伤着了脑袋?”王玄凌惊讶的关心道。在登州投靠了东蒙古后,也算是和张衡搭上了关系。而他又和葛靖算得上连襟,娶的都是张家的女儿,所以走动起来也算正常。 于是在登州的事情告一段落后,他便主动请缨,前往益都府说动葛靖这边。如果能够拉拢过来,那也算是为东蒙古立下功劳。日后山东之地真的换了主人了,王家也能更加兴旺发达。 “哎!还不是投降之事。我今天才试探了一下李福那匹夫的口风,就被茶杯砸中了脑袋。”。 作为农民军起家的李福,并没有多少礼贤下士的心思。在行事上,也相对粗豪一些。以前益都府没有威胁时,这些态度上的问题葛靖都还能忍受。但如今大厦将倾,葛靖心里的埋怨就越发深重了。 “我那儿正好有东蒙古买来的上好金疮药,就在我的包袱里,我这就给你拿去。”王玄凌说着,就要回去拿药。 葛靖连忙喊住了王玄凌,出声道:“此事不急!三弟,今日虽然那匹夫没有被我说动,但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处。那老匹夫已经同意,可以派人向汗庭和东蒙古传出开城投降的意思。” “呵呵,他还是打着渔翁得利的心思是?”王玄凌一听,就猜到了李福的主意。 葛靖点了点头道:“恩!那老匹夫还是舍不得这益都,也不愿向蒙古人投降。”说到这里,他心里又有些悲意。百年前向女真人乞活,如今又向蒙人乞活。什么时候,汉人才能真正向自己乞活。 “如此一来,倒也算不错。此事我会尽快传回去,你这里还能拉拢到其他军将吗?”李福说不动,还可以再试试其他人。不可能每个人,都愿意跟着李全求死的。 葛靖想了想,答应会尽量试探一二。 第二百一十七章 军事比赛 益都城外,一场特殊的比赛正在进行。赛事的组织者是东蒙古,参赛的却不仅仅是东蒙古的兵马,还有受到邀请的汗庭兵马。 西军大书记官王文统是这次赛事的策划者! 虽说汗庭与东蒙古的关系,不是那么亲厚。甚至实际上,还是传统秩序的维护者与新秩序的挑战者的关系。但到底没撕破脸,且还是在有外敌的关系下,一场友谊赛就是最好的调节剂。 而且赛事的内容设置得也还算丰富!不仅有传统的射箭、骑马、摔跤等,还有东蒙古去年兴起的蹴鞠赛。 其实中原地区,踢蹴鞠的历史很早就有。只不过在东蒙古,兀鲁图斯引进后世的赛事规章制度,使得蹴鞠的规则变得更加完善和有趣化。 而且结合这个时代的环境,蹴鞠赛还分为马上蹴鞠赛和普通蹴鞠赛两种。今天的赛事中,这两种蹴鞠赛都被纳入了比拼的范围。 当下在一个临时搭建的看台上,乌兰热巴瞧着西军的蹴鞠队又得了一分,不由大声叫起好来。而汗庭一方,无论是汉地世侯还是蒙古军将孛鲁,都沉脸没说话。 观察到他们的脸色,乌兰巴日不由更加心情大好。便对身边的王文统道:“王兄弟啊!难怪国主会让你来兼着西军的书记官,原来并不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啊!哎!都是古人欺我!古人欺我啊!” 作为读书人出生,乌兰巴日的话其实不是怎么好听。但王文统知道乌兰巴日的大大咧咧,想到什么说什么的性子。就也没在意道:“国主雄才大略,能得其赏识也是我三生有幸啊!” 其实按照王文统原本的想法,是打算跟随蒙古使团返回上京后,就全力应对京考的。可惜刚成立的西军书记官有着空缺,必须派人担着。再加上前去中原,有个足够分量,又懂得中原形势的汉人也十分重要。所以兀鲁图斯在结合王文统出使的优秀表现后,最终让王文统跟着西军出征。 能重回汉地,王文统心里也不算多么排斥。乌兰巴日这位大都督性子虽粗豪了些,但也不难相处。随军的这些日子,他对西军的归属感也越来越重了。 此刻看到在赛场上,西军能压汗庭一头,心里也是打心眼里高兴。但作为举办方,也不得不顾忌一下目前还算是友军的感受。便冲着汗庭讨贼的副元帅张柔道:“张将军,你们底下的兵马应该甚少接触蹴鞠?如果经常接触,我们东蒙古的将士肯定不会胜得那么容易。” “呵呵,军中军纪使然,蹴鞠这等玩物丧志之举,自然是军中所不允的。”张柔笑着回答,只是话却不怎么好听。其实之所以蹴鞠没有在汉世侯的军中普及开来,是因为他们平日里,根本就没有多少正规兵马。 在没有战事的时候,几乎都是在田地里忙活的农夫。指望他们放弃地里的庄稼,去踢又累又费时间的蹴鞠,那真是比杀了他们还难受。而这,说起来也是民生的事情。 在物质生活得到基本保障,吃饱穿暖的情况下,百姓自然会去追求精神上的享受。而在军中,东蒙古都是脱产的士兵。他们每日的任务除了训练,就只有训练。且蹴鞠对于团队合作,强身健体也有一定的好处,兀鲁图斯便主动在军中推广开来。 经常性的,都会举办蹴鞠活动。所以在军中,哪怕是刚入伍的新兵,只要待上三个月,个顶个的都会是踢蹴鞠的好手。 当下面对张柔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心理,王文统摸了摸自己并不长的没髯,出声道:“西军组建时间太短,将士们还玩心未脱。在这之前,大多数将士都还是民夫。像汗庭这等精锐且勤加操练的老兵,输给西军也不算丢脸。” “哼!蹴鞠是我们输了。但在射箭、骑马上,我们可不见得会输给这么民夫。”武仙听着王文统讽刺的话语,没好气的回道。 王文统则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武仙的回答。但这表现,却更像是敷衍。 孛鲁也在看台上,对于己方的军将和东蒙古的官员打着嘴仗,完全没有参与的心思。只是观察着赛场上,看台上,甚至更远的哨塔上,东蒙古将士们所展现出的姿态。 不得不说,东蒙古的将士和汗庭的将士,真的很容易分辨。 首先是身高上,东蒙古的将士都在七尺以上,最多不超过九尺。因而看上去,没有那种特别明显的参差感。而汗庭这边,因兵马都是各个世侯的私兵,所以筛选士兵的条件也不一样。七八尺的有之,五六尺的竟然也有。以致看上去,就有种高低差别很大的层次感。 另外体型上,东蒙古的将士无一例外,都看着比较壮实。在亲自体会过东蒙古将士的膳食后,他也算理解了这些将士壮实的原因。毕竟每天都有肉食,想不壮实都难。而汗庭这边,将士们多数都相对瘦弱,吃食上也都是一些粟米面饼,肉食的话,只有临战前才有供应,而且还只能看到微小到不能再微小的肉糜,再经过大锅烹煮后,别说肉糜了,就连肉味儿都混杂在不知名的野菜中,不仔细嗅,还嗅不出来。 最后是气势上,东蒙古将士给人的感觉是一种不屈服人的自信。无论是面对袍泽,汗庭的将士,甚至是他们的统领,都尊敬有之,畏惧没有。就好像,他们每个人都自信的认为自己是最优秀的那个士兵。再反观汗庭这边,普通将士神情麻木,对于袍泽也是戒心重重,面对品阶高于自己的统领,更是慌张、胆怯,目光躲闪。 再继续观察下去,孛鲁都有些不想承认这些畏畏缩缩的士兵是汗庭的兵马了。 正好这时候,用膳的哨声响了起来。场上的东蒙古将士,无论是在干什么,都第一时间像疯了一样,一窝蜂的往用膳的地方跑。而汗庭这边,却是立即集合成一个个小队,然后又汇聚成一个大队。再迈着整齐的步伐,大踏步的往用膳的地方赶去。 孰优孰劣,顿时一目了然。 第二百一十八章 思想工作 或许是因赛事的原因,今日的膳食准备得相当丰盛。大菜有清炒黄牛肉,青菜和牛肉的分量,是五五开。而且牛肉的切片都不小,不会像汗庭那边,炒出来的肉连个肉样都看不到。 然后还有卤羊肉,香味很浓,且满满装了五六个桶。每个将士的碗里,都会舀上满满一大勺。跟着则是一个纯素菜,清炒豆芽,用来解腻的。 主食是大馒头、大包子以及烤饼。 为了方便进食,还有肉羹汤,用的是牛羊的骨头熬制而成。如果有的人觉得肉汤太腻,也可以喝清茶或者是带着甜味的奶茶。 这样的膳食条件,对于汗庭那些出声苦哈哈的将士而言,简直就像是吊进了米缸里的老鼠。每个都会吃得肚子鼓鼓的,走起路来还要撑着自己的腰。 看着他们的表现,那些东蒙古的将士就有种莫名的优越感。毕竟同样都是当兵的,但待遇上却是相差万别。心里对于东蒙古,对于西军的认同感,也就更加强烈了。 此刻在一张临时搭建出来的可拆解的饭桌上,一个汗庭士兵就忍不住冲坐在一旁的东蒙古将士道:“嘿!这位兄弟,我想问问,给你们东蒙古当兵,有什么法子不?” 他叫张二柱,真定人士。本来他以为给武仙当了武卫军,能按时拿到粮饷,就已经很不错了。却没想到,跟东蒙古的将士一比,感觉自己拿点粮饷分文不值。 毕竟东蒙古的将士不仅有粮饷可拿,家人还会因此多分配上土地。在经商或是科考时,也都能获得一定的减税或是加分项。更重要的是,死后家人也能拿到优渥的抚恤金,不会因家里没了顶梁柱而导致生活陷入困境。 除此以外,入伍的兵器、甲胄、战马等,也都不需要自己购买或配备。军中统一发放,算是节省了一大笔钱财。 另外入伍后,还会立刻发放部分安家费,好让家里的日子立刻得到好转。至于什么衣服、鞋子、行军帐篷、干粮什么的,也都是基本配备。 这些优渥的条件通过东蒙古将士的讲述,再加上自己在东蒙古军中亲眼所见,哪个当兵的不羡慕! 正因此,他的问话马上勾起了周围一些有同样心思的将士,全都刻意的降低吃饭的声音,听着东蒙古将士的回答。 “呵呵,我们东蒙古的当兵条件,其实很简单的。只要没在我们东蒙古的官府留下抢劫、偷盗、杀人等恶行的案牍,并且身高、骑射、气力等都符合符合条件,就可以入伍了。”那东蒙古的将士笑着回道。他其实是军中的书记官,可以理解为做思想工作的政wei,在军中,主要职能是维护军中法纪和将士的心理健康。 今日的比赛上,他们这些书记官几乎都在王文统的要求下出动了。当然不是在赛场上出动,而是在赛场下,尽力的向汗庭将士有意无意的宣扬东蒙古美好的一面,以此来吸引汗庭将士对东蒙古的向往。 这样一来,就可以动摇汗庭将士的军心。 “那-那俺不是东蒙古的人,也可以当东蒙古的兵吗?”那人听着条件,暗自盘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条件,感觉还算符合,便又问到了籍别问题。 毕竟一般的军队招揽兵马,都是从自己的地盘上招揽。像他这种算是外籍的将士,很可能会被拒之门外。 那名书记官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出声道:“怎么不可以?我们东蒙古的将士,原本也都不是东蒙古的人。他们之前很多都还是大真国人、大辽国人,甚至是林子中的部落人。但现在,他们不都成了东蒙古的兵?况且我们东蒙古的地域是一直扩大的,说不得你们真定府,假以时日也会成为东蒙古的州府呢!” 说这话时,书记官的脸上洋溢着强大的自信。东蒙古的扩张之路,其实一直都没停止过。他们这些做思想工作的,更是最先了解到很多普通人了解不到的信息。 比如依旧是荒芜的滨海和龙江省,边界一直在往北延伸。如今的南征,边界也会跨过大海,再次南扩。大量的百姓和财物正通过一艘艘海船,源源不断的运往大连港。然后通过正在用水泥二次修路的京大官道,运往荒芜的滨海与龙江省,以期将那里打造成一个适合农垦的宜居之地。 而且得以于东蒙古军中的优渥待遇,东军也在快速的组建训练中。东蒙古各地,也都出现了雀跃报名参军的盛况。尤其是那些从林子中走出来的部落人,参军的意愿是最强烈的。 想必到时候,东蒙古的实力会迎来质的飞越。 受到书记官的感染,张二柱和一些汗庭的将士,都忍不住生出憧憬之景。 如果,真定府真在东蒙古的统治疆域内,会不会真的如同这位东蒙古的将士说的。没有苛捐杂税,计口分田,人人安居乐业?就算这些都是假的,只要当兵,也能让自家的生活条件得到极大的改善。 可惜,他们还不是东蒙古的兵。 不过听书记官所言,他们也不是没有给东蒙古当兵的机会! 看着他们的表现,书记官心里满意极了。只要这些人回到军中,将自己在东蒙古军中的所见所闻传出去后,必定会引得更多人对东蒙古军队的向往。再等到这些人回到自己的家乡,又会传播给更多的人。无论这些人会不会主动移民东蒙古,也都会降低他们对东蒙古的敌意。 这样的舆论传播手段,不可谓不高明。 只是从没有接触过此类手段的汗庭上层,却是不知道舆论所起到的效果了。而等到他们发现时,却已经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 于是当一天的比赛结束后,益都城内派出的和谈使者也走进了东蒙古的大营。 “京东路总管府潍州防御史,拜见各位将军。”葛靖姿态放得很低,进来就向在场的东蒙古将领行了叩拜大礼。 第二百一十九章 攻城 潍州现在也是在东蒙古的控制下了,当地的百姓也被纳入到了迁走的行列。这位潍州的防御使,在登州出现东蒙古的兵马后,就急巴巴的扔下潍州城,逃进了益都。 现在他都有些后悔!早知道益都府的兵马也这么不经打,还不如逃进山里躲起来。那样的话,也不至于被蒙古人困在城里,随时都有破城的风险。 当下在向东蒙古的军将表达完投降的条件后,就等着对方的答复。说起来,李全的要求也不高。 一是投降后,东蒙古不能屠城,不能迁民。二是东蒙古要封李全为目前所掌控州府的兵马都元帅。如果能满足这两个条件,那益都即刻就可以向东蒙古开城投降,并且每年还会进贡十万的麦粮,一万的绢,铜料一千斤。 当然,东蒙古的商货进出山东之地,也再也不会有任何阻碍。 比照蒙古汗庭对汉地世侯的管理办法,这种方式也算不得不能接受。但东蒙古和汗庭不同,不允许底下有割据势力的存在。像李全这种拥有私兵,对内法度自称一体的都元帅,那更是不可能。 现在在东蒙古境内,可是没有一个都元帅的。这种官职,根本都不在体制内。所以李全的要求,注定是得不到东蒙古的认可了。 不过萧律的任务除了明面上的请降外,还有暗地里总管府长吏葛靖交待的任务。便在回到临时安排的住处没多久,就让看守自己的将士向上禀报说,自己还有特殊任务要见东蒙古的主将。 等了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萧律便被人带到一顶不知名的帐篷。 在东蒙古的军营内,帐篷都是清一色的灰白色。而且大小样式都没有多大的差别,这也就使得不清楚内情的人,很难猜到哪些帐篷住的是将领,哪些住的又是普通士兵,更不知道哪些又是存放物资的库房。 这样一来,就算是有细作混入东蒙古的军营,也没那么容易得手。眼下萧律在将士弯弯绕绕的带领下,是记不得自己来的路了。等进到内里,马上看到了正在处理军务的乌兰巴日,以及侯在下方桌案的王文统。 之前在帐中请降的时候,乌兰巴日和王文统,萧律都见过。此刻再见,依旧做足了礼数道:“总督大人,王大人。下官深夜冒昧来访,实乃是有紧急之事相告。”说罢,便将葛靖对自己的交代,以及李全完全没有投降的意思说了出来。 当听到李全还妄想在东蒙古与汗庭之间加以挑拨时,无论是乌兰巴日还是王文统,都显出几分嘲讽的笑意。因为就在今日的比赛上,乌兰巴日已经代表东蒙古,与汗庭的史天倪约定好。在益都城没有拿下之前,双方都要约束好自己的军队,不能生事。 并且还一起商定了,在明日一早,就同时向益都城进行强攻。 所以李全的挑拨之计就算使出来,多半也没时间奏效了。 得知了内情,萧律不由暗自心惊。便担忧的说道:“两位上官,把守城门的差事都被李全的亲信把持着,我们原想做些手脚以迎王师的,但恐怕多半力有不逮。” “萧大人不必多虑,我等攻城自有办法,不必你等为难。”王文统笑着回道,让萧律少了些许心虚。本来他说这番话也是为了避免东蒙古要求他们配合打开城门。虽说这是个泼天的功劳,但现在城门都把守得十分严密,他的人手根本就做不得手脚。如果强行去做,说不得等不到东蒙古的兵马入城,他就成刀下亡魂了。 因而宁愿功劳小一点儿,也得保住小命。 到了次日,天色还没大亮,轰隆隆的呼啸声就已经传到了城内。本就人心惶惶的百姓,更是面色惶恐。等了这么几日,他们也都知道城外正有蒙古鞑子围城。但之前一直都没有听到攻城的动静。到了今日,终于要攻城了。 此刻在北边的泰昌门,十万世侯大军已经严阵以待。同时大型的投石车、耧车、攻城梯也都被推到了阵前。随着南边的呼啸声开始,史天倪也下达了进攻的军令。 顿时数万人同时在大地上的奔跑,投石车也在将士的操作下,将一颗颗石头砸向了城墙。载着士兵的耧车、抬着攻城梯的士兵,就像密密麻麻的蚂蚁群,一股脑的冲向城墙。 见此,城墙上的守军也是万箭齐发,本就不大亮的天色也立时像乌云遮顶般,失去了所有的光亮。 等到一波箭雨落下,战场上马上就多了上千具尸体,以及更多还没死的伤员。但世侯军这边,还有更多的将士补充到战场。那又粗又重的轰城木被数百人抬着,迅速往城门的方向靠近。 就在汗庭这边的攻城战迅速进入白热化的境地时,南边的隆熙门也没消停。 东蒙古这边的攻势要比汗庭这边早半炷香!只是因西军这边多数是骑兵,用来强攻城墙,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所以攻城的主力,其实是将士们随身携带的火筒。 这火器面对又高又厚的城墙,其实起到的作用有限。但好处则是大多数守军没有见过火筒,所以会被火筒所展现出的声势给吓唬到。所以守军都躲在城墙下,不敢露出头来。 见此,乌兰巴日开始让那些降军上场了! 这些都是登州方向的降军,尤其是国安用的那五万兵马,在遭到特木伦的骑兵袭击,并且反复穿插后,终于阵势崩溃。三万的降军,也就成了这次攻城战的炮灰。 在城墙上的守军被压住了气势后,这些本来还觉得即将赴死的降军顿时生出了几分活下来的希望。这个时候几具抬着棺材的将士也混在降军中,急匆匆的冲向城门。 城上的守将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被西军击溃过的国安用。虽说打了败仗,但带着一万余人马逃回益都,也算是增强了益都的防护实力,所以只被李全戴罪留用原职。 眼下看到己方将士躲闪的模样,立时气不打一处来。在砍了好几个将士的脑袋后,才逼迫着他们露出脑袋,对东蒙古的进攻发起了反击。 第二百二十章 送葬队 “啊!” “杀!” “去死!” “杀死红袄贼!” “灭了蒙古鞑子!”清晨的益都城,城外喊杀声震天,城内平民百姓则躲在家里瑟瑟发抖。各种呼喊声在城上城下响起,人命成了此刻最廉价的东西。 和北边如同绞肉机的汗庭战场相比,东蒙古这边就没有那么多的人命可以牺牲了。但之前抓的俘军,却也成了东蒙古的一次性消耗品。在守军的反击下,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 好在混在俘军中的‘送葬队’也接近了城门! “别让他们靠近城门,给我射!”国安用也注意到了这支行为诡异的队伍,马上命令弓箭手集中射击。 一时间,‘送葬队’遭遇到了猛烈的打击。 “这些红袄贼!”‘送葬队’一队的队长看着自己的兵丁一个个被射伤倒地,立时红了眼睛。装满了火药的棺材也因抬棺人的空缺,导致力量失衡,一下子栽倒在地。 便听砰的一声,火药顺着棺材缝隙泼洒在地,刺鼻的味道也一下子冲淡了鲜血的腥味儿。 刚好这时候,几只被点燃的火箭从城头射了过来。当火花接触火药的那一刻,轰隆一声,立即发生了殉爆。包括送葬队的队长,以及附近被逼冲锋的俘兵,都一下子被爆炸的火光掩盖。 而在城头上,国安用看到城下恐怖的爆炸,也不由得心道好险。如果真让这棺材靠近了城门,很难说城门还能屹立不倒。 不过送葬队有三支! 当下一支已经殉爆,一支则因为缺员严重,而已经失去了冲锋的动力。只有最后一支,原本冲锋的速度没有前两支那么快,又因看到了敌军的企图,所以特意让更多俘军护在周围,以期充当人形肉盾。 此刻因刚才的殉爆太过惊骇,吸引住了守军的注意力,所以这支小队快速靠近城门,已经只有不到百米的距离。那城门上的铜钉,都能看得清楚。 特木伦在后方看着送葬队的表现,当看到两支被守军击溃,只有一支艰难靠近城门时,马上明白必须得做点什么吸引住敌军的攻击。否则的话,那百米只会成为送葬队的天堑! 于是他马上命令工匠将为数不多的投石车与投雷车搬上战场,以期暂时压制住敌军的反击。 这些投石车和投雷车都是随军工匠近些时日赶工出来的。本想在攻城战的关键时刻,搬出来使用,以期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但现在,送葬队的成败也关系到了能否打开城门的关键,所以就没必要继续藏拙了。 便在他的命令下,十一辆投石车和七辆投雷车被搬到了最佳的射程内。在刺耳的哨声中,投石车和投雷车纷纷开始运作。 轰轰轰······ “快躲开!”国安用注意到飞速而来的巨石和燃着火花,甚至突然炸成火球的东西,立即大声呼喊道。 不用他的命令,那些守军也知道蒙古人投进来的石头和火球不好惹。纷纷趴在墙头,或者是往城门楼,墙角下冲。 说时迟那时快,第一波巨石和火球已经砸到了墙上。 就见有巨石砸在城头上,顿时将几个躲藏的士兵压成了肉泥。以致对方连呼喊都来不及,便已经丢了性命。不仅如此,城头上也出现了一个大的坑洞。有倒霉的士兵双腿被压在了巨石下,惨叫着。忽然一个火球砸来,轰的一声,城头上凭添了一片焦黑与血色混合的痕迹。 这样的一幕,发生在城头上的各处。并且时而会因墙体剧烈震动的原因,导致部分倒霉的将士摔下城头,惨死当场。也有稍微幸运的,掉进了护城河里,或许能侥幸捡回一条命。 而在城门处,通过之前俘军的努力,一座临时由木排搭建的浮桥在上百人命的堆积下,终是搭好了。送葬队也经过一系列的减员,终于艰难的冲到浮桥处。 只要再通过浮桥,城门也就近在眼前了。 这时候守军那边也因东蒙古的反击,对城下的攻击力度有所减弱。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送葬队’第二支队的百夫长胡魏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沉重的木梁压在他的肩上,让其脚步都有些沉重。当踏上并不算稳定的浮桥时,整个浮桥都在摇晃中往下沉了几分。 送葬队的成员也一下子重心不稳,差点让肩上的棺材摔下浮桥。 作为致死率最高的‘送葬队’,军中的待遇也是最好的。不仅家人得到的福利更多,军中的俸禄更多。在成功破城后,军功也是获取最快的。 胡魏此前也不过是一名新兵,之所以这么快就成了百夫长,也是通过送葬队的危险任务,才获得了提拔。虽说这样很容易丢了性命,像之前跟他们一起行动的两支小队,在出发前,还都是一起吃过饭,说过话的同僚,有的,还是他的同乡。 可如今,已经是成了益都城下的一缕亡魂。 但即便有这样的前车之鉴,胡魏也不后悔。他不怕死!家里有七口人,自己死了,官府会给他们赐下永业田十亩。有着这些,只要不是碰到什么天灾人祸,家里都不会有人饿死。再加上他在战场上获得的一切,也都会送还给家人,他觉得自己死的值当。 何况这次如果再立下一功,说不得可以玩百户长的位置挪一挪了。 嗖嗖嗖······几只箭矢忽然朝浮桥射了过来。一个站在边缘的士兵立时被射中了身体,不由身子一歪。有近的人连忙拉住了他,但那士兵已经疼得使不上力,只得软软的倒了下去。 胡魏不甘心在这里前功尽弃,立即大喊着让大家加快速度。好在这时候东蒙古的第二波强攻展开,再次将城上的守军压得不敢露头。 趁此机会,胡魏他们一行终于将棺材抬到了城门前。 哗啦啦······不断有石块混着人体的血肉组织从城上掉落,送葬队一行不得不冒着被砸伤的风险冲过城门。 当距离城门只有数十步之遥的时候,墙上的守军虽被东蒙古的攻势压得落入了下风,但也不敢真的让送葬队靠近。 于是国安用凭着被巨石砸死和被火雷炸死的风险,也命几个靠近的将士朝着城下射箭。虽说准头很差,但依旧还是有人中箭。 当送葬队来到城门前时,整个队伍已经减员到只剩下五个人。沉重的棺材也无法抬着,而是被人推着、拉着前进。 等到引线被点燃,胡魏身边只剩下一个右腿受伤的士兵。 “头儿,我家在辽阳的三羊屯!”那士兵冲着胡魏的背影喊道。 胡魏强忍着眼泪,重重的点了点头,沿着墙角往更远的地方跑去。 而在他身后,一声轰隆巨响瞬时炸响。 第二百二十一章 城门封堵战 益都城,李全没有第一时间上城楼督战,但他也没有躲在总管府当个缩头乌龟。到底是曾经在刀口上过日子的,明白城破了自己李家一大家子就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也来到城门附近。 不过他是在北面的城门督战! 相比南面明显要少的多的东蒙古兵马,他更担心的还是汗庭这边的十万大军。好在益都城的城墙是经过修补的,汗庭虽攻势很强,但一时半会儿别想打开城门。 哪怕一颗颗大石头还在不要命的往城里砸,但受到波及的也只是城门附近的区域而已。而且哪怕砸在墙体上,也只是会砸出个大坑而已。想要短时间内将墙体砸塌砸毁,那是不可能的。 眼下他所在的临时指挥所内,当听闻汗庭的攻势已经减弱后,他毫不掩饰的松了口气。眼下的天色也正好全部大亮了,抵御住了第一波的攻击,至少可以歇息一会儿了。 “命膳食营的人宰十头肥猪犒劳守城的将士,另无论生死,今日守城的将士都能获赏一匹绢,一贯钱。”李全吩咐着,传令兵马上将这个消息传了下去。 很快整个城墙上的守军都欢呼起来。既有庆幸自己活下来了,也庆幸可以吃顿好的,并能获赏钱财。虽说如今的一贯钱也做不到往些年的时候,能买到那么多的有用物件了。但再不值,也还是能买一大缸米或是麦粉回去的。 也是在山东之地陷入战乱后,以前的铜钱就变得没那么值钱了。再加上市面上的铜钱越来越轻,已经完全由劣币把持了市场,所以铜钱的购买力也缩水严重。 而已经吩咐下去的李全也没再待在指挥所,而是赶往南面。东蒙古可能受制于兵力的缘故,攻势会不如汗庭猛烈。但如今北面这边既然已经无碍了,南面那边还是要去看看的。 且他也有些担心东蒙古人传说中的火器! 益都城很大,且因没有内外两城的分别,所以城里的百姓也比相同规模的城池要大一些。人口达到五万户,特别是战争爆发时,又涌入了一批百姓,使得城里的人口达到近三十万之多。 此刻因街上还没开放宵禁的缘故,所以除了来回巡逻的将士和增援的军队,就没有普通百姓。李全骑着马,大概花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快到了南边的城门。 轰轰轰······远远的,便能听到城门附近产生巨响。靠近城门的民居,此刻也几乎都变成了一片废墟。而在废墟之外,一些受伤或是被赶出房子被毁的百姓都聚成一团,心惊胆战的瞧着城门附近的天空。 那时不时砸下来的巨石和火球,让人直觉死亡近在眼前。 “这就是火器吗?”李全看着那火球砸下来发出的轰鸣声,一栋原本就被砸的半塌的房子,直接被炸成废墟,也不由心生惶恐道。 正是这时候,一声盖过了所有轰鸣声的炸响突然从城门处传来。李全只看到好端端的,被巨木和石头封堵的城门忽然向外一凸。跟着就是刺眼的光芒闪过! 一片惨呼声响起,李全的脸上也被碎片化出了血迹。 “大总管,大总管!”见李全倒地,立即有反应快的将士就近从地上爬起来,赶到李全身边疾呼道。 来不及查看伤势,他就听到令他绝望的消息! “城门破了!” “城门破了!” “蒙古鞑子打进来了!” 李全立即看向城门! 便见原本封堵得好好的城门,已经被炸开了一扇门。还剩下的一扇门,也斜着半挂着,并且有一小半被炸开断裂,留下了恐怖的断口。 而之前用来封堵的石头和巨木则不翼而飞,留下一大片空地。而在城门周围,则是哀嚎不断的士兵。有被巨木打飞的,那上面沾染的血迹还在往地上流淌。也有被巨石砸死的,半边身体都被砸烂了。 整个看上去,就如同人间炼狱! 他所在的地方虽然距离远了些,但也受到了些许波及。有人倒霉的被划破了脑袋,也有人身体被碎石击中,留下个血窟窿。 “快!快去封门!不能让蒙古鞑子进来!”李全大声喝道,双手不断推搡着守在自己身边的士兵,好让他们赶紧去封堵城门。 因为就在那破开的封门对面,已经能看到了大量的士兵正急速冲来。 正在城头的国安用也被刚才的轰响声给震惊到了! 当得知城门被炸开,一下子就吓得五魂丢了三魂。顾不得城头的将士还在受到惊讶的状态中,就大喝着让人赶紧下去封堵城门。 但东蒙古那边显然不会让国安用如愿! 在发现城门被炸后,特木伦就第一时间让投石车和投雷车往前推进,以便拉近与城门的距离,好扩大投射的精度与范围。 轰轰轰······ 国安用马上就感觉到了东蒙古的‘盛情款待’,很多刚想下去帮忙的将士,也都再次被东蒙古的攻势吓破了胆。 而在城下,李全身边的房屋受到轰击的频率也越来越频繁。护在他身边的少数部曲马上建议道:“大总管,这地方太凶险了,我们先退!” 说话时,刚好有一颗火球落在附近,将一辆马车炸成了碎片。 见此,李全也不矫情了。只担忧的看了看已经在城门处打成一团的两方士兵,心里祈祷着能将城门堵住。 这样的拉锯战进行的时间并不算长,当李全撤退到安全的地方后,东蒙古的骑兵终于是赶到城门了。相对于战斗力堪忧的俘兵,东蒙古的骑兵自然作战意志更高。 在赶到城门后,立即将差点被赶出城门的俘兵给稳定住了。 这个时候,为了避免伤到自己人,投石车和投雷车也都停止了攻击。李全听到后方没有动静后,心里的忐忑越发加重。 “走!回总管府!”原本还想停下来观战的心思,也瞬时烟消云散。 作为守将的国安用也发现了形势已经败坏到了极点。趁着东蒙古没再使用大型攻城器械的功夫,赶紧带上人下去封堵城门。 第二百二十二章 远离故土的人们 登州,一艘艘的海船将不算大的港口挤得满满当当。数不清的百姓正在东蒙古将士的监管下,面显悲凄的沿着不算稳当的木桥走向船只。 黄世仁也是这些移民大军的一员! 虽然根据东蒙古人的宣传,他们被送往辽东后,并不会被贬为木奴。不仅如此,东蒙古的官府还会计口授田,无论男女,都会获得自己的田地。就算不愿意耕种,也可以主动向官府提出做工的请求。但出于对蒙古人的恐惧,很多百姓还是难以相信这渡海而来的蒙古人会有这么仁慈。 因此大多数百姓都内心抗拒的!哪怕已经提前被汇通商行招工为账房先生的黄世仁,也对东蒙古人的宣传抱有一定的戒备与疑虑。 可惜如今的世道,很多选择已经由不得他了!回想起黄家庄的种种,再想到战场上时熟悉的乡亲一个个死去,他也只能发出一声长叹。 “黄举人,竟然真的是你?”就在黄世仁刚踏上甲板的时候,一个腰背有些弯曲的男子忽然一脸惊喜的冲他喊道。 “黄坨子?”看到同乡,黄世仁也显出几分惊喜道,“你怎也在这船上?”。离开沦为战场的黄山馆镇后,他们就被据称是东蒙古移民司的人挨个排查并登记了信息。因黄世仁读过书,还考取过举人的功名,所以得到三大商行和官办工坊的青睐。 在经过粗略的了解后,他最终选择了汇通商行。如今登船,却是前往东蒙古参加商行的账房先生培训。说是等熟悉了汇通商行的内部事物,很可能会再派回山东之地。 黄坨子听完黄世仁的经历后,不由艳羡道:“哎!我比不得黄举人识字。以前也只在庄子上给庄主放牛来赚点米粮。那东蒙古的官差听我放过牛后,却是让我去什么上京第一养殖坊养牛。这辈子,怕是都回不去莱州咯。” 故土难离!故土难离!也只有在真正分别的时候,才会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黄世仁闻言,只好出言宽慰道:“上京可是好地方,听说是这东蒙古的京城。往前数个十几年,那地方还是金人的五都之一呢。你能去那里养牛,也算是在天子脚下,沾沾龙气呢!” “嘿嘿!果然是读过书的,话说得也忒好听了。”黄坨子听着,心里的感伤也消减了不少。相比已经被毁一空的庄子,去东蒙古的上京也说不得是一种新的开始。 就在两人攀谈时,号角声传来,船上忽然传来大声的嚎哭,却是船开了。腥涩的海风也似乎更大了些,吹得黄世仁的眼睛有些莫名的酸痛。 而在陆地上,林世贤挤在人群中,听着船上逐渐远去的哭声,心里也不禁感同身受。和那些可以自由选择职业的移民不同,他们林家庄是属于被东蒙古抄家的庄子。在政治上,是属于不可靠的一类人。 所以他们没有选择范围很小,没有手艺的,就只有选择种地或是放牧。有手艺,则听从官府的安排,被送进各个工坊或商行。林世贤读过书,可惜连县试都没过。再加上世道变乱后,他觉得增强庄子上的武力才是自保之道,所以更加不去看让人两眼发晕的之乎者也了。 结果就是,哪怕当个教书先生,他都不合格。因为他竟然连最基本的常用汉字都认不全! 最终在种地和放牧两种选择面前,他选择了种地。 “老爷,听那蒙古官差说。咱们分的地在极北的龙江省。那地方都是一些老林子,人要是跑进去,可能就再也出不来了。咱们一家子却要在那地方种地,这命怎么就这么哭啊?”说着,林世贤的第三房小妾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闭嘴!哭哭啼啼的,吵得我头晕!”林世贤没好气的喝止道:“有命活下来就不错了,还挑什么地方!那龙江要是跟林家庄一样,还会给咱们每人分二十亩地?!”在莱州,二十亩地算是一个小的地主老财了。但在东蒙古,只要种地,男丁每人都可以分到二十亩地。不仅如此,女人也有资格分地,虽只有男人的一般,十亩,但也不是一笔小数目。就连不足十四岁的孩童,也能分到五亩地。 这样的耕地数目,林家庄方圆百里,都没有一个平头百姓能达到。 “可-可奴家不想学那些村妇们的做派,整日在田间地头忙活,脸都熬黄了。”小妾是益都迎春苑的人,歌姬出身,去年被林世贤看上,就帮其赎身买进了庄子。平日里也都养尊处优惯了,根本就没想过下地干农活。 “混账!”林世贤怒不可遏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风凉话!”啪的一声,便狠狠的扇了小妾一巴掌。 “老爷!这胡秦霜自咱们离开庄子后,就没少跟那蒙古的官差勾搭。如今说这些嚼舌根的话,怕是存了别的心思了。”一旁的正妻周氏看到小妾被打,眼里闪过几抹兴奋之色。便赶紧煽风点火,想着能泄一泄往日被顶撞的郁闷之气。 “贱人!”听到这话,林世贤狠狠的骂着,就要再打。 哪里知道小妾忽然冲出排着的长队,冲到最近的一个官差跟前,哭着央求道:“救命啊,打人了!奴家要被打死了。” 林世贤赶紧跑过来,看到躲在官差后的小妾,心里是又气又急。 连忙道:“这位官人,那女人是我的贱内。刚才发生了口角,因而起了争执。” “大人,我--我只是这人买回家的小妾。平日对奴家是又打又骂,实在不当人子。如今幸得东蒙古各位大人的搭救,又有幸识得你们的官差王周正,想着便是和他携手终生的。只是奈何这人不愿放奴家离去,才又打又骂的。” “王周正?好像是前阵子刚在黄山馆镇立过功的?!” “应该就是他?” 再听小妾说其王周正的相貌,众人便都信了几分。 随后很顺理成章的,小妾被东蒙古的将士直接保了下来,而林世贤则很悲催的,被驱赶着登上了前往东蒙古的海船。 第二百二十三章 入城 益都城,城外的喊杀声已经减弱,但城内的喊杀声却越发高昂。却是在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后,守军终是没能封堵住城门,被东蒙古的送葬队再次轰开。 而且这次轰开的更加彻底! 原本还残留的半扇城门彻底无影无踪,就连地面上都被留下了一个大坑。血水汇成了小河,开始抹去地面上的一切痕迹。 等到东蒙古的兵马从城门中疾驰而过,地上的血水也都混入了沙石里,只留下一片暗红。 总管府内,杨妙真抱着正哭个不听的麟儿,心里有些心烦意乱。 “外边到底是什么光景?都打听清楚了吗?”一个官事走了进来,不等对方行礼,杨妙真就急声问道。 “回夫人,南北两边的鞑子都攻城得厉害。且南边的鞑子,还用上了火器。那一颗颗的火球砸下来,城门附近的房子都给烧坏了。”官事夸张的描述着自己看到的情景,现在想想都还有些害怕。 “火器?这蒙古鞑子是灭我益都之心不死啊!”杨妙真听着,心下不由暗恨道。 正是这时候,外面又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似乎有不少人正在赶来。 杨妙真不由心下一紧,连忙向管事使了个颜色。 对方赶紧冲了出去,很快就传来又惊又喜的声音道:“啊!老爷回来了!” 杨妙真连忙哄了怀中的麟儿几声,就赶紧冲出厅门。 “夫人!”李全快步走了过来。将麟儿接过自己的怀中后,就赶紧让其跟自己进入花厅。 “老爷,形势不妙吗?”杨妙真察言观色的本事不错,立即沉声问道。 李全也没瞒着,出声道:“那东蒙古鞑子的火器着实厉害,城门竟被他们轰开了。我回来时,国用还在领兵封堵城门,但我瞧着,还是得以防万一。” “老爷!形势已经败坏至此么?”杨妙真大惊失色道。距离蒙古人攻城,还没有两个时辰,城门就已经有了失手的风险。等到蒙古人真的入城,那后果简直难以想象。 “恩!你赶紧带着檀儿出城。值钱的物件我已经让李管事去准备了,路上再带几个忠心的下人。西临门那边我已经交待好了,一炷香后就会打开。等你去了,就可以混在百姓中,一起逃出城。如果事不可违,就让檀儿做一富家翁。”李全面显凄苦的交待着。 杨妙真听着这话,简直如同五雷轰顶般,带着哭腔道:“老爷,你不跟我们一起出城么?难道就让我们孤儿寡母的,这可如何是好?” “蒙古人是冲着我来了!若是我走了,你们可怎么逃得掉。且你带着麟儿逃走,也算是保住了我们李家的香火了。”若是能生,谁又想死。李全自认为没有怎么得罪过蒙古人,可是如今蒙古人非要夺了他的基业,那他也不会白白的拱手相让。 “老爷!要不咱们还是向蒙古人归附?那武仙、史天倪、张柔等,归附于蒙古人后,都还割据一方,守着自己的基业。咱们益都府,也不是不行啊?” 对于投降的敌方将领和官员,蒙古人都还算宽厚。只要能保证一定的进贡,基本是不会理会领地的事情。这也是蒙古人游牧的习惯,所以那些投靠的汉候,其实也都过得还算舒服。 毕竟他们都成了自己领地上的天王老子,自己说的话就是当地的律法。权利的极大增长,可算是极大的增强了他们的虚荣心,满足了他们对权势、富贵的欲望。 只是李全对异族有种深刻的抵触和仇恨,而且这个时候投降,他也不认为自己会得到善待。因而还不如拼死一场,也不枉来这个世上走一遭。 便道:“你不用劝我了!我意已决,夫人你还是赶紧上路!” 知道自己相公的固执,杨妙真也就不再劝了。只红着眼睛,抱着孩儿赶紧退了下去。 当三辆马车从总管府中驶出,一直派人监守总管府的葛靖也立马得了消息。 “这种时候还有马车从府里出来,莫非是要跑路了?”王玄凌揣测道。 跟他对坐的葛靖也点了点头,附和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说着,他就赶紧命令下人跟着马车,最好能打听到里面到底坐了什么人。 “王先生,我等也可以派人去打听!” “是啊!就让我等也尽一份心力!” 在得知了总管府的异常行径后,在场的人都有了几分不妙的感觉。如果说之前还怕因跟东蒙古牵扯太深,而导致身败名裂的话。现在则是什么都不怕了。 王玄凌也知道这些人的心思,但没有拆穿。因为他也有些感慨自己当初的正确选择。否则的话,现在也会像这些人一样,巴结着自己以求家族的安稳。 “各位拳拳之心,在下已经知晓。此事不急,我东蒙古和汗庭不同,不会嗜杀如命,也不会将全城的人都抓去做牧奴。只要大家在我东蒙古的兵马入城后,帮着安抚民心,就是大功一件了。” 正说着,忽然又有人冲了进来。 而且对方明显很着急,也不待葛靖责备,就急声道:“老爷!蒙古人-蒙古人进城了!” 啪嗒!一个在场的官员手中的杯子没拿稳,直接摔碎在地。 “这么快?”王玄凌也有些讶然。以益都城的城防,根本就不可能这么快破城的。特别是在没有内应的情况下,这怎么听上去都像是在使诈。 “火!火!”那管事急着道:“蒙古人借来了天火,把城门烧了!” 王玄凌马上意识到了什么,便赶紧冲着北面的方向,磕头呼喊道:“兀鲁图斯大王神威!兀鲁图斯大王万岁!”想来在他看来,那位传说中的东蒙古大王有着通的能力。 其他人也立即反应过来,赶紧向着北方表忠心。似乎怕说的慢了,就会被恐怖的天火给直接烧成飞灰。 而在北面城门,史天倪注意到城内冲天而起的大片烟柱时,心里也有了不好的想法。 第二百二十四章 求活 “莫非城破了?”史天倪看着越升越高,并且越来越密集的烟柱,下意识的说道。 “不可能!益都城城墙那么高,我们十万兵马都没能拿下,东蒙古的人怎么可能一日破城?”张柔不相信东蒙古人能攻破城池,大声否认着。 孛鲁此时也注意到了城内的异样,猜想道:“东蒙古人有一种火雷!在与大真国的战事中,曾用其轰开了城墙。但此事也不知真假,如今益都城若被破,那火雷一事便是作数的了!” 在他们讨论的时候,刚好有一队出外侦查的探子赶过来大声道:“城破了!城破了!东蒙古的军队进城了!” “什么?”虽然猜到了事实,但亲耳听到,还是有些不可思议道:“一日破城!竟一日破城!” 孛鲁也面上有些难看!哪怕在之前的友谊赛中,双方表现得十分融洽。但事实上,他们彼此都清楚,他们不可能成为真的盟友!尤其是在益都城拿下后。 “可知他们是怎么攻克城门的?”三万的骑兵,虽然有为数不少的俘兵可以充当炮灰,但那又高又厚的城墙,可是没那么好爬上去的。因而此刻的张柔很想知道,东蒙古人到底使的是什么手段。 “他-他们用的一种会发出雷声和大火的棺材。”探子回忆着,接着补充道:“那棺材会发出可以杀死人的光和火,而且声音很大。那厚重的铁门,就是被棺材给轰开的。” “棺材?发光?”史天倪闻言,更觉匪夷所思了。 但无论如何,汗庭这边都不能落于人后。于是立即下令,再次展开强攻。 于是刚退下还没休息多久的将士们,又再次被催促着冲上战场。但和之前的战事相比,城墙上守军的反击明显没那么激烈。这也让史天倪等人更加确信,南面的东蒙古人是入城了。 与此同时,西临门。 大量的马车和百姓挤在城门附近,整条街市也全是密密麻麻的人流。且随着时间推移,更多的百姓也陆续加入逃难的行列。杨妙真的车架也混在这些出城的百姓中。 原本一开始,只有一些达官显贵事先得到消息,偷偷将家眷和财货送到西临门,打算等城门打开的那一刻就赶紧逃出城。但他们的动静实在太大了,躲在屋子里的百姓也都听到了他们的动静。 当看到一辆辆的马车往城门方向驶去时,还躲在家里的百姓就再也坐不住了。起先还有将士维持秩序,但看到那些平日里在城里趾高气昂的官宦家眷们都收拾东西跑了,那些维持秩序的将士便也没有继续等死的心思了。 有的是直接脱了衣服,装成平民百姓逃出城。有的则是恶向胆边生,抱着秩序大乱的机会,趁机发一笔横财。 杨妙真他们的车队就不止一次被作乱的士兵盯上,但好在此次出城,车队里也是带了十几名身手不错的护卫。所以那些士兵见遇到硬茬子后,便只得去寻常别的目标。 “嘤嘤嘤······”杨妙真怀里的婴孩又哭了起来。或许是被周围嘈杂的环境惊吓到,因而任凭杨妙真安抚,哭声都没停歇下来。 见此,杨妙真不由催促车夫快点出城。 可惜整个出城的道路都被堵得水泄不通,马车的行进也是缓慢到了极点。所以车夫就是想快,也快不起来。 “拿上总管府的令牌,去城门调一队守军过来!”杨妙真掀开帘子,看到所有人都拿着行李,大包小包的往前挤,不由急声吩咐道。 得令后,马上就有身手不错的家丁离开车队,迅速挤入密密麻麻的人海中。 等待的时间不长,很快,前方堵路的百姓就被人用蛮力驱赶开。有的百姓慢了,直接就被当场击杀,这更是吓得更多百姓连连避让。当通往城门的道路终于被打开,大量的守军已经组成了人墙,将大量的百姓隔开在街市两旁。 杨妙真看着少数士兵在清理街市上的尸体,也没有什么菩萨心肠。等守军统领赶来拜见,她只让车夫赶紧出城。 待来到城门的时候,身后忽然传出巨大的哭嚎声。 就听:“蒙古鞑子来了!” “鞑子来了!” “杀人了!” “屠城了!” “快跑啊!” 原本在强压下,总算恢复秩序的出城队伍,又一下子全乱了。所有人都顾不得什么,只咬牙往城门的方向挤。 守军统领也脸色一沉,马上冲着杨妙真道:“李夫人,卑职这就关上城门,为你拖延片刻。”说罢,也不管杨妙真的反应,就催促底下将士赶紧关上城门。 眼看着出城的希望就要断绝,百姓们更是哭嚎不已。一些凑近的百姓则拼着脑袋的风险,去夺士兵手上的武器。更多的人,则是往逐渐缩小缝隙的城门冲去。 可惜和拥有兵器的士兵相比,这些百姓的力量终究是孱弱的。特别是在统领下令,任何靠近城门的百姓都就地斩杀时,一具具血淋淋的尸体也让那些急于出城的百姓恢复了理智。 “遭天谴啊!你们这些益都的儿郎,如今就是如此对待我们这些益都的乡情父老的!”一个老者见到守军如此狠辣无情的表现,气得大声斥责道。 “山娃子!前些天你还去我们家吃过饭呢,今天就放我们出城!”有人认出了熟人,开始打感情牌。其他人见状,也一个个向熟悉的人求情。这让那些本就不愿下杀手的将士,心里有了迟疑。 就在这个时候,街道尽头已经传来嗡嗡嗡的轰鸣声。便见身着锁子甲的东蒙古骑兵,已经出现在了街道尽头。 待在城门附近的百姓更加害怕!也不管会不会被守军杀了,再次冲击城门。 统领见状,再次下令砍杀靠近的百姓。 可惜一个士兵忽然丢下了手中的长矛。其他人见状,也纷纷丢掉兵器。统领怒不可遏,就要亲手砍了那个带头的士兵。忽然噗嗤一声,一根长矛洞穿了他的肚子。 “对-对不起,我-我们只想活着。”那个士兵颤抖着说着,就一把将合上了一半的城门推开,慌忙逃出了城。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冲向城外。 第二百二十五章 真正的较量 随着统领的死亡,西临门的城门被彻底打开。拥堵的百姓一下子就找到了宣泄口,疯狂的往城外逃去。直到东蒙古的兵马占领整座城门,那些渴望逃出去的百姓才在东蒙古将士的勒令下,各回各家。一些趁乱抢劫,不听号令的乱民和乱兵,也都被东蒙古将士第一时间击杀。这样血的教训,总算是让西临门附近迅速恢复了安宁。 整条街市上,除了巡逻的东蒙古将士和为数不少的被踩踏死的百姓尸体,就只有大量受伤,却还没死,正在接受救治的百姓。 如此仁善的一面,倒是让不少心怀恐惧的百姓稍稍减小了对东蒙古的敌意与防备。 与此同时,益都总管府。 作为益都城最大,最坚固的宅邸,整座总管府正被东蒙古将士团团包围。内里的守军抵抗之心也异常强烈,都不用东蒙古人劝降,便已射箭表示敌意。 这下,东蒙古的将士在乌兰巴日的命令下,也没有拖延时间的打算。直接让人寻找可以点燃的柴薪,打算直接将守得像乌龟壳似的,已经存了死志的总管府烧了。 同时再分出更多的兵马,紧急赶往北面的城门。 到底在东蒙古将士的心里,益都的守军算不得真正的对手。只有汗庭的兵马,才是更值得他们警惕的存在。 当特木伦率领部分主力赶到北城门时,迎面刚好撞上了被击溃的守军。没有费吹灰之力,对方就已丢下武器投降。但特木伦却来不及收拢俘兵,因为就在街道尽头的城门处,大量身穿各色甲胄,甚至没有甲胄的汗庭兵马,正像潮水一般涌来。 “听我号令,就地驻防!”特木伦一边命人做好阻击的准备,一边命人就地搜集废弃的马车、木马、门板等物,迅速铸起一道简易的防线。 当汗庭的兵马靠近时,东蒙古的将士立即射箭警告道:“禁止前进!此地已是东蒙古所有!” 话音刚落,其他将士都跟着齐声喊道:“违禁者!杀!” “杀!” “杀!” 如此声势顿时让那些满腔热血,想着赶紧冲进城内劫掠的汗庭士兵放慢了步伐。但在他们身后,还有更多的汗庭士兵没有听到东蒙古的喊话,所以那些跑在最前的士兵,几乎是被后面的士兵顶着前进的。 “副都督,放箭吗?”见汗庭的兵马已经超过了警戒线,一个千夫长冲着特木伦问道。 “不要射箭,用火筒!冲着他们的头顶开火!”特木伦也不想引起双方的大战,下令道。 于是很短的时间,在那些已陷入疯狂的汗庭士兵头顶,一簇簇绚丽而又致命的火花争相绽放。偶尔散落的铁钉、碎石子划过那些汗庭士兵的脑袋和身体,引起大声的痛呼与惨叫。 而在这些士兵的后方,此次蒙古汗庭的主帅史天倪、副帅武仙、以及真正的蒙古都帅--孛鲁,正听着东蒙古使者不软不硬的‘警告’。 “依照我们东蒙古与汗庭的约定,益都城的归属各凭本事。如今整座城池已经臣服于我们东蒙古,还请汗庭这边遵守约定,撤出兵马,莫要逼我们东蒙古刀戈相向。”王文统一幅温文尔雅的君子打扮,只是说出的话却不是那么好听。 这样的威胁,汗庭这边自然不可能答应。就听武仙率先开口道:“这里的城门是我们汗庭打开的,城上的守军也不是你们东蒙古人。若论归属,益都城也有我们汗庭的一份。” “武副帅说得没错,现在城门还把守在我们手中,你们东蒙古应该先退出才是!”张柔接话道。 “那就以我们如今所辖境域,各不相扰可好?”王文统又提议道。东蒙古入城的时间比汗庭这边要早,若真以此为条件,那汗庭的收获可就小了。特别是这个时候,已有斥候传信说,东蒙古人正急着往北城门赶来。 正是这时候,急促的爆炸声从城门附近传来。哪怕隔着的距离不短,也能看到城门的上空正乍现着一朵朵火花。 “这就是火筒?”孛鲁对东蒙古的信息特意收集过,尤其是之前的南面战场,东蒙古就大规模的使用过。有关的详细情报,也就在第一时间呈到孛鲁跟前。 “如夏花之绚丽,飞蛾之决然。”史天倪呢喃着,马上冲王文统道:“你们东蒙古,这是决意要与汗庭为敌么?” 一时间,场上的气氛就骤然紧张了起来。 “非是为敌,只是善意的提醒。若是汗庭还执迷不悟,那这火花就不是在天上绽放了。”王文统清楚东蒙古的底线,毫不示弱道。 刚好城内的斥候也及时传信说,东蒙古虽用火筒向他们射击,但只受伤了近百人,无人致死。但他们一时间也不敢真的冲击东蒙古的底线,所以就在街市上对峙了起来。 现在带兵冲锋的统领特意让人带话询问,到底要不要对东蒙古反击。 这是决定双方关系的大事!虽然早已做好了会大打出手的准备,但真正能做决定的,还是军中的高层。 史天倪不由看向孛鲁,便见对方意味深长道:“都说东蒙古人的火器厉害,但我汗庭却有十万雄兵。若真与之一战,不知是你们东蒙古人的火筒厉害,还是我们汗庭的箭术厉害?” 在之前的赛事中,东蒙古的箭术并没有落于下风。但也没有胜过汗庭,而是打成了平手。现在到了真正生死较量的战场上,刚好可以让双方比个输赢。 王文统也知道双方在不真刀真枪搏杀一场的情况下,是不可能真正和平相处的。而且这次的讨贼之战,本意也是向汗庭证明东蒙古的实力。那么在事不可违的情况下,也就只能听之任之了。 理会了孛鲁的意思,史天倪当即下令继续入城。而在前线与东蒙古对峙的汗庭士兵,也在短暂的停留后,开始冲击东蒙古的防线。 “去死!东蛮子!” “找死!汉狗们!”双反喝骂着,火花的响声也再次在城中炸开。只是这次,绽放的不仅是花火,还有成百上千的人命。 第二百二十六章 战争决定归属 对于一座城市而言,战争是最佳的破灭者。而对于益都城的百姓而言,强加给他们的战争就更是噩梦般的经历。因为益都这座城的归属已经不是他们能决定的了! 作为失败者,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蒙古汗庭与东蒙古在自己的城池中进行最残酷的战斗!而因此受到波及的城内百姓与被毁坏的房屋,就只能成为战争的牺牲品。 此刻在北面城门附近,原本的市井街市已经完全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由大片废墟组成的临时防线与被废弃和纵火后的废弃与缓冲地带。 同时大量的百姓也在战争的主事者们的要求下,进行防线加固。只是相比被汗庭控制的百姓,东蒙古麾下的百姓显然要幸运一些。至少不会有没完没了的鞭笞与压迫到极限劳作,以及在辛苦劳作后,还没有任何可以果腹的食物。 当东蒙古的食物香气随着风向,飘散到汗庭的临时营地时,那些被逼着修筑防御工事的百姓都忍不住生出艳羡之情。而那些正与东蒙古对峙的汗庭士兵,则情不自禁想到之前去东蒙古营地参赛过的队员描述的情景。 色香味俱全的肉食,关切下属的统领,丰厚的俸禄,优渥的抚恤,以及每个人都无偿配备的甲胄与兵器。 与其相比,他们真的就只是战场上最低廉的炮灰。 乌兰巴日用千里镜关注着汗庭营地的一举一动。无论是高耸城墙上,严阵以待的士兵。还是对峙最前线,不自觉吞口水的炮灰百姓,都是他观察的目标。 “总督,一时的歇战,是不会让汗庭屈服的。”特木伦来到乌兰巴日跟前,出声道。 在北城区发生交战之后,乌兰巴日第一时间就带了援兵赶过来。但涌入城内的汗庭兵马实在太多,却城内的巷道也影响到了骑兵的冲锋优势。 所以在交战了一段时间后,乌兰巴日便与汗庭约好,各自退后一百丈,暂时停止交战。现在已相安无事了三个时辰,在没有意外的情况下,下一轮的交战就会再次开始。 “当然!益都城只能有一个主人。他们不会屈服,我们也不会屈服!”乌兰巴日自然知道汗庭那边不会乖乖的退走,接着道:“不过他们不愿意屈服,我们却可以打得让他们屈服。这场战事的输赢,大王可是一直等着呢!” 特木伦也知道此前东蒙古与汗庭的约定! 在解决了碍事的益都兵马后,东蒙古与汗庭就要一较高下了。 “先让百姓都撤了!这里的对峙不会一直持续,他们留在这儿,也只是充当无用的炮灰罢了。还不如让他们撤走,等送回东辽东,又是一笔军功!”乌兰巴日看到正排着队,但一直向呈放着食物的木桶打量的平民百姓,吩咐道。 此次山东之战,也是一场人口与资财的缴获之战。而且在出发之前,已经被明确纳入了军功的计算中。只不过东蒙古不允许军队以士兵自己的名义缴获,并且所缴获的也不会成为士兵的个人所属。 这也防止了西军因失去约束,而彻底沦为汗庭军队一样的强盗部队。 特木伦闻言,立即命人下去安排。 而在对面,汗庭军营,史天倪也嗅到了东蒙古军营传来的食物香气。 “让军队动一动!就说去东蒙古的军营抢吃的!”注意到底下将士和百姓的情绪不稳,史天倪不想让东蒙古人好好享受美食了,下令道。 本就肚子饥饿的士兵们闻言,顿时兴致高了起来。那些被当成奴隶使唤的百姓,也被允许参与到抢吃的行列中。虽说他们在战场上能对东蒙古造成的伤害有限,但却能消耗东阿蒙古人的火器。 那不断绽放的火花如同收割人性命的屠刀,让汗庭这边的士兵到了听声就找地方躲起来的地步。如果有这些毫无用处的百姓去消耗火器,那也是不错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汗庭这边的士兵以极快的速度组织起来,展开了对东蒙古军队的强攻。 “直娘贼!这些汉狗们真卑鄙!”有将士注意到了汗庭那边的动静,正在咀嚼食物的大嘴也跟着破口大骂起来。连带着嘴里的食物残渣,也喷出了一大段距离。 “敢扰了爷们儿的兴致,打死他们!”士兵们说着,也在各自统领的组织下,放下饭碗,迅速准备反击。 潮水一般的人海立时淹没了狼藉的街市,废墟的房屋,以及可以淹没的一切。 “杀!” 喊杀声,也再次成为这座城市的主题。 相比这里的残酷与激烈,与登州隔海相望的大连港,却是意外的喧闹与安逸。虽然每天不停的有一艘艘移民船到达港口,然后在官府的安排下,根据各自在上船时登记的个人信息,而进入不同的移民营地,从而进入工坊、工地,或者是农夫,更或者是旷工。但整个过程都是有条不紊,偶尔有不懂事的移民有逾越之举,也会在治安军的棍棒伺候下,知道什么是遵守秩序。 就是在这个档口,兀鲁图斯和阿拉海别吉来到了大连这座东蒙古大力建造的新城‘游玩’。 当然,这只是名义上的! 事实上,他们的主要目的还是靠近正在发生战争的山东战场,以及商议战争之后的山东归属权问题。 按照战争之前的提议,东蒙古只取山东半岛的三个州府,其他的地盘都可以交给汗庭。但是谁知道益都府的兵马这么不经打,东蒙古和汗庭派遣到山东的军队都没经受多大的损失,益都府的兵马就没了。 所以想要东蒙古依照原来的约定,在解决了益都后,就只取三州,那显然不可能。 阿拉海别吉明白东蒙古的意图,特别是在益都城的战事没有停歇的时候,原本的协议都不可能得到双方的遵守。毕竟汗庭最初的打算,就是将东蒙古的兵马全部留在山东之地。 从而让兀鲁图斯明白,和汗庭作对,永远只有覆灭一途。 第二百二十七章 请君入瓮 激烈焦灼的战场后方,一个东蒙古将士正苦口婆心的劝着自家的都督乌兰巴日,哀求其不要亲赴战场。 “给老子闭嘴!”乌兰巴日没好气的骂道,“那汗庭的汉狗主子们都在大肆挥砍我们西军男儿,我这个大都督,怎么就不能为他们出口恶气?!” 虽说东蒙古的火器让汗庭的兵马吃了大亏,但到底人数处于劣势。而且在这种废墟密布的地界,骑兵的冲锋优势被大大削弱了。所以面对汗庭的人海战术,反而处于了下风。 “可是都督啊!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西军才真的万劫不复啊!”不说此战失败后,回到东蒙古受到责罚。就说在战场上,被汗庭打败后可能遭遇的窘境,就不是西军将士们可以接受的。 这话一说,倒是马上让热血上涌的乌兰巴日冷静了下来。可是看着自己的将士在场上拼命,而自个儿却杀不了嚣张的敌人,简直是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因而让底下的将士不要再藏私了,所有的火器,都可以全部拿出来用了。 这下,汗庭这边也立即感受到了火器带来的致命威胁。 “都帅,要不先撤?”看到火器在大肆的收割着己方将士的性命,那些汉世候们都心疼得不得了。毕竟这是他们的兵,死一个人就是减弱了自己的一分力量。 史天倪也觉察到了东蒙古这边的火力猛了数倍,便有些阴沉的看了看东蒙古的帅营所在,命令底下的兵马撤离。 但就在他们撤离不久,一支援军进入了益都城。 “哈哈哈,祖儿别也,你们可真是西军的及时雨呀!”乌兰巴日亲自迎接祖儿别也一行,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熊抱,满脸笑意道。 此次祖儿别也带来的援军其实不多,总共只有一千人的规模。对于超过十万人的战场而言,一千人真的只能算是杯水车薪。 不过乌兰巴日高兴的不是人数,而是祖儿别也带来的火雷。那可是从船上拆卸下来的火雷,相比西军带来的,威力要更强。而且火雷的数量也足够多,有四百多枚。 因之前在攻城战时,西军已经在南面城门将火雷用的差不多了,所以面对汗庭的兵马时,就没有足够的火雷形成恐怖的杀伤力。现在有了祖儿别也的补充,那就可以给汗庭的兵马一个大惊喜了。 “呵呵,都是为大王效力,大都督不必如此!”祖儿别也说着,又冲乌兰巴日道:“我入城时,见城中虽有军士巡逻,但部分街市,似乎还是有百姓和乱兵聚集,不知可有我们水师帮的上的?” “哎!汗庭的兵马入城得太快了,我们西军一时没法将他们赶出城。兵力你也知道,不及汗庭的十万大军,弄的现在益都城里,我们的兵力都捉襟见肘了。”乌兰巴日大吐苦水道。 “西军都是骑兵,在城里是施展不开,若是出城,或许会有不同的境遇。”祖儿别也想了想道。 这一点乌兰巴日也不是没想过,只是益都城就快打下来了,这么出了城,岂不是将益都拱手相让给了汗庭。因此乌兰巴日宁愿拼着西军的劣势,也要把汗庭赶出城。 在将自己的顾虑和难处说出来后,祖儿别也疑惑道:“我记得大王说过,此战不在地,也不在城,而是在人。只要我们将益都城的百姓都送回东蒙古,那益都城丢没丢,都没有干系的。而且将空的益都城留给汗庭,说不得还让汗庭的兵陷在这座城里。” 见祖儿别也似乎有不错的法子,乌兰巴日马上让其说完。当听到对方请君入瓮的好法子后,立即觉得不错。就马上派兵去汗庭那边传信,好让王文统跟汗庭的军将们谈谈东蒙古的法子。 很快,汗庭的营帐里,已经得到消息的史天倪等人听着东蒙古的法子,都有些意外。 “你们东蒙古人真的只迁走百姓,将益都城留给我们?”张柔怀疑的问道。人口虽然也重要,但对这些汉候们而言,钱粮更加重要。而且益都城之前可是李全的总管府所在,这里聚集的钱粮是大半个山东之地的总和。因而东蒙古的法子,其实也不错。 “自然是真的!而且我们东蒙古迁走百姓时,只允许他们带走少量的钱财。剩下的,则都是你们汗庭的了!”王文统胸有成竹的说道。在不用死人的情况下,就能收获一座城的财富。这个买卖,不可谓不划算。 只是东蒙古的条件实在太优渥了些,让这些军将们都有些怀疑。 最后史天倪也没立即答应下来,而是决定先等等,看看东蒙古是不是真的会如此作为。 乌兰巴日知晓后,只将祖儿别也搬出来的火雷拿出来一部分。冲着汗庭军营的方向,狠狠的扔了二三十颗。虽然没有砸死一个人,但却吓傻了不少人。 尤其是地面上留下的大坑,让人不由的心生胆寒。 随后东蒙古这边又诚意十足的邀请汗庭派人去监督东蒙古的撤离,在武力的威胁和利益的诱惑下,汗庭终于同意了东蒙古的迁民行动。 于是益都城里,再次哭声四起。数不清的百姓在东蒙古将士的勒令下,撤出益都城。并且在东蒙古将士和汗庭将士的双重监督下,这些撤走的百姓都只被允许带走少量的钱粮。 整整持续了四个时辰后,时间已经快到子时了,城里的喧嚣才算停止。王文统也向史天倪行了一礼,出声道:“史都帅,益都就交给你们了,愿东蒙古和汗庭依旧和睦如初。” 说罢,就带走东蒙古的将士,全部撤走。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进入城内巡查的汗庭士兵回报,东蒙古人真的全部撤走了。虽然还有少量的百姓躲在城里,但都不是什么大事。但史天倪还是没有下令入城,直到第二天,得知东蒙古的兵马和百姓已经彻底离开了益都府,进入了潍州境内,才下令大军入城。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昌乐城,得知汗庭兵马终于入城后,乌兰巴日和祖儿别也都放声大笑了起来。 第二百二十八章 火烧益都 入夜,喧嚣与罪恶还在益都城内持续! 和那些被东蒙古人迁走的百姓相比,还留在城中的百姓但凡被汗庭的士兵撞见,只有折磨而死和jiany而死两种选择。活着,是他们最不可能的奢望。 虽说在族群上,汗庭的汉兵与益都城的百姓,其实都是汉人。但二者分属不同的阵营,对于益都城的百姓而言,这些汗庭的汉兵可没有手下留情的觉悟。 而对于屠杀,蒙古汗庭向来都是不反对的立场。何况城中的大多数百姓都已经迁走了,还剩下的刚好可以让汉兵杀戮取乐,对于士气而言,也有极大的促进的意义。 但在那些汉兵没有注意到的街道巷尾,一个个举止有异的百姓开始借着夜色的掩护,从藏身之处溜了出来。他们的目标很简单,就是那些汉兵们聚集的兵营和收罗粮草与财货的仓库。 作为暗卫在益都城留下的暗子,他们的任务就是在汗庭的兵马入城后,彻底搅乱整座城池。从而为西军的突袭,制造绝佳的机会。 很快,益都府衙。 丝竹声声入耳!从益都城抓来的乐工正在为各位军将演奏着最拿手的乐曲。同时一大群充当军ji的民女被各位军将肆意玩弄着,女人的哭泣声与男人的大笑声混合在一起,败者的哀呼与胜者的庆祝,形成了最鲜明的讽刺。 他们不知道的是,距离府衙不过一个街市的民房中。一个暗卫将七八具死不瞑目的尸体挪到柴房,这是汗庭士兵的杰作!对于只知道杀人取乐的他们而言,可没有收拾尸体的好习惯。 那个暗卫也没有时间去同情这些百姓的遭遇!当他们放弃跟随东蒙古军队撤离的那一刻,他们的生死就已经不是东蒙古考虑的范围内了。 滋啦······打火石的火光在柴房中升起。不仅驱逐了大片的黑暗,也照亮了那些死去百姓的脸。暗卫迅速将火焰引燃准备好的柴火,泼洒了香油的柴火迅速升起大片的火苗,然后连成一片。 这个时候,暗卫又迅速将房中的其他几处引燃,随即就赶紧撤往下一处。 “走水了!”在他走后不久,便有巡逻的汉兵注意到房子走水了。但不等他们救火,又接二连三的,城中出现了大片的火光。 当史天倪知道城中多处走水时,立即想到了是东蒙古人的阴谋。 “都帅,我们赶紧撤!谁知道东蒙古的细作还有没有后招!”张柔将身下的女人赶走后,马上出声劝道。 孛鲁也赞同的点了点头,出声道:“我们立即清点兵马,马上撤出益都。” 史天倪闻言,没有再顾虑什么。首先让人把持好城门,跟着就命令底下的军队赶紧集合。城中搜集到的钱粮也都赶紧搬上马车,以最快的速度撤出益都。 可惜想法是好的!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熟悉的火雷声就响彻了整个益都。 “东蒙古人回来了!回来了!” “南边城门已经落入东蒙古贼子之手!” “城门被关上了!出不去了!”各种各样的坏消息迅速汇集到史天倪手中。东南西三个方向的城门都出现了东阿蒙古的骑兵。但凡试图出城的,都会受到阻击。 “围三缺一!他们是想我们乖乖落入圈套么?!”史天倪明白了东蒙古的布局,但在生死面前,也只有北面的城门可选。 特别是在城中的火势越来越大,大片的浓烟已经完全遮蔽了夜空。本来放松下来的士兵们都以为东蒙古人入城了,全都像无头的苍蝇,四处乱跑。 想要收拢全部的兵马,已经是不可能了。 为免后路断绝,史天倪也没有办法时间等待。只能先将当前聚集的兵马,迅速带离出城。当沿着街市前行,令人窒息的热浪铺面而来,烧得史天倪都有些呼吸不畅。 “该死!路已经被大火阻断了!”武仙看着前方的街市完全陷入火海中,并且还组成了一道冲天的火墙。在时间的推移下,还迅速朝着他们蔓延而来。 高大的城门,则完全被火海所挡。想要出城,只能硬着头皮冲破火海。 对此,史天倪不敢赌! 那些如同惊弓之鸟的士兵,也不敢用自己的身体去充当火海的燃料。所以整支队伍,都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一些胆小的士兵,已经开始脱离队伍,冲向那些还没被大火点燃的街市。 “水!都去找水!”史天倪看着逼近的火海,总算明白东蒙古人为什么要留下北面的缺口了。这么大的火势,就算不用他们来阻拦,汗庭的兵马也冲不出去。 于是当机立断下,只能赶紧找水,想法子扑灭大火。 而在城外,乌兰巴日看着城中熊熊燃起的大火,直夸祖儿别也的法子妙。 “哈哈哈!烧死这帮直娘贼!叫他们嚣张,十万兵马,看明日他们还剩下几人!”乌兰巴日肆意大笑着。虽然损失了益都城的财货,但能重创汗庭十万兵马,也是一大快事。 想必大王那边得知了消息,也会夸一夸西军干得好。 乌兰巴日所料不差!当消息传到大连港,传到兀鲁图斯的案头时,兀鲁图斯连道了数声‘好’字。 “大王,何事如此高兴?”卓雅正替兀鲁图斯研墨,见其如此高兴,不由出声问道。 “呵呵,咱们的西军在山东立了大功。想必山东行省,可以加紧建起来了。”兀鲁图斯放下急报,语气笃定道。原本的三州之地已经满足不了他的胃口,怎么说,一半的山东是要拿下的。 否则山东行省的组建,就显得太小了点儿。 “组建行省的话,刚好京考也快了。”卓雅出声道:“若是有可造的良才能脱颖而出,山东行省的百姓就有福了!” 京考是东蒙古的第一次区域内最高规格的大型科举考试,如果能脱颖而出,那就真正有进入官场的资格。如今山东行省的组建刚好可以提上日程,那京考就不必再拖延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安民事宜 一场夏雨来的很及时,不仅驱散了暑气,还让大连港口的官差和民夫难得的歇了口气。自山东之战开始,南来的商船就络绎不绝。有运送资材的,也有运送降官和移民的。 虽说早早的,大连港也做好了安排。但资材之多,百姓之盛,也一时让港口的运力陷入了极大的负荷中。就说每日负责搬运资材的民夫,就累伤了不少人。再加上暑气日盛,中暑毙命之人也不乏有之。 黄世仁到达大连港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港口船舶相连,已然排到了数里。 “这便是官差口中的大连港?”黄坨子聚在船舱的出口,瞧着大雨滂沱的港口,出声道。 虽然因雨势的影响,港口不见人烟,稍显冷清。但就港口林立的商船,岸上规划齐整的仓库来看,港口的繁盛已跃然于眼前。 黄世贤也挤在船舱口,和他一样,很多百姓也都挤在一处,就想看看这东蒙古的地界到底是何光景。 “走走走!都挤在一处干什么?”这时官差发现大家挤在一处,害怕发生推搡踩踏之事,便厉声呵斥道。 “快走快走!”黄坨子连忙拉着黄世贤跑回船舱,实在这官差手中的大棒已经扬起来了。所谓民不与官斗,他们也没胆子跟官差顶牛。 就在他们等待的时候,港口附近的一处移民安歇处,兀鲁图斯正听着合玉成等一干官员对移民的安置事宜。 作为移民的第一接收地,大连港的任务是极重的。又因大连港到底是新建,所以化成县的县令合玉成也是亲自督促安置事宜。 “如今百姓一日两食,流食为主,男女分营,各安其事。十二时辰皆有卫军巡逻,以防宵小之辈作乱······”合玉成不是第一次面圣,所以叙述时还算得体。兀鲁图斯听着,心里也是赞赏有之。 之所以一日两食,其实也是为防百姓吃饱喝足了,从而有精力借机生事。再加上百姓的安置,其实也是要耗费不少钱粮的。一日两食,也是节省东蒙古的支出用度。 兀鲁图斯边看边听,安置百姓的住所都是原来的仓库改建。内里都配有高架床,一床有三层。中间相隔不宽,仅够人半坐。且老幼都安置在一起,所以时常还有听到幼童打闹声。 相比大人而言,孩童的家土观念远没有那么浓厚。所以在大人们都心忧未来时,还能有心思打闹戏嘻。 当下见到被众多军士护卫的兀鲁图斯时,嬉闹之声也不自觉的停了。却是被那些面色紧张的大人给拉回怀里,害怕冲撞了贵人。 “这山东之民虽曾是化外之民,但如今已至东蒙古,便是我们东蒙古之民。诸位臣工当好生安置,彼等功劳,枢密院会有记录在案的。”听着兀鲁图斯的劝勉,合玉成等一干官吏都面显恭敬,齐齐应诺。但心下,却都显出几分喜色。 随后兀鲁图斯又走访了几处移民营,总体而言,官府的安置还是不错的。每营有七百到一千人不等,虽然拥挤了些,但秩序还算井然。而且移民营谨遵太医院的卫生训令,禁喝生水,发现一起便处罚一起。十二时辰,都有熟水供应,也不怕百姓会渴着。且在这夏日,和凉水也不用担心风寒感冒,所以防疫的压力也小了不少。 再有集中便溺,解热茶水定时供应,以及常洗澡、常换衣等条例,营内的疫情发生几率被降到了最低。 只不过这些条条框框对百姓们而言,还是多有不惯。但有护卫军的威势在,这些百姓也不敢抗令不听。 看完了这里,兀鲁图斯又来到府库。这里都是从山东缴获的资材,关系到东蒙古的支出用度,兀鲁图斯也想直观的感受此次山东之战的缴获。 可惜耶律楚材忽然找来,却是让他不得不停下兴致。 “耶律使节面色如何?”兀鲁图斯寻了一处供人歇息的凉亭,出声问着来禀报的人。 “面色如常,看不出有异!”那人如实回答。 兀鲁图斯闻言,面上却显出几分轻笑。无论耶律楚材装的多么淡定,汗庭在益都城的大败却是事实。虽然乌兰热巴的计策让东蒙古这边,也失去了大肆缴获城内俘财的机会,但能大败汗庭,暂时表明东蒙古的实力,为其挣得三两年安生日子,也是不错。 更何况,山东之地经此,可就有染指的机会了。 很快,耶律楚材便被带到兀鲁图斯跟前。或许是来得及,兀鲁图斯见到对方的肩头和双膝以下,多被水渍浸湿,连忙道:“晋卿何事来得如此匆忙,竟致衣衫都浸湿大半。” “谢大王关怀!下臣前来,为的是山东罢兵之事。”耶律楚材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道。 在火烧益都后,史天倪的十万汉军,竟只有两万逃回河北,四万被俘,余下皆被烧为灰烬。损失如此之大,也意味着东蒙古完全没了掣肘。便一路北上,在滨州、淄州、沧州等地大肆搜捕钱粮、百姓。经过之地,只能用刮地三尺来形容。 这已经极大的损害到了汗庭的颜面,所以阿拉海别吉和木华黎都认为,须得尽快与东蒙古在山东之地罢兵和议。 “益都同室操戈之事,本王已有耳闻。念我东蒙古与汗庭同出一源,兵将合该亲厚。却不想因屈屈俘财,竟同室操戈。本王已去信山东,令西军勿要再起刀戈。”兀鲁图斯说得非常大义凛然,事实上史天倪领着残军北上逃难后,西军根本就未多加追赶。现在两军之间,更是不可能再起刀戈了。 “大王能有此念,真乃蒙古之幸。西军与讨贼军本该是兄弟之兵,却是起了此等争执。但事已至此,再究错处已是枉然。下臣以为,不若遵出兵之初,汗庭与东蒙古相约之言。东蒙古取其三州,山东各安其事。”耶律楚材顺着兀鲁图斯的话,提出了汗庭的意思。如何真照此法,那东蒙古无疑是吃了大亏了。 第二百三十章 废除蒙语的利弊 “哈哈哈······”兀鲁图斯闻言,笑了数声。见耶律楚材面上有些拘谨,脸上也显出几分怒意道:“我知晋卿是为主上办事,山东分地之权,想必也做不得主。还是喝完茶,回去请三姐儿来和我谈。” 说完兀鲁图斯就自顾自的起身,随行的护卫连忙撑开油纸伞,一行人就这么离开了凉亭。 见此,耶律楚材端起桌上的茶杯,喝进嘴里感到难言的苦涩。 待回到大连港的临时行宫,其实也就是一间占地相对大一点的宅子。东蒙古和中原的风气不同,兀鲁图斯又不喜欢奢靡之风,所以如今除了翻修上京城的宫殿楼阁外,并没有在别处大肆扩建殿宇行宫。 而且蒙古人的住宿风气,也是以便于拆卸的帐篷为主,对于大建楼阁并不推崇。哪怕兀鲁图斯在东蒙古并不是以蒙古人为尊,而是尽量推崇各族平等。在某些方面,还会打压过于出挑的蒙古上层。但在蒙古汗庭大崛起的背景下,东蒙古的各族中,还是默认以蒙古人为尊。 这是时代的大背景,兀鲁图斯也不好做那逆流而上之人。何况东蒙古与汗庭也确实是一体同源,不好切割得太深。但经过这么两年的治理,汉人的地位算是得到了提升。 至少不会和汗庭一样,对汉人像对待‘两脚羊’那般蔑视。 此刻回到行宫里,卓雅正在看着教育司的最新教育规划。见到兀鲁图斯面色不愉的来到房里,身上的衣衫也有所浸湿,不由关切道:“大王这是怎了?莫非是移民营的官吏办事不够妥帖?” “不干他们的事!”兀鲁图斯径直坐了下来,卓雅赶紧让人去拿干净的衣物,同时走到兀鲁图斯跟前,柔声道:“既不干他们的事,那又是谁干惹大王如此恼怒?” 跟着兀鲁图斯的时间也不短了,卓雅也甚少如此喜怒形于色,心里便不禁更加好奇。 “还不是三姐的那点心思!我们西军在山东之地打了胜仗,三姐竟然还想遵着三州之地的约定。你说,这可笑不可笑?”兀鲁图斯对阿拉海别吉的不识趣非常不满。 虽然上门来的是耶律楚材,但他知道真正能做主的还是那位好姐姐。将耶律楚材推出来,不过是试探自己的态度罢了。只是三州之地的约定,此前不过是想着若是山东之战不顺,就以三州之地作为最小的收获。但如今形势一变,三州之地自然不能满足兀鲁图斯的胃口。 这也就使得耶律楚材的请求,更像是对兀鲁图斯,对东蒙古的羞辱和冒犯。 “大王先消气!”卓雅帮兀鲁图斯换着干净的衣物,便说道:“山东之战,我军既然已经大胜,那公主殿下定是能明白形势的。且如今多在山东耽搁一日,我军的缴获也就多一分。如此下去,该着急的是公主殿下了。” 兀鲁图斯听着,心里也不觉好受了许多。到底东蒙古是不吃亏的!只要一日没有和汗庭那边谈妥,那西军就可以一直在山东之地迁民、掠夺。如果汗庭不怕自个儿赖在山东之地不走,那就尽可以拖着。 这么想着,兀鲁图斯忽然注意到桌上的折子。 “怎么,教育司那边又要讨要教习先生了?”兀鲁图斯说着,便将折子拿了过来。 卓雅闻言一笑,促狭道:“大王果真神机妙算。这不龙江、滨海二省正大力安置移民嘛,对于教习先生,也就讨要得厉害。正巧此次山东之战迁置的百姓中,读过书的先生不少,因而下边的人便盯得紧了些。” 随着兀鲁图斯对教育的重视,又加上教育司的主官又跟兀鲁图斯的关系匪浅,所以下边的人也想讨好上边,做出一番功绩,便对教习先生讨要得紧了一点儿。 “恩!虽说乱世尚武,但山东可是出过孔圣的,文教风气也还算浓厚。和我们东蒙古相比,也算是文教之地了。这次迁置的读书人,你可以让底下的人去挑着看看。”兀鲁图斯想着在移民营看到的,无所事事,等待北上安置的百姓,不由吩咐道。 “那就谢过大王了!”卓雅笑着说道,转而又显出几分犹豫道:“只是汉话教习先生好寻,蒙语教习先生难找。各省的学堂里,有蒙语教习先生的,只十之有一。因而底下的官吏建言,不若裁撤蒙语教习?” 相比已经传承千年的汉字、汉话,蒙语和蒙字的历史都要短得多。尤其是蒙字,也就借鉴畏吾尔文,草创不过十余年。且传播范围有限,也只在贵族之间传承。所以在兀鲁图斯推行汉蒙双语教育后,蒙语教习先生却短缺得厉害。 在海拉尔行省的时候。这种短缺现象还只是初现。但等到涉足辽东,就非常严重了。现在东北三省一府的学堂里,大多数蒙语课都处于无人教授的状态。 可以说,兀鲁图斯早年推行的双语课,已经名存实亡。 “蒙语事关国本,裁撤一事等本王与枢密院大臣商议后,再行决定!”作为灵魂是汉人的兀鲁图斯,实际上对于推行蒙语是反感的。但在时代背景下,架不住政治正确。且依照东蒙古和汗庭的关系,主动废除蒙语,大肆推行汉化。在没有入主中原,又没有强大的族群支持下,简直是取死之道。 目前兀鲁图斯的主要仪仗势力,其实还是蒙古东道诸王留下的部族。对于兀鲁图斯明着暗着重用汉人、契丹人、女真人、回鹤人等奴役部族,那些原本的蒙古部族是心有怨言的。 只不过兀鲁图斯确实让大家的日子都变好了,跟着他又确实有盼头,那些蒙古部族才没有怨言扩大化。如果现在主动废除蒙语,兀鲁图斯有点不敢想象其在蒙古部族中所引起的后果。 再加上他事实上还有一半的血脉是汉人的!无论在蒙古部族,还是汉人部族,都算不上真正的自己人。 第二百三十一章 山东半壁 上京外城,市与坊的界限在建城之初,就已经突破。且为了促进商业的发展,还在开春之后,便取消了宵禁。虽然由此也带来了治安的压力,治安军也因此增加了编制,但总体而言,对上京的兴盛是有极大助力的。 正逢夏日时节,上京却感受不到夏日的暑气。这也让更多放工的百姓有时间走出家门,拉着一家老小,在喧闹的街头走走看看。很多卖小食的店铺也都注意到了其中的商机,因而吆喝声不绝。 别里古台就是在这万家灯火的时候,离开府邸,带着下人在街头闲逛。瞧着摩肩接踵的街头,他面上却没有多少喜色。而是神情微紧,眼睛也不注的打量着周围。 “来来来!最新评书来了!山东之战,西军大胜。红袄贼一击击溃,火烧益都,汗庭兵马避战千里。欲知详情如何,还请到我们茶楼喝茶听讲。”一个茶楼的伙计大声吆喝着,街头的行人顿时被引起了注意。 “朝廷又打胜仗了!” “红袄贼也被打败了,又扩地千里了!”百姓们的议论声也传到了别里古台的耳中。 “这位客观,要进来看看吗?”见别里古台在门前站立了小会儿,迎客的小二满脸堆笑的问道。 此刻听着内里的喝彩声,别里古台下意识的看了看左右。见行人如常,他才走了进去。这么被引到二楼的开阔处,一盘蜜饯,一壶茶盅,一盘干果、一碟瓜子。分量适中,一起七角铜钱。 当听到汗庭的兵马被一场大火烧没了时,别里古台面有愤色。 “嘿,这位兄台,你莫非是汗庭来的?”见别里古台绑着麻花辫,身着非常传统的蒙古袍服,且身上还有大片油污,一位邻座的客人不由疑声道。 “哼!与你有何干系?!”别里古台冷着脸便将头扭到一旁。虽然在东蒙古提倡勤洗、勤换衣物,但别里古台却还是坚持着蒙古人的传统。而一般平头百姓,也是舍不得来茶楼喝茶。再加上别里古台对于东蒙古获胜的消息,反应太反常了,所以很容易被人误以为是汗庭的。 当下听着别里古台没好气的呛声,那人却很是义正严词道:“怎会与我没干系!你若是汗庭的奸细,那可是要扭送到衙门的。” “你这黄口小儿,可是欠收拾?”别里古台虽年纪大了,但脾气可没小。此次出来没带下人,又觉自己被冒犯,便吹胡子瞪眼,作势要教训对方一顿。 “你这老匹夫,嘴上讨不到好处,便想动手了么?”那青年人身形不算粗壮,但也不惧别里古台的威胁,顿时针锋相对道。 “好啊!看本王不撕烂你的嘴!”说罢,别里古台就直接动起手来。两人的扭打很快就吸引了店家的注意,迅速将他们分开。同时街上巡逻的治安军也被喊了过来,别里古台看到了治安军,马上睁开束缚自己的小二,就要往客栈外逃去。 但是很不幸,不知是谁使绊子,让他摔了一跤,随即就被人扭送到了治安军跟前。 “你们不能抓我!我是大王的亲叔叔!”别里古台大叫着。可惜嘴巴马上就被人堵住,让他再也喊不出来。 本以为这么着会被送到县衙,哪知道半路就被一身便衣打扮的人接走。 “这不是去县衙的路,你们要带我去哪儿?”别里古台惊恐道。 “大王有召,让你去辽阳城走一趟。”一个押送他的暗卫道:“本来我们还去府上寻你的,不想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别里古台听着,心里暗暗懊悔。本来他离开府邸,就是借机逃走的。结果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反而还在茶楼惹出事端来。也是得知了东蒙古在山东大胜的消息,所以他觉得自己的处境可能没那么稳妥了。毕竟跟随阿拉海别吉返回东蒙古后,对方一直没有允诺帮他恢复封地、讨要部民。 这其中的缘由,深思起来便令他不寒而栗。 好在暗卫这边之前得到兀鲁图斯的嘱咐,不要太过引人注目。所以并没有用囚车押送着别里古台去辽阳,但也没有给他完全的自由。而是锁在马车里,吃喝便溺,都一应在车上解决。对于别里古台来说,这也是极大的屈辱了。 通过正在进行水泥浇筑的京大官道,他们一行很快就到达了辽阳。这时候,东蒙古和汗庭这边也谈好了山东罢兵和议之事。 首先,益都汗庭兵马被袭之时,双手都一致将凶手推到红袄逆贼头上。这也就不承认汗庭与东蒙古之间的冲突,双方还是保持着面上的和睦。 其二山东之地西军的缴获,也都是东蒙古的,汗庭不过问。但益都、滨州、淄州、沧州等地的东蒙古兵马,必须尽快撤走。 其三便是地盘的划分了,在原来三州的基础上,新增山东东路的密州、潍州、莒州、沂州、海州,山东西路的滕州、徐州、邳州,其他州县,则由汗庭处置。双方互认统辖范围,商贸、人员往来不受限制。 其四则是此前东蒙古草原的叛乱!经汗庭确认,此前席卷整个东蒙古草原的叛乱乃是由别里古台勾结女真贼匪引起,兀鲁图斯与其他东道诸王平叛。因而兀鲁图斯乃是有功之臣,所以特意封其为国王,允其自建国号。 可以说,汗庭给兀鲁图斯的条件非常宽容、优渥。除了耶律楚材初时有所试探外,此后都几乎照着东蒙古的条件一字不改。 兀鲁图斯得知了与汗庭的和议后,心里却更加警惕。因为如此大方的条件,更像是一时的怀柔而已。 当然,在答应汗庭的条件时,东蒙古也必须以汗庭为尊,并且在南面的扩地,必须得到汗庭的允许。否则的话,就视同挑衅。同时在北面,必须保证不再接受汗庭的逃奴。也只有在此基础上,双方的边贸才允许重开。 已经得到了好处,兀鲁图斯也没有再去摸胡须的想法了。何况山东拿到半壁后,相当于在中原有了一席之地。那里的人口与漠北汗庭的牧奴相比,自然更得兀鲁图斯看重。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东蒙古的族群问题 辽阳,辽宁行省的首府,京大官道的重要枢纽城市。自落入东蒙古的统治后,南来北往的商旅让这座几经战乱的城池多了几分繁盛之象。 不仅如此,周边的地界也因辽阳城的带动,而开始兴盛起来。曾经荒废的田野都得到了复耕,没有被迁走的汉民也都被免了奴仆的身份,成了有产的自由民。 且因大量契丹人的外迁,汉民分到的田地也比以往要多上几倍。再加上收成上没有官府与地主的双重剥削,汉民的日子也有了质的飞跃。对于改善他们生活的东蒙古大王--兀鲁图斯,也就更加感恩戴德了。 这从大量被重新复垦的田地上,便能体现出来。 其实汉民应该是东蒙古疆域内,最温顺的族群了。可能是习惯了契丹、女真等异族的统治,也可能是中原汉人王朝的孱弱形象已经有数百年了,所以对于异族统治,汉民只有有一口吃的,几乎都不会反抗。 且从各地治安军得来的反馈来看,四省一府大大小小的治安事件中,汉民所占的比例最少,最多触犯东蒙古刑律的,也就只有偷鸡摸狗等不算严重的小事。 到底和契丹、女真以及那些刚从林子里走出生番们,一言不合就动手杀人的恶劣行径相比,汉民所犯的事儿真的轻的不能再轻了。 而且在契丹、女真两族失去了统治特权,兀鲁图斯又刻意压制蒙古族群独大的情况下,汉民在经商、做官等改善社会地位的行当,都体现出了比其他族群明显得多的优势。 就拿之前的京考而言,汉民在中举的考生比例中,接近了一半。虽然也有汉民在四省一府中的人口最多的原因,但不可否认,汉民相对于其他族群,更会实现阶层的跨越。 让兀鲁图斯,以及整个东蒙古官府安心的是,东蒙古疆域内虽然族群混杂,但各族都还大体相安无事。哪怕曾经受到压迫的汉民,社会地位被极大的改善,但因不是统治民族,所以也不会在思想倾向上,对契丹、女真二族实行报复。 且东北不比中原,这里的历史就是汉胡杂处。所以改善了社会的汉民不会主动去报复惹事,而失去了统治地位的契丹、女真二族,夹起尾巴做人都还觉得不够,就更不会去主动惹事了。 至于统治者的蒙古族,又受到兀鲁图斯的刻意压制。再加上人口数量相比其他三族而言,更加少得可怜。另外一个统一的蒙古族群其实还没有从心理上形成,很多从其他部族掳来的牧奴,也根本还没有形成统一的身份认同。 这也对东蒙古的族群矛盾有了极大的缓解。 在建立政权之初,兀鲁图斯也非常注重族群上的矛盾。所以教育司的学堂教育,就起了非同一般的作用。在扫盲课上,教习先生都会潜移默化的告诉学生,他们不是蒙古人、契丹人、女真人、回鹤人、汉人甚至是那些生番。 他们在兀鲁图斯大王的统治下,只有一种身份,那就是兀鲁图斯部的人,东蒙古的人。他们必须忘记从前的族群身份,在兀鲁图斯大王的带领下,开始新的生活。他们的田地、房屋、牛羊、帐篷,以及平日里用的小玩意儿,都是兀鲁图斯大王的恩赐。 如果不认同这一点,那兀鲁图斯就有权利收回他们拥有的一切。 这么从思想和行政上双管齐下,东蒙古的族群矛盾被官府从明面上掩盖下去了。 别里古台一路南下时,看到的就是各族大体和谐相处的情况。其实也是契丹与女真人也都汉化得厉害,尤其是那些依旧留在辽宁行省的非汉人族群,大多都已经与汉人无异了。 而此次从山东获得的百姓中,枢密院又会将其中的三成安排到辽宁行省。想来到那时候,辽东地界的汉化之风几乎与中原媲美了。 当下辽阳城的城郊,桦林驿,一座因交通与商贸而兴起的新市镇。由于知道物流对于整个商贸体系的发展是有莫大的益处,所以东蒙古的四省一府建立后,驿站体系也就同步建立。 桦林驿一开始只是官府设置在这里的驿站,方便官府的信息和物资往来。但官道的翻修促使陆路贸易的繁盛,大连港的建立又促进了海贸的兴起。 再加上桦林驿位于沈州和辽阳的中间地带,起到了很好的枢纽作用。所以多数行商都会选择在此落脚休息,进一步促进了桦林驿的繁盛。 而当初因桦树而得名的林子,却已经看不见踪影。除了不断向外扩张的镇子外,就只有阡陌纵横的田地了。 别里古台一行赶了一天的路,虽有官道的便利,但人还是免不了疲惫。且天色将黑,所以负责押送的暗卫们经过商量,便决定在此地休整一晚。 别里古台注意到,从官道前往桦林驿的道路有特别的出口。这也是为避免马车在行驶中,随意进出官道,从而导致交通混乱的情况发生。 所以官道几乎都比地面高上一两丈,并且在官道两旁,还会种上成排的树木。然后相隔千米或是河流路段,则架上石桥。既方便河流流经,也利于百姓从桥下通过。 此刻别里古台他们的马车就顺着官道,绕了一个圆形,才到了出口。有官差在出口设了木马,马车离开时,需要缴纳一角铜币的路费。而这只针对那些没有在辽阳城办理辽阳行省税务登记的马车,如果有过登记,那马车是不用缴纳的。 不过别里古台他们的马车却是不用缴纳了,虽也没有进行税务登记,但暗卫拿出了来自上京的通行令牌。在检查真伪后,那官差立时讨好的让别里古台他们通过。 和官道的路况不同,镇子的路面是用条石板铺就的。行驶起来,和官道一样的平稳。因临近傍晚,镇子上的不少人家已经亮起了篝火,阵阵饭香味飘散出来,让人不由的腹中饥饿难耐。 一些孩童则在街上跑来跑去,嬉闹不休。看见有马车行来,不仅不避,还赶紧凑上前询问,是否要落脚住店。却是镇上的商旅来往太频繁了,所以百姓们也不由多了几分心思,想着提供住宿来挣得额外的钱财。 暗卫们自然不会随便去百姓家里落脚的,何况马车里还押着一个身份不轻的蒙古王爷,便拒绝了那些孩童的好意。见还有胆子大的孩童不断说着自家的好处,赶车的暗卫虚张声势的扬了扬手中的鞭子,迅速赶着马车摆脱孩童的纠缠。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东蒙古的夜市 辽阳,夜幕下的城池万家灯火,有着别样的繁华。和上京一样,辽阳城在大部分驻军撤离后,就取消了宵禁。旧有的市坊制度随即被新的商业体系突破,商家做买卖的时间也不再局限于白日。 寻常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规矩也跟着被打破,尤其是城市内,在吃完晚饭后,还可以带着家人在热闹的街头走走看看。哪怕什么都不买,凑凑热闹也是令人心情愉悦的。 而在气温稍高的夏日里,太阳下山后的前半夜,辽阳城才迎来一天之中最繁忙,最喧嚣的时段。不同于早上人们争相赶着上工的匆忙,晚上街头的百姓是闲适的、惬意的。 偶尔撞见巡逻的治安军,百姓心头还会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糖葫芦咯!又甜又酸的糖葫芦咯。好吃不贵,一铜钱一串。” “炊饼、炊饼,又大又圆的炊饼,一铜钱两个勒!” “茶汤!茶汤!解暑的茶汤勒!” “奶茶!满洲里的奶茶喂!大王奶茶喂!” “毛线,新上市的毛线。色彩多,一铜钱三团哟!” 各式各样的叫卖声充斥着街头,商人们似乎是想用呦呵声吸引更多的客人。而百姓们也像是很享受这种呦呵声,好像一时间,自己不再是白日里在工坊里低眉顺眼做事的工人。 兀鲁图斯一身常服打扮,带的护卫也都是寻常仆役装束。阿剌海别吉也没再固执的穿着布满油渍的蒙古人袍服,而是换了一身东蒙古最新流行的女士风衣。 和男士的相比,女士更加凸显身材。并且还借鉴了汉服的飘逸,在腰部串有深衣,并且双袖之间,也有束缚彩带的扣子。颜色也更加多种多样,据传是从上京的宫廷传出来的,所以更加受女孩子的追捧。虽然一件的价格不便宜,但很多未出嫁的女孩还是愿意省下做工的工钱,咬牙也要买上一件。 这样在和闺蜜相聚时,也能长长脸了。 “三姐可有甚想买的?”兀鲁图斯见阿拉海别吉似乎对什么东西都非常新奇,不由出声道。 “九弟是想送我吗?”阿拉海别吉闻言,立即笑着问道。今日阿拉海别吉的头饰也不再是蒙古式样,而是学寻常的汉家女儿。再加上模样出挑,倒也有几分北地汉家女儿的感觉。 “三姐想要什么,开口便是!”兀鲁图斯很是爽朗道:“他日回到汗庭,三姐看见弟送的物件时,也能记挂着弟的好意。” “哈哈,别的物件我倒是不缺。前阵子你提过的水泥、火筒等新奇之物,不知能否赠与一些?” 水泥是用来修路的!在兀鲁图斯的提议下,阿剌海别吉希望在返回汗庭后,就可以在汗庭内修建一条漠北前往汉地中都的官道。虽说草原上骑马也是很方便的,但还是比不上官道来的便利。 而且官道修建好了,也方便汗庭将中原的财富源源不断的运回草原。对此,兀鲁图斯是同意的。但水泥的产量有限,所以价格就相对较高了。如果汗庭愿意买,兀鲁图斯也不会拒绝。但是白送的话,那就肉疼了。 至于火筒,技术含量不算高。在汗庭收集了各国那么多工匠的情况下,仿造并不算难事。兀鲁图斯虽然也想封锁技术,不让其扩散到汗庭。但是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而且此次和谈之所以汗庭那么大方,也有东蒙古愿意将火筒作为贡物献给汗庭的缘故。每年两贡,每次一百支。如今阿拉海别吉又额外讨要,兀鲁图斯面上露出几分为难。 跟着他们一起的卓雅见状,马上解围道:“公主,我看这有家脂粉店,不如进去瞧瞧?” 虽然是马背上长大的女人,但到底是女人。对于面容,还是在意的。那五颜六色的脂粉对于阿剌海别吉而言,还是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刚好兀鲁图斯似乎又在回避她的请求,便也不再为难,跟着卓雅进入内里。 不过脂粉店里,却不仅仅只有脂粉。还有女儿家用的xiong衣,小裤,香水、香皂等物。其中香水、香皂,又是东蒙古特有的商品。在汗庭,也是广为受欢迎的。 而在辽阳,香水、香皂的种类更多,其功效也是各有不同。最后阿剌海别吉和卓雅都挑了一堆,买单的则是兀鲁图斯了。 脂粉店的女掌柜对这种豪客也是极尽吹捧逢迎之能事,倒是让兀鲁图斯他们超前享受到了‘顾客就是上帝的服务’。尤其是那些女侍者们,看到兀鲁图斯结账时的豪气,恨不得贴在兀鲁图斯身上,好做一个衣食无忧,生活富足的美娇娘。 出了脂粉店,他们又去了戏院。里面演的是最新编排的戏剧《取登州》,内容讲的自然是东蒙古取登州,并且受到登州百姓欢迎的喜闻乐见的内容。 这自然是兀鲁图斯要求的,戏曲可是传播官府思想的媒介之一。多多编排歌颂、赞扬东蒙古的戏曲,也能增强东蒙古百姓的荣誉感和身份认同感。 尽管就《取登州》而言,里面对于红袄军的刻画过于脸谱化和黑化,事实上当地的百姓也不是真的欢迎东蒙古的军队打上门来。尤其是在强制迁民时,当地反抗的百姓还不少。只不过在戏曲里,却是红袄军即将对放弃的登州进行屠城,所以东蒙古将士和登州百姓一起挫败了红袄军的阴谋,并成功取了登州,让当地的百姓安全撤离。 阿剌海别吉对于这幕戏剧的内容也非常感兴趣,看完后冲着兀鲁图斯道:“你们东蒙古真是人才济济!这样的戏曲若是引入草原,想必追捧者不少。” 在精神娱乐活动稀缺的时代,戏曲确实拥有独特的魅力。这从在场观看的百姓掌声中,就能听得出来。也不知是谁跟着戏台上的演员喊了一声东蒙古万岁,结果整个戏院的百姓也都跟着大喊了起来。 离开的时候,阿剌海别吉忽然意味深长的冲兀鲁图斯来了句:“九弟,如果父汗召你入汗庭,给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你还愿意留在东蒙古吗?” 第二百三十四章 山东行省 “三公主,《大礼撒》能改吗?”兀鲁图斯没有再以姐弟相称,郑重问道。 “不能!”阿剌海别吉想了想道。《大礼撒》代表的是大汗的意志,旁人轻易更改不得。至少在铁木真活着的时候,无人能改。 “那三姐儿觉着我这东蒙古如何?”兀鲁图斯又问道。 “平和安乐,有盛世之象。”在东蒙古各地看了那么多,百姓们对生活安定的满足感是做不得假的。“但若你能入汗庭,想必汗庭也能如此地平和安乐。”阿剌海别吉没有放弃规劝。 “三姐!”兀鲁图斯又改了称呼道:“你无需再规劝我了。汗庭要顾及的太多,草原上的规矩也太多。而东蒙古,却如同一张白纸,任由我描画。汗庭不是东蒙古,我也无那改天换地之能,让汗庭任由我描画。”不过在他心里,却是默默道:‘现在不可能,未来可说不定。’只要以强大的武力打破草原上的成规陋习,那也就如同白纸一张任由自己施为了。 “哎!如若将来有所不测,你可差人来寻我。能帮衬上的,一定帮衬。”阿剌海别吉没有再劝,转而语重心长的交待道。似乎她已经预见了汗庭与东蒙古同室操戈的那一天,而以东蒙古的体量,她觉着是怎么都挡不住的。 兀鲁图斯听着,也不由心下一阵感动。虽然两人也不是亲姐弟,但阿拉海别吉能有这份心意,也算对的上这些时日的款待和血脉里的亲情了。 便道:“此话我也送与你!”。 次日,兀鲁图斯等来了要见的别里古台。 “王叔!这些时日待在上京,可还安好?”见别里古台明显肥胖起来的身子,兀鲁图斯不由调笑道。 “公主呢?”别里古台见坐上只有兀鲁图斯,嚷嚷道:“我要见公主,你无权处置我!” 他不是一点政治敏感性都没有!东蒙古在山东打了胜仗,自己现在又被这样对待,明显被当成了弃子了。可是他还不想死啊!当了这么些年的王爷,他的好日子还没过够呢。 “三姐可不想见你。”兀鲁图斯好整以暇道:“你蒙骗大汗,造谣生事,故意勾结马匪,挑起东蒙古草原动乱。王叔斡斥斤和一干宗室,都因你而死。现在又故意污蔑于我这个平了动乱的功臣,可算是罪大恶极了。如今三姐已经领着汗庭的使团西行了,你这个罪魁祸首,则任由我这个功臣处置了。” 尽管知道形势对自己不利,但当真的从兀鲁图斯口中听清事实时,还是忍不住恍然和恐惧。 “我--我--你--你胡说!”别里古台结结巴巴道:“王兄不可能这么对我的,不可能将我交由你这个黄口小儿处置的。”他自言自语着,似乎脑子也开始出问题了。 “来人,拖下去砍了,尸首传缴全境,以儆效尤。”这么一来,算是将别里古台彻底钉在耻辱柱上了。 “不不不···贤侄啊!贤侄,不要杀我!你不要杀我啊!”临死之前,古力古台剧烈的挣扎着,很是惊恐的求饶着。 就在他即将被拖到门外时,兀鲁图斯忽然问了一句:“不杀你怎么平民愤,不杀你对我东蒙古而言,又有何好处?” “有的!有的!”别里古台闻言,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点头如捣蒜道:“我是跟着大汗一起打天下的功臣,在汗庭也有不少故旧。若是贤侄能饶我一命,定然让他们为你马首是瞻。” “哼!若你真有那么多故旧,为何你身陷囫囵,却无人为你伸以援手?且大汗正值春秋鼎生,你的那些故旧又能为我听令几何?” “这是他们跟随大汗西征,我又远在东蒙古,实在远水解不了近渴啊!且大汗早年厮杀过甚,如今身子的暗疾也都发作。只要大汗不在了,那些故旧便都能使唤起来。” “果真如此?”兀鲁图斯若有所思的问道。 别里古台赶紧点头,就怕兀鲁图斯不相信。他算是看出来了,自己这位侄儿野心大的很。其实自个儿早就应该明白的,当其收服了整个东蒙古草原,打散了所有的部落牧民,让他们只臣服一个王的时候,想要的就不只是偏隅之地的东蒙古草原了。 就在别里古台不算漫长,但足够紧张的等待中,兀鲁图斯终于让挟制他的护卫退到两旁。随即就见兀鲁图斯展颜一笑,冲着他道:“哎呀!让王叔受惊了!其实小侄只是试探一二,怎么会真的要了王叔的性命呢?你快坐,只要王叔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在这东蒙古,你就还是咱们大蒙古国的王爷。” 别里古台讪笑着,拿着茶杯的手都在颤抖。 其实兀鲁图斯大老远将其从上京弄来,也不是真的要杀他。否则的话,何必如此麻烦。到底别里古台是跟着大汗起家的功臣,在汗庭的关系肯定比自己要深厚得多。而将来少不得与汗庭起刀戈,那汗庭内部有人,就好办多了。 只不过别里古台外忠内女干,不好好敲打一番,实在令人难以放心。 而办完了此事后,山东的战事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东蒙古的军队该回撤到自己的疆域内,并且在南边和西边,还要解决一些宵小。比如占据了海州的宋军,占据了邳州和滕州的金人。 这可都是根据汗庭的和约,归属于东蒙古的疆土。宋人和金人这么占据着,那就是抢食了!另外兀鲁图斯还想和这两方势力有贸易往来,只是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姿态与他们接触。 之前本还想着和气生财的。现在好了,刚好给了东蒙古打他们的理由。兀鲁图斯也不介意让军队展示一下肌肉,好让东蒙古与这两方势力接触时,能占据武力和心理上的优势。 同时枢密院那边也做好了对新辟之地的规划治理。首先是以山东现辖的地盘为一个省,名字也不用改,就直接命名为山东行省。首府设在登州,为的是方便和东蒙古联系。另外根据兀鲁图斯的要求,高丽国的济州岛也划归山东行省,算是从行政上,割裂了与高丽的联系。不仅如此,往后山东的移民,也会有一小部分流入济州岛,算是对当地进行人口置换。 至于釜山租借地,则由枢密院直辖。 最后则是国号,枢密院拟定了‘蒙古、渤海、东丹、燕、魏、辽’等古称,但是兀鲁图斯都不满意。 第二百三十五章 国号为明 上京皇城,枢密院内。 左枢密使王贺刚接到兀鲁图斯从辽阳发来的最新政令。这些日子因山东之战的影响,枢密院的各位枢密可谓都忙透了。一方面要负责物资的转运,一方面又要维护好新移民的安置事宜,还有龙江与滨海二省的开荒规划,再加上京考的安排筹备也不会完全放任不管,一件件做起来都让人忙的脚不沾地。 如今又有比移民安置和森林开荒更重要的事,那就是筹备建国了。以前的东蒙古只是一个地方的称呼,其实还不是一个国家。而且跟汗庭的关系密切,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大蒙古帝国的一部分。 只是东蒙古人在内部为了与汗庭加以区分,才会自称为东蒙古。而在外界,其实都认为他们是大蒙古国。在对外交往上,就多有不便。最明显的就是与高丽的和谈协议上,东蒙古只能以一个不被汗庭承认的地方官府的名义与高丽签署协议。虽然有着武力的优势,高丽也不敢毁约,但还是有着名不正言不顺的烦恼。 现在好了,汗庭同意东蒙古自行建国了!虽然还是臣属于汗庭,但在对外交往上,却是可以正大光明的打出自己的旗号了。只是在国号上,作为大王的兀鲁图斯似乎与诸位枢密尚书有不同的见解。 “明?”周绍下意识的抚摸自己的胡须,却忽然发觉自己的下巴光秃秃的,不由露出几分自嘲的笑意。却是兀鲁图斯倡导保持个人卫生习惯,所以让官府主动倡导不要留长发、经常剪胡须。 以身作则的情况下,东蒙古最高的行政机构枢密院,就只能率先剪掉各位枢密尚书的胡须。现在枢密院内,个个都是短发和光下巴,以致民间有人还嘲笑东蒙古的官府是‘和尚庙’。 “明国?前朝可有此国号?”巴嘎班迪不是汉人,因而冲着几位汉臣出声问道。 “夏商周,秦汉魏晋,唐宋,从未听过此国号。”王贺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也很不解。 “其实我瞧着‘明国’也挺好,日月为明,不正好寓意咱们明国前景光明么?”朵儿干虽是契丹人,但也汉化的厉害,对于一些汉字的寓意也是知道的。 全东也赞同的点了点头道:“自唐国覆灭一来,华夏神州就一分为三。现在又有汗庭的铁骑踏破中原,神州之地沦丧在即,各国百姓深受兵祸之害,终日朝不保夕,惶惶不可终日。如今大王有意建国为明,驱散神州阴霾,混一宇内。其志高远,我们做臣子的也当修己身,紧随国主志向行事。” “全尚书所言不错,不过这话如果当着国主来说,应当更能表明你之心迹。”巴嘎班迪冲着全东语气微讽道。 枢密院内的五位枢密也不是铁板一块的!不说权位上带来的心理差异,就说人员组成上,三位汉臣,一位契丹人,一位蒙古人,自然不可能做到理想状态下的和谐相处。 再加上因处置具体事务上的不同处理方式,就更是加深了各位臣工之间的矛盾了。 不过有限的争斗是兀鲁图斯喜闻乐见的,他也不希望底下的臣子铁桶一块,而将自己给架空了。 当下对于巴嘎班迪的针对,全东也毫不客气道:“国主重于行而轻于言!只要我忠心办事,国主自会知晓。在此我也奉劝某些私心宵小之辈,不要包庇纵容恶奴横行不法,让百姓求告无门。否则传到国主耳中,自会降下雷霆怒火。” “全东,你别给我掉书袋子。恶狗行凶一事,我已处置了,你可不要血口喷人。”巴嘎班迪闻言,立时怒目圆瞪的指着全东喝骂道。 此事说起来,却是一件不算复杂的民事。巴嘎班迪府里的下人中,有人豢养了一只大狗。其人喜欢在湖岸公园遛狗,原本也没什么事。直到最近撞见一名妇人也在遛狗,那大狗不知怎地,竟然扑上去撕咬。而那妇人在拉扯中,也被咬伤。 而后那下人见状,只拉着自己的狗逃了。而后妇人的家人告上了上京的札鲁忽赤衙门,想求一个公道。很快,治安军也查到了下人的身份,但就在去他们家抓捕时,对方竟然躲进了巴嘎班迪的府里不出来了。 因畏惧巴嘎班迪的权势,治安军的人也不好强行上门拿人。且管事的也说没有藏人,就更不好上门了。 那家妇人的家属知道情况后,便在巴嘎班迪的门前喊冤。因此事干系到了枢密使,所以马上就引起了关注。起先巴嘎班迪听信了管事之言,只以为那妇人的家属是刻意上门讹诈的刁民,便没有理会。那管事的更是怕事态闹大,竟驱人摸黑去将那妇人家打上一顿。 结果伤重的妇人被直接打死,那妇人家属也被殴打的不轻。还是隔壁的邻居发现了不对,连忙喊了治安军过来,才算将那伙贼人吓走。 因闹出了人命,上京府的札鲁忽赤不得不将此事报给了刑部,希望刑部能与枢密院这边交涉。全东刚好与刑部尚书石抹也聪算是熟悉,便也帮其说话。如此,却是得罪了巴嘎班迪。 起初对方还想将此事平息下来,只想赔钱了事。但石抹也聪却是坚决不肯,定要将那伤人的奴仆和管事,还有大人的凶徒全部绳之以法。 争执下,还是周绍出面调解,才算解决。但那奴仆和管事也都只是挨了一顿板子,杀人的凶徒倒是被判死刑,可却都逃了。最后赔了妇人家里二十金元,争取到了对方的谅解,此事才算作罢。 当下见二人在枢密院内要起争执,身为枢密院左枢密的周绍立即呵斥道:“你们在这皇城争争吵吵做甚?难道是想让底下的官吏们看你们的笑话吗?” 说话间,他们也注意到了敞开的房门外,那些办事官吏们格外的安静。显然都在竖着耳朵,听内里的争议呢。 王贺立即起身将房门合上,全东和巴嘎班迪也都不再多言,各自在席安上处置着公务。 第二百三十六章 恶狗引发的民愤 上京南城,早年间的荒废之景完全找不出丝毫的痕迹。且因河岸公园的修建完成,南城还吸引了更多的人流。这也促使公园附近自发形成了几条物价相对较低的商业街,且以吃为主。 此刻兀鲁图斯就来到公园正门所在的商业街上,名字很随意,就叫前门大街。但兀鲁图斯此行可不是来逛街的,在几个护卫相随下,他拐进了街道的一个巷子。 虽然巷子中也有一些商铺,但却比不了临街的商铺多。当往里走了近百步,又左拐了一个弯。 虽然当初修建的时候,南城的民居几乎都是一个模样。但好在门牌号的用法已经完全按照兀鲁图斯的意思贯彻了下去,所以也不至于会因弯弯绕绕的巷子迷路。 “南城三巷-226号!”兀鲁图斯看着上面的门牌号。 便见这是一座和其他民房类似的民居,门上挂着白帆,显然这家最近有人过世。 一个护卫上前,敲了敲门道:“有人吗?” 等了一会儿,里面才传来鞋子与地面接触的摩擦声。很快就有一个头上簪着白花的年轻女人透着门缝,警惕的问道:“你们是做甚的?” “我们是官府的。听闻老夫人含冤而死,所以特意上门探查一二。”说罢,为了展现他们的善意,一个随从还将带来的篮子往前递了递。 内里装的是时令果子、鸡蛋、羊肉、牛肉等普通人家用的着的东西。虽说现在因东蒙古的畜牧业发达,所以牛羊肉的价格都不算昂贵。普通人家两人做工,隔三差五还是能吃上一顿肉食。 但受制于这个时代保鲜条件有限,大多数人家食用的还多是肉干、肉罐头等用特殊手段保存的肉类,真正新鲜的肉食还是十天半个月才能吃上一顿。 因而对方虽然还是因官府的人而有所警惕,但看在那篮子吃食上,还是打开了门,出声道:“我婆婆已经下葬了,你们已经来晚了。” “这么快就下葬了吗?是兀良哈府赔的安葬费吗?”巴嘎班迪的姓氏是兀良哈,从前他便是兀良哈部的一员。只不过后来被汗庭并入了。 “什么安葬费?官府的人只是差人来说已经打了凶徒的板子,让我们不要追究了。”妇人说话时,面上还露出浓重的愁苦之色。 “二十金元也没收到吗?”兀鲁图斯从他话中,听到了不同寻常。原本按照暗卫得来的消息,这家人应该是得到赔偿了的。但现在看来,赔偿的费用似乎根本就没到他们手上。 “各位官老爷,我们已经不敢再追究这事了,求你们放过我们一家。我家相公自那天被殴打了一顿,已经好些天没上工了。婆婆下葬时,钱财都还是街坊邻里凑着借的。”那妇人说着,已是凄然泪下。 兀鲁图斯连忙像拿着篮子的护卫使了个颜色,对方立即将装满吃食的篮子送到妇人跟前。 对方也没推辞,立即接过,双手还抱得紧紧的。 似乎是觉着拿人手短,妇人让开了身子,将众人领进了屋。 内里是一个不算宽大的小院子,靠院墙的地方还种了一颗桂花树。只不过现在长得还不高,还是树苗的模样。 几只鸡正在刮花树下啄食,似乎要在光秃秃的泥土间找到美味的虫子。 院子后面则是一间一进的房子,大门的门楣上同样挂着白帆。 兀鲁图斯他们跟着妇人进到内里,浓重的药味便冲入他们鼻息。 “谁来了?” “相公,是官府的官老爷,还给我们送吃的来了!” “咳咳咳···官府的?”那人的声音有些嘶哑:“你怎么能要官老爷的东西?快给他们说,娘的事我们不追究了,不敢追究了。”看来之前凶徒上门殴打的事,将这家主人吓得不轻。 “这位大哥不要担心,我们只是听闻你们家的祸事,特意来看望一二,官府是不知晓的。”兀鲁图斯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赶紧出声道。 “那就好!那就好!”对方听了后,又充满感激道:“你们真是好人呐!哎,但民不与官斗啊!那人是尚书大人家的仆役,我们早该晓事的。只不过我娘实在被咬得冤枉,又听闻城里的札鲁忽赤衙门向来断事公正,便想着告官讨个公道。哎,但那是尚书大人啊,他们家的一条狗,也比我们的贱命贵上几分的。我娘的事儿,札鲁忽赤也是讨不回公道了。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家,是不敢再有妄想了。” 兀鲁图斯极力忍耐心中的怒气!虽说他知道这个时代,不会有真正的公平可言。普通人和官僚阶级的权贵也是做不到绝对的平等。当然,兀鲁图斯也没想过实现超前的阶级平等。 但这样的冤枉事,还是极大的挑动了他的神经。 如果一开始妇人被咬了,那仆役就能积极的赔罪,就根本不会有后面的麻烦事。如果札鲁忽赤愿意担当的更多一点,也就不会有买凶伤人的恶事。 可以说,札鲁忽赤一直以来营造的公正之像,一下子就被戳破了。权贵们和普通人一样,也要遵纪守法的形象也在百姓心里崩塌。当明目张胆的违法事实摆在百姓们眼前,且不受真正的惩罚时,那东蒙古的律法也就是一个笑话。 兀鲁图斯没有再多待下去,只让随从留下十金元,便离开了这里。 等回到皇城,他立即让人将石抹朵察唤来。 “兀良哈府恶狗咬人,恶仆买凶杀人的恶事,你都查清楚了?”石抹朵察一进来,兀鲁图斯就开口问道。 “回大王,此事已经了结,不知还有什么疏漏?”石抹朵察见兀鲁图斯的脸色不好,连忙出声道。 “疏漏?你还问什么疏漏?不是说都已经了结了吗?那人家根本就没收到安葬费,且还被吓得不敢再找官府的事,怎么就没查探到?”兀鲁图斯连珠炮似的问着。 石抹朵察把头埋得更低了! “你们暗卫真是懈怠得很呐!如此民愤竟然就这样糊弄本王?” “大王恕罪。卑职马上就去再查。” 第二百三十七章 风波 上京内城,北府六坊。这里住的都是东蒙古的官府要员,宅子也都是兀鲁图斯赏的。因而北府六坊一百二十间宅子,也都成了身份的象征。 此刻顺安坊第七间宅子,兀良哈府。一队身着黑衣锦服的卫兵来到了大门前,他们每个人的胸口都绣着一个‘卫’字,神情肃然,大概有四十余人。 石抹朵察走在最前,他的腰间还别着跨刀与精巧的火筒,到了兀良哈府时,马上有仆役看情况不妙,一边差人通知内里的夫人和管事,一边让人拦在门前,警惕道:“你们是谁?要做什么?” “暗卫奉大王口谕,特来捉拿要犯!”石抹哚察一把将拦路的仆役推开,其他人还要阻拦,却也被其他暗卫一拥而上,分别给制住了。期间还有人想反抗,但见暗卫已经抽刀,喝令道:“阻拦暗卫办案,形同谋逆!” 这下,没人敢拦着了。 内宅里,兀良哈府的管事乌马尔听到有官府的人上门了,马上意识到不好。便赶紧跟着去禀告夫人,同时也让人知会自己的侄儿赛思丁一声,好让其快离开兀良哈府。 作为一名来自察赤的奴隶,来到东蒙古后,竟然还能遇见自己的侄儿,这简直是真神的庇佑。所以凭借自己在兀良哈府的关系,他尽力为自己的侄儿捞些好处。只是没想到,这次竟会因一条狗而引起轩然大波。 好在巴嘎班迪还是信任他的,最终将此事压了下来。 但这时候,官府的人竟然又上门,他不由想着,是不是已经了结的案子又有反复了。 等到他随着夫人一起来到花厅时,石抹哚察已经候在那儿了。除此以外,其他暗卫则在府里大肆搜查,一点没将巴嘎班迪的权势放在眼里。 “不知这位官差如何称呼?我们家老爷经常在朝中走动,说不得跟你也算熟识。”兀良哈夫人忍着愠怒,出声道。 “巴嘎班迪跟我是挺熟的!”石抹哚察并不惧怕兀良哈夫人的威胁,接着道:“不过你们府里窝藏要犯,以权欺人,也是大王明令要查清楚的。对了,巴嘎班迪尚书的晚饭你们就不用准备了,大王应该已经留他在牢里用晚膳了。” 说着,他又冲着乌马尔道:“这位便是府里的管事乌马尔?” “官差老爷,正是小的。”乌马尔听到他赖以为后盾的老爷都下狱了,就更不敢放肆了,因而姿态做得很足。 但是在犯下恶行的情况下,姿态做得再足都没用的。石抹哚察也不会跟这等小人物客气,冲着刚进来的暗卫道:“将他一并带走。” “官差老爷!冤枉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见石抹哚察和暗卫们根本就没有听他解释的心思,他又冲着平日对自己颇为信任的夫人道:“救我呀!夫人!救救我!小人平日里可是对你忠心耿耿啊!” 可惜在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兀良哈夫人也没心思为一个下人出头了。 与此同时,上京札鲁忽赤衙门。 作为上京城最高的司法机构,拥有维护城内治安与刑事赏罚的责任。一般情况下,上京城很少有不长眼的势力敢得罪他们。哪怕就是最凶狠的亡命之徒,进了衙门里都要低头行事。 这也让衙门里当差的官吏行事傲慢,自觉的高人一等。 但今日里,一队暗卫却是直接冲进札鲁忽赤衙门。守在门口的治安军闻讯赶来,还与暗卫起了冲突。但结果,却是治安军的卫兵被打伤,暗卫冲进内里,肆无忌惮的调走卷宗,抓走犯事的官吏。 这样的大动静,马上就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一些其他衙门的人,都顿感不可思议的同时,纷纷夹起尾巴做人。在给普通百姓处理事务时,也都态度和缓了不少。 而在全府,全东从宫里下值回家,马上就命管事将府里的下人召集在一起,查查其中有没有仗着全府的权势,而在外面为非作歹的。 “老爷,大老爷和夫人正在府里等着了。”管事的离去时,想起了全东来了,马上提醒道。 “恩!你先去办好差事。”全东应了一声,马上去了花厅。 此时花厅内,全旭和新夫人琪琪格高娃正在弟妹全刘氏的陪同下,喝着茶,说着孕妇的一些注意琐事。因最近并没有领兵作战,所以全旭大多数时候都在上京,也就有了时间陪伴琪琪格高娃。 经过两人的辛勤耕耘,琪琪格高娃已经怀胎两月了。这件喜事无论是对全旭还是其其格高娃而言,都是一件天大的喜事。经历了两次家破人亡,全旭实在太渴望新生命的到来了。 而守寡了数年的其其格高娃,也非常希望能有做母亲的机会。现在终于愿望达成了,便亲自来上门报喜了。 当然,除此以外,也有与全东商讨今日朝中发生的大事。 毕竟巴嘎班迪是枢密院的右尚书,是周绍之下的第二人。再加上蒙古人的身份,在朝中还真没有敢为难他的人。但是今天却被突然下狱了!这不得不引起朝廷官员们的讨论与紧张。 等全东也进了花厅,全刘氏马上就屏退了下人,关好了门窗。 这下,才听全东有些后怕道:“哎!巴嘎班迪尚书是被胡努尔领着北军护卫给直接拿下的,说是奉了大王的命令。当时我们几位尚书都还在当值,周尚书还想询问一二,却被胡努尔以无可奉告为由,直接挡下了。” “莫非是因恶仆纵狗伤人的恶事?”其其格高娃听闻后,若有所思道。兀良哈府的事情早因为札鲁忽赤衙门打官司的原因,传的沸沸扬扬。而后又有被咬百姓的家人被打死打伤,就更是引人关注。所以哪怕其其格高娃很少出府,一直待在家里养胎,也从下人的口中听说过。 “应当如此!”全东说道:“大哥,大嫂,你们回府后定要严查下人,是否在外面犯下恶事。我总觉着,这次巴嘎班迪的事不会就这么了了。” 晚些时候,当兀良哈府被搜府和札鲁忽赤衙门被抓了好些官吏的事情传到全东、全旭耳中,他们更觉此事闹起的风波越来越大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畏罪自杀 上京,八月的阳光有些炽热,人待在阳光下久了,会忍不住汗流浃背,口干舌燥。但巴嘎班迪跪在勤政殿外,却越发觉得被背心发凉。 他是直接从暗卫的监牢里被领出来的!虽然暗卫的名头就像一朵驱不散的乌云,始终压在他们这些臣子们的心头。但事实上,暗卫真正彰显存在感的时候,其实很少。 这也是兀鲁图斯特意压制的结果! 他不想暗卫太过锋芒毕露,从而让底下的臣子们畏惧、害怕、疏远自己。也不想让君臣之间,一点信任感都没有,充满猜忌。 但是很显然,兀鲁图斯的好意并没有被臣子们善待。此次巴嘎班迪府的恶仆行凶之事,仅仅是个导火索。在暗卫的针对调查下,巴嘎班迪府的更大罪恶得以清晰的暴露在兀鲁图斯眼前。 “仆役赛思丁借巴嘎班迪的名头,纠结地痞无赖,对城里的普通商户进行敲诈勒索。 夫人周氏的娘家人组织地下赌场,对外发放高利贷,弄得借贷人家破人亡。 巴嘎班迪收受巨额贿赂,与人权钱交易。并且刻意打压汉人官员,拉拢蒙古、契丹官员,制造族群对立。 还有色欲熏心,强娶良家妇女。诬陷举报自己的官员,打压异己等”可以说,桩桩件件,都让兀鲁图斯看的怒火中烧。 大概跪了好半晌,胡努尔才到他跟前道:“进去,大王要见你。” 穿着已经有些脏乱的朝服,巴嘎班迪脸上也是憔悴之色。或许是跪得久了,站起来时还有些不稳。 胡努尔立即拉了他一把,立时让其感激道:“谢过大监了。” “哎!大王很生气,你真是太让大王失望了。”胡努尔有些恨铁不成钢道。 巴嘎班迪也知道自己的作为想必已经都被兀鲁图斯知道了,失意道:“哎!是我对不起大王,如今真是无言以对啊!” 这么进入殿内,巴嘎班迪马上行了大礼道:“罪臣巴嘎班迪,拜见大王。” 啪!一道折子被兀鲁图斯从席案上抛下来,直直砸在巴嘎班迪跟前。 “你自个儿看看,看看里面有哪一件恶事是冤枉你了。”兀鲁图斯冷声道。 巴嘎班迪颤抖着捡起折子,当看到自己以及自己府里的人每一件恶行都被记在其上时,脸上立时涌现出追忆、愧色、愤懑以及懊悔等复杂的情绪。 “大王,罪臣识人不明,以致宵小作祟,竟不能查。又有愧大王的信任,对汉臣遍布朝堂深感不满,既无汉臣之能,又无容人之量。以致朝廷大局于不顾,败坏纲纪,实在该当死罪。”巴嘎班迪充满愧疚的说道,又朝兀鲁图斯叩头谢罪。 “哼!你还知道自个儿是死罪!”兀鲁图斯见巴嘎班迪这幅模样,心里是又气又难受。 毕竟是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朝臣,如今东蒙古刚要更上一层楼了,却出了这档子事儿。就像在很高兴的庆功宴上,菜里忽然出现了一大坨老鼠屎,让人实在心下难受。 “大王,罪臣愿以死谢罪。只是朝堂上的汉蒙之争,间有契丹、女真朝官掺杂其间,不可不察啊!”似乎是彻底放弃了挣扎,巴嘎班迪替兀鲁图斯撕下了朝堂和谐一片的虚假面纱。 到底东蒙古是一个多族群的地方政权,成立的时间也不过两三年。随着发展壮大,各方的利益要求也越来越高。跟着他起家的蒙古部族想要权势地位,想要更好的生活。人数占优的汉人也想要改变族群的社会地位,想要在朝堂上获得更多的权利。而从前东北之地的主人契丹和女真人,也不甘心就这么失去统治民族的地位,想要在朝堂上更多的发出他们的声音。 但目前现有的官位,也就那么多。一个萝卜一个坑的情况下,不可能做到真正的平衡。 而事实上,兀鲁图斯也确实一直在刻意的扶持汉人。枢密院里,三位汉人尚书就是明证。整个文官体系中,汉人的数量也占据了一半。 但这只是文官体系中的表象。 在武将中,依旧是以蒙古人为主。因为兀鲁图斯知道军队才是维护一个国家统治稳定的基石,自己在其他人眼中,也不是真正的汉人。所以维护好自己的基本盘利益,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但军队在民间彰显存在感的时候不多。大多数的时候,普通人接触更多的还是那些治理东蒙古的文官们。这也让一些不晓事的百姓,会有种生活在汉人国度的感觉。 再加上一些汉人此前受到的打压太过,突然被拔高了社会地位,就会有种上面有了依仗的错觉,也使得不少蒙古、契丹、女真百姓厌恶。 如此再反馈到朝堂上,就更加深了不同族群官员间的裂痕。 “你所言我自是知晓的。”兀鲁图斯沉吟了半晌才道:“但蒙人治军,汉人理政会是我们东蒙古未来的基本国策。即便有少许闲杂异议,对我们东蒙古而言,想必也不会碍事的。 至于你,还是先谢罪于我们东蒙古的黎民百姓!” 话已至此,巴嘎班迪也不再多言,顺从的被护卫带了下去。 在其走后,兀鲁图斯还在回响着巴嘎班迪的话。因为他心下,其实远没有面上那么淡定。到底族群不和,对东蒙古的发展而言,绝对是一大隐患。 “看来还得加强舆论控制呀!”兀鲁图斯不想放任东蒙古的舆论环境不管。一些歌颂族群和谐相处的文章和维护族群和睦相处的律法,也该出台了。 当天晚上,巴嘎班迪在狱中畏罪自杀的消息,便传到了兀鲁图斯耳中,也同时传遍了内城的北府六坊。很多早就候着消息的官员初听闻,都不自觉的揣测着自杀的真假和大王的真正用意。 一些本就屁股不干净的官员更是惶恐,生怕自己的府邸被暗卫给突然搜查了。 次日,兀良哈府被查抄,家人甚至仆役都纷纷下狱的消息更让那些心中不安的官员害怕。有的已经在想着,该怎么才能保全自己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海州 当上京的风波眼看有越闹越大的趋势时,新组建的山东行省,海州城,忠义军总管国安用面有忧色看着城外海面上游弋的船队。他是在救援益都不利后,才南逃的。 当时海州城的守将眼看蒙古人势大,已经派人往登州送了降表,就等着登州那边派人来接收城池了。结果被他抢先一步,先将海州城给拿在了手里。 而宋廷那边也知道了山东的动静!当得知蒙古人进兵神速时,也是震动不已。虽不敢主动出面与蒙古人力抗,但还是愿意帮助国安用守住海州,好为宋廷与蒙古人之间留一块地域上的缓冲。 而当时的西军也顾忌着汗庭的十万兵马,所以也没心思理会占据海州的宵小之辈。等到汗庭的兵马彻底被击败后,海州城脱离掌控也成了定局。 当下在宋廷钱粮军械的扶持下,国安用已经收拢溃散的兵丁,且又召集了城内的青壮丁口,在短时间内拉起了五万的军队。数量上比之前此前还犹有过之,但在战场上表现如何,国安用自己都对其没有信心。 “总管大人,时将军又差人来报,贾大人奏明了朝廷,封你为京东路总管、海州安抚经略使了。”一个亲信来到国安用跟前,恭敬的说道。 “援兵呢?贾制置使就没替援兵吗?”国安用根本就不理会这些高官厚禄,直接问着援兵。 在山东几乎全部沦丧的情况下,国安用根本就不会在乎这些虚名。他只想要援兵帮他守住海州,就算不如此,也让他南渡淮水,进入宋境避祸也行。 可是现在看来,宋廷那边还是对他戒心深重。以致早前答应好的援兵之事,现在看来也是遥遥无期了。 想到这,他对宋廷是彻底失望了。便冲亲信道:“前阵子上门拜访的孔掌柜,你去寻他,就说我要见他。还有,此事要避开宋人的耳目。” 虽然宋廷没有派遣援兵过来,但谁知道海州城里有没有宋廷的细作在。所以有些事,还是要小心为妙。 等回到海州城的衙门,现在已经成了国安用的临时驻地。孔融已经在书房里等着了,待见到国安用,马上笑着道:“国总管,看来你已经接受东蒙古的好意了?” 之前他就劝过国安用,不过当时对方对宋廷还抱有幻想,同时也不想失去海州的地盘和手上的兵权。但现在看来,已经是幻想破灭了。 “宋廷短视且羸弱,完全不敢触怒大蒙古国的天威。以罪臣看,其实在难堪大用。因而顺应天时,甘愿为大蒙古国效力。”国安用诚恳道。 想到此前被西军打败、追赶的噩梦,他现在还有余迹。终于可以避开这场噩梦了,他心里不禁轻松了许多。 也是连日来的守城压力让他一个头两个大,现在这副担子终于要结束,自然觉得轻松。 孔融听着,面上笑意渐甚,出声道:“国总管能识时务,乃俊杰也。你且宽心,我们东蒙古大王是有汉人血脉的,朝堂上,也多有汉臣。还有我们国号已经定下来了,不是大蒙古国,而是明国。等你见了大王,再去都督府的讲武堂走一遭,说不得还是有带兵的机会的。” 讲武堂算是跟都督府一起建立的学堂,此前还没有正式的名号。如今也是国号定了,各种章程也都规范起来,所以便立了讲武堂之名。其主要教授的内容,自然是行军打仗的兵事了。 也是此后两三年内,明国应该不会再有大规模的动兵了。趁着这个机会,让那些闲下来的武将进行规范的学习,也是提高他们的军事素养。这对即将建立的明国而言,是一件好事。 而当下听到自己还有带兵的机会,国安用顿时眼中闪过一抹亮色。对于习惯了军旅生活的老将而言,离开军队会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便更加诚心诚意道:“那某现在就去准备厚礼,以贺明国建国之喜。” “呵呵,说到厚礼,我想有一件礼物大王一定喜欢!” “哦!是什么厚礼?只要大王喜欢,某就是拼了性命也要为大王取来。” “不,此事无需拼杀。”孔融卖了个关子道:“与宋人通商,大王定然欢喜。” 以明国的重商的风气,和富饶的宋国建立稳定的商贸联系,定然会让兀鲁图斯欢喜。孔融可是知道,东蒙古建立以来,商税在国库税收中所占据的比例不低。 而且在海州城外游荡的船队中,也不全是水师的船。三大商行的船队,就跟在水师后面捡便宜呢。不仅如此,上京那边也派出了新的使节,已前往宋廷,与其达成通商的和议。 但是宋廷那边的态度,似乎对此并不热衷。如果能在海州的事情上使力,或许可以更快的促成通商和议。 在听完孔融的阐述后,国安用想了一会儿,马上就有了主意道:“此事其实不难!宋廷之所以不愿,想必是还没觉着我们明国的威胁。只要让他们感到有倾覆之危,必然会达成通商和议。说不得,到时候还有岁币呢!” 于是两人又商量了一会儿,便让孔融去联系城外游戈的船队。到了晚上,城中忽然火起,南门也一下子大开,就见大阵兵马急着南逃。 “蒙古人进城了!” “快逃啊!” 喧杂声响起,很多担心害怕的百姓听到声响后,赶紧收拾家当,也想出逃。可惜他们刚打开门,便看到了街头巡逻的东蒙古将士。却是国安用在出逃前,便安排好了东蒙古将士进城。 现在表现得这么慌慌张张,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到了次日,涟水城,国安用领着溃兵,给涟水城守将时青带来了一个惊惧的消息。海州城被蒙古人通过内应拿下了,五万兵马只逃出来了数千。 不仅如此,蒙古人的军队已经跟在他们后面,马上就要到涟水城了。 这里和宋国的疆域就一条河之隔,蒙古人若来,大宋朝廷定然会震动不已。 第二百四十章 上京与临安 大宋都城,临安。 扎哈尔走在喧闹的街头,看着宋国的民生百态。早前他是出使山东的,在山东之战爆发后,便撤回了辽阳。等到益都城被焚,山东之战大局已定,又马上接到枢密院的命令,前往宋国走一趟。 还在高丽的时候,他就听过宋国的富饶。所以对亲自前往宋国的差事,他是暗自欢喜的。 果不其然,临安城的繁华确实让他有种大开眼界的感觉。原本他以为最大的城池是上京了,但和临安比起来,上京只能算平平无奇。 因宋廷的故意拖延,他这几日就好好在临安城逛了起来。反正以他使节的身份,宋廷官府是不敢为难他的。 整座临安城是南宫北市的布局,宫城倚靠着凤凰山而建,西傍景色宜人的西湖。依山傍水,可见皇家的享受了。而上京的皇城建在平地,景色可就没有宋廷那么秀丽了。 在临安的北面和东面,地势相对平缓,从而使得城池呈现南北狭长不规则的长方形。上京的城池形状则相对规整,为此还建造了环绕城池的环道。 一条从临安宫殿北门延伸出来的御街贯穿了整座城区,按照东蒙古的习惯来称呼,这应该就是临安城的主要商业街了。各种衙门在御街的南边,包括他所住的驿馆,也在南边。 而御街的中段,连接南北,有着地利之便,又成了整座城中,最为繁华的地段。集中了很多文人骚客的青楼舞馆沿着中段往外延伸,宋人喜欢将这些游玩的地方称为“瓦子“。 上京城最繁华的地段却不是青楼舞馆聚集的地方,而是戏院、茶楼、成衣行、小吃街、公园等集中的地方。青楼虽然也有,但数量不多,而且受到官府的严格限制,每个在青楼做皮肉生意的女支子,都需要在官府办理登记手续,定时去太医院检查身体。官府也会时而上门抽查,如果有发现得病了且还在接客的女支子,那整座青楼都得面临巨额罚款。 另外若发现有逼良为娼的情况,相干的人都得受流放之刑。虽说在宋人眼里,东蒙古就算是蛮荒之地了。但在扎哈尔看来,龙江和滨江两省的荒山野林子,才叫真正的蛮荒之地。 如今除了官府从外迁来的流民和被犯事被流放的百姓,就没有其他人愿意移居龙江与滨海两省。 扎哈尔心里不断的将宋国的情况和东蒙古进行着比较,临安繁华胜过上京,虽然都一样没了市和坊的限制,但上京却比临安更多了几分规矩。行人走两边,马车行中间,街市上若出现拥堵的情况,治安军的卫兵很快就赶来舒解。 而临安城很少能看到巡逻的官差,城内的官道也不如上京宽广。人与马车混杂行于期间,时而会有冲撞和拥堵的情况出现。不仅人走不快,马车也难以发挥正常的速度。 还有马匹的尾巴也没有系马兜,这使得马儿的粪便是走一路拉一路,新鲜的马粪味道充斥在街头,让习惯了上京城干净整洁的扎哈尔本能的有些排斥。 另外街道两旁的房屋中,污水直接倒在街上。此时又是夏日里,污水很容易发臭。也不知是不是污水常年在街道淤积,使得泥土都变成了黑褐色。一些凹陷的地方,则成了小水洼。苍蝇绕着污水盘旋,一辆马车行过,新鲜的马粪落在水洼边,成了苍蝇们的大餐。 如果不是见过上京城集中建造的排水沟渠,扎哈尔会以为所有的城池都应该是污水横流的模样。所以哪怕临安城再繁华,扎哈尔心里都认为东蒙古翻修后的上京城才是最好的城池。 在他闲逛的时候,忽然留在驿馆的护卫前来寻他道:“那颜,那颜,上京来消息了。汗庭允准我们东蒙古自行建国,大王已经明发召令,定国号为明,十月初一就举行建国大典。” “真的?”,得到护卫再三确认后,扎哈尔朗声大笑着:“甚好!甚好!” 因扎哈尔还穿着东蒙古的常服,所以明显与周围的宋人百姓格格不入。所以本就对他们关注的行人更是多看了几眼,有些警惕的与他们拉开了距离。 晚些时候,史府。权相史弥远正听着细作跟踪东蒙古使臣的汇报。当得知对方在街头闲逛后,当街大笑而去,立时有些不解。 一旁的心腹马上讨好道:“莫非这东蒙古的使臣是个疯子?” “就算是疯子,他也是东蒙古的使臣,咱们还是要好好敬着他。”史弥远出声道。 和韩胄相比,他的治政理念就是对外降金乞和,对内打压异己。对于东蒙古遣使通商一事,他是没有阻拦的想法的。但朝中以皇子赵竑为首的群臣,却是对于东蒙古擅自侵犯山东之地不满。再加上有意与主和派的史弥远对立,所以就对通商一事附加了条件。 那就是东蒙古必须退出海州,不能再继续向南了。有一个海州作为缓冲,对大宋也是有好处的。史弥远也觉得蒙古人的行径太过野蛮,所以就任由赵竑他们故意阻拦。 “其实蛮夷来朝,只为通商。我们宋国物产丰饶,实在没必要与之计较。且山东已经沦丧百年,李全为首的乱贼也只是假以投靠朝廷,实则据山东以自立。如今李全乱贼覆灭,与我等宋国实在没甚干系。倒是蒙古人现在窃据山东之地,若是惹恼了他们,说不得就会南下侵扰了。”心腹宣缯小心打量着史弥远的脸色,娓娓道。 “金人因蒙古人河北沦丧,被迫南下迁都,已然证明蒙古人声势之大。若是再拒绝蒙古人通商和议,恼怒之下,未尝没有渡河来抢的可能。”吏部尚书薛极也出声附和道。 正是这时,有下人来报说。海州已经丢了,蒙古人已经打过来了。不仅如此,还渡河夺了楚州。 “什么?!”史弥远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第二百四十一章 和议条件 楚州,大宋淮南东路的北边重镇所在。哪怕是在和平的年景,楚州城都驻了重兵。更别说是在山东乱战,蒙古南侵之时了。原本按照淮东制置使谨慎的布置,楚州这座边防重镇是没那么容易陷落的。但奈何,出了国安用这个内应。 说起来,也是国安用投了东蒙古后,立功心切。不仅连夜拱手让出海州城,做出被东蒙古人偷袭的模样。还混进了涟水,然后带着城内的宋将时青佯装守城。 在东蒙古的水师利用船上的火雷轰开了水门后,国安用又与时青一起南逃。知道了蒙古人已经打到了淮水北岸,形势又十分危急。为了壮大城里的守军力量,楚州的贾涉便同意了时青带着溃兵和国安用所属的义军进城。 这样引狼入室的操作,使得当晚东蒙古的士兵就夺了楚州城。不仅如此,周边的村镇也都遭了殃,被东蒙古人胁迫着迁到淮水北岸。 眼下楚州城的大牢内,从前的楚州城之主贾涉已经成了阶下囚。他现在是万分的后悔,早知道义军社鼠两端,包藏祸心,就不该让他们入城。现在自尝苦果,真是报应啊。 这时连立三功的国安用来到了大牢里,因祖儿别也知道楚州城不可能守得太久,所以在拿下楚州城后,很快就将牢里的犯人迁走。无论他们是否犯了罪,最终的结局都是去东蒙古开荒。 这也使得现在的牢狱有些冷清,同时也没了那些令人作呕的怪味儿。 看到国安用到来,贾涉立即冲到牢房边,恨得咬牙切齿道:“呸!狗贼!”一口唾沫直接就冲着国安用的面门吐了过去。 “老匹夫!”国安用没能及时避开,擦了擦脸上的唾沫,阴沉着脸吼道:“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这话倒是让贾涉气笑了,面带嘲讽道:“呵!你杀我?你的蒙古主人没下令,你这条汉狗敢吗?” 作为半路出家的武将,国安用嘴皮子功夫是绝对斗不过属于文臣阵营的贾涉的。因而被呛得无话反驳后,只能叫骂道:“老贼别得寸进尺!你是不怕死,难道不怕祸及家人吗?丢了楚州城可是大事,想必临安的诸公正想着怎么处置你这个罪臣?” “本官识人不明,犯下大错。即便被处置,也是无话可说。倒是你,甘为蒙古人走狗,必定遗臭万年。”贾涉的语气依旧强硬。但提到处置时,稍有迟疑的面色还是让人看出了他心底的不淡定。 国安用也懒得再在他嘴上讨骂了,直接道:“我来找你不是让你逞嘴上功夫的。明国的水师统领祖儿别也大人让我来给你个活命的机会。若是事儿办成了,也未必没有将功赎罪,南归的可能。” “呸!想让我投靠蒙古鞑子,还不如杀了我!”贾涉想都没想,直接骂道。 这次国安用提前留了心思,总算躲开了唾沫攻击。但看此人如此冥顽不灵,也是气恼得很,便没好气的骂道:“你太高看自个儿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废物,我们大明国可是以武立国,最不喜你这种只能夸夸其谈的腐儒。让你办的事儿也是为了你心心念念的宋廷好。只要你给临安的诸公写封信,告知他们夺楚州之事只是一个误会,并且我们明国有意让出楚州城,退回淮水北岸即可。” “明国,你们不是蒙古鞑子吗?”这次贾涉总算听出了国号的不对。 “我们明国的大王是大蒙古国汗王的亲侄,因其平定东蒙古叛乱有功,特赐其国主之名,并允其建国。十月初一便是我们明国的建国大典了,你们宋廷也是在明国的邀请之列。”国安用解释着。贾涉却从国安用的话语中,听出了不对劲。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为了王位,父子都能相残,何况是伯侄。看来你们明国将来的处境还不如我们宋国啊!” “那也不必你这个外臣操心!”国安用顶了一句。 贾涉却是感觉心里好受了许多,又问道:“那你们蒙古--不不,是明国退出楚州,应该有条件的?” “这是自然!只要宋廷愿意与我们明国遣使通商,对两国商事、百姓往来不横加阻拦,我们水师便可退回淮水以北。” “就这么简单?”贾涉不太相信。 “我们祖儿别也大人说,就这么简单。”国安用肯定道。 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贾涉也就没再拒绝了。当即就让国安用准备笔墨,开始书写书信。很快,这封信就送到祖尔别也跟前。在检查了内容无误后,就特意找来楚州知县董靖。 “小人董靖,拜见上国大人。”董靖的官儿是疏通关系拿到的,骨头也没有贾涉那么强硬。在做了俘虏,亲眼看到大量百姓被强制的送到北边后,就吓破了胆。 现在突然得到祖儿别也召见,只觉有了留下来的希望。 “恩!听底下的人汇报,你在遣送百姓一事上,颇为配合。”祖儿别也沉吟了几分,拿捏着姿态道。 “上国不愿生民疾苦,因而愿意为他们另寻宝地,重分田地,乃是大功德也。小人不才,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以便为上国分忧一二。”董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投靠之心,出声道。 “如此用心,还算是可用之人。”祖儿别也笑着,董靖也马上显出几分欣喜。 “如今我们有封信需要送去临安。这跑腿的差事儿若是办好了,想必宋廷那边也会有所嘉赏。到时候高官厚禄下来,也是一件美事。” “宋廷的嘉赏,也是因上国的恩德而起,小人定会永记上国的恩德。”董靖态度诚恳道。 “你能记着就好。不过若是我们大王能亲眼看到你的诚意,那就更好了。” 得到提点,董靖马上就反应过来。赶紧讨了笔墨,当场写了一封投诚心交给了祖儿别也。如此,贾涉的信也顺利的交到了董靖手中,就等其送到临安。 等到他回到临安城时,朝堂上已经因楚州城沦陷一事吵得不可开交。以史弥远为首的对外投降派竭尽全力的指责皇子赵竑为首的强硬派,说是他们故意阻挠与蒙古人的和议,才导致楚州失陷。 而这个时候,一直待在临安的东蒙古使臣也忽然对外称病。宋廷的人几次上门求见,都以生病为由吃了闭门羹。 等到董靖的书信带回来,朝堂上也知道了蒙古人的条件后,才算让气氛紧张的朝堂缓和了不少。 赶巧的是,扎哈尔这个时候也一下子病好了,竟主动求见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明金友好 在东蒙古水师针对大宋以打促和的时候,邳州和滕州的金军也同样遭到了西军的迎头痛击。并且因滕州防御使,邳州节度使纳合六哥的投降,导致滕州、邳州不战而下。 现在东蒙古的西军副都督特木伦已经带着纳合六哥为首的叛将进抵徐州的州治彭城对岸,隔着黄河对峙着。 不过对峙的双方似乎并不是那么充满敌意,在河面上,还有为数不少的舟船停靠着,来自东蒙古的商行将货物都摊开在船上,任由还是敌人的金国士兵挑选。一些受伤的金国士兵则可以在军医坐镇的舟船上接受治疗。当然,这是要付一定的诊金的。 但和动辄要价甚高的金国大夫相比,东蒙古的军医诊金要的很少,很多甚至都是用药的成本价。如此善意,自然也引来了金军将士们的好感。尤其是那些汉军,看到西军中的汉人将士,在同文同种,且大多都是山东本土人的情况下,不禁多了几分亲近之感。 与此同时,彭城内。以军事为主,且长期防备山东义军和南面宋军的彭城常住百姓不多,大多数的时候,都是驻扎的军队。这也使得城内少了烟火气,多了几分肃杀之感。 但在彭城的县衙内,欢笑声充斥着整个县衙,冲淡了城中的肃杀气儿。 却是东蒙古的使者王文统刚从金国的南京东返,途径彭城,受到了京东便宜总帅纥石烈牙吾塔的盛情款待。 这也是南京城的意思,让纥石烈牙吾塔好好与王文统乃至东蒙古军队亲善。因为根据王文统代表的东蒙古和金国的协议,徐州的地界,往后就以黄河为界,与即将更名为明国的东蒙古友好相处。 当然,这不是重点。 最让金国心动的,是东蒙古会在火器上帮助金国,从而帮其抵御汗庭的侵犯。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在南北皆敌,四面楚歌的情况下,金国也需要改善与周边各国的关系,从而理顺内部繁杂的事务。 可惜的是,明国不会和金国结盟,以免触犯汗庭的底线。不过在援助方面,除了火器外,还会向金国输入盐、铁、麦、粟、稻米、麻等紧缺的物资。虽然这不是白送的,但有钱能买的到,也是意外之喜了。 至于双方在邳州和滕州闹出的误会,自然不算什么了。金国方面也很大方的将山东之地割让给东蒙古了,其中还包括山东西路的土地。显然这是想引起汗庭与东蒙古的冲突了。 这样的小心思对东蒙古而言也只是无伤大雅的小事! 在大方向上的友好合作下,金明双方的和议可谓是顺利得不像话。并且金国已经允诺,一定会派遣使臣出使明国的开国大典。 “王大人,祝金明两国永为友邦。”纥石烈牙吾塔举杯庆贺道。其他在场的金国军将也都举杯,脸上全都洋溢着喜悦之色。 “同贺同贺!”王文统举起杯盏,笑着说道。 这么喝得差不多后,纥石烈牙吾塔才状似无意道:“王大人此番回国后,不知特木伦都督可会常驻此地?” 王文统的酒量还行,闻言马上回道:“这要看都督府的安排了。不过山东行省作为新辟之地,定然会留下军队驻守的。” 见纥石烈牙吾塔面色有些沉重,又马上补充道:“当然金国作为友邦,在邳、滕二州,我们明国只会留下维护地方安宁的少量驻军,最多不会超过两千人。且在彭城对岸,我们不设驻军。到时候,也请总帅大人束缚部下,莫要引起两国的误会。” “这是自然!若谁敢肆意挑起边事,破坏金明两国友邦之谊,我第一个砍了他的脑袋。”这威胁的话一说,底下的军将都不自觉的感到后脖颈发凉。 毕竟他们手底下的士兵是个什么尿性,他们自个儿都是知晓的。劫掠什么的,简直就是太寻常不过的事儿了。此次彭城与西军的河面交易,就有士兵不愿付钱,强行拿走明国商人的货物,甚至还有打人的情况出现。若不是上船时都明令不准带兵器,可能还会闹出人命。 好在对于这样的情况,纥石烈牙吾塔是发现一起就处决一起。河岸边被吊起来的士兵尸体,就是那些想要违反规矩的士兵的榜样。投桃报李,特木伦这边也对售卖假货,以次充好,恶意抬高物价的商贾进行打击,如此才算是奠定了双方友好通商的基础。 等到王文统离开彭城时,纥石烈牙吾塔还特意派了亲卫护送。直到看到对方上了船,才算作罢。 回到西军的临时大营后,特木伦马上就见了他。 “此番西行如何?”特木伦双眼炯炯有神道。 “民生凋敝,百姓穷苦不堪。官员醉生梦死,一派国破家亡之感。”王文统总结着,特木伦双眼更加明亮。 “若是攻伐金国,你瞧着需要多少时日?”特木伦语气略微激动道。 形势一片败坏的金国正是容易建功立业的好目标,特木伦身为军将,也自然不能免俗。何况汗庭那边在结束了山东之战后,已经开始了对金国的攻伐。同出一源,特木伦也不想输给了汗庭。 “都督,大王的意思可是以交好为上。”王文统提醒道:“且金国与汗庭相持,与我明国而言有大利,应以大局为重啊!” “哎!”特木伦闻言有些叹息。好不容易乌兰巴日北上叙职了,西军在他的掌控下,正好有了彰显自己的机会。但现在看来,自己这个副都督的名号是没那么容易去掉了。 “罢了罢了!你且安歇。明日我会派人送去回登州,以便尽快面见大王。” “那撤军的事?”王文统追问道。 “等都督府的调令下来了,我自会撤走。”特木伦不耐的说着,王文统也不好再劝。 于是次日一大早,王文统便离开了军营,一路赶往登州。在那里,却是刚好碰上了宋廷的使臣。 第二百四十三章 分田地,送房屋,赠粮种,租耕牛 山东行省省治,登州蓬莱县。 因东蒙古大力度的迁民,现在登州城乃至周边村镇,都是人烟稀少。很多百姓为避免被东蒙古的士兵发现,都躲到了山野荒林。一些偷袭杀害东蒙古的官吏、士兵的情况也偶有发生,甚至还出现了一个百夫长中队被人偷袭全歼的恶性案例。 为了防止类似情况的发生,西军一边利用降兵降官加大镇压力度,一边也向百姓释放善意。停止迁民,并且对愿意向东蒙古臣服的百姓、地方土豪分配田地,从而减缓他们对东蒙古的敌意。 如此,山东的地界才慢慢平静下来,少数胆大的百姓接受了官府的招安,成功分配到了田地和房产。那些都是迁民后留下的,离开的百姓也不可能全部都带走,现在都便宜了这些接受招安的百姓。 为了尽可能打消百姓们的疑虑,东蒙古的官府还会给这些接受招安的百姓发放米粮与肉食。没有什么比货真价实的吃食更打动人心了,在这个动辄就会饿死的时代,米粮与肉食的诱惑力比口头上的承诺更能打动人心。 在登州等待上船的贾涉就趁等待的空闲,在登州附近体察民情。他现在是宋廷的礼部侍郎了。至于淮东制置使的位子,在楚州失陷的时候,就被臣相给撸到底了。 从进入淮北开始,沿途就很少能看到人烟。经过的城池与村镇,也都空落落的,让他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十室九空。等到了登州码头,他才算知道人都去哪儿了。 因为在码头附近,竟然修建了数十座规模庞大的移民营。据跟他同行的东蒙古官员介绍,这些都是准备送回东蒙古本土的。并且去了东蒙古,这些人也都会被分配到田地或在工坊做工。到底事实会不会如东蒙古官府宣传的那样,贾涉也不敢确定。 当下在城外,贾涉看到城门附近,竟然摆放了好几口大锅。然后在大锅的旁边,还摆着席案。长长的布帆矗立在席案旁,上面写着:“主动登记之民,分田地,发粮种,送房屋,赠耕牛。” 一条长长的队伍沿着各个席案排着,很多衣衫褴褛的百姓随着队伍慢慢往前挪动。每个登记好的百姓,都会当场得到一碗浓汤,两个大馒头。 然后再在官差的带领下,来到一个个百姓聚集的小圈子。每个小圈子外面竖着一个木排,上面写着‘大黄村’‘小郭村’‘王家庄’等村名。 当百姓的数量达到二十到三十人时,便会在官差的带领下,前往对应的村庄安置。贾涉注意到,分田地的百姓不分男女,就连老人和小孩都得到了分配田地的机会。只是相对青壮,分配到的田地只有其一半。 贾涉还询问了收取的农税,结果只需要缴纳三成即可。而且一年只收取一次农税。不过东蒙古官府也是有条件的,那就是分配的田地必须耕种五年以上,未满五年的,不能交易买卖。如果出现故意抛荒的情况,官府也有权收回田地。 赠予的房屋、耕牛等,也都满足一定年限的居住条件,耕牛也不能随意宰杀。若是病故,需要给官府赔偿耕牛的损失。 如此大方、宽厚的政令,也难怪会有这么多的百姓主动来投了。只是贾涉不是那些只顾着蝇头小利的普通百姓,他知道东蒙古的这种收心之举,其实都是慷他人之慨。 毕竟这些东西,其实都原本就是山东当地百姓的。现在东蒙古官府分给这些人,自己其实是一点损失都没有。 但对于这些本来就生活困苦、担惊受怕的百姓而言,东蒙古的政令就是大大的仁政了。一些得到田地、房屋的百姓更是激动的朝着北方叩头,声呼兀鲁图斯大王万岁。 正当贾涉看着登州官府收拢流民,分配田地时,刚到这里走访的王玄凌注意到了他,马上道:“贾大人,你怎么在这里转悠?” “哦!是王巡抚啊!”贾涉也注意到了王玄凌,马上拱手道:“只是对你们的安民之政好奇,便走近看看了。”在登州等待的这几日里,他便受到了王玄凌的款待。 自从在益都城立了大功后,东蒙古也不吝啬高官厚禄。便嘉赏王玄凌为山东行省巡抚,与其里应外合的葛靖也没落下,得了登州知府的官位。 眼下山东行省管辖的百姓不多,但因境内刚安定下来的缘故,诸多事务也是繁杂不已。用山东本地人士充当山东的父母官,也便于因地制宜,更好的让山东行省恢复正常运转,并更快的融入东蒙古的行政体系。 眼下面对贾涉的敷衍,王玄凌颇为好奇道:“那以贾大人之见,我们山东行省如何?” “以田地钱粮诱之,升斗小民怎会拒绝?只是以利相诱,终不是长久之计啊!” “那贾大人有何高见?” “治民避不开治德。施以教化,让百姓知礼数,懂恩德,自会人心安定,何愁不可大治?” “贾大人果然是高见呐!不过教化之事,上京那边已经派下旨意了。让我等在山东行省多建学堂,好让治下之民不仅食能果腹,还能学之以礼。” “蒙古鞑子也会建学堂?”贾涉闻言,当即惊讶出声道。 当瞧见王玄凌等人已经阴沉的脸色,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改口道:“我是觉着东蒙古以武立国,对学堂之事难免疏漏了。不成想早有所虑,是我眼界太浅了。” “所以贾大人更要往东蒙古走一趟了。以免再因孤陋寡闻闹出许多笑话。”王玄凌语气不好,直接讽刺道。 “当如是!当如是!”贾涉还知道自己的出使任务不是吵架的,因而只得赔笑连连,告罪不已。 待回到城内,刚好撞见王文统在住处等着了。 “你这是去哪儿了?船已经到了,赶紧收拾收拾,随我上船!”王文统询问着,就催促其赶紧收拾东西。 因此次北上是为表宋国诚意而去,所以带了好些宋国献上的礼物。如此收拾了好一会儿,一行人才匆匆赶往码头。 第二百四十四章 北上见闻 风和日丽的大海上,大片大片的瓦蓝占据了天空,只有寥寥单薄的浮云点缀在瓦蓝色的天空下,像是随意涂抹的水彩画。哗啦啦的海风肆意的吹拂着,船帆被吹得鼓胀鼓胀的。甲板上的水手们似乎很享受海风的吹拂,有条不紊的忙碌着份内之事。 但这样惬意的光景对第一次出海远航的贾涉而言,却是不小的考验。虽说以辽东行省到山东行省的距离,这样的出海算不得远航。但对贾涉而言,已经是迄今为止最远的坐船经历了。 且因海上行船完全不能与河上行船相提并论的缘故,贾涉出海后,便头晕呕吐,出现了极大的不适。好在当了这么些年的淮东制置使,他也沾染了些军中的风气,身体素质还是不错的。 在极力的适应好一阵后,晕船之症有了稍许缓解。同时同船的王文统也怕他在船上出了什么意外,特意让人拿来了纾解晕船的药膏。这下,他才总算摆脱了头晕目眩的尴尬境地。 这么恢复了精神头后,他也有心观察起了海上的风景。相比陆上而言,海上的风景别有一番韵味。尤其是那开阔的海面,让人望而心生阔达之感。 途径的海岛则犹如散落在海上的明珠,风景秀丽有之,更添几分匍匐缥缈之感。这让他响起了秦时的典故,说是海上有仙山,分别为蓬莱、方丈、瀛洲。大机缘者,可以拜入三仙山学习仙术。 虽然知道这典故真实性存疑,但贾涉还是不免生出几分期盼。 中途的时候,海船临时停靠在了一座砣矶岛的海岛。上面有规模很少的市镇,乃是明国夺取了山东之地后,迅速新建的中转之地。且据贾涉观察,岛上的普通民人不多,市镇之中也以驻军家属为主。官府在岛上修建了官仓和驿站,供有官身的海船停靠。 因停靠的时间不长,贾涉只能在码头附近走走。市镇内到底是什么光景,也只能从码头上忙碌的民夫口中得知。 随后商船重新驶入大海,一路上虽然也能见到海岛,但都没有停靠。等到次日,航行了一天,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天空在尽头好像与海面融为了一体,贾涉有种彻底迷失在大海的感觉。这让他不免心生惶恐,但为了维持宋国的威仪,他还是强装镇定。 这样的惶恐心理直到重新看见陆地,才终于消散。 “大连港,就要到了!”王文统看到海面上越来越多的船帆,以及高大巍峨的灯塔,脸上显出几分兴奋之色。 贾涉也注意到了这些打着不同旗号的海船,有些还明显是宋国来的。因他们所坐的海船乃是明国水师所属,所以不用像普通商船那样,需要排队等待空出的泊位。而是在港口水卫的引领下,进入官府特别停靠的码头。 “莫非明国也是礼佛之国?竟修得如此之高!不知内里供奉的是哪位高僧的舍利?”贾涉也注意到了岸上标志性建筑物--灯塔。只不过因初次见,所以误以为了佛塔。 “呵呵!这是为商船指明航向的灯塔,非佛塔也。虽然明国也有礼佛之人,但并不如宋国笃行。”王文统看着大连港的地标性建筑,也有些感叹道:“犹记得出征山东前,此塔尚在修建。不成想,竟已完工了。” “数月便已完工,明国竟有如此巧匠?”贾涉听闻,不便惊奇明国的建造速度。 “想必是用了新式造物--水泥。”王文统想了想,揣测道:“听闻此物初时遇水成泥,等干透后,便坚如磐石了。此后再任由风吹雨打,都如磐石般坚不可摧了。” “世上竟有如此巧夺天工之物,实乃罕见啊!”贾涉毫不吝啬的表露着自己的惊叹之色。 王文统闻言,脸上也显出几分引以为荣之感道:“如济川所见,咱们所踏足之地,便是水泥造物了。” 港口码头的地面,在建造之初,便用水泥硬化了一遍。现在行走其间,就跟走在平坦的大石板上没有区别。 “这就是水泥?”贾涉蹲下身子,用手触摸着地面。已是八月的时景,天空的太阳已有些毒辣。这也使得长久的照射下,地面上的温度有些高。贾涉的手掌间,马上就传来了滚烫的触感。 但令他惊讶的是,温度虽高,但水泥地面却是没有丝毫溶解的迹象。而且整个水泥地面都浑然一体,没有半分条石拼接的错落感。 由于带的货物较多,他们人虽然可以离开船了,但商货却需要仔细的核查一番才能下船。而且也不是马上就能取走,必须进入港口的仓库,得到了允准通过后,才能进入明国内陆。 好在因这是贺礼的原因,又加上王文统从中说和,这船上的商货却是不用收取商税了。送他们过来的统领和水手们也都显出激动之色,因为船上除了贾涉带来的礼物外,还有不少船员们夹带的私货。 虽然水师内部是允准的,但进入码头后,超过一定的重量和数量,还是要收取商税的。现在这么免了税钱,真是意外之喜了。 趁这等待的时间,王文统先带他离开了海关衙门。贾涉知道这是仿照宋廷船舶司的衙门,只不过论衙门的办事流程和效率,比起船舶司更加的完善。 尤其是那些大型仓库林立的仓储区,假设在码头停靠处与仓储区的大型传送器具。一件件的货物被搬上不断往前移动的黑色带子上,其移动的来源,竟然是数架类似水车的风力车。这样不仅节省了人力,还大大增加了搬运速度。 如果此法引入临安,船舶司的那帮人是不是会节省好一番气力?贾涉心里想着,脚步却没停。 一出了海关衙门,外面便是嘈杂的吆喝声。 “客官,要住店吗?” “要乘车吗?去化城每人只要三角铜钱。” “要吃点海鲜什锦饭吗?好吃还划算,只要两角铜钱。” 各种做生意的马上迎上前,向贾涉他们询问着是否需要。 第二百四十五章 北上见闻(二) 灯塔位于码头附近的山丘上,步行便可前往。因而王文统拒绝了住店和乘车,但也没买馒头。而是走向码头不远的茶汤店,买了两杯,明国特有的奶茶。浓郁的奶香混杂着清新的茶香,并且还可以根据客人的需求,添加不同分量的糖。 考虑到贾涉从没喝过的缘故,王文统给自己点了半塘,给他则是全糖。等待的空闲,王文统注意到奶茶的口味已经不再是原来牛奶加茶的单一选择了。有李子、苹果、葡萄、菩提、甜瓜等水果味的,还有随着茶叶来源的变多,根据不同茶叶品类调配出的不同口味的茶饮。 等奶茶做好了,王文统又从一旁的糕点铺里买了一包桂花糕,两个外观呈方形的面包。听说这是从极西之地的传过来的食物,这店铺的主人也是从极西之地过来的。 不过对方的命运有点悲惨,是被教徒给俘虏了,辗转多次,结果又成了蒙古人的俘虏。等来到东蒙古时,刚好撞上兀鲁图斯主动赦免奴籍的仁政,便在工坊当了一段时间的工人,在取得辽宁行省的户籍后,便向蒙古银行申请了开店的贷款。 在用双手证明了自己的手艺后,蒙古银行也就给他下拨了开店所需的款项。如此,才让他有机会在码头附近开设店铺。 贾涉听到店家的经历后,既咂舌对方的经历之丰富,又惊讶明国的包容与开放。并且在仁义上,似乎比得上自誉为礼教之国的宋国。毕竟在宋国国内,还是有大量奴籍存在的。而且像这样的番邦外夷,想要在宋国得到自由民的身份,那也没那么简单。 仅仅是奴籍一项,就几乎没有可能成为自由民了。还资助其开店,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再看店家脸上洋溢的满足的笑容,贾涉对这个北方蛮夷之邦也生出了几分莫名的好感。再看码头区域商业繁盛,各式店铺鳞次栉比。往来的客商旅客来来往往,繁杂之中,又秩序井然。 更让他惊讶的是,如此繁华所在,竟然看不到乞讨的百姓。并且街面上干净整洁,时而有穿黄马褂的人主动清扫掉落在地的废弃之物,听王文统介绍,这是明国特有的环卫工人。主要的职责,便是负责街面上的污物。 时而还有身着统一黑色修身服饰的官差在街头巡视,这是明国的治安军士兵。维护街面上的和谐安定,则是他们的主要职责。 和印象中百姓们对官差的惧怕感觉不同,这里的百姓似乎对官差的存在非常适应。贾涉注意到,官差巡视时,一些熟悉的店家还会主动跟官差们打招呼。 不仅如此,这些店家还会将自己所售卖的吃食,主动递给官差尝尝。贾涉心里不由一沉,心想明国的官差其实也和宋廷一样,这些百姓们估计也不是真的不怕官差,而是故意做出这番姿态拉近关系。 这时有太过热情的店家在推搡中,忽然碰掉了手中的糕点。不仅如此,还砸在官差的衣服上,弄出好大一块污渍。 正当贾涉以为会上演熟悉的官差呵斥,百姓告罪的场景时,那官差却是从口袋里掏出铜板,询问着糕点的价格。 店家连连赔礼,推辞不受。但官差还是将铜钱塞到了店家的柜台上,以作糕点的购买之资。 “济川,你是不是很疑惑官差为何不受?”看到贾涉脸上的疑惑,王文统笑着问道。 “如以道所见,我对此确实困惑不解。仅仅一块糕点,想必价钱不高。且掉落在地也是那店家的缘故,官差何须如此客气。这实在有些有损官府的威仪。”贾涉实话实说道。宋廷的官民之间,绝对不会做到如此客气。在百姓们跟前,他们这些官府中人可都是高人一等的。平时不刁难他们便已是百姓口中的青天大老爷了。 “济川有所不知,这可是我们明国的特有民情。早在建国之前,传闻大王还在东蒙古草原时,初建治安军,便明令他们不准侵害百姓,不准白白受用百姓所赠之物,不准以权谋私。触犯这三条底线者,初时皆为死罪,如今已改为流刑了。” “你们国主如此体恤百姓,可真是百姓之福啊!”贾涉不得不由衷的佩服道。 王文统朝着东北面拱了拱手,才道:“如此善政,确实是百姓之福,明国之福。只是曾伴驾国主左右时,国主曾言。汗庭暴政虽能得天下一世之久,却无法尽收民心。东蒙古国力比不过汗庭,因而只能多施善政,多收民心。在这人命如草芥的乱世,尽力打造出一番国泰民安的乐土。” “国主志向远大,乃是明君典范。”贾涉想到了宋廷的官家越发年迈,朝堂上又有史相之流祸乱朝纲,只觉与明国相比,竟有些不如。 灯塔所在的山丘距离商业区不算远,转过一条街道,再往前,路面便开始绵延向上。路边的店铺少了些,多了些普通百姓的居所。但街面依旧干净,水泥路面也到此为止,改为青色的石板路。 从山下看,灯塔如传说中的擎天玉柱,让人望而生畏。循着台阶往上,贾涉拿着盛放奶茶的木杯,边喝边与王文统说着趣事,也还算怡然自得。 这木杯是可以卖钱的。上面勾画着姿态优美的仕女画,据王文统介绍,这画上的女人乃是明国戏班的一个颇受追捧的戏子。在仕女的旁边,则写着三个大字‘百味阁’,乃是他们刚才所购买奶茶的店铺之名。 连一个杯子都做得如此精巧,贾涉都有些感叹明国商家的钻研之道。根深蒂固的蛮夷印象,已经悄然坍塌了大半。 待来到灯塔所在的山顶时,有一队士兵守在塔内。他们是水师的人,在这里是为看护灯塔。对于王文统他们想上塔一览的请求,士兵根据职责要求,拒绝了他们的探访。 对此,王文统也没有用官位压人。只能略表遗憾,打消了这个念想。但是灯塔周围,却是建了一所凉亭。王文统和贾涉在此吃着搞点,喝着奶茶。在看着山下的风景,千帆争渡,百舸争流,倒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第二百四十六章 北上见闻(三) 晚些时候,贾涉跟着王文统一起,来到了化成关落脚。这里有官府所建造的驿站,就跟砣矶岛上的驿站一样,负责官府的物资运转,文书政令传送,为公务而外出行走的官吏们提供落脚之处。 可能是明国内陆相对安定的缘故,驿站附近没有驻军,这也使其少了几分军中的肃杀之气。 当前正是临近傍晚的时候,王文统付了车夫租车的铜钱。对方道了声谢后,迅速融于南来北往的车流中。 也是受益于明国鼓励海贸的扶持政策,大连港的发展日新月异。连带着作为连接大连港与内陆枢纽所在的化成关,也跟着兴盛起来。 尤其是穿城而过的京大官道,已经成了化成关的城区主动脉。 此刻在晚霞的映照下,灰白色的路面就像平铺在大地上的匹练。从泛着金色的麦田中延伸过来。一团团由铅灰色的屋顶聚集而成的村镇散落在官道两旁,在金黄色麦田的簇拥下,犹如画师手中的水墨画。 当延伸到化成关附近时,官道陡然变宽。却是为了方便官道的运行,特意扩宽了官道。并且一排排笔挺的桦树栽种在官道上,泾渭分明的将官道隔成内外两条平行的大道。 需要在化成关停靠落脚的马车则会在进入关口时,主动驶入外侧官道。而直接前往大连港的马车,则仍旧保持原本的官道。等进入城区,便在内侧不受外界的打扰。 整个关口城区,也由此被分为了两半。为了方便往来,在原本城墙所在的地方,被改造成了架在官道上的通道。百姓可以顺着城墙自由往来,并且通道的两旁,都贴心的修筑了砖石护栏,防止有人从上掉落。 待出了关城,前往大连方向的官道上,两条支线又横着从官道两旁延伸开来,恰到好处的将其切割成了一个十字。虽然相对于关城内,这个十字道口稍显冷清。但已经能见到十字道口两旁大兴土木的痕迹,一些来自山东的新移民正在各个工头的带领下,建造好一座座崭新的房子。 有些已经建好的,已经挂上了牌匾,开始做起了买卖。 更多的小道则顺着这条横割官道的支线上往外延伸,就像人体的经脉,将化成关更广大的的区域勾连在一起。 一些村镇、田亩则被这些小道交错纵横着切割成豆腐块的形状,有还在麦田里收割的农夫,也有帮着束缚成一堆堆的农妇。还有在麦田里帮忙,但却忍不住嬉闹的孩童。 这时有放牛的牧童经过刚收割的麦田,似乎是相识,牧童和田里的玩伴笑闹了几句,牛儿却趁牧童不注意,开始啃食起堆在路旁的麦子。这立时就引起了牧童的呵斥,孩童的驱赶,好一幅童趣模样。 稍远一些的村子里,一缕缕炊烟顺着烟囱飘散到半空,贾涉好像已经嗅到了饭菜的香味。 “大人,下楼用膳了。”房门后传来驿站伙计的呼唤声,贾涉顿时也感觉肚子有些饿了。便有些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但那宁静闲适的田园牧歌之景却久久回荡在脑海中不曾散去。 下到砖木构造的一楼,大厅内已经摆了好几桌膳食。 “济川!”担心他找不到,王文统马上大声呼喊道。 便见王文统的桌上就只坐着他一人,随从们被就近安排到另一桌。贾涉从宋国带来的护卫也跟那些人坐在同一桌,双方相处得还算融洽。 走到桌案旁,上面的菜式让贾涉更饿了。有烧制而成的羊肉,烤成一块块的牛肉,四只烧好的羊蹄,一大盘翠色的菜心,一大碗青菜蛋汤。还有豆腐、蒸鱼、清炒黄豆等辅菜,让贾涉看得就胃口大开。 “济川,要共饮一杯吗?”王文统举起手中的白瓷杯盏,一旁伺候的伙计则举着酒盅,作势欲给贾涉添满。 “谢以道的好意了,明日还要赶路,饮酒怕是有所妨碍?”贾涉制住了伙计的动作,略显歉意道。 “哈哈,济川有所不知。这是果子酒,不那么醉人的。且赶路我们雇车队便可,你带的那些礼物也无需自个带着,交由驿站所属的镖行,到时候若有差错,镖局还能照价赔偿的。” 这话说得贾涉有些心动,但考虑到此次护送的礼物非同寻常,便还是宁愿自己累一点,也要确保护送无虞。 不过果子酒,却是可以尝尝的。贾涉也许久未曾饮酒了,不自觉有些馋了。 于是在王文统的邀请下,贾涉让伙计添满了一大半。一口下去,初时便有股酸涩之感。但吞咽下去后,立时又感到几分甘甜。而且这酒的冲劲儿还不小,喝下时,就像有股气儿直上脑袋。 “怎么样,再来一杯?”王文统又倒满了一杯,观察着贾涉享受的脸色,调笑道。 “哈哈哈,舒坦,满上!”如此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喝的开怀又尽心。 等次日醒来,太阳已经升的很高的。贾涉有些迷糊的从床上起来,推开窗,外面的官道上,南来北往的马车已经多了起来。再远一些街面上,百姓往来不绝。 下楼后,马车已经备好了。王文统看到还有些恍然的贾涉,笑着道:“你来的正巧,不然我还要派人去寻你呢。” 贾涉道了声歉意,就跟着王文统上了车。内里已经准备好了饭食,再次让其感到了王文统的好意。这也让两人的相处越发融洽,当驶出关城,一路北上时。沿途的麦田里,已经有农人收割起了麦子。 “如此丰收之景,想必明国今年是个丰年了。正好建国在即,这是国运昌盛之兆啊!”贾涉恭贺着,王文统从他话中听出了对明国的真心祝贺。显然大连港和化成关的印象已经彻底改变了他对明国蛮夷之邦的刻板印象,骨子里也多了几分平等相待之念。 “呈济川吉言了。等到了上京,我必定再好好款待你一番,到时可别拒绝了我的好意啊!”王文统说着,窗外刚好有只喜鹊误打误撞的飞进车厢里,让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第二百四十七章 新民百万 八月的上京,空气中也透着丝丝闷热。尤其是日头正高的时候,阳光洒在身上,就像有火正在灼烧着自己。 皇城内,枢密院尚书朵儿干,户部尚书哈尔斯丁正结伴赶向勤政殿。这些日子随着巴嘎班迪的自戕,针对官场的整顿也越发的声势浩大起来。枢密院作为国主的意志执行者,也开始饱受越来越多的非议与指责。 甚至在葛州的葛懒城,还掀起了葛州葛懒城的斡准部与含国部叛乱。不过因此前对两部的抽丁政策,所以他们的叛乱声势并不大。都没有出动正规军,便由当地的驻军给剿灭了。 如此迅速的扑灭叛乱,也让那些心怀叵测之辈不敢再有如此激烈的抵制行动了。但硬的不行,却是可以来软的。有些胆小的,直接从任上逃了,却是连官位都不要了。同时官场上开始盛传东蒙古建国在即,枢密院是在酝酿针对女真人和契丹人,甚至还有汉人以及所有非蒙古官员的清洗。 只是这些人似乎忘了,此次吏治整顿的开端,就是蒙古部族的巴嘎班迪。所以哪些说是针对非蒙古官员的整顿,简直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但在当前官场人心惶惶的情况下,再弱智的谣言,都是有人信的。朵儿干和哈尔斯丁决定趁着这个召见的机会,向兀鲁图斯建议暂缓整顿吏治。否则再这么整顿下去,就没人敢当东蒙古的官了。 待来到勤政殿,兀鲁图斯批改着枢密院呈上来的奏折。虽然有着枢密院帮忙分担政务上的压力,但还是有很多政务需要兀鲁图斯过目一遍。每天哪怕就是光看着,也要耗费兀鲁图斯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兀鲁图斯想着,是不是该组建秘书处帮着处理了。 “臣朵儿干拜见大王!” “拜哈尔斯丁见大王!” 两人进来后,就齐齐躬身行礼道。除了在大朝会和重要的节日庆典上,需要行叩拜大礼外。其他时候,都不需要行叩拜大礼。为了以身作则,兀鲁图斯就首先从皇城开始做起。 不过在民间,想要消除繁文缛节的影响还是需要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此次吏治整顿中,官场上的繁文缛节也是整顿的重点之一。 “恩!你们来了!”兀鲁图斯将目光从堆满了折子的席案上移开,冲着他们道:“迁民的事儿办得如何了?从高丽之战始,到如今我们明国有多少百姓了?” 虽然距离明国建国还有两月,但东蒙古上下,已经自发的改成明国了。 “回禀大王,早前征伐高丽,得民四万余户,丁口近乎十八万。其中尤以开京城及周边的人丁居多。而山东行省,从登州和大连港得来的奏报,移民司已经登记造册的户籍有十五万余户,丁口七十余万。尤以登莱、宁海州、益都、沧、潍等州的人丁为重。再加上从汗庭与河北之地买来的丁口,以及北地收服的部族,共新增丁口一百余万。”户部尚书哈尔斯丁回想着看到的奏报,如实道来道。 “哈哈哈···一百万,不错不错!”兀鲁图斯大为欣喜。有了这么多人,龙江和滨海二省的扩荒力度又可以更上一层楼了。辽宁与吉林行省的抛荒耕地也可以得到更大限度的复耕,来年明国的粮仓,又可以涨上几倍了。 “那各省如何安置分配,已经有决断了吗?”兀鲁图斯又问道。 哈尔斯丁闻言,看向了朵儿干。安置移民的事情不仅是户部的决断,还需要枢密院结合各个省份的需求,最大程度的平衡且满足各方的利益。不仅辽宁、吉林、龙江、滨海四省差人,作为龙兴之地的海拉尔行省、明国都城的上京府,也都是差人的。还有哪些商行与工坊,也都赶着要人。 所以这个问题,便由朵儿干来主动回话了。 “回禀大王,经过枢密院各位尚书与户部的商议,此次移民安置,辽宁行省得其一成,吉林行省一成,滨海行省两成,龙江行省三成。海拉尔行省与上京府各一成。最后的一成乃是工匠与读过书,识字的书生,他们会分给各个商行与工坊。”这样的分配方案虽然不能做到各方都满意,但至少雨露均沾,每个地方都能得到新移民,不至于出现因分配不公,而对枢密院大加指责的情况。 兀鲁图斯听完,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在细节上,却是要提点一二,便道:“这样,上京府的移民多以有财者为主,龙江与滨海二省的移民则多选那些高丽移民。还有出自大宗族的移民,一定要将他们拆分到不同的省份安置。”想到此次移民对山东之地的不利影响,兀鲁图斯又补充道:“还有山东行省的地方也不能空着。除了继续向金国、汗庭、宋国招揽流民外,再从吉林、辽宁、海拉尔行省各迁一千户非汉人百姓给王巡抚。至于他怎么安排,就让他自己处置。” 此次山东大移民对山东行省而言,可谓是竭泽而渔,伤筋动骨了。没个一两代人,仅靠当地人丁的自然增长,根本就不可能恢复到山东之战前的水平。 新上任的王玄凌巡抚,就数次向枢密院奏报。说是除了登州还有点人烟,其他州府竟连税吏都招揽不到。虽然没有明面上要人,但也暗示了山东行省的空虚之甚。 地处各方势力的交汇处,如此空虚也不利于山东行省的安稳。所以从明国内陆迁走部分移民,也算是枢密院对山东行省的扶持与理解。 当然,这点人对山东行省广大的辖地而言,连塞牙缝都不够。 为此,王玄凌也是缺人缺疯了。竟将目光对准了海外飞地济州岛,将上面的高丽百姓给一网打尽了。不仅如此,还派人去对面的高丽境内招揽流民,以尽快恢复山东各个州府的正常运转。 这也引得祖儿别也向枢密院递了折子,说是济州岛上除了水师,竟找不到一个普通百姓了。这使得水师的日用补给都出现了困难。 尽管事实可能没有祖儿别也说的那么严重,但也暗示了水师的不满。于是枢密院只能安抚双方,保证为济州岛分配部分移民,同时也勒令王玄凌不能再打济州岛百姓的主意。 其实但凡有选择,王玄凌也不会把目光投向海外的济州岛。也是之前东蒙古军队在山东之地表现得太疯狂,所过之处,人畜皆没。弄得周边百姓都将东蒙古人当成吃人的洪水猛兽,避都来不及,怎么会主动来投。 所以山东行省向周边势力招揽流民的计划,一时间起到的效果有限。 第二百四十八章 新的任命 在听完移民事项并针对性的交待完后,朵儿干和哈尔斯丁没急着离去。见二人似乎有难言之隐,兀鲁图斯顿时有些好奇道:“怎么,还有什么需要奏报吗?” 朵儿干身为枢密院尚书,还是选择主动开口道:“也不算大事。只最近官场上因整顿纲纪一事,传言颇多,丢官去职、主动请辞者也不在少数。为免影响朝廷政务运转,因而想请教大王,能否从京考之中抽取部分中榜者,补足缺额。” 哈尔斯丁也跟着道:“户部也因官吏们骤然去职,影响了正常运转。移民安置一事,都因此耽搁了进度。” 两人都没提让兀鲁图斯主动停止整顿,而是从侧面求官,来向兀鲁图斯表明官场上的不安定。 因这些日子兀鲁图斯都在处理积压的政务,对于官场上的风波虽有所耳闻,但也没当回事儿。哪怕葛州掀起的小股叛乱,他也没怎么理会。而是任由当地驻军和枢密院处置善后事宜。 便思索了一会儿道:“除了户部,其他部务去职者多吗?” “据枢密院现收到的奏报,以户部居多,十之有四五成请辞。其次便是工部,尤以各工坊的管事为首,席卷钱财潜逃者十之有三。礼部、兵部都情况情况稍缓,刑部最轻,目前仅有两人请辞,但都已被刑部尚书石抹也聪亲自捉拿下狱。”听到这里,兀鲁图斯不禁眉头微挑,有些感叹石抹也聪的强悍行动力。 朵儿干却是没注意兀鲁图斯的小动作,继续道:“地方上吉林行省的逃官者有三十七人,目前有二十九人已被抓捕,还有八人正在通缉捉拿中。辽宁行省三十三人,全部被捉拿。龙江······” 听完后,兀鲁图斯也有感事态有点严重了。但若论妥协,那是不可能的。这么多人请辞、逃官,只能说明他们屁股底下不干净。而且兀鲁图斯自认为,给这些当官的俸禄不低。为了保证整个官场的廉洁性,包括那些吏员也都是官府发放俸禄,而不需要地方官府自筹。 “岂有此理!传我命令,主动辞官者,刑部一律严查。若无差错,一律允准,且自其起,子孙三代都永不录用。逃官者以叛逆论处,刑部立即捉拿归案,全家流刑。”妥协,那是不可能妥协的。兀鲁图斯下了针对性的严令后,又道:“还有,自今日起,主动交待违法乱纪之事的官吏,可酌情减免处罚。情节较轻者,免于处罚。以往行差踏错之事,也可既往不咎。希望各位臣工尽心办事,莫要再犯下恶行。”最后这句话既是那些触犯纲纪的官吏说的,也是对朵儿干和哈尔斯丁二人说的。 到底两个人的手底下,其实也没那么干净。 处置了此事后,兀鲁图斯又让近侍萨里彦不合将胡努尔召来。这是刚刚上任的新太监总管,本是钦察人。面相与汉人相比,五官要更深刻一些。原本他是伺候斡斥斤的近侍,在兀鲁图斯统一东蒙古后,也就被收入了宫廷。 其人长得人高马大,若不是自明身份,一般人还不看不出他出自宫廷。 在等待的时候,周绍主动过来求见了。却是朵儿干和哈尔斯丁传回去的命令让周绍有些吃惊!毕竟这种牵扯颇深的皇帝口谕他这个枢密院首席枢密使都不知晓,可不是什么好事。 “国主!”周绍依照汉人的习惯称呼道:“你下的口谕枢密院已经知晓,只因干系甚大,特来求证一二。”说罢,就将刚拟好的圣旨呈送给兀鲁图斯,好让其确认一二。 见上面的话语虽有颇多的润色,但大体意思却是没差。兀鲁图斯拿出印玺盖章道:“如此小事,怎不差人送来,何必亲自送来?” “此事虽小,但干系甚大。微臣不敢大意,便亲自跑一趟了。另外还有一事,也想向国主奏明。”周绍解释着,面上显出几分凛然。 “周卿可是本王的左膀右臂,何须如此客气。”兀鲁图斯说着又让人送来座椅,好让周绍坐着说话。这让对方生出几分感动,眼里也不禁有些湿润道:“国主提携之情,微臣不敢忘怀。只是因罪臣巴嘎班迪的自戕,右枢密使空缺多日,朝堂上便有不稳之兆。今吏治整顿虽是主因,但汉蒙之争也不可小视。现朝堂上,汉臣居多,又有宵小横加污蔑,极易引发汉蒙对立。微臣虽尽力平息,但也力不从心。因而特意请国主尽快弥补右枢密使之空缺,以消不稳之祸。” “那周卿以为,何人可为右枢密使?”兀鲁图斯思考了半晌,才出声道。 “微臣以为,兵部尚书哲布日格乃从元老臣,德才兼备,乃是上上人选。”周绍说出了自己认为的合适人选。 “哲布日格吗?”兀鲁图斯想到了对方驻守大本营,处事有度的印象,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而且更重要的,对方是蒙古人。在枢密院没有蒙古人坐镇的情况下,让哲布日格进入枢密院,的确是个不错的选项。 “可!就拟旨哲布日格罢兵部尚书衔,晋为枢密院右枢密使!”兀鲁图斯当即做下了决定,又道:“如此兵部尚书就出现空缺,晋中军万夫长,礼部侍郎也速不花为兵部尚。” 在别里古台愿意为己所用后,兀鲁图斯也不吝啬施恩于家人。兵部尚书的位子虽然管着兵马,但却没有调兵权。平时的时候,也就只能负责新兵的招揽、训练,以及都督府的物资购买与运送。算是个后勤职位。 让也速不花担着,既有高官厚禄之名,又无事实上的拥兵之权,还能让别里古台安心。对于军中的蒙古将领而言,有这个宗室背景的兵部尚书担着,也不怕他们心里不满。 周绍来此的目的达成了,便也没再多加逗留。领了旨意后,就回枢密院拟旨去了。晚些时候,最新的政令马上从上京开始向各省州县扩散开来。那些请辞的官员闻之惊惧的同时,也思索着自己所犯之事能够减免多少。便主动向刑部的札鲁忽赤交待所行不法之事,等候处置。至于那些想要丢冠去职的逃官,就根本不敢乱来了。便也老老实实的向札鲁忽赤交待不法之事,等着宽大处置。 第二百四十九章 组建大明卫 “大王,你召见小的了?”胡努尔进入殿内后,马上行了全礼,语气亲近的问道。跟在兀鲁图斯身边也有很长时间了,对于兀鲁图斯的脾性也都很熟悉。如今接了建立大明卫的差事,不能经常跟在兀鲁图斯身边当差,胡努尔也害怕失了宠信。 刚好有宫女给兀鲁图斯换茶盏,胡努尔马上拦下差事,亲自伺候兀鲁图斯。 这番姿态不得不说,很合兀鲁图斯的心意。就听其略带慵懒的语气道:“大明卫筹备的如何了?何时可以运转?暗卫最近是越发不得力了,耳目的事,还是要你多使使力啊!” 大明卫是监察百官以及上京府周边的密谍组织,由兀鲁图斯直辖。大明卫的统领品级不高,只是千户长,这也是兀鲁图斯刻意而为的结果。另外大明卫没有审案权。当监察到百官有什么违反纲纪之事后,只能奏报兀鲁图斯,然后再由其决定是否转给刑部,从而交由刑部处置。 也是随着明国的版图越来越多,统辖的百姓越来越多,暗卫所要负责的范围也越来越广,事务也越来越多。此前巴嘎班迪事情上的失误,便已让兀鲁图斯有了另建密谍机构心思。从而与暗卫区分开来,好让自己的耳目更广。 现在通过朵儿干、哈尔斯丁、周绍等人的奏报,让他看到了官场上的不和。但到底是什么情景、缘由,暗卫那边还是知之不详。所以兀鲁图斯建立大明卫的心思也更加的迫切了。 “回大王,人手都已经招的差不多了。只是大明卫到底初建,得力之人还得暗卫那边多多帮衬。若是能让石抹哚察统领将上京府的详细卷宗转移给小的,那大明卫半月内便可运转了。”胡努尔观察着兀鲁图斯的脸色,斟酌着说道。 “你呀!不实诚!”胡努尔闻言,笑骂了一句。暗卫在上京府的监控力度虽不是尽善尽美,但也趋于完善。且以后暗卫也并不是不需要监察上京府和百官了,只是不再是监察的重点罢了。 所以想让石抹朵察将上京的卷宗乃至是关系网全部转交出来,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说到底,还是暗卫与大明卫在政务上的监察范围有所重合,导致二者是竞争大于合作。尤其是在取信于兀鲁图斯的事情上,两人几乎就没有合作的功能。 此次办事不利,兀鲁图斯虽理解了暗卫的难处,也没重责。但另建大明卫,便是最大的惩罚了。石抹剁察为首的暗卫们还想着怎么重获圣恩,将大明卫给挤兑得毫无立足之地呢,怎么会好心的帮大明卫建立。 哪怕有着兀鲁图斯的命令,暗卫不敢使绊子,但也不会多加帮衬。所以胡努尔这话,是有请动兀鲁图斯帮忙压制暗卫的意思。 “大王,奴才也是办事心切啊!那暗卫也在上京府深耕了好长一段时日,南城百巷,北府六坊,可都有他们的眼线在。若是能分予部分人手给小的,那大明卫也能更好的充当大王的耳目啊。”见兀鲁图斯不是真的生气,胡努尔苦笑着辩解道。 “暗卫是石抹跺察一手建立,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即便是本王,也不好为你讨要什么。不过大明卫的建立势在必行,待会儿我会知会石抹哚察一声,让其嘱咐暗卫,暂时调配部分人手帮你组建好大明卫。但等其正常运转后,你得将人还给石抹哚察。否则到时候引起争执,本王可不会保你。” 听到兀鲁图斯的允诺,胡努尔完全忽略了后半句的威胁。立即喜笑颜开道:“谢过大王,就知道大王体恤小的。” “嗯嗯,你这精明的猴子,快去忙!”兀鲁图斯也不留他,笑骂了句。 胡努尔也确实事务繁忙,就笑着谢了恩,才退了下去。 此时日头已经过了最高的时候,闷热之感也消减了不少。兀鲁图斯这些天批改了多日的奏折,也感到有些头晕脑胀。便道:“京考就在这两日?” 萨里彦不合的记性不错,对于一些大事也都心里有数,便道:“今日乃八月十三,京考就定在十五月圆之日了。” “好!随我出宫去走走!”兀鲁图斯起了兴致,萨里彦不合也赶紧让人准备出宫的便服。同时知会宫内值守的中军领班,让其准备好人手,跟随兀鲁图斯出宫做好护卫事宜。 与此同时,上京外城,进京赶考的郑明俨正在南城的河岸公园附近支起一个小摊,专门帮人写信,从而赚取一些蒙元以供在上京立足。虽说此次上京官府对于取得京考的书生都提供住处,以及中午的膳食,但晚上的肚子还是需要自己花钱填饱。 而上京城作为东蒙古的国都,已经随着时局的日渐稳定,商贸的日益发展,人口的日益增多,而越发显现出‘居大不易’的都城通病。尽管对于有房有工钱拿的普通上京百姓而言,可能还没受到大的影响。但对于他们这些没有多少资材,并且还是暂居的外来百姓而言,却是有些难以承担上京城高昂的生活成本了。 郑明俨是一个穷书生,此前在辽阳的省考便将盘缠用得差不多了。到了上京,更是耗得更快。为了填饱肚子,也就比不得那些还在日夜苦读的同僚们,只得出来谋取生计了。 当下瞧着人来人往的街面,却没有一人在他摊子前驻足,不由有些心灰意冷。便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渍,以缓解心中的烦闷。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声轻呼响起:“这好像是辅国?”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郑明俨马上抬头一看,就见蒲察厮斤正和高侦详两人在距离自己不远的街对面上看着自己。 “呵呵,原来是蒲察兄和侦详呀!”郑明俨有些尴尬的笑着回道,便挪开摊位,就要迎上前。不成想因整个人有点恍惚的缘故,一不小心撞到正通行的马车。 好在车夫演技手快,急忙拉住缰绳。否则的话,郑明俨定要命丧马蹄下了。 “瞎子,不看路吗?”车夫没好气的骂道。蒲察厮斤和高侦详赶紧过去帮忙赔礼道歉,对方也赶时间,自个儿也没什么损失。便没再纠缠,迅速驾车离去。 第二百五十章 上京书院 “大娘子,你没事?”马车远离了郑明俨一行人,行驶平稳后。车夫关心的冲着车厢内的女主人道。 “无妨!赶紧去太医院!”杨妙真用胸口堵住了婴儿的嘴,防止其哭出声来。却是在逃离了益都城后,杨妙真深觉大战初定,再留在山东境内,想必定会被蒙古人严加追查。 为了稳妥,她便反其道而行之,领着下人去了海州。并在那里租了一条商船,径直前往东蒙古内陆。由于她不是那些强制性的移民,而是以商人家眷的身份入境,所以在登记了来历后,就可以直接进入东蒙古内陆。 于是一路顺顺当当的,就在上京安置了下来。不得不说,这种灯下黑的法子还是很好用的。在上京待了这么些日子,也没人上门搜查过。只是小心起见,杨妙真还是很少抛头露面。此次若不是稚儿生了病痛,她也不会急着出门赶往太医院了。 “无碍!离着太医院还有多远?”杨妙真语气略显焦急的问道。 “不远了,再过两条街坊,出了南城,便是太医院了。”车夫回应着,驱赶着马车迅速前行。 杨妙真只能暗暗祈祷,希望李全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能安然无事。 而公园的门前大街,蒲察厮斤和高侦详也总算明白郑明俨怎么在这里了。高侦详是个热心的急性子,闻言当即就掏出自己的布囊,从中拿出两枚银元,强塞到郑明俨手上让其收下。 尽管家势与蒲察厮斤没得比,但家境也还算不错。从前金国的时候,他爹便是庆州的驻军小统领。后来蒙古人来了,投降得快,继续留在了庆州,且还得了一个百夫长的小官儿。等到庆州再易手,他爹又成了东蒙古的百户长了。 平日里,高侦详被他爹管得紧,也没机会出远门。数月前趁着省考的机会,才去了辽阳。虽然最终省考落榜了,但他也没因此心情不好什么的。对于他而言,能出远门,自由自在才是最大的收获。 所以为了迟点回家,他回信给家里说自个儿省考中榜,要去上京备读,以应对更加重要的京考。从而又收到了家里的一大笔资材,并且还能在外界多留一阵儿。 这段备考的日子里,他自然不会真的看书。而是从辽阳去了平州,再穿过高丽国境,到了东蒙古的海外州府济州岛。开阔眼界后,估摸着时间,才到了上京,好感受一下京考的气氛。毕竟是拿着家里的钱财参加京考的,怎能连京考的盛况都错过。 到时候家里人问起,他还能编的更真实一点儿。 “侦详,我--”郑明俨面上有些难看。因高家常在边地,风俗也跟着胡化得厉害,所以便没有在正式名字外,还取字号了。 “辅国,你别介意。侦详是想帮你,才如此冒冒失失的。”蒲察厮斤洞若观火,连忙将郑明俨手中的钱接过来,宽慰着,又冲高侦详道:“你这是羞辱辅国吗?快收走你的银元,想要帮助辅国,也不是这样帮助的。” “啊!我---”高侦详还有些委屈,但在蒲察厮斤的眼神制止下,还是闭上了嘴。 “让二位看笑话了!”郑明俨的语气有些疏远道:“我还有备考的书册需要温习,就先回去了。”说罢,便拖着有些沉重的步伐,回到自己的摊位前,赶紧收拾好东西,背着回家了。 等其走后,高侦详还纳闷道:“辅国这是怎么了?看见我们不高兴吗?” “哎!你呀!君子不食嗟来之食。你这白白送钱,和施舍给乞丐有何之别?”蒲察厮斤沉着脸道:“辅国这是脸面挂不住,我们就先别去叨扰他了。” 高侦详闻言,才恍然大悟自己闯祸了。但在蒲察厮斤的提醒下,也不好马上追过去道歉。便与其约定,等京考结束那天再去寻郑明俨一起吃个便饭,权当赔礼道歉了。 已经离开,心情颇为沉重的郑明俨是不知道蒲察厮斤他们的约定了。回到暂时落脚的上京书院时,竟发现很多本该读书温习的举子们都侯在书院门前,包括那些平时姿态端的很高的教习们,也都在礼部尚书兼副院长王浍的带领下,在门前恭候着了。 “辅国,你可算回来了。再晚来一会儿,可就错过大事了。”窦默也在门前恭候的诸多举子之列。看到郑明俨背着背篓回来,马上喊着他过来,急声说道。 “汉卿,这是怎了?”郑明俨满脸疑惑道。 “听说是明国国主要驾临书院,王院长特意领着教习和我们举子候在这里迎驾呢。”窦默解释着。从前苦大仇深的神态已经变得平和了不少。相比郑明俨,窦默要幸运得多。虽然也是囊中羞涩,但在上京却找到了一份给大户人家当启蒙先生的差事。虽然报酬不算高,但却提供饭食,也算不错。有时候,窦默还会从主人家带回一些吃剩的牛羊肉,好让郑明俨解解馋。 正因这种相互体恤之情,两人的情谊也深厚了不少。 当下听闻明国国主要来,郑明俨脱口而出道:“就是那个东蒙古的汗王--兀鲁图斯吗?” “除了他,东蒙古还有第二个汗王吗?”窦默压低了声音道:“还有,现在要改口明国了。” 两人正窃窃私语着,一阵马蹄声就从街道尽头传来。一些等候的举子们都赶紧整理着衣衫,抚平额头垂下的发丝,以便给即将到来的明国国主一个好印象。 尽管对兀鲁图斯而言,这些人中的大多数都不会在脑海里留下印象。 郑明俨也赶紧修饰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就见一辆枣红色大马拉着原木色的大车,并且有二十多个护卫组成的车队迅速来到院门前。 因考虑到书院是一个需要安静的地方,所以书院所建的街坊位于外城的西面。这里的民房不多,以诸多学堂为主。因而兀鲁图斯的车架也没受到多少妨碍,便畅通无阻的停靠在院门前方。 当兀鲁图斯从车上下来时,郑明俨注意到,对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穿着华贵的服饰。而是一身亲民的常服,莫名的就有种亲近感。 第二百五十一章 明君的样子 “拜见国主!”汉人喜欢称呼兀鲁图斯为国主,而以蒙古人为首的汉化程度较轻的人则根据习惯,称呼兀鲁图斯为大王。不过眼下书院中,从省考脱颖而出,参加京考的举子,则都已经汉化程度很高了。 “都起来!不用多礼!”兀鲁图斯从容的下了马车,边说边将王浍虚扶起来。 “国主,京考800举子,已有721人住在此处了。另有56人歇在上京他处,还有23人尚未前来登记。”王浍起身向兀鲁图斯简述着举子的情况,同时又补充道:“另书院教习,已招募了五人。他们都是各省学堂表现颇佳的教习先生,经过当地学政和教育司的双重考核,才被学院聘为教习。” 和传统的儒学教育理念不同,上京学院是以‘格物致知,知行合一’为立院之本。拒绝空谈,拒绝毫无逻辑性、事实性的臆想和揣测。另外上京学院也不是要将学生培养成一代大儒、名儒或是学文家,而是以如何当官,如何当一个好官,以培养合格的明国官员为己任。往后已经当官的明国官员,会不定期的进入上京学院学习当官的经验与知识,提高个人的道德修养。尤其是在思想上,忠于兀鲁图斯,忠于明国。 而那些没有当官,但可以参加科举的学生,则会在学院中熟读《科考要典》《省榜中举》《京榜提名》三本在未来,成为明国科考三宝的必考典籍。同时还有以思想教育为主的《忠君要论》与实事政治相关的策论。 但目前除了《科考要典》还在畅销,并且教育司也在同步修订外,其他的典籍都还在编撰中。至少这届举子,是没机会学习后面的典籍了。 等未来他们都已经身在官场,发现后辈在苦读科考三大宝时,会觉得自己当初参加科举只考一本书,是多么的幸运。 “就是他们吗?”兀鲁图斯对五位教习有些兴趣。毕竟能从那么多的教习先生脱颖而出,确实是不简单的。 “微臣萧瀚拜见国主!” “微臣周襟幕拜见国主!” “微臣李孝文拜见国主!” “微臣曹章······” “微臣金成汉······”五人听见兀鲁图斯询问自己,连忙再次躬身行礼。作为书院教习,五人都被封了大学士的官身。虽说就论学问而言,定然是比不上那些宋金两国的名家大儒的。但这符合明国自有的国情。每个人在思想、教书育人上,都经过了考验,确实有几把刷子,那就足够了。 至于当不当得起,也只能由明国官府说了算。 且五人中,萧斡是汉化的契丹人,金成汉是汉化的高丽人,周襟幕、李孝文、曹章三人则是汉人,没有一个蒙古人。这也是明国当前的学堂罕有蒙古教习先生决定的。 在基数少得可怜的情况下,就更难有蒙古大学士脱颖而出了。 兀鲁图斯简单的询问了他们对上京书院的观感,得知学院尚是初建,所以各种章程还在讨论商定中,便勉励道:“上京书院未来会是明国的第一书院,也是孕育官吏的圣殿。能否培养出忠君爱国,勤政爱民的好官,就是你们书院的责任了!” 简单的几句话,让五人受宠若惊的同时,又顿感身上的责任重大。不由齐齐肃着脸,郑重其事道:“定不负国主所盼,不负明国期许。” 其他的考生则都不自觉的对上京书院更高看了几分!这座建立时间不足一个月,新的不能再新,教育理念迥异于传统儒家学院的学府,竟然会是明国的第一书院,而且更关键的是,会培养明国的官吏。如果整个明国官场的官吏都出自这个学院,那关系网是多么的恐怖。若是自己也能在这书院就读,那往后在官场上,岂不都是师兄师弟和同窗了。 起先还不知道上京书院重要性的举子们,呼吸都不自觉的重了起来。再看上京书院书法一般,但却盖着兀鲁图斯蒙文印玺的牌匾,顿觉其高大巍峨多了。 郑明俨和窦默两人将目光从牌匾上收了回来,互相对视着。虽没说话,但也都有了希望能在上京书院学习一阵的心思。 而这个时候,兀鲁图斯似乎是猜到了这些举子们的想法似的,出声道:“本王承诺。此次京考与榜单失之交臂者,也可在书院学习,以待来年备考。” “这是真的吗?”有举子太过高兴,特别是得知明年还可以再考的时候,想都没想,就直接问道。 但王浍却马上脸色大变的呵斥道:“混账,怎可藐视国主威严?” 那举子也立时意识到不妙,就战战兢兢的下跪赔罪。 兀鲁图斯却立即制止道:“不用怕!本王在这书院,也算是学生,与大家都是一样的,不用如此拘礼。”随即又冲王浍道:“他们以后可都是我们明国的栋梁之才,你可别吓着他们了。” “国主教训得是。只是明尊卑,守礼仪,也是官场的规矩之一。这些举子们,还是要多多学习的。”王浍身子微躬的解释着。 “恩!但也不用太过注重繁文缛节。我们明国不同于宋国,没有那么多的旧规矩。一切都要适度而止。” “是!微臣定会谨记!” 两人谈话时,郑明俨发觉兀鲁图斯的态度异常亲和。虽然外表看上比自己的年岁还小,但身段不算矮。与教习还有院长的交谈,都少有高高在上的国主姿态。 面对失礼的举子,也并未惩处。还担心吓到了对方,好言宽慰。 不过国主毕竟是国主,亲和的姿态中,还是会在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种上位者惯有的威仪与自信。就好像没有任何事情,是能难住这个明国国主的。 随后兀鲁图斯又挑选了几个举子攀谈,简单的了解了一下他们在书院的生活情况后,得知他们一天只有一顿饭食时,立即责令书院改正。并且还下令从自己的内帑中拿出部分钱财,以补贴举子们的饮食。尤其是京考期间,必须保证一日三顿,而且还要有肉糜。如果做不到,还让他们这些举子向札鲁忽赤衙门举报。 这样体恤民情的姿态,马上就获得所有举子们的好感。等其离开时,虽然勒令不准恭送,但举子们还是趴在墙头,目送着兀鲁图斯的车驾离开书院。 郑明俨也在目送的举子之列,见马车已经走远了,不由悠悠出声道:“汉卿,你说这就是传闻中的明君吗?” “礼贤下士,不重虚礼,又体恤民情,重教重德。虽明国所为,在那些汉人大儒眼中多少有些离经叛道。但这本就是他们口中的蛮夷之邦,如此作为倒也算符合他们心中所想了。其实我也不知道真正的明君是什么样子,但今天见到的明国国主,应当就是我心中的明君!”窦默所言,刚好符合了郑明俨心中所想。 第二百五十二章 宗室 孛儿只斤府,刚从宫里当值回来的口温不花一踏入家门,就直冲府里的后花园,边跑边大喊道:“父王,父王!二哥升官了!二哥升官了。” “说了让你别喊我父王,不记打是?”别里古台正听着说书人绘声绘色的表演着《降登州》,虽然比不上戏班子在台上演的精彩,但也能解解乏。 此刻被扰了兴致,立时没好气的骂道:“大王虽宽恕了我的罪过,但也不是东蒙古的大王了。你要时刻记着,在东蒙古的地界,只有一个王---那就是你弟弟孛儿只斤·兀鲁图斯。” “那好,阿布,二哥被封了兵部尚书了。还有,现在要改称明国了,没有东蒙古了。” “你这小子,还教训起我来了!”别里古台骂了一句,又从儿子的话中回过味来,惊讶道:“你刚说什么?你二哥当尚书了?” 这时说书先生也停下了话头,院子里也安静了下来。就见口温不花满脸兴奋的重复道:“是啊!是兵部尚书,大官乐,圣旨已经传到五军都督府了。” “好--好!太好了!”别里古台楞了两息,才从这巨大的惊喜中回过神来,连连叫好道:“赏!都赏!这是我们府里的大喜事,等你二哥回来,全家一起庆贺庆贺。” 陪座的两位夫人也笑着开始犒赏在场的下人,连说书的先生,也得了一倍的赏钱。 到底兵部尚书可是明国少有的大官,在被废除了宗王的地位后,别里古台就指望着后辈能重整家族的辉煌了。 不过喜事却不止一件! 就在府里在高兴的准备着家宴的时候,宫里却是来人了。 “奉国主诏令,宗室叔父孛儿只斤·别里古台德高望重,昔年为汗庭东征西讨,立下赫赫战功。后又坐镇东蒙,抚恤地方有功。虽在旧岁犯下重罪,但念其悔过之心甚重,且也劳苦功高。因而为侄不忍再多苛责,特授叔父孛儿只斤·别里古台为上京府札鲁忽赤主官,断是非,维护上京府之安宁。望其在札鲁忽赤任上恪守本分,尽心履职。昔年所犯之罪,或可一笔勾销。”念完后,宣旨的太监便冲别里古台道:“那颜,赶紧接旨。国主说知道你还能为明国效力,因而让你再多劳碌几年了。” “谢国主天恩!不劳碌的,不劳碌的!”别里古台千恩万谢的接过圣旨,同时府里的管事也很贴心的请太监去喝杯茶。在被拒绝后,又赶紧往其袖里塞入一份赏钱,算是犒劳了。 感觉着袖内的分量,太监脸上的笑意不禁亲和了几分。又补充道:“大王下旨的时候还说,宗室之中可用之人不多,上京府的札鲁忽赤衙门要惩治不法,难免会与城中的亲贵生出冲突。若有那颜替国主看着上京府,想必那些亲贵也不敢在那颜跟前充大头,摆架子。” “请公公回宫禀告国主,臣定然尽忠职守,为国主看好上京城。”别里古台经过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对于兀鲁图斯能不计前嫌的重用自己,也生出了几分感激。虽然在辈分上,自个儿还是叔父。但在自己的荣华富贵都掌控在兀鲁图斯手上的时候,也不能拿捏着自己辈分摆谱了。 至于从前那份属于王爷的骄傲,就更不敢在兀鲁图斯跟前显摆了。 待送走公公没多久,一些住在附近的朝廷大员也得知了消息。但他们也不好上门恭贺,因为整顿吏治在前,可是三令五申过不准官员私下大办宴席,从而大肆收受礼金。如此,也是为防止仅仅展露初荣的明国官僚体系不会步了金国的后尘,急速的腐化堕落。 到底对于建立地方政权的明国而言,当权者还不到享受的时候,他们也没有犯错的资本。 晚些时候,也速不花也从宫中下值回家。他还带着专属于兵部的官服以及帮助了解兵部运转的简册,以便更好的熟悉兵部的事务,投入到新的职务中。 只是和口温不花相比,他脸上并没有多少升官的喜悦,反而还有几分忧虑。毕竟他是知道自己阿布罪人的身份的,之前在兀鲁图斯跟前任职,也是被当做质子的。 如今突然得到高官厚禄,还是免不了担心。 “大哥,当了大官你怎不高兴啊?”口温不花只是一名中军十夫长,见到大哥带着几分忧虑,有些不解道。 也速不花闻言索性放下吃食,叹了口气道:“国主之前对我们家戒心甚重。如今突然给予厚恩,祸福难料啊!” 别里古台明白自己儿子的担心,也停下了吃食,出声宽慰道:“此事虽有祸患,但也未必没有福气。如今你们哥俩瞧着,东蒙古与汗庭在宗室上,可是大有不同。 观汗庭那边,我的那位好哥哥--成吉思汗,可是有诸多子嗣的。术赤、察合台、窝阔台、拖雷,都在当前的西征之战上受到大用。他们是大汗的自己人,是宗室显贵,可以维持孛儿只斤家族,乃至大蒙古国的天威。 而东蒙古这边,除了国主以外,又有何宗室之人可堪大用。因而国主重用我等,是将我们当成自己人,重在宗室啊!且你们瞧好了,若在札鲁忽赤的任上办好了,也不是没有重封王爵的那一天呐。” 说到自己那位好哥哥时,他的眼里涌现出深刻的怨念。虽说自己如今的处境也有兀鲁图斯的原因,但那位自己追随多年,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大哥见死不救,也让他失望透明。特别是将他当做交易的筹码又送回东蒙古时,让他感到了深深的绝望。 因而兀鲁图斯在可以杀他的情况下,没有要他的性命,已是让他感恩戴德了。现在对于汗庭,他除了报复心思外,也再没有更多的好感了。 也速不花听着自己阿布的分析,眉头纾解了不少,有所感慨道:“若是果真如此,那我等也非是不知恩图报之辈。”。 口温不花却是大喜道:“我们与国主本是兄弟,若能不计前嫌的对我们亲厚以待,可真是一件美事。” 第二百五十三章 龙江省黑河城 明国龙江省黑河城,是龙江省除了蒲与城外,第二大城。位于黑龙江的西岸,建城的历史很短,距离当前还不到半年。整座城的规模也不大,只圈了一圈二十里的土墙,不高,防的也不是敌人,而是那些可能乱入城里的狼群、老虎、猎豹等猛兽。 城里的房屋大概有上百座,九成是木头建的简陋树屋。高而尖的屋顶,可以有效防止冬季积雪压垮房屋。原木色的房屋外壁,没有任何来自人工的修饰,透着一股独属于白山黑水间的原始建筑风貌。 好在布局还算规整,没有东一座西一座的杂乱感。且每座房子都严格遵照巡抚的政令,在房中挖了排水通道,直通埋藏在地下的排水沟渠,使得街面上没有污水横流的脏乱情况。 另外一些稍有些财力的人家,还会在树屋中装上玻璃窗户。和上京府的人喜欢透明的玻璃相比,黑河城内的百姓喜欢色彩明艳的彩色玻璃。虽然透光性要差了一些,却是让那些还保留着浓重原住民特点的百姓觉得喜庆、好看。 而在这些房屋中,规模最大,占地最广,也是黑河城最中心的房子,则是黑河巡抚府兼札鲁忽赤衙门,兼总督府了。这样三个衙门融为一体的情况,也就只会出现龙江与滨海这样九成是原始荒林的省份了。 不仅如此,这里的主官也是兼巡抚、札鲁忽赤、总督三大地方长官于一体。也是作为边疆之地的扩荒省份,权柄不可能分得如吉林、辽宁行省那么仔细。 而且因缺少官道与上京相连,使得双方间的联系也不方便。所以很多时候,都需要地方主官独自做决断。 当下在黑河城内,黑河省主官李幢正步履匆匆的赶往城外。因为就在半个时辰前,底下的人来报说。正在城外修路的归化民中,有十几人被大树砸伤。在这人口少得可怜的黑河城内,归化民可是死一个少一个的。因而他不得不亲自赶过去看看,以彰显官府的关怀之意。 至于这归化民,则是明国官府对那些愿意接受明国生活习俗,主动在官府登记户籍,搬入城里生活,放弃原有渔猎习俗的部族人的统称。为了增加吸引力,李幢任职以来,可是没少花心思。 先是请求官府派太医院的大夫和学堂的教习先生过来支援,通过大夫的治病救人增加当地部落生民的好感,同时让教习先生传授知,让部落生民不至于那么愚昧不堪。 另外再积极联络商行在黑河城建立物资收购据点,从当地生民手中收取鹿皮、山参等当地特有好货,然后再卖给他们盐、糖、麦粉、罐头、火柴、毛衣、麻衣、丝织品、铁锅、陶罐、杯子、碗等各种吃的用的。 这样一来,既改善了这些生民的生活,让他们对明国富足的境况有了初步的印象。又让商行赚取到足够的利益,使其能在黑河城长久的驻扎下来。 最后便是充当调解者的角色,积极的调解各个部落的矛盾与纠纷,好使他们能干戈化玉帛,最大保持龙江省的平和与稳定。这也是明国在龙江省的势力还很浅薄的缘故,只能先用这些怀柔的手段减弱当地生民的抵触。当他们习惯了明国官府的存在,且也对其放松警惕的时候,说不得就会突然变了嘴脸,露出獠牙了。 这一天李幢其实是一直期待着!因为怀柔的手段对于黑河城的归化民数量而言,效果非常有限。即便那些部落底层的生民对黑河城的生活充满向往,那些掌控着部落生杀大权的长老、首领们却是不会白白看着部落青壮的流失。 因而上任这么久了,黑河城的百姓数量也只堪堪突破两千人。其中又有十九户,近两百人,是从上京、吉林、辽宁、海拉尔等地迁移过来的罪民。再加上一千左右强行迁入的高丽拓荒民,真正的归化民只有不到八百人。 当然,如果将两千的驻军也算入城中百姓的话,那黑河城的百姓数量就可以翻上一倍。但在考核的政绩里,驻军是不算当地官府户籍上的丁口的。 因而作为龙江行省省治的黑河城,就只有可怜的两千常住百姓。这放在辽宁行省,还比不过一个大点的镇子。在所有省治中,黑河应该都算是最寒酸的城池了。 李幢当初从军中主动申请调离,前往黑河城担任一番主官时,也是想过做出一番政绩的。虽说也猜到了事情可能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如意,但如今半年时光已逝,还是令他有些失意的。 当下经过不长的街区,路旁有着三三两两的商铺。其中有房子的多是汉人和高丽人、渤海人开办的,少量的部落生民则在这些商铺前转悠,希望能用带来的兽皮、山参从商铺里换取足够多的商货。 等到了城外,一大片用木栅栏围起来的简陋榷场则是部落生民主要交易的地方。 很多不愿意遵守黑河城的规矩,放弃武器入城的生民则在榷场中随便寻一处空地,摆上自己从部落带来的货物,等着需要的其他部落生民或是明商前来购买。也有做转手交易的归化民以相对低廉的价格买下这些商货,从而拿到城里卖给明商,赚取差价。 为了维护榷场的秩序,内里也是有少量士兵维持秩序。虽然被允许带入武器,但却严格限制使用。旦有违反且与人争执,伤人性命的,都会当即受到士兵的惩处。 这也使得榷场中的秩序相对井然。却因榷场内是不收入场费和税费的缘故,还使得不少部落将其当成不定期交易的市集。如今又正是一年之中,黑河之地气温相对较高的时候。所以来到榷场贩卖商货的部落生民不少,李幢出城时,看到的便是榷场内外热热闹闹的景象。 这让他心情不自觉的好了不少,抽打坐骑的鞭子,也不再那么急,那么重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赫拉部朝贡 官道是以上京和蒲与、黑河三个城池为中心,同步相向修建。尤其是在这气候较好的时候,李幢更是发动更多人去修通官道。毕竟官道早日修通,对于黑河城,乃至龙江省的发展,都是有巨大推动作用的。况且根据都督府那边特别关照的反应来看,官道的修通很可能还有着国主的意思。 来到发生事故的工地,周边的森林已经被砍伐得差不多了。并且还特意放火烧过一遍,在提前做好防护措施的情况下,路段周边的地域都是黑褐色的积灰。同时一些水泽也都被填平,在这全是荒林的地方修路,耗费的人力物力以及时间,是不可想象的。 而这,还仅仅是初步的修出路基。为了保证路段能够平稳的行驶马车,还需要将路面铺平。在这浅层冻土地带,路面很容易泥泞不堪。哪怕是无往不利的水泥,在这地方也不好使。 所以后期的维护,也是需要耗费大力气的。 当下看到李幢带着一队治安军赶来,负责该路段修筑工作的大羽兮连忙领着几个还穿着兽皮的部落生民迎上前道:“巡抚大人怎么亲自来了?其实只要派个大夫过来,就无碍了。” 作为曾经的辽宁学政大荣秀之子,在因科场上诬陷他人而连同老爹一起被夺官去职,发配龙江省后,一家人便在黑城安定了下来。虽然此次比起上京来还要苦寒、荒僻,但到底他们不是罪名了。而且在这丁口少得可怜的黑城里,父子两人还因读过书,识过字,尤其是大荣秀还当过学政的缘故,受到了重用。 虽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给予官身,但李幢还是让大荣秀在黑城当了学堂的院长兼教习先生。整个黑城可以发蒙的百姓,都得以在大荣秀的底下读书识字,这也使得他们家得到了城内百姓的敬重。 子凭父贵,大羽兮也因而得到了李幢的重要,负责黑河城至蒲与城东段官道修建监工的差事。 因家境的大起大落,大羽兮办事也还算得力。李幢也对其官感颇佳,此刻听着对方的问询,却是板着脸教训道:“身为黑河城的父母官,治下的百姓伤了死了,怎能不亲自过来看看?且官道修建是官府的公事,百姓因工而死伤,官府得出面安置的。”说话间,还让带来的大夫赶紧瞧瞧伤者,将上官体恤百姓的姿态做得淋漓尽致。 “是是是,巡抚大人体恤百姓,真是黑城百姓之福,龙江百姓之福啊!小人见识浅薄,思虑不周,还请大人恕罪。”大羽兮一顿彩虹屁就吹了上去,心里却是不以为然。 还不是听说国主喜欢体察民情,所以上行下效,官场上的官吏们也跟着体察民情,希望能在政绩考核的时候,入了枢密院尚书们的法眼,得了国主的青睐。 李幢虽不知道大羽兮心中所想,面上却是很受用的。尽管他这番姿态并不全是做作的成分,但也确实有几分是冲着政绩去的。现在被大羽兮一顿吹捧,周边那些很少能得到上位者关怀的归化民马上就理解到了巡抚大人的良苦用心。一个个感恩戴德的,恨不得马上为其豁出性命。 这样的效果正是李幢所需要的,便又亲自探望了几个受伤的归化民。并当着所有人的面,交待大夫一定要将归化民治好。至于几个被砸死的归化民,李幢还挤出了几滴眼泪来,保证一定妥善安置其家眷。 大羽兮完美当好相声中捧眼的角色,又是一顿彩虹屁输出,当即又引得归化民感动连连。就是那几个部落生民,在通过归化民的土语翻译后,也顿觉巡抚大人真是大大的好。 这时候,已经‘表演’完毕的李幢才有心思理会这几个明显是生民的林中部落,便冲着大羽兮道:“这几人是谁?他们也是得知明国即将建国,特意来送贺礼的?” 自东蒙古十月初一便要建国为明的消息传到黑河后,李幢便命底下的生民、边军乃至城内城外巡逻的治安军尽可能的宣扬出去,且越多的部落知道就越好。 于是有感于这个龙江省新主人的威严,很多平时和黑城走动多的部落,都纷纷派了人前来恭送贺礼。即便是一些平时联系很少的部落,也都会让人来表达心意。 李幢也没让他们吃亏,但凡送礼的,都会给予一定的商货作为回礼。相对于黑河官府而言,这些回礼都算不得贵重。但对那些平时很少接触到文明世界手工制品的部落生民而言,却是稀罕得紧。 因而也引发了更多部落前来朝贡,为的不过是黑城官府的回礼。哪怕别的不给,只赐一两斤食盐、一两件御寒的大毛衣、兽皮填充着羊毛的大风衣,就够他们部落欢喜的了。 对此李幢是来者不拒。因为更多的部落到来,也能让黑城官府了解到更多藏在林中部落的情况。未来朝廷露出獠牙时,这些藏在林中的部落就没那么容易逃掉了。 “回巡抚,这几人是仰慕明国天威,特意来恭贺明国建国之喜的敖拉部生民。” “哦!既是恭贺,怎无贡礼?”李幢瞧着几人空手而来,甚至还有些落魄,像是刚从山里钻出来的野人模样,不由皱眉道。虽然他不介意展现明国的富有与天威,但若是来吃白食的,李幢也不会当那个冤大头。 当大羽兮将李幢的意思翻译给那几个生民听后,对方立即有些着急的解释着。可惜都是土语,且话也说得又快又急,李幢不大能听懂。 “巡抚,他们说带的贺礼被火噜噜部的给劫走了。而且火噜噜部还不准他们前来恭贺,扬言要讨伐他们部落。”大羽兮三言两语,就将赫拉部生民的话翻译给了李幢。 对于这火噜噜部,李幢也不是没听过。乃是龙江上游以北,曾经火鲁火瞳谋克故地最大的一个部落,生民将近一万,周边的部落都要向其表示臣服。 在金国建立的时候,其就向金国臣服,并被册封为谋克。而后大真国来了,又臣服于大真国。等到东蒙古人成了这边地域的主人,便再次改换大王旗。 一直以来,李幢都代表东蒙古对火噜噜部怀柔笼络。虽然暗地里还是不断收服诸多部落,偷偷扩张领地,但很少直接绕过火噜噜部,收服其归附的中小部落。 这也让火噜噜部不怎么将东蒙古放在眼里。如今这赫拉部越级上恭的事情,便是火噜噜部维护自己权威的一个举措。 第二百五十五章 对北方的野望 “如今只是你们一面之词,本巡抚也不能偏听偏信。你且先随我去黑河城,等核查清楚后,定会给你们赫拉部一个公道。”李幢思索了一阵儿,才拿出几分巡抚的威仪回道。 赫拉部的生民听着也在理,就全凭李幢做主。 快到城门的时候,有巡抚衙门的治安军士兵赶了出来。撞见李幢,马上禀报有要事相报。 “本巡抚不在这么一会儿,出了何事?” “禀巡抚,是火噜噜部的使者玛拉伊尔来了。他们说赫拉部企图抢夺柯尔特部的贡礼,被他们夷灭了整个部落。但当时还是有几个叛贼跑了,所以特意来向巡抚大人禀明一声,以免生出误会。” 因赫拉部的生民不懂汉话,所以也不知道这士兵在说什么。否则的话,一定会大声反驳玛拉伊尔的胡言乱语。 李幢闻言倒是看了看身后跟着的赫拉部几人,冲士兵点点头道:“好!回城我便会见他,你先去知会他一声。” 随即又冲另一士兵道:“将赫拉部的几人先带到客栈安置,另给他们换一身衣裳。所耗钱财,且由府库所出。”那人得令,李幢就先抽了坐骑一鞭子,先行入了城。 黑河城并不大,城墙周长只有二十余里。通过主街,李幢没一会儿便到了巡抚衙门。因地处边疆荒地,巡抚衙门也没多少装饰。到了内里的花厅,火噜噜部的使者玛拉伊尔已经等了有一段时间了。 “小使参见总督大人。”玛拉伊尔还算知礼。也可能是从前臣服过太多次其他大势力的缘故,因而知道那些大官们喜欢使臣们摆出怎么样的姿态。 “快快请起,玛拉伊尔兄弟远道而来,可要在黑山城多留几日。”李幢也摆出礼贤下士的姿态,非常热情的做了虚扶的手势。也是玛拉伊尔在火噜噜部的地位不低,乃是当地萨满巫师的儿子。就是他们部落里的少族长,也会对其多几分敬重。 “哈哈哈······李幢大哥。我也是想在黑山城待上几日,才主动揽下出使的差事。只是不知闻香院的小桃姑娘,是否还在城中?”见李幢显得格外亲近,玛拉伊尔也顺杆子往上爬,称呼其为大哥了。 “在的在的。闻香院现在不仅有小桃姑娘,还有小红、小绿、小姚等姑娘呢。一个个都是从上京府来的,美艳不可方物。”李幢听着玛拉伊尔色欲熏心的话,心里已经生出几分鄙夷。但面上,却是露出男人都懂的调笑模样。 这么说着,玛拉伊尔也放下防备,开始在李幢的引导下,说起火噜噜部落里更多的事情。比如他们最近又增加了多少丁口,降服和吞并了多少个部落。还有这段时间部落的收成,新增的领地有多少等在玛拉伊尔看来,足以彰显部落强大的事情。 但在李幢眼里,这都是未来征伐火噜噜部需要了解的情报。知道多少丁口,可以大致推断出他们的兵力,多少存粮,则可以判断他们的战争潜力。 可惜见识浅薄的玛拉伊尔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么多,将部落的底细卖了个精光。 晚些时候,李幢去了赫拉部生民暂时的安置之所,将他们部落已经被火噜噜部吞并的事情说了出来。这几个生民闻言,顿时大惊失色。等反应过来,又一个个冲动的想要去杀了城中的玛拉伊尔,为部落抵上一条命。 只是不等走出房门,便被治安军拦了下来。 “巡抚大人,你也要帮着火噜噜部吗?”一个性子较冲,是这几个生民领头的赫拉部人莫多索尔冲李幢伸直了脖子,怒气冲冲道。 “你们以为杀了玛拉伊尔,就能报赫拉部的大仇吗?难道就不想让整个火噜噜部位赫拉部陪葬吗?”李幢的土语说得很不地道,而且语速也不快,但这些赫拉部生民还是听懂了。 一个个不禁沉默下来,双拳也捏得紧紧的。显然对于火噜噜部深怀大仇却又没法报复的情况,心里憋闷得很。 见效果达到了,李幢才又接着道:“其实本巡抚何尝不想帮你们。但你们也瞧见了,如今黑河城的兵力也只是寥寥。想要讨伐火噜噜部,根本是不可能的。而且没有朝廷的命令,本巡抚也不敢轻启刀戈啊!”见几人听着愣愣的样子,李幢又只能让懂土话的士兵将自己的意思再翻译一遍给他们听。 过了好一会儿,莫多索尔才似是反应过来道:“那只要朝廷同意,巡抚大人就能帮我们赫拉部讨回公道么?” 李幢闻言,心里感叹了一句这头笨牛总算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出声道:“本巡抚是朝廷指派的,自然要听朝廷的旨意。若是现在朝廷就下发了征讨火噜噜部的军令,本巡抚马上就会点齐兵马,直扑火鲁火瞳,夷平火噜噜部。” “好!我们要去朝廷请求征讨的旨意。” “此去上京可是路途多有不便,你们几人可想好了?”李幢心里欢喜得不行,但面上装出几分关心的语气道。 “只要能讨伐火噜噜部,为我们赫拉部报了血仇,区区坎坷,又岂能拦住我等!”这话是士兵翻译的,显然仅凭莫多索尔不识一字的文化修养,是说不出这样的话的。 但意思,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李幢也不会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做出佩服的语气道:“好!既然你们有此毅力,本巡抚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这就让人准备好去上京的干粮和贡品,与你们一道返回上京。” “谢巡抚大人恩德!”,莫多索尔等人激动的说着土语,感激涕零道。 如此准备到了明日,黑河的白昼时间很长,夜晚的时间很短。也是如今正是北半球的夏日,所以更北的地方,还会出现太阳连续数天都不会落幕的情况。 莫多索尔几人忍耐了短短的一晚上,次日一早便跟着李幢准备的队伍,踏上了前往上京的旅程。看着他们走远,李幢的目光也不禁越过龙江河,并且越来越远。在他的眸子里,正有一种野心的神采在熊熊燃烧。 第二百五十六章 京考五科 上京,舒适且惬意的温度让夏日里的上京百姓,也显出几分惫懒。往日里喧闹的市井街市,也显出几分少有的冷清。 当然,这也不仅仅是温度的缘故。今日乃是明国成立前夕,也是东蒙古入主东北之地的首次京考。 十几年了,自从蒙古南侵,时局动荡以来,科举这条从一介白丁成为官僚显贵的阶级跃升之路,就彻底停摆。在东北的地界,只有手上有兵,才能成为地方上的草头王。读书人的身份,也在此地沦为与奴仆般可以随便轻贱的卑微存在。 倘若不想去拿起兵器,去杀人,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就几乎不可能。因而科举的重开,对于已经开始适应安定生活的百姓们而言,就是最好,最平和,最不会流血,也是最好实现改变自己,乃至家族命运的晋升之梯。 而这首届京考又有哪些人能京榜提名?能被明国官府重用?能成为朝廷的栋梁?就更受上京百姓的期待了。 毕竟这首届举子们走过的路,会是往后更多人同样要经历的路。这些举子能在官场上走多远,普通的家境能不能成为一方显贵,都是这些人渴求得到的答案。 眼下上京南城学堂,上京城规模最大,可容纳学生最多的学堂,七百九十四位从省考中脱颖而出的举人们,正在异常宽大的考场中迎来人生中最重要的考试。 与省考的模式类似,京考也是分科目考试。总共五个科目,分为《通用国语》、《九章算术》、《为官要论》、《即兴策论》以及骑射。 其中《通用国语》既有汉话的运用常识、逻辑以及词语注释,也有少部分使用场景较多的蒙古语词汇释义。只是考虑到使用人数只在海拉尔省较多外,所以分值占比只有十分之二。 原本按照教育司的提议,还想彻底废除国语考试中的蒙语部分的。但考虑到族群和谐的缘故,兀鲁图斯和礼部尚书以及枢密院尚书商议后,还是决定保留蒙古语。但也压缩了分值,算是遵从明国的基本社会用语习惯。 至于契丹、女真、高丽、渤海、回纥等境内少数部族的语言,则基本不在纳入考试的范围内了。毕竟作为统治族群的蒙古语都被压缩成这样,怎么可能还会去考虑这些人数既不占优,又是作为被统治存在族群的用语习惯。 在推行统一语言,统一文字,统一风俗习惯的大背景下,这些被统治的族群只能慢慢接受被同化的命运。 其次的《九章算术》,算是省考《算术》难度的晋级版。不过真正要说多难,其实也没多难。如果以后世小学一年级的数学作为省考的参照,那京考的算术就是小学二年级的难度了。到底在这个基础数学并不受重视,东蒙古的学堂教育也没兴起两年的时代,想要人人都会加减乘除,还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并且为了尽可能适应这些举人们的接受能力,考试的范围也在此前刊发的《科考要典》范围内。有些题目都是脱胎于其中的例题,只是稍稍改换了文字和数字。如果这样都答不上来,也基本与京榜提名无缘了。 《为官要论》的话,则是以当官的基本要素作为考点,会在举例的情况下,让考生去在不同的情境下,给出相应的解决方式。比如一个地方有人丁一百户,如果你是此地的父母官,该如何增加人丁,彰显政绩。如此也可以剔除那些空谈之辈,更好的筛选出符合明国要求的栋梁之才。 另外还有占比不小的刑部律法,都是当官不能违的律法底线。这是要让这些官员预备役们提前知晓,有些事情是官员绝对不能碰,不能违反的。 第四科的《策论》,则与省考类似,给出一个题目,让考生对此提出相应的治国之策。比如这次的《策论》题目,则是以余波刚刚平静的狗咬人案例牵扯出的吏治整顿案,让考生畅所欲言,说出此事的关联性,整顿吏治的必要性,以及如何维护朝廷纲纪的办法。 总之文试四科都最大限度的体现出了兀鲁图斯‘空谈误国,实干兴邦’的治国思想。这也是长期以来,兀鲁图斯贯彻给整个官僚体系,乃至明国百姓的指导性思想。 虽然时间还短,效果如何还有待观察。但兀鲁图斯觉得只要长期的循循善诱,必定会向着自己期望的方向发展。只要他还在王位上一天,只要他还是这片土地上的主人,那他的意志就一直会坚定不移的贯彻下去。 最后一个骑射,则是更省考近乎一模一样武试了。到底没有一个强健的体魄,哪怕是给予他们官位,也会因精力不济的原因,而无法履职。 此时正是京考的第一科《通用国语》,时间一个时辰。考完后,就会休息一个中午的时间,再继续考下一个科目。在此期间,所有考生都不能离开学堂。 正因此,第一学堂的读书人都被放了三天大假。其中第一天是留给教育司在学堂内布置考场。第二、第三天,则是留给举人们考试的时间了。每天两个科目,上下各一场。 为了保证公正性,每间教室只一次性容纳三十名考生,每个席案也间隔至少三尺。并且在分配考试席位时,每个科目都是不固定的考场。 可能考第一科目的时候,考生在甲一教室。等到第二科目,就是乙二教室了。这样一来,就算有心窍颇多的考生在席案上留下笔记以备作弊,也会因为考场变换的缘故,而沦为泡影。 当然,这些手段都只是次要手段。最重要的,还是执行防作弊政策的考官。每间教室配备四位考官,每场科目结束后,都会打乱顺序重新分组。那些需要极度安静,心理素质不过硬的考生,就得做好与京榜失之交臂的心理准备了。 到底当官可不都是岁月静好!没有一定的心理素质,那当官的路就没有那么通顺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哥哥的小妾的妹妹叫什么 “铛铛铛······”一个时辰的考试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尤其是对于那些一心扑在问卷上的举人们而言,这一个时辰过得尤其的快。 “停笔,起身,立即出去。”教室内的考官在钟声响彻的第一时间,就开始命令道。还有举人想继续答题,却被走过来的考官抓住了臂膀。 识娶的会立即停笔起身离开,不识趣的则被考官喊来维持秩序的治安军士兵,直接将其拖出去。若还要任性撒泼,那本场科目就会受到减分甚至作废的处罚。 好在这些规矩在考试之前的上京书院,就提前普及过。并且在该科目的考试前夕,考官也会重点提及。因此虽有举人因没有将题目答完而心有不甘,但也没有在考场内耍无赖不肯走。 郑明俨从教室出来时,还有些魂不守舍。因为他感觉自己答得并不符合自己的预期,那十六道汉语习题倒是简单,主要是四道蒙古语常用词句释义。 天可怜见的,在进入东蒙古的地界后,他几乎就没听到有人说蒙古语了。哪怕是上京这个蒙古人算是多的地方,他也很少撞见说蒙古话的。倒是此前的中都城,说蒙古语的倒是不少。 还是在上京学院的备考期间,跟着其他考生一起,在那里练习常用蒙古语。但考试的时候,谁也不可能提前知道问卷上的题目。所以他们也只能尽可能多的了解那些常用语,希望瞎猫碰到死耗子。 可惜郑明俨不算太幸运!他练习的蒙古语中,只有两道题目被压中了。剩下的两道,他也只是知之半解。 “辅国,你别多想了。考完了国语,就该准备算术了。这可是所有科目中最难的啊!”蒲察厮斤从甲三教室出来,刚好在郑明俨甲二教室的隔壁。此刻见到郑明俨有些丧气的样子,不由安慰道。 “哎!厮斤,你说怎么会有这样的题目,哥哥的小妾的妹妹,用蒙古语叫什么?还有如果你是一个蒙古牧民,假如家里来了客人,该怎么制作一道蒙古美食招待?” “是啊!这出题人简直不当人子。我就是家里最大的,根本就没有哥哥,哪里还有小妾,更别说小妾的妹妹了。” “我家倒是有一个哥哥,可是他连正妻都还没过门,更别说小妾了。” “难道你们不觉得那道蒙古美食更难吗?平时能吃上蒙古菜就不错了,谁还管怎么做的。” “想我在家一直勤耕苦读,也没上过灶台呀。”有举人听到了郑明俨的抱怨,也都跟着大吐苦水起来。他们实在想不通,怎么出题人会出这样奇奇怪怪的题目。 就在众人一致认为出题人有问题时,一道轻笑忽然插入了进来,便听:“呵呵······其实这两个问题很简单的。” “你在说什么?”包括郑明俨在内的举人们,立即都对其怒目而视。 “哈哈······你们先别急,听我解释。若我说得不在理儿,你们再打我一顿都行。”耶律楚材满脸笑容道。他的身段本就高,又相貌颇佳。再露出自信的笑容,虽可以让女子春心荡漾,但落在男人眼中,就是非常欠揍了。再加上其特别败坏路人缘的话语,就更想让人赏几个嘴巴子了。 “这可是你说的!” “对!等出了学堂,你可不要报官哦!” “一定一定!”耶律楚材说着,就解释道:“其实哥哥的小妾的妹妹叫什么,根本就不需要考虑太多他们的关系。因为草原上和中原不一样,男人只有娶妻,没有娶妾。 所以这个问题,本来就是错误的问题。哪怕依照蒙古人对女人的习惯,称其为‘呼哼(女孩)’、‘额么(女人)’‘额吉(老女人)’都应该是没问题的。” 见众人没有反驳,而是周眉沉思起来,耶律楚材又道:“至于那个蒙古美食的问题,你们不觉得更简单吗?牛羊肉,蒙古人吃,上京城也很容易看到牛羊肉的菜馆?还有馅饼,他们也会吃的。如果这些都想不到,那平时上京城很常见的奶茶,总该知道?这些美食中,总有一道是会做的?” “烤羊我可不会!”有人见不得耶律楚材意气风发的模样,酸言酸语的反驳道。 “生火不会,将羊肉架在火上烤也不会?” “那我怎么知道熟没熟?” “难道你不会用嘴去尝尝吗?”耶律楚材有点被那人蠢哭了。 “哼!这都是你的臆想,到底是不是正确答案,还不知道呢!”那人还是嘴硬道。 其他人虽然也觉得耶律楚材说的很有可能就是正确的,但面上还是不想承认。就也纷纷附和起来,耶律楚材也懒得争辩了,道了句:“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啊!”便径直赶往膳堂了。 这次的京考,他是凭着兴趣参加的。到底上次在省考中拿到了京考的参考机会,又因东蒙古开国的事情,被留在这里充当汗庭的使节参加建国大典。 虽说是兀鲁图斯指明要他留下的,但东蒙古相对平和的环境,也令他愿意多留一段时间。 作为博学多才之人,又伴驾驶成吉思汗多年,对于蒙古的社会民情也就了解得更多一点。不过那两道题目,却并不是着眼于蒙古的社会民情,而是答题者的主动思考与机敏性。 因为只有不完全跟着常规答题的套路走,才能回答出那两个问题。否则的话,就是百思不得其解的难题了。 在其走后,窦默也刚好走到蒲察厮斤他们身边。瞧见众人都对耶律楚材远去的背影指指点点,不禁问道:“那人是谁呀?” “一个狂徒!”郑明俨没好气道。 “一个有才的狂徒!”蒲察厮斤又加了一句。虽说对方的年岁比他们都要年长一些,但是说话时所流露出的那种自信与常人明显有异的眼界,还是让人不禁心生佩服之感。 “好像是叫什么夜晋卿的!”有跟耶律楚材一个考场的举人说道。 “奇怪?有姓夜的吗?” “莫非他就是传说中的夜郎自大?”有好事者调笑道,立即引起一阵哄笑。 第二百五十八章 上京第一学堂 第一学堂的膳房很大,因为平时的时候,第一学堂都会集中提供的早膳和午膳。这样的条件,对于那些有着两个孩子以上的家庭,也是一种莫大的吸引力。所以学堂的入学率很高,男女都有。 在没有男女之防大于防川的明国,特有的多族群混住现状,导致了不像金国、宋国那样,有着深刻的教条礼节束缚背景。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另类的开放。 只是重男轻女的思想观念,还是普遍存在的。所以学堂中的男生入学比例相对女生而言,要高上两三成。而且普遍存在与汉民和深受汉化的少数族群家庭中。 此刻郑明俨与窦默、蒲察厮斤三人一起来到了偌大的膳房。将近八百举人同时在这里用膳,竟然一点都不拥挤。 “先排队!”窦默说着,就从旁边堆放得很高的木盘中抽出三个,然后又从筷子篓中拿出三双筷子,再从一旁木匣中拾起三柄木勺,以便用来喝汤。 为了让这些未来的明国官场新星吃好喝好,从而在考场中超前发挥,膳房准备的食物也很丰盛。有骨头汤、青菜汤,上京蒙古人很喜欢吃的烤羊肉,为了更多人能吃上,羊肉被切成碎末状,每个人可以领到一勺的分量。 还有奶皮子、奶豆腐、炒鸡蛋、时令蔬菜,主食是肉馅包子、馒头、窝窝头,以及长长的面条。 比起上京书院提供的饭食,还要丰富了一倍。 但郑明俨他们不敢吃的太多!毕竟吃撑了影响到下午的考试,就亏大发了。 便在吃完木盒中的食物后,就不再去窗口添加了。蒲察厮斤和窦默也都忍住了美食的诱惑力,规矩的将吃完的木盒送到规定的木桶中,再回到座位。已经有不少举人就着膳房的桌椅,趴在桌面上休憩了起来。 但郑明俨此时还没有睡意,便提议道:“要不出去走走消消食?” 窦默摇了摇头道:“你们去。我想在这里再看会儿书,顺便也帮你们看着座位。”却是有的人为了方便睡觉,一个人占了好几个座椅。 当然也有不睡的,便趁着这个时间抓紧温习《算术》的功课。毕竟这可是号称京考五科中最难的科目,大家都不敢大意。 蒲察厮斤对这次的京考没什么信心,倒是不赶这个时间。郑明俨则有些紧张起来,因为他有点怕别人温习了,自己没温习,然后在考试的时候就落了别人半步。 不得不说,内卷在什么时代都是存在的。 “辅国,那我们去走走。等消完食儿了,脑袋也会更清明几分。那时候再看书,可能更有功效。”蒲察厮斤看出郑明俨心里的紧张,出声劝道。 焦虑的心态可是会影响考试发挥的!所以蒲察厮斤才故意劝其出去走走。 郑明俨虽还是有些担心,但蒲察厮斤也是说得在理,便起身离开了膳房。 走在上京第一学堂的院区内,给人的印象就是规整、漂亮。 到底是教育司作为样板打造的学堂,在建设上就投诉了极大的心力与物力。其中可用授课的教室有五十间。十间可容纳一百人同时上课的大教室,二十间可容纳七十人上课的中型教室,以及三十间最多只能容纳五十人的小教室。 另外还建有供偏远学生在学校留宿的校舍,用的建材是水泥的。上下两层,每层八个房间,共有两栋,最多可接受七百个学生入住。 除此以外,就是供给学生们课外使用的空场地了。有专门的蹴鞠场,表演用的戏院,以及观景赏玩的花园,内里亭台水榭,也都一应俱全。 在南城这寸土寸金的地方,第一学堂就占了一个市坊。前后两个校门都临着街道,附近的商铺也都因学堂的存在,而跟着生意兴隆,地价飙升。 学区房的概念,已经提前在上京城出现了。 “如此豪奢的学堂,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郑明俨只逛了花园,且还没有逛完,便由衷的感慨道。此前他其实也不是没有听过上京第一学堂的盛名,但因学堂不准外人随意进入,所以也就只能隔着校门,看看校舍而幻想着内里的盛景。 但今日真的有幸进入一观后,真的不得不服上京第一学堂的盛名。先不提内里就读的学生有多么的厉害,只凭这庞大的校舍,景致精巧的花园,就可以吊打大多数的学堂了。 即便是老家那些地主老财的庄园,也跟这个比起来,有着云泥之别。 “我见过从前伪朝大真国国主的宫殿,与之相比,虽华贵犹有过之,但规模很小。且就花园而言,也是比之不得上京第一学堂之美。”蒲察厮斤回忆着说道:“且听我姨母所言,这第一学堂的建造样式,还是国主亲自过目过的。辽阳的很多官夫人,都想将自己的孩子送这里来上学呢。” 当时他的姨母也想将他送这里来就读,只可惜学堂有着年龄的限制。目前只招收六到十六实岁的学生,不符合条件的,都不在招收范围内。并且学堂设置的科目,也偏启蒙和低龄化。以刚进入学堂不久的启蒙类教学为主!虽听说也在筹备教授更高一级的学科,但具体如何,蒲察厮斤也是知之甚少。 “如此学堂,即便是我,也忍不住心向往之啊!”郑明俨说着,又好奇道:“不知上京皇宫与这相比,景致几何?” “我想应该比这富丽堂皇数倍!明国国主能投下重金建这学堂,怎会不投入更多物力修缮自己的皇宫呢?”蒲察厮斤想了想,揣测道。 郑明俨也深感在理!不由脱口而出道:“不知有没有机会去上京皇宫看看。若能前去,那真是三生有幸呢!” “怎会没有机会?只要这次你能京榜提名,国主一定会在皇宫召见你的。”蒲察厮斤接话道。 郑明俨听着,也不由眼前一亮。但转而,面上又显出几分紧张道:“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再看看算术习题,心里也能稳妥一点。” 蒲察厮斤没再强留,便也一起返回了膳房。 第二百五十九章 算术是四时之终始万物之祖宗 《九章算术》不愧为被举人们誉为最难的科目,在下午的考试中,只半个时辰不到,考场中就出现了数例晕倒、大哭、嗤笑、行为错乱的意外案例。 好在明国官府早就做好了准备,严阵以待的太医院大夫也在意外状况发生后,第一时间查看举人们的身体经常。晕倒的用耳光扇醒,大哭、嗤笑、行为错乱的,也用耳光教其回到现实。等其恢复原有的神智后,再观察确认几遍。身体没有大碍的话,就让其等着考试结束再离开考场了。 郑明俨虽然没有跟那些大哭大笑晕倒的举人一样,但也是抓头挠腮,对于试卷上的问题有些百思不得其解。相比之下,在另一个教室参考的蒲察厮斤倒是心态平稳得多。直接趴在席案上休憩起来。反正完全不会,那对着问题大眼瞪小眼,也是徒劳。 而且看久了,还会影响心态,说不得也跟着发疯了。索性不见不闻,落得清静。 一直都非常刻苦用功的窦默倒还是坚持解题,每人都额外多给的两张白纸,也被他写满了满满的解题方式。可惜当前还是没解开,只能再向考官再多讨要两张白纸。 耶律楚材在《九章算术》科目上,也没法再保持惯有的自信淡定了。那些鸡鸭同笼的题目,他其实也在《科考要典》上看过,但考试上碰到的,也就鸡和鸭两个名字是一样的,数量,问题,都有了一定的变动。 于是耶律楚材也只觉得这题好熟悉,但让其解开,那也就只能大眼瞪小眼了。 不过解不开习题,不妨碍揣测出题人的倾向。毕竟京考的《九章算术》这么难!且据他观察,考场上被其难住的举人也不在少数。很多人都已经停笔,皱着眉头苦思解决之策。 那出题人的目的又是为何? 难道只是不想让大多数考生京榜题名?但依照考试前,明国明确规定,只有前一百名的举人,才有机会上榜。那么在大多数人都不会的情况下,也不会影响到上榜人数的消减。 想到这,他就不得不考虑,出题人是不是有什么更深层的缘由,才故意为之了! 事实上,作为主要出题人的兀鲁图斯,还真的是故意的。 此刻在上京外城北街,与其同乘的卓雅就一脸愠怒的找兀鲁图斯要个说法。到底《九章算术》科目上的考场状况那么多,归根结底,还是题目太难的问题。之前作为审核人之一,她就觉得这题太难了。因为十道中,她竟然一道都解不开。 只不过她想着兀鲁图斯说过,普通的女子可在算术的学问上,可能会不如男子,所以她就以为是自己的问题。但现在看考生们的反应,这压根就是兀鲁图斯这个出题人的问题。 等到《九章算术》科目结束,她还真怕那些举人们怒骂教育司的出题人都是一群疯子。这对教育司的声誉而言,也是一种极大的损害。 “哈哈,你先不要这样瞪着我,不然眼睛会痛的!”兀鲁图斯调笑着说道,卓雅也觉眼睛有些酸涩,不由柔了柔道:“你别想糊弄我,快说为什么要弄得这么难?” “好好好,我现在就跟你解释。”兀鲁图斯见其不罢休的势头,只得先满足了她的疑问。其实原本他是打算去北街看看那些有产者移民的安置情况的,但没想到会被卓雅逮了个正着。 “《孙子算经》,你应该也知晓?书中有句话在我看来,非常的受用。” “是那句‘四时之终始,万物之祖宗’么?”因早在满洲里的时候,学堂的教学科目中,就将算术列为必学科目之一。所以相关的算术典籍,也都在经过重新矫正编订后,成为满洲里各个学堂里的教材使用。 《孙子算经》当时也是诸多参考教材之一。 作为教育司的卓雅,虽然在算术上真的没有天赋,但对这句话还是印象深刻的。因为兀鲁图斯当时就要求,将其编入到学堂必用的书册中,还要在打开的第一页,就要印上这句话。 正因此,卓雅才一下子猜到兀鲁图斯想问的哪句话。 “恩!此话蕴含万物运行之哲理,是知行合一,探究世间真理的重要方法。我们工坊的水泥、玻璃、甲胄、铁器、火器等物的制造,都离不开算术这门学问。如今虽在我的强行推动下,学堂中已将算术全部普及开来。但你也知晓,中原之地,上千年来,都是儒学当道。诗经策论,则是大多数读书人穷尽一生,探讨追捧之志趣。我们明国虽然情况有异,百姓们求学的心思也不如中原百姓那么热切。但也不免受他们的影响,认为算术无用,诗经策论才是王道。 因而要彻底扭转这种思潮,就必须得下猛药。想必此次京考结束后,举人们一定会大吐《九章算术》的苦水。而其他将来想要参考且中榜的考生,就会心生惧念,从而更加用心钻研《九章算术》。 那些学堂的教习先生,也会明白《九章算术》科目在科考中的分量,从而更加用心的教学。这样涌现出的人才,就可以为我们的工坊生产出更多的商货,制造出更多的火器、甲胄,使得我们明国更加强盛。 那些诗经策论其实也不是不重要,但在这个乱世,更多的兵甲才是我们明国更需要的。” 兀鲁图斯说完了自己的想法,卓雅处在震惊中,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虽说她也知道自家的男人总是会有很多常人无法理解的想法,但却不得不承认,对方的眼光却是远比常人要深远的多。 明国能从一个小部落发展到即将开国的地步,也多半是这个男人的功劳。所以虽然不理解,但却不妨碍她接受。 便道:“如此,教育司也定会遵从你的意志,将算术之学问更快的推广开来。”除了支持,卓雅也不知该如何表明自己的心意了。 第二百六十章 上京北街 上京城,马车来到了北街与内城的十字路口。然后找了个相对靠边的地方,缓缓停下。兀鲁图斯和卓雅从马车上下来,暖暖的阳光立即洒在他们身上。 相比日益兴盛、喧嚣的南街,北街就落寞多了。在上京城最早的修整规划里,北街也是提及次数最少的。主要原因,还是北街不同于南街,也不同于内城。这里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太庙、宗祠等重地,又加之有不少官府衙门也多扎堆在此,所以居住的普通百姓就不多。后来上京经过一番乱战后,这里也最早被劫、被焚毁。 演变到后来,更是成了比之南街贫民窟都不如的荒地。 东蒙古入主上京城后,也不可能一下子将所有地方都重建起来。再加上人口有限,也就相对忽视了北街。 但现在,连续有着高丽、山东两场规模不大的局部战争红利,上京府也得到了一次性补充大量人口的机会。从前被忽视的北街荒地,也就有了重新焕发光彩的机会。 其实就地利而言,北街连接内城,优势也是很明显的。若不是此前人口太少,东蒙古也没投入大力气重建,也不至于会落后南街。如今经过上京第一建筑坊的赶工期加建,又有早前的高丽移民充当劳工,北街的荒地景象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整个北街街区依照贯通外城、内城、皇城的官道,被分为东北、西南两部分。然后更多的井字形支路又在官道两边延伸开来。就像人体的毛细血管,将道路延伸到北街的各个方向。 然后就形成了,一条主干道,四条次要干道,八条主巷道,若干条小道的十六街六十四巷的布局。 沿着官道和主干道的方向,也都修建了临街商铺。因有着南街商业上的成功案例,北街的商铺也很早就引来商贾们的注意。只可惜考虑到外来移民的利益,所以本地的上京百姓,暂时还没有优先购房权。 而今天是第一批山东移民兼少量高丽移民入住的日子,兀鲁图斯来这里,也是想了解有没有权钱交易、暗箱操作的情况。 “益都丝绸行!”兀鲁图斯走到一间挂着益都丝绸行的店铺前,大门已经打开,但内里的货品似乎还没有准备好,以致大多数货架都是空的。同时兀鲁图斯还注意到几面玻璃正摆放在墙角,似乎是用来镶嵌在展示柜上的。 “这位客官,可是要丝绸?我们店过些天才会准备妥当,到时候客官来看,还会有一两成的折价。”一个穿着汉式长衫的青年男子看到兀鲁图斯和卓雅领着几个随从模样的人在店铺门前观望,不由笑呵呵的迎上前,主动招揽道。 “嗯!建国大典快到了,我们也想多买几匹丝绸做几件新衣裳。到时候去观礼,也能沾沾喜气儿。”兀鲁图斯装作是普通的上京百姓,温声回道。 建国为明的事情早已经通过官府的告示、贴满了上京的角角落落,所以大部分的百姓,也都知晓了此事。同时近期各地前来朝贡、恭贺的各地行商、各个部落、各地方大员,也有不少。这也使得很多百姓,都有种与有荣焉感。 青年男子闻言,笑容有瞬间凝滞,但转瞬就笑容更深道:“那客官喜欢什么花色的。若是方便,可以提前告知一声。我也好去库房寻来,客官和小娘也能早早穿上新的衣裳。” “喜庆一点的,就拿红色。”兀鲁图斯随便道:“对了,听你说话还有店名,是从益都刚来的?” 对方眼中瞬间闪过几抹苦涩,但被其掩饰得很好,应声道:“客官好眼力。在下本来在益都有一家丝绸店,后来明国天威降于益都。当时的西军将士说汗庭的兵马入城了,要将全城百姓杀光,便让我们赶紧撤出城池了。 哎!后来整座益都都烧着了,听说火势大得烧了两天一夜。感谢西军的护佑,否则在下一家老小都得丧身火海了。” “千里迢迢,迁来此地,路上钱财耗费得不少?一家老小,可有遇到什么难处?”兀鲁图斯顺着对方的话问道。 “是啊!损耗是一定会有损耗的。在下在益都的房子、田产,是肯定都没了。好在出城时,行里存的丝绸都给带出来了。路上虽有些劳苦和波折,但家里老小和丝绸都还好好的。到了这上京,官府说可以给我们房子,但要出钱来买。像这临着官道的,两层的房子,两进的院子,蒙元要五百金。 得国主体恤,倒是不用一下子拿出五百金来买。而是只用先给三百金,剩下的每月再付两金,便可以领到房子的钥匙了。内里的灶台铁锅、胡床桌椅等,基本都置办好了。这五百金,也不算花得冤枉。”尽管后面两百金是分期付账的,但息钱是免不了。这也是承接此次北街新建工程的出资方---蒙古银行的生财之道。 “那现在你来上京有几日了?我看你铺面都在准备了,经商许可书可都办好了?” “有十天半个月了,那经商许可书也在商行总会的帮衬下,都在衙门办好了。就是这里经商的规矩要比我们益都大了好些。”青年人感叹道:“而且因我们行里的丝绸都是从宋国来的上等南货,因而还受到了部分的税务减免,倒算是意外之喜了。” 听着对方所言和自己所颁行的政令大致符合,兀鲁图斯便又问了一些生活上的问题。虽说上京与益都是完全不同的地方,规矩也完全不一样。但在初期的不适应后,也觉得好处颇多。最直观的,就是街面上很干净,没有益都城臭气熏天、烟尘四起的情况。 随后兀鲁图斯便在他这里订了两匹丝绸,然后又让其量了一下他们的身段。在付了订金后,就让其将衣服做好了送到府上,到时候再支付尾款。 跟着就带着卓雅继续在北街其他地方转悠。 总体而言,目前的北街还是入住率不高,店铺开张的情况也是少得可怜。这也有当前官府效率缓慢的缘故,也有受限于这个时代的物力等各方面的情况。 但房子是都已经修好了,而且比起南街要宽敞、美观多了。房子质量兀鲁图斯也随便挑先了几处,让人在门窗、墙壁、房梁等处,都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大的瑕疵和质量问题。 另外官道周边的行道树还没种起来。等到北街的入住率达到百分之百后,街面上就没那么冷静了。到时候人来车往的,引起的灰尘可是个大问题。 第二百六十一章 美人东归 刚回到皇城,石抹跺察就忽然有要事求见。自从上次对暗卫表示不满后,暗卫就在石抹哚察的主动下,自发的整顿了好些人。一些在暗卫中地位不算低的探子,因办事不利或是中饱私囊、草菅人命,更或被汗庭或是其他手段了得的商贾或权贵收买,被革职查办或是下狱赐死,这番狠厉的手段,让暗卫中的探子们也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不敢与那些权贵或有汗庭背景的商贾走近,刺探情报时也不敢再有懈怠。 同时为了彰显暗卫的作用,也是为了和新成立的大明卫较劲,暗卫也在刚过去不久的朝廷吏治整顿中,提供了不少官员贪赃枉法的黑料。 如此表现,兀鲁图斯面上虽没有多说什么,但内里还是很满意暗卫的表现。 当下在萨里彦不合的引领下,石抹哚察来到大殿里。在行过礼后,兀鲁图斯就径直问道:“是什么要事?竟让你这个时候还要求见?”从北街巡视完后,兀鲁图斯又去南街找了家民菜馆,和卓雅一起吃了顿民间美食。 虽然和宫里的相比,没那么精致。但吃久了宫里的饭菜,偶尔尝尝宫外的,也别有一番味道。 等回到宫里时,当值的朝官几乎都已经下朝了。只是天上的太阳还没有完全沉入地平线,这也是北方极昼的缘故,虽说白昼的时间比不上黑河那么长,但也有七个时辰。 好在不算热,这样的舒适气候,促使南街迎来了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兀鲁图斯他们回宫时,官道上的车、马就行走得极慢。 “回国主,是汗庭传来消息。可敦已经启程东返了。并且遵大汗的旨意,还给国主送来了一批女奴。其中身份最尊贵的一位,乃是花剌子模国的公主索维娜。” “什么?额吉塔娜回来了吗?太好了!”兀鲁图斯对额吉塔娜的感情也不是假的。尤其对方还是为了自己的差事,才不远万里,赶赴河中晋见大汗,这路上的劳苦与奔波,让他对其还是有几分亏欠之意的。哪怕允许额吉塔娜东归,也是早前和阿剌海别吉商量好的事情。现在得到确却的消息,还是忍不住高兴。 “对了,额吉塔娜的护卫够吗?若是碰上什么马匪宵小,可如何是好。”兀鲁图斯有些关心则乱的补充道。 “国主,汗庭公主在可敦离开时,派遣了两百名护卫随行。另外可敦也在汗庭招募了一些有家口的护卫。暗卫这边也通知了沿途的驻军,让其严加护送。并且我们的探子,也在随行之列。若是有个差池,也定会护可敦的周全。” 听着石抹哚察的解释,兀鲁图斯才安心了不少。虽说明国的地界,总体上都较为平静。那些马匪山匪什么的,也很早便被当地驻军清缴过一遍,但难说会不会有漏网之鱼。 “那花拉子模公主索维娜,底细你们查过了吗?”兀鲁图斯知道额吉塔娜的安全得到保障后,注意力才转到花拉子模公主上。汗庭那么好心的送来公主,还是自己叔父睡过的女人。在旁人眼里,那是对兀鲁图斯的厚赏。但在此前得知了汗庭可能使美人计的情况下,由不得兀鲁图斯不当心。 对此,暗卫这边也是早就调查过的。石抹哚察当即回道:“此女身份没有嫌隙,其母原是呼罗珊的土王献给花拉子模国主摩诃末的公主,姿色颇佳。在花拉子模众多王室贵女中,姿色也最为出众。献给大汗后,就一直随侍左右。受到的宠幸,据说引起了忽兰可敦的不满。且察合台王爷,对其也颇有几分兴趣。只是大汗已经赐予了国主,才算作罢。” “呵呵,如此姿色出众的美人,叔父不留给自己的儿子,竟千里迢迢的送来给我这个远侄享用。是想让我沉湎于美色,而荒于政事么?”兀鲁图斯充满恶意的揣测着那位大伯的用意。 “大王,要不要派人······”,后面的话虽没说,但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必!”兀鲁图斯直接拒绝道:“杀了这一个,大汗就不会送第二个吗?听闻其宫帐里的公主,已经过百了。就让她来,养在眼皮子底下,也免了汗庭再往本王这儿送人。” 得到命令后,石抹哚察没再纠结此事,而是继续道:“是,还有此前二爷提过的美人计,我们暗卫私下排查了上百支从汗庭来的商队,可疑的商队有十余支,且以回纥人的商队居多。而商队里带有古丽之名的女人,则有三十余人。她们都年轻貌美,想要找出到底是汗庭的奸细,还要些时日。” “此事不急!依照汉人的习惯,本王还没及冠呢。且充盈后宫,也得等本王大婚之后。即便汗庭想对本王使美人计,也得将人送到宫里才行。”说到这个,兀鲁图斯又想到该对宫里的人进行一番核查了。到底事关自己的安全,兀鲁图斯还是很在乎小命的。 如此又交代了几句,石抹哚察才退了下去。 没多久,大明卫的千户胡努尔便来了。虽然在外当值,就不能在兀鲁图斯身边实时体察圣心。但好处也有,那就是大权在握,更加威风八面了。而且也不用实时陪着小心,害怕触怒了兀鲁图斯,心态也就更平和放松起来。 当看到胡努尔神情虽略显疲惫,但整个人却流露出一种强烈的自信。当初那个谨小慎微的小太监,已经不见踪影了。 “大王,小的今日出门就碰到门前的喜鹊在叫,想必是有什么好事要落在小的头上。原来是大王召见小的,果真是天大的喜事。” “你这马屁功夫倒是见长啊!”兀鲁图斯笑骂着,就将让其彻查宫人身份的事情说了出来。接到这样的差事,还是大明卫组建以来的头一次。 胡努尔马上大表忠心,定然会将此事办妥办好。兀鲁图斯也是想让大明卫尽快在上京城发挥自己的威势,成为维护自己权威的重要组成部分。 第二百六十二章 客满盈门 两天紧张且不算漫长的封闭式文考,一天的刺激疲累的武考,终是结束了。在上京的一家风月楼里,郑明俨、窦默、蒲察厮斤还有高侦详四人正举杯庆贺。 四个身着轻纱,舞动着曼妙身子的丽人在他们跟前跳动着勾人的舞姿,而且随着舞姿的深入,丽人们身上的纱衣也越来越少,最后仅只遮掩住少许关键部分。 那皓白的肌肤,让四个大男人在喝酒的同时,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蒲大哥,今日可让你破费了哈!”高侦详一脸猪哥样的和蒲察厮斤碰了一杯,眼睛不停的在四个丽人身上瞟过。 却是今日的风月楼吃席,乃是蒲察厮斤自掏腰包宴请的。但以家世和财力而言,也就只有蒲察厮斤和高侦详两人承担得起。且因高侦详的家在庆州,出行所带的资财有限,且他又不愿意尽快赶回庆州的缘故,便更要省吃俭用一些了。 像这种一掷千金的顶级寻花问柳之所,他也是承担不起的。 “蒲察兄,这次就当我欠你的!”窦默喝得脸红脖子粗,眼睛始终盯着其中一个长着粟色头发,眼瞳呈棕色的大食舞娘。那几乎可用双手握持的腰身,不断的在窦默跟前摇摆,使其呼吸都变得沉重了几分。 到底是男人。勤学苦读了数月之久。为了准备省考、京考,也是许久没有碰过女人了。吃素吃得,更让其怀念肉味了。 “哈哈哈······原来汉卿喜欢这样的啊!”蒲察厮斤看到窦默的神态,调笑道:“现在你就可以带她回内里的房间探讨人生之理。放心,这地方的隔音很好的。”说到这,又看向其他两人道:“这里面还有一个房间,若是着急的话,也可以先去。” 高侦详忍不住挑拨,立即放下酒杯,揣着粗气道:“我忍不住了!你们年岁都比我大,忍劲儿也比我大。小弟就先干了这杯,带舞娘回房探讨一下身体之玄妙。” 说罢,就选了一个身子不算高挑,但体态丰腴的舞娘去了内间。 “哈哈哈哈哈哈······”如此表现,立即引得剩下的三人哈哈大笑起来。蒲察厮斤和郑明俨,更是一个笑出了眼泪,一个笑痛了肚子。就是向来肃然着脸的窦默,也笑的格外放肆。 “侦详都这么身先士卒了,我这做大哥的也不能怯了。你们先喝着,我也要和舞娘回房探讨人生之哲理了。”说着,窦默也不理会两人的大笑,就赶紧拉起大食舞娘的手,步履极快的赶往房间。 “辅国,咱们来干一杯?”蒲察厮斤拿起酒杯,笑着向郑明俨邀杯。 “好!蒲大哥,你这朋友我交定了。往后若有什么难事,尽管来寻我。只要能帮的,定然帮你。”郑明俨喝的有些眼神迷离,颇为豪气的承诺道。 蒲察厮斤也没有扫他的面子,立即表现出感激的神色,与其又碰了一杯。这时两个舞娘也颇为有眼力见的上前添酒,并相伴在两人身侧。 浓烈的香风也顺着距离的拉近,而迅速涌入两人的鼻息。于是在酒精的促使下,两人纷纷将舞娘拥入怀里。 好在蒲察厮斤此次在风月楼是订的大包间!里面有一个花厅,两间客房,还有一个出恭所用的恭房。所以哪怕在花厅办事,也不会被外面的人旁观。 尽管所耗不菲,但盛在物有所值。不仅姑娘个顶个的能歌能舞,还会哄人开心。内里的酒水、吃席等,也都是上京最顶流之一。再加上包间让人赏心悦目的环境布置,让人都倍感舒适。 而就在他们在风月楼放松的时候,上京其他的风月场所,也都迎来了客满盈门的盛况。到底那些举人们忍得太久了,现在考试一结束,难免就放松下来。 再加上各个有眼界的商贾,也都以与这些举子们结交为荣,说是沾沾他们身上文曲星的喜气。虽说不会每个人都能高中,但八分之一的几率,也是挺高的。 而且那些这次没考中的,也难保下次不会考中。上京书院,也是不错的去处。 蒲察厮斤他们就因为举人参加京考的原因,而得到了部分的费用减免。虽说不会全部都免了,但在高昂的风月楼里,部分费用的减免也足够普通上京百姓一年所用的资财了。 而其他的考生们,则有的是被豪商请进风月场所吃席,有的是被老鸨刻意邀请来的。一个个举人们,也都成了各个商贾们眼中的香饽饽。 若不是兀鲁图斯此前对官场严厉整顿过,又不许私下攀交情、认师傅、干爹、义子、嫁女儿认女婿等乱象的出现,那些官场的大人们,也定会闻风而动。 如今哪怕明面上不敢有所行动,但还是授意他们做生意的亲友,与此次在考场中表现不错的考生拉近关系。宗教司和礼部与京考相关的官员,也都被有心的同僚们不断的试探着口风。 好在有暗卫与大明卫双重的威胁在!尤其是大明卫此次在宫内展现出的獠牙,让很多官员都心生忌惮。所以对考试相关的话题,都口风严谨得很。 那些有心探查的官员,也就只能从旁枝末节上推断出一些捕风捉影的情况,从而拿出钱财去赌。 这样的情况,也很快就反馈到了兀鲁图斯的案头。见底下的人并未做得过火,兀鲁图斯也就没了再兴整治的念头。而且这些商贾们的所为,也拉高了上京城的消费水准。只看今晚各个风月场所爆满的情况,就为上京的税务司带来了不少商税。 毕竟风花雪月之所的税率,向来是上京百业中最高的那一列。只是官员亲属经商的事情,还是要多加限制。尤其是直系亲属,严禁经商。否则的话,就不要指望做官了。 权钱交易,向来都是兀鲁图斯深恶痛绝的。 哪怕这样也不能完全杜绝贪腐之事,但能稍加限制,便也不错了。至少在明国国祚彻底稳固下来前,明国的官场绝对不能大规模的腐化、堕落。 第二百六十三章 鸿胪馆与使馆街 上京城外,因人口自发汇聚而成的小集镇有序的分散在高墙之外。相比城墙内的地价,这里显然要低昂得多。而且建造房舍时,也没有城内美观大方,要求与都城媲美且一致的建筑风格要求。所以一些眼界不错的商贾就在城外建造了不少客栈、酒肆,以供前来的行商落脚。 毕竟和城内的客栈相比,城外因地价的缘故,也会便宜一小半。 贾涉跟着王文统来到上京时,看到高墙外房舍连绵,俨然形成一片颇有规模的小集镇模样,也颇有些意外。这样的情况,也只在辽阳这样大城才有见到。而且和上京城外的集镇规模相比,辽阳只有其三分之一大小。 “济川,临安风华,也不过如此?”王文统瞧着城外的市井繁华之像,笑着温声道。距离上次离开上京城,王文统也是有段时间没回了。城外的集镇规模相比此前,明显扩大了两到三倍。这也侧面反映出,上京的发展势头迅猛。 听着他的文话,贾涉不假思索道:“上京地处北国苦寒之所在,能有如此集镇,也确实了得。虽不及临安繁华兴盛,但当得北国第一大城。” 王文统没去过临安,但也不妨碍他从那些行商口中听闻南边宋国的繁华。尤其是那临安城,号称有百万之民。市进街坊,店铺林立,百业兴隆。而上京经过这么长的发展,尤其是强制性的迁入丁口,城中百姓也只堪堪突破五万户,大概二十五万左右。 比起临安来,确实远远不如。而且现在城中的人口也远未达到饱和状态。哪怕是人口第一密集的外城南街,也还能再容纳一些丁口。不过气候、地利上的劣势,确实是与临安比不了的。 王文统心知肚明,便也没有和贾涉逞口舌之辨。这么顺着官道入内,到达城门处的时候,因他们这支车队的商货较多,因而被仔细的搜查了一番。 如此没有检查出任何的违禁品后,便直接放行了。至于入城费什么的,则是没有。而且也不只是上京,在贾涉经过的所有城池,都没有收取入城费的情况。并且若是没有携带大量的商货,还直接舍去了检查这一项,直接就可以入城。 不过入城费虽没有,但官道上的出入要道,却是需要收取过路费的。据王文统的介绍,这是作为维护官道的基本费用。工部的交通司,还特意为此成立了一家商行,名为京大官道商行,以作为直接管理这条官道运行的半官方机构。 不得不说,如此举措确实有利于官道的维护和提高通行效率。贾涉已经忍不住在想,如果宋国国内也学习明国的法子,是不是也能让那破败不堪,甚至稍显崎岖的官道变得像明国一样平坦通畅。 因安置使节的鸿胪馆已经在山东之战结束的前夕便已修建完毕,所以王文统是直接领着贾涉前往鸿胪馆所在的内城东区。那里靠近皇城,便于走动来往。同时环境也清幽,距离各个衙门所在的西区有些距离,也不方便他们打探消息。 不仅如此,此次出使金国和宋国,还与他们达成了互派使节的协议。所以东区不仅有鸿胪馆,还有一条呈规模的使节坊。里面的房子都修得高大且颇有规模,为的是便于各国使节尽快在上京驻扎下来,从而得以迅速开展正常的使节工作。 目前汗庭与高丽,已经在使节坊购买了相应的房产,并且已经正常运转了多日。耶律楚材有闲心参加上京的京考,便也是因诸事已经准备妥当的缘故。 现在宋国和金国的使节会先后到来,想必使节坊的房产又能多卖出去两套。考虑到未来随着明国的国威远扬得更广,前来购买房产的使节会更多。到时候,使节坊也会更加热闹。 当然,作为承建坊的上京建筑坊,也会赚得更盆满钵满。因为使节坊的房产售价可不便宜!对于送上门的生意,上京建筑坊也没有给出什么‘良心价’的想法。 到底指望着他们这一群地产建筑商有良心,那还不如指望母猪能上树现实一点儿。 贾涉是不知道接下来会在使节坊要被建筑坊的商贾‘大出血’的情况。现在的他还在好奇的打量着鸿胪馆颇有异国风情的建筑外观,以及内部简约但并不朴素,甚至称得上奢靡的陈设与布置。 到底这是代表着明国的国力与脸面。一定的财大气粗,也能给那些与明国结交的国家一定的威慑与重视之意。 “济川,我便送你到这里了。国主那里,想必也会尽快召见你的。”王文统在门口向贾涉拱手抱拳,以作拜别。 “这些时日也辛苦以道的照拂了。等安定下来后,还请以道赏我一个脸面,让我设宴为之款待一二,以聊表谢意。”贾涉谦谦有礼的回道。一路上的同行,两人虽在国别上有所不同,但志趣上却是颇为相投。再加上王文统在待人接物上,也确实让贾涉颇有好感,因而还想设宴以作感谢。 “一定一定。待我回府后,也会下帖邀你上门吃席,请万万不要拒绝啊!”两人这么约定着,王文统的马车也迅速驶离了使节坊。 在上京,他也是有房的一员。只不过不是他买的,而是官府赐的。也是兀鲁图斯看其才能出众,又接连替明国出使了汗庭、金国,在山东之战上,也在新组建的西军中表现颇佳。如今他还是担着西军中的军职,并未卸任。 按照明国的俸禄标准,一份官职就会得到一份俸禄。他现在担着礼部侍郎与西军的军职,算是拿着两份俸禄。有钱了,自己也不会太过亏待自己。虽没有铺张奢靡,但府里还是配备了一个管事,两个粗使下人,两个粗使丫头。另外还买了一个青楼楚馆的女人作妾室,在上京也算是有家室了。 到了位于北府六坊安定坊六十三号,王府的牌匾已经近在眼前。阔别数月终于归家,王文统心头也不禁闪过一阵温热。 第二百六十四章 对马国守护 釜山,自年初的明丽之战结束,此地就被割让给了明国二十年。面积与后世的釜山广域市相当,但城区规模却是没有一星半点。整个釜山港也就只有百来户渔民,在明国的官府接手此地后,这百来户渔民也都被迁往了济州岛。 另有一些在附近海岛盘踞的海盗,有高丽人,也有东边的倭人。但在济州水师的清缴下,这些海盗也都成了开发龙江、滨海二省的‘良民’。因而整个釜山港,也就成了任由明国官府自由描画的白地。 新上任的釜山水师千户高鸣士已经在这处海港待了快一个月了。虽然论繁华比不上受到明国、高丽、宋国、倭国等海商青睐的济州岛繁华,但从不受重视的荒凉渔村发展到现在已有大规模集镇存在的商港,也是颇为不易的。 此刻的海港中,就有不受顶着月代头、穿着深色袍服,踩着木屐,说着倭语的倭国商人。很多带有倭国特色的宅邸、店铺、酒肆也密集分布在集镇中。同时还有大量穿着与宋人无异,却是说着高丽语的高丽商人。他们是釜山商港的重要商人群体,来自大明的海商虽然也有,但因山东行省的建立,使得海商们的目光都转向了中原。 釜山港这座主要用于对倭贸易的港口,吸引力便不如越发受到重视的大连港和山东行省。 当下位于集镇中心的釜山港水师衙门,高鸣士正接待一位特殊的客人。 “高君,高大人,请务必帮助小人。一旦复国,定会为明国马首是瞻,也绝不会忘记高君的帮助。”前对马国守护兼地头的宗氏河内义长跪坐在高鸣士跟前,一脸诚意的请求道。 虽然如今河内义长已经有五十来岁了,但这小老头的命却很大。在对马国被镰仓幕府派来的近臣夺走后,竟然还有惊无险的带着一干家臣和武士顺利的撤到了釜山。 就连侍奉他的女眷,都一个不少的带来了。可见其撤走的时候,是有多么的彻底。 由于当前镰仓幕府并未派遣使者与明国建立联系,同时明国也暂时顾不上这个海东岛国。所以哪怕倭国的海商与明国来往得密切,官府间的关系也仅仅止步于听闻而已。 此前新上任的对马国守护少弐资能其实也不是没派过人来釜山要人,但被前任釜山港主官拒绝了。不仅如此,双方间还你来我往,打了几场小规模的滋扰战。 后来新上任的高鸣士眼见其已经严重影响到了釜山港的海上贸易,特意向济州水师请求支援。于是已大规模从山东撤回的祖儿别也就带着水师绕着对马岛绕了一圈。 虽然没打,但岛上的少弐资能却是主动派遣使臣上船求和。于是在赔了一笔银子、财货作为水师的特别收入,并答应不再为难航行于釜山、济州、倭国间航行的商船后,济州水师才从容不迫的撤走。 不过在离开前,作为威慑,水师在对马国的港口外打空了三分之一的火雷,吓得岛上的少弐资能更觉明国水师船坚炮利,不可力抗。 至于早前索要河内义长一行叛臣的要求,则更是连提都没提,便就直接不了了之了。 现在面对河内义长的请求,高鸣士已接到祖儿别也的暗示,便道:“河内守护的遭遇,本官其实也是特别同情且愤慨的。对马国本就是你们河内宗族的世居之地,此前与我明国也算亲厚。如今遭此大难,本官绝不会袖手旁观。想必我们国主知晓此事后,也绝会有所动作的。” 早前对马国还是河内义长的领地时,与釜山、济州两地的官府往来密切。尤其是关于明国商货,倭国人丁的贸易,尤其兴盛。釜山港与济州港的基础建设中,就有不少倭国劳工的功劳。 也正是随着双方间的贸易规模越来越大,大量的明国商货输入极大的影响到了壹岐国、肥前国,乃至西海道的社会稳定,再加上人口流失的不断加剧,终于引来了镰仓的注意。 于是在其他守护的强烈贬斥下,镰仓幕府终于名正言顺的派来自己人前去接手对马国,同时将罪人河内义长一行押回镰仓治罪。 可惜面对镰仓的敌意,提前得知消息的河内义长根本就没想过力抗。在求援济州水师无果后,便直接带着家人逃到釜山避祸了。当时也是征伐山东期间,水师需要投入巨大的物力运送移民,所以也没时间顾忌河内义长的请求。 等其有空闲了,对马国也已完成了改朝换代。 此时听着高鸣士的承诺,河内义长是大受鼓舞。他在釜山可是等了好些时日,也请求了不下百次。但高鸣士一直都以‘对马之事涉及边衅,他只是一釜山港的小官,不能做主’为由,没有给出任何有用的承诺。 今天突然这么说,让他瞬间觉得复国有望了。 便道:“高君深明大义,小人定万死也不敢忘。” “不不不,不需要你去死。”高鸣士拒绝道:“正好下个月便是我们明国的建国大典,你可趁此机会去上京走一趟。以对马国国主的名义向我们国主送上贺礼,然后再借机陈明实情,请求归附。如此,倒是有几分可能。” “归--归附?”河内义长有些讶然道。他还是想继续做之前的对马守护的,可不想好不容易夺回了失地,却不得不接受明国的指手画脚。 “自然是归附!”高鸣士以不容拒绝的语气道:“对马国乃是一弹丸小岛,竟敢也以国祚自称,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但若你以国祚归附,却能博取我们国主乃至朝官们的好感。且归附后,你的权势也不再止步于对马国了,说不得西海道、京都都可改姓为河内家了。” 这样的权势,确实比区区一海岛要有诱惑力得多。但河内义长同时也知道,仅凭自己之力,此事是万万不可能的。若背靠明国,此事或可一试,但想要促成,却不是那么容易。 只是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了任何讨价还价的筹码!除了接受高鸣士的建议,便只能慢慢沦为一普通小民,河内家也再没有任何复起的希望。再享受过权利的甘美后,河内义川是绝不甘心就那么失去。 尤其是在有复起希望的时候! 或许舍弃对马国,以获取更大的权势,是个不错的选择。 河内义长没有再纠结,便一脸谢意的答应下来,并请高鸣士多多指教。于是在高鸣士的指点下,河内义长几乎献出一半的资财作为贡品,启程前往上京,从而获取来自明国的帮助。 同时祖儿别也那边也收到了高鸣士的消息,对于那些在港口行走的月代头倭人,也升起了一股极其强烈的征服欲望。这也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功与名,还为了越发体现出水师的力量。 在中原近两年没有用兵的可能后,水师的目光,也就只能投向东边的岛国了。 远在上京兀鲁图斯还不知道,在他想着让明国休养生息一两年的时候。他底下的将领们,已经主动帮他寻找着征服的目标了。到底明国一开始就是一个极具征服扩张欲望的政权,再加上蒙古人为主的军方势力也深受汗庭的影响,所以想要让他们像宋国那样本本分分的待着等别人来打自己,那是绝不可能的。 用一句话来形容明国,就是‘你不打我,我打你。你打我,我更要打死你。’ 第二百六十五章 汉人的科考优势 九月的上京,天气已经渐渐转凉了。尤其是天色尚早和晚些时候,穿得少了,还会感到丝丝凉意。但上京百姓的心头,却是越发火热起来。显露在脸上,那便是笑容也越发多了起来。 这自然是建国大典的日子越发临近了! 不仅明国的官府将其当成头等大事,各方使节也前来恭贺的颇多。一些好事者,还会将今天上京又来了什么使节当成喜报,说与一些同样关注建国大典的百姓们听着。为的,只是让更多人知道,他们明国已经不再是偏居北地的荒蛮之国,而是受到很多国家认可且上得了台面的强国。 哪怕头上还会扣着一顶汗庭附庸的帽子,他们也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毕竟大蒙古汗王是他们国主的亲伯父,以礼相待下,也捡不到错处来说。 这可比宋国对已经破落得不成模样的金国卑躬屈膝要来得有颜面多了。 再加上自明国从无到有以来,连灭东辽、东真两国,打得高丽割土称父,又在山东之地上,连灭红袄乱贼,烧了汗庭十万大军。这桩桩件件,都是足以被人称道的功绩。 尤其是历经数次大战以来,都未尝一败! 这给明国生活的百姓们,有种特别的安全感。在这个乱世,能吃饱穿暖,还能安安生生的过日子,那就是最百姓们最想要的。 而明国对于这些,都能满足他们。那百姓们投桃报李之下,自然也对明国感恩戴德。 据说已经有不少辽东生活的汉民,在家里给兀鲁图斯立起了生祠。为的是祈祷兀鲁图斯长命百岁,从而一直庇佑他们的生活安定祥和。 兀鲁图斯通过大明卫的探子,得知了这些消息,既有些意外,又有些欣喜。意外的是他没想到百姓们这么快就给他立生祠了,特别是他心里,根本就觉得这东西没什么用。欣喜的则是这代表百姓是真的发自内心接受他这个有着蒙古人血统的国主了。 哪怕他的灵魂是一个汉人的灵魂,但身体中流淌的蒙古人的血,始终都会提醒着那些汉民,自个儿和他们不是一条心的。若是有心人以华夷之辩挑拨,兀鲁图斯还真怕那些汉民心里生出抗拒。 好在这是个乱世!虽然人命会因此变得轻贱,但也让活下来的人更加珍惜生命。对于那些已经胡汉杂居了数百年的汉民来说,族群上的差别已经不是决定他们效力的主要原因了。 只要谁能让他们活下来,投靠契丹人、女真人、蒙古人,根本就没有任何差别。 当下在文渊阁里,兀鲁图斯正听着此次京榜成绩的汇报。为了最大限度的保持考试的公平性,此次阅卷的考官都被请进了文渊阁进行封闭式的管理。就连伺候的宫人,也都不能离开。 并且兀鲁图斯还派了中军团团包围整个文渊阁,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看押着重刑犯呢。不仅如此,试卷的署名也都被糊上了姓名,如此一来,这些阅卷的考官也就难以分辨谁是谁了。 而且一份试卷还会做到两位甚至三位考官阅卷,他们会将分数记在空白的宣纸上。最后誊分时,则会取其中间数。 尽管能成为首届京考阅卷的考官非常有脸面,住在内里也是衣食不缺,但长久的被关在里面,也是非常难受的。哪怕有乐工会在文渊阁内陪着,时常弹曲、跳舞和说书解闷,也掩盖不了封闭空间下的烦躁情绪滋生。 正因此,诸位考官都是行动神速。才京考结束不过十五日,三千来份的卷子,就大致已批阅完毕。兀鲁图斯带着礼部的王浍和教育司的卓雅过来,便是来探望、宽慰一二,也是想提前知道,这次京考都有哪些人才。 “禀国主,此次阅卷评分大体已经结束。这是我们按照分数排名拟定了名单,还请国主过目。”萧斡被封为此次文渊阁评分的主官,所以由他出面呈报。 “恩!”兀鲁图斯应了一声,拿来名单仔细的看了起来。第一名,夜晋卿(耶律楚材),国语满分,为官要论九分,算术七分、策论九分,骑射八分。 第二名李治,国语、为官要论、策论分别是七分、七分、八分,但算术却是满分,骑射七分。在兀鲁图斯故意加大算术难度的情况下,竟然有人能拿到满分,不得不让兀鲁图斯称奇。 第三名是窦默,各科表现都较为均衡,不过也是兀鲁图斯记得在史书上能留下名号的人物。 第四名、郑明俨······ 如此顺着往下看,竟然前一百名中,九十九人都是汉人。第一名虽是契丹人,但也是汉化很深的契丹人。至于女真、高丽、渤海、蒙古等族群的人,排名都在一百名开外。 等卓雅和王浍也分别看完考试成绩后,就听王浍面有忧虑道:“国主,京榜榜单若就此张贴出去,怕是会引起风波了。” 朝堂上的汉人文臣实在太多了点儿,已经引起了其他族群的不满。哪怕是之前的吏治整顿也惩处了一批,但数量还是远远大于其他族群的总和。 卓雅虽是女人,但在任上待了好长一段时间。而且因其女子的身份,也开始渐渐受到诟病了。便也知道朝堂远不如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一团和气,就劝道:“其实蒙古、契丹两族也是有学士不错之辈。只要再让考官多看看,或许是有什么错漏也不一定。” 兀鲁图斯知道他们的考量,便道:“恩,那就再看看。若是确实不堪大用,也不必勉强。另外若有改动,也即刻呈送我的案头。前十之中,则不必更改。” 一定的妥协是必须的!哪怕兀鲁图斯心里打定主意文官用汉人,武将用蒙古人,也不好如此直白。再加上现在正是建国大典准备的关键时期,对外官府要尽力的展现各族共和,明国团结安定的基本情况。若是因此闹出什么笑话来,丢脸可就丢大发。那些前来恭贺的各国使臣,也绝不会放过这个‘好消息’。 第二百六十六章 京考放榜 九月末的上京,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了。虽然大规模的寒潮还没吹来,但早起的风已经开始透着冷意。 不过这难不住上京百姓的凑热闹的热情! 在上京各个菜市口、街口、戏院等平时人流聚集的地方,很多百姓早早就来了。他们的目光紧盯着那面用来张贴各种告示的墙面,其中很多告示经过风吹日晒,已经泛黄破碎。一些新的也渐渐起了卷儿,在秋风的吹拂下,打着有旋律的摆子。 “怎么放榜的还没来?” “估摸着时间应该到了啊!” “听衙门口的老李说,张贴京榜的官差已经出了衙门的。” “也不知道咱们明国首届状元郎会是谁啊?” “谁知道呢!不过总归是文曲星眷顾的。哪像我们,就适合干些粗活。” “哎!咱们这辈子算是完了。但小辈的却是还能拼一拼。” “听说中举的有很多都是学堂出来的,考试也不兴宋人那边的诗词歌赋了。好像是要考什么算术,很多参考的举人都说难得很呐!” 趁着张贴榜单的官差还没来,诸位看热闹的百姓已经兀自谈开了。一些衣饰差不多,明显是各个府上下人打扮的仆役也侯在告示墙下。就等着中榜的进士跳出来,好直接捉回家给待在闺中的小姐成亲。 很多看热闹的百姓也都注意到了这一点,心里也都期待着上演这样的好戏。幸而今天又是做七休一的大休!很多在工坊做工的百姓也都得了空儿休息,便也都趁机会来看热闹了。 街上的百姓也比往日多了两三成!这白捡的热闹,不看白不看。少许脑袋灵活的商家已经在告示墙边卖起了瓜子、干果、糕点、奶茶、热汤等零嘴和喝的,价格也不算贵,看热闹的百姓也舍得买点尝尝。 此时在告示墙对面的茶楼,二楼临窗的位置。郑明俨和蒲察厮斤、窦默以及高侦详都有些食不知味。只是相比其他人,高侦详要更淡定一些。毕竟他没有真正的参考,早就没有中榜的希望。但若自己认识的三个兄弟里面有人中榜,那也是天大的喜事。 至少回到庆州时,也可以跟管自己像守财奴似的阿爹夸夸自己认识了进士,总好过什么邀功的都没有来得好。 “来了!来了!张榜的官差来了!”就在这样的等待中,忽然有人兴奋的喊道。跟着本还算安定的人群也一下子跟炸锅了似的,纷纷往告示墙上凑。一些居高临下的地方,也都开始挤上了人。 蒲察厮斤所在的窗户位置,也迅速涌来了好大一波食客。伸张了脖子,就等着下面张贴上最新的榜单。 “让让!让让!给官差让条路!” “别挤!别挤呀!” “我的屁股,哪个混犊子敢捏爷的屁股?”就在这嘈杂声中,张贴京榜的官差总算挤到了告示墙下。 嘶嘶······一些旧告示被官差三下五除二的撕下,然后又是糊上早准备的浆糊。再有官差干脆利落的将榜单展开,一些靠的近的百姓已经忍不住踮起脚尖张望。 “刘敏!我看到刘敏的名字!” “我也看到了,是个姓王的!”榜单还没贴上,已经有好事者大声说着自己看到的信息。 “刘敏是谁呀?中进士了,有官身了,可算是发家了!”有人大声道。 “我们家隔壁住了个叫刘敏的,但他连省考都没过,应该不是他!”有人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但随即就迎来一片嘘声。 这个时候,榜单已经完全张贴好。 “第一名,夜晋卿 第二名,李治 第三名,窦默 第四名,郑明俨 ······”宣读声通过特制的木喇叭向周围传开,喧闹声也停了下来。 “那个姓夜的狂徒,果然是他得了第一。”一些早就守在附近的举人听到一百人的进士榜单名念完后,都议论纷纷起来。 而在蒲察厮斤所在的茶楼,虽然意料之中的没有中榜,但蒲察厮斤还是免不了有些失落。但看到高侦详担忧、窦默和郑明俨强压着喜悦,又有些紧张的神情,立即反应了过来。 马上向对面的窦默和郑明俨拱手道:“恭喜汉卿高中探花,也恭喜辅国高中进士。现在我以茶代酒,先恭贺二位了。”说,就一口将面前的清茶喝完。 高侦详见此,也跟着以茶代酒,先向窦默和郑明俨道了声喜。本来在窗口聚拢着看热闹的食客看到了蒲察厮斤的反应,立即就大喜道:“这两位相貌不凡的仁兄就是京考中举的进士?” “而且还有一位竟是探花郎?” 不仅仅是后世的人对于高分考生热捧,在已经实行了数百年科举考试的古代,也一样对科举中举推崇度极高。不少食客听到二楼的动静,听说上面坐了两位进士,都起了围观的心思,纷纷聚拢过来、 “我们还是快走?”见聚拢的人越来越多,大有将他们当猴看的趋势,高侦详已经有些紧张了,连忙道。窦默和郑明俨也从喜悦中反应过来,连忙道:“那我们快走!晚了怕是走不了了!” 因为就在楼下的告示墙附近,已经家丁开始将中榜的进士往回抬了。并且边抬还边一脸喜色的劝道:“姑爷,你就跟我们回府成亲。我们家小娘貌美如花,秀外慧中。且有良田百顷和数间铺面作为嫁妆相赠,是门三生都求不来的好亲事。” 围观的人也跟着起哄,顿时热闹极了。 “走!走!”看到有中榜的进士已经被人哄抬走了,郑明俨也有点害怕了。虽然被抓去成亲不算太倒霉,可是谁喜欢强逼着呢。因此蒲察厮斤也没有拖延,连忙让郑明俨和窦默先走,他和高侦详则留下来结账以及拖延一会儿。免得被哪个眼红心热的给追上去,直接抬回家成亲了。 这样热闹的一幕在城里各处上演着,充满欢喜的乐曲也在街头巷尾响彻起来。各个商家更是摆出早就弄好的横幅,写着‘进士进店,状元进店百金相赠。’ 第二百六十七章 琼林宴 上京皇城琼林苑,一场高规格的宫廷大宴正在这新建不久的园林内举行。因与会者多是此次京榜的进士,所以又被称之为进士宴。 化名为夜晋卿的耶律楚材留着美髯,一身布衣装扮,坐在主座正下首的第一桌。按照每桌八人的规矩,整个琼林苑内摆了足足近一百桌。稍许礼部和教育司以及枢密院的高官出席,也算是增加了此次琼林宴的分量。 庆贺大戏《京榜提名》也在琼林苑的高台上哼哼啊啊的上演着。自京榜前便已完成戏曲的文本创作,再到现在的正式登场,这还是第一次面向外界公演。 很多进士也被其中体现出的考试不易所感染,不免被吸引了心神。这时候,一道道美味佳肴也纷纷摆上了餐桌,但最上首的独坐独桌上,还是空着的。 因而在国主没有到来的情况下,哪怕菜肴美味无比,也没人敢动筷子。 就在这不算漫长的等待中,一声国主到,马上打破了场上的安静。就见还安坐的宾客都站起身来,然后便见一道身穿月牙白袍服的兀鲁图斯从一道假山后走了出来。 哗啦啦的流水声从人造瀑布中流淌而过,唱戏的戏班子也都屏气凝神,做好了行大礼的准备。 “国主千岁!”在朵儿干和王浍的齐声山呼下,其他人也都跪服了下来。 “都平身!今日乃是喜纳良才之宴,各位新科进士和爱卿都不用多礼。”兀鲁图斯说着,率先走向准备好的空桌。 直到他坐好后,朵儿干和王浍才起身回到座位。其他人也跟着起身,兀鲁图斯又吩咐道:“来!大家先喝一杯,祝各位新科进士官运亨通,贺我们明国国富民强。” 所有人都不敢怠慢,纷纷举起酒杯。透明玻璃制造的小酒杯不大,但果子酒的色泽近乎翡翠。在不算明媚的阳光下,透着迷人的光泽。 在齐声说出恭贺了话后,跟着兀鲁图斯一起一干为净。 如此,大宴才算是正式开席。 好在眼下的天气还不算特别冷,上桌的菜肴也就没那么容易凉透。在开吃了一阵后,戏照着演,一大群美貌的宫娥则代替了那些内监,给这些新科进士们端茶上酒。 郑明俨和窦默坐在同一桌,对于夜晋卿,在考场的时候也是见过的。和当日的狂妄模样相比,今日算是低调了不少。只是眉宇间不自觉流露出的傲气,还是暴露出了他超然的自信。 不过他们的注意力不在夜晋卿的身上,而是坐在对方旁边的一个姿态谦和的中年人。 对方身着汉人常见的儒服,相貌一般,看着跟寻常的儒士没有区别。但无论是窦默还是郑明俨,都不敢对其小视。 因为《九章算术》科的满分奇才,就是这位其貌不扬的人。就连自傲的耶律楚材,也对其生出几分佩服之意,便举起酒杯道:“若我猜得不错,你应该就是《九章算术》满分的奇才,李榜眼?” “奇才不敢当,只是侥幸而已!”李治的性子很温和,也当即举起酒杯轻轻碰了一下,语气谦和道。 原本他是待在真定栾城求学的,只因此前听说东蒙古要举行科考,并且还会将自己最喜欢的算术列为考试必考科目之一,便抱了前往东蒙古试一试的心态。 不成想,竟然顺利的通过了省考。这么留了下来,又通过了京考,还拿下了榜眼的好名次。之前试一试的心态,也不自觉变成了想为明国效力的想法了。 另外山东之战的大胜,也让他看到了明国的强势崛起势不可挡。中原各方势力的角逐,也会越来越激烈。他不想自己的家人还留在很有可能遭遇战乱的真定府,也就起了趁着此次考取好功名的机会,将家族迁到明国来。 在他眼里,明国虽然建国时间不长,但吏治清明,百姓不说安居乐业,至少有田耕、有衣穿,不用担心会冻饿而死。 这样的国度,已经算得上是世间少有的安宁之所了。 “李榜眼不必谦虚。此次京考五科,能有满分者,也就仅此算术一科。且也仅有你一人。如此成就,再谦虚就过了啊!”郑明俨也敬了一杯,出声夸赞道。 只有亲身经历过算术科的,才知道对他们而言,那题目是有多难。这李治竟然全部答对,也实在是难得了。 听到这话,李治也不好再谦虚下去,便说了几句恭贺对方的话,笑着将酒喝了下去。这下,同桌的人都知道了这位榜眼郎好说话,便跟着纷纷敬酒攀交情。 在自己人敬过一轮后,又开始举杯向兀鲁图斯、枢密院尚书、礼部尚书等国主和官员敬酒。毕竟未来的仕途可就在这些人的掌控中了,自然要向他们做出一番好姿态。 其他桌的进士见此,也都不敢落后,开始向兀鲁图斯他们敬酒。好在这次的酒水是酒精度不高的果子酒,否则这么几轮下来,兀鲁图斯定然有些支撑不住,头大如斗了。 一旁服饰的萨里彦不合连忙给兀鲁图斯添上醒酒汤。兀鲁图斯喝了下去,顿觉脑袋不是那么晕了。 大概持续了两个时辰,期间大戏是一轮又一轮的唱。宫廷歌舞也在大戏表演的间隙登台亮眼,让各位新科进士们大饱眼福。兀鲁图斯一直在宴会上陪着,除了偶尔几次出恭外,便一直在桌上。 整个琼林宴也因此次进士的参加,而传出了雅名。在此后,明国的历届进士设宴,也都摆在了琼林苑。 毕竟和太和殿庄重、华贵的场合相比,琼林苑就相对轻松、亲民多了。这些目前还没有官身和品级的进士,也不适合进入以朝会和宫宴为主的太和殿。 等到回自己的寝宫,兀鲁图斯是被人用御驾抬回来的。已经回宫的额吉塔娜看着他喝得红扑扑的脸,不免有些心疼。便耐心的服侍其上床,并将也想跟着进去的卓雅也打发回了琼林宴。 第二百六十八章 新设内阁 次日从床上醒来,兀鲁图斯察觉到身旁多了个人,才顿觉自己已完成了从男孩到男人的蜕变。其实他也不是要做什么守身如玉的玉男,只是觉得自己还没成年,且身边也没合适的,所以就一直顺其自然。 现在终于走完了这对男人而言并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一步,还是有些说不出的感受。 “啊!你醒了?”额吉塔娜用薄被遮着关键的部位,脸上显出几分欣喜。 和汉人女子不一样,草原上的女人对此并不是那么羞涩。而且她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对此并没有那么抗拒。 “恩!昨晚你也伺候累了,再多睡会儿。”兀鲁图斯亲昵的吻了对方一下,就很自觉地从床上起来。听到动静,早已等着的下人赶紧上前伺候。 这时房门也被推开了,就见卓雅第一个冲进来。 “大王,昨夜我还想着留下来伺候你,却被姐姐赶走了。”瞥见那朦胧的纱帘后,躺着的人儿,卓雅心里就升起一阵醋意。 “无妨!琼林宴比起伺候我来更重要!”兀鲁图斯的腰带正被卓雅系好,听到这话,顿时用力簕紧了一些。 “咳咳咳······”兀鲁图斯呼吸不畅,马上咳嗽了几声道:“昨晚上宴席结束后,那些进士可都安排好了?” “都安排马车送回上京书苑了。且今儿一大早,又都赶到宫里来谢恩了。”卓雅放开了腰带,但又在整理着本来就非常平整的袖口。 “哈哈,是吗?那我得赶紧去了。今儿还要很多政务要处理呢!”说罢,兀鲁图斯就快步离开了房间。卓雅瞧着,暗自跺了跺脚,总算没追上去。 等来到勤政殿的时候,外面已经站了一大群进士。 和昨天的设宴款待不同,今天可是要公布对他们的安排。耶律楚材早就私下与兀鲁图斯沟通过,在明国为官,那是不行的。所以今天便请了病假,对于他也没有任何安排。 而除了他以外的99人中,前十名被安排进内阁担任学士,主要任务便是负责帮助兀鲁图斯整理奏折。这是一个新设的政务机构,有点类似于秘书处。 整理奏折只是明面上的政务,还是私底下的,帮忙在奏折上盖上兀鲁图斯的专属小印。可以说,品级虽不高,但权利却不小。同时对这些进士而言,担任内阁学士也是一种政务上历练。以后外放为官时,也能增加他们处理政务的经验。 只有第二名李治是例外的! 兀鲁图斯将其安排进上京书苑,担任算术教学先生。平时除了教授算术功课外,就是编纂算术着作。这样的好事儿,对于痴迷于算术这门学问上的李治而言,也是一份美差。 至于其他人,则都下方到地方,在各个州县充当副官,帮着主官熟悉政务。等到一年期满后,经过枢密院的考核后,就可以根据功绩去当主官了。 如此安排,也是很早之前兀鲁图斯就和枢密院、吏部的尚书们商量好了,现在公布决定,也不过是恰逢其时而已。 “谢国主栽培!”诸位进士,以后便是明国的官员了,在得到任命后,齐齐谢赏。兀鲁图斯说了些勉励的话,便让众人各自散去了。 “各位学士,你们跟咱家进来!”在各个内监引领着进士们前往各部报道时,郑明俨、窦默等十人,被萨里彦不合领着进入了勤政殿的偏房。 “这里以后便是你们处理公务的地方了!因内阁还是新设,各项内部条陈暂且还没有。诸位学士不如先商议后,看如何才能将差事办得漂亮。”萨里彦不合将人带到了,便交待了两句,就直接退走。 留下窦默等人互相看了几眼,有些不知从何下手。 “探花郎,不如你来安排!”其中一个学士冲窦默说道。眼下状元和榜眼都不在,按照名次来划分,就窦默的名次最高,因而大家便决定听他的。 其他人也都没意见,纷纷表示愿意听从他的安排。 于是在窦默的安排下,众人先是分配好处理公务的席案,然后再将枢密院送来的奏折,依照五部的划分,暂且梳理出不同的类别。这期间萨里彦不合借着送茶的机会,将他们的表现都收入眼里。 当兀鲁图斯听完汇报后,也对窦默和其他人的表现非常满意。 在历史上,这位窦默也确实是在蒙古人底下大放光彩的汉臣。如今来投自己,看其表现,也确实不负在历史上的名声。 大概等了有一个时辰,萨里彦不合又听从兀鲁图斯的命令,送来了兀鲁图斯所用的小印。上面镌刻着‘国主亲启’的字眼。 窦默等人看到小印,顿时又慎重了几分。特别是在萨里彦不合交待用印的场合后,几人更是慎重。因为他们已经知道了,这个内阁不是简单的整理奏折的地方了。而是有机会参与了明国政务的运转,掌握着部分明国政务大权的地方。 几人现在虽然都是地位中等的学士,但他们都有信心,成为官居一品的尚书。 又过了一个时辰,一叠奏折被送到了兀鲁图斯的跟前。他一一看过后,顿觉不错。上面不仅有地方上注明的政务,还有枢密院和相关部务的解决之策。内阁的新上任学士则在他们奏折、解决之策上,再盖上大印。 “很好!以后我就能轻快些了!”兀鲁图斯很快就将奏折看完,没什么大问题后,也非常满意内阁的处理效率。想到自此以后,沉重的政务就有了分担的地方,心里更是轻松无比。 便让萨里彦不合安排好内阁学士们的吃食,自个儿则去活动活动身子骨。顺便也看看建国大典准备的如何,敦促礼部的官员务必办好此事。同时各国使臣和各方势力的代表也都汇聚于上京,他这个做国主的,也需要听听他们的要求。 特别是有关赫拉部求援和对马国归附的事情,关系到未来两年明国的发展方向,不得不慎重对待。 第二百六十九章 北进之策 兀鲁图斯到枢密院时,各位尚书都忙得脚不沾地。却是随着建国大典的临近,各项安排典仪安排也进行到了关键时期。很多已经确定好的流程,甚至都安排兀鲁图斯的指导,开始了预演。 比如选定不同的社会阶层组成百姓代表,让他们列成一个方阵,在上京皇城外的官道上行走,从而激发更多围观百姓的认同感。然后这人如何挑选,便成了一个大问题。 “算了,我们走!”感觉到自己好像是多余的,且还给办事的官员造成了一定的妨碍。毕竟他待在那里,办事的官员就会将部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而没法集中全部注意力办好差事。 所以兀鲁图斯非常识趣的离开了枢密院的办公场所,直接前往五军都督府了。作为明国的最高军事机构,平时各大都督都会集中在内里待着。 兀鲁图斯进去时,巨大的明国地图就摆放在最显眼的墙壁上。从最北方的海拉尔省,到最南方的山东省,全部都囊括在其中。在辽宁省与山东省之间的地方,还有一大片空白区域,这就显得有些疆域形状多少有些不好看。 “国主来了!”有人发现了进来的兀鲁图斯,马上喊道。 随即各个在内里待着的军将门,也都涌了出来。 “怎么样,每天待在这儿是不是都憋坏了?”兀鲁图斯看着大家都不同程度发福的身体,不由调笑道。 “那是!不知道国主什么时候还能有大动作呀?”乌兰巴日没有跟兀鲁图斯见外,马上顺杆子往上爬的问道。 “哈哈哈·······本王要是没记错,你不是才回来不足一个月吗?怎么,这么快就坐不住了?”兀鲁图斯笑问着,脚步却是没停下来。 一个个房间的看去,有的席案上摆着棋盘,有的摆着书册,有的则是清茶,还有的则是明国比较盛行的小说。到了平时用来议事的大房间,一块巨大的沙盘摆在最中央。 那是一幅缩小版的明国疆域实物沙盘,上面大大小小的城池都是用木头雕刻而成,非常精细。引起兀鲁图斯注意的是,在龙江省的北方,插着好长一串的小旗,并且在重点关隘山岭,都标注了出来。 “看来你们是想着北进么?”兀鲁图斯知道这些军将们都闲出淡来了,指着龙江省的北方问道。 作为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阿巴图马上道:“只是平日里闲着也是无事,便胡乱推演罢了,不作数的!”在兀鲁图斯明显对军权进行约束和收权的情况下,他们这些将领们在大事上也不敢私自做主,所以赶紧撇清道。 “无妨!你们也应该知晓,南边的路暂时是行不通了。或许水师能有不错的收获,但骑兵这边,北进会是唯一的方向。且那林中部落的生民个个骁勇善战,悍不畏死,若是能收服,也是不错的兵源。你们有此想法,很不错。”兀鲁图斯看出了诸位将领的担心和阿巴图的谨慎,鼓励道。 “真的吗?大王,若是真的北进了,我乌兰巴日一定要亲自领军征战。”乌兰巴日第一个表忠心道。 “我呸!山东的战事可是你一个人打的,我们这些军将都只看你吃肉喝汤,一点好处都没抢的。这好不容易北方来活了,你就要跟我们抢吗?”南军都督阿当罕马上没好气的骂道。 “是啊!你这西军都督实在当得不地道啊!”脱黑忽阿也没好气的附和着。 见自己一下子惹了众怒,乌兰巴日心里还是有些打鼓的。但想到北方那么大的功劳不去争,传出去他们西军的脸面就挂不住了,便壮着胆子,不顾吐沫星子横飞的诸将领道:“这打仗可是各凭本事的哈,且北面进军暂时也没定下来,你们怎么就不准西军眼馋呢?” “我去你的!你这贪心的老狼!”军中多是火爆脾气,虽然乌兰巴日是西军都督,但南军北军的军将可不怕他,当即破口大骂道。而西军的军将见自家老大被骂了,那也是忍不了的,赶紧跟着骂了起来。 “好了!国主在此,你们竟说出如此污言秽语,是藐视国主吗?”阿巴图没好气的骂道。这下骂的兴起的几人才想起国主还在,纷纷下跪告罪。 “快起来起来!军中不易多行跪礼,你们先起来回话。”兀鲁图斯认为军中的将领跪多了,以后骨子里可能就站不起来,这对军队的精气神塑造,可是大不利的。 但这些军将们当着自己吵架也确实有冒犯自己的嫌疑,不得不罚,便板着脸道:“既然你们如此有精力,那刚才参与骂战的,都去外面沿着太和殿跑五圈。” 跑步这项强身健体的运动,是军中普及度最广的日常训练。只是他们这些军将不是那些普通士兵,平时是不用参加训练的。再加上自今年以来,便都是在五军都督府当差,所以身体也都疏于打理了。 几个发胖得最厉害的,顿时脸都苦了起来。但兀鲁图斯的命令已经下了,他们也不敢不从,只好哭丧着脸跟出去跑步。 于是议事厅里,一下子就少了一小半的人。看到大家渴求的神情,兀鲁图斯知道他们求战心切,便道:“北进之时,各军都有机会出战。”这也是为了练兵!没有比实战更好的训练了。虽然面对的是原始森林里的落后生民,但也提高了将士们在复杂环境下的作战经验。 而且军队见血了,整体军事实力提高的也快。 得到兀鲁图斯的保证,军将们全都欢呼起来。又听兀鲁图斯补充道:“不过到时候你们会是小股作战,另外军粮也都要靠你们沿途筹措。军功也以收服的生民、物资之数来计。”这是为了鼓励军将们多抓人,少杀人,以最大限度增加明国的新兵数量。 并且通过打草谷的形式,也能逼迫更多的部落投靠过来。在粮食危机下,相信很多部落是抗不过寒冷的冬天的。 第二百七十章 宋金明友好和议 九月底,建国大典的前一日。 一场秋雨过后,上京的气温再次走低。但随着大典的到来,上京百姓们的热情极大的冲淡了空气中的凉意。各大工坊、学堂以及非必要的官府衙门,也都接到了放大假的告示。 以庆典当日为主,前后各一天,各放三天的大假。这可比得上过年的旦日大假了,因而提前得到消息的各大商行、店铺,也都铆足了劲的备货。 就等到大假的这几日,狠狠的卖出一笔。 董友走在人流密集的街头,深入的感受着上京城的节日气氛。他是金国的使臣,从红袄军的使臣变成金国使臣,只不过是换身衣服,换个官府诰命印信而已。 当来到外城的北城,这里的气氛就明显不如南街那么热闹。但受节日的影响,还是有部分百姓在街上游玩。作为原本住在益都的老人了,他是知道这条北城还有个雅名,那就是-山东新城。 盖因这里居住的百姓八成是山东迁过来的富户,受地域的影响,他们在说话、习俗等方面,也明显迥异于上京城的其他百姓,所以很快的,便有了别城。 来这里,他当然不是随意走走的。而是径直来到某一间外观上没有任何出彩的普通宅子,上面的牌匾写着‘蒲府’ 咚咚······敲了敲门,内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探出一张老脸。 “找谁?”那脸上长满褶子的老者很是警惕的问道。 “叨扰一下,请问蒲万是住在这里吗?”董友从袖中掏出几枚金元,在老者眼前晃了晃。 “在倒是在,但你是他的什么人?”那老者虽然对金元有所心动,但警惕之色还是没有完全褪去。 “是石抹千户让我来的,这是他的亲笔信和暗卫的通行令牌。”董友将关键之物拿出,在老者检验一番无误后。董友又将金元塞入他的手中,老者没有推辞,将门打开一条缝,让其进去。 便见门里面站着一排带刀护卫,个个神情肃然,给人的感觉,便是手上见过血的。 “蒲万就在里面,要我带你去吗?”收了好处,那老者的神色也缓和多了,不禁语气也显出几分温和道。 “让寻常仆役带我去便可,无须叨扰你亲自亲为。” “行!”老者随意喊了一个下人过来。对方立即恭恭敬敬的候在老者跟前,就听:“你带这位爷去见见那位老东西!记着别让其用污物伤人了。” 交待了声,那仆役就带着董友进入房内。 只转过两道门,一间上锁的房间就出现在眼前。那仆役上前将门锁打开,然后让董友在外面等待片刻。内里迅速传来砰砰作响的击打声,跟着就见下人捧了一堆碎裂的碗碟出来。 “这位爷,屋子里的那老东西脾性暴烈,虽已用铁索束缚其手脚,但你还是得注意和他站远一些。” 董友拱拱手表示谢意,并向仆役打伤了两枚铜元,才进入房里。 一阵茅房里特有的恶臭马上涌入他的鼻息,就见房里凌乱不堪,窗户也都被订上了木板。少许几缕阳光从木板的缝隙上斜射进来,给房里带来稍许光亮。 一个蓬头垢面,身上的衣物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人半靠在角落里。四条铁链分别串起他的手脚,地上铺着干草,一些黄色、黑色的大块物资散布在干草间,白的、黑色的虫儿绕着这些污物乱飞,直让人作呕。 “蒲鲜万奴?!”董友试探的问道。 曾经大金国的重臣,身背皇命,平定辽东。却在兵败后,倒戈蒙古人,还建立了大真国。这可将金国在辽东的声望败坏得一点都不剩,所以金国上下,都对其是恨得咬牙切齿。 此次出使明国,蒲鲜万奴也会是一项重要的交易‘商品’。 或许是很久没听过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后,也或许是脑袋、耳朵都没从前那么好使了,这位曾经的大真国国主,依旧靠在角落里,连个脚指头都没动一下。 董友感觉面上有些挂不住,便提高声音道:“蒲鲜万奴,我是奉金国圣上之命,特意来带你回南京城的。” “南京城?”蒲鲜万奴也很久没听到这个城市的名字了。尤其是兀鲁图斯改名为图门城后,南京城便成了跟东真国一样,彻底埋藏在历史堆中的废物。 “是的,就是南京城。从你枉顾圣恩,在辽东起兵谋反的那一日起,就没想过还有这一日?” 在整个金国江河日下的情况下,能将蒲鲜万奴带回来杀了谢罪,也能提高金国朝廷的声望。同时让那些三心二意的朝臣知晓,即便背叛了朝廷,终有一日还是要受到朝廷的严惩。 至于是怎么抓到浦察万奴的,就看金国朝廷怎么宣传了。反正在明国,是不会故意泄露浦察万奴是被‘交易’出去的,而且还是作为金国恭贺给明国的回礼。 “金--金国?”蒲鲜万奴睁着浑浊的双眼,忽然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弱金竟然还在吗?那皇帝老儿,只怕也很快便落得与我相同的境地?” “哼!逆贼还敢逞凶。金国是在战场上接连失利,但如今金国已与明国交好,想必在明国火器的大力支援下,终有规复北国疆域的一天。你这样的处境,可惜是永远看不到了。”董友义正言辞的驳斥着,却是迎来蒲鲜万奴更大声的嘲笑。 忽然,蒲鲜万奴一把抓起地上的黄色污物。哗啦啦的铁链声也发出清脆的回响。 记着之前仆役的提醒,董友也意识到不好。马上转身跑出了房门,然后就听啪嗒一声,一坨黄色污物刚好砸在他身上的门框声。 这气得董友又狠狠的骂了几声,才稍稍解气的离开。他之所以亲自来这儿走一趟,也是为了确认蒲鲜万奴是不是真的还活着。如今见其还有力气扔东西,想必也能跟着自己回金国了。 作为一名降臣,能带回这样的叛将受罚,也是大功一件了。 这么回到内城的金国使节府邸后,有随从马上向其禀告道:“大人,宋国的贾使节来了。” 自兴定元年宋金开战以后,金国的处境就越发艰难。北方与蒙古、夏国持续交战,南边与宋国初期战事还算顺利,但没多久便被赶出了宋境。双方在边境上你来我往,杀得好不热闹。 此前对金国而言,算是非常重要的进项--岁贡,也因宋金交战的缘故,而被直接停贡了。可以说,现在的金国是非常的艰难。 同样,这样持续数年,又无更多斩获的交战,对宋国而言也不是那么好受。所以宋国是愿意停战的!哪怕不是永久停战,只停那么一段时间,也足以大大的缓解朝廷钱粮供应紧张的状况。 于是在明国的牵线搭桥下,宋金两国的使臣终于愿意在第三国的领土上,进行停战的意向接触。虽说最终的停战协议肯定由不得他们做主,但前期的接触也是必要且有功赏的。 而且董友的任务还不只是与宋国和谈,西北面的夏国,也是重要的和谈对象。在持续的四面楚歌情况下,金国的朝臣们也都意识到了四面皆敌的危险处境。 能够有机会化解,自然也是非常愿意的。 另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明国在暗地里对于宋金、金夏三国的停战是持支持态度的。这样一来,也避免了蒙古汗庭的故意捣乱和眼线。 “好,你们先好好伺候着,我沐浴更衣后便去见客。”董友感觉身上臭烘烘的,回到金国使节馆便迫不及待的洗了个澡。那香气扑鼻的肥皂,用在身上的感觉异常的好。再在回回美姬的伺候下,换上干净的衣物,他心里都有些心猿意马了。 若不是还想着正事重要,定然先跟美姬云雨一番再论其他。 如此来到花厅,等着的不止贾涉一人。 “王侍郎,贾使节,你们到来,真是让府上蓬荜生辉啊!”董友笑着拱手行了个平礼道。 “客气了!客气了!”王文统说着,又道:“我不请自来,还请董使节不要埋怨才好。” 董友便又与其谦让了几句,才回到了正事道:“我国圣上和朝堂诸公都言,金国与宋国向来是亲厚的伯侄之国。前些年因少许误会而闹出了兵戈,现在边境上打了这么些年,对我们两国都颇为不利。且北方还有蒙古汗庭虎视眈眈,一旦金国被灭,必定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席卷江南。因而特意让我趁着此次出使,与宋使相谈一二。若是能停战言和,我们大金愿为挡住蒙古汗庭的磐石。只要我们大金存在一日,必定叫汗庭兵马不敢南下。” “明国虽与汗庭同出一源,但国情不同,有山东行省为屏障,也必不会让汗庭借道攻伐大金和大宋友国。”王文统等董友说完,也立即补充道。 有鉴于在山东之战上的表现,宋金两国也相信明国的诚意,否则也不会有今日的试探性接触。 第二百七十一章 建国大典日的人们 “你们金国事先挑起事端,撕毁和议。如今四面楚歌,就又想议和了?”贾涉一脸愤然之色道。作为宋人,对金人的感情那是非常复杂的。毕竟宋国靖康之耻,还一直是朝堂诸公和赵家子孙心头的一根刺。那么他们私底下已经因为时间的缘故,而淡化得差不多了。 但在国耻面前,面上还是没那么容易原谅。 只是如今蒙古人气势汹汹的南下,唇亡齿寒的道理还是懂的。尤其是靖康之耻前,辽国灭亡,与金国结盟的教训还犹如悬在头顶的达摩斯之剑。 因此和议,也符合部分宋臣的利益。 “金国亡国,宋廷就不一定能和汗庭共处。金国此前所犯之错,也确实大不应该。但在国祚存亡跟前,此前所犯之错不能再揪着不放了。今日明国之所以愿意做和事老,也不是想看着你们吵架的。”王文统打着圆场,摆明明国的立场道:“在我看来,如今中原,金国还能占着黄河以南而存活,仅因汗庭兵力都已西征。若等其东返,那中原之地就不是那么平静了。念你们宋金已经和平共处了一百余年,在大敌当前之时,更不应同室操戈。听汗庭那边的消息,此次西征,已经灭国有十,屠城近百了。若等其用兵于中原,金国、宋国能凭一己之力抵抗汗庭天威么?” 这其中灭国屠城的数量虽有些夸张,但宋国和金国也不知道具体的情报。毕竟他们不可能和明国一样,早早的就在汗庭那边安插为数不少的密探。 且凭着同出一源的关系,更好的掩饰其自己的身份。并在汗庭的中上层,也能收买军将为己所用。 “王侍郎教训的是!”贾涉听完王文统的话,很是诚恳道:“与金国议和,宋国条件有二。其一恢复嘉定和议时的两国边界,其二废除岁贡,两国不再为伯侄之国,而是兄弟。宋国为兄,金国为弟。” “边界可谈,岁贡不可废。且两国既为伯侄之国,关系亲厚,怎能不讲礼仪,草率废除?”董友估摸着朝廷诸公的心思,马上应声道。 贾涉也是毫不相让。讲明要想恢复和议罢兵,就必须停止岁贡。 眼看初步的交换条件后,显然不可能一下子谈拢。王文统再次充当和事老的作用,领着贾涉先行离开。 到了次日,和议是不可能继续了。因为十月一号是明国的开国大典,早已准备好的明国国旗已经悬挂满了上京的大街小巷。其实也不止上京,在周边的县城,其他的五省州县,但凡官方衙门驻地,都会在最高处悬挂好早就准备好的国旗。 虽说在现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国旗的概念。但兀鲁图斯却是想用同样的一杆旗,而激发起明国百姓身份上的认同感。无论他们此前是契丹、女真、汉人还是蒙古人,从今天起,都是这面红色为底,日月相照的旗帜下的明国人。 祖宗泽的妻子秀芝今儿穿上过年才舍得穿的明国改良化汉式襦裙。袖口保持着明国一贯的窄小,并且采取对襟的设计,有如意扣进行扣合。 下身的裙子也不会过长而影响到赶路,而是缩短到脚踝,露出双脚。明国可没有女人三寸金莲的风气,而且也一直都鼓励女人出来做工,贴补家用。 尤其是入主东北以来,明国的可用劳力都严重不足的情况,女人的作用就更加明显了。只是如此一来,女人既要外出做工,又要顾着家里的两顿饭食。虽有学堂帮着分担部分育儿的压力,但女人还是要照顾相公、孩子的饮食起居。 如此对女人而言,确实有些压力过重了。一些人家出于心疼女儿,以及分担家里的经济压力考虑,开始延迟自家女儿出嫁的年龄。官府也鼓励女人十六号以后再出嫁,这就导致明国已经出现了相对于这个时代而言,超前的晚婚风气。 同时因经济的原因,重男轻女的社会风气也有些扭转。特别是故意溺死、抛弃女婴的情况,已经大大的减弱。毕竟将女儿养好一点,大了还可以外出做工为家里赚钱,等到嫁人了,又能得一笔彩礼。若是女儿孝顺,还能从婆家弄点好处回来贴补家用。 从经济层面考虑,养女儿已经不再是太过亏本的买卖了。 并且明国也在鼓励生育,想要儿子的话,可以多生几个,官府不仅不会阻止,还会根据情况减免部分赋税。如此,明国已经迎来了第一波婴儿潮。 “娘,我领他们去找相公了啊。家里饭菜都已经做好了,就放在灶台的盖子底下。若是饿了,你直接吃便可。”秀芝领着女儿走出院子,冲着坐在院内晒太阳的婆婆王氏交待道。 “好,你们先去找宗泽。今儿是个大日子,官府放咱们大假,就是为让我们小老百姓凑热闹的。我若不是身子骨不好,定也要去看看才好。”王氏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儿子京考中举了,名次虽不高,但好歹也是个进士。而且现在就在上京城内为官,虽品级不高,但距离家近,且好歹也有个官身了。 各种俸禄,也是普通工坊匠人的一倍。再加上家里的养殖坊生意,境况已经变得极好了。秀芝之所以还在工坊干活,也是穷惯了,性子也本分,所以还舍不得那并不算辛苦的活计。 “哟,秀芝你们出来了,我正说要去寻你们呢!”邻居王铁牛的媳妇会兰嫂也穿上了新衣裳,只是不是汉式风格的襦裙,而是带有明国新式风格的明服。 大致式样脱胎于蒙古人常见袍服,改良后则类似于旗袍,但腰部更窄。且沿着大腿采取流线型的设计,更让穿着的女人显得详细苗条。领口位置的衣领略小,露出了一小部分脖颈。双袖则采用了七分袖,露出小部分手腕。 还好明国的风气不算保守,女人抛头露面、做工都已经被人接受且渐渐习惯。所以这样的明服,并不算什么伤风败俗。 第二百七十二章 建国大殿日的人们(二) “你们家三个小子都被选入学生代表里了?”秀芝见会兰只有一个人,笑着问道。 “是呀!你们家两个小子不也是被选中了么?”会兰脸上显出几分骄傲之色道:“听说到时候还能看到大王呢。” “马上就是明国了,要改口国主了!”秀芝提醒道:“咱们赶紧走,晚了说不得就没好位置了。” “你们家相公不是在札鲁忽赤衙门当官么?去晚了应该也是有位置留着的。”会兰的语气中透着几分酸意。和做营生相比,当官的身份自然要高一些。 这个时代也没什么自由平等的概念,当官的在普通百姓眼里,天然的就高人一等。否则的话,也不会有那么多人热衷科考。 “好了好了!我们还是快些走。若是晚了,官道可能就堵上了。”秀芝挽起会兰的胳膊,再一手抱着女儿,先出了巷子。到了街市上,马车、人力车、单骑的马,都在官道上跑着。 入眼所见的百姓,也大多是喜庆打扮。无论男女老少,也都洋溢着自信的笑容。好像这一天,比起旦日佳节都要来得热闹。 秀芝径直喊了一脸停在角落的人力车,相比马车的体积,人力车要更显轻便。在谈好了价钱后,便拉着会兰,抱着女儿一起上了车。 “这趟车就当是我请你的,待会儿回来,你再请我好了。”秀芝拦着会兰继续说客气的话,语气不容置疑道。 “行行行!回来的时候可别跟我抢!”会兰家的家境虽不如秀芝他们家那么宽裕,但自做起养殖坊和肉铺行的营生后,家里的境况也是一日好过一日。 前阵子,还在北城新开了一家肉铺行分店。那些新搬进来的上京百姓很快就成了他的熟客,生意上又大赚了一笔。且他们家还寄养了一个少年军的学生,虽说不是亲生的,但那孩子也算懂事。平时回家,没少帮家里干活。同时官府也会对寄养家庭提供生活补贴,对于他们家而言,并不算吃亏的买卖。 此刻两个女人和一个小孩坐在人力车上,平坦的官道在车夫的脚下就像是上了滑轮似的,跑得飞快。周围的马车、商铺也都纷纷后退,坐在她们两人中间的桃儿兴奋极了,看到沿街飘扬的旗帜,各色叫卖的小玩意,恨不得马上下车瞧个明白。 等到快到内城时,车速马上慢了下来。却是前面出现了拥堵,很多车驾都在排队入城。而今日又是大典的关键时期,容不得任何人捣乱。所以城门处也难得的立起了栅栏,挨个进行相当仔细的检查。 如此,便直接导致了进城缓慢。 秀芝和会兰两人坐在车上,一时也只能干着急。 而在皇城的西南大门,也是京大官道主干道的尽头广场上,一排排站的相当规整的方阵正在紧张的演练着。而在广场的周围,则是数不清的举着小旗的百姓。 幸好现在不是上京的夏日,阳光洒在身上,也不会觉得闷热。因而这些观礼的百姓除了站久了腿会酸软一点,便也不会有更多的妨碍。 刚挂牌成立的《大明日报》社的主编简采编兼记者的郑明俨也早早的来到西南大门所在的正乾门。 乾,天也。作为皇城的正大门,建国大典放在正乾门广场举行,也有天子命授于天的意思。 看到典礼还未正式开始,抱有极大热情的百姓便已经入场了。郑明俨也切实的感受到了大典的盛况。 “十月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正乾门下,万民齐聚······”郑明俨酝酿了一下情绪,开始落笔写着简报。 按照兀鲁图斯交待他时的说法,《大明日报》的目标是办成大明境内最大、最有权威性的第一大报纸,永远掌控着大明的舆论导向,是大明官府的喉舌。 这次的建国大典,就是《大明日报》打出名气的开始。 早在建国前的时候,兀鲁图斯其实就想建立报社掌控舆论了。在狗咬人的事件发生后,这种想法更加强烈。可惜底下一直没有合适的人才去办成这件事,直到此次科举,内阁的设立,才极大的缓解明国的人才紧张状况。 当下因《大明日报》还没有刊发过,所以报社也就挂牌在内阁名下,由郑明俨一个人负责。若是办的好,不仅会为其增加人手,还会提高对应的等级。 从内阁单独划出来,也是很有可能的。 其实这个时代的宋国,也不缺乏小报的存在。只不过其更多的类似于狗仔队的花边新闻类型,且也不是长期固定性的刊发,所以有一定的局限性。 而如今明国一直在普及着学堂教育、扫盲教育,大大的降低了国内百姓的文盲率,这也有助于报纸的普及。毕竟连字都认不全,就更不可能还买完全看不懂的报纸了。 少年军萧斡正在广场上一遍又一遍的走在最漂亮、悦耳的方正步,据说这是军中传出来的。而最早,则是兀鲁图斯大王想出来的。只不过这样的步子虽然走得好看,但太过费鞋了。 他脚下那双黑色的千层底黑色布鞋,脚底板已经被磨损了厚厚的一层。这还是养母会兰为他用心做的,自亲母死后,这还是第一次有女人给他做鞋子。 和刚来的时候相比,他现在不仅脚长了,个头也长了。以前身子还显得单薄,现在能吃饱,吃好后,也都跟着壮实了起来。另外他的头发也没再留着契丹人惯有的发型了。 在少年军中,都是统一的短发。据教书的先生说,这样的男生才看着精神。不得不说,他融入得很快。如果仅从外表,是完全看不出他其实是个契丹人的。 “一二一,一二一!”萧斡跟着口令踢着步子,汗水已有些浸湿他的衣衫。 这时呜呜呜的号角声响起,悠远,好似回荡在大家的心里。 “典礼开始了,大家快跟我去候着。”负责训练他们的军官连忙命令了一声,就带着大家赶紧去排队的地方等着上场。 想到马上就要迎接成千上万百姓的注视,萧斡心里也显出几分紧张。 第二百七十三章 开国大典 轰轰轰······绚丽的火花在天空中绽放,湛蓝的天幕下也瞬时多了数十道五颜六色的光彩。大型奏乐声通过安放在正乾门附近的木质喇叭和毛线迅速将乐声传扬开来。在不断交相辉映的火花声中,乐声也越发高亢激昂。 建国大典的序幕也就此宣告开始! 正乾门下,官道两边的临时观礼处。一层又一层可移动临时台阶早已搭建完毕。其中一侧绵延到了城墙,而另一侧,则直接毗邻到沿街商铺。 除了少数地方被提前预定了位置外,其他的观礼台阶都按照先来后到的原则,主动开放给各个热情高涨的明国百姓。黑压压的人头已经填充了木质台阶的旧有颜色,独属于原木的青涩气息也被庞大的人气冲淡。 礼炮与奏乐声齐鸣时,台上的欢呼声也立时响起。就像海浪一样,一破接着一波。刚上市没几天的日月照明旗也随着百姓的欢呼,而在台上疯狂挥舞。 就在这人声鼎沸,万众翘首以待的时刻,正乾门的城门楼上。这是今日建国大典上,视野最好的观景台。很多白色、红色、黄色、蓝色的绸缎系在城门楼上的各个显眼之处,将其妆点得充满了节日的气息。 很多席案和座椅也都密集又不失美观的摆放在城门楼的各处,上面已经摆好了时令干果和茶点,相貌姣好的宫娥和面容清秀内监时而穿插其间,就像在花丛中飞来飞去的蝴蝶。 此时大多数席案上都已经坐上人了的! 只有最引人注目的金色蟒纹椅是空的。这是今天明国最尊贵之人的专属座椅,也是一手缔造明国的开国之主--兀鲁图斯。 当礼炮声响到第九十九声时,身着盛装,头戴金色宝珠冠冕,身着白色蟒纹的明国改良袍服,脚穿黑色长靴的兀鲁图斯出现在了正乾门下方。 蒙古人尚白,作为统治族群的代表,兀鲁图斯也不得不迎合掌控着军队的蒙古将领们。不过颜色虽是白的,但改良的明服却是糅合了蒙古和汉人的衣饰特点,又掺杂了兀鲁图斯的后世审美观点,形成了一种独属于明国的服饰。 简便、明快、实用性高,同时又不缺乏观赏性,是明服的最大特点。而且因境内族群众多的缘故,又最大限度的取各家之长,使得明服并没有特定的款式,一直变化、创新,则是明服最重要的精神内涵。 向来喜欢骑马的兀鲁图斯今日是坐着马车来的,当掀开帘子,由萨里彦不合领着从车上下来时,守在城门附近的军将们齐呼千岁。 今日是与众不同的!不仅是对生活在明国土地上的百姓而言,还是对于缔造了这一切的兀鲁图斯自己。从带兵入主巴彦乌古拉城的那晚开始,他的权利之欲就随着日益膨胀的野心暴露在了阳光下。 开弓没有回头箭!兀鲁图斯知道通往皇权之路是没有后悔药的。曾经他也想过做一个富贵王爷的,可惜在身体的原主人病死后,他才知道一个汉蒙混血的劣等王爷是多么的卑贱。 要想活得更好,只有去争,只有去夺,否则就只会是砧板上的鱼肉,连选择以什么样的方式去死都做不到。 看着通往城楼上的台阶,兀鲁图斯有那么片刻的凝神。充斥在他耳边的千岁声也一下子像是被拉得很远,整个世界也仿佛就剩下他一人。 “国主!”见到兀鲁图斯停在台阶前,迟迟没有动作,萨里彦不合关心的提醒了一声。 “恩!”兀鲁图斯应了一声,迈出了第一个台阶。从部落里醒来的第一个夜晚,那种异世的虚幻感也像光一样,从他脑海里闪过。随即他又踏上第二、第三、第四、第五······,甚至更多的台阶。很多已经在他记忆里远去的人和物,都像播放录像的放映机似的,快速而又清晰的划走。 身后的千岁声渐渐消停,但身前的千岁声却是越来越多。每个看到他的宫娥、内监、官员、各界显贵,都不吝啬贡献自己的膝盖,弯腰匍匐着向兀鲁图斯表示最大的敬意。 当来到城门楼上时,这种千岁声也达到了最高潮! 所有在席案前端着的明国官员、各界显贵都齐刷刷的离开座位,恭敬的向兀鲁图斯行礼。受到邀请的汗庭、宋国、金国、夏国四国使臣,虽然也离开了座位,却是都没有下跪。 除此以外的高丽使臣、河北诸侯使臣、龙江和滨海的林中各部使臣,则都和其他明国官员一样,下跪行着大礼。 兀鲁图斯没有立即让所有人起来,而是步履坚定的来到专属于自己的黄金蟒纹椅。虽说以后世人的眼光来说,这椅子看起来非常土豪。但就这时代而言,却是地位与王权的最佳代表。 “都平身!今日乃明国的建国大典,诸位臣工、俊杰显贵、诸方使臣,都不必多礼。望自此以后,明国兴隆昌盛,国泰民安。与各国也能友好往来,共展宏图。”兀鲁图斯坐下后,姿态谦和的说道。同时声音也通过木质喇叭传遍城门楼,让所有人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面上所有人还是笑着说谢谢后,恭贺明国昌盛。 哒哒哒······ 恰在此时,清脆的马蹄声在宽大又平整的官道上回响。这声音异常的齐整又富有规律,便见一组两百人组成的骑兵方阵从官道尽头走来。 一支日月照明旗被领旗的将领高高举着,他的体格看起来很是粗壮,身着金色战甲,坐下的枣红马不仅神俊,在关键部位也披上了同色战甲。 远远看去,就好像从天上下凡的天神。 而在他身后的百人骑兵战队,则组成了一片金色的海洋。当其踏着有节奏的马蹄不断前行时,观礼的百姓感觉呼吸都有些沉重。 “明国万岁!明国万岁!”那领骑忽然大喊了一声,随即整个战队也都大喊了起来。瞬间全场的百姓也都开始高喊,典礼的关键部分--各界大游行也就此开始。 第二百七十四章 开国大典(二) 作为仪仗队的金甲骑兵之后,便是中军骑兵组阵上场。没有吸睛值满满的黄金战甲,而是银色为主的锁子甲。自从入主东北以来,他们能够跟随兀鲁图斯上战场的机会就很少。大多数时候,都是驻守皇城。 也因此,他们中军的名声在民间越来越小。论起明国所经历的大小战事,更是屈指可数。但不可否认他们的功劳。因为总需要有人在背后默默坚守的,他们就是这样的一群人,站在百姓们经常忽视的暗处,守卫着大明最重要、最尊贵的皇城。 兀鲁图斯的个人安危,也是交由这群皇城的守护者来负责。曾在中军待过的也速不花看着这群昔日的同僚终于站在了所有人看到的地方,并且还是第二个登上巡游的骑兵方阵,心理升起一阵莫名的惺惺相惜感。 第三个方阵则是北军,高级军将都好好的端坐在城门楼内。参加巡游的,都是中下层军将和表现优异的士兵。一个个的都人高马大,精神饱满。 为了让观礼的宾客们看得更清楚,每个席案上,还备好了千里镜。赫拉部的莫多索尔起初还对这长筒外形,但很是小巧的东西疑惑着。当见到一个身着异国长袍,竖着月代头的矮个子男子在美貌宫娥的亲手指点下,笨拙的将名为千里镜的东西对着眼睛。 顿时嘴里惊叹道:“天照大神,这-这世上怎有如此玄奇之物?”却是下方的一人一景清晰的映照在眼前时,让他吓了一大跳。 说起来,这千里镜研制出来的时间不短了。只是起初工艺还不完善,不仅看到的距离有限,视野也不算清晰。但随着玻璃烧制技术的发展,千里镜的镜片技术就得到了极大的改进。从前制约千里镜量产的生产工艺,也得到了最大限度的优化。 于是在不久前,生产千里镜的工坊被扩大了厂房,大规模的量产也得以实现。虽然如此一来,很可能会导致工艺技术泄露。但在拥有更好的千里镜技术情况下,一些粗浅的工艺技术泄露也是能接受的。 而且市面上销售的全是阉割版的,可视距离和清晰度都比不上军用版,流露到其他国家和地方势力,也比不上明国的军队。 千里镜的工坊则可以因此获利,为大明的国库带来丰富的收益。这次的建国大典,就是一次另类的明国商货展示会。不仅有千里镜,席案上所使用的果盘、喝酒的杯子,有问世已经有一段时间的精美白瓷,还有透明无暇的玻璃制品。 酒水和食物的色泽与透明的杯盏映照着无比契合,让人眼睛都移不开。这些造价并不算贵重的物品,售卖起来则都不便宜。而这些在场的各国使节,都算是身家丰厚之辈。他们往国内售卖一些,就能为大明的玻璃工坊带来创收。 除此以外,还有布置席案的桌布。精美的花纹与线条充满着艺术的协调与空间美。这是毛绒制品,结合古波斯的毛毯工艺,结合明国的毛纺织品,生产出独具特色的明国毛毯与布艺。 莫多索尔看完河内义长笨拙的演示,也拿起桌上的千里镜。对着眼睛,视线内却是一片模糊。 “你拿反了,倒过来使用便可以看清了。”耳边传来温和的提醒声。 莫多索尔面上显出几分尴尬!好在他的肤色因经常风吹日晒的缘故,并不白皙。所以即便尴尬,黝黑的脸上也没那么容易看出来。 当按照宫娥的提醒倒过来使用后,果然下方巡游的骑兵就看得清清楚楚。连对方鼻尖的汗渍都看得出来。 砰!他也吓得赶紧将千里镜放回桌案,虽然没有像河内义长那样发出深深的惊叹,但双眼瞪得大大的,心脏也扑通扑通的跳得极快。伺候的宫娥见此,眼里闪过一丝轻蔑。 身为上京皇城的宫人,她们见过的好东西着实不少。跟这些初入上京的地方使节相比,就是云泥之别。此刻看着这些类似乡巴佬的表现,宫娥心里也莫名生出一种优越感。 莫多索尔倒是没有注意这些!而跟着他的族人却是眼睛一直盯在宫娥身上。身处北地的原始森林里,族里的女人别说梳妆打扮了,就是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哪里像这宫娥,梳着一看就让人赏心悦目的发誓,面容也是像花儿似的娇艳无比。身上穿着青色的贴身襦裙,美玉一样的皓腕随着宫娥添酒的动作,展露了半个出来。 这样的美人儿,也就是上京这里能随处可见。 只是因他们明显部族人的简陋装扮,这些上京的美人儿根本就不正眼瞧他们。今日却和各种仙女似的人儿那么近,还是得了典礼的功劳。 “沐猴而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呸!”宫娥再次给莫多索尔的族人倒酒,心里已经叫骂了起来。 这些没见过世面的部落生民,虽然因官府的赏赐,而没再穿着兽皮。而是像上京的大多数人一样,身着明国改良的袍服。但那脑袋后的一长串头发,还是让人一眼看出其部落人的身份。 服侍这些人,宫娥心里很自然的就生出鄙视。便添满酒后,就不等对方吩咐,快速的赶往了别的席案。也不知是不是受了针对,此后来莫多索尔他们这一桌伺候的宫娥就一个没有。哪怕喊了她们,来的也是细皮嫩肉的内监。 可惜对于男人,他们并不感兴趣! 与此同时,城楼下,巡游还在继续。北军、南军、西军依次登场,东军则因还没组建的缘故,没有上场的机会。而在主要军队巡游之后,便是治安军上场。 他们多数是因伤退役的老兵,虽然不能上战场了,但却在明国各大城池州县,发挥着自己的作用。也是因他们的存在,各个州县的百姓才能维持着安宁和平静的生活。 地方上有功的驻军、边军也得到了上场的机会。海拉尔省的温都尔汗边军,就是各个驻军、边军的代表。他们驻扎在与汗庭对抗的第一眼,虽然没有上万人的大战,但小规模的战斗却是连连不休。也就是与海拉尔别吉和议后,边境上才算真正消停下来。 第二百七十五章 建国大典(三) 城门楼上的观礼处,夏国使臣李德旺也饶有兴趣的看着下方威风赫赫的巡游军队。作为夏国太子,他是偷偷从金国入境,转道山东,再从海路到的明国。 时间虽耗费得久了一些,但胜在安全。哪怕明面上和金国还是敌对的关系,但双方间经过多年的鏖战,已经都民生凋敝了。再打下去,对于双方而言都没有好处。 所以私底下,双方其实已经在接触着罢兵和议了。 只是忽然听说在汗庭的东面,又崛起了一个新的势力,而且还是跟蒙古人同源,这让在蒙古人的铁骑下,被压迫得喘不过气来的夏国君臣,都看到了脱困的希望。 因此与明国交好,也就成了夏国的既定国策之一。 到了上京,结合所见所感,他对明国的认识也更加深刻。虽说建国的时间很短,甚至真正名义上的建国,还只是今天。但明国所看到的一切,却是与蒙古汗庭迥然不同。 尽管因征服的国度太多的缘故,汗庭的疆域内也是各族百姓都有。但除了蒙古那颜是主子,其他人都是地位低下的牧奴。所以汗庭内的风土人情都充斥着深深的压抑、麻木感。 而明国国内,虽也是各族百姓混居,但却充满了生气。而且明面上明国内都没有奴隶了。特别是这次的建国大典,所有还带着奴隶身份的百姓都可以成为自由民。 只是这自由是有代价的! 必须得为明国开荒、做工、当兵抑或是其他。尽管这是有报酬的,但也变相的将刚成为自由民的百姓掌控在明国官府手里。 另外明国官府更名并重修了《大明律》,在律法上,严格禁止民间豢养私奴。有偷偷豢养的,被举报查证后,奴籍立刻废止,并且举报者和奴工还可以得到主人家的部分财产。 此条一出,那些有豢养私奴的也都赶紧和奴工签订雇佣协议,以免被人举报了,成为冤大头。 不过这也并不意味着,大明国往后就没有奴隶了! 其实没有人权的奴工用起来还是很符合大明的部分利益的。比如修桥铺路,挖矿,强制开荒等这些高强度的劳动,都需要这些任意使唤的奴工来参与。 因而大明的官府还是会有官奴存在。只不过不会再有一辈子的官奴,一般在做满一定的年限后,是可以得到赦免的。这就像在监狱服刑一样,等时间一到,就依旧可以获得自由。 如此,也是为了提供奴工的工作积极性。毕竟有希望和没希望的日子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态,大明官府也不希望底下的奴工做工的时候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受限于眼界和认知,李德旺是不明白大明国禁养私奴,却允许官奴存在的原因,他只知道,这次来明国,是绝不能无功而返的。 比如那在山东之战上,声名远播的火筒之物,就是这次夏国积极渴求之物。另外若是与金国、宋国、明国在商贸上达成一定的和议,就更是锦上添花了。 如果能约定一起出兵共抗蒙古汗庭,就更是意外之喜。可惜,除了明国意外,夏国、金国、宋国都是积怨颇深,互相之间防备多过信任。因而若想达成共抗蒙古的决议,困难程度可想而知。 想着这些,下方的官道上迎来了一群抬着棺材的‘送葬队’。但凡在军中待过的,就知道‘送葬队’的厉害。几乎就没有他们炸不开的城门,夺不下来的城池。 “听说益都的城门,就是被这样的棺材给炸开的?”李德旺出声询问着现益都府都帅康威利。 自一场大火烧没了益都城后,这个又没城又没人,毫无油水可捞,又紧邻着明国边境的鸡肋之地就被汗庭赏给康威利。 对方在此前被汗庭的兵马击溃后,就私下主动向史天倪送去大量的财物示好。随后便通过他的疏通,得以向孛鲁投降。于是跟之前的董友类似,摇身一变转换大王旗,成了蒙古人的武将。 只不过因益都府经过大战,实在民生凋敝。康威利手下也无可用之人,便亲自前来上京恭贺明国建国之喜了。如此,也是向明国示好,以免再像红袄军一样,遭了池鱼之殃了。 当下听着这李德旺的问话,康威利脸色瞬间黑了好几度。到底益都城被攻破,对于红袄军以及丢了大脸的汗庭兵马而言,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何况他还是两次变换大王旗的贰臣,就更感脸面挂不住了。 这时一直没出声的董友忽然道:“这棺材里装的乃是一点就燃的火药。当时我虽没亲眼轰垮城门之举,但听人说,其威甚大,只将百斤的城门炸得支离破碎。” 说着,又冲康威利道:“康都帅想必当时并不在场,因而也就不知晓此事了。” “董使节所言甚是。”感受到了董友的善意,康威利向其举其酒杯,算是感谢他的解围。 这样的小插曲影响不了大典的热烈气氛。在送葬队之后,则是一架架高大的投雷机。那粗大的投射机床,黝黑的火雷,让人感到了一阵肃杀之气。 这样的东西正是在场所有使节都感兴趣的东西。 据曹德旺了解到,明国从满洲里崛起开始,历次经历的大小战役,都有这火器的功劳。尤其是这火雷,堪称攻城利器。 让他们更加高兴的是,在投雷机之后,上场的是全部配备了火筒的骑步混合阵列。他们边走边向天空高举着火筒,在点燃引线后,立时砰砰砰的发出轰鸣声。 再没有什么比得上火筒在眼前发射时的情景震撼了!因经过特殊的处置,火筒内的炸药没有掺杂碎瓷片、铁钉等伤人的暗器,但落下来的余焰洒向城门楼各处时,还是让在场的使节们惊出一身冷汗。 因为这火筒的有效射程,已经超过一般的弓箭了。 “买!无论如何,一定要买!”李德旺心里暗暗发誓道。其他使节们也都存了弄到手的心思,户部尚书哈尔斯丁和兵部尚书也速不花看着这些人的表情,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因为兀鲁图斯已经有意进行军售,尤其是军队即将换装下来的淘汰品,卖给这些人傻钱多的国家,又可以获利颇丰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开国大典(四) 军队的方阵巡游完后,便是各省的花车游行。龙江省虽是最蛮荒,但林子里的天材地宝却是不少。尤其是花车通体刷了金粉,却是已有消息传出,在龙江省的河流里,发现了金子的存在。 任何时候,一夜暴富都是底层百姓最原始的欲望。若不是明国境内对人口流动有着严格的限制,估计现在都一窝蜂的赶着去龙江省淘金了。 不过这小道消息的传出,却是激发了明国百姓移民龙江省的热情。此前被分配到龙江省的外来移民还觉得自己命苦,怎么去了个这么蛮荒之地。现在听说那里有金子存在,只觉祖坟冒了青烟,让他有一夜暴富的机会。 滨海省没有龙江省那么多的金子可挖,但境内的海产品很是丰富,另外煤铁矿产也有,差的就是人而已。所以滨海省的花车以海洋风格为主,极大的体现了他们的特色。 相较之下,吉林、辽宁二省就是以百族共和为主,走的文教强省路线。山东行省因是新设,虽也参加了花车游行,但风格也很是平淡。海拉尔省则是草原粗狂风,有着迥异于明国其他省份的人文风情。 上京是明国的都城,花车以放大版的火筒为主,象征着上京城在明国国内独一无二的地位。 此时此刻,这里的巡游经过大喇叭的宣传,由声音圆润,富有磁性的礼部官吏同步讲解。整个观礼的普通百姓,即使看不清京道上的情况,也能通过描述得知现场的盛况。 而在正乾门之外,还有更多的百姓聚集在各大茶楼、戏院,这里的说书人通过刚拿到的现场笔录,声色并茂的讲解着。当说到激动处时,打赏的客人更是络绎不绝。 这也让很多说书的先生赚到了平时的两三倍之多!因而讲解时,也更加的卖力了。 就在这个时候,熙熙攘攘的街市上,忽然传来了孩童的吆喝声。 “卖报了!卖报了!《明国日报》发特刊了,正乾门的建国大典实时播报。想要一睹为快的,只要一个铜板就成了。”一个少年抱着厚厚一叠的报纸,边在街头奔跑着,边大声吆喝道。 “什么《明国日报》?” “没听说过啊!” “好像是跟什么建国大典有关系?” 报纸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还是太过超前的东西。哪怕在临安城已经有小报的出现,但也只是写一些风花雪月、捕风捉影的趣闻而已,并没有像《大明日报》这样,准备正规化、系统化并连续性的刊发,以便掌控明国的社会舆论风向。 “这可是个好东西。听报社的贵人说,往后上到朝堂大事,官府政令,下到民间奇闻,百姓冤情都会刊印到这《大明日报》上。诗歌杂谈这些,也都可以刊印。想要自个儿广为人知的,就可以多上这《大明日报》。”卖报的报童是个机灵的,听到大家都议论纷纷,马上绘声绘色的介绍着《大明日报》的功用。 “那岂不是跟文峰团的当红戏子小凤仙一样了?”有喜欢看戏剧的百姓好奇道。 “嘿!还不止呢!这《大明日报》可是畅销六省一府呢。但凡有驿站的地方,都有这报纸出售。你们想啊,这名气不就传遍了大明国么?” 听着报童的卖力介绍,大家也都对这《大明日报》起了兴趣。到底是一个铜板并不算贵,且今日上面还刊登了建国大典的消息,买一份也算是聊表自己的爱国之情。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去正乾门下观礼的。 受到人数的限制,今日正乾门附近最多只能容纳二十万人。这其中,有一大半还是视野一般,且只能站着的角落。而上京本土百姓已经直逼五十万了,所以最多也只有一半的百姓能有幸观礼。 若是算上近些日子从其他省份赶来的外地百姓,六十万人也是有的! 在省考就落榜的王陆涛就是购买报纸的人之一。和郑明俨、窦默等同期参考的考生不同,他是一个非常传统的儒生。所以面对明国科举中的杂学,就显得非常被动了。 后来落榜了,他就直接回了宁州。好在家里是有铺面的,因而帮着家里打理生意,也能暂时忘却掉落榜的烦恼。 只是这次听到上京开了一家书苑后,他沉寂下来的心思又开始不甘了。便借着家里要在上京扩展营生的机会,主动申请来到上京筹备。同时他也去了上京学苑一趟,成功通过了入学考试。 此刻瞧着《大明日报》上有关建国大典的详解,他感觉眼前已经出面了正乾门下的盛况画面。只不过和普通人相比,他生意人的眼光要更特殊些。 因为他已经想着,若是将自家的商行信息登上这个新刊发《大明日报》,是不是也会跟着声名鹤起,让自家的商行响彻全国。 于是他开始查看着报纸上有关报社的地址。虽然并没有找到,但却让他在角落里就找到印刷坊的信息。 “外城北街平安坊六巷三号---大明印刷坊。”王陆涛念叨着,马上喊了一辆马车,照着印刷坊的地址找去。 视线再转回典礼现场! 凉爽的秋风吹过正乾门,让插在门框上的日月照明旗迎风摇摆。好看的彩绸也跟着起舞,似乎是在欢呼节日的到来。 而官道上,代表各省的巡游花车离开后,接替上场的就是各行各业的杰出代表。 首先出场的是一个全是伤残人士组成的方阵!他们有身穿军装的,也有身穿很常见的蓝色工装服,也有灰扑扑的矿工装。其中有的人只有一只眼睛,一只耳朵,或是双眼双耳全没了。缺胳膊、少腿的,走路一瘸一拐的,还有躺在担架上,需要人抬着的。 原本场上还欢呼声不断,在这些人沿着官道行进后,就莫名的闭上了嘴巴。一种沉重的气氛开始在观礼席上酝酿! 当来到正乾门下时,他们忽然将一大副日月照明旗举过头顶,盖过整个方阵。就听:“为国效力,百死莫悔!” 啪啪······啪啪······ 兀鲁图斯带头鼓起掌来,城门楼上也鼓起章来。紧跟着,官道两旁的百姓也都鼓掌! 只是这掌声不是热情与高兴,而是沉重与佩服。因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些人却因为国效力,而导致发肤受损!哪怕明国针对这些因国致残的爱国者多有体恤与帮衬,但缺失的身体就是缺失了,再弥补也无法补全。 所以他们这种沉痛的为国献身,值得包括兀鲁图斯在内的,全体明国百姓的尊敬。 第二百七十七章 开国大典(五) 在送走了略显沉重的伤残人士方阵后,紧跟着上场的就是在明国崛起的过程中,为充盈国库做出了巨大贡献的工坊和商行代表。汇丰、汇通、汇来三大有着官方背景,同时也是明国国内最大的商行,一起组成了一个巡游的方针。 在他们飞鸟外形的花车上,摆放着令琳琅满目的商货。既有隶属于商行的工坊生产出的,也有从明国之外的地方收购来的商货。 并且根据户部商业司的倡议,三大商行还积极践行走出来的经商路线。便在漠北草原、天山南北、河北山西等统治稍微稳定些的地方,建立小型的商货收购站点和简单的加工作坊,以便更好的为商行赚取收益。 很多明国的暗卫,也都跟随商行积极走出来的经营策略,而将情报网扩展到很多明国官府还管辖不到的地方。有着合法营生的外衣,商业上合理正当的利益输送,暗卫在这些地方上的发展也是进展神速。 对于这三大商行,无论是贾涉还是董友,都对其有所耳闻。而且在与明国的和议中,王文统也为这些商行争取着最大的利益。只是能够让官府都为其出头的商行,他们也都深觉这商行的背景不简单。 与他们不同,李德旺所在的夏国因与明国有着距离不短的疆域间隔,所以双方的直接来往不多。而且因明国的回回商人在汗庭内部往来较多的缘故,所以他们更倾向于漠北的商道。 这也就导致了前往夏国的明国商队很少,输入他们国内的明国商货也远不及汗庭与金国、宋国。 现在看到三大商行花车上完全看不过来的商货,他只叹明国的商业之盛已不输于偏居江南之地的宋国了。 而在商行之后,则是一架完全由牛羊猪、驯鹿、骆驼,还有鸡鸭鹅、兔子等牲畜组成的花车。在其标志性的木牌上,则写着‘上京养殖坊’的名号。 王铁牛领着养殖坊的几名做工卖力的工人站在花车上,拼命的冲着官道两边认识或不认识的人挥手。 作为上京城乃至上京府的第一大牲畜养殖场,上京养殖坊的存在,极大的满足了上京百姓的肉食需求,尤其是那些普通百姓,相对廉价的肉食虽比不上那些放养的牲畜口感好,但价格才是王道。 对于这些刚走向温饱的百姓而言,没什么比便宜更重要的了。现在上京百姓能隔三差五的吃上肉食,这上京养殖坊的存在着实功不可没。 王铁牛的妻子会兰氏在城门楼的观礼席上,看到自家相公竟盯着成千上万人的目光,跟着花车迅游在官道上,立时激动得脸都红了起来。 “是义父!义父在挥手!”秀芝怀中的桃儿将千里镜抵在眼睛上,嘴里兴奋的大喊着。 听到这话,很多坐在他们附近的民间人士都侧目看了过来。 “原来你们是坊主的家眷啊?” “真是贤惠呢!那王坊主能做起这么大的营生,肯定有你们贤内助的功劳呢。” “我家那口子是做皮革生意的,比不上你们养殖坊的功劳大,还能独占一个花车呢。” “皮革生意听说也好做。不像我们家那口子,是做东珠生意的。这行获利虽多,但整日要与那些土人交涉,也是风餐露宿居多。” 因秀芝他们所在的坐席,乃是转为民间代表家眷所划定的观礼处,所以坐在这里的,都是各个商行、工坊的家眷。大家都是女人,你说两句我说三句的,便就笑闹开了。 兀鲁图斯也注意到了这边的热闹,便让陪坐的额吉塔娜代表自己去家眷这里敬上一杯淡酒。和女人们交往,自然也最好让女人出面。哪怕明国的风气最是开放,但也做不到一个男人往女人堆里扎。尤其是他还是位高权重的国主,若是传出什么闲话来,对名声也是有碍的。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虽没有王后的地位,但目前兀鲁图斯的后宫中,有明确名分的也仅有额吉塔娜一位。所以今日能在兀鲁图斯身旁陪坐的,也只有额吉塔娜一人。 今日这样重要的场合,额吉塔娜也是特意盛装打扮了一番。不过她没有选择蒙古人沉重而又太过华丽的头饰,而是听从兀鲁图斯的建议,选择了具有明国特点的汉式头饰。 各种金钗玉翠点缀在头上,随着她的举手投足,发出清脆的回响。身上也没有穿传统的蒙古袍服,而是改良的明国袍服,也是以白色为主,配上大朵的淡金色栀子花刺绣,淡雅中又不失华贵。 经过公主琪琪格高娃身边时,对方的肚子已经完全显怀了。便向其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即就径直走向女眷所在的区域。 她的动作马上引起了很多宾客的注意! 到底在这城门楼上,除了不断穿梭上菜的宫娥与内监,就很少有其他宾客走动。 额吉塔娜保持着谦虚而又得体的笑容,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径直穿过人群。 而秀芝这边,已经注意到可敦向她们这里走来,纷纷都有些紧张。到底她们都只是普通人,从前根本没机会杰出到宫里的贵人。像额吉塔娜这样的存在,从前根本就是她们穷极一生都不可能见到的。 便有些局促与不安起来。 这是宫娥们也都识趣的给所有女眷的杯盏中添酒。 “可敦千岁千千岁!”也不知是谁起了个头,其他女眷也都跟着弯腰行礼。 “不用多礼!你们的相公都是大明的有功之臣。本宫此番前来,也是遵照大王的意思,向你们这群站在功臣背后的女人敬酒以表谢意。”额吉塔娜语气温和的说着,女眷们立时出言不敢当。 但手上的动作都没停,纷纷举起桌上的酒杯,随着额吉塔娜一饮而尽。 直到额吉塔娜走后许久,女眷的席位中才响起窃窃私语声。会兰氏也有些不敢信,冲着秀芝道:“秀芝嫂,要不你掐我一下,怎么总觉着还在梦里呢。” 这时桃儿也插话道:“娘,刚才那个姐姐好美啊。我长大了也想要跟她一样美。” 弘吉剌部的女人,颜值都是过关的。额吉塔娜当初能被合撒儿选为儿媳,长相也是不能差的。这些年在草原上,额吉塔娜的日子也算养尊处优。跟着兀鲁图斯后,更是心境大好。 而就在前些日子圆房后,吃到肉味的兀鲁图斯便对其宠幸不断了。受到滋润的女人就像被浇灌了花朵,额吉塔娜整个人都显得精神、年轻了不少。 “呸!这样的贵人都是天上的福星,我们这些普通人怎能与之相比。你这小娃,可别再说了。”秀芝连忙打断了桃儿的臆想,又掐了会兰氏一下,让其确信刚才额吉塔娜敬酒的事情确实是真的。 第二百七十八章 开国大典(完) 可能是生意人的眼光与普通人不同,所以工坊和商行的花车巡游,更像是一次大型商货展览。几乎每个能上花车的商行和工坊,都浑身解数的展出尽可能多的商货。 比如玻璃工坊的就是一架透明的马车。工坊的主人坐在内里,荣光满脸的向着所有人招手。毛纺织坊的则是一排用木头做架子,外面用毛线编制而成的不同款式毛衣。 通过这次巡游,想必能更好的售卖出去。还有罐头坊、皮革商行、山参行等,都竭尽全力的展示着自家的拳头商货。 在他们之后,上场的便是少年军。 一期、二期,都有参加巡游的机会。这些还是少年模样的童子军,经过军队式的管理和培养后,体现出了良好的风貌。一期的少年苏合就是有幸参加巡游的少年军之一。 此刻他正迈着有节奏的步伐,随着其他人一起,在官道上保持着整齐划一的节奏。虽然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人,也是第一次有机会直面那么多的达官显贵,但他心里却是非常淡定的。 因为他最早跟着国主兀鲁图斯一批的牧民,命运也跟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没有兀鲁图斯的话,他可能跟他阿布和额吉一样,一辈子都在为那颜当牛做马。 现在他们家也有官身了,且他阿布还是一州的知州。只是可惜的是,因公务的缘故,是来不了上京观礼了。 心里虽有些遗憾,但面上却是没表现出来。他昂着头,挺着胸膛,大步向前行进着。只想展示出少年军最强盛的一面。 看到这些军容肃然的少年们,兀鲁图斯心情大好。因为这些少年军未来会成为明国军队的中流砥柱! 到底是经过专业训练的,虽不能与那些独当一面,独领一军的大将相比,但在军队中当个十夫长、百夫长还是可以的。 而军队中,这些中下层的小军将,作用也是万万不可忽视的。上面的命令是否能完善的传到每一个士兵耳中,战场上能否顺应战场形势,随机应变,都是很考验一个人的。 而这些往往是常识性的东西,却很少有专门的老师进行教导。 少年军则不一样,他们的学习内容,主要就是与军事有关。而且还是奔着中下层的军将职位去的。有着他们充当联系基层士兵的枢纽,可以更快的让军队形成战斗力。 这也是当代军队和明国军队的差别。 兀鲁图斯希望提高军队的专业性!而不是像金国、宋国、蒙古汗庭一样,抓着手脚健全的男丁就滥竽充数的拉上战场。这样毫无战斗力的炮灰,简直是在草菅人命。 而明国的人丁算是周边各国中最少的,是经不起金国、宋国、蒙古汗庭这样随意消耗。因而培养专业的军人,使得军队更加的专业化,系统化,也是他对明国军队的长远目标。 二期少年军的萧斡在学长们走了大概有百米远后,也跟着上了官道。和已经训练了一年多的一期少年军相比,二期少年军要明显稚嫩得多。 但好在大家也都知道这是什么样的场合,所以都竭力保持着最好的军容,以免给二期少年军丢脸。 “萧斡,好儿子,好样的!”就在他紧绷着脸时,耳旁忽然传来呼喊。借着眼角的余光,他才看清那是自己的养父--王铁柱。 对方坐在很靠前的台阶上,看到自己时,高兴的站起来冲自己欢呼。虽然他也很想回一个微笑,但他不敢破坏了整个方阵的气氛。因而只能默念着自己什么都听不见,以便排除外界的干扰。 少年军之后,就是各个学堂的学生们。能上场的,无异都是表现不错的。而且身高、体型也大多保持一致,从而使得整个方阵更显秩序井然。他们的手上都拿着花儿,一边走一边大喊着明国万岁。 紧跟在他们后面的,是太医院的方阵。 若论明国哪个行当最受尊敬,毋庸置疑的,就是太医院的大夫和女郎中们。尤其是军中,那些会简单护理的女郎中特别容易获得士兵们的好感。在军婚中,也是匹配度最高的。 而在民间,太医院的存在,极大的缓解了百姓们因病痛而受到的折磨。特别是在兀鲁图斯让太医院对各类疾病进行分科别类,然后让相对擅长的大夫坐镇不同的科类,从而让病人更容易得到大夫的救治。 为了让普通百姓不至于一病就倾家荡产,对于那些普通的感冒、头疼脑热之类的疾病,一方面进行集中的草药收购,通过成规模的走量,降低草药的价格。一方面又对相对稀缺的草药进行栽种和培养,尽可能的减少这些草药的卖价。 因太医院几乎垄断了草药的价格和看病的各类费用,民间的野郎中,也不敢胡乱收费了。 因为百姓们有了更好的去处,就自然不会去充当什么冤大头。 在太医院的方阵走后,就只剩下一个方阵了。 这个方阵有些特殊! 因为他们全部都是半大的孩子,大多都只有十岁左右。他们是各个学堂的学生,穿着剪裁得体的统一明国学堂服饰。走起路来并不齐整,但没有人嗤笑他们。 人数也很多,有近五百人。 莫多索尔看到这些面膛饱满,干净整洁的孩子,脑海里不自觉地出现了部落孩子的身影。他们一个个常年累月都是脏兮兮的,夏天时没有柔软的衣服可穿,冬日的时候,则是跟他们大人一样,披着兽皮。至于读书识字,那就更不可能了。 在他们赫拉部,都找不出一个会读书识字的人。 而这些大明的孩子,这么小就吃饱穿暖,可以读书识字了。若是他们赫拉部也能得到明国的接纳,不求能像这些上京孩子一样,只要能达到黑河城的学堂那样,他就知足了。 这样想着,对于明国的敬畏之心就更为热切。 而董友和贾涉则都对明国的教化知礼有了更深的认识。至少在他们国内,是没有强制入学和扫盲班的存在的。 第二百七十九章 册封及请求内附 “册明王制曰:惟成吉思可汗开大蒙古国始,崇树亲藩,分王诸兄,匪直荣茅,土于一方,实欲寄屏翰于万世。仰遵成宪,式用祗循。咨尔子侄孛儿只斤·兀鲁图斯睿质夙成,英姿特立。 应祯祥于震夙,昭俊伟于孩提。亢兹磐石之宗,浚发天潢之派。今特封尔为明王,建国于明,领龙江、滨海、吉林、辽宁、海拉尔、山东、上京等七境之民,锡之册宝,大启尔家。 夫进德讲学,先王范世之訏谟;忠君孝亲,诸侯守身之要道。尚其祗佩,毋忝训词。钦哉!”耶律楚材身着传统蒙古袍服,身着圆顶色彩明艳的蒙古花帽,站在城门楼前,中气十足的朗声道。 册封的内容是他和阿拉海别吉自拟的,但详细的情况却是已经报给了大汗的王帐。而之所以选在今天,选在这样的一个场合,则是让在场的各国和地方使节知晓,无论什么时候,明国都是汗庭的附属国。两国之间也不同于宋金夏之流,而是有着血亲的伯侄之国。 所以想要在其中挑拨离间的,最好要三思而后行。 同时也趁着观礼的百姓都还没散去,让他们亲眼看看明国是怎么来的。没有汗庭的册封,那他们的明王就是个血脉不纯的闲散王爷。只有得到汗庭的青睐和认可,才真正是这片土地上的主人。 对于这一幕,场上的气氛有些诡异。贾涉、董友、李德旺等使节,都全神贯注的看着坐在最上首的兀鲁图斯。而在场的群臣,也都关注着自家大王的反应。 只有几位枢密院尚书和礼部主官,以及内阁的学士们,早就知道内情,因而都显得非常淡定。 “侄孛儿只斤·兀鲁图斯叩谢大汗天恩!”兀鲁图斯走下席案,向着城墙的西面行了一个跪伏礼。 到底没和汗庭撕破脸,兀鲁图斯还是想与汗庭维持着明面上的关系。毕竟就以商业而论,每年从汗庭交易来的钱财,就大大充盈了明国的国库。且明国北面与西面都与汗庭接壤,若是与汗庭公然撕破脸,那边境之地就很难得到安宁了。 哪怕现在已经没有从前的小打小闹了,在边境上,明国依旧驻扎了不少兵马。 所以有时候向强权献出自己的膝盖,是委屈都必须接受的。何况那位册封他的是自己的亲伯父,侄儿向伯父行礼,在礼仪上也是说得过去的。 只不过按照正常的礼节而言,兀鲁图斯跪拜的应该是圣旨才对。好在耶律楚材也是非常开明的,并没有特别在意这个小细节。而且对于兀鲁图斯的配合,他也是心里松了口气。 因为这是来自公主的意思,以此来试探兀鲁图斯对汗庭的态度。到底这些日子各方使节齐聚上京,还是引起了那位监国公主的警惕。再加上明国又在这些国家之间几经周旋,更让公主心生不满了。 选在这样的场合,也有敲打的意味在其中。 兀鲁图斯也知道汗庭那边肯定会在上京安插探子的,明国的一举一动也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报给对方。有关明国在宋金夏之间穿针引线的事情,也肯定瞒不过对方。 但那又如何! 只要明面上不撕破脸,兀鲁图斯也很想试试汗庭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这么由萨里彦不合代为接过圣旨,兀鲁图斯也重新回到席案上。这时候,场上又有人主动站了出来。 “小臣对马国守护河内义长有感明国天威,愿献上对马国全境,以请内附于大明。”河内义长趁着这喜庆的日子,站出来请求道。 他的汉话还算通顺,虽夹杂了一些生硬的口音,但大致还是能听懂的。 看着他这副打扮,董友已经好奇起来:“这应该是倭国的人?怎么又冒出了个对马国?” 贾涉对此也知之甚少,哪怕倭国民间和宋国交流很频繁,但对于海外之地,贾涉和大多数宋人一样,都认为是蛮夷荒僻之所在,毫无兴趣。 已经落座的耶律楚材听到他们的议论,倒是知之半解道:“这对马国传闻是高丽与倭国之间的海岛,距离明国的济州府不远。此次这倭人明为请求归附,实则是想借兵于大明,以助其夺回对马国疆域。” 耶律楚材在上京待的时间不短,这河内义长行事又很高调。再加上倭人的身份,在来到上京的第一天,就向明国送上厚厚的贺礼,以表敬意。 花花轿子众人抬! 虽说这对马国只是一个弹丸小国,但明国国内的百姓大多数是不知道的。只以为是一个像高丽那样的小国,正好体现出了明国的天威。在官府刻意宣传的告示上,就说明了这对马国的来历。此举,也是为了扩宽明国百姓的眼界,增加他们对海外的兴趣。 只是具体的信息,还是要靠耶律楚材自己收集的。他在上京待着,也有着收集情报的重任。所以通过多番打听,便将河内义长的情况弄得一清二楚。 “呵,明国不会那么傻?仅一贫瘠海岛,难道还真出兵不成?”董友揣测着。贾涉也认为明国知道了河内义长的内情,绝不会就这么当个冤大头。 可惜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兀鲁图斯当场接受了他的归附,并赐其为对马县主。品级虽不算高,但好在有明国的官身了。 似乎是从河内义长的行为得到了启示,莫多索尔也起身请求内附。按照他的意思,赫拉部所属的火鲁火瞳之地,愿意全部献给明国。只是他们的领地被火噜噜部所侵占,因而需要借助明国的力量夺回。 北扩之策也是明国下一阶段的军事目标,莫多索尔的赫拉部归附正好符合明国的国策。且有赫拉部的名义,征伐北部的林中部落就更正大光明了。对于明国百姓而言,也算是师出有名。 只是夺回失地后,那些地方以后就不会再有自由散漫生长的部落存在了。大明国的政令,也将传达到每一个有人存在的地方。 第284章 四国和议意向籍 十月中旬,明国已经到了需要穿冬衣的地步。虽然还没下雪,但空气中弥散的冷意,已让人提前感受到了几分冬日的酷寒。 上京鸿胪馆内,热烘烘的暖炉已经烧了起来。这也使得馆内温度很高,哪怕只穿着单衣,也并不会觉得冷。 当下礼部尚书王浍代表明国,亲自在《四国和议意向籍》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与会的宋国贾涉、金国董友、夏国宋德旺,也都纷纷上前,代表自己的国家在白纸黑字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这应该是大明在建国之后,又完成的一大壮举。在初步调和了三国的矛盾,使他们先放下刀戈,达成初步的意向合作。虽然还需要他们各自回国,禀告给自己的国主。等到通过后,此和议才算作数。但至少现在看来,已经有了初步合作的曙光了。 这其中,明国付出的代价也是有的! 那就是火器的供应和技术援助。 这就涉及到明国的基本国策和军售了。 毕竟明国最大的敌人,一直都是汗庭的。在上贡给汗庭火器后,技术扩散一定是控制不住的。因而为了避免金夏两国面对汗庭的威胁时,而被进一步打击得丢盔卸甲,所以也必须让他们得到火器。 至于宋国,秉着别人都有,而自己也要有的想法,自然也成了火器被供应国之一。 当然,贩卖出去的定然是原始和落后的火器以及相关技术。明国不会那么傻,将自己最先进的火器技术卖给它国,让他们转过头来成为自己的威胁。 作为参与国,宋金夏三国也各自付出了自己的代价。 首先是金国。虽然不是战争的主要挑起方,但自蒙金之战以来的一系列秀下限的操作,是必须不能再有的。比如针对夏国,两国按照既定边界,立即停战。同时还得守望相助,不能再抱有见死不救的想法。 尤其是在京兆路的地界上,两国可以共同对付蒙古汗庭,将其赶出京兆的地界,剪除两国边境上的威胁。 而宋国,则是作为战争大后方的存在。金夏两国可以用相对优惠的价格,从宋国购买粮草、军械,以便缓解金夏两国的粮荒,稳定国内秩序。 不过想要做到这些的前提,那就是金国必须停战。且因金国是主要的过错方,还要为了表显诚意,率先停战并后撤军队。明国可以作为第四方见证国,若是有不遵照和议胡乱行事的,明国就会利用一切手段,讨伐那胡作非为的宵小。 “合作愉快!”最后,王浍与贾涉等人握手,说着明国商人经常喜欢对合作伙伴说的话。董友等人也都纷纷回以握手礼,高兴的说着合作愉快。 如果四国和议真的成了,无论对明国、金国、夏国还是宋国,都是有益的。至少面对汗庭的威胁时,就不是一盘散沙了。而金夏两国的亡国危机,也能稍有缓解。宋国则没有近忧,但有远虑。 只要金国还存在,他们就不会直面蒙古汗庭的威胁。偏距江南,安稳度日的小朝廷,就还可以继续过着纸醉金迷的好日子。 但这件事不可能是一撮而就的,现在也只是达成了初步意向。当兀鲁图斯收到王浍带回来的和议籍后,只让内阁那边存放好,便把目光转移到高丽上。 这次对马国和赫拉部请求内附的事情可是吓到了这个撮尔小国了。毕竟在年初的时候,高丽可是连都城开京都丢了的。现在他们的国主,都还在上京深刻感受着上国的威仪呢。 日子虽不如蒲鲜万奴那么惨,但也是囚徒生活,去了哪儿都有人跟着,每天都会报到兀鲁图斯这边。若是有什么出格的行为,还不用兀鲁图斯去提醒,就有礼部的官员上门申饬。 这样一来,这位高丽囚徒就更不愿随意外出了。 而此次来到上京朝贺的使节崔滋已不是第一次来上京了。只是每次来,心境都有所不同。前些日子的庆典上,当看到对马国和赫拉部内附,他还一度担心,这是明国特意安排的表演。 而目的,就是迫使高丽主动请求内附。 有这样的想法也不是凭空来的。到底明国的建立,就是在东真与东辽国亡国的基础上的。而这两个国家,比起高丽来却还是要强盛几分。所以明国要想吞并高丽,完全是不需要耗费多大的力气。 另外在明高两国结束战事后,高丽国内的汉化之风就像雨后春笋似的,一下子就冒了出来。各种明国学堂、明国商行、明国衣饰以及明国的风土习俗,就在高丽境内广泛的扩散开来。 尤其是那些明国扶持的高丽权贵,一个个整日穿明服,说明话,吃明食,俨然将自己当成了一个明国人。也正因为他们卖力的表现,导致高丽国内哪怕有人喊出‘诛杀国贼’的口号,也终没有形成燎原之势就被明国驻军给灭了。不仅如此,那些被打入乱党的高丽人还成了明国开荒垦边的‘有功之人’,只怕穷极一生,都没有回到高丽故土的机会了。 当然,那个时候还有没有高丽也是个令人深思的问题。 崔滋是一个传统的儒生,心里还是有一些重塑正统,匡扶己任的念头的。看到高丽国内的明化之风,自然是深感忧虑。可惜他只是一介文臣,挡不住明国的火器与马蹄。 当下被兀鲁图斯特意喊入宫,心里是慌得不行。就怕兀鲁图斯突然提及,高丽为何不请求内附。那样的话,他也只能以死报国了。 抱着这样忐忑的想法,当被内监引入大殿,王浍正好退了出去。见到对方,崔滋躬身行了一礼。 这么入内后,瞥见坐在上首的兀鲁图斯,他又赶紧行了大礼。 就听:“崔卿,听说你在高丽国之时。常感怀高丽成宗朝的治政之风,且与三两文臣故旧把酒言欢时,还多以成宗朝的功绩作诗,暗讽对当朝的不满?” 兀鲁图斯的一席话,当即就让崔滋冷汗直冒。 第285章 东征北伐 虽说自打到了上京后,就早有耳闻暗卫的厉害。但那只是上京而已,偏远的高丽距离上京可是有近千里,暗卫的探子,怎么着也不可能注意自己这个微末小官。 可是现在听明国国主的意思,似乎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对方收入眼底。 “国主恕罪!小臣只是酒后失言,做不得数的。”崔滋跪在地上,冰凉的地面让他感觉心里更凉。 “酒是个好东西,既能成事,也能误事。崔卿回国后,可要好好掂量着自己的酒量,以免祸从口出啊!”兀鲁图斯告诫着。崔滋马上叩头应是。 “好了!本王此番召你觐见,不是为了治罪于你的!”兀鲁图斯语气一转,说起了正事:“对马国守护河内义长的请附一事,你应当知晓?” 崔滋闻言,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踌躇着便道:“此--此事臣有所耳闻······” 知道对方在担心什么,兀鲁图斯直接打断他的话语道:“放心,高丽不同于对马国,治下之民有百万之数。即便你们高丽请求内附,本王还有朝堂诸公也是不允的。” 听到这话,崔滋心里顿时松了口气。但面上还是假装告罪道:“国主恕罪。” 紧跟着,就听兀鲁图斯又道:“但东征对马国,必然要途径高丽的。到时运送物资粮草,也得高丽全力配合。你此番回国后,便将本王的意思传给你们的崔上将军和朴尚书。若是办事得当,本王也是不吝嘉赏的。” 这才是兀鲁图斯召见崔滋的主要目的! 想要东征对马,虽然只需要出动济州水师即可。但对马之后,背靠的可是整个倭国。而兀鲁图斯也有意经过这一战,叩开倭国紧闭的大门,从而获取倭国海量的人口和资源。所以即便拿下了对马,与倭国战事也会在有心人的推动下,向着扩大化的方向发展的。 就像后世的倭国想要征服东亚,第一个征服的对象便是朝鲜半岛一样。明国想要征服倭国,高丽就是必经之地。只不过到时候会不会假道灭虢,就不是高丽能控制了的了。 而且面对明国借道的提议,他们也不敢拒绝。 想到了内里的风险,崔滋本能的就像推脱,便试探道:“对马只是一弹丸小岛,若是劳师动众,恐怕劳民伤财,耗资颇多。若只是以一水师征伐之,想必定能一战而下。且如此一来,还能节省粮草,避免损耗民力,耽搁农时。” 现在的高丽国内,愿意勤勤恳恳为地主们卖力干活的佣农可是不多了。因为随着明国将势力扩展到平壤,招募百姓垦荒,分田分地的传言就在高丽国内盛传。 作为山地丘陵众多的小国,高丽国内的人地矛盾是很大的。富者田连阡陌,穷者无立锥之地,就是其境内最真实的写照。百分之九十的七的土地,都掌握在那些豪门贵族和地方豪强的手里,普通百姓只能去开垦那些地势崎岖的山地。 而且等开垦为熟地后,又会被豪强看上,而被抢夺。 正因此,明国的分田分地策略,极大的吸引了那些穷苦的高丽百姓。一些有关系、有门道以及胆子大的,都想方设法的逃离高丽。只要进入了平州,在官府登记造册,便会获得土地。 如此,促使高丽境内弃耕、抛荒的情况越演越烈。很多地主为了留住佣农,利用限制人身自由、降低佣税等方式,以便家族里的土地不被荒废。 但这些人是不敢得罪那些有意帮助高丽人逃离国境的明商,所以即便他们使出种种手段,还是避免不了底下佣工的逃离。 崔滋提到的避免损耗民力,也正是他们高丽国确实没有多少富余的民力可供损耗了。 对于这一点,兀鲁图斯可不管。大军出征,作为附属国,高丽必然要出粮出民夫的。这是下国对上国的基本义务,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而且为了东征对马的顺利进行,高丽还要提早准备。 便听兀鲁图斯毫不客气道:“崔卿此言实乃目光短浅。对马国的现任守护乃是倭国幕府的重要家老。我们明国征伐对马,你觉着幕府会毫无所为吗? 且此番征伐对马,对高丽也并不全无益处。常听釜山送来的奏报曰,近海倭人海岛盛行,对沿海州县多有侵扰。且对马,又是倭国海岛的销赃窟。若是拿下对马,高丽近海也能免除海贼之扰。” “国主所言甚是!小臣鼠目寸光,该当死罪!”崔滋见兀鲁图斯如此厉声质问,不敢再有试探了。就老老实实的服软,但他也没一下子答应下来,而是应承道:“借道征粮一事,事关国政。小臣仅是一使臣,还做不得主。容臣回国详禀两位上将军,由他们定夺。” 这事崔滋也确实做不了主,兀鲁图斯也没打算为难他。只是告诫道:“如此甚好。不过东征一事只能快,不能慢。等开春以后,便可以开始了。” 有鉴于元朝征伐日本,两次遇到台风的惨祸。兀鲁图斯有意避开台风高发的夏季,只在春天进行远征。虽然准备起来可能会有些仓促,但高丽的难处,兀鲁图斯是不会理会的。 而且高丽若是爆发大规模的动乱,或许正好给了明国光明正大的介入理由。并且提前给高丽一个深刻的教训,消除动乱之源,也方便了明国的东征顺利。 等其退走后,阿巴图代表五军都督府,送上了最新的北伐之策。相比东征,北伐显然更符合无军都督府的心意。因为东征要考虑到水师的功劳,而北伐,则完全是五军都督府内部可以定下的决策。 而且在此前,五军都督府就推演过数次了。 有鉴于北方的原始丛林实在地广人稀,所以五军都督府的军将们一致认为。讨伐北部的林中部落,不适宜大动干戈。而且在最开始,还不能让那些林中部落察觉到明国的意图。 这不是怕他们聚众反抗,而是怕他们逃到更北的地方了。到时候若天天滋扰明国疆土,那才真是永无宁日。 “东军该组建了?”兀鲁图斯看完五军都督府的北伐之策后,出声道。 所谓五军,便是东南西北中五军。算是半年前组建的西军,现在就只有东军还只停留在明面上了。 按照兀鲁图斯的计划,这次的北伐,就正好可以用来组建东军。那些沿途被收服的部落,青壮都统统并入到东军里。这些过着饮毛茹血,如同原始人生活的部落生民,只要稍加训练,便是战场上的勇士。 对于生民,他们也并没有明国那些开化的百姓那么看重。在作战时,也更能爆发出决一死战的勇气。 而且这样一来,还能极大的将那些散居的部落生民聚集到明国官府的掌控下。想必在失去了大部分的青壮劳力后,留守的老弱妇孺就是想反抗明国的天威,也是很难做得到的。 阿巴图此前有听过兀鲁图斯的口风,所以猜到他的意思,连忙应声道:“组建东军,为臣以为,编制不设上限。等战事结束后,再行区分,划入其他军中即可。” 这一点正好跟兀鲁图斯的观点不谋而合。 便点头道:“恩!本王也是如此打算。但林中生民性子率真,向来不服礼仪教化。北伐要想大胜,先得让他们多流血。且自辽、金等族崛起之过往来看,畏威而不畏德,乃是蛮夷部落的共通之处。只有让他们害怕明国的屠刀,才能让他们真正的心悦诚服。 另外此次北伐,南军、西军、北军都可轮番出征。只不过不能大张旗鼓,得分成小股从南到北,将整片林子都梳理一遍。但凡所过之处,不能再有不听王令之民。” 这是要彻底掌控整个外兴安岭南北了! 在后世,这一块土地虽然气候寒冷,但资源却很丰厚。而且还因腐蚀质较多的缘故,成为了土壤肥沃的黑土地。在这里种上庄稼,哪怕每年只收割一季,也能极大的充盈明国的粮仓。 要知道,现在的明国还不能做到完全的主粮自给自足呢。 而粮食安全又事关国家兴旺的基础,不解决好这件事,兀鲁图斯怎么着都不能放心。 况且在外兴安岭以北,还有更广袤的疆土。通过白令海峡,可以到达美洲。虽以现在明国的国力,开发美洲还只是个妄想。但那里的土豆、玉米、红薯等高产农作物,却是兀鲁图斯极为渴求的。 而且在辽东待不下去的时候,那里也不失为一个退路。 当然,这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 但凡有别的选择,兀鲁图斯还是想好好经营东北这一亩三分地。至少和还生活在氏族社会的印第安人相比,东北土地上的百姓还算是个文明人。 “诺!”阿巴图听着兀鲁图斯的吩咐,应声道。 不过北伐和东征一样,也不是一撮而就的。现在正是天气越来越冷的冬天,可不适合作战。但什么都不做,也不符合兀鲁图斯和五军都督府军将们的心思。 就听阿巴图道:“国主,不知能否在龙江以北,大肆烧荒?” 冬日里天气干燥,烧林的话,来年春天地里的肥力更足。但面对那些人迹罕至的原始丛林,烧荒带来的影响可就大了。 第286章 黑河城的新移民 冬日的明国漫长而又寒冷,但对于生活久了的明国百姓而言,却也成了生活中的一部分。而且和从前担心忍饥挨饿,整日躲在破屋树洞中瑟瑟发抖,害怕成为冬日酷寒中的一具冰雕相比,明国官府的存在就像一道暖阳,不会任凭辖境内的百姓白白冻死。 况且明国的冬日一点也没有无所事事所带来的无聊!在还没有下雪的时候,官府会组织百姓砍伐林木,以准备好冬日所需要的柴薪。也会加固房屋,以便抵御冬日的寒风。还会修缮各家各户的火坑,这可是明国百姓在冬日里最重要的取暖工具。 等到下雪了,外出活动完全受阻的时候。官府又会开展大规模的扫盲培训活动。一些大字不识的新移民,就可以通过这次扫盲培训,学会写自己的名字以及进行简单的读写。 为了丰富活动内容,在扫盲以外,还会教授一些简单的生活技能。比如简单的生活用具制造与修缮,瓦片/泥砖的制造等,还有针对女人的衣物编织课/食品的简易保鲜方法/食物的烹煮方法等。 另外则是简单的卫生常识,比如不喝生水/不吃发霉变质的食物/不随地大小便,注重个人以及住所的干净整洁,常喝煮熟的水,勤洗澡和洗衣服等。 这样在兀鲁图斯还只是一个部落之主时,就深入贯彻下去的命令。现在已经随着明国的壮大,而推广到了六省一府。在一些参加过扫盲培训活动的老移民眼中,这都是老生常谈的事情。 但对刚到黑河城的林世贤而言,这一切都非常新鲜。他是在冬天到来前的建国日赶到黑河城的。在他有限的认知里,大概从没有想过,在有生之年,还能来这么偏远的地方。 毕竟对他这样世居林家庄的地方大员来说,辽东就已经算是蛮荒之地了。而辽东更北的地方,就更是只有不知廉耻的野人才能活下来的荒僻所在了。 不过踏上了明国的土地后,他才觉得自己此前的刻板印象是有多么的下乘了。辽东之地的繁华已经赶得上久经战乱的惟州了。虽说就村镇的规模而言,比不上山东之地的丁口。但生活在其中的百姓,却是没有林家庄那样愁苦的神情了。 而且明国的官道,简直颠覆了他对官道的认知。像石头一样坚硬的路面,竟然直接从海边延绵近千里,一路通到了都城上京。在官道上行走的马车,不仅速度快,还非常的平稳。 他有幸和其他移民坐上一趟车,体验了一把明国的官道。只是中途除了必要的休整歇息外,他们不能随便离开移民队伍,使得他没法去辽阳/上京这样的大城看看,明国的真实风貌到底如何。 等到了浦与城,他们的好日子就结束了。因为从浦与城往北,就没有那么坚硬平整的官道了。且因还在修整的缘故,路面坑坑洼洼的。尤其是下过雨后,就完全是深一脚浅一脚的泥浆路了。 等到了晚上,那吸血的蚊子就更是恐怖了。一来就黑压压的一群,就好像妖魔降世一般。好在负责移民的官差准备了驱蚊的艾草,焚烧起来,呛人的烟味有效的驱走了蚊子,但也呛得大家眼泪直流,很难睡好。 这样跟折磨人似的日子总算到了黑河城才算结束。 虽说看着这样一个完全和村镇大小的城池,林世贤根本无法想象这是一省的首府。但在浦与城以北的蛮荒林海里,这样的一座小城也确实算得上大城了。 毕竟沿途连村镇都没有一座,只有少数几座规模不大的木屋,据说这是官府特设的驿站,不仅有着为过往的商旅指明方向,提供食宿的作用,还兼管着维护很容易被森林吞并的官道,保持黑河城与浦与城的联系。 当时的林世贤在黑河城安定下来的第一晚,就嚎啕大哭了一场。因为在这样被林子环绕的小城里,他是无法想象自己还能回到熟悉的林家庄了。 很多初次到来的新移民,也跟他一样嚎哭了一场。既是对过去的告别,又是对新生活的迎接。 好在黑河城的主官李幢对他们这些新移民关怀备至。早早便让城里的百姓搭建好房屋,准备好过冬的柴薪。又储存了满足过冬的食粮,让刚到来的新移民能够安然无恙的度过这个冬天。 这样的照顾,让这样新移民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荒僻所在,感受到了少有的人性温暖。 当下在黑河城北,隔着已经结了薄冰的龙江江面,林世贤等新移民正在老移民的带领下,在河岸的林子里砍伐林木过冬。若说这黑河城什么最多,大树定然当属第一。 将这沿江的林子砍伐干净,来年垦荒的时候,他们也能少幸苦一点。若是赶上农时播下麦种,一年的收成也就算有了。 此刻看着阴沉沉的天空,负责管理移民砍伐林木的老移民大羽兮抽了一口从上京好不容易运过来的大烟斗,有些享受的冲林世贤道:“你瞧着,过不了三日,必定降雪。” 正在记录工时的林世贤闻言,有些艳羡的扫了一眼正升起缕缕白烟的烟斗。这东西他抽过一次,还是在移民大队里表现不错的缘故,而被官差赏了一口。那滋味,就快活的跟神仙似的。 尽管在快活之前,他也被那具有浓烈冲击性的烟味给呛得眼泪鼻涕都流出来了。 “瞧这天黑压压的,若是降雪,怕是没那么停?”林世贤也看了看不见丝毫阳光透射过来的天空给,猜测道。 “呵,你就瞧好!第一场雪下来,你连门都很难出得了。”大羽兮说着,忽然从城池方向跑来一只驯鹿。在其北上,还坐着一个人。 这是使鹿部的一个小部族归化民,在黑河城生活的日子也不短了。来到大羽兮跟前,连鹿背都没下,就急冲冲道:“城主有令,命百户长率领底下丁口,即刻渡江烧荒。” “啊?渡江?”大羽兮有些呆愣,那传令的归化民也没有多的解释,便往大羽兮怀里丢了一封信,就赶往下一个伐木小队了。 第287章 北方的大火 黑河城是在龙江的南岸,林世贤他们开垦伐木也都在南岸。虽说北岸也是黑河城的地界,但那里只有一个简易渡口,平时也只有林中的生民会经过渡口来到南岸。 这次北渡龙江烧荒,还是林世贤第一次踏足北岸的土地。放眼望去,相比南边沿岸有少数耕地和房屋存在,北岸就完全是蛮荒的状态。茂密的丛林一望无际,组成一片绿色的林海,完全看不到尽头。很难想象那些林中百姓是怎么生活在这片林子里,而且还不迷路的。 在林世贤有限的记忆里,少数几个逃往林子的新移民,官差连找都没找,就直接放弃了。后来还是归化民在林中打猎,发现了那几个逃跑的新移民尸骨。 其模样可谓是凄惨!全身上下都是被野兽啃咬的痕迹,就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这也绝了很多百姓想通过逃跑从而返回故地的心思。 当下按照大羽兮的吩咐,整个伐木小队近三十号人,沿着江面分散开一定的距离。然后便是就近收集一些容易点燃的干草堆,用火把将其点燃。 林世贤是跟着大羽兮一起的。因会认字,他不用干伐木的力气活,只需要用笔记录着大家砍了多少颗树便可。此次放火,也得到了大羽兮的优待,得以跟着对方学学怎么烧荒。 说起来,这也是一门技术活。 因为放火的时候,绝不能将自己的退路也给烧了。而且还得看风势,以免将火势烧到了江对岸。那样一来,可就伤着了自己。 只是林世贤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官府要跑到江对岸来烧荒。毕竟黑河城周围的一亩三分地都没料理干净,不至于舍近求远。 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 此举还明显有违天和。 因为林子中可是藏了不少生民的,虽说对方只是一蛮夷也,但好歹也是条命。这场大火一旦烧起来,那些林中的生民可就遭殃了。而且冬天已经来了,林中的野兽也会因这场大火而烧得七七八八。那些根本不懂得耕种,以打猎为食的部落生民,可就得饿死了。 但这些顾虑不是他该考虑的,因而只听从大羽兮的吩咐,赶集收集干柴。由于前些日子还下了一场小雨,靠近河岸的枯草树枝都湿气很重。所以他便去了靠边上的林子里看看,原本就不明亮的光线也一下子就黯淡了下来。 林世贤抬头看去,就看到高大的树冠连绵成片,就像雨伞似的,将天空遮挡得严严实实。林子里也充满了腐烂的气息,这是枯枝败草的味道。 一窝獐子忽然从一颗大树后跳了出来,看到进入林中的生人,竟然也不知道逃跑。 见此,林世贤根本就没有去抓的欲望。 因为黑河城这地方,别的不多,就是肉食多。河里游的,地里跑的,还有天上飞的,应有尽有。那些归化民个个可都是打猎的好手,再加上明国工坊里做的弓箭、扑兽夹等,一抓一个准。 像这傻傻的獐子,就是最好抓的牲畜了。在黑河的地界,肉食已经成了最普通寻常的食物。反而是麦粉、粟米等,还要贵一些。普通人家,一天吃一顿都要省着吃点儿。并且还要搭上山参和蘑菇来吃。 是的,在林家庄卖得很贵的山参,在黑河这里并不算多么贵重的东西。也是很多部落生民来黑河交易的时候,山参就是他们最常拿出手的。 在供过于求的情况下,山参也就被卖成了白菜价。 只有那种上百年的老参,才可能卖得高一点儿。 看到这其中的价值,林世贤也想着摆脱了新移民的身份后,是不是也弄点买卖来做。像这廉价的山参,运到山东以南的宋国,或许就能赚回一辈子的钱财了。 可惜新移民的身份是有两年的限制的!在此期间,他是不能离开黑河百里之地的。若是有特殊情况,也必须得到城主的允许后,才能离开。 此刻他随意收集了一些水分不算那么重的枯枝树叶,出了林子后,那只傻獐子竟然也跟着他出来了。 不算明亮的阳光当即撒下来,林世贤有种从黑夜来到白天的错觉。 正在林子外等着他的大羽兮已经收到了部分干柴,他将其堆在一颗大树下。看到林世贤身后跟着的獐子,当即调笑道:“怎么,你还准备将这獐子带回家养着啊?” “嗨,是这畜生自己跟着的。也不知是不是真傻,不抓它还主动送上门来了。” 说话时,他已经将收集好的枯枝败叶堆在柴火堆上。大羽兮看着分量够了,就拿出揣在兜里的火柴。 这也是工坊的产物,在来到明国之前,他还不知道有这玩意儿。毕竟他们林家庄生火的时候,从来都是用火折子或打火石的。那里有这么精巧的玩意儿,只需要轻轻一划,就能生出火来。 不过大羽兮并没有用火柴,而是接着从兜里掏出了两块打火石。 也是黑河城太过偏远,即便在上京卖得并不算贵的火柴,等运到黑河,就也赶上十斤麦子的钱了。而且火柴棍是有数量的,用一根少一根。平时的时候,大羽兮也就是在重要的场合充充面子,可不敢随意消耗的。 毕竟他们家是罪臣,家产全部冲抵公库,来到黑河,全是从头开始的。 咔嚓咔嚓······打火石发出尖锐的碰撞声。在打了大概有小半会儿后,天上的云层也更加黯淡了。 这是林世贤发现的又一个明国与众不同的地方。 这里的夏天太阳下山得很晚,夜色很短。而到了冬日后,日出又变得很慢,夜色很长,白昼很短。 刚开始他还啧啧称奇,现在也已经习以为常了。 终于,在又一次碰撞后,打火石迸发出的火花落到柴火堆里,没有很快熄灭。而是慢慢变亮,慢慢变大。等到整个柴火堆都被点燃,大树的树身也被烧起来了。 不仅如此,火势还向着周围的草地蔓延。那些堆积着厚厚一层枯枝烂叶的大树底下,在烘干了水分后,也很快融入为大火的一部分。 “走!”大羽兮感到热浪有些熏人,便领着林世贤离开。 等到他们回到龙江的南岸时,北岸的龙江沿岸已经形成一堵冲天火墙。完全暗下来的天色也因大火的燃烧,而被照的大亮。结了薄冰的江面被火光映照着,气温缓缓升高,冰面融化,升起缕缕白气。 南岸也因江面映照的光线,而变得明亮不少。大量的灰色余烬四散飘落,有的被吹到了黑河城。许多人间的屋顶上,开始积起了厚厚一层飞灰。 第288章 搜救队 龙江省,结雅河畔。茂密的绿色林海已被灰褐色的树干替代,光秃秃的,就这么暴露在阳光下。河水中正漂浮着大量的动物尸体,都是在大火发生时,着急跳进河里淹死的。 等到河水流到相对平缓的河滩,尸体便也跟着淤积起来。 好在现在正是冬日,尸体腐烂的还没这么快。但一些早就等着饱食一顿的秃鹫却是管不了那么多了,不断在尸体堆中飞进飞出,就等着尸体腐烂后,味道达到极致时大吃一顿。 而在尸体堆积不远的河心绿洲里,一个身着兽皮的部族生民正征征看着河岸上的空地发呆。 不同于森林其他地方,林木异常的茂密。这部落生民眼中的空地,是一排排木头架子。这是他之前部落所居住的地方,在大火到来后,族长便领着他们避火。 可是那火势来得异常之快,而且像是从四面八方烧过来似的,转眼就见部落包围。无论他们往哪个方向,都是冲天而起的大火。滚烫的热浪随着火势先一步席卷过来,很多人被活活憋死。 奥尔泽是被自己的阿娘护在身下的! 当时整个绿洲也被飘来的火星子给点燃了,来不及躲避,他阿娘就将衣服打湿,紧紧将他护在身下。还有很多人跳进了河里,然后成了那堆尸体的一部分。 对于还没成年,只是个半大孩子的奥尔泽而言,现在的日子等同于等死。虽说活里的鱼是可以捞起来吃的,但那也要捉得住才行。而奥尔泽,目前还没有熟练抓鱼的本事。 就在他彷徨无措的时候,一群不速之客忽然闯入了这个生命禁区。他们身着白色的长款风衣,外面缝补了一层厚厚的羊皮。口鼻则被白井捂住,头上戴着灰色的方形帽子。 而在这些身着统一服饰的不速之客身后,还坠着一群身着兽皮的部落生民。奥尔泽对这些人很熟悉,知道都是跟自己一样,来自林中深处。 而那些白衣人,应该就是部落长老们说过的明人。 毕竟只有他们,才能穿上合身的衣服。而不是跟自己一样,只能穿着毫无美观性可言的兽皮。 “看,那儿好像有个孩子。”在他揣测着这群人的来历时,有人发现了他。 只是对方的话他完全听不懂,更加重了他对对方身份的猜测。 “恩!用土话喊。”林世贤冲着归化民向导说道。 自大火烧起来后,龙江城的主官就让城内的丁口放下一切活计,组成一个个的搜救队。跟着大火的脚步,搜救尽可能多的活人。 不得不说,虽然这次的大火起得突然,让很多林中部族遭了大灾。但常在林中生活,还是让不少生民从大火中活了下来。但用来过冬的粮食是没有了,在面对搜救队的招揽,几乎所有幸存的生民,都愿意去黑河城渡过寒冷的冬季。 而那些加入的生民,又用行动在彰显着明国的善意,让更多的林中生民相信,搜救队的举动是神灵的救赎,是真诚的来帮助他们的。 只是若知道这场天灾,完全就是人为的之后,这些感恩戴德的幸存者们,会不会还这样想了。 终于在用土话喊了两遍后,本来还稍有戒心的奥尔泽放下了防备。顺着搜救队抛过来的绳子,顺利的划过尸体堆,来到了河岸。 看着完全烧成白地的部落,有种不知名的情绪堵在心口,让奥尔泽只觉双眼都有些酸涩。林世贤心中有些愧疚,虽说这把火是官府让放的,但他作为纵火者之一,也推脱不了责任。 哪怕上面已经下了封口令,让他们不要给生民宣称火是故意放的。而是林中突然起了火,他们是去扑火的。 反正在这蛮荒丛林里,发生森林大火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先例。只是这次的时间来得太早,且火势起得也太快罢了。向来只生活在自己一亩三分地的部落生民,也不会想到太多。 只会以为,这是神灵发怒,而降下的惩罚罢了。 “给这孩子换身衣裳!”林世贤吩咐着。奥尔泽脸上、手上、脚上都是黑漆漆的。哪怕温度已经降到了零度,还是赤着一双脚。林世贤也是当爹的人了,不免就联想到自己的孩子。 便从背着的布包里拿出一双鞋,亲自蹲下给奥尔泽穿上。 “好孩子,不要怕!”见奥尔泽戒备的往后退了两步,林世贤马上安抚道。一旁的向导连忙冲着奥尔泽叫喊起来,对方才算理解了林世贤的举动。 于是没有任何嫌弃的,林世贤用手轻轻拍去奥尔泽脚上沾染的草木灰和泥沙,给他套上新的鞋子。因大小是按着林世贤做的,所以奥尔泽穿上并不合脚。 但和赤脚相比,至少没那么冷了。 这时林世贤又从背包里拿出一盒罐头,这是作为军需品由官府发的。打开后,林世贤用附带的小勺子舀出一勺果肉,张了张嘴,奥尔泽领会了他的意思,便张大了嘴巴。 等果肉进入了嘴里,奥尔泽马上涌现惊喜的表情。 长这么大,他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食物。一旁看着的向导也不免舔了舔嘴,这样的好东西,他也是很难才能弄到一罐呢。 那些跟随在搜救队的部落生民们看到这一幕,心里更觉搜救队是神灵派来的使者,深信就是为了救赎他们的。否则的话,怎会对一个陌不相识的部落生民这么好。 像以往遭灾的时候,他们这些幸存下来的部落之间可都是互相夺食的,根本不可能这样慷慨大方的分享。因而搜救队的举动,只能用神灵来形容了。 只是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是,在烧坏的林中,正有一双眼睛在注释着他们。尤其是奥尔泽手上的罐头,更是让那人看得有些眼红。 正是这时,一片片铅灰色的雪花从空中飘落。阴沉了这么些天,终是下起了冬日的第一场雪了。只是因之前大火的缘故,让雪也不再纯白,而是带着灰烬的颜色。 第289章 雅千部落 对于冬天第一场大雪的到来,有人欢喜有人愁。 结雅河上游,后世的斯沃博德内城以北约十公里处。雅千部落的族长正在萨满的主持下,率领全族老小向神灵叩谢及时雨一样的大雪。而就在他们百里开外,曾映透半边天的大火已经渐渐小了下去。 要知道,就在半炷香以前,已经有大量的灰烬比大火先行一步飘了过来。少数火星子落在森林里,不少地方都出现了火光。而经过特制的树皮屋因更加干燥的缘故,就更容易被点燃。 已经知道如何在火灾中逃生的雅千部人没有赶紧救火,而是先收拾好过冬的兽皮、食物。然后便在族长的命令下,准备往没有大火的地方迁徙。 和已经习惯了定居的明人不一样,他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林子里。当一个地方的食物被吃的差不多之后,就会换一个暂居。反正树皮房子搭建起来并不困难,而森林里最不缺的就是大树。 只要有食物,他们这个部落就不会被饿死。 万幸的是,一场大雪阻止了这一切。 而且看这越下越大的架势,似乎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了。 这个时候,已经感谢完神灵并献上祭品的族长也开始安排人修补被烧坏的树屋了。不算严重的就用其他烧剩下的树皮或兽皮补一补,严重的则直接放弃,让没了树屋的族人跟着其他人家挤一挤。 只要熬过这个冬天,一切都会变好的。 到了晚些时候,村里的蓝眼雪橇犬忽然吠叫了几声,随即又发出欢快的呜咽声,似乎是有人回来了。 而在村长的树屋里,篝火熊熊燃烧着,驱散了屋里的寒气。萨满赫木乃真正与村长黑哲乃谈论着白日的大火。 也是这次大火起得太不是时候了! 而且还是从南边烧过来的。自从龙江南岸来了一群明人后,林子起火的情况就不是那么罕见了。 赫木乃真与黑哲乃去过明人的城池--黑河城交易,在那里,他们用部落的猎获交易来了精细的白盐、好吃的罐头、缝衣服的针线、烹煮食物的铁锅,还有味道清香的茶叶。以及分量不少,可以用来充饥的奶粉。 同时也看到了明人是怎么在那片土地上生活的。 先是故意在林中放火,然后利用焚毁后的草木灰充当积肥,在原本是林子的平地上开垦出一块块方块状的耕地。并且还会在耕地附近清出一块水泽,在地里撒上种子后引水灌溉。 虽然他们没有等到地里的庄稼长出来就返回部落了,但他们却都觉得。以明人的手段,地里一定能长出吃的东西出来。 “请萨满向神灵请示,明人擅会使火,这场火会不会就是他们放的?”黑哲乃板着脸,虔诚的向赫木乃真问道。 便见赫木乃真像是鬼神附体似的,沿着篝火又唱又跳,不断拍打着鱼皮鼓。沉闷的鼓声有一下没一下的,好像真是在跟神灵交流似的。 半晌,似乎是跳累了,赫木乃真忽然五体投地,身体如糠筛般颤抖着。 见此,黑哲乃更加的虔诚。 “神灵启示我们,这场火灾是明人的阴谋。”赫木乃真满头大汗的说着神灵的启示。而事实上,只不过是他心底的揣测罢了。毕竟大火来得莫名其妙,只有明人的嫌疑最大。 “可是明人为何要烧江北?”这是村子黑哲乃想不通的地方。 他们雅千部距离黑龙城可是有着不远的距离,而明人连黑龙城周围的土地都没开垦好,怎么就开始惦记他们的一亩三分地了。 并且现在天寒地冻的,也不是种庄稼的好时候。明人这时候放火烧林,完全就没有任何好处呀。 就在这时,挂在树屋上的兽皮帘子被人从外掀开,却是族长的女人回禀说,外出打探的阿穆尔回来了。 “快,快让他进来。”在有其他部落的人逃到他们这里时,黑哲乃就听闻了南方的大火,便赶紧派人顺着河流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儿。只是一去就是两三天了,他也意外对方被烧死了。 没想到,竟然还活生生的回来了。 “族长、萨满!”顶着风霜进来的阿穆尔是一个年纪看不上去不大的青年。或许是林中生民生活艰苦的缘故,普通人都看起来比较早熟。阿穆尔十六岁的年纪,在外人眼里,却已经苍老得有二十多岁了。 只有那一双相对清亮的眼睛,才透露着本该这个年纪该有的纯真。 “怎么样,你都看到了什么?”黑哲乃马上开口问道。 “人,好多的明人。他们在找其他部落的人,要将他们都带走。”阿穆尔回想着看到的情景,又补充道:“还有衣服,好多好看的衣服。吃的,他们也有好多。族长你曾带回来的罐头,我看到他们还分给其他部落的人吃。” “明人在抓部落的人,还有很多吃的?”黑哲乃本能的想到是明人在抓人。 他们这些生活在林中的部落,经常会经历大部落抓小部落的事情。而且每年上贡时,也要交出一些壮丁给大部落当牲口使唤。 至于明人是在救人,这一点就是亲眼看到的阿穆尔都不信。 赫木乃真眼里闪过几分贪婪,便冲黑哲乃道:“这次的大火烧毁了不少食物,族内的孩子女人也需要穿上温暖的衣服。这些明人都有!” “可明人是个很强大的部落,若是惹怒了他们,会不会?”黑哲乃明白赫木乃真的意思,在森林中,抢其他部落的东西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只是他害怕遭到明人的报复!毕竟能够住在有城墙围住的房子里,还有数千人口的大部落,可不是那么容易招惹的。 这时阿穆尔又提到了明人将罐头分给部落人吃的事情,他心里也是赞同去抢明人的食物。因为这么傻的事情都做得出来,那伙明人肯定没有想象中的厉害。 刚好这时树屋外传来了哭声,就见族长的女人愁容满面的进来说,是因食物不够,所以有孩子饿得哭起来了。 黑哲乃原本犹疑不定的心思,也马上鉴定了起来。 “只要事情做得隐秘,相信明人也不会发现?”,他心里自我安慰着。 第290章 遇袭 灰扑扑的,像是坟场一样的丛林里。光秃秃的树干密集而又傲然的挺立着,似乎是在证明着什么。而在地上,曾经大火焚烧后的痕迹完全被积雪所掩盖。 且随着雪越下越大,灰色的雪花也渐渐褪去了不该有的颜色,回归了本该有的纯白。所谓瑞雪照丰年,这样大的雪,来年定然会有个好收成了。 当然,这是指开垦后的耕地。 在这绵延不绝的丛林里,再多的积雪融化后,来年也只会长出荒草荆棘。虽说不可能一下子像之前一样,变成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形成厚密的林海。 但这片土地上,也绝不会荒芜一片。 此刻林世贤所带领的搜救队正在这片被积雪所掩盖的土地上前行。鹅毛般大小的雪花还在簌簌而下,落在枯树枝上,队员的帽子上,归化民的肩头,还落在林世贤的脸上。 呼啦呼啦的寒风伴着飘雪,没有一刻停歇。好在有大量的枯树干挡着,使得风势才没那么大。但眼看天色就要黑了,晚上的温度比起白日,还要更冷一些。 再加上光线黯淡的缘故,极其容易走丢迷路。并且被积雪所掩盖的地面也很容易让人分不清路况,若是踩空什么的,就真的只有等死了。 于是在向导的建议下,林世贤终于决定趁着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搭建好避寒的帐篷。 这是出发前,就准备好的。毕竟龙江以北的地域非常广袤,仅凭一两天,搜救队是不可能深入多少的。 而且这次组织搜救队深入,也不仅仅是为了救那些幸存的部落生民,还有着提前熟悉龙江以北的地形,让黑河城的丁口习惯在野外扎营的目的。 只不过这些是官府中少数高层的意思,一般人是察觉不了的。 林世贤也只是单纯的以为黑河官府心善,所以才派他们北上救人的。 当下帐篷搭建的速度很快。出于防寒的需要,在帐篷外层还要搭上兽皮。然后大家再用积雪压实进行覆盖,起到最大限度的保温效果。为了安全起见,整个搜救队和找到的部落生民都待在一个帐篷里。 这样大的空间,官府配备的军用帐篷刚好可以实现。 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后,一共一百零七人全都待在了温暖的帐篷里。橘黄色的蜡烛也被点亮,黑暗被驱散。奥尔泽和一些部落生民没有见过蜡烛,都对此好奇不已。 有人还用手指头戳了戳,结果一下子把蜡烛戳倒了,引来向导一阵劈头盖脸的叫骂。 等到林世贤用官府发的火柴重新点燃蜡烛时,又引来一阵好奇的目光。 见此,林世贤心里有些得意。 和这些部落生民相比,黑河城的日子也不算那么艰苦了。 这时候有队员从外面取了一些干净的雪进来,就着轻巧便于携带的炉子开始烧火融雪。等到咕噜咕噜的水花声泛开时,林世贤和搜救队的人开始拿出携带来的罐头、面饼、肉干等可食用的粮食,先后倒进煮开的沸水里。 很快,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就从炉子里飘散出来。又有人拿出冻成冰块的酸奶,扔进水里后,清汤马上变成了奶白色。 再撒上明国产的精盐,味道便上来了。 “开吃!”林世贤说着,就拿出准备好的木碗从炉里盛出第一碗。其他队员先后跟上,那些部落生民则利用打开后的罐头盛装吃食,尽量做到了每人一份。 虽说经过了大火的清理,死寂的林子里是不可能再有什么大型猛兽了。但安排一定的人员值守,还是非常有必要的。另外也有着防备部落生民的意思。到底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奥尔泽年纪小,倒是不用考虑值夜的事情。且他还被林世贤格外照顾了一下,得以跟着对方挤在一个睡袋里。这可比守在篝火堆前,席地而睡要好多了。 晚上奥尔泽还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部落没有被大火焚毁,曾经熟悉的族长、额娘、萨满、小伙伴还有驯鹿、笨笨的大犬阿古力,都还鲜活的在部落里忙活着。额娘那件用鱼骨针缝制的兽皮小衣快要缝完了,说是要马上给他妹妹穿上。 而他则从明人那里带回了很多好东西,族长当着全部落人的面儿,狠狠夸了他一顿。 这样的美梦直到一声刺耳的惊呼声响起,才骤然而止。 奥尔泽茫然的从帐篷里醒来,便见帐篷已经被烧起来了。而睡在他身旁的林世贤已经不见踪影,一些部落生民还在他跟前跑来跑去,透过被大火烧穿的帐篷,他还能看到身着厚厚的冬衣的向导。 对方正用明话和土话大声喊着:“偷袭,有人偷袭!” 这让奥尔泽瞬间害怕了起来,他脑海里也马上回忆起了数天前的大火。同时记忆跟着往前,又开始闪过儿时部落遇袭的画面。那时候,他们部落被别的部落偷袭时,也是到处都是喊杀声。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一支羽箭忽然射进了帐篷里。一个无头苍蝇似的部落生民马上被射个正着,直直倒在快要熄灭的篝火堆里。烧焦的臭味马上升起,奥尔泽的鼻子对此倒是习以为常。 便见五个明显是其他部落的人从帐篷入口冲了进来,他们见人就杀。一个搜救队员上前砍死一个,砍伤两个,但被羽箭偷袭,射倒在地。 正当有人上去补刀时,奥尔泽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将手边吃剩的空罐头扔了过去。 虽然没有砸中,却是落在对方脚边,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雅千部的?”对方露出狞笑时,奥尔泽忽然认出了对方的来历。因为雅千部附近出产一种黑色的石头,他们认为是神灵的恩赐,所以经常拿来当做吃食。 久而久之,雅千部的人牙齿都是黑的。笑起来时,尤为恐怖。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另一个雅千部的人已经来到奥尔泽身后。举起抢来的长刀,就要照着奥尔泽的脑袋砍下去。 就在这时候,砰砰砰的几声脆响忽然响了起来。 奥尔泽看到,几个还站着的雅千部人满脸惊愕的看着彼此,随即身体软软的倒了下去。而这时部落外也响起了更多的砰砰砰声,喧哗声跟着就沉寂了下去。 便见帐篷的入口处,林世贤将可以三发的小型火筒收回匣子。虽然已经打空了,但出发前,大羽兮有提到过,让他们将打空的火筒也带回去。 否则的话,这次的赏钱是被扣掉一部分的。 “这些匪贼,害我白白动用了火筒。”林世贤有些埋怨的踢了踢还没死透的雅千部生民,又拿起掉在地上的长刀挨个补了一刀才算解恨。 自在山东的地界上见识过火筒的厉害后,他就对这火筒有着莫名的崇拜和喜爱。因而这次得以有机会亲自使用火筒,他是打定主意要好好把玩一番的。 可惜的是,现在就已经被用掉了。 此前他还想着仅凭搜救队手上的刀箭,应该能把这伙突然闯入的匪贼给赶走的。但瞧见他们人数越来越多,便不得不使用火器了。 不负众望的是! 这些没见过世面的部落生民果然没见识过火筒的厉害,只见砰砰几声,就能隔空将人弄死,便吓住了这一伙人。在留下一部分尸体后,就全部撤走了。 事后经过统计,这次的偷袭,搜救队死伤了四十一人。其中部落生民就有三十六人,有九人被直接杀了,十二人在混乱中不知去向,剩下的则都受了轻重不一的伤势。搜救队队员这边情况要稍好一些,死了一人,重伤一人,轻伤三人。 除了这些人员的损伤外,还有物资的损失。有部分被烧毁了,有部分被偷走了。剩下的只有原来的四分之一。林世贤也不知道,这些食物还能不能撑到返回黑河城的那一日。 说起来,这伙匪贼挑的也是个好时候。 不是夜色很深,值守的人还有些警惕之时。而是天色快亮,偷偷摸摸一起靠近过来的。留在外面的雪橇犬最先感受到不动寻常的动静,犬吠了起来。 等到放松警惕的队员察觉到不妙,以为又是什么小动物跑过来取暖时,直接被早有准备的匪贼给射死了。 好在临死之前,对方还是起到了预警的作用,否则形势会更加混乱。 “该死,别让我知道是谁,否则要他们好看!”林世贤有种做好事却被狗咬了的憋屈感,盯着被收拢来的敌人尸体,恶狠狠道。 相比搜救队的损失,雅千部的损失要更大一些。尸体留下了六十三具,本来还有受伤的,却被愤怒的搜救队队员给弄死了。以致现在,都不知道敌人的来历。 忽然奥尔泽弱弱的说了一句土语,经过向导翻译后,林世贤马上眼前一亮。 “好孩子,你知道雅千部在哪儿吗?”这口恶气若是能出出来,林世贤发誓一定好好善待这个幸运的部落少年。 随即奥尔泽描述了一下距离,大约需要两个白日。林世贤又问向导,回到黑河城还要多久。 “五个白日!”也就是还要五天。而以现在的食物来看,根本就不足以支撑到那个时候。 “你们还剩多少火筒?”林世贤又问道。 当得知还有七支后,林世贤便询问其他人更多有关雅千部的消息。在知道对方的部落丁口只有三百余人后,他心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第291章 屠灭 雅千部,雪还在下。但不算宽敞的树屋内却是暖烘烘的,几乎整个部落的男人都挤了进来,共有五十五人。本来他们部落的男人是有一百多人的,可惜出去了一趟,就折损了一半了。 连他们的族长黑哲乃,都没能回来。 好在族里的萨满赫木乃真一直留守在部落里,否则的话,现在大家就不会好好的挤在书屋里等着分配抢来的明货了。 这些可都是稀罕的物件! 对于很少能接触到明人商货的雅千部落来说,平时也只有族长和萨满这样尊贵的人物,才能享用到明人的稀罕物件。 但现在,这些抢回来的东西人人都有机会分得一些。尽管这是以损失了一半同族人的生命为代价,却也不是那么不可接受的。 反正林子的冬天,经常都会死人的。就算是活着,也可能会因为病痛而死或是被野兽吃了。在食物不足的情况下,则更是会饿死冻死。 与其这样毫无意义的死去,还不如在死前为部落做一些有价值的事情。比如抢夺明人的东西。就是最有意义的死法了。 也是林中百姓的生存条件相比步入文明社会的明国百姓而言,更加残酷得多。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丛林法则已经深入到了每一个部落生民的骨子里,融入到他们的血液里。 死亡只是部落里最寻常不过的事情,悲伤也就只有一瞬间。再沉浸在里面,那可能就会连自己的命都要丢了。因为部落是不养毫无价值的废物的。 当下赫木乃真瞧着众人眼中的热切,心里已经猜到大家心中所想,便道:“这些东西要分,但族长也不能不选。若是明人前来报复,我们又没有村长带领,雅千部是很难得到神灵的庇佑的。” 对于族长的位置,在场的人其实都有想法的。但想到如果明人前来报复,那首当其冲遭殃的又会是族长。所以部分脑袋灵活点的,直接就放弃了族长的竞选,只求能分得多一点物资。 看着竞争的人减少,剩下的人对这个要求自然没有不允的。最后有意竞争族长的,只有十八个人。 阿穆尔也在其中! 他从而就是看着族长耍威风长大的,对此热切得很。如今有机会了,自然不能放过。 按照规则,他们这些候选者需要当着全族的人面,进行一场比拼。一来是打猎的能力,谁能在规定的时间内获取的猎物最多,谁就获胜。因为族长最大的责任,就是带领族人找到足够多的食物,让全族人都能活得下去。 二来则是进行体力上的比拼。谁能打败其他候选者,成为真正的勇士,就是毫无争议的族长。到底强大的部落需要一个强大的勇士来带领,若是连自己的族人都打不过,就更不可能去打赢敌对部落的人了。 这样的族长,也注定得不到全族人的拥戴。 只不过眼下大家才回来不久,考虑到大家都很疲惫的缘故,正式的族长竞选推迟到了明天白日。便在赫木乃真的主持下,对缴获的明人物件进行分配。 这应该是所有人都喜闻乐见的环节了。 分配时也自然不是那么你谦我让,和谐友好了,每个人都争得面红耳赤,甚至还伴随着大打出手。涉及到自己的切身利益,没一个人是愿意退让的。 而且就算是他们愿意退让,站在他们背后,靠他们养活的家人也不愿意退让。 好在赫木乃真这个萨满在雅千部积威日久,在强力压制下,总算没有闹出太大的乱子就将所有东西都分配得干干净净了。作为萨满,他自己的那一份自然是最多的。而且这还是打着侍奉神灵的名义,也没那个不长眼的人敢有不满。 剩下最多的自然是族长的,可惜黑哲乃已经死了,他的女人也马上会成为别的女人,孩子也将别的男人当成自己的阿爹。至于属于他的那一份物资,则就直接被其他人瓜分了。 这种好处大家沾的分配,也同样赢得了所有人的默认。 次日天公作美,雪下得小了一些。阿穆尔精神抖擞的从小树屋里出来,昨天往家里拿来了一堆好东西,部落里往常都不正眼瞧自己的族长女儿也主动来他的屋里了。 享受了一把成为男人的感觉,阿穆尔感觉自己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对于争取族长之位,也更有信心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雅千部落以南,一支心怀报复的队伍正往着他们的驻地赶来。林世贤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更知道要想活下去,必须得把被夺走的东西抢回来。 否则在这被烧得连根草都不剩的林子里,根本活不到平安返回黑河城的那一日。 对于他的决定,搜救队的所有人都表示支持。因为黑河城的建立历史,其实也是本地土着的血泪史。最开始,黑河这地方就是一片与其他地方毫无差别的蛮荒丛林,附近住着两支并不算强大的小部落。 等到明国官府来了,在此诸城后,附近的小部落就直接没了。还活着的已经成了老实听话的归化民,不顺从恭顺的,就成了建城的边角料之一。 等到整座黑河城完全建立起来,龙江南岸的十余支部落都已经消失了。当然这不是自然的消亡,是黑河城利用官府的力量,将这些部落兼并同化。 少数跑得快的,则赶紧带着族人迁到更远的地方避火了。 也正是展示过自己的武力,所以周边的部落才那么恭顺。否则像黑河这样在北地算得上富得流油的大部落,早就成为其他人的肉中餐了。 正因此,对于能够夷平一个部落,其他队员都没有任何心理障碍。至于那些部落生民,就更加习以为常了。 在他们眼里,林世贤的举动才是正常的反映。 于是等到第二日,风雪又开始大了起来。雅千部的驻地内,二三十座树屋杂乱无章的分布在大树下,厚密的树叶已被清扫,成为部落生民可用的燃料。 此刻在部落中的一块不算大的空地内,篝火熊熊燃烧着。周围用树皮串成一圈简易的防风墙,顶上则用树枝搭成屋顶,在篝火上方则留下一道大口子。虽然有风雪渗进来,但在篝火越烧越旺的情况下,热气也很快将风雪驱散。 此刻族里的男女老少都来了! 这族长选择关乎到了雅千部的命运,所以必须得到所有人的见证。十一个男人围着篝火站成一圈,阿穆尔也在内。还有七个男人则因没有猎到食物或是受伤、甚至压根就没有回来,可能失踪或是其他缘故而失去了资格。 阿穆尔的眼光瞟了瞟站在人群中看着自己的阿乃娅。作为族长的女儿,她也是族里最漂亮的姑娘。如果这次能当上村长,那就能顺利的娶上对方了。 毕竟在族里,对阿乃娅有意思的男人可不止他一个。 根据规矩,决斗采取的是混战的方式。这不仅考验个人的体力,还考验平时跟其他人的关系和聪明的头脑。 阿穆尔在族里平时跟其他人关系还不错,可惜昨晚他睡了阿乃娅后,就成了其他男人的眼中钉了。 因此等到赫木乃真下达开始的命令后,其他人几乎目标一致的冲向阿穆尔。 这瞬间就让他有些绝望! 因为他可是知道自己的,并没有那种天生蛮力的本事,一打十个,还是赤手空拳,光用人堆就能堆死他。 所以毫无意外的,阿穆尔第一个就被踢出局了。这也意外着,他彻底失去了竞选族长的资格。 想到以后不能跟心爱的阿乃娅一起了,他沮丧的都不敢看对方的脸。后面的混战结果如何,他也没兴趣知道了。只一个人失魂落魄的,来到决斗场外。 凌冽的寒风呼呼的吹打着他的脸,生疼生疼的。冰凉的温度也从双脚慢慢往上蔓延,越来越冷,整颗心也跟坠入了冰窟似的。 这么没有目标的走着,忽然他一个不注意,摔了一跤。当脸彻底的与冰凉的积雪接触,他没有第一时间站起来。 “呜呜······”他感觉眼睛里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流了出来。 噗嗤噗嗤······噗嗤噗嗤······这是踩在雪地里的声音,似乎是有什么人来了。 阿穆尔以为是阿乃娅来找自己了,正要爬起来,忽然就看见一群人正在林子里穿行。对方身着他最熟悉不过的衣裳,正是明人的装束。 “明人怎么会找过来了?”他下意识的想着,整个人也不敢动。好在雪花下得很大,身上已经开始有了积雪。 考虑到明人那莫名其妙就可以隔空杀人的火器,他也不敢回去通风报信。便就这么趴在地上,双手双脚都被冻僵了都不敢有所动作。 而林世贤这边,看到矗立在雪地里的灰白色尖顶树屋,他知道自己来对了。便按照计划,让大家分散着靠近过去。 谁都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几米远的地方,还躺着一个人。 这么有惊无险的搜索了几个树屋,才发现都是空的。林世贤正以为是雅千部的人害怕被报复,所以都跑了。身材矮小的奥尔泽忽然赶过来说,人都聚集在大围子里。 可能是自大,也可能是族长的竞选太过重要,更或者是有篝火的围子里更加温暖。雅千部竟然在外围,没有留一个人巡逻值守。即便是可以作为预警之用的雪橇犬也没有一只。 其实这是因为此前偷袭搜救队时,雪橇犬被弄没了。现在雅千部落里,就一只都不剩了。 这样的失误也为雅千部的所有人带来了灭顶之灾。 当搜救队的队员点燃火筒,直接朝着内里一顿乱射后。雅千部的覆灭,也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阿穆尔全程注视着雅千部覆灭的过程! 便见砰砰砰的响声停止后,留在外面的部分明人冲进了决斗场里。惊呼声、惨叫声、求饶声也跟着响起,从决斗场中间升起的黑色烟柱很快就消失了,风雪毫无阻碍的灌入内里。 林世贤看着满地的尸体,心里只闪过稍许的不忍,就迅速被坚韧所代替。 如果对这些人手软,那还跟着自己的队员们,就会成为这冰天雪地里的一具具尸体。在雅千部落选择成为明国敌人的时候,就应该要清楚是这样的后果。 对于敌人,林世贤告诉自己是绝不能有所怜悯的。 所以哪怕还有活下来的妇孺,他也命人全部杀了。有部落生民还想对那些女人做些不可描述的事情,却被林世贤直接将女人杀了。对于弱者,林世贤同样也没有欺辱的打算。 看出了林世贤必杀的决心,那些跟着的部落生民就更是手起刀落,很快将所有人屠杀一空。鲜血的味道马上就浓郁起来,但从人身体中流淌出来的鲜血很快就被极度的温度冻住。 随后林世贤又安排人割下雅千部生民的耳朵。 这是黑河城用来计算功劳的凭证! 对于这些部落生民,黑河城的官府其实从骨子里,也是当做可以移动的战利品来看待的。 等到林世贤一群人收拾好战利品,并拿走了大部分的物资离开后,阿穆尔才颤颤巍巍的从雪里趴出来。 因双手双脚冻僵了的缘故,他只能用手肘在地面支撑着自己爬行。这么一步步的爬进决斗场里,看着不久前还活生生的族人全都跟冰雕似的没了生气。 一种酸涩的感觉从心口涌了出来,堵得他呼吸都不顺畅。 “阿乃娅!阿乃娅!”想到了什么,他慌张的在尸体堆中寻找阿乃娅的踪迹。终于,在树皮围墙下,他看到了身上都开始结起一层寒霜的阿乃娅。 “呜呜呜·······”他再次哭了起来。 “明人!明人!”想到是那些明人屠灭了雅千部,他心里就生出强烈的仇恨来。虽然明人所展现出的武力让他大惊失色,但他不甘就这么算了。 哪怕这件事的起因,也是他们雅千部主动挑衅而已。 第292章 账房培训班 辽阳城,冬日的第一场大雪虽然比起黑河城,来得要晚了一些。但是就天数而论,也仅是晚了一天而已。 正在城内参加账房先生培训的黄世仁听着台上先生的授课,眼神却不断往玻璃窗外片片坠落的雪花上瞧,不自觉地有些出神。 原本按照计划,他培训一个月就可以接受商行的委派,去外边当值的。但因山东地界上需要建数十所学堂,所以教习先生便被临时抽调走了。 等再回来,已经到了十月。 如今这么培训起来,冬天便来了。看来整个冬天,都是回不到山东的地界了。 “也不知黄家庄现在是什么光景了,那里的雪也会下得像辽阳这么大么?”黄世贤想的越来越远,神情也越发迷惘。 这终于引起了教习先生的注意,便听:“世仁,你来说说,我刚刚讲了什么?”明国的国情与中原不同,取名字后,不兴再起字与号。所以普通百姓一般称呼时,都以对方姓氏后的字相称。 这种习惯延伸到教育行当后,废除字与号也就成了风潮。 被点名的黄世仁一时还没回过神来。还是他身旁的同桌金熙正使劲儿捅了捅他的胳膊,才让他察觉到了先生的点名。 便迎着先生稍显愠怒的眼神,有些局促不安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我-我-我---”黄世仁说话吞吞吐吐的,低着脑袋,不敢再看先生的神情。 尽管对方的年龄并不算大! 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尊师重道的风气,还是在明国非常盛行的。 “坐下!”教习先生见提醒的作用达到了,也没打算继续为难他,便语重心长的劝了一句道:“你们都是各自商行选出来的账房先生,出身也不显贵。能不用迁去苦寒之地开荒种地,乃是天大的福分。若是到时候考核不过,保不住账房先生的位子,哭都没地儿哭去。” 听着这话,黄世仁想到了庄上的同乡。那些人中的大多数,应该都被迁到北边去开荒了。从前在庄上,他虽没种过地,但也知道其中的辛苦。 和每日只坐在太阳照不到,风也吹不到,还俸禄可观,包吃包住的账房先生相比,种地的日子就真是苦了! “先生教训得是,学生必不敢再犯了!”黄世仁虚心的说道。 见其是真心悔过,教习先生点了点头,便继续讲课。 虽说在所有学生面前,教习先生都是板着一张脸,经常做出一副不假辞色的样子。但牧奴的出身,其实和这些学生们没有本质上的区别。经历了从前的苦,便更加珍惜现在来之不易的好日子。 所以对这些学生们,便抱有更多的耐心和同情心。 终于等到培训课结束,黄世仁和朴熙正一起赶去膳房。 说起来这培训的日子除了每日上课无聊了点儿,就没有别的不好。住的地方也温暖,被褥什么的都准备齐全。背靠以三大商行为主的各大商行,在吃穿用度上,就相对富足。 毕竟包括这场地在内,都是各大商行组建的商会提供的。 离开温暖如春的教室,外面的寒风夹杂着雪花,吹得有些刺骨。朴熙正拢了拢头上的羊毛帽子,将脖子缩得更短。 到了膳房吃饭时,朴熙正还不忘回忆着今日课堂上学习的珠算方法。如此用功,也是和他出自高丽的逃民有关。 自高丽半年前被迫对明国全面开关以来,北逃的情况就愈演愈烈。为了追求有饭吃,有衣穿的生活,那些普通百姓不能反抗官府,就只能用双腿逃离本土做出选择。 韩熙正身份有些特别,他此前在高丽境内开办的大明学堂上过学,身份是妾生子。只是亲娘的地位实在低下,家里的正妻又在老爹死后,立即着手将府里的小妾发卖了,妾生的儿女也都想方设法赶出了家门。 在不想种地,又没有其他营生的法子后,便北逃了。 果不其然,因识字,又会说汉话,所以被聘为了账房先生。只等培训考核通过后,就立即外派到各个分行。 在高丽国内,明国商行的各大掌柜、账房先生,甚至是跑堂的伙计,都自觉高人一等的。若是能成为那样的人,出人头地的目标也就达到了。 朴熙正只想风风光光的回到高丽,好让那蛇蝎心肠的主母后悔当初的所作所为。 黄世仁是不知道朴熙正的经历,而且他也没有打听的心思。不过他也想回到自己的故地,只不过不是为了报复,而是担心黄家庄的祖宗坟墓没了人祭拜。 见朴熙正如此努力,他也不想被超过了,便也在心里默默回想了一遍今日所教授的内容。 而在膳房里,这样的一幕随处可见。 相较于上层贵族,普通百姓对于能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更加看重。因而努力起来,也就更加拼命。 视线再往南,与辽东隔海相望的山东行省。经过小半年的休养生息,战火的创伤依然存在。大多数的州县,还都是空落落的。倒是与金国交界的徐州,与宋国交界的楚州对岸,各自都兴起了一座小城。 哪怕在冬日已至时,来往城池之间的小舟都没停过。这是来往两国三地间的商人。且因明国同时与金国与宋国交好,又出台了一系列的安民重商政令。很多宋国、金国的商人,都愿意来明国境内做买卖。 处于三国交界之地的邳州,更是因此获得了商业上的便利,成为具有重要价值的商货中转地。一些原本逃去金国、宋国的百姓,也都发现了生计,纷纷自发的回到邳州找活路。 使得山东诸多州县中,邳州是除了登州以外,第二个百姓人数最多的州县。而只论人口增长速度而言,邳州还超越了登州,成为当之无愧的第一。 与这里的生机勃勃相比,东海对面的高丽半岛南端,釜山港,就显得有些死寂了。也是冬天到了,前来贸易的倭国商人开始减少。刚从船上下来的河内义长看着这还算熟悉熟悉的港口,属于倭国人的印记似乎少了些。 可能也是街面上的行走的倭人少了,也或许是属于明国典型建筑的水泥‘匣子房’太过引人注目。 犹记得在离开时,这栋毫无美感,却是明国强大象征的‘匣子房’还没建造起来的。这才几个月的时间,便已建造完成。 独属于明国的建造速度,着实令人惊叹。 只是接受了自己的归附后,明国出兵解决对马国的速度,会不会也跟建房子这么快。 他只能祈祷,希望这件事不要拖太久。不然在贡献了大量家财后,他在釜山港的日子也会过得难受。 第293章 祭天 时间进入十二月末,大雪的印记已经遍布了整个明国六省一府。在这冰天雪地之下,一切有关户外的生产活动全部停止。 从天空俯瞰,便会发觉明国境内像是陷入了时间禁止似的,整片大地除了皑皑白雪,以及不断从烟囱中升起的黑灰色烟雾,就再没有其他的景色。 但在风雪吹不到的州县府城里,温暖甚至还有些闷热的百姓房屋里。火坑带来的高温持续给人带来温暖,丰富而又多彩的室内活动,也在这样的环境下,紧锣密鼓的展开了! 按照旧岁的习惯! 官府首先安排的,就是大规模的扫盲课。 明国不搞愚民那一套,也不喜欢糊弄百姓。各个工坊、商行里,也不喜欢那些大字不识的工人。 在总人口不足三百万,且从山东之战中获得了一定数量读书人的明国,组织大规模的扫盲培训课,已经不算是很有难度的事情了。 且有着旧岁的经验,新一轮的扫盲培训课开展起来,也相对有序得多。 但到底时代是发展的,明国也是在不断发展中前进着。 除了最基础的扫盲培训课,今年的室内活动还增加了生活技能培训课、厨艺训练课、妇女茶话会等。另外为更好的提高大家参与活动的积极性,还有戏剧、说书、乐曲、朗诵诗词、读报等文艺展示。 像诉苦大会这样可以增加新移民认同感的活动,也是新内容之一。 一些可以增加趣味性的有奖识字比赛、厨艺比赛、说书比赛等赛事,也同样加入了进来。 已经参与过旧岁冬季扫盲课的老移民,都对新一轮的冬季扫盲课刮目相看。很多新移民,则更是被这样丰富多彩的室内活动给晃花了眼。 毕竟他们从没想过,在寒冷酷寒的冬季,还可以过得这么充实和精彩。 不仅如此,考虑到战争造成的寡妇和鳏夫较多,各个地方官府还趁此机会,积极响应朝廷中枢的政令,给这些单身的男男女女们热切的‘牵红线’,从而组成一个新的家庭。 这样既有利于民间的秩序稳定,也可以促进百姓生孩子。在这个冬日里,不知道有多少单身男女因此牵手成功,结为了新婚夫妇。他们的爱情结晶,也就此诞生。 民间如此热闹,军中也不甘落后。 ‘分娘子’重头戏,同步上演! 所谓老婆孩子热炕头,普通百姓当兵,除了想出人头地,求一口饱饭外,不就是想拥有了一定的社会地位和经济基础后,给自己一个家嘛。 明国官府直接一步到位! 都不用那些将士们写信给家里,让他们打听哪里有好的小娘子可以娶回家做美娇娘。然后再准备丰厚的彩礼,上门走一遍那繁琐的婚嫁礼仪。 甚至连摆酒席的钱都省了,军中会集体举行军婚,并且给每队新婚夫妻一份大大的份子钱。 这么拜过堂后,直接进入所有人喜闻乐见的入洞房。又有一批小小人儿,得以来到这个世界。 如此好事,又大大秀了一波明国官府的存在感。军中将士,再次对明王兀鲁图斯感恩戴德。那些不用忍饥挨饿的移民们,则感谢明王带给他们的好日子。 给兀鲁图斯建生祠的人家,也就更多了。 而在上京的皇城,一年一度的旦日盛会也大张旗鼓的筹备着。先是官府有序的安排值守的官吏,然后就开始了解手头上积压的琐事。等到休沐那一天到来,全都高高兴兴的领着官府发放的年节礼,欢欢喜喜的往家赶。 整个明国,也就此沉浸在迎接新年到来的喜悦气氛中。 这么等到新年那天的到来,在京的有品级的官吏都早早的穿戴好礼部规定的礼部,乘坐马车,有序的往皇城赶。 兀鲁图斯也早早的被从被窝里拉出来,在额吉塔娜和卓雅的争相服侍下,穿着具有明显蒙古风格的宗王礼服。只不过同样也借鉴了汉服的华美,并进行了简化。使得礼服虽然相对平日的常服而言,穿戴起来还是有些繁琐。但和宋国的宗王礼服相比,还是要简单得多。 至少待在脖子上的珠玉,就只有三串。只是一串比一串多,戴在脖子上还是能感受到明显的分量。 同时腰间也配了华贵的玉带、玉佩、宝剑得。脚上则穿着明国盛产的兽皮靴,里面是有绒毛的,非常保暖。 当然,外观也同样很美。 待全都穿戴好后,兀鲁图斯看着镜子中自己。 那是一个完全被珠光宝气包裹的少年,嘴唇略薄,眼睛不像典型的蒙古人,呈杏桃状。脸型也不是那种圆饼脸,而是下颚微尖,比较符合他这个后世人的审美。 难怪在穿越之初,他这个汉奴所生的王爷不受待见了。照这样的长相,很难有蒙古人对他有认同感。 但好在这一切终究都过去了! 无论他长得像不像蒙古人,在明国,所有的蒙古人都是打心眼里服他这个王爷的。军队的掌控权,也一直都在他手中。曾经拦在路上的敌人,都已经成了明国土地上的一具枯骨。 “挡我者死!”兀鲁图斯心头莫名的冒出了这句话。 这时一直候在外面的萨里彦不合禀报说,祭天的祭坛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兀鲁图斯亲自过去了。 因过完这个旦日后,明国就会改元。所以这个旦日,便过得尤为慎重得多。在礼数上,也就体现得较为繁琐。这也是为了增加所有人对改元的重视。 好在蒙古汗庭那边和中原王朝不同,对于年号之事并不在意。只要没有公开拉起反旗,汗庭的监国公主阿拉海别吉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恭送国主!”卓雅和额吉塔娜带头跪下去恭送,其他人也都跟着出声。等送走兀鲁图斯后她们两人也要准备梳妆打扮,为晚上出席宫廷宴会做准备了。 到了殿外时,兀鲁图斯马上就注意到白色大马边上站着的人--胡努尔。 今日祭天的安全事宜,明卫也有部署的。这次护送兀鲁图斯的护卫中,就有明卫的探子。 “国主,请上马!”胡努尔牵着马走近,姿态恭敬道。 地上的积雪已经被清扫,马蹄踏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回响。兀鲁图斯坐在马上,不急不缓的赶往祭坛所在。规模庞大的仪仗队和护卫队,也跟着他启程。 本来按照礼部的意思,兀鲁图斯应当是坐马车的。但明国也算是马背上的国家,兀鲁图斯不希望明国的百姓和统治阶层丢掉马上的优势,所以特意嘱明了要骑马。 风打在脸上,有些寒,兀鲁图斯的鼻子也有些僵住了。但他心头却是火热的,通往城外的大门也不再是厚重威严而又冰冷坚硬的城门,而是充满光与热,鲜血与歌颂,刀光与剑影的新世界。 第294章 乾武元年的难民潮 旦日当天,兀鲁图斯在宫廷,大宴群臣。 若说菜肴有多么丰盛,那也算是。但要说好吃,是绝称不上的。因为当天的菜肴太多,天气又冷的厉害,等送到席上,全部摆满,早就冷得没有丝毫温度了。 但在宴席上,没有人会表现出来。兀鲁图斯也装作不绝,与群臣们举杯同贺。 到了次日,明国便正式改元为‘乾武’,因而公元1223年,也正式成为明国的乾武元年。 汗庭对此的反应很是冷淡,耶律楚材连恭贺都没有,全当不知道。金国与宋国、夏国、高丽等,都上表恭贺。对于汗庭周边崛起这样一个新势力,他们都是喜闻乐见的。 毕竟分裂的蒙古人,才是好的蒙古人。 趁着这喜劲儿,四国在和议意向籍签订后,又再次达成了一项初步共识。那就是互相派遣使者常驻各自的都城,按照明国的说法,这是非常有必要的! 因为互相有个能代表各自国家的使节留着,在很多问题上,都能尽快得到解决。消息传递上,也能更加方便。 另外还有一个不便言说的原由!那就是搜集情报,探听消息,更正大光明,不用遮遮掩掩了。 毕竟四国互相约定过,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证各自使节的安全。若是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也只能禀报给国内,由各自的君主处置。 只是这一消息传到汗庭,阿拉海别吉便让耶律楚材代表大蒙古国汗庭,也参与这互派使节的协议中来。 明国没有任何反对,且明面上还是汗庭的附属国,直接就在使节集中的市坊送了一栋院子给耶律楚材,让其用来作为汗庭的常驻使节馆。 金国、夏国都不敢得罪蒙古,但也不想就这么干脆的答应。只推脱了一阵儿,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到底在他们国内,其实早就遍布蒙古人的探子了。与其让他们藏在暗处,还不如直接答应下来,让他们全都站在明面下。 这样防备起来,也更容易不是。 倒是宋国对此比较扭捏,态度也非常矛盾和反复。但是天高皇帝远,蒙古汗庭与宋国还隔着金国和明国的山东行省,威胁也就有限。汗庭这边吃了憋,也就暂时打消了这个心思。反正他们也是看着明国这样做,才跟着做的。 而成功搅黄了这件事的明国驻宋国使节扎哈尔则得到了朝廷的嘉奖,到底明国方面,是不喜欢宋国和汗庭走得太近的。因为若有什么耳根子软的听了蒙古人的糊弄,真的与蒙古汗庭联手对付金国,那中原的局势就对明国不利了。 现在这样四国联手抗拒蒙古汗庭的大策略,才是最有利于明国的。 于是整个冬日,无论是漠北草原还是中原汉地,各方势力都还保持着大致的平静。连一直遭遇兵祸、天灾的黄河沿岸,也出奇的平静了下来。 不过与金国接壤的明国边境,与汗庭接壤的益都、泰安等地,却是接连出现了几次规模不小的难民潮。 金国是因为连年的兵祸,导致很多河北、山西、陕西等地的难民南逃到了黄河以南的金国统治区。但对于突然暴涨的人口,当地的土地根本就供应不起。由此带来的,就是治安恶化、匪贼横行。 而金国官府不思安抚,还要继续横征暴敛,完全不给百姓一条活路,就更加重了当地百姓的灾难。几乎每个冬天,都会饿死一茬人。 但今年明国的到来,却是给了这些活不下去的难民一条活路。再加上明国官府与金国朝廷也早就达成了物资换人口的交易,便更是巴不得将这些没用且还会闹事的难民全都送走。 山东行省可是缺人缺得紧的,但凡来了就会安置。所以也早早做好了准备,明国朝廷也非常支持,耗费不少的钱财从宋国和宋国以南的国家购粮。 只要渡过了这个冬天,相信这些无家可归的难民会变成最忠诚的明国人。 与金国的天灾人祸相比,河北等地的难民就完全是人祸了。 不过这里面,还有着明国的功劳。 因为旧岁的那场大火,可是让河北等地的世候损兵又折将。再加上又耽误了农时,从山东的地界上也没有捞到任何好处。回到自己的地盘后,便出现了粮荒。 境内的那些商人也都不是什么心善之辈,他们也趁机囤粮居奇,使得粮价涨的连普通官吏都快承受不起了。再加上那些有家人战死的家眷们,根本就没有得到任何抚恤。 对于盘踞在地方上的一个个投靠蒙古人的反贼,就更是心生厌恶了。金国这边看到民情激愤,正是人心可用的时候,就开始挑唆叛乱,河北等地的世候们,立时都陷入持续不断的平乱之战去了。 恰好新得了地盘的世候也需要人在管辖的地界内种粮出产,又将很少无食可用的饥民用驱赶,哄骗的方式赶到山东地界就食。 结果那些地方都被明国全都搬空了,现在剩下的,除了树皮和土,就基本没剩什么了。所以那些被骗的饥民,就更加对头上作威作福的世候不满了。 这时候,明国优渥的招抚流民政策也适时传到了山东汗庭的统治区。那些早被持续不断的叛乱闹得烦不胜烦的世候们,立即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开始故意在境内大肆宣传。 并将明国的山东行省吹成了人间天堂,说什么只要到了那里,就有饭吃,有衣穿,有房子住,还有田地耕。 起初山东行省对于涌入来的饥民还是敞开了收的,但等到冬天有更多的饥民涌来后,山东行省的官府也开始犯了难。 巡抚王玄凌也顶不住压力,只得联合当地的大小官员一起上奏,请求朝廷派出更多的官吏前来帮忙安置移民,以及支援更多的粮草。另外从官面上,让汗庭约束底下的世候。金国那边,则是请求他们控制难民涌入。 这样一封求援信从山东送到上京,立即引来了轩然大波。 因为明国从一开始,就是支持收纳流民的。北方的大片土地,还等着人开垦呢。王玄凌请求控制甚至禁止移民涌入的信,简直是和朝廷的政令背道而驰。 但另一方面,又不得不考虑山东行省乃至朝廷的现状。虽然从山东之战的缴获中,确实收获了不少钱粮。但后来用来安置山东行省的移民,也是耗费颇多。 且开春以后,对北方的用兵和倭国的战事,也都是要用到粮食的。虽说还能去宋国和宋国以南的地方买,但整个冬日,本就是粮价飞涨之时。且短时间内需要那么多的粮食,也很难凑到足够的粮食。 考虑到现实的困难,王玄凌要求控制流民涌入也没错。 这样的争执在朝堂上公开化,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真要拿出个决断,却没那么容易。但山东行省的形势却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严峻。每天都会不计其数等待入境安置的饥民、难民饿死、冻死,明国好不容易在山东行省积攒的名声,可能也都会因此而败坏殆尽。 所以无论如何,朝廷都必须得拿出个决断了。 第295章 残酷的时代 在后世,人们提到难民,脑海里想的画面便是中东北非等地,试图乘船跨越地中海,或是乘坐火车、卡车、汽车、飞机等各种交通方式,到达高福利的欧洲国家享受‘幸福’生活的一群人。 虽然前往的路途也算艰辛,但却远远称不上残酷。 而在这时代,出于统治者对人命的漠视,前往明国的难民只能通过双腿一步步的走着去。他们也追求‘幸福’生活,但他们对‘幸福’的定义与后世的难民不同。 他们只求有块地能租给自己耕种,能让自己不用饿死。有座不算美观甚至称不上坚固的房子,哪怕住地窝子,住山洞里,住别人的屋檐下,他们都可以接受。只要可以稍稍挡一下冬日的寒风和雨雪,让他们熬过去就可以。 如此简单甚至称不上‘幸福’的幸福,却是这个时代大多数普通人所追求‘幸福’。 且在这段追求‘幸福’的路上,磨难也是紧紧与之伴随一起的。很多人,甚至都会在这段路上丢了性命。 其中老人和孩子是最先被抛弃的。 并且还‘废物利用’,不等他们的尸体被彻底冻成冰雕,就被饥肠辘辘的同行饥民给大卸八块了。 这不是有多么的仇恨对方,纯粹的只是饿了! 没有经历过吃树皮、吃观音土,活活饿死的后世人很难想象,那种肚子里像是有火在烧,眼睛总是看到虚影的饥饿感觉,是那么的折磨人。 所以吃人肉,虽然有些违背良知。但为了活命,却只能不管不顾了。 其次是女人,相比男人,女人出于身体条件的缘故,很容易处于弱势地位。而这个时代又对女人称不上尊重,更是加重了女人地位的弱势。在饿极了的情况下,这些踏上逃难之路的女人也会成为那些男人发泄欲望后,用来果腹的肉糜。 于是前往明国的路,完全成了一段用血与肉铺就出来的死亡之路。 可是这些饥肠辘辘,将近饿死的难民别无选择。 是留在家乡等着饿死,然后被其他人分食。还是迈开双腿,前往大明求得一条活路。但凡是个人,都会凭借本能做出选择。 兀鲁图斯不是圣母,也清楚的知道这个世界的残酷。 但看着暗卫从金国南京路、蒙古汗庭的河北两地呈送来的奏报时,还是生出一种酸涩、悲哀、心痛之感。 在那些上层人士眼里,这些低贱还惹事生非的百姓就该活活饿死。还想反抗,简直是不可饶恕。 兀鲁图斯知道,真实的情况肯定比奏报上的文字要残酷得多。仅根据目前暗卫了解到的,南京路、河北两地冻饿而死的百姓,就有十余万人。易子而食,成为百姓们约定俗成的‘交易’。 其中河北各大世候的统治区更甚! 相比金国还算是一个完整的朝廷,考虑到人心的缘故,也会装模作样的,让各地官府进行一定的救济。 那河北各地的世候们,就完全是敲脂吸髓的恶鬼了。 他们完全不会考虑当地的民心如何,只要讨好上面的蒙古主子,无论在领地里干出怎样天怒人怨的事,都不会被问责。 毕竟在蒙古那颜们的眼里,低贱的牧奴只配吃草的。至于汉地那些连牧奴都不算的两脚羊,死多少都不会理会。 所以救济是别想了! 而且效忠世候的各个地主豪强们,还想方设法,抢走百姓们最后一点存粮。 本来正月旦日以后,天气就该逐渐转暖的。哪里知道,老天爷像是要收人似的,还连降数场大雪。 这天寒地冻的,比之冬日里最冷的时候还要冷。 如此情景,春耕都可能要延后了。百姓们更是紧衣缩食,巴望着能挺过这寒冷的冬日。 可那些吃人的税吏下偏偏要这时候下来收粮,完全是将人往绝路上逼。 如此,也招致河北的难民潮愈演愈烈了。 兀鲁图斯向来不喜欢用最恶毒的心思去揣测人心,但看到河北世候的反智操作,还是忍不住猜想,他们是真的没粮吗?还是嫌弃底下的百姓多了,所以故意要弄死一批人,好让境内的叛乱平息一点儿。 更或是蒙古汗庭的授意? 从而清出一些空地,用来放羊? 不管如何,那些一心想着来明国求活路的难民是必须要解决的! 此刻兀鲁图斯站在城门楼上,目光眺望着南方。可惜大雪覆盖着一切,他也看不到什么。那些在中原大地遭难的百姓,就更是看不到了。 萨里彦不合有些着急的瞧着兀鲁图斯的背影。虽然大雪已经停了有些天了,但因气温很低的缘故,却是一直都没融化。寒风也是持续不断的吹着,站在高处,脸上就像在挨刀子似的。 “国主,要不咱们还是回去?这儿风大,想必尚书们应该拿个章程出来了。” 却是见底下的大臣们在王玄凌的奏章递上来后,不想着如何救下更多百姓的性命,却是针对王玄凌乃至山东官场的官吏们对难民的处置之策,而起了争执。 相互间那是争得相当精彩,唾沫横飞,就是没个有效的章程。 兀鲁图斯很是生气,就撂下话了。今儿若不拿个章程出来,大家就都别走了,一起在勤政殿吵着。 临行前,兀鲁图斯还让人将地龙给灭了。想必现在待在勤政殿的各个尚书们,肯定冻得不好受。 想着这些,兀鲁图斯也觉得浑身冷得厉害。便转身离开了城门楼,前往勤政殿。 远远的,便能看到敞开的殿门和内里走来走去的尚书们。 这还是兀鲁图斯故意让人打开的,看来各位尚书们也确实冻得难受。 等到了殿门前,枢密院的左枢密周绍马上带头跪下请罪道:“叩见国主,下臣藐视天威,该当死罪。” 说话时,不少尚书身子还像筛糠子似的,抖索得厉害。 想来也是当上大官后,开始养尊处优起来了。从前在草原上当牧奴时,其中的一些人可是穿着薄衣也没冻死的。 “废话不必说了,章程论得怎样了?”兀鲁图斯也没叫其,直接问道。 “回国主,我等已商量好章程,就等国主高见。”这次显然是真达成统一意见了,周绍说完后,也没别的尚书有别的话要说。 兀鲁图斯这才叫起,并让萨里彦不合将他们写好的章程拿过来给自己瞧瞧。 第296章 救赎的对策与困境 坐回上首,兀鲁图斯接过折子细细看了起来。 虽然从稍显凌乱的字迹上看,草拟之时还是有些赶时间的。但兀鲁图斯也不要求尚书们个个都是书法大家,他更在意的,还是奏折上的内容。 根据尚书们商量出的法子。 首先便是在明国境内,加征粮税和商税。自兀鲁图斯进入东北,已经在这片土地扎根了近一年的时间。且旧岁奠定东北的胜局以后,也没耽搁农时, 虽因战乱的缘故,少不得安置那些流离失所的流民,耽搁了一些时间。但在和平接收的辽宁行省、上京府,大后方的海拉尔行省三地,受到影响的程度较小。 又有免征农税的政令加持,百姓们耕种的积极性还是很高的。若是征粮,有富余粮食的百姓们定然还是缴得起的。 至于商税,为了促进明国经济的发展,刺激商贸交流的活跃度。很早开始,就免除了境内大部分的路卡关税。普通民间商行和工坊又受限于这时代征税体制的不完善,缴纳的商税总量并不算高。真正在商税中占大头的,还是以三大商行为首的商贸收入。 这样算是‘无为而治’的宽松环境,确实极大刺激了明国境内商贸的发展。如果现在突然要依照规制,对这些民间商行和工坊严格的征收起商税来,也能获得一大笔资财。 第二个法子是向高丽索贡,并向他们买粮。宋国那里,也要让扎哈尔在临安多加奔走,以便买到更多的粮食。山东行省就在宋国边上,购粮运粮都能减少损耗。 第三个法子还是要派使节去中都走一趟,让蒙古主子管管底下的汉候奴才,让他们严厉约束底下无法无天的汉候们,别一肚子坏水的尽将百姓往山东行省赶。这样明国就不用做这个恶人,在百姓们心中,也是那些汉候们挡住了他们的活路。 金国的地界也同样要走一趟,让他们约束底下的流民。反正恶人都是由别人来做,明国这边还是能继续保持着应收尽收的仁义形象。 至于派遣官吏前去帮忙安置移民,刚好各大商行收罗的账房先生和掌柜很多,再加上上京书院也收了很多求学的书生。将他们派过去帮帮忙,也能应付眼下的困境。 只要能从源头上堵住难民饥民的继续涌入,依照明国目前的体量,还是能挨过去的。 可以说,这些法子都是稳妥之法。虽算不上出彩,但也绝让人挑出错。而且支持移民和反对移民的意见都照顾到了。只不过此前有关对山东行省一干官吏的追责和诘问却是默认无视了。 说到底,有关山东行省的问题还是移民的问题。只要这个解决好了,其他的也都能应运而解。 但想到那些还在死亡之路上,怀揣希望,不断冻死在路旁的中原汉地百姓们,他又对这草拟的法子有些不满。 “各位臣工应当知晓,我们明国富有万里,虽地处北国,苦寒胜于中原。但并不是说,一年四季,皆是冰天雪地。在春夏之季,地里也是能耕种的。龙江、滨海二省的巡抚奏报,刚开辟出来的荒地里,都无需精耕细作,便能长出庄稼来。黑得流油的泥土里,庄稼还长势不错。根据户部呈上来的折子,上京府、辽宁行省两地一季的收成,便达到了百万担之巨。 若是能收拢多一点流民来明国开荒,我们明国或许都不用再从宋国买粮了。” 听着兀鲁图斯的意思,诸位尚书也猜到了他的心思。但互相看了看,一时间还没有人站出来表态。 最后还是户部尚书哈尔斯丁硬着头皮站出来道:“国主所言甚是!收纳饥民,功在当代,立在千秋。且能扬明国之威,彰显国主之仁义。但自旧岁征伐山东之战始,明国已接纳各族移民百余万。开国以后,又绵绵不断收拢了十余万。如今过了旦日,因寒灾人祸,短短不足一月,山东行省已收拢饥民四十万之巨。辽宁行省,也收拢了上万流民。且在山东行省之外,还有数不胜数的饥民赶来。 国主,征伐山东之战前,明国有民也不过一百五十万。如今短短不过半年光景,又收拢倍余明国的丁口。哪怕大明国库充盈,怕也喂不饱如此多的饥民啊!” 哈尔斯丁说话时,哭丧着脸,声音已是带着哭腔。这明国的户部尚书真是太难做了。每每国库收了资财上来,不等入了库房,各种要钱的条陈就来了。而且名目还打得冠冕堂皇,国主那里又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允了。 于是就账上数字添几笔,连库房都没入的资材就全都送了出去。此前山东之战的收获是大,倒是也入了库房清点。但也就清点,等清点完,都不需要想着存着放好,各种有功之臣的赏赐、新移民的安置、官道的修筑、村镇的新建、以及对商行和工坊的衣食采购,就全都要花钱了。 可以说,明国国库真的是最干净的国库,他这个户部尚书,也是最穷的尚书了。若不是商行和工坊有不少是官府管着的,每月能有税费可以收一点儿,这朝廷官吏的俸禄都怕难以发出去了。 他的哭穷还是很有效果的,紧接着工部尚书宋德芳也跳出来,开始向兀鲁图斯称述工坊的难处。 在明国,水力是工坊生产中运用最广泛的动力。尤其是在毛纺织这一块儿,水力的流动自动带起了莎车的运转,极大的提高了纺织速度。而且清水还是清洗过滤羊毛的重要环节,在冬日天寒地冻后,河流全都冰封,水力的运用也变得困难了起来。 所以工坊的生产,必然受到了影响。另外作为主要燃料的煤石也因冰雪的阻隔,导致运输变得困难,也进一步加重了工坊的生产难度。 刚好这时候饥寒交迫的饥民需要保暖的衣物!远远超过了工坊的生产极限。因此工坊现在,也确实生产不出这么多饥民所需要的衣物了。 至于果腹的罐头、干粮等,现在也是渔产、果木收获的淡季,没有足够的原料,工坊也生产不出来。 这也算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 第297章 加税,购粮,抢大户 在户部和工部说了各自的难处后,其他部和枢密院尚书也结合实情,说着各自的难处,希望兀鲁图斯能够按照折子上的建议办事。 不得不说,他们的意见确实让兀鲁图斯有些犯了难。但也仅仅是犯了难。在稍微思索了盏茶的功夫,针对折子上的建议,兀鲁图斯有了更完善的想法。 首先,粮税不能收。因为此前按照官府的免粮政令,现在还没到收的时候。若是官府自己推翻了自己的政令,那是在损害明国官府的公信力。何况粮税关乎到明国农夫的切身利益,很难不引起他们的怨怼。 哪怕在最初,是明国官府给了他们身份/地位/田地,以及最重要的活路。但人性从来都是复杂的,想要他们将自己的利益拱手让出来,很难不引起他们的反感与抵触。 不过粮税虽不能收,却不是没有法子从他们手上将多余的粮食榨出来。按照最初跟官府的协议,但凡种地的百姓都只缴纳三成的租子,也就是说还有七成是他们可以自行处理的。 这也变相的增加了百姓的购买力,促进了民国商业的发展。毕竟大多数百姓,只能靠着一亩三分地过活。官府少拿一点儿,他们就能多留一点儿。卖掉粮食,才能在市场上买到自己所需的必需品。 兀鲁图斯的办法,就是增加市场侧的供给,促进百姓用手中的余粮消费。这样一来,既能收了百姓家里的余粮,也能促进商业活力。 同时官府方面也得同步跟进! 在《大明日报》刊登文章,讲明中原百姓的难处,号召百姓拿出家里的余粮,去市面上换取更多的商货。并且收租方面,官府不再收实打实的粮食,而是折算成蒙元了。今年为了中原汉地的百姓生计,官府还会提前收租。 以当前稍高一成的粮价,对百姓而言还有好处可占。另外将蒙元作为收租的等价物,也可以推广蒙元的使用范围,加大百姓对蒙元的认可。 这对促进明国境内商业的发展,也是有着明显的好处的。 商税的话,该收还是得收。 只不过依照省为单位,收路税和入境税。单笔不能太高,到底要考虑到商贾们的接受能力。但数量可以稍稍增加,目前商税收的比较多得也就京大官道,并且税收定的很死,没有一个合理的波动区间。比如按照商货的数量收税,就可以有效遏制当前官道上的‘超载’之风。 是的,‘超载’这个极具超前性的新名词已经提前在明国境内诞生了。因为京大官道大多是针对马车的数量收税,所以为了节省成本,马车就尽可能的多运载货物。并且单趟运得多,商家也能卖得多,因此必然得尽可能多装一点儿。 因超载引起的事故也成了当前京大官道的主要事故,远远超过此前高居榜首的逆行/胡乱停靠等不遵守交通规则引发的事故。 至于第二个建议购粮。 兀鲁图斯觉得从宋国买可以,毕竟宋国不是明国的属国,而且作为农业国,宋国定然有余粮。再加上地理上的便利,通过商业手段购买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而高丽这边,买就不必了。明国虽然富庶,但也不能乱花钱的。反正明年解决倭国的时候,第一个就要解决高丽。那么提前动手,也无所谓了。所以兀鲁图斯已经决定,先找高丽索粮了。 除此以外,蒙古汗庭那边也不能忽视。 别以为蒙古汗庭这边不种植粮食,就没有粮了。他们在河北/山西/漠南等地,可是有大量汉民的。作为传统的农耕区,定然也种了不少粮食。还有牛羊等牲畜,正好因冬日大雪,导致无草可食。所以也是有不少牧民在宰杀牲畜,以免饿死了导致生肉减产,白白受了损失。 正好明国是蒙古汗庭的附属国,这附属国有难了,自然要向宗主国求助。而且明国还不是白要,是拿大量的商货去换取。那些蒙古那颜们,也确实喜欢明国的商货。 因此各大商行,就有必要在汗庭的辖区购粮和购买肉食了。 倭国那边也不能放过,正好与高丽隔着近,不打他们,派遣船队去购粮应当是没问题的。 最后一个让金国和汗庭约束境内难民的法子,兀鲁图斯是直接全盘摒弃。不仅不能约束,还得大大的鼓励。兀鲁图斯决定,让安插在两国的暗卫彰显力量了。 反正这两方势力境内山匪盗贼横行。让暗卫趁机在两方境内多收纳流民,占领山头,也可以作为明国武装力量的延伸。而且那些豪强地主们,家里未必没有余粮。暗卫去打他们的注意,还可以就地养活更多的人口。 这个时代‘劫富济贫’的口号永远都带有‘正义’属性的。 何况那些富户也多与为富不仁,鱼肉百姓相关联。想必那些贫苦得就要饿死的百姓,是非常喜欢并向往杀富户,吃他粮,睡他娘的‘美好’生活的。 于是兀鲁图斯便将自己修改后的赈济之法给候着的尚书们瞧瞧。除了第三个暗卫的法子不能对外公布外,其他两个法子都可以广而告之。 以周绍为首的尚书们知道兀鲁图斯是不愿意放过收拢流民,增加人口的好机会了。所以也没有再行规劝!但工坊这边生产效率跟不上,也确实是个难处。 好在这也不是没办法解决的! 水力跟不上,那就用人力。反正现在也是农闲,地里冻得硬邦邦的,一锄头下去别说垦地了,可能连锄头都会锄断。所以那些窝在家里,培训了个把月的百姓,就可以去工坊干活了。 相信在新一轮以官府为主导的消费刺激计划下,工坊的生产必然热火朝天。那些工坊主们,也会想尽办法多招募人手。有这赚钱的机会,普通百姓也自然不会放过的。 考虑到气候的原因,没有冰天雪地的济州岛也可以利用起来。仅仅作为中转枢纽的作用还是有些浪费和单一,较为依靠水力的普通工坊,可以在当地扶持建立起来。 在日后明国内地因冬日的原因,导致生产效率低下的时候。济州就可以作为补充力量,有效满足明国的市场需求。 只要上京这边控制好关键技术和原料与市场,那济州一个小岛,也不会翻了天。 如此一来,还能为济州吸引更多的人口与商船,何乐而不为。只不过济州不能允许高丽百姓占据人口优势了,汉民,尤其是中原汉地的汉民,才是济州的主要人口。 以后哪怕明国势微,济州也会因与内地同文同种的缘故,而不会与中原汉地隔绝。 最后经过各位尚书的补充与完善,一整套收拢/赈济/安置山东流民的政令就通过最新一期的《大明日报》昭告明国各地。现在随着报纸的出现,以及兀鲁图斯有意的扶持。《大明日报》已经取代了从前官府张贴告示的宣传手段,成为明国官府最主要的对外喉舌。各种官府政令,也都会《大明日报》刊印,继而昭告填下。 这也无形中,增强了《大明日报》的影响力。 并且官办机构,还都硬性规定成了《大明日报》的购买主力。当然,这也是兀鲁图斯强制的。 第298章 收租 明国乾武元年二月初一,辽宁行省平州州治平壤县的大同江畔,槐树村。 村长赵大柱正根据官府下发的政令,挨家挨户的通知村民去村前的老槐树下集合。 那是槐树村村名的由来! 原来这地方住的是高丽人,只不过因旧岁的明高之战,这地方便归属于明国了。曾经住在这里的百姓,也在明国军队到来的那一刻,被集体迁走了。 如果估计得没错,现在应该还在滨海或是龙江省的某个深山老林子里垦荒。 作为曾经给明国军队带过路的带路党,赵大柱是幸运的。不仅移民安置的地方有现成的房子和熟田,还得了村长一职。可能这也跟他短暂的加入过明国军队有关。 那时候还叫东蒙古呢!可惜他的年岁实在不小,在战场上也没有真的杀过敌。大多数,其实都是充当民夫,运送粮草而已。 后来随着明国的军队日渐完善,他便很快被淘汰出军队了。 好在军队里的时候,参加过扫盲班,并且学的还非常用心。所以离开军队了,还能担当地方上的村长。 像他一样出身的,在明国各地还有不少。他如今最大的遗憾,应该就是没能被选中代表,参加前两个月的建国大典了。 但在家里,他却是供奉了明国国主兀鲁图斯的生祠。不管对方是蒙古人也好,汉人也罢。能让他吃饱饭,就是大大的好人。 “都通知到了?”来到老槐树下,赵大柱冲着向自己走来的妻子赵韩氏问道。 对方是高丽人,但经过长时间的耳闻目染,汉话说的已经与汉人无异。且明国极度缺乏劳力,对女人抛头露面的限制也等同没有。所谓‘妇人能顶半边天’就是当下明国最真实的写照。 虽说如此一来,女人在肉体上和精神上会累一些。但同样,也变相的提高了她们的地位。 而像槐树村这样的小村子,村长赵大柱没有什么直属的下属,可谓是光杆司令。像通知人这样的事情,便让自己的妻子也帮着跑跑腿了。 没多久,三三两两的村民就慢悠悠的来了。男人女人都有,全都缩着脖子,身上穿着灰扑扑的毛衣,双手笼在袖口里,冷得有些抖索。相比之下,孩子们倒是活泼得多。互相追追赶赶,好不热闹。 时而引来大人的呵斥声,小孩立时规矩的缩了缩脖子。然后被另一个孩子推了一下,就又追上去打了。 “村长啊!有啥事你就快说。这个鬼天气冷死了,大家伙儿都还要猫冬呢!”一个头发很短的村民大声嚷嚷着。 二月的平州可不会春暖花开。时而南下的倒春潮还会加倍的冷。为了节省粮食,大多数村民都会选择躺在床上,尽量的少动。不过这个时候,也是怀孕率最高的时候。 “也不是甚大事。一炷香前城里的官差来布告了。说是官府感念山东灾民甚巨,因而想赈济他们。但官府没有多的余粮,因而不得不提前收取今年的租子。”赵大柱面无表情的说着。 三成的租子其实也不算高! 在明国,大多数百姓都受得起的。何况他们这也不是垦荒,有着现成的熟田,很容易耕种。 “提前收租?这冰天雪地的,庄稼都还没种呢,怎就提前收租了?” “是啊,万一今年的收成不行,那我们可就得喝西北风了。” “中原的灾民不是有中原的官府在管吗?怎会让我们明国操心?” 百姓们纷纷议论了起来,对提前收租表现得有些抗拒。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们都挨过饿的缘故! 知道没有粮吃食多么痛苦的感受,所以都很害怕交出去粮食了,却把自己给饿死了。 “停停停!你们先不要吵!”赵大柱不得不喝止了大家的聒噪,解释道:“你们自个儿想想,这田地和房子,是不是官府赏的?你们从前是个什么光景,应该也都清楚得很?一年到头都是像头牛似的,给地主家卖命。一年的收成,也缴纳了七八成的租子。 现在种了官府的田地,官府只收你们三成的租子,可是大大的良善了。 我总觉着,做人应当知恩图报! 官府对我们好,我们就应该加倍对官府好。现在官府有难,我们就该这样回报吗? 且官府要提前收租子,为的还不是赈济百姓。你们自个儿想想,若是以后咱们村受了什么灾,官府会不会也会赈济。到时候你们这样的抗拒,是在自求死路吗? 咱们村里可也有十余户是从山东行省迁来的?现在那地方遭了难,你们就一点都没有怜悯的心思么? 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儿了。若是缴粮,以后咱们乡里乡亲的,就还是和和气气的。若是不缴,那我就只能报给官差,让他们收了你们的田地和房产,赶出明国了。”赵大柱气呼呼的骂了一通,大家对这个村长还是心存畏惧的。 哪怕此前跳的最欢,最不满的村民,也不敢再出头挑衅了。 “其实我们也不是说不缴。只是这今年的庄稼还没种呢,家里的余粮也不多呀。这么缴了后,万一······” “万一什么万一?刘老三,官府什么时候亏待过你?难道你觉着若不是官府帮衬,你还能活到现在。从前在女真老爷底下当狗,那是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现在这人模狗样的,就忘了官府的恩德吗?” 被这么一顿说,刘老三只好羞愧的低下脑袋,不敢再说话了。 “好了!既然大家都没意见了,就赶紧把租子缴了。为了节省大家的精力,今年官府收租以蒙元为准。大家伙回家盘算一下,赶明儿一起将粮食送去城里卖了。 另外官府说了,今年提前缴纳租子的百姓,明年都只收两成租了。”赵大柱又抛出一个橄榄枝。 听到这话,那些被迫缴租的村民顿时脸色好看了不少。 等到次日,在赵大柱的带领下,村民们赶着粮车前往平壤县城。与他们类似的,还有不少村子。到了平壤县城里,他们又发现几乎所有商行都在降价销售自家的商货,什么原价一银元,现价五铜币的毛布。原价一铜币一袋的食盐,现在买一送一。还有喝水的杯子,装菜的盘子,煮饭的铁锅等,全都比平时便宜了一到三成。 于是很多卖了粮缴租的百姓,又忍不住趁着这降价的好机会,买些平时用得到的东西回家。结果付账的时候,又发现钱不够,便只能再回家运来粮食换取蒙元,大大的促进了一波消费。 第299章 征倭方略 明国乾武元年二月初一,通过提前收租和刺激消费,明国官府获得了大量民间富余的粮食。 用来解山东行省的燃眉之急是够了! 但在最低限度的供应下,只能勉强维持三个月的供应量。而从播种到收获,至少要到七八月。 这中间的时间差,需要明国官府再接再厉。 另外再算上新移民的迁移到明国内地的安置费用,又是一大笔。 毕竟移民的种子、耕牛,还有前期定居所需要的口粮,都需要官府提供的。 因此向宋国买粮的事情,还是不能停下。 并且高丽这边的粮食,也可以成为补充之一。原本按照兀鲁图斯的想法,在军事上是先北后南,通过征服外兴安岭以北的林中部族,为明国补充优秀的兵员。 东军的组建,可就指望着这些部族兵了。 但现在,眼见山东行省缺粮缺得这么厉害。那倭国的粮食,就成为明国不可或缺的供应源头了。 别看倭国是个岛国,事实上受中原王朝的影响很深。农耕这样的事儿,也是倭国头等要紧的事。在他们国内,最低贱的足轻就跟牲口似的,一辈子都为大名种地纳粮。 反正对于倭国,兀鲁图斯为首的明国上层一直都是有想法的。不然济州那边,不会一直维持着水师的存在。 所以五军都督府和枢密院那边,很快就接到兀鲁图斯的命令。暂缓北征的方略,先弄出征倭的策略来。 和国小民贫的高丽不同,倭国的国土面积更大,养活的丁口更多。虽然百姓依旧穷困,但国力却是比之高丽要强盛不少。且当前正是镰仓幕府建立的早期,幕府的武备也还算不错。 又加上四面环海的地理优势,想要完全占领下来是没那么容易的。 考虑到当前明国遇到的粮食危机,客观条件上,也不允许明国在征倭之战上耗时日久。最好速战速决,尽快拿到足够的粮食。 因此兀鲁图斯的初期目标也很简单! 只要能打服倭国,弄来粮食即可。 只不过五军都督府那边,却是没考虑到这一点。他们只想一战而下,彻底将倭国拿下。为此,还要派出五万征倭大军。 兀鲁图斯想到后世元国征服倭国两次遭遇惨败,就对五军都督府的方略心生疑虑。虽说那是因为突遇台风,有着不可抗力的自然客观条件。但这也从侧面反应了,气候因素对倭国的战事影响是多么的大。 而且五万大军,对于人口并不算多的明国可不算小数目。若是一下子没了,可就伤筋动骨了。 因而对此,兀鲁图斯是持反对意见的。 便听阿巴图劝道:“倭国地形狭长,城池不少。五万骑兵也只堪堪够用罢了,若是后续战事有变,还得继续增派兵马。” 自从汗庭和明国签订和议后,短期内,明国发生战事的可能性就很小了。中原的地盘是不能扩大了,辽东这里往北也是越来越寒冷。就算占领了,开拓起来也没那么容易。 这次想要征服林中部族,也只是看中了他们的兵员而已。 因此五军都督府内,各大军将们可算是闲的长草了。等好不容易碰到战事,自然要一拥而上。这还是南北二军商量的结果,否则的话两军都会嚷嚷着全部上阵作战的。 作为都督府的大都督,阿巴图也有个人威望的考虑,自然想让骑兵出力更多。 可这个不符合兀鲁图斯的心意! 在他看来,这次征伐倭国,出动水师即可。且也不需要占领倭国的土地,只在沿海一带烧杀劫掠,尽力掠夺倭国的财富,打得幕府不得不求饶,跪下叫爸爸才作罢。 至于真的占领,明国可打不起旷日持久的治安战。 毕竟对明国来说,利用好山东行省的灾民,让他们在明国境内开垦出更多的荒地,就足够明国的国力上涨一大截了。 倭国这块肥肉,反正也跑不了,迟一点吃下也不影响什么。 便道:“此议作罢!此次征倭,出动水师即可,无须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兀鲁图斯当着阿巴图的面,亲口否决了他们的方略,随即又补充道:“当前是以钱粮为重,征倭是慑服倭国即可,无须占领全境。山东行省的灾民还等着赈济,战事也不宜过久,当速战速决。” “可水师仅能海战,水面弹压尚可。若登陆作战,却是力有未逮。想要慑服倭国幕府,占领镰仓也是必不可缺。到时候少了骑兵主力,镰仓很难一战而下。” 镰仓是当前幕府的所在地,也是倭国真正的统治中心。倭国的一切大小事务,几乎全都出自镰仓。因而想要真正降服倭国,按照这个时代的惯例,攻其都城就是最好的选择。 且倭国的优势虽是四面临海,但缺点也同样是四面临海,缺乏大纵深。只要明国的水师占据优势地位,倭国的防守就跟四面漏风插不多。且自古以来,只听千里杀贼,从无千日防贼的。 在摸不清明国攻击方向的情况下,倭国的处境就完全与四面楚歌无异。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在都督府眼里,倭国的镰仓幕府就是比较拿捏的软柿子。 不客气的说,如今也只有汗庭的怯薛军能让都督府的将士们正眼瞧了。其他的地方势力或兵马,都跟土鸡瓦狗等同。 “倭国不是高丽,倭人狡诈、凶狠。且自立国以来,从无被别国占领的经历。他们的天皇,也传承日久。想要短时间内灭其国容易,真正的治理倭国却很难。” 可能只有兀鲁图斯知道,在已经形式上统一的幕府时代,倭国的攻克并没有那么容易。下层缺乏文化背景的愚夫或许好统治,但中上层已经有一定族群概念的倭国人,却是没那么容易收买人心的。 除非将他们全部铲除,将倭国的一切带有地方文化印记的东西铲除。然后再施以明国的礼仪教化,通过两三代的倭人潜移默化,以及持续不断的将倭人外迁,进行族群置换,才有可能彻底将其吞并。 否则的话,来自倭国的反叛,绝对不会少。 也是蒙古汗庭夷灭的国家太多了,而辽东之地又向来降服强者。对于外族人的统治,也都习以为常。所以相比没有被占领过的倭国,辽东当地的族群就容易驯服得多。 “登陆之战并不需要骑兵主力。水师也不尽然只能水面弹压。登陆作战,水师并不弱。”水师组建之初,水师陆战队的概念就已经在兀鲁图斯心中成形。在山东行省的跨海之战中,水师的陆战队就表现不错。尤其是抢光、烧光的理念,贯彻得非常不错。 第300章 高丽两派 水师陆战队是水师用来登陆作战的部队,以骑步混合的作战方式为主。在地形平坦,战马的状态良好情况下,登陆部队就以骑兵的姿态登陆战场作战。当地形崎岖,战马的状态又萎靡不正时,则以步兵的姿态登陆。 明国有着海拉尔省这个养马基地,并不缺马。而且通过与金国/宋国的贸易,还能用马换来不少的钱财。在最近从宋国购粮的交易中,战马就是大头。 只不过水师陆战队的编制不多,正规的兵员只有三千人。之前登陆登州时,临时招募了很多的辅军。等到战事结束,几乎都裁撤了。现在要征讨倭国,三千的陆战队肯定少了。兀鲁图斯决定增兵到一万,并且水师的战船数量,还要再翻一番。 此前通过购船/强征/打劫等手段,从高丽/宋国等地弄来了一百二十一艘战船。只是多是商船改建的,真正的战船几乎一艘都没有。现在战事结束了,该淘汰的淘汰,该归还的归还。水师现有的战船,只有六十八艘。 且大连港驻扎了三十艘,作为维持渤海湾与山东行省间的水上力量。登州港则驻扎了十一艘,主要是维护近海岛屿和宋国间的水道安全。剩下的二十七艘则全部驻扎在济州岛,目的自然不单单是维护倭国与高丽/宋国/金国间的水上贸易。 这次想要征讨四面临海的倭国,济州的战船数量肯定是还要增加的。 但在征讨之前,高丽这个障碍就得清扫开了。 就像后世倭国征服华夏所制定的三步走战略,第一步就是必取朝鲜。同样,要想征服倭国,明国也得必取高丽。 原本还不想这么急着将高丽一口吞下的,但山东行省的灾情所迫,必须从高丽身上割肉。并且征服倭国,也必须得保证高丽的全心全意的配合。尤其是钱粮方面,还得高丽多多捐献。 于是很快,高丽南京,以朴孝成与崔愈恭为首的掌权派就收到了来自明国提前索贡的命令。 在旧岁开京被一把大火烧成白地后,高丽群臣索性就废弃了开京城,改为汉江下游的南京为都城。在后世,高丽的南京也被称之为汉城。 原本在高丽文宗/肃宗时期,就有提及迁都一事。只是因开京守旧派的阻挠,以及迁都耗费颇多的缘故,一再作罢。此次趁着开京被烧成白地的机会,倒是没有人再阻挠迁都了。 毕竟开京城的百姓和贵族几乎都被一网打尽,若是重建的话,也是耗费不少钱粮的。本着现在高丽国库空虚的考虑,也没有人赞成重建。 另外从地理优势上而言,南京比开京距离明国更远,一旦发生战事,也能让南京的群臣多些反应的时间。不说组织兵马抗拒明军,至少能让城中的官员贵族在明军赶来前,逃到乡下。 像上次一样被一窝端的抓到明国受审的经历,可没有人想再经历一遍了。 当下南京城内,对于明国的命令,高丽分成了两派。 一派认为应尽量满足明国的要求,以免上国震怒,再次兴兵于高丽。这一派的代表人是朴孝成。他可知道自己的官位是怎么来的,若是讨不到明国官府的欢心,那可就地位不保了。 在高丽国内,眼红自己的人可不少。此前那么几次的叛乱,明国仅仅三千的驻军,就将那些叛乱镇压了下去。所以哪怕现在底下的兵马已经有好几万了,他也不敢违逆明国官府的意思。 另一派则以崔愈恭为首!他们认为高丽时下也民生艰苦,提前上贡,着实拿不出那么多的钱粮来。而且明国的要求也确实胃口大,三百万担啊!这还是高丽全盛时期,都没达到的赋税。 更何况旧岁又遭遇了那么严重的洗劫,境内的百姓也流失得严重。五个道州的地方官,都上奏称,境内逃民之状愈演愈烈。还想贡出三百万担钱粮,完全是不可能的。 当然,这些纳税的丁口中是不包括那些拥有大量田产的地主和官僚的。官府能收到的赋税,也只能从那些地少又毫无威胁的平民百姓手中夺食。 为此,崔愈恭认为,一方面要向明国官府呈情,说明高丽的难处。同时拿出十万石的钱粮,算是体现出高丽的心意。这也是为征伐倭国而筹集到的钱粮,虽然还是距离明国的要求有很大的差距,但能拿出一点是一点儿。 用征倭的钱粮去应急,也是不得以而为之。 另一方面,还得向蒙古汗庭/宋国等国请求援助。 明国的一家独大实在压得高丽踹不过气来!若是有外援帮衬,或许能抵消稍许明国的嚣张气焰。 且结合如今的明国所作所为,完全是想将高丽亡国啊!只看那些开办的学堂,全是汉话教学,高丽的地方官话根本就上不了台面。假以时日,高丽国内人人说汉话,习汉礼,那高丽不想亡国也会亡国了。 崔愈恭他们算是知明派! 其实现在的高丽掌权者们,全都是知明派。到底是当过俘虏去过明国的,自然要好好了解他们的主人是什么样的。现在明国境内,也全是汉化之风。 虽在武备上,依旧保持着蒙古的鲜明特征。但国人的礼仪教化上,却是越来越趋于汉化了。 就在两派争论不休的时候,驻扎在南京城内的明国驻军忽然北撤了。 “怎会如此?”,刑部尚书李奎出声道:“此前毫无半点风声透露,怎么说撤就撤了?”,明国的驻军可谓是悬在高丽朝臣们头上的一把刀,现在这刀忽然就没了,众人惊异的同时,都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很快,明国这边的驻军总领就派人来传话道,此次撤军乃是明国内部的驻军调整,让大家不要多疑。在驻军撤走后,还希望各位臣工维护好高丽国内安稳祥和的局面。 自然,没有高丽朝臣是不答应的。并且还特意请求驻军总领多留几日,好让他们设宴款待,以表拳拳之心。 第301章 挑拨 高丽的南京城,春日渐近,充满明国特色的酒肆满大街都是。有高档一点的,外观装饰华丽,内里除了常规的吃饭喝酒外,还有说书、唱戏、歌舞、陪酒等娱乐活动。 也有价格相对亲民的,除了吃饭喝酒,可能就只有说书和高丽或倭国女人陪酒了。 城中身着明国服饰的行人也颇多,满大街的招牌都是汉字。初次来南京城的明国人,可能都以为自己还在国内呢。哪怕是在南京城待久的本地人,也会惊异于南京城的明国风情。 这一切还是自旧岁开始,随着明国的客商到来,南京城也变得越来越像明国的城池了。尤其是城内驻军的存在,可是狠狠拉高了南京城的平均消费水平。 可惜这样好的商机却是与大多数高丽人无缘!除了有权有势的,大多数普通商人都竞争不过拥有政策扶持的明国商人。所以他们只能充当明国商人的代理人,负责帮忙售卖明国的商货或是帮着经营商行,真正的大头,全被明国商人赚走。 然后输送回明国时,又被官府利用蒙元的法定货币地位拿走一波抽成,大大的丰富了明国国库的收入来源渠道。 当下在南京城的熙凤楼里,高丽朝臣正陪着笑脸,一杯杯的用酒水讨好着坐在上首的脱黑忽阿。作为北军副都督,高丽驻军首领,万户长,他是旧岁就进驻南京城的。 在满朝都被打上了明国奴才标签的高丽国内,他算是太上皇的存在的。哪怕是被囚禁在上京的高丽国主回来,也威胁不到他的权势与地位。 正因此,这些高丽朝臣们才像哈巴狗一样的讨好他。 只不过今日,这些人的笑容却是更真切了几分。 “这杯酒是下臣敬万户长的!驻守在我国这苦寒之地,万户长可算是苦尽甘来了。只是回到上京那等繁花之所后,还望万户长能替我们这些心向明国之辈,多多美言几句。”朴孝成代表忠明派,发挥着忠心奴才的嘴脸,冲脱黑忽啊敬酒道。 “尔等掌管高丽朝政以来,虽多有反贼闹事,但也尽忠职守,纳贡不断。此次我国山东行省着实民生多艰,只要尔等能提前纳贡,我们这驻军或许就此裁撤不提了。”脱黑忽阿意有所指道。 “裁撤?万户长,这驻军可万万不能裁撤啊!万一再有反贼闹事,这可叫我等如何是好?”朴孝成还指望着驻军给自己撑腰!毕竟面对以崔愈恭为首的保守派官员,他还是有些底气不足。 也是高丽如今的局面,确实算不得好。那些心向高丽的官员,也都对朴孝成这样一心巴结着明国的人不满。若是没有驻军,说不得哪天就有反贼从南京城冒出头来了。 “本将不是替你们训练出了新军吗?区区反贼,两万新军足以应付。”脱黑忽阿不以为然的说道。新军是脱黑忽阿一手训练出来的,里面的军将,也都是从高丽驻军抽调的。此前也跟着驻军一起平叛,战斗力虽然上不了明国的台面,但在高丽对付那些连兵器都没有的乌合之众,还是够用的。 此次驻军北撤,这支新军也会交还给高丽。用来维护地面的安定,还是够用的。 朴孝成闻言,心里顿时没那么虚了。有着军队保护,他就不是那么害怕保守派的那些官员了。 “万户长,不知这新军交由何人统领?”崔愈恭忽然举杯问道。 “崔尚书,你这话什么意思?本官身为兵部尚书,这新军自然交由本官统领。”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朴孝成马上反应激烈道。 “朴尚书此言差矣。如今高丽看似花团锦簇,但内里还是多有不愤如今态势的逆反之辈。前有庆尚道反贼作乱,后有罗州贼杀官造饭。如今虽都被平定,但还是有小股乱贼藏身于山林荒野间,常有聚众闹事之势。如新军这样的新锐之军,自然交由懂兵知兵之人。崔尚书执掌兵马多年,执掌新军乃是众望所归啊!”国学博士张奉贤出言替崔愈恭维护道。 他是保守派的喉舌,对于当前高丽明化之风多有不满。虽说汉话长久以来是高丽官员贵族们的雅言,但当整个高丽都开始说汉话,而忘掉高丽的本土语言后,就显得尤为恐怖了。 他们这些上等人,也不喜欢和那些什么都不是的泥腿子说一样的话。汉话这样的雅言,也变得没有那么文雅了。 “朴尚书也是带兵多年的老将了,张博士此言着实有些偏颇。在下以为,张博士一心想着崔尚书带兵,莫非是有什么不可告人之目的?听闻数月前兴起的罗州贼,曾过张博士的祖家而不入,这内里,令人不得不深思啊?” 瞧着酒桌上,高丽两派之间就互相开怼起来,脱黑忽阿心情实在是大好。 这次北撤,朝廷也不是真的让他北撤了。而是离开南京城,好让那些不满明国的官员主动跳出来闹事。 毕竟明国现在跟之前名不正言不顺的地方政权不一样了!打仗这事情,还得讲究名正言顺。高丽要是一直恭恭敬敬,那明国还真找不到理由攻打。 现在前有索贡,后有撤军,压在高丽头上的刀一下子没有了,说不定高丽还真有人挑出来,想要摆脱明国的统治。 这样一来,才正好符合明国的心意。 同时通过这次的战事,正好将高丽一口吞下。也考虑不了会不会吃撑了,只要能将高丽的钱粮全都压榨出来,为山东行省的灾民筹集到足够的救济粮,就是大功一件。另外也能扫平高丽这块挡路石,为明国慑服倭国提供助力。 便见脱黑忽阿笑得很是随和道:“诸位都是高丽朝廷大员,德高望重之辈,怎能像无知小儿一样,这样争论不休呢?新军统领一事,乃是你们高丽的国政。本将为明国千户,也不好随意指定新军统领。不如这样,待本将走后,你们再各自争取罢了。只要能满足明国的贡粮要求,什么时候都好商量。” 第302章 江南行省 乾武元年三月,驻扎在高丽的明国驻军因换防的原因北撤。与他们一起撤走的,还有高丽群臣紧急凑出来的十万担粮草。虽说与明国要求的贡粮数额差距甚大,但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的多。 与此同时,上京的高丽王府。 在此闲居了一年的高丽国主王皞突然得知了明国刑部尚书石抹也聪的探访。 在千年辽东发生大变时,石抹也聪曾跟随辽国王后等贵族和败将避入高丽,并受到了王皞的私下援助。论交情,还是有些香火情分。 只不过王皞的身份尴尬,在居于上京后,便一直没有访客登门。今日石抹也聪前来,尚属首次。 “数月不见,忠顺候又富态了不少啊!”石抹也聪冲王皞拱了拱手,行礼道。 在建国后,王皞便得到了明国的慑封,为忠顺候。食户七千,爵位属于国主之下的顺位第一。除了他以外,明国还有两位侯爷,分别是五军都督府的阿巴图为勇义候,枢密院的左尚书王贺为睿康侯。 一文一武,是朝臣中爵位最高的两位。而且以族群论,分属蒙古与汉人,是明国最为倚重的两个群体。 “石抹尚书难得登门,不知前来所为何事?”身为上京囚徒,王皞是有自知之明的。石抹也聪忽然登门拜访,定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也不怕得罪人,反正讨好谁,也改变不了沦为囚徒的命运。 “忠顺候这话是在埋怨我吗?想当初在上京避难时,与忠顺候也算见过数面。彼此间称不上熟络,但也还算熟悉,怎么今日竟如此生分了?” “实在是本候身份有碍,不便与外臣来往。若石抹尚书有话要说,还请尽快。” 见此,石抹也聪便不再说些有的没的,直奔主题道:“既然侯爷如此生分,那我也就长话短说了。今日前来,是想请侯爷上个奏折。” “奏折?”王皞不明所以道:“此乃是你们朝臣份内之事,怎让我这闲散侯爷上起奏折了?” “呵呵!实在是这奏折关乎于高丽国运,由你这高丽国主上表最好。” 见王皞的脸上已显出几分凝重,石抹也聪接着道:“高丽国小民贫,当前又反叛不断。且高丽百姓,又一心仰慕我朝。自旧岁起,逃民潮便接连不断。想来也是高丽国内民怨沸腾所致,我朝国主是仁君,不忍见高丽百姓奔波劳苦,因而有意收高丽百姓为明国百姓,纳高丽疆域为明国疆域,一行治理与行省等同。 如此为高丽百姓的好事,由侯爷上表是最好不过了。如此,侯爷赢得一心为民的美名,我们国主也能尽心善待高丽百姓。” “恬不知耻!”王皞气得颤声骂道:“既然明国有意吞并我们高丽,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反正本候也只是一闲散且终日待在王府的侯爷,上不上表又有何妨?” “上表,侯爷的日子能过得轻快些。不上表,高丽也会沦为我国行省,侯爷的日子,则只能去地狱待着了。”石抹也聪毫无保留的威胁让王皞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没想到,在高丽对明国事事恭顺的情况下,竟也避免不了被吞并的下场。若是那些留守在南京城的软骨头们知晓,不知又是作何感想。 “难道明国就不怕传出去,为人所诟病和嗤笑吗?强占番邦小国之土,还有上国之胸怀吗?经此一事,明国的狼子野心也会昭然若揭,就不怕自此断绝番邦小国来朝吗?” “诟病与否,嗤笑也罢,轮不到你这囚候来评断。今日这奏折,你上表也行,不上表也罢,都会从你这里府邸出去,并以你的名义递到我们国主那里。 想来到晚些时候,高丽国主自请去国号的事情,便能传遍整个上京了。” 知道人为刀殂己为鱼肉,王皞也反抗不得。便不再多言,只像木桩子似的杵在当地,看石抹也聪如何施为。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石抹也聪冷笑了声,就命人伺候笔墨。然后也不管王皞答不答应,就洋洋洒洒的写了一篇请求内附的奏折。 “用印!”石抹也聪提醒道。 “哼!”王皞不想做亡国之君,不想配合。 但石抹也聪可不会由着他,命令左右道:“去,伺候忠顺候用印。” “你们要干什么?本候可是你们国主亲封的侯爷,你们不能这样对我!”被人强硬的从身上搜出印章,王皞大喊大叫道。 “呸!你是什么东西?一个被困在府邸的侯爷?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本官敬着你才叫你一声侯爷,不敬着你,就是一只没胆气的王八。”石抹也聪没好气的骂道。 从前在开京避居的日子,这货色虽然接济他们,但全是崔家的意思。真正由这王皞做主的事情,却是一件都没有。所以真要论起香火情,其实也是跟崔家的香火情。 另外石抹也聪心里还有些不愤! 凭什么比高丽强盛那么多的辽国和真国都没了,这弹丸小国还能保持国祚传承。就应该跟他们一样,全都国祚断绝,接受蒙古人的统治。 这样,才算是真正的公平。 “高丽--高丽不能亡于我手啊!本王不孝,不孝---呜呜呜·······”王皞大声嚎哭着,跟随石抹也聪离开的人顺手关上了大门,将其哭声隔绝在内。 很快,兀鲁图斯就将高丽国主的内附折子下发到了枢密院。 于是高丽国主有感于高丽国内反叛迭起,民力穷困。因而特意请求内附于大明,撤去国号,改为与明国内地行省一同治理。只愿百姓因而感念明国的恩德,生活安定的事情,就风传整个上京。 驻高丽使节崔滋闻之,第一时间就以国主王皞头风发作,胡言乱语而请明国国主不要理会。可惜他的心声并没有传到明国朝廷,反而还撞柱而死,以表明赞同王皞请求内附的志向。 他的遗书中,也清楚的阐明了这一点。 感念高丽国主和使节的拳拳之心,明国国主兀鲁图斯不得不勉为其难的接受他们的请求。便下旨晋封忠顺候为忠顺王,去高丽国号,改为江南行省。省治设在南京城,改其名为汉阳城。 待此事传到汉江之畔的汉阳城里,高丽群臣全都惊掉了下巴。 第303章 怎么突然就灭国了 “怎么好好的,高丽说没就没了?” “国主按理应当不该如此不智啊!高丽国祚传承已有两三百年,怎能被一封奏表给灭了国?” “如今可如何是好啊?明国已准许了王皞那不孝子的奏表,改高丽为江南行省了,南京城也被改了汉阳的名儿。我们高丽国是不是真的完了?” 汉阳城的崇明宫内,高丽高品级的、低品级的,说得上话的,说不上话的朝官几乎都来了。对着上首孤零零的王位,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 明国的宣旨太监还在赶来的路上,但通过埋伏在上京的探子,高丽朝臣们已经提前得到了这个消息。前有狮子大开口,逼迫高丽缴纳高额粮草。后有不顾高丽民意,强行去高丽国号,改高丽为行省。 明国的所作所为,已经让更多的高丽朝臣心怀怨愤。哪怕作为降明派的朴孝成,也有些无法压制大多数朝臣的怒火。 “朴尚书,你向来与明国亲厚。不如亲自手书一封,亲自向明国国主阐述我们高丽臣民不愿改为行省,继续保留高丽国祚的心意。想来你的手书,明国国主一定会看的。”崔愈恭没理会纠结不休的朝臣们,而是冲着朴孝成直接发难道。 自明国驻军撤走后,高丽两派就关于新军的归属,陷入了激烈的争论中。尤其是脱黑忽阿离开前,将新军交给了高丽外戚柳典统领。于是拉拢柳典,就成为了两派间的重要筹码。 可惜这柳典是个典型的两面派,此前因王皞所代表的王室全部北迁的缘故,所以外戚柳氏在朝中就是个吉祥物的存在,根本不受重视。 这忽然掌握了军权,便成了香饽饽。面对两派的讨好,那是礼物都收下,但代表立场的话却是一句都不多说。直到前不久,朴孝成与对方约定结成儿女亲家,才算让柳典表明了立场。 这也使得保守派的朝臣越发不满,对于朴孝成就更没什么好话。 “哼!此事明国国主既然已经有了决定,那我等只要恭候明国的圣旨即可。就算呈送手书,那也是叩谢天恩,别指望别的妄想。”说罢,就出言打断了诸位朝臣的议论,让大家都回家候着明国的圣旨。 崔愈恭也没多留,随着朝臣们一起散去。但离开宫廷后,很多朝臣却又是聚集到了崔府。 这还是从前崔氏主家还在时在南京城置办的产业,后来经受开京之变,旁支崔愈恭便代表崔氏的领头人,继承了崔氏主家的产业。现在这府邸,也成了保守派的大本营。 回到府内还没坐定,崔愈恭就明言道:“高丽断不可灭国。无论如何,我们都得保证高丽国祚的延续。王皞那不孝子当初是被我们崔家所立,现今也能被我们崔家废除王位。旁系宗亲,可以继承王位的大有人在。昌原公王祉德才兼备,先帝时便常有美名在朝中流传。由其继承高丽王位,乃顺应天意。” 昌原公王祉是高丽熙宗的长子,曾被封为王太子。后来因熙宗被废,他这个王太子也当到头,被流放到仁州当囚徒了。好在他的命还不错,一直都还好好的活着。这次迎立新王,他也算名正言顺。 “可是如此一来,定然会引发明国震怒。到时候若再兴兵高丽,可如何应对啊?”明国的武备强盛,他们这些曾经被俘虏至上京的保守派们,现在想想都还心有余悸。所以虽不愿废除高丽国祚,但也不想真的与明国硬碰硬。 “此事并不难办!”崔愈恭出声道:“庆尚贼和罗州贼的头目还经常与我有书信往来。忠州、清州、全州等地,也多有心向朝廷的忠良之辈,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必定能掀起声势浩大的造反之势。再推举昌原公为主公,想必更能慑服高丽民心。一旦攻克南京城乃至大半个道州,明国定然会被这沸腾的民意所震慑。到时我们再上表暂缓裁撤高丽国号,或许就能保住高丽国祚了。” “只是叛乱若平,昌原公怕是性命不保啊!”以明国的霸道行径,肯定不会再留昌原公的性命。 “哪又如何?身为高丽王室,能用自己的性命保下高丽的国祚,想来就是死,也对得起高丽的列祖列宗了。日后清明祭拜时,我们也可在其坟头多烧些纸钱,以念其仁孝之举。”崔愈恭的语气中既有不屑,又有冷冽。高丽的王室在被崔家夺走军政大权后,就屁也不是。区区一条王室性命,也就是分量稍微重一点的蚂蚱而已。 一日后,罗州的岭山内,一座由荒草做顶,木头做梁,像是胡编乱造的寨子坐立于山峦间。大量的方块状田地绕着寨子开垦出来,周边的山体缓坡上,也开辟出了不少旱地。 一层层的,像是台阶一样。 为数不少的衣衫破破烂烂的男男女女在田地间劳作着,倒是别有一派世外桃源的韵味。 而在寨子中心的一间大宅里,一个内里身着丝绸,外面披着明式风衣,头上则戴着高丽官帽的男子正眯着眼睛打量着手上的信纸。他不是什么高丽官员,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而是早年因失了田产,而落草为寇的盗匪。 虽说高丽国小民贫,但土地兼并的坏毛病却是没少跟宋金两国学。且高丽已经建立两百多年了,原有的熟地已经差不多都被地方贵族垄断。很多穷苦的高丽百姓,只能被逼着往少有人踪迹的荒山野岭逃。 在明国入主高丽后,这些没了土地的流民又有了一个坐船出海或北上的去路,各个荒山野岭的流民便少了不少。 这庐岭寨就是依托流民和山势建立的土匪寨子,随着外界有关明国的传闻传入山寨,很多为寨子打白工的苦哈哈们也有了别的心思。隔三岔五,便有人想着逃出山,去那人人都有好日子过的明国谋生。 这也让庐岭寨的匪贼头目赤目大王给记恨上了明国。这次忽然得到官府私下的来信,让他明目张胆的去抢劫州城,正好合了他的心意。尤其是那些明国商行,正是他劫掠的目标之一。 第304章 高丽大乱 乾武元年三月十八,高丽兵部尚书兼上将军朴孝成上表称,罗州有贼人赤目大王攻破罗州州城,劫掠城中富户,不少明国商人也受到波及,死伤惨重。 并且贼人还裹挟百姓,在最短的时间就拉起了两万人的草头军,横扫罗州全境。升州\/全州也很快就贼人造反,整个全罗道都在极短的时间内沦陷。 二十日,清州州牧李文彬带头举旗造反。对方以‘驱逐明夷,恢复高丽’为口号,赢得了不少地方官员的响应。在短短三日,以清州为中心的公州\/忠州也都落入了李文彬为首的造反派手中。 二十一日,新军统领柳典被新军千户,高丽军将且是宗室后裔的王康斩杀,夺得了新军的掌控权。对方拥护废王太子昌原公王祉为高丽新王,并以武力索取了整个南京城的控制权。 高丽兵部尚书朴孝成为首的亲明派官员被杀,保守派官员被禁。迫于无奈下,高丽吏部尚书崔愈恭以及刑部尚书\/礼部尚书\/大理寺卿\/御史中丞等朝廷大员,被逼着联名发表布告。 宣布因现高丽国主王皞卖国求荣,有愧高丽王室列祖列宗,所以废除王皞高丽国主之位,改为昌原公王祉为高丽的新国主。同时列举明国索贡\/强抢高丽百姓\/明国商人在高丽境内横行不法,推行蛮夷教化,欲将高丽演变为与明国无异的蛮夷之国等天怒人怨的恶行与丑事。 林林总总,竟然列举出了二十三宗罪行。 不知道的人会以为,这是崔愈恭等人真情实感之下才写出来的控诉表。否则的话,怎么会记得大明在高丽犯下了这么多的恶行。 传到明国时,平州平壤城的脱黑忽阿才将驻军带回城内不久。或许是恐惧明国的反应,同江以南的西海道州县,倒是很少听到有叛贼举旗闹事一事。尤其是在同江南岸,百姓安定,根本瞧不出丝毫乱象。 一些被安插在同江南岸垦荒的明国移民新村,也在接到高丽其他道州发生叛乱后,及时接到平州官府的布告,撤回同江以北。 当下在平州城的县衙里,脱黑忽阿瞧着洋洋洒洒写满一大张纸的控诉表,心里除了激动,就是兴奋。 此次驻军北撤,为的就是让那些高丽宵小之辈们主动跳出来。现在看来,明国官府的法子还是奏效了的。驻军前脚才离开高丽的国境,后脚对方就忍不住了。 竟然还废除国王,以下犯上。 哪怕是在大明,这也称得上大逆不道了。虽说这种事在高丽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但如此的广而告之,真正叫不知廉耻。 “可是副都督,高丽如今大半国土都已沦为反贼之手。近日逃回的明国商贾和高丽百姓也都称,那些反贼每到一处,都会焚烧明国学堂与书册,收缴明国商行与工坊。但凡与明国扯上关系的百姓,也会遭到他们的殴打\/劫掠与杀戮。 甚至明国的衣物,也会遭到他们的焚烧。 如此行事,内里还颇有章法。看来这次高丽叛乱,不是普通的乱贼造反啊!”平州知府李同知出声道。 因旧岁的征伐高丽筹粮\/运粮有功,李同知也混到了一州知府的官位。他原来的举主莴不阿也得以晋升,调任到了滨海省任职。早前便得到了驻军北撤,让他配合好脱黑忽阿,安置好北撤的驻军。 因此李同知,不能不用心对待脱黑忽阿。 “呵,让他们闹!真正的明国海商早就接到官府知会,近期不要前往高丽行商。那些还要往死路跑的人,多是一些高丽新移民罢了。他们瞧着明国与高丽的贸易大有可为,便想着捞上一笔。却不知,有命赚,没命花。”脱黑忽啊毫不在意高丽的乱子,在他心里,还希望这样的乱子闹得更大一些。 只等朝廷一声令下,他就又可以带领驻军返回高丽。而且再加上平州的边军,麾下的兵力还增加了一倍。有这些人,他已经有足够的自信打掉那些反贼的嚣张气焰。 上京城里,高丽爆发叛乱的消息也传到了朝堂。 铛铛铛······大朝会的钟声响着,早就隐隐等着这一日的五军都督府,都按耐不住心里的兴奋。枢密院和五部尚书,则早就知道其中的内情。 高丽的谋反,说起来就是被明国君臣联手给逼反的。一边毫无止境的接受高丽的百姓,导致高丽的地租连年下降,逃民潮越演越烈,严格影响到了高丽地方贵族的钱粮收入。 另一边又狮子大开口的索粮,弄得下边的人都是节衣缩食,想着如何凑出明国需要的粮食。同时在他们焦头烂额的时候,竟然不声不响的,就废除高丽的国祚。 哪怕这个提议是他们的国主主动提出的!但这些享受惯了权势与地位的地方贵族们,可不想再和明人分享自己的田产与权势,所以举旗造反,算是各个地方贵族们的同一心声。 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高丽苦明久矣! 现在立新王,反大明,正是众望所归。短时间内就能掀起这么大的声势,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 “启禀国主,高丽使臣求见!” “传!” 便见新的高丽使臣来到殿上,瞧着那些武将们颇有兴趣的眼神,高丽使臣挤出几分讨好的笑容,冲着坐在上首的兀鲁图斯道:“下国使臣李聂拜见国主,因兹事体大,请容小臣详禀。” “可!” “自三月以来,高丽全罗道\/庆尚道\/杨广道均发生声势浩大的谋反。如今已有七州沦为叛军之手,就连南京城也难以幸免。且此次谋反乃由高丽去国号引发,因而崔上将谏言,上国应暂缓废国号,立行省之举。如此民愤平,乱势消。上国再施以恩德,下诏废除或是减免朝贡数额,定能收复高丽民心。” “来人,将这胡言犬吠的贼子拖下去。”兀鲁图斯听完,直接道:“崔愈恭已深陷敌营,你怎能冠冕堂皇的说出这是他的意思。定然是反贼让你在我明国朝堂乱语,以乱军心。” 跟着不理会使臣的求饶,接着道:“北军都督全旭\/南军都督阿当罕听令,命你二人点齐兵马,即刻前往高丽镇压叛乱。另此次镇压高丽叛乱的大都帅,由本王亲领。” 第305章 彻底毁灭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且朝政事务繁多,都需国主亲自过目。若是亲征,只怕误了朝政啊!”得知兀鲁图斯要亲征,文臣之首的周绍出声劝道。 武将这边也不希望兀鲁图斯亲征。一来是为安全考虑,二来嘛,自然是为了军功。毕竟兀鲁图斯亲自征讨高丽,那军功上自然会分润不少。闲了这么久的北军和南军可是恨不得大干一场的,自然不愿意被分润了军功。 但这件事却是兀鲁图斯早就考虑好的! 所谓毕其功于一役! 高丽这撮尔小国,既然要灭,那就要尽全功。此次不仅要将高丽全境拿下,设立江南行省。还要将那些扎根在地方上的贵族地主和读书人一网打尽。所有属于高丽的文化典籍焚烧焚毁,尽可能将高丽掌权阶层消灭殆尽。 那些高丽普通百姓,则至少迁出一半。他们的田产、房屋、耕牛等,则用来安置山东的难民。然后再加大推行明国教化的力度,从根源上毁掉高丽存在的文化土壤。 所以此次征伐高丽,注定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有可能还会平叛平得叛乱不断!这些也正好符合兀鲁图斯的心意。越多的人跳出来越好,只要将那些反对明国统治的百姓杀的够多,往后江南行省的建立就越发顺利。 在征伐倭国时,江南行省也会成为明国的重要前进基地! 抱着这样的想法,兀鲁图斯拒绝了所有人的劝说,态度强硬道:“征伐高丽事关东征倭国,由旁人看着我无法安心。且明国虽与蒙古汗庭不同,但天子亲征,却是惯例。汗庭有大汗率领大军西征,我们明国自然也能有国主率军东征高丽。你们不用再劝我了!昔日我便领着你们从海拉尔一路打到辽东,今日只是征讨一高丽小国,又有何不妥?” 纵观明国的崛起史,大大小小的战役,兀鲁图斯也确实很少缺席。且和高丽相比,无论是拉海尔省的诸位宗王,还是辽国与大真国,国力都比高丽要强。 但这些势力和国家,都已被灭。所以高丽这个曾经的手下败将,征伐起来的风险可是很小的。 眼见兀鲁图斯都这样说了,且在明国国内,兀鲁图斯的威望与权势根本就没有人能掣肘的,因此文臣武将们便也不好再劝了。 于是东征的时间便定下,就在七日后。 与高丽接壤的平州,在接到朝廷的诰命后,更加迅速的接收来自辽宁、吉林两省的粮草,以作劳军之用。 时间很快,七日一眨眼便成为过去。兀鲁图斯率领南北二军共计十万,从容不迫的离开上京南行。 消息也第一时间传回高丽国内! 作为此次操弄高丽大叛乱的崔愈恭,立时心惊肉跳了起来。不等他多想,新军万户兼指挥使王康就来崔府寻他了。 “崔尚书,明国国主要亲自来征伐咱们了!”王康杀害柳典是被崔愈恭等人挑唆的。只是这些人害怕明国的报复,所以一直都躲在后面遥控指挥。 “王指挥使,无需多虑。南京城易守难攻,明国的大军还不会那么快兵临城下。且咱们也不是没有退路,一路往东,还能退到海上去。再不行,倭国还能收留咱们。说不得倭国知晓明国欲要征伐他们,还能为咱们提供助力。” 因与倭国隔着近,历来就有高丽贵族在本国待不下去的时候,就去倭国避难。反正倭国海岛众多,随便找个海岛藏一阵子,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他们。 在倭国的奥羽国,就安置了很多来自半岛和东北、中原之地的逃民。他们既可以带来大陆上先进的农业生产技术,又能替倭国扩边,占领虾夷人的领地,算是好处多多。 “如此倒也不是一个好去处!只是高丽到底是咱们的根基所在,若要全都弃之不顾了,总有些难以割舍!”王康有些为难道。对于明国的大军,他是没信心抵抗的。 也就是那些趁着高丽乱局,而一股脑作乱的贼匪流寇才不知天高地厚的,跟明国人硬拼。这样也好,就让这些人给明国大军多找点麻烦,以便延缓他们的行军速度。 而他们自己,则趁着这机会赶紧搜罗金银财宝,想好退路。反正正面是打不过的,那就在私底下给明国人找麻烦。同时也利用高丽少有的几座坚城挡住明国人的速度。 只要进攻高丽受挫,而他们又上表诚服。再由明国更改此前的去国号、索贡等苛政,那明高之间,还是相亲相爱的宗藩国。 在高丽内部想着应对之策时,明国的大军用了两日便跨过了鸭绿江,再过半日,便到了临近高丽的最大边城平壤县。 经过这些时日的发酵,平州边地也多了不少肃杀之气。同江右岸,也出现了反贼斥候的身影。但在脱黑忽阿的命令下,明国的斥候立即出动,将这些胆敢窥探军情的宵小之辈全部斩杀。 不仅如此,还派了小股兵马进驻同江右岸的同江大营旧址。自旧岁被明国攻占后,大营便遭到了废弃。后来高丽朝臣也不敢新设,只在同江以南的黄州城招募了五千的兵勇,以弹压地方和监视明军的动向。 但在明国已经驻军南京城的情况下,黄州的驻军就是个笑话。 当下在平壤县城内,百姓、商户一切劳作、经营如常,似乎并没有受到大的影响。倒是在城外,密集布置了一些帐篷,乃是安置从高丽境内撤回的移民和为数不少逃难而来的高丽百姓。 有鉴于战时即将开始,为免混入细作,所以这些移民和难民,都不准予离开平壤县境。在城外被官府统一安置时,除了接受救济外,还得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比如帮着修建堤坝,开垦荒地,修建灌溉沟渠,搭房子,为的都是更好的接收新移民。 兀鲁图斯看到李同知将这些民政要务都安排得不错,也不吝啬夸奖,引得对方感激涕零。 随后兀鲁图斯便宣布了作战计划。南北大军兵分两路向南推进。一路沿着黄海湾向南推进,一路沿着北海向南推进,势必除恶务尽。 第306章 二次征伐高丽 兀鲁图斯跟随南军沿着西海湾南行。 而北军,则由全旭领着,经平壤城向西,沿着南江溯流而上,跨越北大峰山脉与阿虎飞岭山脉的隘口,到达高丽东海岸的元山。相比西海岸以平原丘陵居多的地势,东海岸紧邻着太白山脉,地势崎岖,只有临海附近才有狭窄的平地。 因此整个东海岸的城池不多,丁口也不多。物产的话,则就更谈不上了。这地方向来是高丽朝廷统治的薄弱地带,在当前的全国大造反中,东海岸的州县也是最早举起反旗的地方势力。 不过任凭他们再嚣张,面对汹汹而来的明国军队,也只有低头的份儿。 元山城,城墙不过两丈的石头小城。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元山城的百姓,靠的便是海利之便。 只可惜整个高丽的海上贸易都不算兴盛。明国虽然畅行海贸,但与元山一衣带水的滨海、吉林、辽宁行省东南部,都没有比较得天独厚的海港。 哪怕在大连港之外,明国又兴建海参崴港。但在通往滨海省的官道尚未修建完成的情况下,海参崴港也只停留在字面上而已。 属于元山港的海上贸易,也就只有少许几艘高丽的商船来往,还多以运送前往滨海省的高丽逃民居多。因这条海运路线走的商船少,滨海省的官府又愿意以优良的价格接收百姓,所以倒也赚头。 此刻元山城的城门紧闭,城上站着稀稀拉拉的守军。瞧见越聚越多,身着统一甲胄的明军。很少经历战事的元山城守军没有一点出城作战的意思。 待到明军完成集结后,全旭也没整劝降一类的阵前喊话。而是命先头部队拿出火筒,同时准备好攻城梯。当第一声轰响在城头炸开后,不算激烈的攻城战也就此展开。 不到一个时辰,元山小城便换了主人。 “下国小民李氏顺坤拜见上国将军。”元山不算宽广的县衙内,一个身着丝绸的中年人向全旭叩头谢恩道:“自前阵子海贼作乱以来,他们便在元山城里倒行逆施,天怒人怨。如今上国天兵驱逐贼寇,还地方一片平安。个中恩德,实在无以为报。因而小民便与城中心向上国之民商议,愿拿出家财,以犒赏天兵平乱之艰苦。” 在全旭拿下元山城没多久,城中的富户便推举这姓李的大族前来与明君交涉。目的嘛,自然是希望明军高抬贵手,就此放过城中这些富户。 可惜在入城后,全旭便收到了暗卫送来的消息。那伙海贼,其实就是这些富户们圈养的打手而已。占据元山县城,也是劫掠民财,这些富户根本就没受什么大的损失。 倒是少数明国商行受到波及,被他们抢走了全部财物。还有少数几个明国商人被抓了当成明正典刑的明贼,被他们杀了吊死在城门下。 所以看着这李顺坤虚情假意的表演,全旭心中是半点好感都没有。但想要将这些富户一网打尽,还不能立刻翻脸。 全旭便也假模假样的应承着,说是要在县衙内设宴,广邀城中贤达之人赴宴。并请李顺坤能帮着知会其他人,到时候自个儿一定在县衙内恭候。 临走时,全旭还将收缴的部分财物送给李顺坤,说是这些乃是海贼劫走的李家财物。现在还给他,正是物归原主。 这样的好事儿,李顺坤自然不会拒绝。 到了晚些时候,等李顺坤和诸位城中富户到达县衙后,发现内里既没布置桌案,也没添置酒水菜肴。冷冷清清,毫无设宴的迹象。正当他们疑惑之时,忽然带甲的明军从旁边的屋舍中冲出。 “这是---鸿门宴?”有人发现了不对劲,惊声道。 李顺坤也大惊失色,不敢置信道:“将军,将军,我们是来效忠的,为何要拔刀相向啊?” 遗憾的是,没有人回答他的疑问。只有刷刷刷的抽刀声,瞬间县衙内就成了屠宰场。 全旭冷眼看着这些人的惨呼和死去。 就算他们没有欺骗自己,今天也一样会杀了这些人。毕竟兀鲁图斯说过,这次征伐高丽可是要毁灭高丽的传承与根基。像这些‘知书达理’的富户,定然是留不得的。 而元山,就是北军实行灭国之战的第一城。 与此同时,高丽西海岸。 兀鲁图斯率领的南军没有北军那样的运气,这么快就拿下第一座城池。而是在前行了百里后,依旧毫无敌人的踪迹。 也是自旧岁的明高之战后,海州、开京城所在的西北部州县都还没从战争创伤中恢复过来。 当地田地荒芜,百姓寥寥。废弃的城池、村镇,已经长了荒草。尤其是曾经的高丽都城--开京,在被大火焚毁后,就人迹罕至,成了大型猛兽的栖息地。 普通高丽百姓也有着最基本的趋利避害的忧患意识。 对于这片废弃之地,全都畏而远之。 因为在缺少官府管辖的地域,高丽西北部已经成了很多逃犯、走私犯、亡命之徒的藏身之所。一些无地又故土难离的百姓,也会逃到这片没有税吏的土地,小心翼翼的耕田种地。 虽然很可能会遭遇盗匪而性命不保,但普通百姓也会抱团成贼,从而在这边没有秩序与法治的地方存活下去。而那些亡命之徒们,更是将这里当成了天堂。 总而言之,没有过硬的本事,是万万不能在这犯罪天堂多待的。高丽朝廷见此,也有意在明国与高丽间制造缓冲区,便故意对这种情况置之不理。 于是一年的时间不到,当地就成了百姓口中的禁忌之地。 其实开京、海州所在的西北部,有着广大的平原。且河网众多,灌溉便利,乃是发展农业的上上之选。兀鲁图斯所在的大军虽然一路看到的都是废弃的州县,但在远离官道和城池的地方,却是有着人烟聚集的痕迹。 不过这些人对于远道而来的明军很是警惕,不等靠近,便齐齐逃得无影无踪。 这样的情况兀鲁图斯自然是不允许的! 这片平原地带,他还指望着安置中原的难民。放任这些不受约束的匪贼不管,那以后就成了新移民的灾难。所以兀鲁图斯让大军在黄州城以南的村镇旧址休整三日,趁这个时间,对整个高丽西北部进行深入扫荡。 但凡拒不投降、逃跑、向明军攻击的高丽乱民,都格杀勿论。他要让这片土地干干净净的迎接新移民的到来。 一些安插在这里的暗卫也很快将情报送了过来,用地图标注的方式,清清楚楚的点明了这些乱民们的聚集点。 很快,迎接他们的就是明军骤风暴雨式的打击。 第307章 鸭丘村 高丽载宁平原西端的鸭丘村,块状的耕田沿着小河呈鱼鳞状分布。如今已快到四月初,气温回升得快。冰冻了一年的田地正被勤劳的农夫翻整着,好将躲在土壤下的害虫给掀翻出来让鸡鸭捉了吃去。 快到饭点的时候,农妇打扮的高丽村妇头顶大桶饭菜,身后则跟着大大小小的孩童,他们手里都捧着碗筷,不断说着夹杂着汉话的高丽语,气氛好不欢快。 待来到地头,还在忙活的农夫们都不自觉的放缓了手中的活计,眼巴巴的瞧着村妇们头上的饭菜。凸出的喉结蠕动着,口水不自觉的就流了出来。 村长庄观成放下手中的铁锄头,将沾满泥土的双腿从地里抽了出来。然后上到岸边,洗了洗手脚上的泥,再将卷起的裤腿放下,才不紧不慢的冲着农夫们道:“都停下,开饭了!” 话音刚落,大家马上就扔掉手中的木质锄头。因铁料稀缺的缘故,整个鸭丘村也就一把铁锄头,这还是村长的专属。 学着庄观成的样子,大家也都洗去了身上的泥。这时饭菜已经在田岸上的空地铺开,灰色的布匹上,摆着好些木桶。里面都是热腾腾的馒头、米饭,菜式倒不多,除了野菜汤,就只有几碟咸菜。 少有的荤菜是炒鸡蛋,但黄色的鸡蛋很少,用来配菜的野菜居多。农夫们下手很快,第一时间就将炒鸡蛋吃个精光。 咕噜咕噜,一些定力不够的孩子艰难的吞咽着口水。 在吃饭的时候,农妇和孩子是不能吃的。只有等到农夫们都吃完了,他们才能就着残羹冷炙和锅底一起吃。 在生产力不高的年代,挨饿是非常寻常的事情。 “当家的,今儿外面好像有些不太平。”正吃着,作为庄观成正妻的王氏就出声道。 “怎么,难道是那些义军又来收税了?”自高丽乱了后,载宁平原这块地儿冒了好些义军出来。就好像一夜之间,全是响应南京城,抗拒明国贼人的义军了。 但生活在这快一年的庄观成知道那些义军是什么货色。 那真是正事不干,坏事做绝。本来他们附近还有好些村子的,但现在破败的就剩下两三个了。大量的熟田好地儿,就这么荒废了。若不是人手不够,他还想带着鸭丘村的村民多捡些熟田种些麦子稻谷。 “义军来是来过,但他们知晓咱们鸭丘村的厉害,不敢太过放肆。只是他们带来了一个消息,说是明国的贼军已经到了,好些义军都被他们剿灭。若是不想被明贼一窝端了,就赶紧点齐人手,跟着他们去将明贼打跑。” “什么?明贼来得这么快?” “我们逃了山东,远赴海外,怎么还被明军给盯上了?” “庄主啊!明军会不会就是冲着咱们来的?” “听说明军一直招募垦荒的百姓,去了就发地发房子,还配媳妇。要我说啊,咱们当初就不该逃。” “哎!这逃来逃去的,何时是个头啊!” 农夫们听到明军到来的消息,立时就炸开了锅。本来还吃得香喷喷的饭菜,也瞬间不香了。 说来这鸭丘村的人也倒霉! 原本他们是山东宁海州的一伙儿官军,在明军渡海攻破登州后,就先脱掉官服装成平民百姓躲起来了。后来又听闻明军大肆抓捕百姓,无论愿不愿意,都强制性的送去辽东那苦寒之地。 为了不被蒙古人当成奴隶使唤,他们眼见打不过,便抢了出海的船,一路向东逃到高丽了。当时正好是高丽之战结束没多久,他们登陆的载宁平原是被明军搜刮得最厉害的地方之一。 很多村子都空置着,侥幸没抓走的,也都躲了起来。他们直接选了一个荒废的高丽村子做落脚点,因周边有一个山包像极了鸭子,便取名为鸭丘村。 慢慢的,眼见明军是不会再来了,很多躲藏的高丽百姓也都回到了住处。那些荒废的村子,也渐渐又有了人烟。但好景不长,随着高丽官府有意驱赶那些亡命之徒进入此地,各种横行不法之事便也盛行了起来。 那些村子该灭的灭,他们鸭丘山因为是外来者的身份,也没少受到针对。好在他们来时都是带了家伙的,论武力也不差。数次将来犯的盗匪们打得屁滚尿流后,也渐渐在载宁平原西端占稳了脚跟。 后来又收拢了不少被迫流浪的高丽百姓,其中男人作为耕田的劳力使用,女人则娶了成亲。除了按照约定,给另外一股势力定期用收获的粮食交易外,倒也没有别的烦心事儿。 而且随着明国商货在高丽境内的畅销,走私贸易也渐渐兴盛起来。他们鸭丘村靠海,隔三差五,也有不少明国或是倭国、宋国的海商在此靠岸卸货。 他们鸭丘村,也能从中分取一杯羹。 但现在明军又来了,他们的好日子也是到头了。只是这一次,他们又该往哪里逃呢? 庄观成听着底下人的讨论,心里也是烦不胜烦。他们是根正苗红的红袄军出身,只不过品级不高。混了好些年,也才混了一个游击的武职。 所以在明军打来时,他也丝毫没有为益都的李氏效死的想法,很干脆的脱下官身逃了。 “都别嚷嚷了!还不够乱吗?”庄观成气呼呼的放下碗筷,大吼道。有一颗饭粒随着他的出声,而飞溅到桌布外面,立时就被饥肠辘辘的孩童捡起来吃了。 庄观成没注意到这一茬,继续道:“这次我们不逃了!” 安生日子过久了,在场的人其实没一个想放下这份家业。因而在庄观成做下决定后,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对。 但还是有人忧心忡忡道:“可是明人若是让我们北迁,可如何是好啊?” 这正是大家比较担心的一点! “我想好了,只要咱们给明人立下功劳,说不得能求个不必北迁的恩赐。且这次明人改高丽为江南行省,想来是不会再撤走了。他们留着,总要有人耕地种粮不是?咱们都是从山东来的汉人,以明人希望用汉人开荒的惯例,咱们留下来的几率还挺大。” 听着庄观成的分析,大家也都深以为然。只是立功不是那么好立的,而且和明人联系,也是有着风险。若是对方将他们当成那些反叛的义军就处置了,可真是死了都白死了。 庄观成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儿,便道:“不是有义军来招募咱们吗?这样,咱们也派人去。另外再着人去找明军,告诉他们我们的意思,然后将明军领到义军藏身所在,将他们一网打尽。 如此,功劳就到手了。” 第308章 拉拢与分化 废弃的黄州城,脱黑忽阿带着小股兵马,有些气急败坏的回到城内。 “真是晦气!那些叛贼难道属兔子的,竟然一个都没找着!”自决定在这片废弃之地展开大清扫后,南军先期还算进展顺利。但在击溃了几支义军后,其他的义军就故意不和明军接触。哪怕有内应的存在,义军接连被剿灭。 但在见到那些明军像是长了狗鼻子似的一直跟着自己后,也觉察到了情况不对。 于是暗卫安插在义军内部的内应纷纷遭到打击,还侥幸活下来的也是谨小慎微,不敢随便露出马脚了。 这时候,广泛的荒野彰显出自身的存在感了。那些义军分成小股往里一藏,短时间内根本就发现不了。 而在兀鲁图斯要求速战速决的情况下,短时间内根本就找不出这些躲猫猫似的义军。 这也是高丽人的聪明之处! 知道自己实力低微,不和明军硬抗。所以就能躲就躲,好让明军主动退走。也是当初明军在这片土地上疯狂掠夺物资和人口的举动给还生活在这里的百姓留下了深刻印象。 所以能将自个儿藏起来,就尽力藏起来。 “听说水师那边倒是进展神速,已经全灭了闹得最欢的罗州贼呢!”一个部将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说出来,更是让脱黑忽阿他们觉得憋闷。 “若是让我抓着这些滑不溜秋的贼军,定要他们好看。”部将乙怨声怨气的叫嚣着。 也不知是不是瞌睡来了送枕头,正当他们找不着贼军的时候,有士兵前来通报称,他们抓到了一个自称来‘投降’的高丽义军。 “带上来!”脱黑忽阿瞬间有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急声道。在场的部将也都翘首以盼着,看能不能给自个儿带来什么好消息。 须臾,一个农夫打扮,脚上还穿着草鞋的汉子就被人领了进来。 “见到我们万夫长,还不跪下行礼?”领汉子进来的亲兵边说边朝对方的膝关节踹了一脚。 “万夫长请受小人一拜!”,对方马上诚惶诚恐的行礼,说是一拜,却是磕了三个响头。 这番表现,倒是让脱黑忽阿觉着有些不靠谱。 因为此人明显就是农家泥腿子出身,怎么看都不像那些桀骜不驯的高丽义军。 “听说你是主动来投降的?”脱黑忽阿板着脸问道。 “是--不是--是--”结结巴巴的说了两句后,才道:“小人是鸭丘山的民夫。听村长的意思,来寻上国天兵的。只是碰见外边的巡逻的将军,不听小人解释,便说小人是义军。” 虽然对方说的有些磕磕碰碰,但大概的意思脱黑忽阿算是明白了。 也就没追究底下将士的意思,接着道:“好了,你来找我们是有何事?若不能说出个章程来,是要受军罚的。” 被这么威胁了一句,这村夫更是惶恐不安起来,急声道:“万夫长冤枉阿!小人是来立功的,立功的阿!”说罢,便将他们村长的意思和计划都说了出来。 “这么说,你们知道那些义军的藏身之处了?” “我们鸭丘寸往日常跟那些义--哦不,是叛贼们做买卖。但在知道他们举旗造反后,便没跟他们来往了。但这次为了立功,我们村长便又跟他们做起了买卖,所以倒是知道他们的藏身所在。” “嗯!若你所言属实,此次立下大功后,本万夫长做主,免了你们的动迁之苦。” 这正是鸭丘村所求的! 他们不想要什么高官厚禄,只要能留在鸭丘村继续过日子,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这里的情报很快就送到了兀鲁图斯这里,也让他发现了可以利用的机会。 看来在人地并不矛盾的高丽西北部,还是有可以利用的民间力量。便下发诰命,让底下的明军广为宣传。但凡只要投靠的高丽百姓或是义军,在经过查验,没有犯下恶行后,可以将功赎罪,免去动迁之苦。 并且根据家里的人口,还可以计丁授田。妇人与孩子则相应减半。这样一来,至少将高丽下层百姓和那些有地的财主们区分了开来。而且利用那些财主们的田地去慷下层百姓的慨,实在是无本万利了。 很快,高丽的东北部,就最先掀起了一股顺从明军,达到义军的潮流。 说到底,也是这些改换大王旗的义军屁股底下不干净! 进入到高丽的东北部,也是欺压百姓,作威作福惯了。此前是有高丽的大义压着,百姓们也觉着无利可图,所以在观望。现在明军明确表示,只要立功了,就可以不用迁走了,还能分到土地,自然让所有人皆大欢喜。 只是不迁移的这一条,只能在高丽的东北部推行。在人口稠密的汉江平原上,高丽百姓是绝对不能占多数的。好在那里即将迎来明国的痛击,想必借着战事的影响,自然能改变当地人口稠密的状态。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眼下在载宁平原的中部,一片荒草和树林交织成的稀疏林子里,一栋栋房子矗立在这林子间。有些已经完全垮塌,有些则是半坍塌的状态。还有少数几座完整的,则被装饰一新。 一些树枝\/树皮混合搭建成的低矮棚子分散在村子里,杂乱无章,污水横流,蒸腾的臭气已经成了这地方的常态。 不少穿得破破烂烂,像个叫花子的义军或坐或躺的在棚子里,周围有少数衣衫还算齐整的义军在绕着村子巡逻。时而有死去的义军尸体被脱出了棚子,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被分割成数十上百块,成为所有义军加餐的肉食。 在明军刻意的打击和封锁下,获取食物已经变得越来越难了。所以有同伴死了,那也不能浪费。 亲眼看着熟悉的人被分尸吃掉,少数义军还是面显不忍。身为义军头领的张麻子,恶狠狠的训斥道:“你们要怪就怪明贼,若不是他们无故来咱们的地儿捣乱,要灭了咱们的国,让咱们不能好好喝酒吃肉,咱们也不会吃兄弟的肉。” 第309章 新设黄州 对于张麻子的话,底下的义军除了对明军的痛恨外,就是心有戚戚然,同时还有稍许的不解与困惑。因为他们不理解,高丽没了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虽然身为高丽人,但他们一天都没享受过高丽官府的好政策。反而是与官府为敌后,才过上了好日子。对于他们而言,其实头上换的是哪个主子都不要紧。 只要让他们依旧过从前那样不愁吃穿,不愁女人的快活日子,那就够了。 时下随着太阳的升高,林子里的雾气也在慢慢升腾散去。在林中巡逻的义军丙不知是不是眼花了,忽然看到低矮的灌木好像移动了稍许。 “你们看,这树丛是不是动了?”义军丙冲着身边的同伴道。 “你是饿得眼花了?树丛怎么会动呢?”义军丁断然否定了对方的揣测。 缺衣少食是现在义军的常态,每人一天只能吃一顿。想要吃上肉食,也就只能指望同伴去死了。可惜吃人肉这种事对于他们而言,还是非常抵触的。 毕竟都是朝夕相处的同伴,人也不是没有感情的动物。看到对方的下方,也很容易联想到自己身死之后的下场。 “好!可能是我眼花了。”义军丙也认可了对方的话。可是继续前行了几步,他们身后的草丛忽然快速长高,却是一个头带树枝的人。 不等他们察觉,就从后面扑了上去。 此时此刻,这样的场景在林中各处上演,越来越多的树丛开始向着林中的荒村而去。 张麻子正在一处还算完好的破屋中休息。在吃不饱的情况下,尽量少动弹就是最明智的选择。 但是忽然一声惨叫在屋外响起,很快就变得密集了起来。 哪怕反应最慢的人,此刻也会察觉到情况不妙了。张麻子也一直防着明军找过来,马上就从床上惊坐起身。 刚出房门,就见一个个头戴树枝的明军正追着衣衫褴褛的义军砍杀。他的第一想法就是赶紧躲起来,但他的身影已经被明军瞧见了,所以紧跟着就是一支羽箭激射而来。 张麻子躲得快,羽箭划过他的脸颊,狠狠的插在门板上。 这个时候再想回屋藏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张麻子也知道这一点,马上就夺路而逃。 但没跑几步,一把大刀就横劈过来。躲闪不及,张麻子脑袋被狠狠砍了一刀,立时血流如注。 等到整个村子的义军被夷平后,脱黑忽阿马上将堆积起来的尸体给一把火烧了。然后才冲着一个义军打扮的人道:“很好,这已经是我们扫除的第四个义军据点了。你们鸭丘村的人这次立的大功,本将会如实向万户张禀报的。” 那人立即千恩万谢,说了好些表忠心的话来。 待兀鲁图斯领着驻军踏入开京城的地界时,后方的义军已经被剿灭得差不多了。 虽然还有些漏网之鱼,但到时候仅靠地方上的治安军也能解决了。 这个时候,新的高丽国主送的臣服表也到了。 表忠心的话自然也有,但更多的还是希望明国承认既定事实,两国和好如初。 也是水师从后方进军,北军从东部沿海进军的速度不比南军的差。沿途都谨遵兀鲁图斯的命令,对于义军,一个不留。这样的狠辣手段,将那些大多数是趁火打劫的义军给吓破了胆儿。 龟缩在南京城的高丽伪王和傀儡朝臣们,更是害怕明军抓住他们后会将自己也杀了,所以便急不可耐的先表示臣服。 兀鲁图斯的回应很简单,打开城门,解散军队,绑住自己的双手,亲自过来附荆请罪。 这样将自己的小命乖乖交给明军的要求,无论是谁都不敢随意答应的。何况明军大肆杀伐得行为也着实吓人,他们根本不敢赌。便只能硬抗着,同时在高丽内部彻底撕毁伪善的一面,对那些投降派和中间派大肆索粮和索取财物。 这样的举动,立即就让很多观望派大受打击。同时也让高丽内部敌我分化明显,开始乱了起来。 兀鲁图斯得知了此事后,反而让底下的兵马不急着行军。同时下令以开城为中心,新设一州为黄州,州府设在开城。移民司也第一时间组建起来,对接山东行省急需往外纾解的难民。 停驻在大连港与登州港的水师开始大力的将百姓运往新设的黄州,曾经地广人稀的平州也在这次安置移民的范围内。 考虑到当地的生产还有待恢复,所以初期黄州的新移民只能接收二十万。平州虽然没有战事,但部分钱粮却需要供着前线,所以只安置十五万。 对于已经有百万难民尚待安置的山东行省而言,一下子去掉三十五万,也很大程度上的缓解了当地官府的安置压力。 只是因天气回暖的缘故,前往山东行省的难民反而更多。特别是活着进入山东行省的灾民数量,比之冬日要更多一些。哪怕在河北\/河南两地出现了大规模的山匪举旗造反的情况,分散了不少本该前往山东行省的难民,还是有更多的难民踏上了前去山东行省的路上。 而在开城,兀鲁图斯一面着手安置移民,一面不断接收着前线的战报。江南行省的第一个由大明完全控制的州--黄州,也紧急的组建了起来。 很多官员,几乎都是从平州直接抽调过来的。而他们的位置,则由那些旧岁上榜的进士取代。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观政,这些新科进士们也算是熟悉了明国的政务流程与处置事宜。现在独当一面,正是时候。 被废弃的府城--开城还是一片废墟,兀鲁图斯没打算重建这座城。而是让人在其南面临着海湾,与江华岛隔海相望的地方新建。作为高丽长时间以为的离宫,江华岛被兀鲁图斯设为江南行省的水师驻军之地。无论是距离开城还是南京,距离都不算远。依照水师的水上实力,可以很轻易的威胁到这两座高丽旧都。 第310章 内斗 高丽南京城,现在的高丽国主王祉得知素有离宫之称的江华岛已被明人攻占,顿时慌得跟什么似的。 说起来,这个王位也是别人强塞给他的!在明国势大,高丽风雨飘摇的时候,他可不想来做这个亡国之君。哪怕他心底未必没有重振高丽国威,扫除外患的雄心,但哪也得挑时候啊! 这种明国出动十万大军的节骨眼上,他只知道自己这个亡国之君当定了。 可惜他只是个好看的印章罢了,事实上毫无权利。朝堂上武将有那位王叔王康把持着,文官里面还有个大奸贼崔愈恭。这位奸逆虽然对外说是被胁迫的,但他可是知道内情的。 高丽如今的乱势,可不就是这位崔尚书搞得鬼么! 地方上的那些打着自己的旗号,却是对朝廷毫无恭敬之心的义军也是如此。虽然明着敬他是高丽国主,但实际上没有缴纳一粒粮食和一匹绢帛作为赋税。 反倒是要钱要粮,希望朝廷出钱为他们招兵买马。 这种‘好事儿’王祉都是看在眼里,恨在心里。朝廷上把持那些朝政的奸贼倒是很慷慨的将朝廷本就不多的钱粮给了出去。这种损害朝廷根基的行径,与那些打着义军旗号的反贼毫无区别。 当然,他也是只能心里暗骂而已。 此刻听着下方朝臣的奏报,他心里虽愤懑和慌乱,但还知道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便冲着下方的王康道:“王叔,明贼兵进板桥驿,不日便可抵临南京城,你可有何解决良策啊?” “禀王上,板桥驿已云集新军以及各地的义军二十万。明军虽有十万之盛,但因分兵之策,来袭之敌不过五万罢了。我们的兵力倍数于明军,又有板桥驿的河川地利之便。再加上我军早有准备,定然能让明军知难而退的。” “只是明军的水师已夺取江华岛,即便有河川之险,也怕是难挡明军锋芒?”王祉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深宫国主,被流放监视的这些年,他也算体会到了人情冷暖。并且趁着崔氏大受打击的时候,还特意收拢了一些投靠自己的臣子。 只是大多数都官位太低,并不能在朝堂上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王康闻言,面上有瞬间的恍然。因为他没想到这个象章国主还能反驳自己。但到底是在朝堂上,也不敢太过不给这个无权无势的国主颜面。便肃着脸道:“此事本公自有安排,国主放心便是。” 在索取了大权后,他也被封了公。地位比之掌权数年之久的崔氏,还要更加显赫一些。 见到气氛有些微妙,崔愈恭马上出列打圆场道:“王上所思甚是,但景阳公已经有所安排,王上安心处理朝政便是。” 见两人一唱一和的,王祉知道自己再多言可能就更引起王康的警惕了,便只好闭嘴不再多话。 没什么深意的朝会结束后,百官出宫却没有回家。而是聚在一起,来到了曾经的崔府,现在的景阳公府了。 作为崔氏的现任家主,崔愈恭主动让出宅子后,还成了南京城的一段‘佳话’,外界传的更多的,也是王康巧取豪夺崔愈恭的宅子。这也成为崔氏势弱的标志。 来到不久前还住的地方,崔愈恭完全没有曾经身为主人家的姿态。反而是目不斜视,表现得完全不在意一般。说起来,这宅子对他而言也确实陌生。 身为支脉,他从前可是没机会住这宅子的。如今送给别人,也就谈不上心疼。并且还可以掩人耳目,最大限度的将大家的视线吸引到王康与王祉这对叔侄身上去。 到了府里,王康在一番虚与委蛇后,便道出了自己的目的。那就是让大家想想迁都的事情。 明军水陆齐发,南京城已是四面楚歌了。高丽国力羸弱,根本就守不住。无论是王康还是旁人,都没那个心思守住南京城。所以王康提议,趁着现在明军还没来,赶紧收拾东西撤走。 “那王上呢?”听着大家说来说去,都没半点要带国主走的意思,一个还算对高丽王室有着敬意的官员,出于公心问道。 “王上守土有责,岂能轻易离开京城?”马上就有官员呵斥着。 “此人定然是明军的奸细,故意在此蛊惑军心,我看应当立即拖出去斩了,以儆效尤。”另有官员建议道。 “崔-崔尚书,本官一片公心,不是奸细啊!”最先出声的官员马上冲崔愈恭投来求救的眼神。 现在的高丽朝堂局势很明了! 以王康为首的新军派系,以崔愈恭为首的文官派系。虽然事实上两派的掌控者是秘密合作的,但在真正获得权利后,那膨胀起来的欲望,还是让王康渐渐迷失了自己。 面对崔愈恭时,假装出来的强势也变成了真正的强势。 知道这场闹剧的真正话事者乃是王康,崔愈恭当即出言求情。便道:“景阳公,王上乃是我们的国主,若是迁都,必然要牵扯到王上。李侍郎所言,也未必不是出于公心啊!” “崔尚书,如今正是一体同心应对外敌之时,李侍郎却刻意挑拨君臣情谊,不是奸细,也必是奸臣。若是放任此辈为祸朝堂,高丽只会更陷入水深火热之境地。” “景阳公,当真不能宽恕么?”崔愈恭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大敌当前,实在不能因公枉法。”王康摆明了就是要打崔愈恭的脸。 “哼!景阳公莫要忘了如今的权势与地位是如何来的。” “王上所赐,崔尚书引荐,本公不敢相忘。但有尔等存在,本公却更是寝食难安啊!” “那要如何?”见对方说话越来越露骨,崔愈恭开始觉得自己扶持王康是个错误。并且还来他的府邸,心里开始有些不安宁。 “不如何,请崔尚书一行先去陪高丽先王。有本公在,高丽的国力只会越发强盛。而借明国之手,正好扫除了你们这些奸孽。”王康可是牢牢记着高丽先生被武夫们随意废立之事。从前他们王室是无法掌权,被那些武将们看得死死的。现在这崔愈恭为首的奸臣竟然将军权白白送到他手上,那怎能还不动手。 他可不想成为这些人的傀儡! 且对高丽王位,他也是有兴趣坐坐的。 第311章 崩溃 板桥驿,高丽朝廷还是做足了准备的。虽然水位不高,水面也不算宽阔。但在春日里,有着春汛的影响,还是堪堪能阻挡住明国的铁骑。 并且在河对岸,高丽还强征民夫,修建了数条壕沟和军事屯堡。似乎是要凭借天险和人为制造的障碍,成为明军永远无法跨过的堡垒。 可惜对于这种情况,明军根本就没有强行渡河的心思。 此刻在江华岛,水师刚刚在江华岛扫清高丽驻军,就马上接到急令。却是兀鲁图斯让水师配合南军,将骑兵走水路运到南京城下。 所谓擒贼先擒王! 无论高丽在河对岸布置得多么周密,只要明军先将南京城的伪王和达官显贵们抓了,那河对岸的兵力布置,就根本起不到相应的作用。并且更重要的是,明军还可以从背后给高丽大军反戈一击,让他们此前的布防失去原由的意义。 但为了避免被察觉,明军还是在沿江一带大造声势,并做出了数次佯攻的姿态。这可怕对岸的高丽士兵吓得不轻,个个严阵以待。 与此同时,在高丽军队看不见的明军阵营后面,每到晚上,总有数百到一千不等的骑兵离开了军营。因动静很小,且明军也刻意封锁消息的缘故,高丽那边并无察觉。 直到第五日,高丽这边的大将韩宇振才觉察到有些不对劲儿。 虽说明军的渡河攻势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但若论试探,也早该试探结束,开始强攻了。 便让人唤来安插在明军的探子统领,想听听他从明军营地得来的消息。 “明军已经佯攻了日,却一直未有强攻,可是有诈?”翰宇振心下有些担心,便直接出声道。 “禀大将军,明军这些时日除了正常的粮草调动和佯攻,并无半分异常。” “那明军何时强攻?”,翰宇振追问道。 “末将听我们的人来报,说是因我们朝廷在河岸布置严密,明军恐兵力不足,难以踏平江右。因而还在召集停驻在载宁平原的兵马,似要集中兵力,强行渡河。” “那这些时日可征集到了多少兵马?” “约莫有上万之数。且部分昼夜,且有兵马来援。” 听上去似乎没什么不妥的,但翰宇振本能的就觉得有问题。但一时间也想不出是哪里不对劲,便出了大营,来到河岸巡视。 由于这些时日明军连日的渡河袭扰,河岸边的守军一个个顶着大大的黑眼圈,睡眠严重不足。并且高丽的军中吃食克扣之风盛行,给士兵们吃陈年糙米都还算是好的,有些军队中,每日就一个饭团吊着命。 像那些被强征入伍的民夫,就是最低等的待遇。一个个面黄肌瘦的,指望着他们抵抗明军,翰宇振自己都不信。 不过杀人也是要时间的,这些人可以用自己的命来延缓明军的脚步,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到了最近的河滩边上,亲兵马上递过来千里镜。 这东西还是从明国商人手上买的,只不过是民用版的。更好的军用版只能供应军中使用,民间几乎不可能存在。 但即便是民用版的,对高丽军队而言,也是个好东西。翰宇振活了这么多年,就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新奇的玩意儿。 当靠近眼睛,河对岸的景象就一下子拉到了眼前。 一座座矗立的营帐,精神饱满的巡逻士兵,以及河岸边上正在大肆建造的渡河小舟,都变得清晰了起来。他还看到一个打喷嚏的士兵,下意识的就想后退。 “大将军?”见此,亲兵马上关心的问道。 翰宇振摆了摆手,又再观望了一会儿,才想起了什么似的,冲那探子统领道:“晚上来援的兵马,可亲眼看到他们进入营地?” “那倒没有,军营严禁随意走动。兵马进出之时,连当值将士都要回避。” 这样的说法让翰宇振疑心大起,便决定出其不意,让底下的兵马反攻明军大营。不求攻破明军的营地,只要能窥破他们的猫腻,便已经足够了。 于是晚些时候,在明军生火造饭,高丽这边还丝毫没有烟火气,而是嗅着对岸的饭菜香味而饥肠辘辘时,一直守得像个乌龟壳似的高丽营地,忽然动了起来。 河岸边的明军侦骑很快就发现了不对,马上将此事通报给了统领。层层通传,很快坐镇军中的兀鲁图斯便知道了此事。 原本按照底下的意思,是给高丽来个迎头痛击,好叫他们知道明军的厉害。 但是兀鲁图斯却是觉得这是个攻破高丽大营的好机会。 若不是高丽大营实在严防死守,攻克起来难度不小,兀鲁图斯也不会放弃主攻的机会。 现在既然能正面破敌,那就千万别放过。 于是本来还想将高丽士兵在河面上就全歼的明军,故意暴露出防守力量薄弱的漏洞。并且还在河岸上不远的地方,特意留了好几个冒着热气的大锅。 内里盛放着满满的明国特色料理,有着军中标配的风干腊肉,混着野菜和野蘑菇一起熬着,那香味浓郁得简直让人馋虫都快引出来了。一直都吃得连猪食都不如的高丽将士们,在登岸的那一刻,却是爆发了极大的战斗意志。 再加上明军并没有刻意阻拦,倒是让高丽将士很快就在河岸登陆了。然后又稀稀拉拉的射了几轮箭雨,高丽将士虽有伤亡,却并不多。而明军则假装不敌撤退,很快就让高丽将士趁势追到了大铁锅附近。 也是这个时候高丽将士被馋虫勾引住了,所以就没注意到。在他们撤退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一具明军将士的尸体。 胆小怕死的翰宇振没有注意到不对劲,倒是为高丽将士的英勇表现而大加赞赏。并且原本还是试探性的佯攻,也很快就转入了全力出击。 他们是没有领教明军的厉害,所以只闻其名而不知其真正的实力。当看到明军退得那么快时,还以为是纸老虎。 结果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此前还乘胜追击的高丽军队,就忽然被两侧涌出的明军将士给拦腰截断。滩头阵地也很快陷入明军之手,并趁着高丽将士渡河的舟船,而反攻了回去。 这个时候知道自己中计的翰宇振也是顿觉天都塌了,赶紧让还留在军营的将士和民夫守好大营。可惜河面就那么宽,明军的行动又迅速。正是生死存亡之时,见到河对岸的同袍都已陷入敌手,己方兵马更是人心惶惶。 等到明军一轮箭雨射到河岸,将那些乱投苍蝇的民夫射死了几人后,更是吓得还没组建好防守的高丽将士丢下兵器,直接扭头跑了。 崩溃,也就此开始。 第312章 南京,汉阳 喊杀声并不高昂,也不激烈。高丽将士的战斗意志超乎想象的薄弱,尤其是在渡河后,捅破了他们最外层的乌龟壳后,内里的崩溃与糜烂就被外面的败军感染,纷纷落荒而逃。 不得不说,数万人的崩溃、逃跑着实令明军有些头大。 因为要抓的俘虏太多了,而明军初期的渡河部队仅一万左右。还是兀鲁图斯见到了先头部队表现不错,才继续追加兵力。等到所有部队渡河完成,原来的高丽大营就是一队队异常守规矩的俘虏。 由于绳子不够,明军也没空将所有人都绑起来,只能让他们自觉地跟着前面的人走。若是有跟不上的被误以为逃跑,就直接被押送的明军给一箭射死了。 同时还有大批的明军以军营为中心,向东、南、西三面散开追击俘虏。一直到很晚了,才算结束。 经过军曹的简单统计,此次杀死的高丽将士仅有四千余人,而俘虏的高丽将士,却高达六万。而且被杀死的高丽将士里面,大部分都是袭击明军大营时被杀的。 高丽大营这边,真正被杀的只有千余。 这样的战斗结果,让明军对高丽人更是充满不屑了。少数原本是高丽籍的军将,现在也羞于承认自己是高丽人。 而那些高丽籍的将士,也更是看不起这些出自一个地方的老乡。对于他们而言,这样的表现只会给全体高丽人蒙羞。况且,他们成为明人后,也在心里,就与从前的高丽身份进行了彻底切割。 次日,兀鲁图斯留下了两千兵马看守俘虏,并且勒令后期从载宁平原赶来的援军,不需要再前去支援战场。而是押送俘虏,让这些高丽俘军就从板桥驿开始,往平州修建官道和移民新村。这样山东的难民到来后,也能尽快在高丽站稳脚跟。 至于利用完后,这些俘虏的价值肯定是去东北的蛮荒丛林里开荒了。那里的原始丛林还需要人命去填,用这些高丽人,兀鲁图斯丝毫不觉得残忍。 如此大军继续南行,高丽的新都--南京城已经胜利在望了。 事实上,结果也没让兀鲁图斯失望,兀鲁图斯还没到高丽,那边的消息就通过水师的军将,送来了急报。说是南京城不战而降,而且还是伪王王祉率领留守的高丽朝臣,主动出城投降的。 “这王祉竟如此识趣?”兀鲁图斯看着字数并不多的简报,稍稍有些意外。 “国主有所不知!那高丽新晋权臣景阳公王康,以崔愈恭勾结我军为由,不仅将其在府邸诛杀,还将其同党一起抓获斩首。为了除恶务尽,还夷灭崔愈恭为首的同党家族。据我们当时安插在城中的探子来报,说是当时受到株连的党羽及家族有两千之数。南京城的汉江也为之变色。”高鸣士眉飞色舞的说着。 这次能来向兀鲁图斯上报军功,也是祖儿别也的授意。 相比骑兵,水师成立的时间短,也就旧岁的山东之战才大放光彩。现在以骑兵为主的五军都督府都眼巴巴的盯着攻略倭国的军功,身为水师统领,祖儿别也是不想就这么把军功拱手相让的。 所以培养用得上的军将,也就成了他当前最重要的手段之一。 水师与骑兵不和,兀鲁图斯是看在眼里,明在心里。这高鸣士的来历,兀鲁图斯从暗卫那里,也了解得清清楚楚。虽然从前为金国卖命过,但明国当前与金国的关系也不算差。至于族群的差别,就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了。 另外在釜山港的表现,高鸣士也算可圈可点。若能提拔,也无不可。想到这,兀鲁图斯便对底下的高鸣士更和煦了几分。 这样的态度,可让高鸣士提着的心思放了一半回了心理。等到后来快退下时,兀鲁图斯直接提拔他为济州水师千户,同时新设大明水师,以祖儿别也军功显着,忠心可表为由,直接任命其为大明水师都督。 往后大连水师、登州水师、济州水师,都由大明水师都督统管。随行的南军都督阿当罕听着兀鲁图斯的宣布,面上没有表现出什么。但底下那些定力不够的军将,脸上却着实有些不好看。 也是以前水师只是骑兵的辅军,无论是编制还是军级,都无法与骑兵相比。而且新设时,还是挂靠在五军都督府的。虽说从前骑兵也没正眼瞧过水师,但直到山东之战后,兀鲁图斯对水师的提拔与重视越发明显,骑兵将领们,也才纷纷警惕起来。 但上有其意,底下的人再怎么不愿,也违抗不得。而且兀鲁图斯是开国之君,在军中威望很高。那些高层将领,都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这些人也是不敢明着反对的。 因此眼见事成定居,那些南军中下层将领们,也都只能憋着气儿不敢多言。 高鸣士可不管那么多! 水师从今以后就与骑兵平起平坐了,这对水师而言,可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而且自个儿还把持着济州水师这么一个重要的军职,想来在即将到来的征倭之战上,自己是不必担心没有用武之地了。 便喜笑颜开的叩谢天恩,满心欢喜的退了下去。 待大军行至南京城下,高丽伪王再次带着留守的高丽朝臣跪迎兀鲁图斯的到来。 由于早就有京城的规制,所以高丽的南京城规模比起现在的吉林行省图门城要大上一些。但比之开京,却是略有不如。好在没有被烧成一片白地,而且因主动投降的缘故,内里的民舍殿宇以及城防建筑,都保存完好。 后续明国迁移山东难民,也算是省力了不少。 远远的,兀鲁图斯就注意到南京城的城头上已被改了名字。‘汉阳’二字,成为明国对这座城市的最显着改变。 在接受了王祉的投降后,兀鲁图斯决定以汉阳为中心,北到板门驿,南到罗州,成立一个新的州---汉州,州治设在汉阳。而未来的江南行省省治,则设在明国影响最大的地方--釜山。 那里靠近沿海,虽在陆地上远离了明国统治时间较为长远的省份,但在海上却是距离济州水师很近。而且那里没有高丽人的统治根基,对于未来改造江南行省,全面抹除高丽的印记,有着重要的助力。 另外征倭之战上,过于靠近倭国的釜山港,很快就会成为物资转运港。这对釜山港的发展而言,也是有利的。 兀鲁图斯的决定依旧没有人置疑!前行的军将只想捞军功,可不会理会高丽人的未来。那些明国文官则都是明国人,对于高丽人的想法也并不会太在意。 至于原本是高丽人的明国官员,这个时候避嫌还来不及,更不敢为母国说话。 第313章 人口买卖 高丽清州,刚刚才赶到州城安定的王康得知了王祉献城投降的事儿,立时大骂王祉是高丽宗室的不孝子孙,白白将祖宗的江山拱手让与他人。就算不能抵御明军,至少也引颈自裁。 结果对方直接破罐子破摔,大开城门投降了。这让他气愤的同时,又质问送信的探子道:“离城之时,城中防务本公皆交由南京守备全权处置,国主是如何打开城门投降的?” 说起来,王康离去时不是没有准备的。依靠南京城的城墙,他想着还是能拦上明军数月之久的。但哪里想到,仅仅两三天的功夫,就城破了。 不仅如此,设置在板桥驿的高丽大营也被攻破,就是十万头猪,也得要杀上一阵儿才能杀完。怎么就这么不中用呢? “禀公爷,南京守备袁立初在接手防务一日不到,便被底下的军将联合杀了。据说当时明人的水师忽然出现在汉江江面,对着南京城的城墙,投射了数波轰隆轰隆的火雷。 城中人心惶惶,又有明军逼降。于是城里的守将们便集体造反,杀了守备,联合请求大王开城投降。如此,才有南京城一日而下。” “废物!废物啊!”王康气得跳脚大骂! 事实上,南京城的投降远比字面上的表述要凶险得多。 虽说是明军逼迫得紧,但城中的暗卫,也是出了不少力的。此前王康又在城中大肆株连,吓得很多朝臣都以为自己会一觉醒来就没了性命。 此后王康又带领新军出走,更是让那些对王康暗恨之辈更加不满。再加上暗卫在其中的运作,才有了开城投降这样的局面。 只是暗卫是见不得光的!不仅不被外人所知,也不被明军内部所知。除了兀鲁图斯以及少数上层文武官员知晓一些内情,其他人都只听其名,而不知其人。 这也让暗卫的名头,更带了几分神秘色彩。 如此大骂了一通后,王康冷静了稍许。便觉自个儿的形势更加糟糕了。原本他还想借着青州南北两道山岭阻隔的天险,又有南京城顶在北边,以拖字诀让明军知难而退。 到时候,他还可以名正言顺的成为高丽国的救世主,加冕为拥有实权的高丽国王。再假模假样的向明国送上奏表,然后上国有了颜面,再行册封国主之礼。 如此内忧外患,就全部解决了。 可是他哪里想到,明军的速度竟然会这么快。 “继续回去盯着,但又风吹草动,即刻禀报。”王康吩咐下去,又有些不安的出去巡视城防。 清州城比不上南京城,城墙并不高大,城池也不宽阔。周长只有两里,丁口不过一千户。因近段时间高丽内部起义不断,南面的罗州贼闹起了好大的声势,结果一下子被济州水师给扑灭了,导致清州地界涌来了不少义军。 现在城里就乱糟糟的,有无家可归,跑来城里避难的难民无处落脚,只能在街边的屋檐下蜷缩着,巴望着有路过的好心人给口吃的。稍稍年轻点的男男女女,则脖子上系着草环,希望有大户人家能买了自己,以免就这样饿死街头。 这样的场面是高丽境内的常态了!王康没少在民间行走,自然对此见怪不怪。只是今日经过时,却见有两名高丽商贾打扮,满是富态的商人根本不看那些卖儿卖女,甚至卖自己的难民,而是大手一挥,将人统统买走。 如此豪绰,让王康忍不住攒道:“这是何人如此仁善?竟连问都不问,就买这么多的童仆回去。” “公爷有所不知。此二人乃是清州的新晋商贾,靠着与北边的贸易,才得了富贵。但他们做的乃是人牙子的生意,在清州城中风评不好。” “人牙子?莫非是往明国偷偷送人?”王康马上意识到什么,出声道。这样的生意,他之前还没当上景阳公的时候也有所涉猎。且在高丽国内,这样的生意乃是很多商贾都涉及到的。 实在是一本万利,太划算了。 那些本来就穷苦无依的高丽贫民,也希望得到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所以常常会主动变卖家产,用来送给这些在明国有门路的人牙子,从来得到前往明国的船票或是马车票。 而人牙子收到了钱,送到明国境内后,又会得到移民司的一笔报酬。这样两头皆有的赚,实在是太丰厚了。一些根本没有什么经营概念的商贾,也会加入到这个行当。 在这大乱之时,百姓趋利避害的心思更重。于是更加砸锅卖铁,只求得到前往明国的门路。 这就导致人牙子的生意,意外的火爆。 “公爷所言正是。他们离散那些愚民愚夫的亲友,故意使其骨肉分离,着实可恨。但因其在明国颇有门路,城中也有不少官吏愿为其撑腰,卑职也不敢对其多加斥责。” 清州州牧说话时,小心的观察着王康的表情。 “真是岂有此理!明贼都要灭我高丽国祚了,这等卖国小人竟还吃里扒外。你不要怕,即刻下车查办一干人等。若有什么,本公为你撑腰。”王康在有了成为高丽国主的心思后,就断了这卖儿卖女的生意。并且在此前的高丽大起义中,还特意杀了好些明商以及与明国有联系的商贾,没收了他们的全部家产。 没想到,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还有这等漏网之鱼。 其实这乃是高丽官场的默认规矩。欺上瞒下,只要做到欺上,就安全无忧了。而那些明商和与明国有联系的商人,一个个在地方上都是有着关系网的。 那些既得利益者们,是丝毫不敢得罪的。便一个个将朝廷的诏令打着,却是欺负那些没权没势的普通百姓。真正要被对付的,依旧高枕无忧。 这清州牧如此诋毁那两个人牙子,也不是出于什么公义。而是因为对方不愿意将这大好的生意拱手相让给自己,所以才如此报复。只是他不敢明着得罪明国人和那群既得利益群体,便拿王康充作挡箭牌,为自己吸引火力。 第314章 瓮中捉鳖 清州城里,王氏兄弟算是地面上的传奇。早前他们家是卖草席的,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便抛弃了祖传手艺,改行成了远近闻名的人牙子。听说是在明国那边攀上了关系,所以他们的‘送货’路线安全又便宜。 并且还考虑到很多底层百姓的困难,特意提供了借贷付款、分期付款的新型路费支付方式。在明国,这也是允许的。只是不是将那些借贷的百姓当成的奴隶使唤,一定的有偿借贷还是在法律允许范围内的。 这样也促进了很多人牙子往明国输送百姓。 因为输送的越多,能抽取的佣金就越多。从他们身上得到的息钱,也源源不断。且王氏兄弟在分期付款的基础上,还能提供零元借贷的方式。就是一分钱不花,就能到明国上工。 对于很多害怕被骗的人财两空的百姓而言,这样的方式反而更有吸引力。也不是没有人借鉴他们的方式,但若是在明国没有攀上关系,那是很难保证利益输送稳定的。 再加上很多上层人士着实不信那些泥腿子们能还钱,而且分期的方式短则载,长则九、十年。他们可等不到那个时候。 这一日,王氏兄弟刚刚从城里买来一批无依为食的百姓,正准备着等局势稳定些了,就立即出城送走。却是埋伏在官府里的眼线宁捕快急匆匆的来到府上,急声道:“你们老爷可在?有泼天的事要找你们老爷,赶紧带路。” 门房是个有眼力见的!平时虽见这宁捕快的次数不多,但每次见都必定是要紧的事。马上道:“那宁老爷快快跟小人进来。” 转过花厅,门房领着宁捕快来到书房。王氏兄弟排行老二的王钦正在对着账簿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核对着近段时间的进账。 “老爷!宁捕快来了。”下人在外面通传着。 王钦闻言,马上道:“哦!是宁大哥来了吗?快快请进来!”说着就盖上账簿,亲自出门迎接。 “三弟,我来是通知你赶紧收东西离开府邸。那州牧个老不死的,贪恋你们的家产,真领着差役兴冲冲的赶来了。我是找了个糊弄人的借口,才抄近道赶来知会你们的。” 宁捕快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也不进屋坐下,就直接冲着王钦提醒道。 “此事当真?平日孝敬钱我们兄弟二人从没少给过,那州牧为何要如此致我兄弟二人于死地?”王钦有些想不明白,脱口而出道。 “三弟,你就信大哥一回,赶紧收拾东西躲得远远的?能出城就出城,那民不与官斗,保命要紧啊!”宁捕快说完,便也不敢多待,扭头便走了。 见此,王钦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一边让人收拾好值钱的物件,同时差人去通知在城外收人去了的大哥。一边又命人出府看看,到底州府大人是不是真的亲自领人来了。 很快,结果就令他如遭雷击。州牧果然领着人来了,打的旗号还是捉拿明国的奸细。 王钦立时就大骂了声‘呸!’,论与明国的关系,城里就没几个屁股是赶紧的。这简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没有办法,王钦只能带着些值钱的物件,赶紧离开。但在走之前,留下了忠心耿耿的管家。让他抵住府门,尽量拖延一二。 几乎就在他前脚刚走,后脚霸气外露的差役们就来了。虽然有管家尽力周旋,但还是很快就将王府拿下。里面的财货也全被州府据为己有,并且还将其中的一部分献给了景阳公王康。 得了收益,军中又正好缺物质上的封赏,王康便没有什么推辞的收下了。不仅如此,他还从中发现了短时间内获取钱财的办法,便大加赞赏州牧,让其在地面上多行敲诈勒索,以便炸出更多的钱财充作军资。 本就不平静的清州地界上,立时引来了狂风暴雨般的打击。 兀鲁图斯是在四日后才收到清州的消息的! 不仅如此,北军也攻破了清州东面的荣州,并且还一路向西,到达了小白山脉的俗离山山脚。只等越过这座大山,便能从东面堵住最后一波义军的退路。 而在南面,全州已被水师攻陷,海上的退路也同样遭到了封锁。南军虽在兀鲁图斯的命令下,进军并不算快。但一直稳步推进,也到了车岭山脉的重要隘口天安关。 那里是清州通往外界的重要关口,只等拿下,以王康为首的义军就是瓮中捉鳖了。 这个时候,上京那边却收到了两封劝诫信。 一封来自蒙古汗庭的,由海拉尔别吉亲自手书,质询兀鲁图斯为何不经汗庭同意,就肆意攻打其附属国高丽。 早年间,高丽也是臣服于蒙古汗庭的。只不过后来高丽觉得汗庭的使者贪得无厌,强要贡物。所以派人秘密截杀了使者,导致两国关系破裂。 兀鲁图斯可不惯着汗庭的臭毛病。 直接以其肆意截杀朝廷使者,有损大蒙古国威严为名,写了一封毫不客气的回信。并且表明,明国此举,乃是出于维护汗庭威严的公心。希望汗庭能秉公处理,莫要恶了伯侄之国的心意。 宋国那边也同样来了一封问候信。 但措辞要比汗庭软和一些,主要是从商业的角度考虑,希望明国不要因攻打高丽,而无限期扣留宋国商船。此前攻打山东时,就有不少宋人商船遭了殃。 很多达官显贵的商船,也属于被强征的行列。所以此次他们害怕又会影响到自己的利益,所以写信问询。 不过这不是出自宋国朝廷,而是宋国驻明国的使臣。不过显然,他们也是受到了宋国朝廷的授意。 兀鲁图斯还指望着和宋国继续贸易下去呢,自然不会刻意恶了两国间的关系。便让底下的内阁侍从们写封语气不算严厉的解释信,算是全了宋国使臣的面子。 至于金国,对于此事完全没有丝毫看法。确切的说,完全不关心。因为汗庭在与明国的关系和解后,在黄河沿线的攻势就密切了起来。所以为了应付汗庭的压力,已经是金国的头等大事了。其他旁的事情,则根本入不了朝廷诸公的眼。 第315章 最后一城 “禀告公爷,天安已被明人拿下。且清州城西北十里,东北二十里,都已出现明军斥候。”一个高丽的斥候统领冲着王康禀报着,面色沉重而又苦涩。 在大规模交战前,斥候间的接触战就已开始。面对明军更具有优势的骑射功夫和犀利的火器,高丽的斥候完全是被一边倒的屠杀。哪怕是被明军训练过的高丽新军出动,也挡不住明军的锋芒。 到底新军是明军的学生,在武器、装备全都跟不上明军要求的情况下,战斗力就更是无稽之谈。 王康原本是想着在清州闭城自守的!并且在南京城沦陷,被改为汉阳城后,还自己加冕为高丽新的国主。有着在清州刮地皮似的收集钱财,军中上到军将,下到搬运粮草物资的小兵,都被钱财收买,也就没人出声反对。 他的景阳公爵位,也得以往上升了一大截,成了高丽国主。但他的处境很不好,现在能够掌控的地方就清州这一个弹丸之地。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地盘还在急剧的缩水。 当明军三路围攻的消息传到清州地界时,很多有头有脸的士绅富户,都偷偷卷起家当,买通守城的士兵,悄悄溜回乡下的庄子去了。更有惜命的,主动往明军的控制区逃。 只希望在即将到来的大战中,能够免遭池鱼之殃。 这个时候,刚刚才当上国主没几天的王康已经没有任何得意之色了。他切切实实的体会到,这个亡国之君不好当。 因而又主动辞去王号,自降为从前的景阳公。并且派了使者,前往明国的阵营说和。 但他还是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希望兀鲁图斯能够允许他当上高丽的国主。为了拿出令兀鲁图斯心动的筹码,还答应以汉江为界。往后汉江以北就全都属于明国,以南属于高丽。 都已经吃到嘴里的肉,兀鲁图斯是不可能吐出来的。对于这样毫无自知之明的人,,兀鲁图斯也没有多的废话。只让使者亲自告诉王康,打开城门,负荆请罪。 这样的条件,王康自然不会答应。 于是明军继续不紧不慢的形成合围之势。 期间高丽军队还是试图组织几次突围的。并且他们还将目光放在了势力相对较弱的水师身上。到底和骑兵相比,水师的优势在于海上。到了陆地,实力就会大打折扣的。 但他们不知道,水师的陆战队都是从骑兵中抽调过去的。论骑射功夫,并不比五军都督府的差。所以高丽这种骑兵少得可怜,更多以步兵为主的老式军队,马山就在水师陆战队的手下吃了败仗。 不仅如此,他们还将新军派出去冲杀。 但是两军相对,除了基本的骑射、装备以外,还有不可或缺的心理素质。高丽人长期以来面对明人,就有一种弱势的感觉。在军中,明军身为教官,对于高丽士兵而言,也多是颇有威望。 真正在战场上对敌了,心里不免生出胆怯。 结果在全州以北的地界上,丢了三千多条人命,再也不敢随意触碰明军的眉头了。 等到乾武元年四月十八时,兀鲁图斯已经到了义军的最后一座城池--清州。 由于战事的缘故,清州城外一片萧瑟。被明军斥候杀死的高丽士兵尸体还被扔在路旁的野草丛里,苍蝇嗡嗡嗡的绕着飞来飞去。一些死去的百姓尸体也被弃在草丛里,秃鹫有一下没一下的啄食着,恶臭随着气温的升高,也开始越发的浓烈。 这种时候,是最容易生疫病的。 兀鲁图斯知道了这一情况后,马上就着人安排军医和军曹,组织人手对清州城周围进行清理。 很快,焚烧尸体的浓烟在城外升起,躲在城内仓皇不可终日的王康也看到了。他感觉这烟就像催命符似的,似乎要焚烧他的一切。 “明军已经来了吗?”王康心里虽知道答案,但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幻想。 “公爷!明军已经来了,正在焚烧尸体呢。”幕僚兼王府长吏的李庭芝没有糊弄他的老主顾,有些沮丧的回道。 “让各门军将都务必严防死守。明军已经在屠杀城外的义军了,等攻破了城,所有人都逃不过一个死字。”王康吩咐着,李庭芝稍稍呆愣了几许后,就马上领会了他的意思。 在这个人心不稳的时候,投降肯定是城中不少人的选择。为了避免他们消极抵御明军,所以才要下次命令糊弄他们。 只是这样似乎并不保险,因而李庭芝劝道:“这个时候兵荒马乱的,说不得就有宵小作乱。为了各位将军安心统军,公爷可将他们的家眷都接到公爷府,以便招抚一二。” 扣押人质是任何时代都不落伍的招数。得到提醒,王康马上让他去办。 很快,各位军将们便得到了消息。虽有不满的,但这时候不交出,就代表着心有异心。那就不是送不送家眷的问题,而是自己能不能活得下来了。 再加上传令的都是新军,并且还不允许各位将军的家眷故意拖延。所以都像木桩子似的盯着,一直到将他们送到公爷府为止。 不过也不是没有人拒绝。但人数很少,且在城中王康处于优势兵力下,那些反对的人也掀不起什么大的乱子。另有不少人故意将小妾或是一两个子女送入别的地方藏着。 王康不敢对军将们的府邸大肆搜查,那样无疑将军将们都推到了自己的对立面。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是彼此的妥协。在这样的情况下,城中的士气竟然有所回升。 再加上明军屠城的事情被刻意传的沸沸扬扬。而这个时代的百姓都是相对愚昧的,虽说不会全信官府的话,但对于自己的身家性命,还是在乎的。 再有城外升起的黑烟,更让那些百姓们相信明军是在放火杀人。 这时候,明军也没有立刻强行攻城。对于兀鲁图斯而言,整个高丽的大局已定。独独一座清州城,翻不起什么大浪的,所以也就并不急于攻城。 倒是着实安排善后和粮草转移事宜,布局紧接着的征伐倭国之战。 第316章 釜山城 釜山,一座建城只有不到一年的小城,如今已经在征伐倭国的战事推动下,急速的发展起来。 尤其是作为停泊的港口和码头,都在短时间内得到扩建。一些用来横渡釜山海峡与对马海峡的大型海船,也都从大连港、登州港、济州岛出发,船上装满了各种用于作战的火雷、兵器、以及粮草。 等船只空下来,他们也不急着离开。因为水师主力很快会移驻到釜山港,到时候这些海船又会带着满满当当的军工物资和水师陆战队,奔赴海峡对岸的对马岛。 从而进一步攻伐九州岛,为征伐倭国的战争奠定胜利基础。 为了避免运输途中不必要靡费,征伐倭国的物资还有一半是出自高丽本土的。那些劫掠乡里的义军是为征倭之战做出最大‘贡献’的群体,他们的一切缴获,都被充作了明军的军资。并且还要在明军的驱使下,向着釜山港转运物资。 高丽境内完全得不到修缮,并且与废弃无异的官道也因此次转运物资得到了重新修建的机会。时间紧急,对于官道只能利用现有的基础,进行最基本的平整。 同时再利用对路况要求很低的独轮车,让那些被裹挟的义军往釜山港的方向送。 在清州被围,高丽其他地方都已全部被打空打烂后,整个高丽已经没有能跟明军叫板的军事力量了。在高丽伪王王祉和一大群高丽朝臣被逼着迁去上京后,汉阳这座被改名的城池,也失去了原有的政治基础。 属于明国的官员会填充汉阳城的政治空白,在最短时间内建立起独属于明国的政治基础。一些山东难民也被迁入进来,尽力冲淡高丽百姓的影响。 出于政治考量,汉阳城内普通高丽百姓也是一个都不允许留在城里的。部分会迁入釜山,为这座已经被确定为新的江南行省省治补充人口,另一部分则均匀的迁入人口稀缺的黄州。 往后汉阳城,会成为一座在旧高丽地界上,完全明国化的城池。就是有心人再想利用这座城池生事,想必也得不到城里新移民的认同了。 在此事进行的同时,兀鲁图斯出于补充火器的考虑,又命工匠在釜山城,建立新的火器作坊。 从前那种出于保密需要,对火器作坊严防死守的手段已经渐渐适应不了明国的形势变化了。 尤其是在版图逐渐扩大,又有了海外飞地--山东行省的情况下,只局限于上京与满洲里两座城池的火器作坊产量已经有些跟不上明国的军队需要。 再加上宋国、汗庭、金国、夏国,都在此前的火器换人口、火器换粮草的贸易中,得到了明国淘汰下来的火器。想必经过一番仿制,各个国家的工匠们很快就能研制出来。 哪怕明国在技术上抢先了一步,但也不得不防着他们。因而将包括火器在内的军工作坊进行扩建,并且在上京府以外的行省扩建,就成了必然。 如今按照规划,大连、登州、釜山三座城池都会承接一部分的军工作坊转移。虽然会对上京和满洲里的军工作坊造成技术和产量上的削弱,但有了新血液的补充,再加以时日,想必很容易就恢复到原来的水平。 而在这三座城池中,釜山又是最先接受转移的城池。在征伐高丽之战开始,这种转移便已经在明国内部展开。 用于生产的屋舍在高丽与倭国工人的修建下,更是以最快的速度建在了釜山城西南的海岛中。那里有大岛巨济,小岛上百,距离釜山城不远,但又四面环海,在保证了最快与釜山城联系的基础上,又最大限度的隔绝了岛上工匠与外界的联系。 就保密而言,这样四面环海的海岛其实还远大于人口集中的上京府与满洲里。 并且被规划建造工坊的岛屿都不在经常有商船来往的航线中,与之毗邻的几座岛屿也都纳入了禁入范围。使得就算有心人想要摸清楚状况,短时间内也没那么容易。 而真等到他们弄到想要的答案,想必釜山城和岛上的暗卫们,也早已觉察到有人窥探。 另外旦凡碰到非官府命令上岛的,轻者永远留在岛上成为一名开发荒岛的建设者,重者只能成为岛上的肥料。有些倒霉的渔民就误入了其中,被强迫成为一名‘光荣’的岛民或是一具腐烂的肥料。 那些一开始就被招募,并得以在岛上开荒的高丽与倭国百姓,在完成了主体工坊的建设后,也是无法离开的。只是考虑到人手短缺的缘故,明国官府还不会杀了这些人。而是会让他们接着完成其它的基础设施建设。 等到所有价值都利用完了,便会获得岛上的土地,成为一名供应工坊基本生活需求的岛民。 这样的结果在上岛的时候就由官府明示过,却被这些无地的异国百姓抢着干。 土地对于一无所有的高丽与倭国百姓而言实在太有吸引力了! 而且釜山的明国官府向来有口皆碑! 给他们做事的,向来都不会拖欠工钱。答应给的好处,也不会少那么一分。所以许诺赠予土地,这些想着在釜山港找活路的异国百姓都抢着头皮干。 最终招募了一千人,很快就组织上岛。 考虑到海边会受到台风的袭扰,用于建造的材料都是从本土运送来的水泥。自从最早的土水泥弄出来后,技术上也一直在改进。火山灰作为土水泥的重要原料之一,已经成为倭国出口明国的重要商品。 海岛上,寺内宗树正用一根大木头使劲的搅拌着稀泥状的水泥。这是他上岛的第二十一天,从倭国被卖到釜山港,算是他有生以来最幸运的事情了。 因为在倭国的时候,他就是一个人人可欺的村夫。每天吃两个饭团,都是一种奢侈。大多数的时候,都是靠着野菜和树皮充饥。他们家一年种出的谷子和麦子,都是贵族老爷的。 直到被卖到釜山,被卖到这岛上,他才算吃到了人生中的第一顿饱饭。而且岛上一天还能吃到三顿。中午和晚上,还能吃到几片海鱼和肉罐头。 这样的日子,在倭国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以致尽管每天都很累,寺内宗树还是干得非常起劲。这搅拌的工作,就是上面的工头看他干活卖力,又乖顺听话赏给他的。 此刻刚好搅拌完,就有人将一根大大的木头圆筒插入搅拌池里。然后便听到斯拉斯拉的抽吸声,却是一个人用力的转动着绑在木头圆筒内的一根手柄。那是个转轮,可以利用抽吸的原理,将水泥从低处吸到高处。 寺内宗树有兴趣的看着,他现在还弄不明白这些原理,只觉得明人都会法术。而且提出的要求,还千奇百怪。 比如他们现在建的,就是用来集中如厕的茅房。明人对上厕所必须要在规定地点的条例执行得相当彻底。在棍棒的教育下,寺内宗树已经完全将这条例刻在了脑子里。 哪怕就是憋到膀胱爆炸,他也会到明人指定的地点排泄废物。 这时一注注搅拌好的水泥经过圆筒的输送,开始落到另一端的地洞里。那是早就打好的地基,在工人的操持下,精准的控制着分量。 第317章 釜山火器工坊 海岛上的风比釜山城要更大一些。但因靠近海洋的缘故,咸湿的海风也没有陆地的风那么冷。且春日里,海风中还带着些许暖意。 此刻大地复苏,除了被劳工们施工的工地,其他地方都迸发着旺盛的绿意。 港口码头处,莱山岛上留守的明国官吏们早早便候在栈道上了。这是因为今天上面的统领说,有身份显贵的大官要亲自上岛考察。所以他们这些人,都必须来这里迎接。 好在作为火器营造的分基地,修建工坊之初,就考虑到了与外界的联系。所以港口码头,便作为了重点工程之一。 在整个莱山岛上,这也是最早完工的工程了。 可供千料大船停靠的泊位有五个。如果后期生产力跟得上,泊位还可以酌情增设。 国安用应该是迎接的人中,最紧张的一位了。作为红袄军降将出身,他的履历不算光彩。但有着献出海州,帮明国夺取楚州,逼迫宋国与明国签订和议的功劳在,兀鲁图斯也没亏待他。 千户长的军职,在明国武将中算是中上之流了。 但跟以前在山东红袄军的地位相比,又是远远不如了。 可人要懂得知足。相比那些已经死去,甚至尸体都被野狗吃掉的同僚相比,现在还能活着,并能担着一官半职,已是极大的幸运了。 最初的时候,得知自己当上了水军千户,他以为明国这是要将自己荣养起来了。在军中历练多年,能有这样荣养的结果,他也还算能接受。 等到被指派到海岛上建房子,他就更加确信自己是被明国官府给边缘化了。只是和上京、辽阳那样的大城相比,莱山岛这地方真不是什么繁华所在。 每日看到的,就只有那些埋头苦干,说着自己都听不懂在说什么的外籍劳工。另外还有岛上指挥营造的工匠和防务的将士,别说女人了,连个雌鸟都找不到。 这样的日子,真的是寡淡无味的很。 但他又不敢主动请求将家眷接过来。明国对于中上层官员的家眷,都是一律要求留京的。这是作为君臣之间信任的保障! 在这个以武力说话的时代,兀鲁图斯不会相信口头上的忠诚。而将官员的家眷留在京城,才是真正的忠诚。 像国安用这样的降将,就更不敢有这种引君王猜忌的非分之想了。 当三艘大海船缓缓出现在视线中的时候,有些紧张的国安用立即深吸了口气。 而在船上,兀鲁图斯看着越来越近的莱山岛,也面色温和的冲着祖儿别也道:“此次征伐倭国,五军都督府那边可是盯着近的。你们能否旗开得胜,岛上的东西可是很关键呐。” “国主但请放心!岛上的建造事宜,末将也是盯着的。国千户督办此事,也得力得很。前几日还向末将禀报说,工坊已建造完毕。只待运来火器制造的器具和熟练的工匠,便可立即产出源源不断的火器。” “国安用么?”兀鲁图斯印象里还是有这号人的。 对于识时务的人,兀鲁图斯也向来不吝啬嘉赏。此次看祖儿别也的意思,似乎也想提拔对方。 想到水师拿的出手的军将确实不多,兀鲁图斯就和对待高鸣士一样,心里已经通过了国安用的考察。 待靠近码头,国安用等人因不知道船上到底是谁,所以也就没有第一时间行礼。也是兀鲁图斯他们的坐船只悬挂了大明水师的旗号,并没有亮明兀鲁图斯的身份。 到底这次进入莱山岛考察,乃是军中不能对外宣扬的机密。 等到兀鲁图斯下到了码头上,早见过兀鲁图斯一面的国安用才领着人跪地大呼道:“拜见国主。” “都起来!这海边风大,想来你们也等得够久了。”兀鲁图斯说着,就冲国安用做出虚扶的姿态。 当然,国安用是万万不敢真的让兀鲁图斯扶自己起身的。 连忙膝盖往后退了两下,冲兀鲁图斯磕了三个响头,才叩谢天恩的起身。其他人见此,也都站了起来。 “国千户,本王此次是来岛上看看火器工坊建造得如何了。你就为本王详解一番。”兀鲁图斯亲厚的让国安用陪在自己的右侧,如此亲近,国安用立即向祖尔别也投去探寻的眼神。 见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后,便有些受宠若惊的想跪下谢恩。 兀鲁图斯立即阻止了对方的动作,让国安用更是将一颗心提在了嗓子眼上。 不得不说,火器工坊的建造还是比较令人满意的。 占地百亩的大屋舍,从火筒到火雷,都有对应的生产作坊。并且出于对后世火油的妙用,兀鲁图斯还让工坊研制出了针对性的‘燃烧弹’。 原理其实也不复杂! 就是在火雷的外壳涂上火油,当投送出去后,立即就会燃烧得像火球似的。落地后,立即就会成为一个着火点。等到温度达到一定的时候,侵过火油的火雷又会发生爆炸,造成二次伤害。 其中四散开的火星子会一直燃烧,直到火油彻底燃尽为止。 这样的‘燃烧弹’对于攻击倭国的城池,简直是无往而不利。因为倭国和宋国类似,城池建筑基本都是以木头结构为主。这样的房子被容易被引燃,烧起来的时候就是一烧一大片。 莱山岛的新火器工坊中,就有这样的‘燃烧弹’生产作坊。只等工匠和原料到位,就可以进行生产了。 随后兀鲁图斯又参观了驻岛将士们的营房。相比火器工坊,营房要简陋不少。屋顶还是搭的茅草,台风天气里,肯定会被直接吹走的。但收拾得还算整洁,没有屎尿横流的那种令人窒息的画面感。 显然明军一直以来执行的卫生条例还是得到了很好的施行。 但吃住解决了,将士们的精神上却是有些空虚。一个个的脸蛋红扑扑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憋得慌。联想到国安用禀报说军中有个别将士关系颇为亲近,他就觉得岛上阳盛阴衰的情况必须得到解决。 所以当着所有将士的面,他立即宣布驻岛满半年的将士,可以将家眷接过来同住。那些没有娶妻生子的,他也会水师从倭国或高丽,弄来女人许配给他们成亲。 这事儿真的是办到了将士们的心坎去了,立即大声欢呼着万岁。已经有猴急的,赶紧去给家人写信了。 国安用也是用炽热的眼神看着兀鲁图斯,想必也是想家人得紧。可惜他是高级军将,兀鲁图斯是不允许他带着家人的。便道:“国千户,此事你办的不错。等水师主力来了,你就将岛上的事务交接出去。跟着祖儿别也,好好打一场征倭之战。” 听到有上战场立功的机会,国安用高兴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以至于这么久没碰女人,他都觉得是值得的。 对于留在岛上的劳工,兀鲁图斯也颇为大方的体现出温情的一面。装模作样的召见了几个干事得力的工头和劳工,当着所有人的面,赏赐给他们一些并不算贵重的礼物,却是引得这些人感动得跟什么似的。 兀鲁图斯也向他们许诺道,有家人可以让官府帮忙将家人接到岛上过日子,没家人也可以请求官府帮忙寻一门亲事。当然,这都得满足在岛上待满一年,表现优异的前提下。 这也是为了安抚人心,以及促进他们的生产积极性。这人有了盼头,做事的精神面貌都是不一样的。 第318章 明国的移民新政 托了兀鲁图斯的福,今天岛上的军民迎来了全体‘加餐’。驻岛的将士们平日里吃得不错,可能还没觉得什么。但整日在工地上劳碌的外籍劳工们,却是真切体会到了加餐的好处。 那肥的流油的大块羊肉,吃得很多劳工现在都还忍不住砸着嘴回味儿呢! 寺内宗树就是其一! 他今天算是超幸运了,竟然吃到了五片肥羊肉。而平时,顶多只能吃两片鱼肉。 并且在身份上,他还摆脱了外籍劳工的限制,正式成为了明国的自由民。这是在白日的典礼上,兀鲁图斯给寺内宗树在内的一百零六名外籍劳工的嘉奖。 为了体现出明国国民身份的尊贵和来之不易,户部的移民司遵照兀鲁图斯的意思,自乾武元年开始,便对进入明国国境的非汉人、蒙古人、契丹人、女真人移民,拒绝默认授于自由民的身份。 本来兀鲁图斯是想直接针对非汉人百姓的,但想到自己还挂着蒙古汗庭的虎皮,就不好做得太过了。另外明国国内还有着为数不少的契丹人和女真人,东北这地方算是这些族群的起源之地,就更不好将他们区别对待了。 便将条件放宽,只要是这四个族群,那就不用经过半年到一年不等的居留期考察,自动获得明国的自由民身份。 当然,这也不意味着明国会走历史的老路,承认奴籍的存在。 这种阻碍社会生产力,不利于官府集中权利的社会关系,早年便在兀鲁图斯的刻意打压下,逐渐在明国明面上绝迹。虽然私底下还是有着各种隐秘的存在,但到底是不会公开化了。 等到乾武元年后,官府再次发布公告,并通过《大明日报》,宣布废除明国境内所有超过十年期的雇佣协议。那些不要报酬,没有年限,终其一生都得为主人家当牛做马的协议,也立时宣布作废。 很多大户人家的奴仆,以及工坊里上工的劳工,都欢天喜地的接受了这个公告。然后来到官府,在官府的见证下,或是重新签订协议,或是立即解除原来的协议。 这么一来,倒是又让明国的户籍人口增加了十几万。 根据如今重新制定的雇佣协议,第一次签订雇佣协议最多也只能签订五年,第二次协议到期后,可以酌情增加,但最多只能增加到十年。 什么终身雇佣制,在明国法律上是不允许存在的了。 很多外籍劳工,尤其是靠近明国的高丽劳工,其实就是这些终身雇佣协议的受害者。经过官府的整治,他们倒是因祸得福,成了明国的自由民了。 但在他们以后的同胞们,却是没那么好命了。 在明国,高丽、倭国等非法律规定的外来移民,在进入明国后,就统一登记为外籍劳工。和明国的自由民相比,他们不算随便离开生活的城池或村镇,虽然也有种地、购房、工作的权利,但他们的工钱只相当于普通明国百姓的六成,耕种的土地也是由官府租借,租子比自由民要高上两成。至于房屋,他们可以购买,但一般的普通移民都是没钱买的。 等到考察期结束后,自由民享受到的权利,他们这些外籍劳工才能享受到。 只是这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必须要经过归化民考试。在语言、文字等方面,达到了明国的标准,那么就成为了一名归化民,享受到等同明国自由民的身份待遇。 但在政治上,却还是有着天花板存在的。尤其是在军队中,这一点不会存在于明面上,只会是明国决策者们心知肚明的事情。 如果想要不经过考察期,或者是缩短考察期,也不是没有。那就是自愿听从明国移民司的安排,愿意去荒芜人烟的省份垦荒,或者是从事劳动强度大,污染性强的工种。比如采矿的矿工,比如造纸作坊、纺织作坊,伐木工一类。 还有就是有幸从军!随着明国的发展,相比对军人的数量要求也越来越多。一些想要尽快成为归化民的外籍劳工,是有机会通过战场上的生死搏杀,获得明国归化民的身份。 第二天寺内宗树有幸起得很晚! 却是国安用召集岛上的所有人,集体去码头给兀鲁图斯送行。 莱山岛就那么大,一天下来,基本就可以骑马逛完了。而釜山作为未来江南行省的省治,又是通往倭国的重点枢纽城市,有机会来一趟,自然要亲自去看看。 只是今日的天气似乎不是很好,出了海岛不远,海上就阴沉沉的下起了雨来。海浪也在风的助推下,尽力的宣泄着。兀鲁图斯坐着海船,身子虽受得住,但脑袋还是晃得有些晕。 “大王,要不还是回去?”祖儿别也非常关心兀鲁图斯的身体,见其脸色不太好,马上关切道。 “釜山不远了?”兀鲁图斯强颜欢笑的询问道:“你们都能受得住,本王也能受得起的。你从前跟着本王在小部落里过着安生日子时,可曾想过还要这驰骋大海的一日?” 君臣之间,有时候回忆一下从前建造基业的日子,还是很容易拉近关系的。 “大王乃千金之躯,怎能和我等莽汉相提并论。不过以前跟着大王在海拉尔的草原上待着的时候,却是从没想过大海。”祖儿别也颇有些感慨着。 生活在草原上的人,穷其一生,只会以为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有幸南下越过边关,进入汉人的花花世界,就以为所知的世界便就是这样了。 等到进入大海,他才知道原来世界远比想象中的宽广。 “那阿祖呀,你刚在海上组建水师的那会儿,是不是也跟本王这般诸多不适呢?”兀鲁图斯亲切的喊起了对祖儿别也的昵称。 有着乌日娜和固特里娜的存在,兀鲁图斯和祖儿别也见面的次数不少。只是自组建了水师后,祖儿别也便很少在上京待着了。 “说出来不怕大王笑话。刚接到组建水师的任命时,阿祖都不知道该从何做起。后来到了水上,那是吃什么吐什么。约莫将近十来天,这情况才算稍稍好转。” “是啊。你那会儿可吓着固特里娜了。她还让我姐帮着说情,想让你辞去水师的职务呢。” “真让大王见笑了。内子总是关心则乱,差点误了大王的大事。”祖儿别也嘴上说着责怪,面上却是充满了柔情。 兀鲁图斯怎么会真的责怪,温声道:“你与固特里娜乃是好事多磨,她自然会在意你的紧一些。刚建国那会儿,听过固特里娜好像又怀上了。等到征倭之战忙完了,你可以回上京述职时多待一会儿。” 想到第一个孩子出生时不在身边,祖儿别也就有些遗憾。如今怀上二胎了,若能赶上,那真是极为欢喜的事情了。便连忙谢恩,却不想这时有了望手来报,说是有不明海船迅速靠近过来。 第319章 对马水师 釜山的海域,但凡碰上明国水师的海船,几乎都不会主动靠过来的。虽说水师的名声没有海盗那么臭,让过往商船避之如蛇蝎。但这时代的海商们,在正规的货运买卖下,总会夹带些私活的。 这就涉及到了走私的问题! 明国官府还是希望建港不久的釜山能快速发展的,一定的走私贸易对于海港的商业活跃度而言,也是有利的。所以海面上的水师对于商船走私,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不是太过明目张胆,几乎不会查扣他们的船。 同样在心里有鬼的情况下,这些商船也不会主动往水师的跟前凑。 但此次碰见的海船却很是奇怪! 见到打着明国水师旗号的船只,不仅不避让,还主动的拉近距离。如今包括兀鲁图斯的坐船在内,明国水师的战船有三艘。都是千料大船,在釜山海域,也算是海上霸主的存在。 而凑过来的海船只有双帆,大小只有水师的一半。但数量是水师的一倍还多,有八艘。上面没有亮明旗号,但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看对方直冲而来的样子,不像是抱着善意的。 “正好这出海一趟,本王还没瞧过海上是怎么打仗的。阿祖啊,你看他们像是哪方势力?” 兀鲁图斯面上没有丝毫的惊慌,处变不惊的冲祖儿别也道。 “大王,釜山附近的海盗早已被清缴一空。早前虽有叛军作乱,也常避入海上小岛。但他们都是小船两三艘,绝不会有这般的战船。想必,定是从对马来的了。” 明国在釜山整军备战的事情,也没瞒着隔海相望的对马守护-少弍资能。这还是明国刻意为之的!打的旗号是为河内义长讨伐不臣,并且还资助河内义长在釜山附近招兵买马,让其试探性的劫掠对马。 这也就导致靠着倭国与高丽海上贸易的对马受到极大的打击,岛上的生意人纷纷离开了海岛。同时明国又对高丽出兵,少弍资能面临的处境就更加艰难了。 好在明国出兵有利也有弊。 很多不满明国的高丽人纷纷乘船出逃,首选的落脚点就是对马岛。而且他们身怀复国的决心,所以面对少弍资能的招揽,就更不会拒绝。 这次他们能出动的这么快,就是有逃到对马的高丽人在海上发现了明国的水师,从而知会给了少弍资能。 当他们知道水师的目的地是那一片被列为禁地的海岛时,就更加好奇他们的目的。但因岛上防范严密,周围又时常有水师巡逻警戒,所以他们不敢太过靠近。 就远远的监视着,当发现水师离开后,巡游在附近海域的海船就马上聚集了起来。他们打的主意也很妙,就是趁着明国水师没有防备,以数量的优势打个对方措手不及。 此刻听着祖儿别也的揣测,兀鲁图斯只觉踏破铁鞋无觅处。 反正都是要打对马岛,如今对方竟然主动的送上开胃菜,那何必要拒绝呢。 便将战场上的指挥权全部交给了祖儿别也,让其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 像应付这样的小角色,祖儿别也还真不带怕的。 因为这些敌人永远不知道,火器在交战时的威力。 便见海面上,三艘水师战船与八艘来意不明的商船快速靠近着,当距离迅速拉近,已经能看到对面船上的人影时,那鲜明的月代头立即就印证了祖儿别也的猜测。 “板载板载!” 喊杀声第一时间随着海风传递过来。 “杀杀杀!”明国水师不甘示弱,立即回应了过去。 随即便是一波流,火箭向水师的战船飞驰而来。 嗖嗖嗖······在缺乏火炮的时代,火箭也是海上交战时常见的‘见面礼’ 只是对于火箭,无论是明国水师还是对马水师,都有着最基本的防护。比如船舱外壳蒙上铁皮或铜皮,就是最常见的防火措施。另外火箭的燃烧面有限,只要及时扑灭,造成的损失也不会扩大化。 另外海面上并不是固定的,准头的话只能听天由命,这就进一步降低了火箭的威力。因此双方对射一轮后,船只再次拉近。而真正的死伤,却是没多少。 这个时候,也就到了海战真正决定性的一刻了。 那就是接舷战! 这是海战双方最常见的战术。首先就是让船上身子矫健的水手进行跳板战,先占领对方的甲板,然后更多的船员涌上去,彻底消灭对方船上的有生力量。 对马这边是占着人数优势的。 这也是他们接舷战的仪仗。 少弍出云是此次对马领兵出战的将军,也是少弍资能最信赖的大将。为此,还特意赐予他家姓,乃是家老最无上的荣光。 因而眼看着己方的海船顺利的靠近了明国的水师战船,他眼里不禁闪过一抹激动。如果能将这三艘千料大船全部俘获,那家主那边,肯定会对他更加厚赏。 想到这,他抽出腰间的佩刀,向着明国的战船喊出了冲锋的口号。 受其激励,更多的水手通过缆绳,迅速往明国的战船上爬去。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缺少人手,少弍出云他们虽初期受到了很大的阻力,但在竭力拼杀后,还是一点点的爬到了甲板上。并且随着时间流逝,他们的人在甲板上占据的优势越来越明显。 “明人地,不过如此地。”一个亲信凑到少弍出云身旁,献媚似的说道。 “混账!”少弍出云却是狠狠的呵斥了一句,教训道:“明人称霸大海多时,切不可狂妄。” 只不过教训时,他面上还是显出几分激动之色。 显然在他看来,明军很可能就是纸老虎,远不如传闻中的那么厉害。 但轰轰轰······几声绚丽的烟花忽然从明国的战船上升起,迅速在办天空中绽放。 还滞留在甲板上的对马水手们不正明所以的看着,一直在舱门顽抗抵抗的明国水兵们,忽然冲了出来。 砰砰砰······近距离的火筒绽放着夺命的色彩,立即轰散了对马水手们的攻势。 第320章 大胜 兀鲁图斯没有以身犯险的觉悟!更没有身先士卒的必要! 现在不是刚起家那会儿了,兀鲁图斯不必事事躬亲。且海战不同于骑兵作战,没必要外行指导内行。 抱着这样的想法,兀鲁图斯好整以暇的在船舱下面待着。只见船员们先是在各自百夫长的带领下,压抑着自己的冲劲儿,揣着粗气似的待在船舱里面。 等到甲板上的敌人越聚越多的时候,他们才得到命令,一拥而上的冲了出去。不仅如此,好些水性不错的船员还趁乱跳下船,然后迅速往敌军的船上靠近。 却是祖儿别也害怕自家的水师太能打了,以至于将好不容易送上门的肥肉给吓跑了。所以刻意压着底下儿郎们的冲劲! 落在兀鲁图斯的眼中,水师的这场遭遇战却是带了几分戏剧性的效果。甚至还有些演戏的成分。只不过充当陪练加演员的对马水师却是没这个觉悟,他们只觉得自个儿中了明军的奸计。 对方先故意示弱,引得他们以为己方占据了先发制人且兵力的优势。结果对方将他们都引上船后,才突然爆发。 火器的犀利性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 这还是杀伤力并不算致命的火筒。威力更大的火雷因顾忌到双方靠的过近,且己方完全有可能将对方海船俘获的情况,所以并没有投入战场。 就在这样的交战中,少弍出云只感觉到深深的无力! 因为己方的将士根本就是在一边倒的被屠杀。 原本还占据的优势,也瞬间土崩瓦解。 “将军,赶紧撤离。”眼见明军即将反攻过来,少弍出云身旁的亲信马上劝说道。 打不过就逃,在海上战场并不算什么丢脸的事。何况面对的是兵良将广的明国,就更没必要死磕了。 少弍出云脸色阴沉的吓人,但还是知道事不可为不能为的。但他正要下令,船舱里马上有人跑来禀报说,明国已经攻进来了。 “混账,明人会飞不成,怎会突然进了船舱?”少弍出云大骂了一声,腰刀猛然挥劈,立即将禀报的船员砍死。 血液飞溅时,已经占据优势的明军从连结船只间的缆绳攀爬了过来。嗖嗖嗖······几个对马船员立即射箭,将好几个明军射下了大海。 但瞬间,他们就迎来了惨烈的报复。 比起射箭,明军这样起家于马背上的国家显然更占据优势。并且他们的射程很远,往往对马船员够不着他们的时候,明军的箭矢就将敌军射趴下。 在这样的你来我往下,有着己方人马的掩护,明军很快就爬过缆绳,开始在敌方海船上冲杀。 这时在船舱里作战的明军也作战勇猛。 如此内外夹攻下,少弍出云都能感到己方士气的低落。只是他怎么都想不明白,明军是怎么越过甲板,翻到船舱里的。 事实上,他这是受到了固有思维的影响。 明军在结合旧有水师战术的基础上,创造出了一种破船利器。用后世的眼光,就是钻头。 当然,这个时候肯定是没有电钻的,只能用人力代替。 但古人的智慧还是非常强大的。 相对省力的几个小机关,就极大的解决了人工使用钻头时的便利性。且由于兀鲁图斯大力扶植道教和西方的炼金术,虽然不是出于炼丹和变石为金,但这个过程却是促进了应用化学的萌芽。 很多失败品随之被兀鲁图斯利用起来,比如具有腐蚀性的酸性液体,就是一次炼丹失败的废品。 可如今结合钻头来使用,却很容易将坚固的船只凿个大洞。从而明军借助这个突破口,顺利的冲进舱室。 说起来,这也算是兀鲁图斯的废物利用。 每年投入那么多的银子让那些道士和炼金师弄些七七八八的废品,工部和户部那边,早就对此有怨言了。如今有能够被利用的东西,也算是证明了这钱没白花。 就在战场局势逐渐明朗化的时候,笼罩在海上的雾气也迅速的散去。却是太阳出来了,海上的天气立即像婴儿变脸似的,马上明媚了起来。 少弍出云不愿意成为俘虏,他的底下还有好些海船。 若是能带回去一半,对马国也不算是伤筋动骨。便让身边的死士替自己挡着明军的攻击,自个人却是准备跳船离开了。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船对面,一个少年已经拉起了颇具蒙古人特色的长弓。 明媚的阳光洒在少年的脸上,就像海上的礁石般坚不可摧。 便听刺啦一声,箭矢脱手便成一道残影。 等停下来时,已牢牢的插在一个人的脑后。 感到痛击的少弍出云只觉轰的脑袋一痛,随即整个人也不由自主的向前扑去。 刷拉一声,海浪扑打着船只,瞬间就将少弍出云扑灭。 “将军死了!将军死了!” 首先喊话的却不是明军,而是对马的水师。 也是明军与对马的倭人在言语上并不互通,虽然从服饰上能看出,对方的地位很不一般。但杀了对方的将军,却不知道怎么喊话的。 但跟着兀鲁图斯的几个亲信却很机灵,立即大喊道:“大王威武!大王神威无敌。” 听到这话,兀鲁图斯瞬间有些哭笑不得。 显然经过这一茬,还想掩盖身份低调出行是不可能了。 这时候更多的明军随着同袍的喊话,更加兴致高昂起来。且知道了大王在,更是奋勇冲杀,想要留下个好印象。 尽管事实上,只有一双眼睛的兀鲁图斯最多只能看到眼前一艘船上的战况。其他船上如何,只能由负责记录军功的军将们负责了。 但那些普通将士们却不会想得这么仔细。只会觉得大王就在身边,能不能博个身前身后名,就看此战了。 于是在明军高涨的气势下,来袭的八艘对马水师,被俘获了五艘,击沉了两艘,就只有一艘因距离战场较远,侥幸逃了回去。 但他们的将军死在了明军手上,此战明军是毫无悬念的大胜特胜了。 第321章 巡视釜山 釜山,短短不过三两月,城区面积已经扩大了一倍。人口也比此前翻了两番,多了两倍有余,达到六万左右。其中高丽百姓占据了三成,明人乃至山东迁来的难民占据了四成,还有两成是倭国的商人和劳工,最后一成则是宋国、金国、河北世侯的商贾,以及属于汗庭和从海上来的回回商人了。 或许是窥见了其中的商机,所以济州吸引来的各国商贾并不介意再往北行进一段距离,以便更好的与倭国贸易。一些工坊和商行也在釜山港修建了起来,有来自明国的,也有来自其他国家的。 尤其是釜山被设为首府后,这种来自其他地方的投资就变得雀跃了起来。 到底是一省首府,尽管釜山建城时间有限,但有着靠近倭国的便利,在商贸上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又加上明国对于新纳之地,向来都是持宽松的商业政策的。 在税收上,就相比明国内地省份要低廉得多。 兀鲁图斯乘着水师的船从海上而来,远远的,便能看到港口一字排开,等着进港的各式海船。 虽然官府也在大力的扩建港口,但到底底蕴有限。而货运量的暴涨,又是在极短时间内的。因而一定程度上,造成了港口商船的拥堵。 好在水师是有专用的军用港口的,所以不需要在此排队进港。 便在市舶司隶属的飞剪船引导下,所有挡在水道上的商船都为水师让道。有靠得近一点的,看到船上有明显的烧伤痕迹,立即就想到了什么,呼吸也不由得沉重了几分。 到了军港,只有大小两三艘五六百料的海船在军港停靠。 毕竟釜山港不是济州那样的专用水师基地,所以平常时候,不会驻扎一支成编制的水师。但负责近海防御的战船还是有的,另外还有市舶司的缉私船,也会在港口停靠。 岸上的人早就接到了祖儿别也的命令,因此很早就在港口迎接了。这么有序的入了港,水泥铺就的地面踩起来异常踏实。 “末将拜见国主!”港口的统领是个百户长张忠明恭顺的向兀鲁图斯行礼。他从前是山东水师的无名小兵,在登州之战时,弃暗投明。后在高鸣士低下办事得力,便随高鸣士一起升迁到了釜山做官。 不过现在高鸣士已经被调任到了济州,担任济州水师统领。釜山港这里,则被调来了一名高丽籍的官员担任地方父母官。 但军政是两个不同的体系的!在明国的大多数地方,都区分得很清楚。因而即便自己的主官调任走了,他还能好好的担着军港的统领。 “恩!起来!”兀鲁图斯在公开的场合,都不介意展示自己宽和的一面。所以伸手虚扶了一把,张忠明就感恩戴德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的脸上长了好些麻子,此前还有个诨号--张麻子。 只是明国这边需要对人进行身份登记,便在高鸣士的帮助下,取了忠明的名字。 在明国,这样的名字并不罕见。而且在建国后,很多投降的降兵降将,都喜欢带上忠、顺、敬、孝等字眼,然后再加一个名字。似乎想以此证明自己对明国的心意。 随后在张忠明的带领下,兀鲁图斯和祖儿别也等排得上号的水师将领,在不大的军港走走看看。 若是论出彩,面积有限的釜山军港并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若是论不足,循规蹈矩建设起来的港口也没有挑的出来的缺陷。无论是泊位的设置,水师的营房,港口的仓库,都建设得合乎情理。 这也是明国统一的建设样式! 在注重高效化的明国,兀鲁图斯并不需要底下的人将港口建设得多么有特色。只要能承担起港口的职能,那便足够了。至于后续如何发展,就看造化了。 此时一辆辆的马车正好运抵军港。里面装的是罐头、米面等生活物资,为的是征倭之战。 不过军港这里的仓库不是主要的储存仓库。在釜山城,还有两个大型仓库是用来储存物资的。另外在火器工坊修建的岛上,也有储存器械的兵器库。 所谓一发而动全身! 要征讨倭国,那就得尽全力去干。虽说是因难民的缘故而促使征倭之战提前,但也并不会让明国上下手忙脚乱。 因为对于征讨他国,明国上下都已经摸索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运转体系。尤其是在后勤上,经过几次战事的历练,几乎都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也是兀鲁图斯下达了征讨令后,征倭之战的准备会那么迅速。即便有着顺路征讨高丽的影响,也没有拖慢多少征倭之战的准备速度。 哪怕现在的高丽清州还在负隅顽抗,但也不会影响大局了。 在清州城外,明军发动当地百姓,铸起了四面城墙。就像罐子似的,将清州城给团团围困在了里面。然后明军把守了几个关键的出口,就直接将里面的兵马封死了。 这样做既有为避免兵马损失的原因,也有树立典型的打算。明军要让所有高丽人都知道,和明军为敌的下场,就是彻底的困死、饿死,连投降的机会都没有。 正因此,现在高丽地面上的反抗力度要小得多。 一来是明军的铁血迁民政策起到了震慑作用。 二来是反抗的都死了,尤其是那些读过书的权贵,在此战中被明军针对性的绞杀,算是抹灭了高丽人的反抗基础。 在高丽人这个身份认同都没有的情况下,明国人就是所有高丽人的新身份。 离开了军港时,兀鲁图斯没有让祖儿别也随行。因为俘虏的倭国人和海船都需要处理,他这个水师大将是不便再跟着他的。并且对马是进攻倭国的跳板,在对方主动挑衅下,怎能没有还回去的道理。 因此祖儿别也不仅要处理好善后事宜,还要尽快拿出平定对马的策出来。 上了马车,釜山城的街道还算平整。虽没有像军港那样全部采用水泥,但可以看到有部分路段正在进行水泥路面翻新。路旁的店铺、商行一座接着一座,工坊也有不少。 可能是缺乏规划、布局的缘故,城区的工坊、店铺混居,造成了一定的杂乱感。另外带有倭国与高丽特色的建筑混杂其间,还有明国糅合汉蒙两族的新式建筑,宋国的典型汉式建筑,使得釜山城更像是一个大杂烩。 当看到回回人的清真寺明目张胆的建在城里时,兀鲁图斯的脸色瞬时有些阴沉。 因为明国的宗教政策还是很严苛的。回回人的信仰在明国国内,是不允许传播的。他们可以自由信教,但不能传播信仰。并且寺庙的修建需要得到宗教司的允准,否则一律是违章建筑。 目前明国国内,也仅有一座清真寺。那还是在大连港。因为当地的回回商人较多,且在港口修建中,贡献了不少的钱财,所以才被兀鲁图斯法外开恩,特意允建。 这釜山城,他可从没听过有回回商人给宗教司呈情,希望修建清真寺的。 第322章 宗教问题 “大王,寺内已查验过,可以安心进去了!”口温不花来到兀鲁图斯的马车跟前,肃声禀报着。 对于自个儿的安危,兀鲁图斯是非常在意的。所以也没有什么不妨民、不扰民的概念,进去查探前,自然让护卫自己的中军亲卫们前去‘清场’了。 当下了马车,眼前这栋‘违章建筑’明显是新修不久的。但整个装饰,却是没有什么寒酸气儿。千篇一律的椭圆形屋顶被粉刷成了金色,似在彰显着回回商人们的财大气粗。外墙的墙面则白得像是洁白无瑕的雪,与彩色的圆拱形玻璃窗形成强烈的色彩反差。 此刻前来朝拜的回回信徒和寺里的阿訇都胆战心惊的候在寺外,虽然不知道兀鲁图斯是什么身份,但能在釜山城有这阵仗,且治安军还不敢出面说什么,就能知道对方的来头定然不简单。 “谁是这里的阿訇啊?”兀鲁图斯来到几个戴着毡帽,一副宗教人士打扮的回回跟前,出声问道。 见其一副少年模样,衣饰乃是很常见的明人简装。只不过面料乃是世面上非常名贵的蜀锦,一般也只有身家显赫之辈才能穿得起。便心下思索了几许,才有一人主动出列道:“这位贵人,本人乃是釜山清真寺的阿訇。恕本人冒昧,请问贵人也是真神的信徒吗?” “本--(王)爷不信真神,只信萨满。”兀鲁图斯毫不避讳自己的信仰。尽管他心底下,实际上是个无神论者。 “那不知贵人驾临此地所为何事?”阿訇疑惑道:“贵人有所不知,本寺乃真神的驻地,非信徒不得进入,否则会被视为对真神的冒犯。” “呵,可我的人已经进去过了,你们的真神似乎并没觉得冒犯呢!”兀鲁图斯毫不客气的掀开了令对方尴尬的事实。却是之前进来的时候,他的护卫们早就将清真寺内外搜寻了一遍。 而能够被选入中军的,都是坚定的无信仰者。描述得更准确一些,则他们信仰的都是兀鲁图斯代表的明国王室。由于现在兀鲁图斯还没有后人,所以他们信仰的就只有兀鲁图斯一人。 在他们眼里,兀鲁图斯是他们的天,是他们的地。他们的荣誉富贵,家人安康,都维系在兀鲁图斯身上。 这也是他们不得不忠心的原因! “你-你们到底是谁?”阿訇不敢随意得罪他们,但是兀鲁图斯的步步紧逼让他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尤其是在信仰上,真神有时候是比他性命更重要的存在,所以由不得异教徒冒犯。 “汇通商行的名头,贵人应该知晓?”阿訇亮出了自己的依仗:“釜山的汇通商行掌柜厄尔玛吉与我们交好,这座清真寺,也是他建起来的。你们若是再纠缠不休,闹到官府那边,就都不好看了。” “釜山的汇通商行么?”兀鲁图斯念叨着名字。 明国建国以前就建起来的三大商行--汇丰、汇通、汇来,汇丰是草原上行走的汉商,主要是做与蒙古汗庭的生意。在漠北、漠南、西域等蒙古传统势力强盛的地方,都有很强的影响力。 汇通则是行走在回回人聚集的商行,大掌柜也是个回回人。在河中、波斯、南洋、宋人的泉州等回回人聚集的地方,有着重要的商贸往来。 而汇来则是经营汉地的生意,在山东行省、金国的统治区、宋国的统治区,发展势头很猛。 只不过三者虽有很强的针对性,但却在各自的经营范围内,还是有着交错分布的。而且三者也是竞争与合作的关系,每年的营收统计考核,就是三大商行比拼实力的时候了。 想着这些,恰好有一支马队赶了过来。 明国崇尚骑马,很多官员出行,也就都是骑马出行的。但官员出行,肯定不会是轻车简从了。虽没有什么鸣锣开道之类的扰民之举,但还是会带着一二十骑兵护卫的。 待来到清真寺门前,就见一个身着蓝色明服的中年人下了马,赶紧上前一步道:“国主恕罪。下臣不知国主驾到,有失远迎。” 却是釜山所属的新任庆州知府李同知堪堪赶来了。 其实他一早就知道兀鲁图斯来了的,只不过早前在平壤的时候,就知道兀鲁图斯不喜欢底下的官员劳师动众的耽搁公务迎接自己。所以他也就装着继续处理公务,但还是派人看着兀鲁图斯一行的行踪。 对此,兀鲁图斯心里是清楚的,但也没打算深究。 这李同知是从平州的地界调任过来的,高丽的籍贯和在平州的表现得力,是主要原因。虽不是江南行省的三大主官之一,但釜山是一省省治,不是非边州的平州可比拟的。 而且现在平州也不是边境了,往后一切规制与内地州县无异,那就更不能与釜山所在的庆州相比了。 “你先起来,公务都处理完了?这新官上任,应该事务繁杂得很?”兀鲁图斯连着问道。 “回国主的话,庆州的事务虽杂,但因百姓尽皆迁走,地方上也就并不难处理。釜山这里的前任主事在时,也将这里搭理成商贾百姓尽皆安居乐业的风水宝地,下臣接任,担子虽重,却并无难事相阻。 刚才小臣去港口巡视府库,恰好经过此地。听闻清真寺前似有纠葛,便顺路一看。但惊觉是国主,才特意前来行礼。” 这番解释明显是托词,兀鲁图斯只是听听,便道:“你来得正好。据本王所知,清真寺的营造是要经过宗教司的审批?这釜山清真寺,可有报给宗教司知晓了?” “国主,此事小臣也是知晓的。乃是小臣前来接任时,便建造完成了。宗教司那边,也是有过审批核准的。这事儿,釜山的汇通商行掌柜是一手经办的。” 李同知不想随意背锅,马上将自己的干系撇个干净。 兀鲁图斯没说什么,但已经候着的阿訇却是双腿都在打摆子,连忙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国主恕罪。” 第323章 商业整顿 离开清真寺时,阿訇已经领着信徒们,跪倒了一大片。兀鲁图斯没有叫他们起来,也没有再对他们多说一句话。 在他心里,汇通商行的事情才更让他在意。毕竟三大商行无论是名义还是实际,都是隶属于王室的商行。所以相比那些工部所属的工坊,三大商行的隐形地位更高。 若有作威作福的情况出现,似乎也不令人惊讶。但是看着自己的东西在腐烂变黑,心里总会不舒服。 李同知一路随行,见兀鲁图斯没有主动说话,便也不敢多话。这么来到釜山的知府衙门,就第一印象而言,还是非常气派的。 这是因为釜山建港时,这知府衙门乃是这里的第一栋建筑。在釜山成为省治后,还大修、扩建了一番。很多江南行省的政务机构都纷纷入驻这里,包括庆州府、釜山县的政务部门,也都同在此地处理公务。 于是衙门被总体划分为四个主要的区域。其中三个是省级、州级、县级的政务机构驻地,最后一个则是主要官员的住处。 由于现在的江南行省巡抚还没有上任,所以这里的一切都暂由知府李同知代理。兀鲁图斯的行宫也被安排在衙门的后院,内里是五进五出的大院子,有很多的房间。 兀鲁图斯在衙门里看了看,虽然外观上看着很气派,内里的装饰也都很新,但并没有奢靡铺张之举。总体而言,还是在合乎的规制内的。 给他安排的院子看着也很雅致,但并不奢靡。这与兀鲁图斯一直倡导的节俭之风相吻合。 而在衙门周围,则是四通八达的街市。 可以说,釜山城的建造就是从衙门和港口开始的。而在最初,考虑到衙门和港口用地的需求,还刻意拉远了距离。但是随着发展,港口区域和衙门早已经连在了一起,并且还成为了发展最快,地价最高,人口最稠密的路段。 当然,其他地方虽比不上这条大道,但也发展得不差。比如书院、太医院、学堂、蒙古银行分行、商行分行之类,都在衙门与港口附近聚集,慢慢拓宽了釜山城的发展范围。 在院子里,兀鲁图斯没有第一时间休息。而是让口温不花拿着自己的令牌,去找一个人。 像釜山这样的新城,很早就有暗卫的驻点。并且因靠近倭国的缘故,还是高丽与倭国的暗卫分部所在。 很快,口温不花就领着一个人来了。 “小臣野泽润一郎拜见国主。”对方身穿常见的日本袍服,踩着木屐,留着月代头,是一副典型的日本商贾护卫打扮。本来腰间还别着长刀的,但在进入院子时,已被强制取下所有兵器。 “恩!我听石抹千户提过你。虽是倭人,但家族在倭国遭逢大难。满门二十余口,仅余你和一稚儿逃到釜山。在对马的情报上,你干得不错。此前因高丽之战,釜山这里稍有动荡,也因你检举有功,才消弭祸患。如今本王召你来,是想问问汇通商行是否有不法之事?” 野泽润一郎是第一次面圣,心里不紧张是假的。但他不敢圣前失仪,便只能心里忐忑。听着兀鲁图斯的话,他先是应了一声‘谢国主记挂。’随即就想着来时听到的汇通商行的事情,马上呈了一道薄册,上面记载着大大小小,有关商行的情报。 “此籍乃是记着釜山港大小商行所行不法之事,汇通商行之记档,在第七页有述。” 兀鲁图斯循声翻开,并没第一个看汇通商行。汇丰、汇来,也都历历在目。别看釜山这小地方,藏污纳垢的事情却不少。几乎所有商行都有大大小小的走私犯罪。 出于宽松的营商环境的考虑,兀鲁图斯对此倒不在意。但是涉及到挖商行的墙角,中饱私囊,偷偷以次充好,贪污枉法等不能容允之事,就不能不在意了。 基本上,三大商行就没有哪一个是干净的! 其中汇通商行在釜山建造清真寺一事,只能算是众多事情中很不起眼的一件。尽管这里面涉及到了对宗教司官员的利益输送,对釜山城土地利用上的强买强卖,还有雇佣高丽、倭国劳工,却是当的劳力使唤。 甚至还有汇通商行釜山分行掌柜雇佣倭国护卫,对身边以及亲近之人大肆传播真神教。并且自称为阿訇,俨然一副地方主教的做派。对于同信徒,会在贸易上大肆扶植,甚至不惜损害商行的利益。对于异教徒,则与回回商人们联合起来,对他们大肆排斥与打压。 如此明显过线的行为,兀鲁图斯是万万不能忍受的。 “好啊!本王的商行正成了这埋汰货的传教工具。”兀鲁图斯气得反讽了起来。接着又想到了什么,冲野泽润一郎道:“此间证据都掌控在手么?本王要动他们,可是要讲究证据确凿的。” “回国主,小臣都有的。底下的人,也一直都盯着呢。” “恩!此事不仅是釜山,这些商行所在的州县,都要一个个的查。暗卫总部那边会亲自接手此事,釜山这里你便移交给他们便是。如今对马与倭国的事情,才是头等大事。你若办好了,此间功劳少不了你的。” 听着这重要的功劳就这么拱手于人,野泽润一郎还是感觉有些失落的。但随即兀鲁图斯又补充道:“釜山的暗卫指挥使野泽润一郎办事得力,着晋升庆州暗卫指挥使,赏紫袍,正五品。” 按照如今明国的九品官员等级排列,正五品算是中层官员了。且在正的品级外,还有从的品级,也就是副级。所以事实上,也就是有十八个品级了。 “小臣谢国主厚赏!”听到能升官了,野泽润一郎立即大喜过望,连连叩头谢恩。 兀鲁图斯又勉励了几句,才让他退下去。 与此同时,针对三大商行为首的商业整顿,也即将开始。这次明面上虽由刑部牵头,户部的商业司配合,但事实上,却是由暗卫主导。因证据确凿的缘故,所以受到波及的范围遍及整个明国。就是蒙古汗庭、河北汉地、金国、宋国等明国的商行,都有受到影响。 第324章 权柄与限制 上京枢密院,左尚书周绍很快就接到了兀鲁图斯从釜山发回的圣旨。且在圣旨中,要求一同协理的刑部尚书石抹也聪、户部尚书哈尔斯丁,也马上就赶到枢密院,想请周绍一起拿个主意。 因为这其中涉及到了暗卫! 要知道,自暗卫成立以来,这还是首次以公开的形式,参与官府其他部门的联合行动。这是不是意味着,往后暗卫在官面上,不再低调行事,并且完全公开化的参与朝廷政务? 作为悬在诸多文武官员头上的达摩斯之剑,当官的人对暗卫是又怕又恨。但对方身后站着兀鲁图斯,所以没人敢对此说三道四。 到底明国不同于文官当道的宋国,君权不仅是名义上的第一,还是事实上的第一。在明国,哪怕是周绍这个文官第一人,执掌枢密院等机要权柄,也不能对兀鲁图斯的君权造成妨碍。 因为明国的军队,可是完全独属于兀鲁图斯的。 所以面对暗卫的坐大,文武百官都不敢吭声。 好在从前兀鲁图斯一直都很慎重的利用暗卫的力量。哪怕巴嘎班迪的案子最先是由暗卫办理,但后来还是转交给了刑部。那也是暗卫第一次露出獠牙,在官场上让官员们感受到实实在在的压力。 和刑部拿人不同,暗卫抓人审问,不需要经过刑部的正当流程,只要掌握确凿的证据,再得到上级指挥使的首肯,那就可以直接捉拿。如果是有品级的官员,则需要经过兀鲁图斯的允准。 这样的话,当官的总会觉得脑袋上的乌纱帽不保。并且小命,也总是处在不安全的状态。 不过总体上,兀鲁图斯都一直刻意降低暗卫的存在感,以免成为朝臣恐惧的来源。 “汇通商行是国主的商行,算是国主的家产,暗卫协查办理,也是处理家务。你们二人尽力配合便是,若是涉及到旁的,则依照官府规矩办理便是。”周绍交待着,石抹也聪和哈尔斯丁马上听明白了。 那就是没涉及到官府的,就依着暗卫施为。但涉及到的,则就由刑部与户部按照官府的流程办事。如此,也算是定下了此案的基调。 “可商行虽是国主私产,但工坊所系,户部、工部皆有牵连。到时候若与暗卫生出什么误会,则如何是好?”石抹也聪办事虽被称为老顽固,不知变通。但也不是一味的认死理。 像这种涉及到暗卫与商行的事情,绝不会如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到时候若是起了争执,仅靠他刑部一家顶着,那就太冤大头了。 “刑部只要秉公办事,国主会体谅你们一片公心的。到时若真有误会,户部、工部乃至枢密院,都会一起维护法理纲常。” “如此甚好。那下官就先别过了!”石抹也聪得到了保证,立即心情大好的退了下去。哈尔斯丁却是心有忧虑,等石抹也聪远走后,才不安的说道:“周枢密,这暗卫乃是国主的耳目。若是与其生出误会,到时候国主那边,可不好交待啊!” 随着明国的发展,兀鲁图斯的权威也与日俱增。此前在勤政殿设立内阁,那是明晃晃的在分枢密院的权柄。只是内阁的官员品级较低,最高的也就正五品,才不会引起枢密院和五部尚书们的忌惮。 可这举动,却已经表明了兀鲁图斯对于权利集中的倾向。哈尔斯丁是跟着兀鲁图斯的老人了!但他是回回,这次汇通商行就是因私自建清真寺引起,身份敏感的他由不得不多想。 “暗卫游离于朝廷之外,不受刑法所制。且所行所为,皆自内独成一体。就像一群不受拘束的狼群,他们的权利大而毫无掣肘。国主可能一时不察个中隐患,我们做臣子的,却是不能不提。 此次若真生出误会,我定会向国主禀明其中利害。” 听着周绍这边大义凛然的话语,哈尔斯丁只觉一颗心跳得厉害。这位乃是跟着国主起家的老臣,却是有这个资格说这种话。可是若引得国主震怒,那对枢密院、五部而言,就不是一件美事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哈尔斯丁的恐惧和忧虑,周绍又道:“此次枢密院与五部要一体同心,暗卫虽是国主的耳目,但终究与咱们不是一体的。且与他们干系太深,国主会如何看? 这一点,我想哈尚书应该明白?” “周枢密无需提点,本官懂得个中道理。”哈尔斯丁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面上还是恭敬得应是。 回到刑部的驻地,哈尔斯丁脚步一顿。 “尚书大人公务可真忙啊,本官等了有两炷香的时间,才总算等到尚书大人的人了!”暗卫统领,总指挥使石抹哚察千户正坐在户部的大堂内,好整以暇的喝着茶。 “石抹千户光临贵地,实在令户部蓬荜生辉啊!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哈尔斯丁只愣神了两秒,就马上拱手堆笑道。 “来人啊!这上的什么茶?将国主赏的新茶送上来!”举起茶盏轻尝了一口,哈尔斯丁就放下茶盏,吩咐人道。 过了一小会儿,才有人凑上来换茶。他们看到石抹哚察的深色暗卫衣饰,都像看到洪荒猛兽似的,不敢直视,也不敢多待。 “都是一帮见识短浅的玩意儿,石抹千户莫要怪罪了。”哈尔斯丁看着底下人的表现,脸色有些不好看的解释着。 石抹哚察喝了一口新茶,浓郁的茶香确实好闻。自与宋国建立官面上的联系后,这贸易上也就更紧密的联系了起来。比如这茶叶,输入到明国的数量就比旧岁要多得多。 “见识短浅没关系,但若是不识好歹,那才是弥天大祸,尚书大人觉着呢?” 感觉到石抹哚察话中有话,哈尔斯丁却是不敢硬接。只干笑了两声,才转移话题道:“不知石抹千户驾临,所为何事?” “国主的圣旨,户部应该也收到了?”石抹哚察明知故问道:“汇通商行的工坊与商铺,在户部名下也多有牵扯。本官此行,便是要拿走与之交易的账簿。” 按道理,这东西是要给刑部,不能给暗卫的。哈尔斯丁便道:“这可真不巧。刑部的侍郎刚来,这些东西都已经被他们拿走了。” “哦,这么不巧吗?”石抹哚察语气微妙:“听闻上京最近来了一歌姬,有豪客为此一掷千金,只为一亲芳泽。好像那豪客,与尚书大人的妻弟颇有些关系,也不知这是不是真的。” “对了,我们户部登记造册时向来有备无患。刑部虽拿走了正本,但还是有副本在册。石抹千户若要,我这便让人去找找。” “呵,尚书大人的记性可不怎么好啊。” “定是最近公务繁忙所致!”哈尔斯丁额头生出几滴虚汗。 “莫不是因家事?” “不是,不是!”哈尔斯丁坚定的摇头。 石抹哚察也没再深究,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便领着人扬长而去。哈尔斯丁却顾不得刚才丢脸的事情,只想着赶紧去问问家里那只母老虎。她这个废柴弟弟,是不是就是人们传言中的豪客。 第325章 对马风起 暂且不提朝廷各部与暗卫的龌龊,在釜山待着的兀鲁图斯交待了彻查商行的事情后,汇通、汇来两家设在釜山的分行,就最先遭遇了来自明国官府的查封与打击。 这让在釜山待着的各国商贾都震动不已! 毕竟这两家商行可是皇行啊,论背景,釜山就没有能比得过这两家商行的。如今却被官府查封了,也不知是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就在商贾们各种揣测的时候,又有十余家商行遭到了查抄。有明国的,高丽的,倭国的,宋国的,基本各方势力都有,做到了面面俱到。 而官府的查找的理由则是私通敌国,与对马交易违禁品。还有不服王化,在废奴令颁布后,依旧圈养奴仆和私兵。另外还有倒买倒卖,贿赂官府官吏,以致官商勾结,扰乱釜山安宁等罪名,那是一抓一大把。 在釜山做生意的商贾,其实就没几个屁股底下是干净的。 因此在十余家商行被查封后,剩下来的商贾们就着急了。有门路的就纷纷向那些在官府衙门里办事的人打听,看看这釜山衙门到底是吹的什么风。是要将商贾们铁面无私的一网打尽呢,还是想要攻打倭国,所以要他们捐献点银子? 如果是后者,他们也愿意慷慨解囊的。 一些胆子小的呢,则赶紧将生意交给亲信打理,自个儿赶紧带着金银细软逃离釜山。还有做了亏心事的,直接就把店铺给挂出去卖了,似乎是做好不回来的打算。 这样的情况下,釜山城的商业活跃度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冷。在第三次查封了四十多家商行、店铺、工坊后,这种恐慌性的逃离潮是再也控制不住了。 但釜山官府似乎对这种情况一点都不担心! 继续我行我素,查封的查封,该罚的罚,该关的关。汇通、汇丰两家商行是被罚了巨额的罚款,汇通商行的掌柜还因贪赃枉法,私自传教被釜山官府当家斩于菜市口。 其家产全部充公,族里车轮以上的男丁尽赐其自尽,其余人等全部流放北库页岛。那里可是真正的苦寒之地,流放到了那个地方,已经不是想着能不能返回明国内地,而是能不能有命活下去了。 至于其他被查封的商行,根据明国的律法,也都一一处置了。釜山城的商业秩序,顿时为之一清。从前恶意哄抬物价,以次充好,恶意贩卖假冒伪劣品的情况,几乎都不见了。 还有釜山的清真寺,被兀鲁图斯点名拆除。 在釜山官府的主持下,在不少回回商贾和釜山百姓的注视下,建成不过一月,算是釜山地标性建筑的寺庙,立时就化为了灰烬。那些被拆下来的土石,被官府用来改建成了中级学堂。 当然,其建筑风格绝对是明式的。掺杂了宗教的东西,就不该出现在。 那些被临时出售的店铺、货物等,也都被官府全部吃下。虽然这也造成了市面上一片萧条,并且物价还大跌不止,却方便了官府兜底。这也为即将到来的征倭之战,多筹集到了一批物资。 釜山的市政建设是一定要重新规划的! 那种街道狭窄,杂乱无章的建筑,完全不符合一省省治的规格。且别的不说,城墙是一定要有的。不说其隐含的军事防御作用,至少那高大的城墙看着,就让人心生敬畏。 想想后世的摩天大楼,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一座城市的硬实力。 这时代虽没有建造摩天大楼的技术,但高大威武的城墙却能代表一座城市的硬实力。而且现在随着水泥的运用,城墙的建造也就不需要那么多的砖石的。 对于施工速度而言,可是一件好事。 这些具体的事宜自然不需要兀鲁图斯一一过问了。他只是说说自己的想法,其他的事情都由李同知这个庆州知府负责。到时候兀鲁图斯只看成果便是。 当下在釜山外海,兀鲁图斯乘着水师的战船,一共有十一艘。这么兴师动众的,自然是为了灭掉对马这个桥头堡。 河内义长这个前对马守护,也有幸参与这一战。作为从前的地头蛇,论对对马岛的了解,水师中自然没有人比得上他。 此刻候在兀鲁图斯身旁,他的态度恭敬得像是一个规规矩矩的小学生似的。 “河内县主,此战还需你尽力一二,不必如此拘谨。”兀鲁图斯吹着海风,心情大好的说道。 当代的倭国还是一个封建保守的海岛小国,不说宋国没将他们放在眼里,就是在明国眼中弱的更得了鸡瘟似的高丽,也没将倭国看成什么大国。 确切的说,是将他们看成了‘岛夷’,其中的鄙视之情,自然不言而喻。 兀鲁图斯的明国和倭国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之所以跨海远征,就是看中了倭国的人口和粮食。北方的深山老林需要朴素的可以吃草的底层倭人去开荒种地,成为大明忠诚的缴粮农夫。 山东的难民需要倭国人的粮食,以便喂饱他们的肚子,好顺利的成为明国的‘良民’ 另外通过倭国的海路,可以到达还处于氏族社会的美洲。那里的土豆、辣椒、红薯、玉米等‘四大宝’,可是让兀鲁图斯垂涎了好久。那里的金山银山,也能解决明国的财政困难。 另外倭国本国也盛产银子,像那石见银山,就让兀鲁图斯在后世如雷贯耳。有幸提早数百年穿越到这个时代,那自然要早早的替倭国开发出来,好充盈明国的国库。 往后应付汗庭的压力时,钱财可是不能少的。 在这些种种因素结合下,倭国是不得不打了。 “国主神威,实在令小臣佩服,因而不敢放肆。”河内守义脊背弯曲,眼皮子下拉着,丝毫不敢与兀鲁图斯直视。 见此,兀鲁图斯也不强逼他了,转而注视着前方逐渐放大的绿色海岛。那还不是对马,而是距离对马最近的岛屿--鸿岛。 早前那也是对马的领地,不过在明国强势崛起后,便已经成为了明国的一个海上驻点。 第327章 马州 “这好像是个大人物啊!”王周正一枪将少弍资能挑下马,带着几分兴奋之色道。 这时代区分大人物与普通小民,最直观的就是形象。像少弍资能,虽然也是月代头,但衣服却是丝绸质地,上面还绣着花纹。并且肤色偏白,不像普通倭人和高丽人,脸上全是被太阳暴晒后的褶子和沟壑。 “八嘎!我乃对马守护,你不能如此折辱。”少弍资能见王周正将自己当成战利品似的向旁人炫耀,立时脸色涨红的喊道。 在高丽和倭国,汉话是上层贵族所学习并追捧的雅言,所以少弍资能不仅会说,还会写。并且在就任对马守护后,出于对中原各地局势的了解,也不得不更加用心的学习汉话。 “嘿!这小矮子像是在骂人呢!”王周正用枪尖戳了一下少弍资能,有些奇道。 “王夫长,他就是在骂你呢。倭国的八嘎,就是混蛋的意思。”有懂一些倭国语的高丽籍士兵立即起哄道。 “这还真是反了天了。都成本将的手下败将了,竟然还敢嘴硬。”王周正大骂着,直接用长枪的枪声敲打了少弍资能好几下。 一些亲信见自己的主人受辱,本来还跪伏投降的身子,马上就跳了起来。 “不好,这些倭人是诈降呢!”有人惊叫了一声,立即就顺手将一个个诈降的倭人斩杀。 在这样的威慑下,还活着的对马守军是万万不敢轻举妄动了。少弍资能在被俘后,也没有自杀的勇气,所以也只能被屈辱的当成战利品送到后方。 很快,水师的两千名陆战队士兵就来到了岛上的小城町! 此刻城池的大门已经紧闭,并不算高大的城墙上也有人紧张的注视着。 如果说明国的城池和宋国相比,就只相当于一个镇子。那对马的城町,就完全是个有城墙的小庄子。 只不过城墙更加高大一些,兵力也更多一些罢了。 据河内守义介绍,城内最高的建筑,就是对马守护府。里面有一座三层高的楼阁,建在城里的小山上。当下在城外,就正好可以看个正着。 兀鲁图斯也来到岸上。 对于这个时代的倭国,兀鲁图斯还是很有兴趣的。哪怕对马只能算是远离倭国本土的海外小岛,百姓也都是以来往的海商居多,还是多少能代表倭国的特色。 “河内县主,你先劝降!”兀鲁图斯让河内守义配合好陆战队,将少弍资能等一众对马守军押到城外,开始准备劝降。 看着曾经这个将自己赶出对马岛的敌人,河内守义的畅快是藏也藏不住的。 “少弍资能,没想到还有今日?”虽然是借着明国的势才有今天的造化,但依然让他有着复仇的快感。 “哼!你就是明人的一条狗。”少弍资能恶狠狠的啐了一口。 河内守义愤怒的擦掉脸上的唾沫,又用征求的眼神看向高鸣士。 事实上,对于这小人得志的倭人,高鸣士也是看不惯的。便肃着脸道:“劝降要紧,县主还是莫要误了大事。” “高将军说的是,小人这就去办正事。”河内守义只能用凶狠的眼神盯着少弍资能,似乎想这样剜下一块肉来。 可惜少弍资能的骨头还挺硬,对于这种狗腿子似的人就更不怕了。立即回瞪了过去,一点都不胆怯的。 这时候,河内守义还知道正事要紧,拿着士兵送来的木质喇叭,冲着里面的人喊道:“大明王师已到,尔等还要顽抗到何时?我乃对马守护--河内守义,这波丸城,还有整个对马岛,可都是我们河内家的。 虽说后来卑鄙无耻的少弍资能剥夺了本守护的家产,但大明王师最重公道。且对马之地已被我献给了大明,从今往后,你们就是大明的子民了。只要开城投降,各位的田产资财都可以尽皆保留。但若负隅顽抗,那开城之日,必定满城被屠。” 他说的是倭语,兀鲁图斯是不大懂的。但有翻译在兀鲁图斯身边,将河内守义的话同步翻译给他听。 就见河内守义话音刚落,一阵火器的轰轰轰声就响了起来。 那制造出的动静,吓飞了附近林子里的鸟群。城上的守军也着实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就跟大多数没见过世面的愚民一样,跪在地上,大声呼求着天照大神的护佑。 随后河内守义又将少弍资能押送到城门前,好让里面的人看得更清楚一些,大喊道:“你们看看,这便是你们的少弍守护。但他现在已是明人的俘虏,你们还要继续顽抗吗?” 倭国的社会等级比之明国还要严格。且岛上这些年总体局势还算平稳,尤其是对马岛上,虽经历驱逐守护之乱,但受到影响的是上层贵族。底层百姓,该种地的还是种地,一直都没有改变。 这些临时被抓到城墙上防守的小兵们,看到从前只能仰头才能看到的大人物被抓,顿时就觉天都崩塌了似的。再守下去,自然毫无信心了。 于是在河内守义的说服下,城内少数曾经与河内关系有旧的将领和贵族联合在一起打开了城门。 兀鲁图斯也第一时间宣布,将对马国改为马州,隶属于江南行省。而河内守义,则为第一任马州知府,负责当地的安民事宜。 同时岛上的百姓尽皆迁到内陆。由于他们是主动投降,所以算是格外开恩,不用去酷寒之地开荒。而是迁移到平州,在那里开始新的生活。 至于马州这里,会从山东行省迁来新的汉民,使得明国能彻底的在马州占稳脚跟。相信仅凭对马一座孤岛,是挡不住明国的同化大棒的。那些倭人留下的建筑,也会在汉人百姓的熏染下,带上更多的汉家色彩。 而拿下了对马后,水师的下一步动作,自然就是倭国的本岛了。因其不同于对马孤悬于海外,所以必要的准备还是要做的。比如海船,就需要再补充一些。这样才能形成规模效应,给倭国带来更大的海上压力。 第328章 巡视济州 明国乾武元年五月初二,兀鲁图斯在马州军民的欢送下,离开了新成立不久的马州码头。 经过一个月的紧急移民,现在岛上已经没有一个倭人和高丽人了。留下来的商贾,也都是明国人。并且从山东之地,还迁移了过来七百新移民。 其中九成都是还未婚姻嫁娶,或是已经死了丈夫或是妻子的青壮男女。另有一成是携妻带女的家庭移民。再从明国的海拉尔省迁来一百名明国百姓,这马州的原居民就此诞生了。 有了这些明国老百姓的调教,相信那些新移民很快就能学会明国的规矩。并且很快的,就抹灭掉岛上倭人和高丽人留下的痕迹。 “口温不花,你去知会一声,咱们改行去济州岛。”原本兀鲁图斯是跟祖儿别也他们说好了去釜山的,但考虑到济州岛归化明国已经有一年了,兀鲁图斯这个大王却从没去看过,实在有些不合乎情理。 这次出来,就索性顺道看看。 那里可是明国面向宋国和倭国的交易窗口,听说商贸发展得是有声有色。但再多的字句描述,都不如亲眼一看。 很快,得到了命令的船长就调转方向,往西北方远去。 而在岛上,待兀鲁图斯的坐船消失在地平线了,就听新任的对马知府河内守义就马上冲祖儿别也以及高鸣士等人拱手谦和道:“往后马州的安危,就全赖各位将军了。” “河内知府不必客气,你自操持好物资转运一事,我们水师也能在前方安心打仗。”祖儿别也态度有些倨傲的回道,便带着其他人径直前往水师的海船。 刚开始祖尔别也还担心兀鲁图斯要随军亲征的,现在亲眼见到兀鲁图斯走了,心里也不禁松快了不少。这马州的地方虽然不大,但是却维系着水师战场胜利与否的关键。 因而对于兀鲁图斯将河内守义任命为知府,他还是有些担心的。毕竟一个倭人,很难说会不会跟他们一条心。 但这是兀鲁图斯的决定,且已经成了定局,他也不能置喙什么,就只能不太情愿的接受了。 对于祖儿别也的无礼,河内守义却是不敢心生怨怼。他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讨喜,明国的武将们只喜欢战场上拼杀的勇敢之辈,像他这种被赶出老巢,还求着大王收留的废物,是绝不会得到武将们的尊敬的。 不过明国如此强大,不到一日便攻下了对马岛,却让他更加确信自己是献土对了。现在只是一个对马知府,往后也不是没可能成为倭国知府的。 次日,明国的水师在祖儿别也的带领下,也尽数出动,直直朝着倭国的方向进发。河内守义则赶紧安排那些刚到的新移民砍树修建仓库。 随着越来越多的物资到来,提前修建好仓库是必须的。 而兀鲁图斯这边,则刚刚赶到济州岛。 作为山东行省唯一一座海外州,巡抚王玄凌对其发展也是非常重视的。不久前高峰时期的难民潮,就让济州的人口迎来了暴涨。 原本还因人口问题跟水师闹别扭的济州地方官员,也一下子发愁起人多该如何安置。 在济州,明国的发展基调是以商业为主,农业为辅的。又加上岛上的土地并不适合农耕,倒是适合养马,所以就更不重视农业发展了。 所以能承载的人口,其实也有限的很。 但现在,济州记录在册的户籍有十万之众。岛上的工坊在官府的有意扶持下,如同雨后春笋似的,呈倍数的增长。大多数,都是为了那个两年内免赋税的政策来的。 再加上来往的商船停靠,需要以济州作为周转。山东行省也对这个省内州进行一定的税收减免,促使商货更便利的输入金国、宋国还有河北等地,所以济州的发展也迎来了辉煌时刻。 兀鲁图斯到来时,济州城的港口就聚集了大量商船。有已经停靠的,也有正在领航员的指挥下,等待进入泊位停靠的。还有离开了停泊点,准备离开的。 各种天南地北的叫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兀鲁图斯有听得懂的,也有听不懂的。 或许是见惯了船队的到来,兀鲁图斯一行倒是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更多关注。并且在底下的人亮明身份后,港口的领航员马上将兀鲁图斯的船队引导至水师特意留下的泊位。 由于兀鲁图斯没有让人去通风报信,所以一时间济州的知府还不知道此事。码头上也就没有迎接的人,否则的话定然会早早来候着了。 “船上待了这么久,各位饿了没有?”兀鲁图斯看到码头上有一家打着‘临安小笼包’的吃食店,马上有些意动道。 “大王若是想吃,我让人去买来便是。这码头人多眼杂,属下怕有奸逆作祟。”口温不花见兀鲁图斯盯着吃食店挪不开眼,马上劝道。 在这人口流动极大的济州,口温不花的担心也不是多余的。但兀鲁图斯既然来都来了,自然还是想亲自去走走看看的,不然来这儿,就失去了原有的意味。 便道:“你们若是担心,可以先去那店里排查一番。若无妨,我再去便可。” 口温不花听着,便知道兀鲁图斯是打定主意要去了。就让底下的人去走一趟,不多时,一些食客便面带惊恐的从店里走了出来。 等到护卫们发出可以进去的信号,兀鲁图斯已经看到掌柜站在门口哭丧的脸了。 “店家这小笼包,都有什么馅的?”兀鲁图斯进了店里,就冲着跟在身后,有些惶恐不安的店家问道。 “有-有白菜馅、白糖馅、芝麻馅、红豆馅、猪肉馅、牛肉馅、豆腐馅······” 听起来品种还挺多的,兀鲁图斯吃惯了肉食,便想换换口味道:“那来一份豆腐馅的,不知怎么卖的?” “五铜元六个。”店家声音清明了不少。 兀鲁图斯又点了豆浆还有油条,这才有了后世吃早餐的感觉。 这时候,他才注意到桌子上还有很多的残羹冷炙没有收拾,似乎是刚才走得急,店家也没空闲收拾。 第329章 地下帮派 “我看你这店铺取了临安的名字,莫非掌柜的是临安人?”兀鲁图斯等待上餐的时候,与掌柜唠起了家常。 似乎是见到兀鲁图斯这帮人的护卫虽凶神恶煞,但兀鲁图斯本人却还算态度和缓,那掌柜的也就收起了些许畏惧之心,带着小心道:“贵人说笑了,小人是海州人,贱内是临安人。这店铺也是她的手艺,只不过不好见客,所以才让小人在前面忙活。” 女人不宜抛头露面的规矩是宋国的传统,金国和明国受胡化的影响厉害,倒是没有这般严厉。尤其是明国,在人口不足,生产力短缺的情况下,是支持女人外出干活的。 很多商行和工坊也会雇佣女工,但多是那种纺织业。在经营上,还是以男人居多。济州这边作为海上的枢纽,受各种风气的影响,女人也才开始外出做工了。但整体还是趋于保守,像后世那种女人能顶半边天,和男人地位相等的情况,是不可能出现的。 “那掌柜的倒是好手段,竟能娶上临安的女人。听说那里可是天下最繁华的所在了,临安的女人也都是国色天香之姿,掌柜的这艳福不浅啊。” “贵人惯会说笑。贱内只是蒲柳之姿,还担不上国色天香的美名。且临安城虽是最繁华所在,却依小人看来,那不过是像贵人这样的上等人的繁华罢了。像小人只是一升斗小民,早年是跟着镖头闯镖的。在临安撞见贱内因家贫被卖身,才得以结此良缘。” 任何时代,都有贵人和普通人这样的阶级划分。像临安这样的大城市,有钱人肯定多,但穷人更是只多不少。沦落到卖儿卖女的情况,只会是稀松平常的小事。 “那如何想到在济州落脚呢?”这时候豆腐包上桌了,兀鲁图斯也借此机会看到了一直在后厨忙活的掌柜妻子。 对方身着普通的明人简化汉服,方便了日常忙活。脸上也只涂抹了些简单的妆容,没有宋人刷的像墙纸那样的白。头上也只插了一支不算名贵的木簪。看其干活利落的劲儿,是个惯会干粗活的。 或许是羞于和外男接触,那女人只将盛放包子的蒸笼放在柜面上,由掌柜的送上桌。 见到兀鲁图斯并未多看,那掌柜的也放下心来。便道:“这还是赶上了好年景啊!自打明国弄了个山东行省,海州地面上的赋税就径直免了。本来我跟贱内也是想在海州种地的,但济州这边有一个认识的兄弟。他说这地方做点小生意很容易赚些钱财,且只要吃苦能干,绝对能有衣锦还乡的那天。 小人也不想这么清贫下去。老实种地虽也不至于饿死,但想大富大贵却是难了。” “种地虽清贫,却不用担什么风险。可这做生意,可是有赚有赔的啊。掌柜的就不怕赔的血本无归?”得益于明国国内开放包容的风气,对于商业也是持着扶持的态度,所以经商的风气已经愈发浓厚。像这济州岛,就利用免税政策,吸引了好些商贾在此落脚。 但再好的政策,也比不上商贾的经营。其中的风险,只有经历的人才能知晓。 “不瞒贵人,小人起初也是怕的。但好在老天保佑,这地方的食客不少,使得小店还能经营得下去。”掌柜的呵呵笑着,看起来赚得应该不少。 “那预祝掌柜的生意兴隆,财源滚滚啊!”兀鲁图斯说着,已经开始吃了起来。豆腐馅的素包子或许在普通人眼中,比不上肉馅美味。但对兀鲁图斯这样吃惯了肉食的人,偶尔吃些素食也是不错的。 并且这家店的豆浆也不错,加了明国特色的羊奶,使得味道更加香醇。也是畜牧业的发达,所以导致市场上的羊奶、牛奶价格不贵。普通人愿意花钱,也是能隔三差五喝上的。 而在学堂和官府,基本都是定时派发奶粉的,说是这样有助于营养的均衡。当然,这是兀鲁图斯的意思。 明国地广人稀,又一直从外掠夺,使得有资本对百姓释放更多的好处。这也是明国的百姓忠于官府,打心眼里敬重兀鲁图斯的原因。像掌柜的这样新移民,也没有不念明国官府的好。 毕竟没有官府创造的安宁环境,他现在是连地都别想种了。 这样吃喝一番后,兀鲁图斯又打包了好几份,派发给了随行的护卫。他们跟着自己也是够辛苦的,没道理让他们饿肚子。 但就在他准备离开包子铺时,外面忽然响起了争执声。 等兀鲁图斯出来,就看到三个光着膀子,一副地痞流氓模样的青年正被护卫反扣住双手,跪在门口大声呜咽着。而在护卫周围,还躺倒了好几个人。他们大声呼痛,显然是被护卫给打的。 看出这些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兀鲁图斯这才询问道:“这是怎么了?” “少爷,这伙无赖说是什么漕帮的,要来这儿吃点东西。我让他们先别进去打扰少爷,但他们不听,于是就这样了。”一个护卫冲兀鲁图斯解释着。 听起来,这些护卫做的没错。 “恩!教训一下就行了。”兀鲁图斯认同的说着,又冲在门口缩头缩尾的掌柜问道:“掌柜的,这漕帮的是什么人?他们来头很大么?” “哎!他们可是这码头最大的帮派了。贵人若是不想惹事,还是赶紧走。我也得将店铺关上几天,免得被他们寻了麻烦。” “我记得明国官府是不准任何帮派存在的,治安军就不管管?” “有这律法吗?”掌柜的有些疑惑道。 这时地上一个块头不小,衣服材料也更好一些的汉子大声道:“哼!济州城治安军的统领可是我们漕帮老大的兄弟。你这次惹上了我们,死定了。” “哦!官府的统领竟然成了地下帮派的兄弟,难怪你们会这么嚣张?” “那是自然。知道了还不赶紧放了我们赔礼道歉?” “好,口温不花,你替我好好道歉。” 知道兀鲁图斯的意思,口温不花马上笑得有些阴沉道:“来人,每人废掉一只腿。” 第331章 增设八部 祖宗泽一开始是不知道兀鲁图斯来到济州了的。直到兀鲁图斯的护卫拿着令牌,主动找到了他,才知道自己的地盘上来了这尊大人物。当下也不敢怠慢,急忙来寻人了。 当知道兀鲁图斯被‘带’到治安军岳华亭后,更是心道坏了。也顾不得什么,一边来寻人,一边希望札鲁忽赤衙门那边赶紧来处理了这麻烦事。 说起来这也是札鲁忽赤衙门的责任! 按照明国的原则,济州城的县令只有发展民生,处理政务的责任。像治安军这种涉及到司法领域的机构,就是札鲁忽赤衙门的事情。因是到任的时间不过半年,他处理政务还来不及,自然没心思理会治安军的事情。 哪里想到,在自己治下,就发生了这等大水冲了龙王庙的事情。 “本王乃是微服私访,你不用请罪。”兀鲁图斯道:“不过你的治下,治安军已与地痞流氓沆瀣一气,身为父母官,难道就毫不知情吗?” “国主息怒,微臣平日里多以民生发展为主,少有关注治安军的事情,如今酿成大祸,活该重罪论处。”祖宗泽没有辩解,马上请罪道。 兀鲁图斯其实也就是一时之气,该是谁的责任,他也清楚的。像祖宗泽这县令,平时是没有机会对治安军指手画脚的。 而这时,岳华亭的院子里。眼见本地的父母官亲自向兀鲁图斯跪迎,并大声喊着请罪。其他人才知道眼前这少年的身份贵不可言,便纷纷跪地口呼万岁。 而那些刚才还和兀鲁图斯为难的治安军们,更是吓得双腿发软,面色惨白,脑袋里完全就是一片空白。 “你的罪是有,但本王还是省得,治安军乃是札鲁忽赤直属。本王且问你,这济州的札鲁忽赤是谁,为官如何?”兀鲁图斯没有避讳什么,当着所有人的面问道。 官场上虽然不是多么讲究和气生财,但也忌讳公开的拆台。就算不喜,也尽量做到井水不犯河水。所以一般情况下,祖宗泽这个新县令还是不想得罪济州的札鲁忽赤的。 但如今兀鲁图斯问起,祖宗泽也不得不答。便道:“回禀国主,济州的札鲁忽赤乃山东曲阜人士-孔籍安。他是济州划入山东行省时,由登州派遣来的。为官至今,尚无恶名。但坊间也传闻,他喜好诗词歌赋,所以得了个‘雅官’的美誉。” “这个诨号好啊!札鲁忽赤乃是主政一地赏罚大事,速来公务繁多。以这商旅往来之地,民事纠纷绝对不少,对簿公堂之事更是绝无可能从未有之。这孔大人竟还能追求诗词歌赋,让普通百姓都知道了他的雅号,想来因私废公之事没少干啊。”兀鲁图斯气得说着反话。 在一切都是初建的明国,清闲的衙门几乎没有。像这地方上的札鲁忽赤衙门,处理各种民事刑事纠纷,那是日日都处理不完。尤其是人口多,商贸往来多的地方,纠纷也就比普通内陆城池更多。 兀鲁图斯在大连港的时候,可是见过当地的札鲁忽赤衙门是如何忙得脚不沾地的。这济州的札鲁忽赤倒好,还有时间去研究诗词歌赋。 “此乃道听途说,真伪微臣还不敢断言。”祖宗泽说话很谨慎。 这时候,济州的札鲁忽赤--孔籍安大人终是姗姗来迟了。其实兀鲁图斯的护卫也是去找过他的,可惜对方并不在札鲁忽赤衙门。听说是去济州最大的风月场所和花魁研究诗词歌赋去了。直到祖宗泽的人上门去找,才总算将这孔大人从温柔乡里拉了出来。 对方是是不知道兀鲁图斯身份的,但看到在场的人都跪着,只有一个贵气十足的少年站在场上,便也跟着下跪,口呼国主千岁。和普通明人不同,他们当官的是知道兀鲁图斯乃汗庭的封国,在礼制上,还担不起万岁的称呼。 兀鲁图斯没有立即回话,因为他注意到这个孔大人是个十足的大胖子。那浑圆的肚子,撑得官服都像气球似的鼓胀了起来,就快要撑破了。整个脑袋也是肥头大耳的,活活一头大肥猪。 在明国,这样富态的官员还是很少见的。 哪怕是那些常年坐镇上京的文官们,也没有这么富态的。因为明国以骑射为尊,官员出行,也都一律以骑马为主。乘坐马车和轿子的,还是少数。 再加上为了增强官员们的身体素质,兀鲁图斯也在行政体系中,推行强身健体的五禽戏。如此,避免官员们还没尽情的发挥自己的才能,就过度劳累的死在任上的。 毕竟大明国的官员几乎个个都是‘996’,平时虽也有规定的休沐,但为了早点处理完积压的公务,都是尽量的压缩官员们的休息时间的。而且,还没有加班费。 在后世看来,这简直是‘惨无人道’了。 但当官的诱惑还是让诸多在任的官员竭尽全力的压榨着自己的精力。要不是山东行省的并入,使得大明国获得为数不少的读书人,现在明国的官员短缺情况会更加的严重。 现在这节骨眼上,明国一边要安置难民,一边又要发动征伐倭国的海战,并且高丽的土地刚刚拿下,也在向地方维稳上转移,所以官员们就更加忙碌了。 济州这里也是接纳了移民的,不可能不会出现纠纷的情况。又有商贸上的纠纷叠加起来,忙碌的孔大人不该如此富态才是。 并且兀鲁图斯还注意到,这孔大人来的时候,不是骑的马,而是坐的马车。还是双马拉车的,这样的体重,也只有两辆马一起拉才能提上速度了。 “你就是雅官孔籍安?”兀鲁图斯的语气很平淡。 “国主恕罪,这是好事者起的上不得台面的诨号,做不得数的。”孔籍安不知道兀鲁图斯是什么意思,但想来应该不是好意思,便斟酌着回道。 “你既然姓孔,又是曲阜,应当是山东孔圣人的后人?” “国主说的是,微臣乃圣人第四十八代传人。本来在海州为官,后来海州投了明国,微臣便外派到济州来了。” 降官的再利用在明国并不稀奇。如今的大明官场,降官几乎占据了整个官场的六成。早年的大真国、东辽国,山东的红袄军,如今的高丽,几乎都有投降文臣武将被再次启用。 有表现出众,身居高位的,如刑部尚书石抹也聪,礼部尚书王浍,也有一开始不起眼,但后来却得到嘉奖的高丽人李同知。但像孔籍安之辈,也并不少有。 此前辽宁行省因科考一事引发的官场内斗,上京府右枢密使巴嘎班迪包庇恶奴行凶败露,而引发的官场地震,还有此次宗教司引发的商业整顿,就有不少降官被牵连其中。 兀鲁图斯不会一竿子将所有降官打死,但也不会自负的相信这些降官都是老老实实为明国发挥余热之辈。 像这孔籍安,显然就是身在其位不某其政之流了。 对于这样的官场败类,兀鲁图斯向来是没有好感的。便也懒得跟此人多言语了,而是道:“孔圣人有你这样的后人,实乃圣人之耻。既然你喜欢诗词歌赋,好逛风花雪月之所,那就别当官了。本王这就罚你夺官去职,等候督查司的调查再听候发落。” 之后的处理,兀鲁图斯是没有插手的。但他知道,那些已经冒犯他的人,是必然会被处理的。 “看来督查司该升格了!”想到这,兀鲁图斯便不再等倭国之战结束,就开始准备调整朝廷体系了。 比如从前的户部、刑部、礼部、工部、兵部,再加一个什么都可以管的枢密院,就构成了明国最重要的行政体系。 但现在,似乎还得补全一些了。 于是兀鲁图斯马上草拟旨意,将隶属于刑部的督查司升格为督查部,主要的职责就是监察百官。而且他们的官员升迁,只能与查到的大案要案挂钩。也就是说,被抓到的官员越多,他们的官途就越顺畅。这样一来,督察部就几乎成为了其他部门之敌了。 另外再升格移民司为民部。有感于明国的移民事务乃是除了军务以外,第二等的大事。这关乎到了明国的国力增长与强弱,万万懈怠不得。 这次的难民潮虽然山东行省也是尽力应对,但一开始就局限于一州一县,后来上升到一省乃至一国,却是耽误了不少时间。在这其中,很多死伤的难民都是没必要死的。 所以直接将移民司升格为一部,往后移民的迁移与安置,就是由民部直辖,不由地方官府层层担责。民部也会在地方上按照需要,设立分级机构。甚至在国外,也是可以如此操作的。 这样系统的、高效率的引进和安置移民,会大大的加快明国人口的增长。一切和移民有关的事务,也都会划归入民部。像普通的民事纠纷,就会由民部的内部机构处置。只有那种牵扯到数额巨大,或是命案的,才需要禀报给札鲁忽赤。 当然,可以监察百官的监察部是可以监察民部的。 商贸司、农业司、交通司、教育司、四个司,也全部升格为部。其中商贸司改为商部、农业司改为农部,交通司为交通部,教育司为教育部。以后商业上的发展规划、法律条例研定什么的,都由商部主导,农部则是负责农事的播种、收割以及田亩的登记,还有新品种的培育和对普通百姓的种植技术的教导,都是他们的份内之事。 交通部则顾名思义,负责明国疆域内的官道、桥梁、河运、港口河运与近海水运。还有国外承接的官道工程,例如汗庭要求的水泥官道,也是要由交通部来承接。 教育部还是干着以前的事情,只不过此次升格,会导致明国出现首位女性尚书。这还是自唐朝武则天时代结束后,首次有女性当上这样的大官。 在这些原由的机构外,兀鲁图斯还增设了此前没有的税部,也就是综合一切税收事宜,并且成立税收稽查队,是等同于治安军这样的地方武装力量,有权对任何违法抗税、偷税漏税的官员或百姓动用武力。 还有一个统计部,就是对明国国内的各种数据进行统计,从而横向纵向的比对,以便兀鲁图斯能更清楚的了解明国的实际发展状况。暂时该部由兀鲁图斯亲自担着,主要人选从内阁中抽调。 至于吏部这个在很多国家和朝代都存在的部门,此次还是没有增设。原本属于吏部的官员升迁调动权利,被划分给了枢密院的不同尚书直领。虽然由此会带来一些效率的底下,但却限制了个别官员的权利独大。 兀鲁图斯还是非常忌惮有人完全掌握了官员的升迁考核权,从而影响到了自己的权利的。 这里的旨意传回上京时,正为着商业整顿和安置移民、维稳高丽和征伐倭国忙得团团转的百官们,又再次被加上了重担,开始遵照兀鲁图斯的旨意,帮着调整朝廷机构了。 第332章 余波 山东行省徐州地界,新民集。 这是一座建在徐州城对面的新集市,虽然明国的驻军已经后撤了,但聚集在这里的商户和百姓却是没有全部迁走。随着乾武元年的难民潮,新民集也成为了金国难民进入明国地界的桥头堡。 在这里,明国的徐州官府设下了规模庞大的难民安置营。在最高峰的时候,足足安置了近三十万难民。好在经过省府和朝廷中枢的纾解,被滞留在此的难民得以被分流到其他州县或是行省,极大的缓解了新民集的压力。 现在这地方虽然还是有着大规模的难民营安置区,但每个月只剩下七八万人了。并且这其中,还有一两万是新民集的常住百姓和商贾。 作为一座没有城墙的市集,新民集的建设也颇为的随意。不过原则上还是遵循着明国的章法,不准随地大小便,不准占用公共通道随意扩建。所以进入后虽觉得道路狭小又拥挤,但大多数的地方,还是能容许马车通行的。 此时在新民集的主要街市--蔡甸街上,金国的行山东东西路兵马都总管府事-纥石烈牙吾塔,正带着少数几个心腹,准备去约定好的商行谈笔交易。 自新民集建立之日起,这蔡甸街便是最早有商行修建场馆的街市了。并以汇丰、汇通、汇来三大商行为中心,密集的分布着上百家商行。蒙古银行这样的明国大型金融机构,也在这新民集设下了规模不小的分部。 平日里商家交易什么的,也便于在蒙古银行兑换到足够的票据。 走在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流是蔡甸街,乃至新民集最大的特点。有时候纥石烈牙吾塔也很不理解,明明建城更久的徐州城本该拥有更多的商旅和百姓的,但事实上,相比新民集,徐州城真称得上冷静。 虽然也不至于大白天的没人,但像新民集这样摩肩接踵的场景,是不会有的。而且街上的百姓也不会这样随意行走,往往他们都行色匆匆,好像是怕冲撞了什么人。并且街上很容易见到大批聚集的乞丐,新民集这样连城池都没有的地方,却是一个讨饭的都没见到。 只是作为邻居,纥石烈牙吾塔也清楚乞丐都没有的原因。就在蔡甸街的七里之外,便矗立着名声很响亮的徐州难民安置营。那些缺衣少食的乞丐,都统一送到那地方安置了。 在徐州城内,纥石烈牙吾塔也用这法子,偷偷将城里的难民送走了一些。并且用这些没用的废人,还交换了好些粮草和钱财。 他在蒙古银行,也存了上千蒙古金元呢!尽管他打心眼里是没打算背叛大金朝的,但全家数十口人总不能也跟着自己为大金国殉国了。明国对女真的百姓也不算苛责,到时候让他们成为明国百姓,安安生生的过日子,也算是一条好的退路。 这么来到汇通商行,却发现大门上贴了两张大大的封条。周围指指点点的人不少,说是被官府查封了。 “大人,不会是咱们的交易被明国发现了?”一个心腹冲纥石烈牙吾塔低声问道。 说话时,他还紧张的左右观望,似是在防备着什么。 “不会的。我们与汇通商行的交易不算违反大明律法。且早前和明国的和议中,也有允许粮草买卖。只是必须得通过三大商行,咱们也不算违规。” “可听说明国粮草紧张,早就不准卖出境外了。依小的看,咱们还是赶紧回徐州城。”虽说明国擅起边衅的可能性很低,但也不能不防。 毕竟明国的手段向来强硬。从前有在新民集骗取钱财的狂徒,在逃到徐州城后,被尾随乔装打扮的治安军给直接抓走了。 为了明金友好的大势,徐州城的县令在纥石烈牙吾塔的示意下,选择性的失明了。这件事后来被传了出去,还成了徐州地界大多数人饭桌上的谈资。 “先让人去打听打听,看看这汇通商行是如何被查封了。咱们可是付了一万蒙古银元的,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走了。”纥石烈牙吾塔胆子很大,径直找了家茶馆,听着台上说书人说着明国最新的评书,一边让底下的人去打探消息。 论享受,明国人着实让纥石烈牙吾塔大开眼界。什么说书、戏剧,还有皮影戏这样的新奇玩意儿,十足的令人兴趣大增。在徐州城内,也有这样的明国的戏院和茶馆。 但数量不多,而且内里的花费可不少。 不像这新民集,同样的茶水和戏剧,却只有徐州城的三成左右。还有销魂窟的女支院,在新民集也划算很多。并且这里的女人花样繁多,常常隔一段时间,就会出一段新奇的玩法和令人血脉喷张的歌舞。 纥石烈牙吾塔是个男人,也来新民集玩了好几次。 不得不说,徐州城的姑娘跟新民集的姑娘比起来,简直就是根会说话的木头。 很快,越来越多有关汇通商行的消息就汇入到纥石烈牙吾塔的跟前。说是汇通商行在上京的总部受到明国官府的查抄,似乎是不少掌柜都涉及到贪污犯罪、因私废公之事。 新民集的汇通商行,也是被连累的。 另外除了汇通商行以外,汇丰和汇来为首的其他十几家商行,都被罚了一万银元到三万金元不等的罚款。说是偷税漏税。 “这汇通商行不是明国皇室的吗?怎么官府还敢查抄起皇室的商行了?”纥石烈牙吾塔有些难以理解。 “听说这是明国国主下令严查的。好像是高丽那边的汇通商行掌柜私自传教,惹怒了国主,导致国主下令对整个大明国的商行进行严查和整顿。”一个心腹尽心的解释着。 纥石烈牙吾塔又问有没有打听到汇通商行什么时候能重开,却无一人知晓。 见此,他也只能暂时放弃与汇通商行的交易,去其他商行碰碰运气了。到底金国的粮草实在太吃紧了,山西、陕西和河北黄河沿线的战事又接连不断,不得不动用手段向明国购粮了。 在官面上,金国也让使臣向明国求助。但明国自身都粮食吃紧,自然是帮不了太多了。 不过纥石烈牙吾塔的运气实在算不得好,几乎将新民集大大小小的商行跑完了,都没能与任何一家商行达成大额钱粮交易。而且就算小额购粮,也要拿出官府开具出的身份凭证。按照上面所注明的用途,卖给他们一定量的粮食。 这是自难民潮开始后,就推行的粮食配给制。以往普通百姓购粮,是不需要凭票供应的。现在么,却都定时定量了。并且肉食,各种罐头,干粮、面饼等,也都在配给的范围内。 这使得想要通过其他渠道购粮的纥石烈牙吾塔,也不得不放弃了这一选项。 他的难处,明国官府是体会不到了。而且就算能体会,现在的明国官府,也没空理会了。 因为明国新设八部,涉及到了原来五部和枢密院的利益,由此拆分出来的官位和官员安排,就成了头等要解决的大事。 上京城郊外的官营围场,一间淡雅的凉亭内,户部尚书哈尔斯丁和礼部尚书王浍,正对坐着喝着闷酒,抒发着心中的烦闷。 “哈尔斯丁,你说朝廷此举,会不会是觉得我们在尚书的位置不够尽心尽力呀?”王浍出声道。 作为平时官府中人经常往来的场所,围场供人休息的凉亭不少,而且坐坐都修建得非常雅致。此刻内里除了他们两人,倒也没有随侍的人。却是为避免别人听了胡乱往外说,两人不敢留人在内伺候。 “你这礼部还算好的了。哪里像我的户部,可是一下子没了民、商、农、税这四个油水大着的司呢!”哈尔斯丁宽慰着,他的心底也是不大痛快。 毕竟被分权了,没人高兴得起来。 “哎!没了教育司,我们礼部往后就更是清水衙门了。” “你们礼部还有宗教司呢。我们户部原本是管着钱粮的,现在税也收不上,连统计都有统计部,往后户部是要变成清水衙门了。” “来来来,不说了,先喝一盅。”听着哈尔斯丁的话,王浍确实觉得自家的礼部还算好的了。宗教司每年能从朝廷那里分润出不少扶持的蒙元,且还颇受兀鲁图斯的重视。 比起重要权柄全都被分走,往后就干些粮草存放之类杂事的户部,确实好的多。 他们的不好受不是个例,在明国,传统的五部和枢密院的高级官员,都觉得不好受。但那些被升格的新部门,却是欢天喜地的。 明国第一届科举的进士李治,就是其一。因算术上的优秀表现,他被新成立的统计部看中,特意调派到了部门里担当左侍郎。这升官升得这么快,可真够他意外又欢喜的。 蒲察厮斤也是高兴的人之列。 他之前是在移民司帮忙的,现在移民司升格为民部,他当上了移民巡察使的中层官吏。并且不用一直待在上京,有机会去各个行省的移民安置点巡查。因山东是爆发难民潮的地方,也是民部最重视的移民来源地,所以他的第一个差事,就是去山东行省的移民安置点巡查安置事宜。 第333章 时代变动下的普通人 从上京出发,经过已经完全水泥化的京大官道,一路上耗费的时间非常的短。等到了大连,每天都有前往登州或是长山群岛的客船。蒲察厮斤没有坐客船,哪怕这种公差出行是可以报销差旅费用的,他也没有跟着其他百姓一起去挤人满为患的客船。 因为他们蒲察家,就有专属于自己的船队。虽然规模不算大,目前也只跑跑海州的航线,但是送他这个名义上的家主前去登州办差,还是能够做到的。 当然,这个船队不是蒲察厮斤自己组建的。而是他的那位好姨母召集蒲察家的旧奴,建立的蒲察商行。在海贸越来越有利可图的情况下,便也涉足其中了。 受限于船只的动力还是依照风帆和人力,所以路上所耗费的时间是远远大于后世的。接近两天,蒲察厮斤才算踏上登州的土地。 作为山东行省的省治和对接明国内陆的桥头堡,登州的发展速度也是很快的。曾经整座城都空落落的情况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城池在各大商行和居商大贾们的请愿,以及官府的有意扶持下,进行了大规模的扩建。 尤其是在移民潮爆发时,大量的人口涌入又得不到有效的安置,为了避免出现动乱,也是想给这些移民找点活儿干,所以登州城的基础建设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升级。 曾经全城污水随意排放的情况是被彻底改观了。在每条市坊的房前屋后,都修建了地下排水沟渠。污水可以顺着官道排入地下,从而不会造成严重的环境污染和空气污染了。 另外还有公共澡堂和公共厕所,登州城一口气修建了两百座。几乎做到了每个市坊,都能有两到三座。同时登州的路面也进行了平整和扩建,从前旧城池那套窄小的城内道路已经不适用于大明国的国情了。 因而很多被判定违规占道的房子都在治安军的强令下被暴力拆除,那些低矮甚至是随意搭建起来的危房,也在治安军的监督下,被动员起来的难民给一并拆成废墟了。 曾经上京城走过的‘大工地’模式,似乎要在登州城重演了!其实也不止登州城,辽阳、平郭这样的有着年头,且在从前有着特殊政治意义的城池,都经历了大拆大建的过程。哪怕是年头并不算久的图门城,也因为是省会的缘故,被经历了一番大改造。 登州这样海港城市,又是一省省治,自然不能落下。巡抚王玄凌去上京叙职时,也是去了辽宁行省、吉林行省这样的兄弟行省考察的,见到他们省内或多或少都有一到两座的样板城市,自然是不甘心的。 从前登州缺少人口,做不到这样的大改造,自然是无可奈何。但现在有现成的人力,自然不能错过了。 蒲察厮斤是第一次来登州的!包括整个山东行省在他眼里,都是非常陌生的。 不过登州的改造已经进入了尾期,所以很多地方都带上了鲜明的明国特色。比如水泥化的港口码头,简便省钱的公共马车,数量繁多的小吃商铺,还有泊位一字儿排开,船只在领航员的指引下,有序进出港口的场景,都能够在大连港看到同样的。 因第一次出海,蒲察厮斤还是有些不适应的。踏上陆地后,感觉双腿软绵绵的,头重脚轻,好像踩在了棉花上一样。送他来的船队主事怕他有个意外,特意安排了一个船员跟着伺候。 本来蒲察厮斤还想拒绝,因为他不想搞特殊化,但身体的反应太过真实,便也只能半推半就了。 “少爷要不要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二?我看你这晕陆症还要好一会儿才能缓解。公务再忙,也不如自己的身体要紧啊!”伺候他的船员乃是蒲察家的旧奴。 在整个蒲茶家都接近覆灭后,这些旧奴都成了自由民。起先他们是遵从官府的安排去工坊做工或是去种地的。但像他们这样待在大人物府邸的下人,再粗重的活儿也是赶不上工坊和种地的苦累。 所以得到蒲察厮斤二姨母的召集后,便都纷纷聚拢过来了。他们的动作其实也一直在暗卫的密切关注中。像这些前朝旧臣,还和宗室扯上关系的,就更是被重点关注。 好在二姨母也非常的知分寸,召集的都是一些普普通通的自由民,没什么威胁性。而且做的生意也都是合法合规的,挑不出什么差错来。 更重要的是,蒲察厮斤还当了明国的官儿,算是体系内的人了。虽然还是需要着重观察,但也不用那么严防死守了。 “嗯!先去城里找个客栈住下。”蒲察厮斤的语气也有些软绵绵的。 得到指示的船员马上从路边拦了一辆私人出租马车。体型虽不如公共马车那么大,但胜在路线自由,且人少的情况下,内部空间也非常宽敞。 这船员也是借着蒲察厮斤的秋风,才享受到乘坐私人出租马车的机会。里面有装了清水的皮囊,还配了好几个木头小杯。船员马上给倒了一杯,但蒲察厮斤毫无胃口,就让船员自己喝下了。 前往港口的路上,车辆和马匹还是非常多的。而且一路上全是商铺,繁华得让人误以为来到宋国的扬州。 “这地方,每次来都是大变样呢!”船员掀开帘子,看着外面热闹又喧嚣的街市,兴高采烈的说着。 前面赶车的车夫闻言,也接话道:“是啊!这登州城变得太快了,我们这些老登州人,有时候都会迷路呢。” 这可不是玩笑话!在登州内城大拆大建,城外又进行了扩建的情况下,很多熟悉的建筑和市坊其实已经不复存在了。而且因为商业的发展,很多并不存在的街市也跟着出现。 像港口通往城内的官道,从前都是荒郊野外的。偶尔有一两个村子,也是没什么人。但现在,哪里还能看到从前的荒僻。为了平整港口的土地,连附近的小山丘都被挖平了。 “你是老登州人?莫非是回迁回来的?”船员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登州的普通百姓,很多都被迁走了的。就算不在登州,也被分迁到山东行省的其他州县。 所以真正的老登州人,其实是不多见的。 “呵呵,得圣君的庇佑,老王我从前是城里古家的家奴,因他们给大王的军队开城投降得快,所以就不必外迁了。 此后家主又得圣君的诏令,将我们这些奴仆的奴籍都废了。老王我便没在老主顾家待着,凭着拿到的遣散费,租了一辆马车跑起营生来了。” “嘿!真是巧了,王大哥,不瞒你说,我也是家奴出身的。不过我们的老主顾在战乱时就没了,所以不像你,还能拿到遣散费。”船员苟胜是个二十出头的厚生仔,年龄不算大。因有着跟王车夫相同的经历,所以话也就多了起来。 “那可真是可惜了!我们老主顾也算是心善,才给了我们一大笔遣散费的。说实话,若不是老主顾不要,我们还想留在古家的。”车夫跟苟胜也聊得投机,便说出了实情。 这时代的主仆关系是非常紧密的。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仆人其实是不愿意离开主人家的。毕竟在大户人家当差,不仅名声好听,还能吃饱饭。每月可能还有报酬可拿,有穿有住的,算是个好去处了。 但随着废奴令的到来,以及上面有意缓解劳动力不足的局面,所以很多朝廷官员,都是大幅度的缩减家里仆人的数量。那些大户人家向来是密切关注着上头一举一动的,见到当官的都不再雇佣大量的仆人了,自然也不敢豢养那么多的奴仆。 就自发的,开始遣散起家里的仆人。也有一点遣散费都不想给的,后来惹来了札鲁忽赤衙门主持公道,结果被罚了三倍的罚款。这样的例子震慑到了古家这样的大户人家,所以遣散费都给的干脆。 “哎!谁说不是的。若是我们老主顾还在,我现在也不用到海上跑营生了。”苟胜从老一辈的嘴里,知道了从前蒲察家的阔气。那吃香喝辣的,定然比王车夫的古家还要富贵得很。可惜这样的生活,他是一天都没享受到。 因为他一开始就是在蒲察家庄园做事的。还没等到调回蒲察家的主宅,大真国就完了。在庄园里,因为父亲是个管事,所以他日子过得倒还算清闲。 可惜,一切随着蒙军的到来,明国的建立,都没了。 “这世道啊,就跟登州城似的,变得咱们都看不懂了。”车夫感叹着。大明的出现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轨迹,对未来不确定性的增加也让许许多多的人感到迷茫。 尽管在得到自由以前,固定的人生让他们从没想过未来,也更不会感到迷茫的。 但日子还是要继续往前过的,无论是船员苟胜,还是车夫老王,虽然都还没有很远大的理想,但却知道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慢慢的让生活变得更好。 他们的命运轨迹,也就此偏离了原来出生到死的奴仆命运,带上了更多的不确性。 没有人知道这是好的还是坏的,也没有人能说得清。老王和苟胜只知道失去了从前混吃等死的生活,日子过得比从前要辛苦得多。但他们却得到了自由,虽然这自由的意义对他们而言,还是显得有些无足轻重。 蒲察厮斤也是作为被改变命运的一份子,但他却是没心思听两人的对话。因为在上车不久,他就晕乎乎的睡过去了。 第334章 移民营的猫腻 登州城外的移民安置区,灰扑扑的帐篷一座接着一座,形成了一片规模庞大的帐篷群。大量的木桩绕着帐篷群而建,一道道由竹条、柳条、藤条混合编织成的长条将单个的木桩串联起来,形成一道周长近十里的围栏。 七道竖直的了望塔建在帐篷群中和入口处,上面有地方驻军轮值驻守,防止里面等待转移的移民随意出走。 不过驻守的士兵并不介意移民与外界的百姓接触。 似乎是有利可图,在围栏周边,还建起了一座座小房子。面对围栏的窗口,往往都挂满了各种吃的、用的、穿的等生活小玩意儿。标价都不高,大多数移民都还买得起。 蒲察厮斤还注意到,在围栏外,还有女支院的存在。一个年轻的汉子似乎是有需求了,对着围栏外一个浓妆艳抹,烈焰红唇,但身材完全走样,已经是大妈模样的老鸨说了几句。 随即那老鸨就冲身后的房子里吆喝一声。然后一个方形的像柜子一样的东西就被推了出来,在那柜子下面,还安装了四个木质轮子。等推到围栏边上,面向围栏的那一侧被打开,一团黑布顺着围栏并不算严密的间隙塞了进去。 然后一个长相并不出众,但明显要年轻一些,穿着打扮都很露骨的女人走进柜子里。而那围栏里的汉子则用黑布从头到脚的遮住自己,并且紧贴着柜子。 紧跟着,富有节奏的律动就开始了。 好像是见怪不怪,有巡逻的士兵还打趣着这一幕。一些好事者也凑上前近看,有的还兴致大起,做出了非常不雅的动作。 身为巡察使,如此有伤风化之事着实让蒲察厮斤红了脸。便不再多看,低头准备排队进入安置区内看看。 而在他前面,一支约摸十三四人的移民小队正在工头的带领下,排着队缓缓进入内里。他们穿着统一的灰色长衣长裤,在胸前后背,还印着登州移民安置营的字样。 这是进入安置区后,由官府统一发放的。在安置区里,原则上也是不允许穿个人衣物的。一直到后续离开了安置区,前往真正落脚的地方,才算不用穿这识别性很高的衣服。 但大多数移民都是穷苦人家出身,一年到头都穿不到一件新衣服。所以对于这样灰扑扑,看上去完全和好看无关的统一服饰,都非常高兴的接受了。 若不是安置区内强制要他们穿,估计都拿去压箱底,等到逢年过节的时候,才敢拿出来穿穿。 观察完他们,蒲察厮斤又注意到盘查的守卫。 他们会问进入的移民住在哪个帐篷,通常都有对应的数字。核准无误了,会在登记了名字的书册上勾上一笔。 但这时候还不算完! 移民想要进入,还要再拿出一个铜板出来,等同一蒙古铜元。算是进入的费用。 “这位大哥,为何这里进入还要收一个铜元?”蒲察厮斤冲着站在他前面的中年汉子低声问道。 在进入民部后,他也算了解了此前移民司的各种相关政策。像这收取‘入营费’,就没看过只言片语。 “小哥也是想要移民去明国本土的?”那汉子没有直接回应蒲察厮斤的话,而是见其肤色皙白,不像是普通人家出身,有些警惕道。 “不不不,我是有笔买卖想与这移民营的主事谈谈。因没有门路,所以才跟着你们排起了队。”蒲察厮斤早就想好了托词,马上道。 这次进入移民营,他就没打算公开身份。因为在来之前,民部那边就说山东的几个移民营似乎都有问题。在难民潮刚开始的时候,朝廷可是给移民营划拨了不少物资。 如今最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需要安置的移民已没有高峰期的那么多了。但耗费的钱粮不减反增,着实透着猫腻。此前民部还没成立的时候,就想要调查一番的。但要先向户部提出申请,然后还要督查司那边调人,程序繁琐,流程还没走完,移民司就独立出来了。 现在民部成立,内部的巡察机构便第一时间建立机会。针对山东难民营的猫腻,也就立即着人前去查清。 这装成商人,那是因为登州市面上,流通着不少打上了移民营标记的罐头。那是从朝廷工坊生产出来的,每批用来无偿支援的罐头都有特殊的标记。 这为的却不是别的,而是方便回收。 如今却阴差阳错,倒让难民营那边露出了马脚。 说起来出了这倒买倒卖的事,也不算稀罕。明国扩张的太多,各种监察制度虽然都有明目了,但完善起来还任重道远。而且之前的难民潮来的太汹涌,很多事情上就不好把握住细节。 毕竟事急从权,每时每刻都有人命等着去救,自然在很多事情上就顾不了什么细枝末节了。这也就给了那些起了心思的人机会,让他们可以利用漏洞,宣泄着自己的贪欲。 “原来是想做买卖的啊!”那老哥冲着蒲察厮斤上下多打量了一会儿,似乎还是不太信,但口风总算是没那么严厉了。 “这登州的移民营你算是来对了。听说前些天刚好有一批从沙门岛运来的精盐,有好些商贾都来打听过了,但移民营的大人还没想好出手给谁呢。” 盐是大明的官营商品。在还没扩张到海岸线时,大明就在海拉尔省的北边开发了好几个盐湖,进行精盐提炼。等到靠海了,海盐便成了主流。 为了让普通百姓都吃得起,盐的价格并不算贵。如此,也是为了打击私盐的存在。移民营的物资都是来自官府的支援,这精盐,自然也是官府为了移民营的移民满足生活所需,特意划拨过来的。 但现在看来,已经成了某些大人物的私有之物。并且还毫不避讳的,找寻商贾换成钱财了。 如此的明目张胆,说明这移民营腐坏的不是一日两日了。当地的监察机构,也更是完全失灵了。 忍着心里的波动交了入营费,那守卫还好心的给他指明了前往‘招商处’的路线。 第335章 移民贪腐案 相比整个安置区的建筑环境,招商处明显是经过特别修饰的。不仅是不多见的土木混合建筑,还在主宅外,修建了入内的半圆形拱门。‘招商处’三个烫金大字,则尤为的亮眼与阔气。 事实上,这地方本来是用来招待士绅商贾捐赠物资的接待处。在辽阳的移民安置营,‘接待处’就非常的寒酸与不起眼。很多‘善心大发’的大户贵人,就会不介意捐赠一些对他而言并不算多么贵重的物资,从而彰显一下自己的善意。 而这登州安置营,显然是需要极其巨量的善意,才能彰显出那些贵人们的善心的。正因此,除了官府派发的物资,这里就极少能接到来自民间的自发捐助。 当下在拱门的两侧,两位着装齐整的护卫笔直的站直着身子。虽然蒲察厮斤没有参军入伍,但普通人和士兵的差别还是能看得出来的。像这看门的护卫,两眼都透着那种女干商才有的市侩。而军中的士兵,大多是一种肃然和漠视。 “这位贵客是来做买卖的吗?”他还没开口,一个护卫就率先问道。 “是啊!听说你们这儿新来了一批货,所以就过来瞧瞧。”蒲察厮斤说着,又有些为难道:“只是我是初来此地,早前也没有门路,不知这买卖做不做得。毕竟安置营的东西好像是官府的,我怕有什么干系,引火烧身就不美了。” 说话时,他还识趣的给两个护卫分别塞了两根明国新出的茶香味儿草烟。 这东西不算新品种了,但一直生产效率不高,从而导致产量提不起来。最初是作为军需品配给军队使用的,主要的作用乃是提神。后来少量流入民间,受到一些士绅商贾的追捧。 再后来,便是为了彰显身份与地位的作用,很多做买卖的商贾都喜欢买这种价格昂贵,且有价无市的草烟。在谈买卖时,抽出一两根送人,顿时排面就上来了。 蒲察厮斤其实还不会抽这东西,买来也是为了掩饰身份用的。他的家里不缺这个钱,倒也不用当做公费去巡察司报销了。 “贵客怎么称呼啊?”接到了草烟这好东西,那护卫只拿到鼻尖嗅了嗅,就赶紧视若珍宝似的用小手绢卷起来,然后迅速塞进口袋里放好。 脸上也露出几分动容之色,笑容更加和蔼道:“我们这招商处的主子乃是登州知府的远房表亲,关系是绝对靠得住的。而且上京那边,听说也是有人的。就算出了事,也查不到你头上的。” “呵呵,我免贵姓蒲,你就称我为蒲小哥就可以了。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这是第一次出门做买卖,所以颇为谨慎了些。这俗话说得好嘛,民不与官斗,我也是怕赔得血本无归啊。” “你放十二分的心,这里做买卖是绝没有问题的!”那护卫安慰着,正巧有一个商人领着一支车队从内里出来。蒲察厮斤注意到,那车队里拉的都是一只只摞起来的麻袋。或是封口不够严实的缘故,经过蒲察厮斤身旁时,有少数几粒麦子从内里撒了出来。 “瞧见没有,这卖的可是粮草。而且这商人,还是从西边来的。上头说粮草不准买卖,我们的主子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护卫毫无掩饰的想法,夸张的冲蒲察厮斤炫耀道。 按照大明律令,除了在商部注册了粮草经营许可证的商行,其他商行或店铺都是一律不准买卖粮草的。更何况是卖给西边,那可是金国,算是杀头的重罪了。 因为大明的粮食一直都是短缺的状态,为了养活更多的人口,大明都是从外界购粮的。同时又为了减轻百姓们的负担,使得更多人不至于吃不起粮食,便在售出时,特意压低着粮食的价格。 这样的经营方式,虽然不算亏损,但利润空间是被大大压缩了的。至于这安置区的粮食,就完全是明国官府的白送了。如今却被人这样买卖,一旦事发定然就是死罪。 如此闲聊了几句,蒲察厮斤便进了内里。 许是运气不错,他刚进去,就正好撞见一批货物正在拍卖。那是来自高丽的绢布,本来也是分发给移民营的物资的,但现在被随意的买卖。 竞价的商人不少,一个个举着牌子,很快就将绢布的价格炒到了一万二金元。看拍卖上的介绍,这绢布是有三百多匹的。算起来,价格还是有些虚高。 蒲察厮斤是来看看的,并没打算马上出手。离开了拍卖绢布的场合,他又看到了一些其他安置区的商品。大多数都是生活必需品和耐用品,不是什么高档物件。 这也符合移民安置区的定位! 毕竟官府那边可不会将这些没什么钱财的百姓当成大爷伺候,就更不会给他们派发丝绸、白瓷这样中上等的人才能用得起的物件了。 除了有实质性的商品外,蒲察厮斤还注意到了一个严重的现象,那就是安置区竟然还有人口买卖。 这个在大明国已经被严令废除和禁止的东西,在安置区竟然被堂而皇之的摆上了台面。 只见一些模样清秀的童男童女、少男少女被当做商品似的,站在不算高的木台上。每个人的脖颈后面都竖着一个牌子,上面标好了价格。 蒲察厮斤走近了,还能听到一些上了年纪的商贾们不堪入耳的议论声。 这时有商贾似乎是看得不过瘾了,还交了钱,亲自上台去‘验货’。台下的人也是指指点点,还让那商贾帮着看看哪个买得值。蒲察厮斤以前是见过卖儿卖女的惨景的,对此感触倒是不大。但这样明目张胆的违法乱纪,还是令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抱着留作证据的想法,他买了一对少男少女假装充作‘童仆’,随后又借着捐赠的名义,在安置区内四处看了看。 可以说,朝廷的政令在安置区,几乎没有一项是做到的。本该推行的扫盲培训,竟然变成了收费的私塾。有偿的外出劳动,则是变成在安置区的安排下,统一去外面出工。在这其中,安置区的官员就充当中介的作用,收取最大的报酬。而出工出力的移民,则只能拿到最少的几个铜板。 并且在进出安置区时,还要缴纳进出的费用。 至于吃住方面,吃住那是想都别想了。官员会让这些移民缴纳一定的费用,稍有俘财的移民,还会被盘剥。若是出现交不起的情况,就会让他们在官府的安排下,强制去外面劳动。 那些老得不能动的老人和半大的孩子,则是完全没人管。 这样的情况,存在的时间不是一个月两个月,而是快一年了。 蒲察厮斤将这里的情况暗自记录在案了,又去走访了其他的几个安置区。虽然情况与登州的比起来,算是好了不少,但也都存在贪赃违法的情况。 于是没有任何隐瞒和夸大的,蒲察厮斤就将自己调查到的东西全部发回了民部巡察司。 此时恰好处于商业整顿的末期,枢密院那边对于各种违法之事尤为的看重。蒲察厮斤的调查报告除了给到民部内部,还抄送了一份到枢密院。 看到这情况后,枢密院那边立即严厉民部调查此事。并且让督察部那边,也一起配合。 兀鲁图斯接到来自山东行省移民贪腐案的调查报告时,人已经到了江南行省的清州。 作为高丽王朝最后一座坚持顽抗的城池,清州注定是不可能再继续存在了。经过明军的筑造外墙围城后,整座城便成了与外界失联的孤岛。而且为了彻底封死里面的高丽军队,明军还将水道给改了。 结果就是,清州城里很快就陷入了水源供应不足的窘境。 在这期间,里面的人也不是没有想过投降的,但他们根本就走不到清州的外墙,便会被击杀。 因为在离开清州时,兀鲁图斯下达了严令。在自己回来之前,不能放一个人离开城池,也不接受一个俘虏的投降。旦有出城的,直接击杀。 他要高丽的死忠分子们知道,跟明军对抗的下场! 再回来,兀鲁图斯就询问起了城里的情况。 “人间地狱!”阿当罕面色凝重的回着。哪怕是见惯了战场的残酷,看到清州城内的惨景也还是忍不住心有余悸。毕竟吃人肉、喝人血的事情,实在有些挑战人的下限了。 第336章 死城 清州城外,大批民夫正被召集着。 王钦混在民夫里,看着不远处的清州外城墙,还是心有余悸。幸好当时他早早逃离了清州城,否则的话,现在也被困在里面生死不知了。 这正好应证了一句老话,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祸福难料。虽然被那挨千刀的清州牧给没收了大半的家产,但总好过有命在。而且在明人手底下做事,也不是没有盼头的。 像他们这些被召集的民夫,就是管吃管工钱的。表现不错的话,还能移民到相对好一点的省份。比如山东行省、辽宁行省、吉林行省什么的。如果是上京府,那就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不过这终究是一种奢望了! 根据上头传下来的口风,他们最有可能的,是被迁到江南行省刚建立的马州安家落户。原本那岛上是倭人做主的,现在则是明人的天下了。 王钦是做买卖的,心思比较灵活。知道马州虽然是海岛,但却是与济州类似。而且单论面积,比济州岛还要大一些。且当地处于连接倭国本岛的航线上,向来是海上贸易的中转所在。 到了马州开始新生活,也不是没有做出一番事业的机会。 他是还想做老本行的!这人牙子的生意毕竟是他的起家营生,做起来也轻车熟路。只不过清州这地方是没法做了,因为大多数的百姓都被明国安排着,迁往别的地方安置了。 而且清州往后也是明国的清州,这人口买卖在国内是违反大明律法的。所以要想继续干这行当,只有再找别的货源。 马州那里靠近倭国,倭人不是明人,卖到明国只能算是外来劳工,并不违法。而且倭国的人口多,买卖起来成本也划算。 想着这些时,召集他们来的明国百夫长也说出了目的。 原来找他们来不是别的,而是去城里搬运东西的。为避免疫病,明国的军队是不会进去的。这些民夫就是工具人,如果有人染病了,直接隔离等死便是,也不会给军队带来丝毫的风险。 于是在明军的眼皮子底下,王钦等人都换上了一套军中准备好的粗布衣裳。没有口袋,也就藏不了任何东西。等他们出来时,这些衣服也是必须全部脱了。 既是防止他们的衣服沾染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也是为了防止这些没见过什么好东西的民夫藏私。 然后头上戴上特制的布袋帽子,口鼻也都蒙上。在军队的护送下,一行数百人缓缓来到城门前。 相比高大的城墙,城门只有一人多高,三尺宽,小的不能再小了。马车要想通过,都比较费劲。也是当初明军做好了封死清州的准备,所以才只留了这么一道小门。 当下阳光正好,随着城门打开,内里的景象也逐渐映入王钦的眼帘。 熟悉的草地、客栈、酒肆,几乎都不复存在。黑灰色的大地中冒出了一簇簇的嫩芽。这是前段时间烧荒留下的结果。 一具具还保持着人形的焦黑色尸体混在灰烬与荒草中,有些尸体身上还开出了不知名的野花。 尤其是在城门后,野花野草长得格外茂盛一些。似乎是留在这里的尸体用自己的血肉滋养了这块土地。 考虑到待会儿还要从这里经过,所以民夫们马上在门外士兵的指示下,开始清理起城门附近没有化为焦土的尸体和荒草野花。在这过程中,王钦他们被勒令带上了毛线纺织的手套,虽然尺寸上不是那么合适,却是被强制要求的。 据士兵解释,这是为了防止被染上疫病。 很快,城门附近被清理干净后,民夫们就再次上路了。 在清州城与外城墙间,是隔着一大片空地的。路上虽还能见到尸体,但只要没有挡路,他们就不会理会。 等到来熟悉的清州城外,荒凉的景象让王钦都有些不敢相信。才只有一个月的光景啊,清州城却已经与死城无异。 原本从内部封闭得很严实的城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隙,在底部,还夹着一只人的手肘。但上面已经腐烂发臭,有苍蝇围着腐肉盘旋,像是在享受着一顿美食盛宴。 有心思不是很坚定的人,马上就变了脸色。到底他们都是普通人,虽然战争还没有远离他们的生活,但平时打打杀杀的见的还是不多的。至于死人,除了大灾年,就更不会见到像现在这么多的。 “不行,这活儿我干不了!”有人感觉城里就像有噬人的野兽似的,不愿再往前一步了。便转过身,主动往外城门的方向跑去。有几个胆子小的人也被吓着了,在这人的带动下,也跟着往外跑。 王钦其实也是有些想走的,但明军那边将他们这么召集起来,怎么会这么容易让他们走呢?所以他虽然没进去,但跟大多数人一样,都观望着外城门的方向,看看那几个想走的人到底会有什么下场。 于是没多久,几具尸体便被钉在城墙上。同时也传来明军的告诫,如果没有从城里弄出有价值的东西,那么他们这些人就别想出城了。 见此,王钦这些人是没有任何侥幸的心思了,只能带着戒备和抗拒,缓缓推开尘封得并不久的城门。 就见里面安静极了! 原来经常有马车行人来往的街道,长了齐小腿的荒草。两旁的商行则多是一幅被劫掠过的模样,招牌歪斜或是径直掉在地上,里面的陈设被推得乱七八糟。有尸体散落在商铺内,商铺门前,大街上,乃至城门后。 从衣饰上辨认,有普通百姓、达官贵人还有守城士兵的。好几辆马车或倾倒或斜靠,或者是完全散架的堆积在城门后不远的地方。有人眼见,竟然发现了马车上残留的手镯。 原本还心里怕的不行的众人,也顿时被钱财给激起了胆气。纷纷开始在马车周围寻找值钱物件,还真的找到了不少。 按照进来前的约定,找的值钱物件是可以给他们一定的报酬的。当然多劳多得,也是为了提高他们的积极性。 王钦还想着做买卖呢,这一趟在死人堆里找东西,虽然有些晦气,但也不失为发家致富的门路。便在马车周遭找了找,就赶紧去翻附近的商铺了。 他不知道,自己这帮人的一举一动,其实都一直落在明军的眼里。在某一段外城墙上,兀鲁图斯正拿着高倍的千里镜,观察着城里的情况。 和汇报的那样,在经历了断水的危机后,清州城很快就陷入了缺水的危机上。由此引发的乱子,又导致了整个清州城的毁灭。最后疫病出现,直接消灭了城里九成以上的人。 现在还活着的幸运儿,几乎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了。 不过清州城的外城还不能拆了,既然要做为反面教材,警示那些不服王化者,那么日后就多让一些人过来参观一二。而且兀鲁图斯还觉得,可以将这里作为某种特殊的监狱。 一些不方便杀了,但又不能让对方活着碍眼的,就可以直接丢到这城里。如此荒野般的生活几年,估计再坚强的意志,也会消磨得差不多了。 至于驻军,则可以全部撤走了。 最大的威胁既然已经没了,再留在这里便没有什么必要了。这座监狱则可以交给刑部,让他们好好打理。 第337章 西巡与 伴驾 清州事了,兀鲁图斯却没有按照原计划返回上京府。而是准备在牙山湾登船,一路向西,去旧岁才并入明国的新省份--山东行省。 作为唯一一个与明国本土隔海相望的省份,兀鲁图斯对其还是非常重视的。而这次移民贪腐案爆发出来的问题,就更让他有足够的理由走一遭了。 毕竟这是明国重要的移民来源地!虽然倭国和已经覆灭的高丽,甚至是蒙古草原,都有移民可以获取。但汉人,却是兀鲁图斯最重视的移民,没有之一。 一来是汉文化在这个时代,属于具有强大向心力和同化力的文化。像明国这样一个没有单一族群主体,完全是杂糅而成的国家,文化的向心力就是凝聚百姓们身份认同感的最好武器。 二来是汉人的数量足够的多。并且从历史的发展看,汉人的忍耐力也是极其强大的。只要有一口吃的不至于饿死,那就会老老实实的在土地里刨食。哪怕接受异族统治,只要不会马上死,就会安心的接受着。辽国、金国、元国、清国这样统治过部分汉人或是全部汉人的异族,国运也都有接近百年至两三百年不等。 兀鲁图斯觉得自己的明国在善待汉人的情况下,不可能比这些压榨过头的异族建立的国家还要短命。 枢密院那边接到兀鲁图斯的指示后,也马上派出了一位枢密院尚书--全东随行,不仅如此,刑部尚书--石抹也聪带着数位刑部的主要干员,也跟着全东南下。 还有内阁的学士,以及兀鲁图斯点名要求随行的官员,都跟着全东他们一起。 不过汇合的地点是在山东行省,而不是江南行省。因为目前江南这地方还是处于大战后急需大治的环境下,来了太多的高级官员只会造成行政体系的浪费。 为了保护这些帝国官员们的安全,中军那边还有一千将士随行。哪怕山东行省和辽宁、吉林行省的地面上都还算安宁,但这些中高级官员可是明国的中流砥柱,要是一下子发生了意外,对于整个行政体系来说都是不小的打击。 再有兀鲁图斯自身的安全也是头等大事。 等护送官员们到了山东行省,中军护卫便会加入圣驾的护卫营中,让整个护卫力量更加庞大。 礼部左侍郎王文统接到南下伴驾的旨意时,正好要下职回家。 他是乾武元年一月娶亲的,那段时间是个好日子,很多普通人家都在那段时间举办各种喜事。他的妻子也不是什么普通移民,而是现任礼部尚书王浍的第四个妹妹。 年龄比他小了七岁,性格活泼,但也乖顺且知书达理。上京的学堂初设时,还在学堂里念过一年的新学。受到明国新思潮的影响,与他在很多事情上,也算说得上话。 坐上官府特意配置的通勤马车,里面已经有不少共事的同僚。 “王侍郎,来我这边坐!”坐在最后一排的郑明俨将身子往旁边挪了挪,给王文统空出了一个位置。 “好,多谢了。”王文统没有谦让,弯着腰径直来到最后一排。 虽然不在一个部门处理机务,但和郑明俨等人也算脸熟。而且内阁那边由于处理的事务较为庞杂的缘故,就经常会往各部各司跑。所以大家也还算熟悉。 “你们礼部也这么忙吗?都这时候才下职?”等王文统坐定后,郑明俨好奇道。 在原来的五部之中,礼部应该算是最清闲的部门的。一般下职的时候,也都比较准时。哪里像现在,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这种起早贪黑的上职日子,王文统已经过了有段时间了,便道:“教育司晋升为教育部,人员调配多是从礼部抽调的。这原来的办事规矩,便也要更改了。等到大家都熟悉了,应该就好些了。” “哎!你们礼部还算好的了。我们户部才可怜,一口气分出去三四个。商业司那边整顿才刚完,便又来事儿了。”一个户部的官员抱怨着。 “我们工部也落不到清闲······” 大家三言两语的说着,等到了北院六坊,大家便陆陆续续的下了车。 此地虽然以高官与贵族们的住所为主,但朝廷考虑到中低层官员的需求,还在这里修建了一批‘公房’。只要官府的雇员,便可以在这里居住。 当然,前提是上京府所属的官员和朝廷命官。其他地方当官的,上京府可不会白白提供。毕竟这修建‘公房’的费用和日常维护,可是要上京府供给的。 王文统住的地方是北院昭阳坊四十六号,原来他也是住在公房的,但妻子王婵的家室很雄厚,虽然不是世居在上京府,但在周边还是有不少土地和资产的。 等到投靠了明国,虽交出去了不少土地,但也避免了抄家灭族的悲惨命运。在明国,也还算是豪门显贵之家。 陪嫁的嫁妆中,就有这么一座位于北院的府邸。 下了车,他立即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神情看着轻松一些。 这时车上还传来几许调笑声:“快快回去,你家小娘子估计该等着急了!” “哈哈,明天可别走路晃悠哦!”有人话中有话道。 作为一个从无到有,建立时间不长的新国家,明国的官员整体都比较年轻。尤其是那些普通官员,年龄在二三十岁间的比比皆是。 这也导致整个明国的官员体系都充满了活力。就跟朝阳初生的明国,充满了生命力。 王文统待在这样的环境中,也是感觉非常亲切的。毕竟都是同龄人,大家相处起来会更自然一些。 还没到门前,就有看门的仆人老王头迎上前道:“老爷,你可算回来了,夫人已经差人来问几遍了。” “今日朝中公务多了些,因而下朝有些耽搁了。”王文统边说边往内走。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突然收住了脚,充老王头问道:“对了,夫人今天的心情可还算舒畅?” 这老王头是他新夫人陪嫁一起带过来的仆人。虽解除了卖身契,但却签订了长达十年的劳工合约。而且看得出来,这老王头是打算在这里卖命一辈子的。 事实上,只要大多主人家不是什么恶名远扬的,家里的那些奴仆们在解除了卖身契后,都愿意留下来的。只是明国官府不喜欢那些大家族豢养那么多的奴仆,所以很多办事普通的仆人都被获得了‘自由’。 留下来的,则多是办事得力且忠心的家生子。 对于这平易近人的新姑爷,老王头也颇有好感。闻言就马上笑得有些讨好道:“今儿五姑娘来过了,跟夫人说了会子话,后来又去南城那边看了新排的戏剧,还吃了如意坊的糕点,兴致很不错呢。” 王文统心头马上松快了些,便赶紧回房间换好常服。待回到花厅,热腾腾的饭菜已经端上桌了。 妻子王婵竖着明国最近比较风行的倾髻,最早是从宫中的王妃--额吉塔娜那里传开的。听闻是国主亲自为她竖的头发,所以宫中的女人立即就争相效仿。 在明国,封建礼教并不算严厉。这种头饰效仿,也算不得冒犯皇家,所以也就没人追究。倒是上有所好,下必仿之。兀鲁图斯的个人喜好,很容易就成为下面人争相效仿的对象。 尽管事实上,兀鲁图斯连一根头发丝都没为额吉塔娜梳过。这倾髻也只是在兀鲁图斯见到额吉塔娜梳妆时,让其稍微的改动了一下,然后传出去,便成了这样了。 不过说实话,这新潮的发型确实好看。尤其是配合着王婵小巧的脸和白neng的皮肤,让人有种很强烈的保护欲。 “饭菜都刚热过的,相公一定饿了?”王婵体贴的为王文统夹了一片‘东坡肉’,这是宋国那边的名菜。但在深受汉化影响的明国,这道菜也颇受人们的喜欢。 尤其是那些普通百姓,在过年过节的时候,定然会将其当成主菜上桌。 但在王文统家,这道菜却是想吃便能吃的,完全不用等到重要节日。 “夫人,今儿枢密院那边来了调令,过几日便要去山东行省走一遭了。”王文统吃完肥美的肉食,语气尽量显得平淡一些。 “怎么凭白的要去那么远?”得知丈夫要出远门了,王婵神情一僵,眼眶有些发红道:“山东行省距离上京有上千里之遥,还有海路相隔。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叫我怎么过活啊!” “是国主的征召。这次山东行省那边出了点乱子,国主要亲自去看看。全枢密和石抹尚书也都要去的。中军还会派一千的士兵随行,安全上是不用担心的。”王文统得知自己是被兀鲁图斯点名要求随驾时,心里的激动简直无以言表。 毕竟能得到圣上的垂幸,那是所有官员们羡慕乃至嫉妒极了的。 “能得国主的青睐,相公是自然要去的。”王婵脸上顿时显出浓重的复杂之色。有喜悦,有犹豫,还有担心。到底新婚燕尔,这一分别,也不知是要数月才能见面了。 “放心,我会好好回来的。岳丈那样的栽培于我,正是报答他的时候。”王文统揽过王婵的肩膀,柔声宽慰着。 顿时王婵就埋首在王文统的胸前,低声抽泣起来。然后很快的,两人就情到深处,迅速到了偏房里纠缠在了一起。 第338章 九州那津港 倭国,对马岛以南,壹岐岛,一场杀戮刚刚结束。 获胜者是挂着日月照明旗的明国一方,至于失败者,自然是岛上的原住民了。 和做好了准备的对马岛相比,壹岐岛上的倭国守护更是早就得到了风声。在明军到来前,便先一步带领家臣和亲眷逃往大海以南的九州岛,只留下忠心的家臣和武士,试图阻挡明军的脚步。 可惜他们的兵力相对于对马岛还要少一些,在明军的强势攻打下,并没有废多少力气,便将其拿下了。 考虑到作为联络对马岛和倭国本地的地理优势,壹岐岛也自然会成为明国水师的物资中转站了。所以岛上的人口,无可避免的会进行一场大换血。 稍有反抗意图的武士和平民都遭到了屠杀,只有女人和孩子才大多活了下来。这些人会率先分配给军中的那些没有成家的士兵,解决明国国内男女比例失调的问题。 “万户,壹岐岛已经拿下,缴获米、麦、粟等粮草共计九千担,还有各式军械三千匹。应当是岛上守军知晓我军来袭,早前准备好了的。”国安用乘坐小船,来到祖儿别也的坐船上禀报道。 由于壹岐岛的港口不大,再加上岛上的武力有限,所以祖儿别也只派出部分陆战队上岛作战。大多数船只,都停在距离港口有些距离的近海。 此刻听着国安用的禀报,祖儿别也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嗯!物资都带上,另留下一支小队等马州的官府来接收此地,其他人稍稍修整后,便准备启航。” 传下令后,停泊在此的船队纷纷开始准备吃食。然后很快的,就升起风帆。在一声烟火的轰鸣声后,整支船队又缓缓动了起来。 距离壹岐岛最近的是九州岛,虽然通过与高丽、中原的海上贸易,九州岛的沿海海域出现了不少偷渡港口。但真正形成规模,且被官府承认的存在却不多。 相对有名的,也就福江、平户这样的靠近九州的海岛。那里是外来海商的聚集地,也是倭国与外界交流贸易的重要窗口。如果是为了抢劫,明国水师去那里绝对有大收获。 但这次明国水师目的是打服倭国,逼迫对方臣服。那么只抢平户、福江这样的贸易聚集点,对镰仓幕府的影响并不大。 因而祖儿别也的计划是先攻打九州岛,并在关门海峡的海域,强行阻断九州岛与本州岛的联系,由此引发镰仓幕府的震动。等时机成熟时,再直攻镰仓幕府的所在地--镰仓城。 所以他们去的第一个登陆点,就是距离壹崎岛以南的那津港。 那是隶属于筑前国守护的私人港口,因为在陆地上,所以在港口停留交易的商船不少。从对马、壹崎,乃至高丽逃走的败兵,几乎都是通过那津港进入筑前国,求得守护的庇护与收留。 正好祖儿别也还想着以什么名义糊弄对方岛上的守护,便就着这个理由打上门去了。 而在那津港,十几艘各式风帆船横七竖八的停靠在不算大的港口中。带有倭国特色的小木屋则沿着港口密集的分布着。各种居酒屋、商行的招牌挂在木屋外面,还有衣着、头饰明显不是倭人的宋人、高丽人在各家商行、店铺走动着,商业气息异常的浓厚。 此刻在一家名为萨摩钱庄的店铺中,标准倭人打扮的野泽润一郎正在一位下人的带领下,来到一间环境雅致的茶室中。 里面只坐着一人,也是标准的倭人打扮。月代头露出的头皮部分,光亮非常,显然是时常修剪的。 啪啦一声,木门合上。 里面等着的人马上站起身来,恭敬的向野泽润一郎行礼道:“下官九州暗卫百夫长藤田义井,参见指挥使大人。” “嗯!不必多礼。”野泽润一郎亲自来这里是有要事要办的,马上道:“上国的王师已拿下壹岐岛,不日便会登陆那津,你在筑前埋伏一年有余,可有接应的准备?” 藤田义井跟野泽润一郎一样,也是早年就被买卖到明国的移民。当时因明国缺人缺得实在厉害,所以还没有汉人劳工和外来劳工之分。所以他也顺利的入了明国的户籍,还改汉名田义。 因其已在明国娶妻生子,且表现得很是安分。因此在暗卫有意往倭国安插棋子时,便将他挑选了出来。 虽然再回到故土,但他的身份已然不一样了。而且这时候还没有什么民族意识觉醒,倭国名义上虽统一,但事实上的统治却是松散且分裂的。 真正的统治权,几乎都在地方各守护手里。那些底层百姓,也是只知守护的大名,而不知天皇是谁。 藤田义井在倭国时,是一个买卖米粮的小商人。但因得罪了一位家臣的仆人,被弄得家破人亡。他自己还被卖到了明国,因此对于倭国是没有半分好感的。 并且明国国力强大,又给了他新生,所以对于成为明国人,他只有深深的自豪和荣誉感。 派回筑前国当探子的这一年里,他做事也算勤勉。虽然不敢大张旗鼓的收集倭国的情报,但也在那津之地偷偷积蓄实力。比如将明国本土送来的军械偷偷藏起来,收留豢养一些武力不错的护卫。 同时与当地的一些家臣交好,虽然他也想攀附到守护那一级,但到底身份差了些。而倭国对于等级看得又非常严厉,像他这种满身铜臭的商人,最多也就能联系到守护的家臣了。 当下面对野泽润一郎的询问,他抱着邀功的心理马上道:“回大人,下官已经备好了军械一千二百余柄,还有火筒三百支,护卫两百人。” 尽管护卫的数量着实有些多了,但有钱能使鬼推磨,且他也没有将护卫都藏在自己的店铺里,所以也就并没引起当地官府的注意。 “不错。待水师那边传信过来,你便听令行事。”野泽润一郎回应着。 “是,下官谨遵吩咐。”藤田义井的姿态做得很足。 “征倭之战结束后,我会向上面推请你回京叙职,到时候你也可以看看家里了。”野泽润一郎补充了一句。 藤田义井马上露出欣喜之情,语气也变得诚恳了不少。 第339章 镇西奉行 晚上,那津港港口的灯塔成为九州岛北部地区最明亮的标志性建筑。 这还是从明国学来的!自大连港筑造起了第一座灯塔后,登州、釜山、济州,宋国的临安、泉州,都陆陆续续的建造起了灯塔。在星光黯淡的夜色下,明亮的灯塔随即就成了最显眼的导航塔。 只是那津港的灯塔不同于明国可以用水泥铸造,所以灯塔相对较矮。辐射到的距离,也就只能近海很小的一片区域了。 此刻在那津港的筑紫馆,相当于唐朝的鸿胪寺,明国的礼部鸿胪馆,用来安置使节的重要场所。 从壹岐岛逃回来的守护藤原忠二,高丽的兵部侍郎李太坤,水原县公王章,以及少数位分很高的御家人及家臣随筑前国守护武藤资赖,代表镇西奉行北条时房的家老织田佐木,还有受到邀请的宋国商人韦文渊齐聚在馆内的一间茶室内。 “经过我们的人打探,明国的水师已经出现在博多湾的近海。对马、壹岐两国也皆已落入明人之手,想必不日,就会攻打那津港了。”武藤资赖底下的御家人率先用简单的辞藻,禀明了当前的情况。 从高丽逃来的王室后裔王章对此深有感触,当即道:“明人与蒙古人同出一体。在漠北,蒙古汗庭出击极西之地,灭国无数。而明人则率兵南扩,连灭东真和东辽,又跨海西征,涉足中原的山东之地。如今他们贪欲更甚,覆灭一直恭顺有之的高丽,还再次跨海,定然是要让倭国重蹈我高丽的灭国之祸啊。” 不管怎样,他是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倭国与明国交好的。否则像他这样的亡国之人,哪还有在倭国的容身之地。 壹岐国的守护藤原忠二在王章说完后,也马上帮腔道:“明人所为,实乃穷凶极恶。对马一国,全民被屠。且此祸事,不久前还在我的壹岐国再次上演。若是让明人占据那津,登陆筑前国,那九州乃至整个倭国,唯恐生灵涂炭啊。” 他是连打都没打,就带着人从壹岐岛逃回九州的。按照幕府的规矩,像他这样的逃兵有着失土之责,当要问罪的。但夸大明军的厉害,是可以从侧面降低自己的罪责的。 织田佐木听着两人的诉苦,没有表明态度,而是冲着筑前国守护武藤资赖道:“武藤守护,明人如此蛮横和狠厉,你可有何见解?” 镇西奉行是九州岛的最高行政、军事、司法机关,出任其中的家老虽在名义上不如各地的封国守护,但实际上却没人敢得罪。武藤资赖也毫无被织田佐木轻待的觉悟,马上道:“明国乃是今岁新建之国,正当锋芒毕露之际。且此番攻打我国,也是事出有因。韦兄,还请你替我向大家解惑。” 韦文渊马上冲大家行了一个平交礼,虽说在坐的都是九州地面上的大人物,但他是中原来的汉人,在倭国地面上,天生的就比别人高人一等。 这个时候的倭国,也对中原来的人和物起着仰慕之心的。虽不如唐时那么的迷恋,但宋国的文化与经济以及对外交往,却是比唐时更甚,所以传播到倭国的宋国事物,也就更多了些。 像韦文渊这样的宋国商人,在倭国都会受到比较高的礼遇。 “在下的营生在明国也有涉猎。自明国乾武元年始,山东之地就爆发了大规模的难民潮。明国由此粮食短缺,所以四处购粮收粮。高丽身为明国藩属,也在征粮之列。 但因高丽爆发大叛乱,导致征粮无果。且其叛臣还废除高丽国主,另立伪王,从而引起明国朝野震怒。国主随即发兵南下,踏平高丽全境。 而对马、壹岐两国,皆因收留高丽叛逆,从而被明国围追堵截。若是倭国能主动遣使与明国交好,并交出高丽叛逆,且售卖大量粮草给明国,想必明国水师定能主动退走。” 韦文渊想着出发前,暗卫那边的交待,有条不紊的说着自己的见解。 听到这里,高丽兵部侍郎李太坤第一个受不了,指着韦文渊的鼻子骂道:“武藤守护,织田大人,这韦贼定然是明国的奸细。其所言所行,皆偏帮明国,实乃大奸贼。” “我们高丽国叛乱一事,也是因明国狮子大开口,索贡纳粮,迫使高丽上下没了活路,才铤而走险,与其鱼死网破的。”王章也赶紧解释着。 织田佐木用打量的目光盯着韦文渊,又看了看筑前守护武藤资能,出声道:“武藤守护,此人是你带来的。他之所言,可是授意于你?” “韦兄乃宋国扬州人,在那津也常驻了七年有余。我与之相交甚密,知其非明国密探之流。其在明国、金国、高丽也都有营生,消息灵通,所知之事未必比旁人少。此次正是有感明国之事,才请他过来走一趟的。 中原有句古话说得好,兼听则明,偏信则暗。王氏、李氏虽是高丽人,但他们的话也不能尽信啊。且若是与明国就此化解误会,也能消弭大祸。对倭国而言,属实幸事啊。” 武藤资能之所以这么说,其实也是提前与明国的探子有了接触。对方坦言,只要筑前国能交出窝藏的高丽叛逆以及挑衅明国的壹岐守护藤原忠二,那水师就会止步于博多湾,不会靠近那津港一步。 不仅如此,往后明国还会在那津港设立商行,与筑前国进行全面的商业贸易。像明国的罐头、香皂、香水、毛制品、白瓷、玻璃等拳头产品,都可以优先输入那津港。 这其中的利益,让武藤资能不眼红都不行。 要知道,在镇西奉行占据了太宰府后,他在筑前国的利益和权势可是处处受制的。若是能与明国交好,取得贸易的大头,那受损的利益,说不得就可以从商贸上补全回来了。 因此他是积极的劝说奉行乃至幕府与明国水师握手言和,这样那津港也能免遭兵祸了。 第340章 登陆那津 就在倭国这边还对明国的态度犹豫不绝时,博多湾,大量的水师战船已经慢慢靠近了那津港。而负责在海上警戒的倭国小船发现了这一情况后,立即赶紧朝着码头通风报信。 但明国水师的飞剪船更快,并且早有针对性的,对这些警戒的小船进行追击。 而在码头上,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藤田义井领着三两个护卫,推着大车,里面都是好酒好肉,来到码头附近的临时营地。 这是壹岐岛陷落后,筑前国在镇西奉行的诏令下,由仓库改建的临时营地。内里的御家人多隶属于武藤资赖,少部分由壹岐国、筑后国、丰前国、肥前国等封国的御家人组成。 当下这支临时军队的统领是武藤资赖的家臣赤河野,此前还是那津港的税务官。藤田义井没少和他打交道,所以也算熟悉。等来到营地时,马上就有士兵拦下了他。 “我是你们别当(长官)的朋友,知道你们操练辛苦,特意送来酒肉犒赏一二。”藤田义井说罢,还让人将酒坛子和肉罐子打开,那醇香的酒水味道混合着令人口水都要流出来的肉糜香气,顿时让挡在他们前面的士兵两眼放光。 这些被征召的御家人虽然有土地,底下还有农人为他们耕种,但想要吃肉,还是一件比较奢侈的事情。至于喝酒,那就更是只能靠逢年过节时,家主的赏赐了。 因而藤田义井的举动,马上引起了他们的好感。 但即便心里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吃喝了,他们也不敢就这么放他们入内,便往内通报了声,很快就见一个穿着木屐,一脸的威仪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藤田兄,你真是我赤河野的好兄弟!”见到藤田义井送来这么多的酒菜,赤河野毫不吝啬的夸奖道。 “那津港的安危也关系到我们萨摩钱庄的营生。这明寇若来袭扰,还得辛苦你们多加抗敌了。”藤田义井说着,又从袖口中抽出一张银票。 作为与中原、高丽交流的窗口,银票在那津港也不是新生事物了。而且因明国对货币兑换体系的规范化,还进一步促进了钱庄金融体系的发展。 赤河野看到银票上的数字,对其更是满意了不少。就请藤田义井进去深入交流,以便加深彼此的情谊。 于是在假装推脱一番后,藤田义井便领着几个护卫走了进去。 直到营地里传来大呼小叫的响声,这样的惬意氛围才被打破。赤河野喝得两眼通红的,走起路来都有些摇头晃脑。听到动静,他还想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却发觉自己竟然连站都站不起来。 “藤-藤田兄,我-我这是怎么了?”赤河野口齿不清道。 “你喝醉了,别当。”藤田义井的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慢慢靠近赤河野。对方以为是来搀扶自己的,也就没有多加防备。结果他很快就感觉脖子一凉,随即痛感袭来。 他想说来,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蒙汗药都喝不死你,只能我亲自送你一程了!”室内就只有他和赤河野两人,所以动起手来,倒是不用顾忌什么。 这时候木门也被人划开,却是他的护卫。 “百户,营里的人已经解决了。”筑前国不大,临时组建的军队人数也不多,只有三百来人。在藤田义井下药的情况下,偷袭很容易得手。 “嗯!接应的怎么样?上国的军队已经登岸了吗?”藤田义井关心道。这才是今晚任务的重点,接应明国水师登陆,帮助他们迅速掌控那津港。 做好了,便是大功一件。 “已经接应到了,百户要亲自去看看吗?”护卫反问着。 藤田义井想着营地里既然已经解决了,便亲自去一趟了。 很快,那津港的码头停泊区域。明显与倭人不同的明国士兵正指挥着俘虏的倭人和别国海商与船员,给明国水师的战船腾挪位置。同时不断有已经登岸的士兵组成一支支小队,朝着那津港较为关键的建筑物和街道赶去。 他们要在最短的时间控制局势,以便让整支船队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停靠那津。 壹岐国守护藤原忠二离开筑紫馆,坐着驴车不急不慢的回到自己的宅邸。在筑前国,他也是有着一些产业在的。所以此次讨回那津港,倒也不用寄人篱下。 只是他的心情不是很好。 因为在筑紫馆里,织田佐木似乎听信了武藤资赖和那个宋商的话,不打算与明人为敌了。这样的话,若是事后追究起来,他的壹岐国不知还能不能夺回来了。 正愁眉不展着,驴车忽然哐当一声,猛然停下。坐在里面的藤原忠二猝不及防,立时脑袋狠狠的撞在墙壁上。 “八嘎!”遭此痛击,藤原忠二马上就想砍了车夫的脑袋。 却不想车夫惶恐不安的说道:“守护大人,有-有贼人······”话音刚落,噗嗤一声闷响。跟着车夫就猛然栽进车厢内,脑门上还插着一支箭矢。 其箭身远比藤原忠二见过的任何一种箭矢要长,并且他的脑海里,也马上生出了一种熟悉感。 随后就听到外面传来并不标准倭语喝令声:“出来!”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藤原忠二胆战心惊的走出了车厢。 “你-你们都是什么人?”看到外面全是统一服饰,且身材高大,远远要比寻常倭人高一个陌生匪徒,藤原忠二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联想。 “这衣服还是丝绸的,帽子也不像是寻常人能戴的,好像还是个官儿呢!”王周正打量着藤原忠二。虽然听不懂对方的倭语,但看衣饰,似乎身份并不普通。 “抓起来带走!”他随即下令道,顿时就有人绑住藤原忠二的双手,与一些其他沿途抓到的百姓串成一串。本来藤原忠二还想挣扎叫喊的,可是看到有一个不顺从的,立时就被明军杀了,藤原忠二马上就老实了下来,安安分分的接受成为俘虏的命运。 而这样的事情,同时在那津港的各处上演。但凡在街头溜达被撞见的,不是被抓,就是被杀。躲在屋子里的人看到外面的血腥场面,都吓得赶紧封闭好门窗,就怕贼人杀了进来。 第343章 水师陆战队千户长纳合六哥 当前负责征讨太宰府城的是原金国降将纳合六哥。 旧岁明军攻略山东时,他主动献滕州、邳州二城而降。尽管投降的主要原因不是摄于明军的天威,而是和京东路总帅纥石烈牙吾塔不和,所以被逼着投降。 但他的功劳是不可磨灭的。毕竟不费一兵一卒,就让明国白得两个州府。 因此跟随西军总督乌兰巴日回上京叙职后,就被兀鲁图斯封为千户长。只是由于需要进修的缘故,他还不能马上回到军队。而原来跟着他的军队,则被留在山东,接受西军的整编。 可以说,除了一个千户的名头,他就什么实权都没了。后来进修完成后,他被安排到了济州担任知州。明面上是主持一州的兵事,但实际上就是负责训练新兵,为水师负责粮草转运事宜。 且因济州岛的主要防务由水师负责,陆上的城池安全也都由治安军管着。招募新兵,也基本是水师的事情,所以他这个知州能管的事情着实有限。 后来或许是上面的人觉着他太清闲了些,便将新设不久的济州马场,交由他来打理。如此,日子才算紧实了些。 但作为曾经执掌过兵权,亲自带兵冲杀过的人,纳合六哥对这样为官生涯着实不适应。 本以为这样的难熬日子还要持续很久,但国安用的启用,却给他指了一条明路。 在山东的时候,他与国安用还算熟悉。只不过彼此的关系不太好,因为隶属于不同的阵营,两人是经常指挥着底下的兵马冲杀。后来同为降将,在进修的讲武堂里,却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得知了对方加入水师,他的心思也马上活络了起来。此前他是想投靠西军的,但金国降将的身份,让都督府内部的武将们对他有种天然的警惕感。 所以他想投靠,却是连门路都找不着。 如今有国安用另辟蹊径的先例在,他便又是给文选司写信,以表自己想建功立业的迫切之心。又是给都督府那边毛遂自荐,希望能调入水师。还亲笔给国安用写信,让他看到同为降将的份上,替自己在水师万户长祖尔别也的跟前,说说自己的心意。 兀鲁图斯那里,他也是上奏表明过态度的。正好当时水师陆战队正在组建,需要一批统兵的将领。 祖尔别也在国安用的说情下,就主动向五军都督府和文选司那边要人。五军都督府当时并不想抽调自己的军将给水师补充人手,就顺水推舟的将纳合六哥调了过去。 起初水师陆战队有三千人,两个千夫长,一个千户长。纳合六哥是其中军职最高的,刚好当上了陆战队统领之职。而后高丽之战末期又经过扩建,已经达到了七千人的编制。 如今瞧着近在眼前的太宰府城,他心里已经升起了一股强烈的建功立业的渴望。再瞧见一旁列队东倒西歪,但都透着强烈的贪婪与少许害怕、胆怯混合着的复杂之情的仆从军们,他心里又生出浓浓的鄙视。 对比军容齐整的陆战队们,这些仆从军们简直连提鞋都不配。他其实是不理解祖尔别也下令组建炮灰部队的命令的。因为在他想来,倭国的矮子军队完全不是明军的对手,甚至连消耗明军兵力都办不到。在大野城时,他一枪就能捅杀两个。 现在看着袖珍的太宰府城,他只有种踏平的欲望。 没有多耽搁,他立即就下令攻城。 尽管太宰府城是依照盛唐时的长安仿建,但到底国力有限,不仅城池规模小,城墙也远不如长安城高大。就是和辽阳\/上京这样的关外城池比起来,也是远远不及的。 在有攻城梯\/搂车等攻城器械的扶持下,仆从军登上城墙并不是多么难的一件事情。再加上明军这边还有火筒帮着压制,仆从军这边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攻城得异常猛烈。 作为金贵的上等人--北条时房没有再继续留在城墙上,但他也离得不远。瞧见城头上喊杀声震天,又是轰轰轰的火筒声作响,他是又害怕又急极了的。 “将军还是走远一些。这明人的火器威名赫赫,若是伤到了将军,我们可没法向大将军交待啊!”护送北条时房离开的武士冲他劝说道。 护不住家主的安全,他们这些人都要死。所以他的担心也不全是北条时房,还有他自己。 正好这时一阵火筒爆炸声在城头上响起,几个武士受到波及,一下子从城头上栽倒下来。 瞧见其头破血流,死不瞑目的模样,北条时房的步伐更是加快了些。 大概持续了一个时辰,明军的攻城便暂告结束。纳合六哥是不想收兵的,因为那些炮灰们的消耗,还是起了作用的。只要再将陆战队压上去,定然能将城墙抢夺下来。 但祖尔别也那边却是让人传来了命令,说是不要急着将太宰府城拿下。要执行围城打援的战术,让接到求援令的各国守护不断派来兵马送死。 虽然不能畅快淋漓的打一场,但祖尔别也得命令,纳合六哥不敢不听。就只能先鸣金收兵,等着那些支援的倭国军队到来。 这里的战事僵持着,九州东部的下关海峡,一支十余艘的大海船正向海峡中间的海域快速驶来。 因是沟通九州岛与本州岛的重要水道,下关海峡两岸都有不小的港口的军事据点存在。筑前国的惊变经过时间的发酵,已经传到了海峡两边。对于可能出现的敌人,他们也早有准备合警惕。 长长的铁索就横隔在海峡的两端,若是直接冲过去,明军绝对会栽个大跟头。正在岸上翘首以盼的倭国统领也是这样想的,他们眼巴巴的,就等明军船毁人亡。 可惜就在快要靠近的时候,明军突然降下了船帆。航速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将。 然后船只兵分两列,向海峡两岸靠近着。对着海岸的那一面,开始迅速调整着投雷车的角度。 第344章 倭国震动 柳村下惠是长门国的一名普通武士,在接到守护的征召后,就马上赶到马关海峡进行军事防御。由于时间仓促,所以接到征召并及时赶来的武士并不多。据他的观察,不超过五百人。再加上港口当地的武士,一共将近有千人出头。 负责统御他们这支军队的是御家人酒田丸喜,在战前动员时,还跟他们宣扬了明寇在筑前国所犯的累累恶行。身为可以管理土地和下人、仆人的武士庄官,他是不想自己拥有的一切被明人给夺走的。所以他跟着其他人一起,都大喊着明寇休想损坏下关港的一砖一瓦。 就是在这样同仇敌忾的气愤中,明人的战船如约而至。 柳村下惠的庄园就在马关港附近,因这里距离九州岛的直线距离最时便是本州岛与九州岛重要的航运枢纽。靠着交通上的优势,商业也是兴盛得很。 他的庄园物产有不少便是供应给港口的贸易区,日子算是优渥。根据他的阅历,见识过的商船也有不少了。但像明人这样的大海船,还是少见。而且不是一艘,而是十几艘。 在马关港,平时上百料的海船就算是大船了,哪里会有这样七八料的大海船到访。一年之中,都见不到两三次。 尤其是海船主动靠近码头时,那小山高的体型和压迫力,着实让柳村下惠这样的武士们感到了沉重的压力。 但压力归压力,明人想要登陆港口,劫掠他们的家园,那是决不允许的。所以在酒田丸喜的带领下,他们迅速往海边集结。 这时候,海面上,很多跑得慢的小船纷纷被靠近的海船撞碎、碾压。惨叫声还没传出来,便随着海水和碎木块一起沉入海里了。 高鸣士通过千里镜,观察到了港口区域逆向而行的军队。就章法而言,那是毫无章法。这个时候的倭国军队,作战还是以个人勇武为主。人多了就是一窝蜂的上,并不讲究什么配合的军阵或章法。 “跳梁小丑!”高鸣士丝毫不觉得这些人是威胁,不屑的说完,就下令投雷车发射。一颗颗灰色色的火雷随即被抛射出去,就像天空下起了大雨一样。 落在柳村下惠眼里,就是明寇试图以石头砸死砸伤他们。统领他们的酒田丸喜马上喊着大家注意隐蔽,但在上阵前,所有人都光顾着拿刀,很少有人举盾。而码头区域由于之前进行了撤离和清空,所以较为空旷。以致隐蔽的地方不多。 柳村下惠还算幸运的,找到了一辆被废弃的驴车。上面用各种木板七平八凑着,乃是平时码头工人在太过劳累时的短暂休憩之处。不等他藏好,轰隆的爆炸声就密集的响起。 “石头--会炸的石头?”感受着地动山摇和四处乱射的贴片与碎钉子,酒田丸喜被人扑倒在地后,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道。 长期处于冷兵器作战的倭国武士们,是没有见识过火器的厉害的。相对于高丽人吃过火器的亏,倭国武士还是第一次亲身经历火器造成的破坏。 先是火光炸响,震天的轰隆声会让靠近的武士第一时间听力失常。柳村下惠的跟前就有一个倒霉蛋被火雷砸中,直接半边身子都没了。鲜血立即混着内脏和碎肉,大量的涌入地面。 同时掀起的气浪还会掀开靠近的士兵和遮挡物。一颗碎铁片混在气浪中,直接射入驴车里。跟他一起躲藏的武士被不幸击中,腿上插进去了半截。 而这,还仅仅是个开始。 虽然有不少火雷在投射出去不久便因稳定性的原因,而在空中发生爆炸,但落在地面爆开的,还是占据了多数。港口区域便在最短的时间,遭遇了火力打击。 本身就很容易燃烧的木制建筑物也马上就烧了起来,并且在海风的助推下,迅速往港口内蔓延。柳村下惠不知自己是怎么跑出来的,他只知道见识了明军匪夷所思的‘石头’后,就不敢在并不牢固的驴车里停留了。 在逃跑的路上,不断有人被火雷炸死或炸伤,他根本来不及看,完全凭借着运气,狂奔着远离码头区域。 等到终于逃离那片噩梦般的区域时,他才注意到港口附近冲天而起的火光。不仅如此,在马关港的对面,仓门港也升起了大片火焰。显然那里和马关港一样,都遭遇到了同样的噩梦对待。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爆炸声才渐渐停歇。在击溃了码头区的军队后,高鸣士就命令船队撤到九州岛一边的仓门港。那里的抵抗力量比起马关港而言,更加的微弱。 因为筑前国境内多处遭到明军陆战队的攻击,所以能组织起的武士有限得很。在高鸣士他们船队兵合一处的打击下,整个港口都化为了虚无。 而后很顺利的,明军就解除了铁索的阻拦,顺利的向着濑户内海而去。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是两天,反应很慢的镰仓幕府,也终于知道了明军跨海登陆九州岛的消息。但要想拿出行之有效的对策,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的。便根据惯例,一边发布面向本州岛西部与四国岛的征召令,一边收集更多有关明军登陆的消息。 如果明军只是上岸劫掠就退走的话,那幕府暂时就不需要动员全国的武士。如果明军是打着在九州长久占领的主意的话,那就势必要征召更多的武士了。 另外对于明国,他们也需要更多的情报加以了解。虽然此前因为对马的事情而与明国有些牵扯,但主持此事多是镇西奉行所。幕府这边只知道明国是在金国辽东土地上建立的新国家,好像国主是个蒙古王爷。 除此以外的更多消息,他们就不知道了。 毕竟在他们眼里,这是个蛮夷之国,没有值得他们学习与借鉴的地方,便没有丝毫兴趣深入了解。此前针对对马的纠纷,也多看成是蒙古人劫掠成性而已。 在这样缺少足够了解和警惕的情况下,明人忽然就登陆九州岛了,幕府众人除了震惊之外,就只能赶紧想法子补救现在的困局了。 第345章 踏足中原 就在倭国战事持续推进时,山东行省这边,兀鲁图斯的船队也快靠近登州海岸。 一起的还有枢密院尚书全东,刑部尚书石抹也聪,刑部司郎中米撒赫琪(奚人),民部左侍郎俞振铭,礼部左侍郎王文统,商部司郎中穆罕默德·乌马尔,内阁学士窦默、太应成(渤海人),以及五品以下官员十四人,近卫军两千余,护航及运送人员和物资的水师战船五百料以上的有五艘,四百料的八艘,三百料以下的十一艘。 如此庞大的随驾数量,惊得山东巡抚王玄凌为首的地方官员提前就做好本州县的治安维稳工作。尤其是省治所在的登州蓬莱县,提前三天,治安军就集体出动,对城池以及城池周边的环境卫生进行综合治理。但凡随地大小便,随便倾倒垃圾与污水,挤占街道,不按规定行车等违反大明律法的行为,都被加倍处罚。 一些没有进入移民营,又在城内不能投亲靠友,流落街头要饭的,也被集中送入移民营等候安置。 总之要在兀鲁图斯进入蓬莱县之前,要保持整座城池的干净与整洁。身为登州知府兼蓬莱县令的葛靖,这几天可算是忙晕了头。 但想到要在国主跟前留下一个好印象,他又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这不过了晌午,他才从城外的移民安置区回到衙门。官场上传开的移民营贪腐之事,他也是知情的。只不过此前安置区那里被户部的移民司直接管着,他身为蓬莱县的县令和登州的知府,其实也是插不进去手的。 等到这事被传到朝廷中枢,移民安置区的主要官员已经被捉拿下狱。而移民司又因升格为民部的缘故,还需要内部调整。所以暂时移民安置区的担子,就交到他手上兼任着。 知道国主这次来就是冲着移民一事,他就更不敢怠慢了。自接手以来,就迅速处理了移民安置区内的乱象,对于欺压普通移民的恶霸,在安置区内行贿卖y,组织赌博,组建非法帮派,以及抢占施粥棚,以此谋取私利的不法行为,都以重拳出击。 这么杀了好一批为非作歹的移民后,又将他们的尸体挂在移民安置区的各个醒目的地方,才算震慑住了安置区里的不良风气。今天他不放心的又去巡察了一遍,发现一切都运转良好后,才回到衙门处理别的公务。 但他屁股还没坐稳,就有巡抚衙门的小吏来通传说,国主的座驾快到码头了,赶紧让他去迎驾。 不敢耽搁,葛靖立即带着几个衙门里的重要官员往码头的地方赶。 作为登州最重要的商贸交流之地,码头区是经过一番扩建的。并且其中还用了明国最新式的水泥,使得整个码头区的地面都一马平川。 葛靖来时,码头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在这里做营生的商贾,也有刚下船的船员和海商,还有很多在码头做工的工人。他们都被官府临时召集起来,组成颇有规模的迎驾团。 这个时候当官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葛靖在亮明身份后,就被维护秩序的治安军放行,从而顺利的来到码头的最前方。这里汇集的人不多,主要是登州地面上的官员和少数没有被迁走的士绅。 包括并不在明国统治范围内的圣衍公孔元用。对方还有一个官面上的身份是曲阜县令,但因不久前的难民潮波及了整个山东,尤其是与明国接壤的州县,被途径的难民侵扰得不成样子。地里但凡还有口吃的,都被难民薅光了。 并且在饥饿的驱使下,很多难民还会成群结队的成为到处杀人放火的乱民。曲阜的地界上,就被途径的难民给狠狠的肆虐了一番。孔元用有感于混乱的时局和随时丢掉的小命,便带着大半留守在曲阜的孔氏一族,全部进入明国境内避难。 说起来,他的圣衍公还是蒙古汗庭给封的。他的哥哥孔元措也是圣衍公,只不过是金国封的,如今已被勒令随着金庭南迁到了开封府。还有一个圣衍公是宋国封的孔文远。 这也造成现在罕见的三个圣衍公并立的乱象。 明国好歹在名义上是蒙古汗庭的封国,对于汗庭封的圣衍公,也就只能捏着鼻子承认了。当时这件事山东巡抚是上报过给兀鲁图斯的,询问该如何安置。 只是那时候整个明国上下都被突如其来的难民潮给弄得手忙脚乱,根本就没精力顾忌这个不请自来的圣衍公。山东的地方官府也就随便找了个空的宅子,让他们暂且住下。 至于定时的俸禄、赏赐什么的,那是绝对没有的。官府都还巴望着上面多拨付一些款项,哪里有多余钱财赏给圣衍公。 于是这么一直住到兀鲁图斯要来山东地界上巡视了,孔元用深感这是一个面圣的大好机会,便主动要求跟随官府一起迎驾。 有这重身份在,山东的官府也自无不可。孔元用也就顺利的挤在迎驾队伍中,占的位置还不算靠后。 接近六月的登州已经能感受到暑气了,特别是近段时间一直都很少下雨。在阳光的照射下,一些迎驾的官员和士绅已经开始额头冒汗。 这时兀鲁图斯的船队已经纷纷靠岸,他们这些接驾的人也只能耐着暑气,硬撑着等待了。 自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兀鲁图斯还是第一次踏上真正意义上中原的领土。虽然辽东之地在后世也算是华夏的疆土,但这个时代却是‘根深蒂固’的化外蛮夷之地。 特别是经历了辽金两朝,华夏汉人已经失去了那里数百年之久。汉人以及汉家文化不再是当地的主导文化,习胡服,说胡话的胡化之风也成为了主流。兀鲁图斯建立了明国后,在有意识的扶持下,习汉字、说汉话才又渐渐抬头。 但他在血统上,到底不是真正的汉人,也不敢对汉人和汉文化扶持得太过。另外还有金国与辽国在深度汉化后,迅速堕落的前科在,兀鲁图斯也有意的对汉家文化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所以明国所走的汉化路线,还代表不了真正的汉家正统。这个时代公认的汉家正统,只有宋国一家。金国和明国一样,只能算半个。只不过金国窃据中原之地日久,底下又统治着上千万的汉人,所以比起明国来,还要更汉化一些。 第一眼,兀鲁图斯就看到了很多身着宽衣大袖的百姓,他们都是普通的汉人,身着的也是最传统的汉服。男人束发戴冠,女人则用木钗或是布条将头发梳起来。 汉人向来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所以几乎全都蓄发。不像明国,剪成短发甚至秃发的非常常见。 第346章 主动迁移 其实兀鲁图斯不是一个讲究排场的人,这从微服私访济州和釜山时,当地官府没有营造万人空巷相迎的声势就看的出来。但是山东行省不一样,这是目前为止,唯一一块与明国陆地并不相连的领土,也可以称之为飞地。 而且南面连接宋国,西面与金国控制区接壤,北面则和臣服于汗庭的河北各地方势力相连。只有东面的大海,正对着明国的疆土。一旦陷入战争状态时,明国只能从海上进行支援。 在大雪封冻的冬日里,这种支援就变得尤为困难。 因此早在拿下山东行省时,明国给山东行省的定义就是作为移民桥头堡的存在。只需要源源不断的,利用山东行省的特殊地理位置,从中原获取数量庞大的移民就行。而不是像明国本土一样,进行大规模的移民安置,让他们垦荒种地,尽力的发展当地的民生经济。 如今是由于难民潮的缘故,山东行省的各州县迎来了人口数量的暴涨,以前荒芜的田地,也都得到了顺利的复垦。但这种特殊情况是不可能持续的!在明国有意识的往本土迁移百姓的情况下,愿意留在山东的百姓只会越来越少。 毕竟移民本土可以获得远高于山东行省数倍的安置土地,还有房子与耕牛,这种对农民而言,尤为重要的生产工具。另外山东行省三面环敌的环境也不算安定,虽然那些普通百姓们不懂什么国际大势,但趋利避害的意识还是有的。 远离山东行省这样容易受到威胁的地方,前往安全更加有保证的明国本土,乃是普通人最本能的选择。 对于这种拥有特殊意义的省份,兀鲁图斯自然不能悄悄的来了。而且这次他还带来规模庞大的随驾团体,就是要在山东地界上彰显明国的威仪与存在感。 让这些对于明国而言,还谈不上什么归属感的普通百姓知道,他们所生活的土地,已经深深的打上了明国的烙印。 于是下船时,在山东巡抚王玄凌的带领下,上万人齐齐山呼千岁。跟在兀鲁图斯身后的官员们也都用各种目光打量着迎驾的山东官员们和普通百姓。 除了少数来过山东的,大多数随驾人员都还是第一次踏上俗称的中原。就人文风貌而言,其实与明国本土的差别不大。只是装束和房屋建筑上,更加传统一些。 兀鲁图斯被近卫们围成了一个圆圈护在里面,而且还是里三层外三层。所以大多数普通百姓其实是看不清兀鲁图斯的样子,顶多只能看到黑色的衣摆。 葛靖看得比普通百姓要多一些,还能瞧见大概的身形。但因低头叩首着,也不敢太过放肆的打量。 等来到王玄凌等一众官员和士绅们跟前,兀鲁图斯撤下了外层的护卫,隔着数步的距离道:“起来。” 这下,大家才在王玄凌的带动下,慢慢从地上起来。顿时衣服的摩擦声连成一片,形成了一片声音的潮水。 紧跟着,胡努尔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圣旨,当着所有人的面宣读着圣旨。 首先自然是先夸一番山东行省的行胜与风土人情,表明兀鲁图斯乃至朝廷对山东之地的看重。然后又抚慰了几句当地的百姓,并宣布全都免除粮税三年。 而今天在此地迎驾的百姓,都能获得来自国主的礼物--一枚面值为一的铜元。 这种直观的好处马上迎来了更大的叫好声和山呼声,也更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最后是夸奖了一番山东行省诸位官员履职辛苦,完全没有一点要为移民营的事情而兴师问罪的意思。并且还宣布,会从户部下拨一批特别的款项,用来支持山东行省的基础设施建设。 如此从上到下,几乎都得到了来自国主的好处。 本来还稍有忐忑的心思,也立即兴奋了起来。 前往登州城里的路上,兀鲁图斯让王玄凌随自己坐一辆马车。这样的厚宠,让王玄凌激动的再次叩谢不已。 “王爱卿,你在巡抚任上的所作所为,考功司那边是有呈报给本王的。那王同文虽是你们王家的旁支子弟,与你是远亲,但在贪腐案上,你与其毫无干系。督察院那里,也是核查过的。因而你不用担心,也不要拘束,对于你这样勤恳履职的臣子,本王是赏赐都来不及,怎么会舍得牵连无辜惩罚呢!” 王同文便是此前登州移民安置区的主事,贪腐案爆发后,已被第一时间下狱。因牵扯上了山东豪族--王家的关系,朝廷内部可是上了不少弹劾王玄凌的折子。 因而此次来迎驾,王玄凌心里还是有些七上八下的。等与兀鲁图斯同乘一车时,更是紧张得心里直打鼓。 兀鲁图斯便是看出了他的紧张,才主动出言宽慰。 到底在山东巡抚的任上,王玄凌还是有功劳的。比如此前劝服益都打开城门,还有山东行省纳入明国的统治后,在他的积极努力下,迅速的帮助明国稳定了山东的局势。并以最快的速度,让山东消除战争带来的持续负面影响。 而后在移民的事情上,也是非常积极的配合本土,让明国的人口持续性的大幅度增长。 “国主厚爱,小臣实在受之有愧啊。此番本家出了此等败类,不仅有辱家风,还辜负了国主的信任,实在万死难辞其咎。”王玄凌颇为羞愧的说着,又要跪下来叩头。 兀鲁图斯立马让胡努尔拦下了对方,出声道:“不必多礼了。札鲁忽赤向来依照律法决断,赏罚分明,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你们王家虽然出了王同文那等败类,但不是也出了你这样官声不错的好官么?不过你们本家的家风确实该治治了!” “国主教训的是。出了此等有辱家门之事后,本家已经决定,尽数迁往江南行省,以助朝廷安定地方。一起的还有李家、孙家、张家,已经准备着向民部那边提出移民申请了。” 这些提到的家族都是本次贪腐案中,族里有人牵扯其中的家族。显然他们已经提前通过气儿,希望主动申请‘流放’,以求得到兀鲁图斯的赦免。 相对于百废待兴,空虚的江南行省,明国也确实需要百姓去填补人口上的空缺。王家的提议,还真是对了兀鲁图斯的胃口。 “不用向民部申请,此事本王允了。但移民到了江南行省,你们王家可是要分宗安置的。民部那边,可从没有一个家族安置在一起的先例。” 这也是为了避免地方宗族势力影响到了明国的基层统治,所以对于同姓宗族的安置,向来都以拆分为主。 “此事本家是知晓的!朝廷的安排,我们本家与李家、孙家、张家等都觉得甚为妥当。” “嗯!你们这才是朝廷的忠良啊。那些故土难离的大宗族,真要跟你们这些忠良学学。刚好本王听闻江南行省的州县还有不少官职空缺着,若是你们几家有学识不错的宗族子弟,可以引荐给本王。等考校一番后,便可选其有才之人补上空缺。” 这是投桃报李了!王玄凌立即按捺住心里的喜气,应声答应了下来。 第347章 日新月异的蓬莱县 蓬莱县的街面比起明国本土的大多数地方都要热闹一些。也就只有上京、辽阳、大连、满洲里等少数几座大城或是区位优势明显的新城,才能与之媲美。 根据户部那边的最新统计结果,蓬莱县的落户登记人口已经达到了四十万,其中城内的百姓有十五万,城外各村镇的二十五万,再算上各地来蓬莱县经商、务工的流动人口,城区常住人口已达到了二十余万。 在最鼎盛的时候,蓬莱县的常住人口也就只有二十万左右。如今在并入明国的掌控不足一年,便已恢复到金国统治时的鼎盛时期,可以说山东巡抚以及登州知府都是功不可没的。 兀鲁图斯瞧着干净的街面和隔开在街道两旁迎驾的百姓,心里对王玄凌为首的山东当地官员还是比较满意的。虽然有瑕疵,但总体上是瑕不掩瑜的。 不过王玄凌没有被兀鲁图斯的嘉奖完全迷晕了脑袋。他知道,登州能在短短的近一年的时间,就恢复成这样,是离不开明国朝廷的支持的。仅仅是难民安置上的钱粮支持,就让山东行省收获了巨量的人口红利。 另外还有商业上与税收上的扶持,让蓬莱县境内的商业发展一日千里。特别是凭借联系大连港的海运便利,巨量的商货从明国本土被运到蓬莱县中转,从而再继续流入河北、金国、宋国的统治区。 还有各种工坊在城内兴建和开设,让很多难民和本地百姓都获得了就业的机会。从而可以养家糊口,在城内站稳脚跟。 同样的,伴随着商业的发展,城内的低价也是一路攀升。 好在官府提前就做好了准备,仿照上京、大连、辽阳这样的样板城市,利用城内的空房和空置区,进行租赁房的改造。由官府出面,集中供给,极大的保障了新入户百姓的住房要求。 同时对于工坊的安排也早有针对性的计划,不仅税收上予以补贴,还会对租赁土地上予以一定的优惠,这也是大多数工坊愿意在蓬莱开设分厂的重要条件。 而一座城的发展,往往会起到连锁效应的。最明显的就是原本跟蓬莱县城并不相连,中间还有大片田地分布的码头区域,已经完全跟城墙连在了一起。 就如同大连城一样,一条连接城区的官道成为码头区与城区间的发展主动脉。大量的仓库修建在官道附近,由此带动了衣食住行等各种商行的兴建。 而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每天消耗的瓜果蔬菜又是一笔天文数字。以供应城区为主的农业也随即发展起来,比如蔬菜瓜果种植业,圈养型的畜牧养殖业,都在蓬莱县附近颇有规模。 而这又无疑增加了很多乡下百姓的收入,让许多人的日子过得比金国时期还要好。这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真切改变,极大的促进了百姓们对明国的认同感。 尽管他们的国主是个蒙古王爷,但这地方也不是没有被异族统治过。只要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吃饱饭,有衣穿,不会冻死,那就足够了。 再想要更多,简直就是丧心病狂了。 一直以来,擅于耕地的汉人其实就是最好统治的。他们不怕为上面的地主和官府当牛做马,只要能保证他们有一口吃的,勉强能活下去,就已是幸事。 但在一个王朝的中后期,这一点却都很难保证。于是被逼的活不下去的百姓只能揭竿而起,从而将一个王朝推向深渊。 而明国不差土地,只差耕种土地的人。所以对于擅于种地的汉人而言,就是各取所需了。虽有远离故土、背井离乡的前提在,但为了活下去,故土也就不是那么难离了。 古代的人那么重视故土难离,究其根本还是古代的人口迁移完全就是一场赌博。在这其中,本该提供的官府完全就是一个甩手掌柜,根本不会管移民到新疆域的百姓怎么在当地站稳脚跟。由此带来的死伤和苦难,就成了深刻烙印在骨子里的恐惧了。 另外这个时代的百姓都被统治者们限定在了一亩三分地里,想要去外面见见世面,在没有路引的情况下,几乎不可能。对于未知的东西,大多数人都是本能的不信任和恐惧的。所以只要能活下去,看得见一丁点的希望,百姓都不会轻易离开家太远。 好在这一切随着动乱时代的到来都变得支离破碎了。蒙古人南下造成整个中原之地持续动弹。原本来自官府对百姓人身自由的禁锢随即失效,跟着杀戮和屠刀以及战争带来的饥饿逼迫得更多百姓离开自己熟悉的故土,去那并不熟悉且彷徨的新州府。 虽然都是被迫的,但无疑百姓们的眼界也打开了。不熟悉的外界不再是充满洪荒猛兽的噬人所在,而是可能蕴含的新希望。 在这样思想洪流的冲击下,移民也就变得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这样落户在蓬莱乃至登州,甚至是山东行省的新移民,都很快打心眼里认可了明国官府。 如今兀鲁图斯来山东行省巡视,这些山东行省的新移民们,也都很好奇这个让他们渡过了寒冬,有命活到现在的贵人长什么样子。是不是就像传说中的那样,威仪无比,如同天上下凡的神只。特别是明国本土早有谣传,兀鲁图斯乃是他们的神灵萨满传世,这让很多百姓更加的确信不疑。 不然的话,怎么会那样大发善心的,救活那么多像他们这样无衣无食的穷苦百姓。 可惜的是,兀鲁图斯的帘子只打开了一条缝隙,所以很多人根本就看不清里面的人长什么样子。再加上马车每到一处,百姓们都要行千岁礼,所以几乎就没有人能目睹国主的威仪。 这个时候,兀鲁图斯其实还挺想挥手说同志们好的。但想到自己的小命,还是决定待在马车里。毕竟以这个时代的安保手段,很难排查掉所有对兀鲁图斯不利的人。 第348章 推动反蒙联盟 事实上,兀鲁图斯的担心也不是多余的! 就在迎驾的百姓中,各方探子都在给自己的主子递送情报。其中最紧张的,就属和山东行省接壤的河北东路与山东西路的汉侯们了。 不久前的大规模难民潮也是将他们给折腾得够呛,几乎除了主要城池外,都遭到了毁灭性的劫掠。由此而引发的人口流失,又导致土地荒芜。乾武元年的收成,是别指望了。 这期间,也不是没有汉侯打山东行省的主意。潍州的昌乐、密州的安丘、沂州的费县、滕州的邹县,当地官府都有上报过境内出现行动颇有章法的贼匪。 而根据暗卫的详查,这些贼匪几乎都是那些没钱没粮的世侯指派着来明国境内打草谷的。 对于这些人,驻守在当地的西军是重拳出击。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双打一双,有时还会追出境外,引得那些世侯们连屁都不敢多放一个。 同时那些在山东西路、河北东西路被暗卫遥控指挥的绿林好汉们,也更加紧肆虐附近的州县。好让这些世侯们只顾着维护地方上的安宁,而没空来找明国的乱子。 有鉴于这些世侯们对各自的领土看得极重,所以这些绿林好汉们都是流动作战,经常性的在几个州府交界的地方来回盘旋,当碰上大股兵马时,又赶紧往林子里一躲。 如此戏耍了地方官府数次后,地方官府也就管不过来了。 只不过这并不能抹除世侯们对明国干的亏心事。他们知道兀鲁图斯来了,也怕他带着中军近卫找他们麻烦了。 毕竟大家都还是一个汗庭的人,对方又是亲封的王爷,按照品阶与等级,他们就矮兀鲁图斯一头。真要被对方问罪了,就先天性的处于不利的态势。 远在燕地中都城留守的木华黎之子孛鲁得知了此事后,更是再次召集兵马,屯兵于河间府。其防范的意味尤为明显。 还在带兵攻略延安府的木华黎也是暂时停下了攻势,观望之态莫名。金国的皇帝完颜珣倒是松了口气,蒙古人不那么威逼得紧,他危如累卵的金国也能多存活一段时间了。 宋国则相对紧张!虽说和明国接触过,态度也还算友善。但明国所割据的辽东,已经先后崛起过辽、金这两个将宋国压着打了数百年的‘太岁’。如今蒙古人的声势比契丹和女真人还要凶狠,宋国真怕再次上演灭国之祸。 而且现在的宋国已经丢失了中原半壁,再退,可就要去大海上飘荡了。这江南的花花世界,他们也舍不得放弃,不然怎么能保证宋国皇室和文武官僚们的奢靡生活呢。 留守在临安,充当使节的礼部侍郎扎哈尔被宋国的皇帝和右丞相史弥远分别召见。在阐明了明国国主只是巡视地方,不会动兵的情况后,才让宋国朝廷得以安心。 但在淮南西路的楚州,却是立即增加了五千守军。并且新任的楚州防御使赵珙还立即遣送礼物去明国境内,以恭贺明国国主西巡之名,探查明国的兵力动向。 这个时候远在明国上京的宋国驻明国使节贾涉也终于将奏折送到了临安,再次解释了明国国主西行的原由与意图。同时也建议朝廷,派出身份贵重的皇室宗亲北上与明国国主见上一面。 只不过此举不能太过招摇,最好低调行事。在信的末尾,还加了一句这是明国枢密院传达的意思,据说是国主兀鲁图斯吩咐的。至于目的,则是为了明宋友好,以及明宋金夏四国和议的进一步落实。 此前四国便已经签订过初步的合作意向的。只是金宋、金夏间的关系不是简单的三言两语就能化干戈为玉帛的。比如金夏间,被夏国侵占的金国州县还还是不还,如果还的话,金国又该付出怎样的代价呢。还有金宋之间,岁币这个问题就是迈不过去的坎儿。金国穷的已经连底裤都没了,对于岁币自然是眼热得紧。宋国那边见金国已是半死不活了,也摆明了不想再给了。这个问题不解决,两国间的关系就不可能真正好转。 明国虽然与三国间的牵扯比较少,但也并不是没有。比如现在占据的山东行省,此前还是宋国名义上的京西路。与金国间就更不用说了,蒙古人的身份,就是天然的不信任。 只有夏国与明国间没有领土上的纠葛,算是很容易坐下来签订合约的国家。但蒙古人的身份,也是两国间的信任障碍。 最后经过讨论,宋国这边是派出了皇子济国公赵竑北上。这是丞相史弥远为首的朝臣们做出的决定!这其中包含的用心,也是不言自明。 赵竑是当前宋国皇帝赵扩选定的继承人,但他和史弥远的关系却称不上好。 而史弥远的心眼也不大,所以出使明国这样的可能有风险的事情,就落到了赵竑的身上,如果真有什么意外或是不好的事情,还可以趁机废了赵竑济国公的地位。 这样的话,他也就可以顺利成章的扶持自己的继承人了。 与此同时,接到邀请的也不只有宋国。 金国的使节、夏国的使节,都有受到邀请。让他们传信国内,让其派遣身份贵重的皇室或朝臣,前往山东细谈和议之事。 兀鲁图斯是打算趁这个机会,进一步促进反蒙联盟的成立。如果还能捞到别的好处,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些都是私下里的做派,且明国那边言明过,此事尤为的慎重,万万不能透露一点风声。否则被汗庭那边知晓,提前警觉起来,就很可能发生难以预料的后果。 夏金两国是巴不得壮大反蒙的势力,自然是无有不可。宋国这边没有近忧,也有远虑。金国的教训,可是让宋国皇室和朝臣们深刻到了骨子里,自然也不希望北方出现一个远超辽金两朝的强敌。 于是在这样的密谋下,三国的重要和谈使节都在最短的时间往山东行省赶。 第349章 蓬莱阁 当天晚上,蓬莱县举办了一次盛大的官宴。主动宴会的钱都是登州地面上的大家族集资的,为的是讨好兀鲁图斯这位新主子。不过因明国上下反对奢靡,崇尚节俭的风气,所以主持宴会的登州官府也不敢太过铺张浪费。 而且在举办前,还向兀鲁图斯说明,宴会剩下的饭菜,都会送到难民安置营。 这时代没有什么不吃剩饭剩菜的讲究! 在肚子都吃不饱的情况下,那些难民们也不会拒绝这难得的‘加餐’,同时若还有剩下的食料没有处理,也会就近送给城里住在廉价公屋里的百姓。 兀鲁图斯对这样的安排非常满意。 他向来注重民心的。无论底下的官员是不是真的重视百姓,至少面上要做到。而山东行省这样的新辟之地,就更加注重俘获民心了。好在官府一直都做得还不错,在轻徭薄赋的大环境下,至少整个山东行省的百姓是认可了明国的统治。 否则的话,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境外难民、流民、灾民来山东行省寻口饭吃了。 宴会的主办地不是在登州巡抚衙门,而是在城里的蓬莱阁。那是蓬莱城的标志性建筑,从宋国还没南渡时的嘉佑六年建造。虽然历经王朝的更迭,但建筑群却还算保存完好。 且由于华夏从流传着蓬莱仙岛的传说,这里又增添了几分神话和人文色彩。再加上偶尔出现的海市蜃楼的自然现象,更是加重了神话传说的几分‘真实性’ 不过就真实感受而言,蓬莱阁的风景确实不错。登高望远,海面的景象一览无余。只不过因是晚上,只能看到远处立在海岸和海岛上的灯塔。 为了给海上的船只指明风向,沿着长山群岛的重点岛屿,几乎都修建了灯塔。而这,也确实减少了海上事故发生的频率,增加了夜间行船的安全性。 尤其是在登州外海区域,就算是晚上,海船也不用全部停航。虽然比不上白天那么繁忙,但码头却是一直有着货物等着装卸了。 在这里当码头工人的百姓虽说累了些,但赚得也多。汉人的骨子里就是向来不怕苦、不怕累的。尤其是他们这些挣扎在社会底层,经常为一顿温饱劳碌奔波的普通百姓,最怕的不是累死,而是没有生计而活活饿死。 兀鲁图斯就能看到远处码头区工人们忙碌的身影!尽管就后世的标准,这个时代的码头工人算是妥妥的被压榨。但以这个时代的条件,也就只能做到这样了。 还想要提高普通百姓的福利,只能等待社会的持续发展了。他也不好超前太多,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改善大多数百姓的生活处境。 内阁学士窦默、太应成是陪着兀鲁图斯的。明卫千户胡努尔也陪侍在兀鲁图斯左右。自成为明卫的指挥使以来,他能陪着伺候兀鲁图斯的机会可不多的。如今趁着细巡的机会,自然要尽心尽力的在兀鲁图斯跟前刷存在感。 像他们这些被去势了的可怜人,能依仗的也就只有皇权。 “登州这地方,阿努以前来过吗?” “小的虽是济州人士,但小的时候家里遭逢水患,便被我爹卖到宫里了。后来一直在中都待着,还是恰逢大变,才能伺候大王你呢。” “济州吗?倒是个好地方。”兀鲁图斯想到暗卫那边递送的密报,心里已经起了心思。 这时窦默却道:“国主,为臣却是来过此地。当时还是在蓬莱坐的海船,去的大连新港。只不过当时的蓬莱港口,远不如现在这番繁华若云。” 只有亲眼经历的人,才能深刻体会到蓬莱县城天翻地覆的变化。犹记得初次来蓬莱城时,沿途盗匪横行。他还是跟着大商队一起,才有惊无险的抵达蓬莱。 同时城内城外,衣衫褴褛、卖儿卖女的流民很多。这种情况其实也不只有山东境内。在他的祖籍河北,也是流民遍地。 这样司空见惯的情况,也只有到了明国才会大为改观。现在的蓬莱,也和明国本土一样,见不到一个沿街乞讨和卖儿卖女的流民。 祖籍辽阳的渤海族太应成是没来过蓬莱的。他们家的根基在辽东,虽然家族的生意会有和登州的往来,但那都是底下人做的,跟他没关系。 但瞧见自己的同僚有了在兀鲁图斯跟前说话的机会,心里也是痒痒得紧。 “哦!窦学士当时怎么想着要去大连新港的?”兀鲁图斯有些好奇道。 “不怕国主笑话。为臣渡海辽东,算是机缘巧合。原本为臣是想着跟随商队去开封府避祸的,但那支商队却是一路东行。后来听闻辽东在开科取士,便也就跟着一起来了。”窦默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只是窦默平日里都给人一种严肃的感觉,骤然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却是颇为新奇和有趣。 “虽是机缘巧合,但窦学士能入士为国主效力,说不得也是天意呢。”说到这里,太应成却是冲兀鲁图斯郑重的行了一礼,说是感谢兀鲁图斯结束了辽东的乱局,否则的话,他们太家也难保香火延续。同时又夸兀鲁图斯圣德贤明,让山东数十万百姓得以安居乐业。 任何时候,拍马屁的人都是不缺的。兀鲁图斯成为上位者以来,也‘虚心’的接受着底下人的马屁。像太应成这样表现的,还真不算露骨。 在那些臣子们上奏的折子中,经常会有说什么天生祥瑞,由此夸赞是兀鲁图斯的贤德感动了上天。还有更扯的,图们县周边的一个农户家里生了三胞胎,竟然夸是兀鲁图斯的功劳。 这别人生孩子与自己有什么干系,兀鲁图斯实在理解不了那官员的脑回路。难不成是他在梦里让那妇人怀孕生孩子的? 此刻窦默顺着太应成的话,也是客气的谢起兀鲁图斯的恩德。 “好了!席面已经铺开了,都各自回去。”兀鲁图斯从窗外收回了目光,转身步入厅堂里。 第350章 宴会 大厅里受到邀请的宾客基本都到齐了! 宾客里有大到王玄凌这样地方上的巡抚,小到地方上的厅官,也就相当于从前衙门里的功曹。 按照明国行政机关分级制度,从部以下,分为司、曹、厅四级。一些特殊部门不受地方三大主官的完全辖制,有一定的独立性。比如税部、商部、交通部、民部等。 还有官职更小的村长,这个不是全部受到邀请的,而是表现突出,有重大功劳的,才会被破格邀请。比如旧岁明军攻取山东时,曾为明军提供过帮助的赵延河赵村长。 在山东行省全部百姓大迁移的背景下,他们赵家村的百姓大半留在了山东。虽然后续由于听说了明国本土安定的生活环境,以及不少去那边闯荡过的百姓回来现身说法,使得村里又有少数人自愿迁去了辽东,但总体上,赵家村的基础还是保留下来了的。 这个本是流民七拼八凑的村子,也正是因为政治站队正确的缘故,获得十年的粮税免税期。并且他们村子也不用躲躲藏藏的待在芦苇荡里了,而是被迁到了蓬莱县附近安置。 得益于商业的迅猛发展,他们村子也不再种粮,而是都种瓜果蔬菜,大搞鸡鸭鹅,猪牛羊养殖。在缺乏人手时,还从难民中招募了一些外来人口作为劳动力补充。 不仅为村里注入了外来血液,还有利的壮大了村子的规模。 且现在赵家村在规模上已经称得上镇子了,常住人口有七百多人。再加上周边经常来打零工的百姓,有两千左右。 这样的政绩也进入了县令葛靖的眼里,所以此次申报赴宴名单时,也就顺势将其推荐了上去。而巡抚衙门那边得知了赵延河还有着功勋后,更是没再多加审核就允了。 此刻坐在席面上,看着满屋子的贵人,当了大半辈子底层人物的赵延河还是有些紧张的。哪怕他们赵家村已经生活大变样,在很多普通百姓眼里算得上是富贵人家了,但和在场的那些高官和大家族相比,还是不够看的。 而一些本土士绅也注意到了像赵延河这等小官小吏的存在,瞧着他们紧张的模样,心里莫名的升起了几许优越感。但当目光落在那些坐的笔直,却缺胳膊少腿的退役军人身上时,他们心中的优越感立即收敛了不少。 因为正是这些人,用强大的武力灭掉了盘踞在山东的红袄军,以不容拒绝的姿态给他们换了一个主人。并且当他们想要偷税漏税时,这些出自军中,却因身体有缺而转为文职的退役军人,就会以令人惊叹的业务能力,让他们没法少交那么一个子儿。 且就算当时幸运的躲过去了,若是后来被查出来,还会引来恶狼一般的治安军。当数额巨大时,就直接是抄家灭族了。登州与海州两地,可是有不少因偷税漏税而被抄家且勒令迁往苦寒之地的大家族。 现在还安安稳稳坐在席面上的,都是已经对这些退役军人服气的‘忠顺’家族,或许还有士绅想着趁这个机会跟兀鲁图斯诉诉苦,以表他们对治安军与税务官的不满。 不过当前场上最吸引人的,还是最靠近主位的那一桌席面。上面坐了一半跟随兀鲁图斯随驾的高官,剩下的一半则是山东行省本土的高官。比如巡抚王玄凌、总督兀良哈·吉木乃特、省札鲁忽赤王迁,西军副都督特木伦,大连水师千户周饼等。 众人围着八仙桌而坐,最靠近上首的位置是全东。他是枢密院尚书之一,是当前在座官员中等级最高的,属于正三品。至于正二品,自然是兀鲁图斯了。一品官员受国格的限制,现在是一个都没有。 王文统身为礼部左侍郎,和民部左侍郎俞振铭有幸陪座在列。瞧着诸位大佬在他们跟前谈笑风生,两人都是拘束得紧。 好在这时候,一身传统华服的兀鲁图斯在少量近卫军和近侍的陪同下,进入了大厅。 十五岁的年纪,稚嫩感已经渐渐褪色了。尤其是兀鲁图斯来时经过下人的装扮与修饰,以及下颚长出的青涩胡须,让他都看着更为成熟稳重一些。 只不过头上没有戴汉人的帽子,也不像传统的蒙古人一样扎着小辫子。而是剪成干练的短发,使得整个人看上去比较有精神气儿。 胡努尔适时的喊了句‘明王殿下到!’ 顿时宾客们都从座位上起身,齐刷刷的跪下行礼。兀鲁图斯让他们平身后,也不敢马上落座。 待来到上首,专为兀鲁图斯布置的席案是有别于其他人的长条桌。上面已经摆了几样零碎吃食,还没有正式上菜开席。 “都快坐下!本王远道而来是想跟诸君一起共勉,让山东行省成为大明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可不是为了训斥你们罚站的!”兀鲁图斯先是说了句调笑的话,让诸位宾客们的心情不再那么紧张。 众人立即回声不敢,以及誓死报效大明之类的话,才慢慢坐下。随即随着一声铜锣响,侍者们立即端上热砰砰的饭菜上桌。 同时在兀鲁图斯的正下方,早已安排好的歌舞技师们也纷纷上场,以助喜庆。 为了尽量的让兀鲁图斯有宾至如归之感,请的技师大多是从明国本土请来的。也有一些是从宋国来的,比如正在台下跳舞的绝色女子们。一个个腰身纤细,体态柔美,将江南女子的温婉简直体现到了骨子里。 在场的宾客们也都吃得尽心,看得开心。兀鲁图斯也喜欢这样的舞蹈,但他更喜欢明国自己的舞蹈。不同于宋国舞女的含蓄、温婉。明国的宫廷舞蹈大多偏向奔放、火热。 一般舞娘的衣着都不算多,且以半透明的艳丽色为主。跳起来也不是拿什么扇子,而是刀剑为主。表演之时,尤为让人感受到其中的阳刚之美。再配合着舞娘们的衣着与姣好的面容,强烈的反差感特别的吸人眼球。 这也刚好迎合了明国尚武的主流风气,所以在明国本土颇为流行。 第351章 明国的戏剧 除了歌舞以外,戏剧和说书也成了宴会上的重头节目。 其中戏剧还分为三种,一种是中原传统的,已经有后世京剧雏形,较为注重唱腔和脸谱化的杂剧。在宋国临安、两浙等商业较为发达的地方盛行。后来传入金国,也成为上等权贵们比较喜爱的娱乐项目之一。 第二种是诞生在明国,并已经有了比较系统化,表演形式注重情景还原,但没有唱腔和脸谱化的要求,相对贴近普通百姓生活的话剧。由于草创之初完全是为了打击抨击汗庭、女真、契丹人统治的黑暗面,从而引发百姓对当下兀鲁图斯的统治产生反差性的好感。 因此话剧几乎都是跟着明国的时事热点走,比较出名的话剧班子还是礼部宣传司直属的,也算是明国软文化宣传的一部分。 相较于杂剧对表演者唱功和表现力的要求,话剧明显要简单一些。所以话剧的剧名更新换代较快,此前明国推行‘废除奴籍’政策时,就一口气排练了十几个有关奴隶在前朝的悲惨境遇,以及被废除奴籍后,在明国的美好新生活。 还有闹得很广,导致枢密院尚书巴嘎班迪自戕的热点事件,也被排成了剧目,在明国重点地区巡回表演。虽然一定程度上揭示了官场的黑暗面,却用更大的篇幅表现兀鲁图斯主持公道,拔乱反正的光辉形象,极大的增加了普通百姓对兀鲁图斯的好感,以及对明国国祚的认可度。 这件事也是震慑官场的标志性剧目之一!因为巴嘎班迪的名字会随着剧目的传播而越来越广为人知,普通百姓们也就重要知道这个狗官的丑事。 不说遗臭万年,遗臭数年还是能做到的。 最近移民贪腐案的爆发也成为新剧目的素材来源,宣传司那边是加班加点,催促隶属的话剧班子加紧排练,以便在兀鲁图斯西巡期间,可以当场表演。 这样做虽然会遭到山东官场的不满与记恨,但宣传司是朝廷重点司处之一。名义上属于礼部,但很多时候都是兀鲁图斯通过内阁对其指手画脚。里面的话剧演员也大多是经过暗卫、明卫筛选过的,对于兀鲁图斯的忠诚度是有保证的。 所以地方官场的反应,根本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只不过当下这样相对和谐的场合,兀鲁图斯也不愿意破坏气氛。再加上话剧那边还要经过一定的排练与修饰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所以就没放进来表演了。 但兀鲁图斯已经决定,在合适的时候,一定要让山东的官员们亲眼看看根据他们的真实表现而编排出来的戏剧。 第三种则是皮影戏了,最早的起源可以追溯到汉朝,当时也叫灯影戏。在明国,因其票价便宜,剧目的种类多,所以受到欢迎的范围更广。在很多乡下,就有这样的皮影戏班子流动表演。 像《取登州》、反应东蒙古草原统一前夕的《定基一战》,表现百姓美好生活的《从奴隶到主人》,还有神话色彩的大型连环剧目《西游记》,以及表现萨满教的神话剧《神之子》,只不过这剧里面夹杂了太多的私货,几乎完全将主角明王殿下神化成圣人了。 而兀鲁图斯的早慧,也刚好契合了这一点。倒是让很多百姓打心眼里接受了兀鲁图斯过于年轻的年龄。 随着一个个剧目的上演,一段段舞曲的表演,再加上精美的菜肴,可口的酒水,很多宾客都吃得胃口大开。但因兀鲁图斯还有那么多的高官坐在这里,所以大多数人还是吃得较为注重仪态。 这期间,兀鲁图斯也没闲着。而是按照巡抚衙门那边提供过来的宾客名单,挑选着一个个宾客上前问话。其中大多数是中低层官员、军人和士绅、名气很大的商贾,以及在山东行省的优秀匠人。 官位告一点的兀鲁图斯有的是机会找他们,只有这些身份普通一点儿的,没那么多的机会见驾,所以自己要给他们创造机会。 葛靖身为一州知州,在明国内部算是中下层,在山东行省内部却不算低了。不过他很幸运,因为在宾客名单的备注中,有注明过他曾是李全信任的幕僚,且在王玄凌的劝说下为明军打开过城门。 所以兀鲁图斯有了见他的兴趣,便让人将他带到自己跟前。 本来他还想行大礼的,但兀鲁图斯直接就给他赐座了。然后着人倒酒,与他递了一杯。 这种能和一国国主喝酒的机会,简直是上天的恩赐。葛靖被兀鲁图斯如此亲和的姿态给感动到了,竟然声音都有些哽咽。 “葛知州在任上的表现,本王都看到了。蓬莱城有如今的模样,也有你的苦劳。这杯酒是敬你在登州任上的苦劳的,虽然你并非本王的起家之臣,但本王用人,向来是重才而不问出身的。希望在上京,还有相见的机会。” 兀鲁图斯一口喝完,将空空的杯底展示给葛靖看。葛靖也不敢犹豫,立即仰头喝完。随后兀鲁图斯赐了十匹绸缎,以表恩赏。 下方的宾客瞧着,一个个眼睛都红了。尽管葛靖与兀鲁图斯全程待的时间不长,但和兀鲁图斯单独喝酒又得赏赐的机会,却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很快,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宾客陆续上去。兀鲁图斯给每个人都赐了酒,并勉励了几句,算是上位者对底下人的认可。赵延河也有幸被带到兀鲁图斯跟前喝酒。 虽说酒水都是一样的,但跟兀鲁图斯喝的酒,却更甘甜醇美一些。喝下去后劲好像也有点大,以致他整颗心都砰砰砰跳着,走路也想踩着了棉花。 一些退役军人是被赐酒的重点。全场宾客中,也是被兀鲁图斯召见最多的。对于这些人,兀鲁图斯统一都是赏赐的刀剑,算是肯定了他们身为军人的功绩与荣誉。 等整场晚宴结束,已经是后半夜了。兀鲁图斯离开了好一会儿,在场的宾客才在诸位高官离开后,陆陆续续的散去。 第352章 山东地方施政简报 不得不说,山东当地的官员还是非常热情的。 兀鲁图斯在巡抚衙门安歇的当晚,王家以及数个山东本地的大家族就为兀鲁图斯安排好自家的女儿凑上前服侍。 兀鲁图斯在询问了胡努尔有关这些人的身份后,留下了两个主动迁往江南行省的世家女子,一个是王玄凌所在的王家女儿--王稚。对方芳龄十六,比兀鲁图斯大了一岁。 如今正值青春年少,脸型微园,双眼很亮,给人的感觉就是一种活泼可爱。兀鲁图斯深陷于繁忙的政务中,闲暇之余很喜欢这种令人心情愉悦的感觉。 另一个是宁海州的豪族--张家的女儿张毓婉,对方的名声不仅在宁海州很响,在登州、莱州、海州、以及辽东的大连港,都是名声很广的大海商。 明国水师初建时,就从张家的手上买过好几艘大海船。后来明军登陆山东半岛,对方也很好的充当了带路党的角色。宁海州的文登县,几乎就是在张家的帮助下,不战而下。 此次的贪腐案中,张家也有牵扯,但总体上却是无关大雅,并不算深入。但对方很识趣,已经主动表明愿意迁去江南行省。兀鲁图斯也不希望这样的大家族继续扎根在原来的地方上,那样的话,无疑是对明国统治的威胁。 因此经过挑选,这张毓婉也就被留下了。 和王稚相比,张毓婉的年岁要更大一些,所以也更端庄稳重。相貌也偏向南方人的柔和细腻。肤色很白,就像江南养出的女子一样。 不过没有裹脚! 也许是知道明国上层对于裹脚深恶痛绝,所以这些人在进献女子时,都直接排除掉了裹脚的女人。而在明控区的山东行省,裹脚也被严令禁止。 好在这个时候的裹脚陋习只在上层社会形成风气。 在中下层,为了一家人生计考虑,很多女孩子还是不会裹脚的。 至于那些没有被选中的女子,对于服从态度好,愿意迁往江南行省的家族,兀鲁图斯就将她们送给了中军出身的年轻未成亲军将,也算是接受了他们的心意。 至于那些根本就没有表态迁移的,兀鲁图斯就直接退人,不闻不问了。 这样的结果让那些家族很是惶恐,但又不知道是因何缘由,只能四处奔走,打听情况。 这个时候,兀鲁图斯却已经沉浸在了温柔乡里。 第二日,兀鲁图斯拾起搭在胸膛上的粉臂,瞧着一览无余的美好春光,颇为的满足。而在他的背后,年长一点的张毓婉已经醒来。见到兀鲁图斯在盯着王稚看,不由想到了昨晚奔放的场景,脸上迅速升起大片的红晕。 兀鲁图斯也立即感觉到背后的人儿动了动,马上翻转过身,正好对上了张毓婉羞涩躲闪的眼神。 “殿下醒啦,妾身这就服侍殿下更衣。”似乎是出阁前规矩教得很是妥帖,张毓婉就要起身服侍兀鲁图斯。但她身上却只着一片肚兜,因而马上又将身子缩回被子里。 兀鲁图斯看着很是有趣,温声道:“你不用起来了。好好将养身子,本王还没宠幸够呢。” 这话羞得张毓婉立即将脑袋都埋了起来。 随后在兀鲁图斯的强令下,初为人妇的张毓婉和王稚都没有起床。出了房门,胡努尔告诉他,山东行省五品以上的官员都在前厅候着了。 点了点头,兀鲁图斯随便用了早膳,就来到前厅。王玄凌为首的山东官员齐齐向兀鲁图斯行礼,随驾的全东等人却是不在,他们都在兀鲁图斯的安排下,去山东行省各个主要行政机构巡查去了。 这也是兀鲁图斯带他们来的任务之一! 否则这么劳师动众的来一趟,就是为了走走过场么?而且可以想象得到,在初来时的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和谐气氛结束后,必然就是动用杀威棒了。 一番见礼后,按照流程,兀鲁图斯让官员们各自汇报主政期间的情况。就像一年一度的三品大员进京叙职一样,王玄凌他们是清楚流程的。底下的官员虽没有上京的经验,但却叶跟老上级汇报过。 明国的考功司会将他们的汇报奏折进行一番整理,从而再与巡察司那边的实情进行对比。如今又增加了民部、商部、交通部、税部、统计部等相关部门,有关官员们的功绩也会进行一定的统一。 最终的综合结果,就是官员们的最终政绩了。 当然现在不是年终汇报的时间,兀鲁图斯也不会知道得那么详细。这些官员们自己,也不可能对地方上了解得那么详细。 再加上时间上的限制,也就是简略的叙述一下。 王玄凌是巡抚,带头说起山东行省的综合情况。 近一年的时间,山东的民生总体还是恢复得很快的。但考虑到山东不安定的外部环境,以及枢密院那边和户部、民部都要求山东之地不宜安置太多的人口,所以山东行省会继续缩减暂时安置在州县上的百姓规模。 特别是与金国、山东西路、宋国接壤的部分州县,都会保持最低的人口数量。 另外就是水患在内的自然灾害。自黄河改道以来,水灾就几乎连年发生。水患之后又经常是瘟疫和蝗灾,导致海州、邳州、徐州等黄河沿线州县连年遭灾。 旧岁是受战事的影响,百姓跑得快,再加上当地人口本就不多,所以没有出现灾民。但今年受边境贸易红火的影响,人丁又渐渐恢复了过来。还有一些不受官府控制,私自进入黄泛区居住的流民。所以王玄凌结合底下官员的建议,是想请求在明国控制区内,多修条几条黄河岔道,以此分流夏季暴雨时可能出现的灾情。 同样的,这样也可以让那些不可控的黄泛区变成有用的耕地,以便百姓种植粮食。而且为了安全着想,王玄凌他们还有一个大胆的想法,那就是在海州、邳州、徐州之间修建一条运河,用水路将三地连接在一起。 兀鲁图斯听完也很有兴趣,但面上却是没有打断王玄凌的汇报。 而除了修建运河以外,便是请求在登州蓬莱、海州东海港外,再增设密州的陈家港,登州福山县的两水港。这两个地方分别是后世的青岛和烟台,看来王玄凌他们是真的有考较过一番开港条件的。 也是受海茂大增的影响,所以仅有的两个通商港在大型泊位上颇为紧张。同时那些没有开港的州县见到开港的登州和海州吃尽了海贸的便利,就也想加入进来了。 这无异会带动当地官府的税收,为当地带来争取来更多的落户名额。 陆路上,王玄凌也有请求。不仅汇报了明国统治山东东路以来,新修、翻修的官道数量,还请求朝廷在山东行省境内修建水泥厂房,以便增加建筑行当的用料需求。 第353章 火器的更新换代 说了好的方面,需要得到帮助的方面外,还提到了目前山东行省的官员们不足之处。比如贪腐问题严重,怠政懒政之风较为盛行。除了登州、海州两个省级机构较为关注的地方外,其他地方的官员都经常在其位不谋其政。巡抚这边只有上奏的权利,真正的处罚却要经过考功司的核准。 这也是变相的希望兀鲁图斯增加巡抚的权利。 否则的话,底下的官员见上级无权剥夺自己的官位,就很难对上官‘百依百顺’了。这管理起来,也就没那么顺畅。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通过的! 兀鲁图斯自己就是地方权利过大,而慢慢形成现在这种对汗庭而言,尾大不掉的样子的。所以他不希望别人走自己的老路!再加上山东这地方是新辟之地,与明国又只能通过海上联系。就统治而言,定然没有江南行省那么牢固。 虽然要得人心,但地方势力也不得不防啊。而且现在的山东行省官员,都一部分都是原来的地方家族投靠过来的。兀鲁图斯打心眼里,是不信任这些家族的。 在利益面前,他们能抛弃金国,抛弃红袄军,说不得那一日,同样也会抛弃明国。因此兀鲁图斯心里,已经有了将这些豪强出身的降官调任的想法。 但如今已经有部分家族抢先一步迁走自家的势力,那兀鲁图斯也就不介意让这些降官在地方多待两年了。只是那些不合作的,却是别想有好果子吃了。 在巡抚之后,则是总督兀良哈·吉木乃特上前汇报。 由于真正的统兵权是驻守的西军副都督--特木伦负责,所以吉木乃特能做的有限。比如招募新兵,筹备粮草,负责西军的后勤供应。招募新兵的话,由于明军的待遇较高,所以招募都非常顺利。 哪怕招的只是民兵,不属于南北西中四大军团任何一支,还是有很多人雀跃报名。编制在五万,和四大军团的规模一样。只是训练、俸禄都不如四大军团,且平时的训练量也无法跟四大军团相比。 在农忙时,这些民兵还可以回家帮着收割庄稼。军费是比照西军的一半进行供给,由朝廷的军俸司直接发放到每位将士手上,属于和暗卫、明卫一样,由兀鲁图斯直属。 这也是为了让士兵们知道,给他们发放钱粮的到底是谁。同时也是为了避免吃空饷,虚报瞒报,克扣军饷之类的恶劣事件发生。 所以军队里,没有人的权威能越过兀鲁图斯。因为钱粮在手,没有人敢真的硬气跟他叫板。 后勤供应的话,最多的当属火器供应了。随着兀鲁图斯持续的对火器的重视,以及对当代火器的改良与兀鲁图斯新想法的提出。火炮、火绳枪、燧发枪等更为先进的火器,也正在制造之中。 最初的火筒在进行最大限度的优化后,兀鲁图斯已经不准备大批量的生产了。同时火绳枪、燧发枪也已经可以开始量产了。尤其是火绳枪,因为技术门槛较低,量产的效率较高。倒是燧发枪,受生产力的限制,还需要优化,从而提高生产效率。 火炮的完全制造和量产,和火绳枪是同步的。在上京的工坊中,釜山的外海岛屿,渤海海峡的长山群岛某个岛上生产工坊里,火炮都在秘密的进行制造着。但产出都没有流入军中,因为兀鲁图斯还不想让明国火器更新换代的秘密公之于众。 他要先积存着,等到他那位大伯回到漠北草原,想要陷明国于不利时,给汗庭一个大大的惊喜。 就像现在做的构建反蒙古联盟一样。 带着三个废柴做样子给汗庭看的! 真正完全依靠金夏或是宋国,兀鲁图斯是从没想过。且知道后世历史的兀鲁图斯也知道这三个废柴的最终命运,无一例外,统统都被灭国。 明国想要不走上三个废柴的老路,就只有努力的强大自己。这就不仅体现在军队上,还需要巨量的钱粮支持。 而宋金夏,就是兀鲁图斯披着军事同盟的外衣,实则推行经济一体化甚至是经济掠夺的真实目的。他们的人口和财富,是明国快速强大自己,补充血液和力量的工具。 且如果通过这个虚假的联盟,让他们跟汗庭耗得更久,明国面对汗庭的压力时,也就不用那么吃力。尽管这三个国家在武力上着实废柴了些,但杀人也是会累的。 何况就算兀鲁图斯全心全意的推动联盟,国家间的矛盾也是没那么容易消弭的。时间不够,经不住长时间的磨合。 因此兀鲁图斯还是现实一点,拿到足够的利益再谈其他。 当下身为山东总督的兀良哈·吉木乃特在这些事情上做得不错。他原本是兀良哈部人,后来被分配到了兀鲁图斯的小部落。随着兀鲁图斯部的扩张,地位也随着军功而慢慢水涨船高。山东行省这样的重要省份,也就只能像吉木乃特这样跟着兀鲁图斯起家的功臣看着,才能让朝廷中枢放心。 兀鲁图斯没有吝啬赞美的辞藻,夸奖了兀良哈·吉木乃特镇守地方的功绩。并且还赏赐了自己用过的燧发枪,以作嘉赏。 在他之后的,是三大主官之一的山东省札鲁忽赤王迁了。 对方和礼部尚书王浍是堂兄弟,在金国时期,便已经是辽东的一州父母官了。后来大真国建立,他没有兄长王浍那么的好眼睛,相中了蒲察万奴,从而有了从龙之功。 但官位还是保住了的,且在王家家族的庇佑下,官途通畅。到了明国统治时,他也就跟着家族一起投靠了兀鲁图斯。在山东行省建立后,就马上渡海上任了。 这么一来,山东行省的三大主官,其实有两位都是从明国本土调来的。由此也能看得出,明国对山东行省的重视,以及对本土势力的戒备。 难民营贪腐案算是王迁任上最大的政治污点了。而且还是怎么洗,都洗不掉的那种。 说起来,这也是札鲁忽赤力量有限,关注不够的缘故。 谁能想到一个难民营的小主事能有这么贪心。札鲁忽赤的治安军此前一直将目光都放在了日益猖獗的走私贸易上,对内部的贪腐,反而并没有那么在意。 由此反而坐涨了那小主事的气焰,导致巡察使到来时,捅出了这么大一件埋汰事。 王迁是被兀鲁图斯还有枢密院亲自下过问罪的折子的。所以此刻汇报,王迁也是众人中最紧张的。好在为官这些年,养气的面上功夫还是学了些的。因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条陈,桩桩件件的开始汇报。 第354章 走私贸易 要说札鲁忽赤如今最频繁应对且头疼的,就是屡禁不止的走私贸易问题了。而且越是打压,越是猖獗。山东本地的豪族士绅几乎屁股底下都不干净,但是札鲁忽赤这边办案,也是要证据的。 所以目前的境况就是明明知道境内为走私贸易提供牵头和庇护的主事者是谁,却就是找不着的他们的证据。 这既有当前办案手段较为落后的问题,也有山东地方民情和地理环境的现实问题。联通三国,除了宋国、金国对边境还算有所控制外,山东西路与河北两地,几乎就完全是形同虚设。 那些地方汉侯们,是走私贸易的庇护者和倡导者。就算人手一时被明国的札鲁忽赤抓了,他们在很短的时间,又可以以非常廉价的方式再招募一批来。 在高收益的诱惑下,境内的商人也很难不动心。 除了陆地上的边境线漫长外,海岸线绵长也是一个重要问题。宋国的商人也都不是什么规矩之辈,他们会利用山东行省的海岸线与境内的商人联合起来,一起进行走私贸易。 反倒是金国这边比较安分,主要是走私贸易完全是明国占据优势的一方。人口和物资从金国源源不断流入明国,而相对贵重的毛织品、骨器、貂皮、鹿茸、人参等明国特产,则持续的进入金国,为明国带来海量的收益。 有鉴于当前的形式,王迁希望朝廷中枢这边允许山东行省招募更多的治安军,从目前的七百,增加到一千。同时地方驻军也能进行有限的帮助,帮助打击边境上的走私贸易。 海上的走私贸易则是一边开放更多的港口,将不受管束的贸易活动尽可能的纳入到官府的眼皮子底下。另一边则是水师能在山东行省多设几个巡逻据点,好对海上的走私贸易进行威慑与打击。 关系到朝廷税务,兀鲁图斯对其也很是重视的。看王迁年不过四十,却已经双鬓泛白。看来在札鲁忽赤的任上,也是颇费精力。 兀鲁图斯顺势就让胡努尔给王迁拿两盒人参,以补养身子。同时也命太应成将此事记下,回头让统计部和税部派得力的人过来,联合对山东行省的税收情况进行核查。 至于走私贸易,可以对某些物资进行禁止,其他的方面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主要贸易份额得由官府牵头,每个参与走私贸易的商行,都必须在税部这边登记和缴税。 否则的话,就直接等着查封,没收全部家产了。 为了宽慰王迁,兀鲁图斯也告诉他,趁着自己在这里,尽管放手施为。那些胆敢不服王化,还要继续赚取私利的商贾或是豪族,查到一例就严惩一例。 西军、中军都在这里,地方上是翻不起大浪的。 至于河北、山东西路的烂摊子,兀鲁图斯此次来也是有意顺道解决这个问题的。毫无节制的走私贸易是绝不能继续进行下去的,毕竟这样一来,损害的也是明国这边的利益。 必须进行一定的控制,将走私变为单方面的由大明对汗庭的走私,将无序变为有序,如此才能微大明赚取足够的利益。 那些暗地里使坏,有恃无恐的汉侯们,就等着明国的铁锤来教他们做人好了。 于是当着所有官员的面,兀鲁图斯让内阁草拟一份措辞严厉的问罪信,并让人送到中都。同时给漠北草原的阿剌海别吉一份,让她知道自己的意思。 往后就算跟山东西路的汉侯们打起来,也不算没打招呼了。 西军副都督特木伦看着兀鲁图斯的举动,心里已隐隐激动起来。自明国与汗庭签订和议后,山东行省的西军就彻底转为地方守军了。听着江南行省那边的南北两军在战场上将高丽人打得落花流水,他底下的军将们,也一直请求着出兵山东西路。 实在是当地的守军太形同虚设了。自旧岁被明军与汗庭联合扫荡后,当地就一直民生凋敝。又经历了难民潮的肆虐,使得当地完全是土匪们的天堂了。 那些汉侯们也就控制着几座主要的城池,其他的地方全无官府辖制。在缺少约束的情况下,各种犯罪也是无法无天。明军虽出动过军队小规模的清缴过,但却是治标不治本。 要想完全清除那地方上的罪恶,还必须得将其纳入到明国的治理下。 在三大主官叙职完毕后,便是各个州县的主官了。他们因监管的是一个地方上的事物,所以会更加详细、精准一些。兀鲁图斯也从他们口中得知山东行省各地的大致发展状态。 总体而言,登州、海州是发展势头最猛的! 这其中,海贸是最有利的助推器。 宁海州、莱州也发展得不错,因为处于山东半岛,算是山东行省的大后方,所以在安置移民的数量上,朝廷中枢那边进行了一定的放宽。 山东行省也有意将人口集中在更加安全的山东半岛,所以这两地的田亩开垦数量是最多的。 除此以外的州县,发展得都不算多么出色。倒是州县从前空无一人的情况有所改观,不会连城里都是一片荒芜的情况了。 在外部安全环境没有改观的情况下,山东行省州县发展极其不均衡的情况时没办法完全改变的。 正是知道了这一点,兀鲁图斯没有对那些发展得很落后的州县父母官进行申饬,反而还耐心的询问他们在地方上的难处。当有官员提到境内常出现猛兽伤人的情况时,兀鲁图斯还答应会让驻军介入,帮忙解决。 如此亲和,让更多的官员也敢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了。 一直到午时,官员们的意见才只听了一半。兀鲁图斯答应午后继续,并让大家都留下吃顿午饭。 这菜市就没有宴会上那么丰盛了,海鲜是主食。所谓靠海吃海,山东行省的捕鱼业在官府的支持下,倒是发展得非常红火。以海鲜为原材料做的罐头,已经可以与大连港的海鲜罐头一争高下了。 第355章 第一次明倭大战 下午的时候,官员的汇报继续。兀鲁图斯照旧与上午一样耐心听着,忽的就有亲兵来到兀鲁图斯跟前传信,却是倭国那边送来了最新战报。 兀鲁图斯迅速看了一遍,得知水师已经顺利的登陆九州岛,并且组建了仆从军席卷整个九州后,当即高兴的让胡努尔当众宣读。 如此好消息,也确实振奋了人心。但在稍晚一些,等着其他官员都离开后,全东便主动来到兀鲁图斯跟前,有些忧心道:“国主,为臣以为,水师在九州组建仆从军一事,还得斟酌一二。” 招募兵丁,组建军队训练之事,向来都是各地总督的份内之事。在明国建立后,对这事就更加严格了些。 兀鲁图斯知道他的顾虑,便道:“仆从军一事,全尚书无须太过担心。此事在祖儿别也临行前,本王有交待过的。”。 这件事不仅仅是组建炮灰部队,弥补水师陆上战力的不足。还有着消耗九州岛上的倭国男丁的考虑。哪怕就算这些仆从军都活下来了,兀鲁图斯也没打算让他们继续留在九州岛本地。 这样的现成劳动力,不去开荒简直是浪费。 龙江、滨海等地可是差人差得厉害,就等着人去毁林开荒呢。并且大员岛那地方,兀鲁图斯也是有意顺手拿下的。那地方距离福建的泉州那么近,拿下来之后不仅可以作为水师的补给点,还能有效的促进与宋国两广、福建一带的贸易。 再往南还能辐射到南洋,便于明国获取来自南洋的香料。 而相较于高纬度的龙江、滨海的原始森林,大员岛上的气候更加炎热。自然的,疟疾出现的概率也就很大。更别说类似于瘴气之类的地方病,还有毒蛇、蝎子等毒虫,对新移民的考验非常大。 兀鲁图斯不愿意汉人就这么白白死在开荒的过程中,所以他就想到了利用这些‘仆从军’,让他们成为明国的劳工生产建设兵团,为大明在开荒时建立足够的据点。 等到普通百姓可以移民了,这些仆从军还可以继续转移阵地。比如棉兰老岛、吕宋岛、加里曼丹岛等,这些热带岛屿,是这些倭国仆从军最能体现出价值的地方。 所以他不仅不会限制仆从军的数量,还会顾虑祖儿别也尽可能多的招募仆从军。往后的开荒劳工,可就指望他们了。 远在九州岛的祖儿别也如果知道了此事,定然更加感谢王恩浩荡。不过当下的他却是没心情感慨别的了,在关门海峡两侧,一场涉及七万人的登陆战就要打响。 这是幕府在短时间内,组建的最大武士部队。在靠近九州岛的长门、周防、石见、出云、备中、备后等国,武士基本都被抽调一空。再加上从京都赶来的两万大军,幕府这边凑齐五万。 明国这边的兵力就相对少得多。陆战队来的只有三千,海上的水师战船七十二艘,船员九百余人。而倭国却是征集来了大小战船一百一十八艘,在数量上要远大于明国。 只不过明国募集到的仆从军有近两万人。这些炮灰在经过简单的训练后,至少学会站队了。 当下在明国一方的仓门港,隶属于明国的大军正严阵以待。 倭国那边也全都一派肃然,稍有海风吹过,空中也多了几分凝重的意味。 倭国负责统御这支大军的是六波罗探题北条泰时,他监管的是京都在内的本州岛西部,这次的反攻九州也将他这里开始,所以担任主将毫无悬念。 况且就功绩而言,他也是无可厚非。 早年就在陆奥国当过地头职务,后来承久之乱时,还亲率幕府军进军京都,将鸟羽上皇召集的军队打得落花流水。现在由他再次统军,将跨海而来的明军给赶出九州,也饱含着幕府众人的期盼。 但亲临前线后,北条泰时才知道这次的战事并没有那么容易获胜。和两年前鸟羽上皇七拼八凑的军队不一样,渡海而来的明军是明显经过训练的强军。 无论是从海上那小山般高大的海船来看,还是通过千里镜瞧见的港口军队齐整的军姿,都让他感到了切实的压迫感。 且经过明军肆虐的马关港也清清楚楚的暗示着他,明军不是那么好惹的。尤其是那传闻中可以引动天火与雷霆的火器,让他心里大为震惊的同时又颇为忌惮。 在倭国,其实也不是没有火器。 从宋国传来的火箭,在倭国国内也有仿造的。但就效果而言,并不算出众。也没有明军这样的,还可以勾动天火与雷霆。所以他心里其实也很好奇,明军的火器是不是真如传闻中的那样威力震天。 此刻趁着天气还不错,北条泰时没有再等了。再大喊了一声‘板载’后,鼓声如雷般响彻在海峡两岸。 “小矮子们要动手了,给他们来个狠的!”祖儿别也瞧见对面的动作,也马上下令动手。 战鼓也跟着响彻起来,在港口等待的海船立即冲向倭国的海船。 就体量而言,无疑是明国这边占据优势的。因为需要远渡大海,小舟小船很容易被海船掀翻,尸骨无存。所以能到达九州岛的,几乎都是体积较大的大海船。 当小蚂蚁一样的倭国海船扑向明国海船时,明国水师立即就用体量压了上去。不仅如此,由于祖儿别也一开始就下令全力使用火雷,所以一颗颗被引燃的火球也迅速从天而降。 而关门海峡的长度本就有限,这么多的船就更是挤在一起。明国水师的火雷在密集的弹射下,命中率特别的高。 在后方指挥战场的北条泰时一下子就被火雷给砸懵了。但他不愧是指挥过大战的军将,很快就发现了扬长避短的办法。立即传令己方的战船尽量分开,不要一窝蜂的送到明军跟前送死。 这么降低了海船的密度后,明军这边的击中率立即就直线下降了。一些体量较小的倭国海船,也得以靠近了明军的海船。 第356章 最美的焰火 如此近距离的情况下,明军的火雷也不敢轻易使用了。因为一旦船只着火连带着点燃了明军自己的海船,那就得不偿失了。所以明军马上停止使用火器,改为长枪和长弓之类的冷兵器了。 由于关门海峡两边可供登录的地方不是只有一处,整个与本州岛正对着的狭长海域,都可以作为登陆地点。所以在己方的海船缠住了明军的水师后,北条泰时马上让剩下的部分运兵船排成一排,径直往海峡对岸冲去。 在岸上布防的国安用瞧着敌军的动作,面色也马上冷冽起来。 “先不要打!等他们越过中线,再半渡而击!”他沉声下令着,又让督战队那边盯好了仆从军,让他们千万不能乱。如果有不听命令的,立斩无赦。 只是恐惧是会传染的! 这些没有经历过数万人大阵仗的仆从军比起明军来,远远没有强横的定力。眼见着一侧的火光四起,喊杀声震天。晴朗的白日也想打雷似的轰隆声不断,很多仆从军身体已经忍不住颤抖起来。 再瞧见对面黑压压的一片敌军像下饺子似的冲进水里,然后大声呼喊着‘板载’就往自个儿冲来,更是控制不住的双腿发软。有胆小些的直接瘫倒在地,也有下意识的后退,然后转身便逃的。 但很快,迎接他们的就是督战队骤然劈来的大刀。 顿时啊的一声惨叫,逃跑者血流如注的倒在了沙滩上。也有吓得小便失禁的,随即就被督战队从队伍里拎了出来。 他们会被安排站在最前面,等到敌人上岸时,第一个上去送死。 在这样的严厉惩治下,原本看着还有些慌乱的队伍马上就恢复了镇定。 再看水师陆战队这边,国安用和底下的三千将士不动如松。任凭海风呼啸,却硬如磐石。一架架临时赶制出来的投雷车排成排的矗立在沙滩边上,沿着蜿蜒的海岸线,有顾虑的排成一排。 同时在这些投雷车的前方,还有早就备好的火筒。也和投雷车一样,排成了一排。只等一声令下,就有将士冲到火筒阵地,对敌军投下海量的火弹。 负责陆上作战的是尾藤景纲,他是跟着北条泰时起家的御家人武士,参加过陆奥州的征伐,平定过承久之乱。论配合度,算得上是北条泰时的左膀右臂。 此次为应对贞应二年的明寇南侵,北条泰时便选择让他从旁协助登陆作战。 此刻通过千里镜,尾藤景纲能看到对面沙滩上排列好的大型军械。虽说一开始对于己军的渡海行动,明军毫无反应,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持续下去的。 终于等到己方武士越过了海峡的一半时,那一架架安静摆放着的投雷车马上在明军的帮助下,高效率的运转了起来。 尾藤景纲注意到,一颗颗黑色的圆球被填充到了投雷车的弹射架里。根据此前己方武士在马关港缴获的未爆炸的火器,他知道那就是明军传说中可以引动天雷与地火的火雷。 顿时他的一颗心也紧张了起来! 因为不远处的海上大战,已经清清楚楚的展示了火雷的威力。而眼下的登陆船又都是体积不大的小船小舟,只要挨一下,难保不会被炸得支离破碎。 至于船上的武士,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在他心里暗自祈祷的时候,来自明军的火雷打击已经到来。 在那些有些被吓傻的仆从军的注视下,就见一颗颗黑色的圆球朝着海上密密麻麻的小船砸去。然后轰轰轰的惊雷声就接二连三的响起,伴随着大片的火光与数米高的海浪,破碎的木板四处飞溅着,一些靠近的小船不是被海浪掀翻就是被弹射的碎木块造成二次伤害。 连片的惨叫声也适时的响起,听在仆从军们耳中,除了最初的惊惧与害怕外,就是喜出望外了。他们在庆幸自己选对了阵营,因为像这样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凡人手上的火器,却被强大的明军掌控了。 而以往在他们眼里不可一世的幕府军,却是在这样的火器下,只能被动挨打。 一炷香的时间没到,就有一半的登陆船只或被炮火炸毁,或被海浪掀翻。还能继续往对岸划的,也不是每艘船都完好无损。 但这些侥幸逃过火雷攻击的登陆船也不会庆幸多久。因为来自近海岸的火筒攻击会是他们的下一个噩梦。 虽然论破坏力比不上胳膊粗的火雷,但火筒胜在密度高,攻击频率快,速度快。一根火筒,往往就能达到五到十连发的程度。而上百根火筒一起射击,那倭国武士迎来的,就是短时间内上千次的火力攻击了。 除非倭国武士们都躲在小船里,将身子藏好不露出一丝半点,否则的话,必定被火筒炸伤或夹杂的碎片划伤。 尾藤景纲还没有亲眼见识火筒的厉害。他只庆幸还有一半的登陆船幸运的躲过了毁天灭地的火雷摧残,终于快抵达了对岸。只要站稳了脚跟,北条时房那边再打败了明军的水师,那他们就可以源源不断的将兵力送入九州岛。 赶明寇下海,也就是近在眼前的事情了。 只是他的笑容很快就僵在了脸上,美好的前景也瞬间卡壳。 却是火筒的齐射在国安用的命令下,立即绽放出最美的姿态。跟火雷相比,火筒的射出的爆炸姿态无疑是带着赏心悦目的美的。那四散的焰火,犹如天空下坠的流星,也如樱花时节,洋洋洒洒在半空中绽放,然后又迅速往地面坠落。 这种刹那即逝的美,对于一些倭国贵族而言,是可以写诗赞颂一番的。 不过对于武士出身的尾藤景纲而言,这已经不是美,而是等同噩梦。因为火筒的齐射第一时间就让冲到最前的一排小船遭遇到最猛烈的攻击。 就跟刺猬一样,在强大的冲击力猛冲下,一些小船的薄弱部分马上被打出大量的窟窿。藏在里面的武士也是哀嚎声四起,显然是死伤惨重了。 第357章 复仇的仆从军 等到费尽千难万难,成功登陆前滩的武士,只有出发前的十分之一。 对于这些人,国安用故意命令底下的士兵停止攻击。同时驱赶着仆从军上前,待到一群湿漉漉的武士从破船上跳下,咿咿呀呀的怪叫着从前滩冲上海岸时,国安用也下达了让仆从军出击的命令。 和水师陆战队的兵器配置不一样!这些炮灰一样的仆从军着甲率很低。就算有,也是五花八门的板甲、胸甲,甚至还有某些突发奇想之辈自己胡乱找的木板戴在胸前,以作甲胄。 兵器的话,火器是不用想了。明军的火器现在全靠釜山外海岛屿上的火器分厂全力供给,生产力还很紧凑。能保证水师这边源源不断的供应就不错了,至于仆从军,那边凉快就哪边待着去。 不过要想马儿跑就得让马儿吃草,明军也没有让这些匆匆建立的仆从军拿着木棒去跟敌人硬拼。而是将高丽武库中缴获的兵器,以及从九州本地搜刮到的兵器,都一股脑儿的扔给了仆从军。 这不是明军大方,而是明军看不上。 早在建立之初,兀鲁图斯就非常重视钢铁的冶炼和兵器的统一规制。在明军中,由工坊制造出来的兵器不仅在质量上代表了明国最优秀的冶炼工艺,还在制式上,做到了统一。 所以明军配备的兵器和甲胄,几乎都是一个样子。在训练时,明军也非常注意士兵们披甲时与兵器的配合度。所以哪怕兵器损坏了换成新的,熟悉了的明军也不会感觉手上的兵器太过陌生。 这时代的军队大多数不会注意到这一点,但明军向来走精兵路线,会尽可能的增加士兵的战斗力,提高士兵的生存几率。每一位明军正规军的培养,都是明国耗费了大量的物资供应出来的。 按照后世的标准来看,明国现在整个就是穷兵黩武了。 若不是起家太快,又先后劫掠了东蒙古草原各位王爷的家底、大真国的国库、东辽国的国库、红袄军的家底、高丽的国库,明军的粮草还真有些供应不上。 哪怕现在明国对国内百姓的治理较为宽松,百姓们的日子也不是马上就能改善的。在辽宁、吉林两省,大多数百姓还是一日吃两顿。海拉尔行省作为最早的起家之地,在牛羊的产业上发展得较早,再加上地广人稀的缘故,所以百姓们的日子相对好过一些。但顿顿吃肉,却也不是常有的事儿。 当下拿着各种制式武器的仆从军们在督战队的注视下,既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的冲向落水狗似的武士们。 和这些不用劳作,充当庄主的武士们相比,仆从军的成分多是没有土地的农户。由于是长久生活在武士的欺压下,所以这些农户的胆气是远远不如武士的。 但好在他们心里对不用劳作,却可以拿走尽乎全部劳动成果,并且经常对他们欺压的武士是充满畏惧和恨意的。平时可能不会表现得多么强烈,一旦给他们机会,有了可以报复的机会,这些平时温顺得如同绵羊一样的农户们,是立马就能让武士们感受到自己的怒火的。 而此刻,见到这些龇牙咧嘴,却是装腔作势的上等人冲上沙滩,已经见过血的仆从军们,在最初的恐惧后,就是兴奋了。尤其是那些已经被明军射伤的武士从船上跳下来,鲜活的血液顺着伤口顿时往外流,让仆从军们看到了武士的虚弱。 最终没有任何意外的,一群见识过血,从羊蜕变成狼的仆从军,立即将七零八落的武士们淹没。他们甚至都没翻起大的浪花,就全被仆从军砍死在沙滩上。 而且似乎是为了泄愤似的,仆从军们下手尤为的残忍和狠辣。整片沙滩上,几乎都是零碎的武士血肉,海水、沙滩,也都染成了鲜红的色泽。 配合着不远处海面上的水师对战,透亮的火光更映照得沙滩鲜艳如血。 尾藤景纲这边见到第一波强行登陆完全失败后,也没有立即再组织武士强渡海峡。一来是用来登陆的舟船有限,二来是明军这边的防御已经震慑住他了。 在没能够摧毁明军的火器防线前,任何大规模的登陆作战都是白白送死。虽说这些武士并不全是幕府的,但好歹是一条人命。这么白白死了,损害的也是幕府的权威。 更重要的是,海面上的大战,幕府这边也并没有讨到什么好处。最直观的,就是属于六波罗探题的坐船被明军给击中了。尾藤景纲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还在船上的北条泰时却是完全不省人事了。 这事的发生还是颇具偶然性。 在倭国这边利用海船数量上的优势靠近了明军的海船后,属于这个时代的接舷战就顺势展开了。论肉搏,明军不怕这些‘矮子兵’。哪怕在船上出于防火的考虑,不敢太过肆意的使用火筒。在刀箭的使用上,明军也不会逊色半分。 于是先是一轮箭雨射击,将那些像蚂蚁一样迅速往上船上爬的武士射倒。等爬到船上,又是大刀疯狂劈砍。论命中率,明军之中虽然不是每个人都是神射手,百发百中,但百分七十、八十,却是能够做到的。 只是明军的海船上士兵有限,做不到面面俱到,所以总有武士会爬到船上,然后猝不及防的偷袭,给明军造成伤害。 这样激烈的接舷战持续着,指挥战事的祖儿别也可不想被蚁多咬死象。所以让好几艘战船偷偷拉近与倭国统帅坐船的距离。等到估摸着差不多,再一齐投送火雷。 那个时候,倭国这边也发现了明军的意图。 一边调转船玹,方便拉开距离。一边让更多的战船聚拢过来,成为挡住火雷的肉盾。 在船只聚集的情况,被火雷砸中的几率是大大提高的。虽然北条泰时的坐船会因此分担了风险,但他却没料到,轰散的船只碎片会成为颇具危险性的力气。 第358章 突袭镰仓幕府 关门海峡陷入激烈的热战时,镰仓幕府的驻地所在--镰仓城,也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作为当前幕府的统治中枢所在,镰仓城位于倭国关东平原的南部海滨。在后世,确却位置在横滨主城区以南,和房总半岛刚好隔海相望。同时也是着名的东京都都市圈的重要组成部分。 这个时代的倭国还没有发展出东京这样的大都市,就连东京的所在地--江户,现在也还是一片田园牧歌的农耕场景。但这并不妨碍镰仓成为倭国首屈一指的富庶之城。 靠着关东平原在农业上的地理优势,镰仓城的敛财和聚富能力是无需置疑的。再加上政治上的人为加成,整个倭国的财富都会向镰仓城集中。 只是和宋国不同,幕府没有将镰仓像临安那样,设置成通商口岸。所以在镰仓港,看不到成群结队的船只出出进进,也看不到密密麻麻的货物被运送到附近的仓库里,然后再输送到全国各地。 但镰仓也不是完全没有船只的。身为事实上的都城,镰仓城的内海还是豢养了一批水师。同时倭国各地的守护向幕府贡献‘礼物’时,也会经常利用船只运输。 在以山地丘陵为主的倭国,陆地上的交通条件别说与宋国相比,就是连金国都比不上。因而通过相对成熟的海路,就成为了很多地方守护的不二选择。 高鸣士率领船队越过丰后水岛,顺着四国岛外海,一路沿着海岸线的方向东行。期间为了避免引起倭国警惕,他们还不敢靠的海岸线太近。碰上有不长眼的倭国商船或走私船,水师连招呼都不打,直接就露出獠牙将对方拿下。 如此掩藏行踪的,终于是赶到了目的地。 不过他们的第一战不是在镰仓城打响,而是位于相模湾外的伊豆七岛。论面积,这些小岛没有一个赶得上对马,所以岛上的倭人也不多。 但因地处进入相模湾的咽喉的所在,最大的岛屿上留有两百人的武士作为地方的警戒部队。 当然,无论是两百还是三百,在明军势在必得的进攻下,这些遭受到突然袭击的武士们仅一波就被打散了。高鸣士也在很短的时间里,拿下了伊豆七岛。 等进攻镰仓时,这里还会成为明军的临时基地。从而达到进可攻,退可守的不败境地。 此刻面对突然出现在海面上的明军,幕府这边事先也不是完全不知情。在明军水师攻占伊豆七岛时,一些侥幸逃脱的倭人武士就将贼寇袭岛的消息带到了伊豆国和房总半岛。 那里的守护也很快就确认了伊豆七岛确实遭到了贼寇袭击,并立即将消息上报给了镰仓。 只是高鸣士很聪明,在攻打伊豆七岛时,将水师的战船分散。并且降下明军的旗帜,改用黑旗代替。同时任何能鲜明的代表身份的东西都被取下或掩盖,从而让岛上的倭人一时察觉不到他们的真实身份。 要知道,在倭国,海盗占领岛屿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而且这种事情发生的还不少,所以就敏感性而言,远远不如明军跨海远征来得强烈及具有冲击性。 所以一开始,镰仓这边接到的消息就是伊豆七岛遭到不明来历海寇的袭击。虽然幕府之中也不是没有人想过会不会是明人来了,但有着幕府大军在关门海峡展开登陆九州的反攻战,明军那边不可能还有精力分兵攻打镰仓城。 因而这种可能性很小的猜想,很快就被幕府的实际掌控者,名义上的幕府执权--北条义时给排除掉了。 而他不知道,正是这一个小小的疏忽,直接酿成了镰仓幕府建立至今最大的灾难。 乾武元年七月初四,对明国百姓而言,是一个并没有任何特殊含义的日子。但对倭国,对镰仓幕府而言,却是遭受覆灭性打击的开始。 相模湾的风浪在这一日有点大,因为天空没有太阳高照,反而云层很多,不时还会挡住阳光的直射。仓促应战的幕府水师正在港口中快速征兆武士,好上船操弄船只,尽快出海将明军的海船拦下。 但他们的动作实在慢了些,而明军这边又讲究兵贵行速。为了确保幕府没时间精心组织应对,高鸣士命令底下的船员们冒着稍微有些大的风浪,直扑镰仓港而去。 在快靠近港口,且已经有少数倭国船只正准备驶离时,明军第一波打击立即到来。上百颗黑乎乎的火雷呈抛物线从半空中飞来,迅速砸进港口区域。 那些停靠在内里的海船,成为最大的打击目标。 因船靠着船,密度很大,所以火雷的命中率也被动的大大提高。火光冲天中,岸上还在组建武士部队的御家人--草田泽一直接被吓傻了。他从没有见过这种如同神灵般的攻击手段! 在冷兵器为主的时代,这样一出手就可以造成船毁人亡的情况,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但这样不可能的事情却是真实的发生在眼前。而他的武士还在这种神灵般的打击下,不断哀嚎和死去。 随着距离的拉近,火雷的攻击也渐渐停止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射速更快,频率更高的火筒。 在以木质结构为主的镰仓城,高鸣士也怕一场大火烧下去,什么值钱的物件都没了。毕竟这次攻打倭国,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筹措移民的经费。 因此这首富之城--镰仓,就绝不能在还没有搜刮前就给一把火烧没了。 在彻底瘫痪了镰仓的海上反击能力后,靠着火筒的犀利攻击慢慢靠近了还没被破坏和烧毁的部分港口。然后一边打,一边迅速登陆。高鸣士给底下人的命令是,但凡碰到还在跟前跑的,任何具有威胁性的,都可以随手击杀。 身在敌国,己方士兵的性命是最重要的。哪怕可能会造成大量的误杀,那也不是明军这边能控制的。并且高鸣士也特别要求道,不准故意纵火,不准女干y掳掠,不准抢夺钱财与贵重物品。一切以最大化的抢占城门等关键军事目标,以及打击敌人军事力量为主。 那些掠夺镰仓城的财物的事情,必须等到彻底控制且占领城池后,才能由军队集体行动。 于是在他命令下,上岸的明军如同出师的猛虎,迅速往镰仓城冲去。 和京都一样,镰仓城也是有城墙和城门的。码头区域只能算是外城,没有达官显贵会将府邸修在这里。平时也是镰仓近海的水师驻地。 草田泽一很幸运的没有死在火筒的射杀下,在避开了明军的最初火力攻击后,他领着小部分武士寻找到可以遮挡的门板、木板、斗笠等物,突然从一间仓库里冲出,向着正在接应后方登陆部队的明军冲去。 第359章 镰仓争夺战 如果嘶吼声能够杀人的话,登陆的小股明军已经被草田泽一为首的武士们给杀死好几遍了。 可惜,嘶吼并不能杀人,只会提前让明军觉察到他们的存在。 所以没有任何意外的,草田泽一率领的数十个武士连明军的衣角都没摸到,就被火筒给射成杀死,直接变成慢慢冷却的尸体了。 随后明军又打退了数波守军的反攻,登陆的明军也渐渐多了起来。只是海船的容量有限,这次偷袭也做不到带上主力出发,所以只能轻装简从。 整个能登上镰仓作战的明军陆战队,大概只有不到四千人。其中还有近一千人,是从九州当地募集的仆从军。这些人的作用除了增加明军的数量外,就是充当带路党了。 毕竟倭国的语言和明国是不同的。水师陆战队能够拿下镰仓,却分辨不了那些镰仓中的贵人。这时候懂倭语的仆从军就可以上场了,从而方便明军更好从镰仓城赚取大量的利益。 抱着这样的想法,近四千的水师陆战队在集结完毕后,就马上从港口开赴城门方向。 和京都相比,镰仓的城池规模相对偏小一些。毕竟镰仓幕府的确立也是本世纪的事情,底蕴和历史远远不能京都相比。但城池建设却是后发先至,在海量的人力和武力的投入下,镰仓城有七道城门,大约江南行省的汉阳城大小。 连接港口方向的城门在经历了港口的乱子后,竟然还没关上。不仅如此,内里还有不少武士往外赶。同时一些从港口逃亡城里的武士迫切的往内冲,使得进出一下子堵在了一起。 如此大好时机,明军怎么舍得放过。顿时加快速度,兴奋的往城里冲去。而且为了加快清理出进城的通道,明军这边还投掷了一些可携带的小型火雷。 论爆炸的冲击力肯定是比不上那些胳膊粗细的火雷,但胜在轻巧方便。明军这边提前投掷出去,顿时就轰的在城门附近爆炸开来。 刚才还喊叫着乱成一团的倭国武士立即就被爆炸给吓傻了,一些倒霉蛋更是尸骨无故。而扔下的火雷可不是只有一颗,而是六七八好几颗。 一些城砖也被炸出好几条裂缝,碎肉溅射在期间,更显狰狞与恐怖。 等到守军想着赶紧关上城门时,明军已经冲进了城池。在火筒碾压性的攻击下,城门很快易手。见到明军的攻势如此迅猛,那些跟过来的仆从军也是兴奋的嗷嗷直叫。 似乎打胜仗的,跟他们一样。 不过虽然不能跟明军一样成为进攻的主力,但痛打落水狗却是懂的。跟在明军后面,这些仆从军是尽可能的杀死那些受伤、溃散的武士们。 面对这些讲着同一种语言的同胞,这些仆从军毫无同情之心。且杀伐起来,比起明军更加凶狠。 到底这个时代可没什么民族意识。整个倭国又是一直处在律令国的统治之下。在普通人的眼里,他们的天就是那一片封国上的守护。天皇虽然存在,但穷其一生都不可能接触到,论敬畏感也就只等同于那些在庙里供奉的菩萨。 在这样的进攻态势下,镰仓城里马上就掀起一番血雨腥风。街上的行人纷纷躲避,没有避开就很可能死在明军或仆从军的乱刀下。 如此严峻的形势马上传到了幕府的所在地。 名义上的征夷大将军九条三寅现在还只有六岁,也没有像后世记载的那样,改名为源赖经。他正被尼将军,也是幕府资格最老,最有权势的女人北条政子带着,端坐在议事大厅的最上首。 可能从小就当惯了傀儡的缘故,他坐在上首不哭不闹,很安静的看着自己的御祖母与一群幕府的家老们讨论着如何解决当前的紧张局势。 说起来,当前幕府真正的掌控者,其实是这位头发已经白了的老妇人。她亲自见证了幕府的建立,以及四位幕府将军的更替。在很多人眼里,这可能是资历与权势的象征。但对一个普通老妇人而言,这可不是什么好的经历。 毕竟死了丈夫又死儿子,整个夫家死得绝了嗣。万般无奈之下,不得不从五摄家之一的九条家选择继承人来承袭将军之位。论血缘,九条三寅是幕府初建者源赖朝妹妹的曾孙,算是八竿子打得着的关系。只不过从这个时代男权社会来看,九条三寅更多的是流着九条家的血。 当然,在强权之下,任何血脉都要让步。北条政子选择了九条三寅为幕府的征夷将军,那么从此以后,他就是源氏的族人。 此刻面对突然攻打镰仓的明军,家老们的意见几乎都是赶紧召集武士将明军赶下海。同时再派使节前去与明军交涉,质问他们为何不顾礼仪,就胡乱攻打他国。同时也顺便问问明军的目的和停战条件。 这些意见北条政子是认同的,但明军似乎并没有那么好被打败。而且由于明军是突袭,镰仓这边根本就没有做好准备,所以此时武士们的应对就跟一盘散沙似的,毫无章法且无力。 因此北条政子想了想,冲北条义时道:“相模守护,明寇攻势迅猛,若无威望之辈统合一二,恐怕很难挡住明寇的攻势。你立即点齐兵马,务必将明军赶出城。” 本来她还想说将明军赶下海的,但想到明军犀利的火器,就还是不舍得自己的弟弟赶到海边以身犯险了。但带头将明军赶出城,是必须的。 而且时间还必须够快! 明军在镰仓城多待一息,对幕府威望的打击就多上一分。那些本就不够顺从的地方守护,就更不会将幕府放在眼里了。 这时有人劝北条政子带着征夷将军暂时出城避险。但被她当即拒绝了。在她看来,明军虽然偷袭得非常让幕府措手不及,但兵力上必定是个劣势。因为那么大的船队在前往镰仓途中,是不可能不被发现的。 而幕府这边,却很少接到这方面的奏报。所以明军这边只可能轻车简从。幕府这边只要能顶住明军的攻势,将他们拖在镰仓城,那后继乏力之下,明军也不得不退走。 不得不说,这个老妇人的眼光还是非常敏锐的。即便头发花白,脑袋却不糊涂。从少量的信息中,就分析出了至关重要的情报。 第360章 拉锯 入城后,攻城战并没有高鸣士料想的那么顺利。 在兵力居于劣势,大型火器又被限制使用的情况下,明军这边很快就遭到了镰仓武士的强势反扑。而且和起初的城内武士一盘散沙的情况不同,在身为主心骨的北条义时的加入下,武士们的战斗意志明显提高。而且在战场上的表现还颇为疯狂,甚至达到了以命换命的地步。 这样的情况很快反应到高鸣士这里,他也很快下令,让底下的将士在有必要的情况下,可以使用火雷。同时要避免与武士进行贴身的肉搏战,这不是打不过,而是明军的士兵损失一个就少一个,论补充,绝对比不上本土作战的镰仓武士强。 这个时候城里的普通百姓似乎也反应了过来。在部分武士们的组织下,他们躲在房子里,对着明军进行偷袭。虽然杀伤力有限,却有效的减缓了明军的步伐,大有使用人海战术将明军拖死在城里的打算。 眼见攻势受阻,一时半会儿以有限的兵力是做不到掌控全城。高鸣士也不想再耗在里面了,而是命令底下的士兵依照当前所占据的区域,构筑防线。 那些区域内的普通百姓自然不能再心安理得的躲在房子里了。在仆从军的呵斥下,百姓们无论男女老幼,都被一个个赶出房子,然后排成长长的队伍,慢慢出城。 在半损毁的港口区域,高鸣士的临时营地也已组建完成。底下的将士们从这些倭国百姓们挑出青壮男丁,女人和老幼则被赶进临时营地里。 这些家眷就是那些青壮的人质,要是有别的心思,他们的家人也别想活了。如此简单的安置后,就是开始对区域内的物资进行大搬迁了。 这个时候,代表幕府的使节大江广元也终于来到了城外的明军大营。 见到高鸣士后,大江广元先是斥责了一番明军野蛮无礼的行径。但在受了几个大耳刮子的清醒后,终于迅速摆正态度,切入了正题:“我们倭国与明国毫无恩怨,明国何故要如此跨海远征?” “对马岛守护河内义长已经举国归附我们明国,但你们倭国却霸占着对马的疆土不还。如此挑衅我们大明天威,自然要让你们长长记性。且高丽小国内部大乱,我们明国出兵平乱。一些乱臣贼子渡海逃入你们倭国,你们不仅不交还,还敢举兵死抗到底,更是引起我们国主震怒。 桩桩件件,且是大罪,我们明国岂有不征讨之理!” 高鸣士义正严词的说着,好像倭国真的是十恶不赦。大江广元听着,只觉明国真的是蛮夷之邦,毫无面皮廉耻。这样信口雌黄的话,竟然说的这么理所当然。 还要辩解,高鸣士却懒得多话了,径直道:“此番渡海远征,只要你们倭国臣服于我们明国即可。如此镰仓城之兵祸,也可顺势而解。” “仅是臣服?”大江广元没想到明国的条件这么宽容。虽然明国蛮夷的出身让幕府的上层颇为不屑与鄙夷,但若能马上化解兵戈,捏着鼻子承认对方的地位也不是不行。 何况倭国在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臣服过中原王朝。 “嗯!按例上表臣服,进贡即可。”高鸣士说着,就让人将他带出去。 在没有达到预期的战场结果,高鸣士心里是非常不快的,所以他根本就不想跟幕府的使节多说废话。并且才是第一次接触,幕府那边的抵抗之心依然强烈。他们骨子里,对于蛮夷出身的明国是瞧不起的。在没有挫败他们骄傲感的情况下,任何谈判都是毫无意义的。 因而高鸣士依旧在布置战场,与底下的军将们研究着进军计划。幕府这边的想法与高鸣士猜测得差不多,在大江广元返回后,武士们的反攻再次展开。 没了火器的限制与百姓的偷袭,以防守为主,并不冒进的明军在拆掉了原来的房屋,做成临时阵地的情况下,再依靠火器,并不算艰难的挡住了武士们的反攻。 不过幕府的决心很大,似乎不想让明军在镰仓城里多待一秒。所以在第一波反攻打退后,很快就组织起了第二波反攻。这样一直持续到天色完全黑下来,反攻才算停止。 但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无论是明军,还是镰仓城的守军,都没有人能安心的睡着。那些还在城里的普通百姓,也都期盼着明军早日被赶出去。就算明军不走,他们能出城避难也行。 但在征夷将军没离开的情况下,任何倭人都不能先行撤走。 此刻在征夷将军的府邸,名义上的主人九条三寅躺在并不算柔软的软垫上,身上盖着薄被。六岁的他虽然心智不如大人那么成熟,却是知道自己是个傀儡。 瞧着身边的乳母已经呼吸平稳后,他悄悄的从被子里爬了出来。今天震动全城的轰隆声在他脑海里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所以他很晚都没睡着。并且自他有记忆以来,镰仓城还是头一次出现这么大的动静。 他没有离开房间,因为外面会有守护他的武士。一旦推开门,必定会惊动他们,从而又会惊动乳母。对于这个什么事都跟御祖母说的乳母,他心里没有半分好感。 便来到窗户边,悄悄推开一条缝隙。然后动用手脚,将缝隙撑开得更大一些。 咚咚咚······他轻轻的敲了三下。很快一支竹筒就出现在窗户前,九条三寅接过,很熟悉的将其对准乳母吹了一阵白烟,顿时乳母睡得更加深沉了。 这个时候他才走回窗户边,再次敲了敲。 很快就有一人爬了进来,对方全身湿漉漉的,一幅府里丫鬟的打扮。但过于沉静的双眼,透着不属于下人的老练。 “明人打过来了,但那个老妖婆却不想走,我该怎么办?”九条三寅对于这人非常熟悉且信任,直接开口道。 “明人此次是冲着幕府来的,九州那边听闻已经全部沦陷。不过明军的主力还在九州,镰仓这里只是一只偏师罢了。想来假以时日,明军必定退走。但北条氏,却会因此元气大伤。少将军,那个时候你的机会就来了。” 幕府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的。在源氏名存实亡,大权完全旁落到北条氏一族后,很多原来臣服于源氏的家臣也眼热得紧。毕竟都是家臣,凭什么北条氏能做,他们就不能做。 所以围绕着年少的九条三寅,不乏一些野心磅礴之辈。明军的袭击尽管令这些人震动,但夺权的心思并不会停止。任何机会,都会被这些人利用。 第361章 俘获幕府中枢 不管幕府这边是什么心思,高鸣士代表的明军还是继续按部就班的推进自己的计划。 但天有不测风云,当天晚上,镰仓城竟然下起了小雨。好在现在是夏日,即便下雨,也不会冷冷的让人遍体生寒。并且降雨的时间很短,地面也只打湿了薄薄一层。 幕府这边还是有高人的。在雨势过后,疯狂的反扑就开始了。他们所料不差,因为雨水来得很快,所以一些搬运到阵地上的火器都受到雨水的影响,失去了攻击的能力。 这个时候幕府的武士再以人海战术强攻,明军这边顿时压力大增。哪怕有不少的弩箭可以代替火器的攻击,但效果却不是杀伤性更大的火器能比的。 王周正身为水师陆战队的一员,经历的战事也不少了。但像镰仓这么疯狂的武士,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些人也不知是吃了什么能令人心智全失的迷药,就跟毫无理性的野兽似的。就是死,也要尽力冲垮明军的防线。 而仅仅一天不到的时间构筑的临时防线,根本就经不起这样不要命的冲击。在明军以一打二、打三的情况下,阵线还是被冲破了。疯狂的镰仓武士几乎就是用命顶着明军不断后退。 高鸣士知道前线危急后,也发狠。一边让人去船上搬运没有受到雨水浸湿的火雷,准备大规模的火雷,一边再抽调人员前去帮忙顶住幕府的压力。 而在城内,北条义时身披铁甲,上面还残留着不少水渍。瞧见前方武士们的奋勇搏杀,他的心里也不禁激动起来。 这雨水来得实在是太好了! 白日里他都以为镰仓城会就此失守了,不成想雨水帮了他大忙。虽然明军这边的战斗力也不可小视,但明军到底是客场作战,赶不上他们的兵力优势。 只要这样拼着人命,很快明军就会被赶出去了。 这样步步紧逼的战斗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忽然前方进攻的军队就加快了速度。却是明军眼看不敌,在主动的退去了。 这让北条义时更加心情大好。 看来没了火器的明军,也不是那样的不可力敌。 等到明军退出了城门,幕府这边迅速占领了城墙等关键要地。北条义时也立即赶过去,他要亲眼看看明军败退的样子。 可是没等他走得太近,突然天崩地裂似的,轰隆巨响一下子骤然出现在眼前。本来黑暗的夜空也被照亮,而原来只有星星之火的城门附近更是一下子成为了光的海洋。 在骤然的强光刺激下,很多习惯了昏暗环境的武士只觉眼睛刺痛,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跟着下一秒就是地动山摇,数不清的砖石和木块四处飞溅。惨叫声随即响起,然后又迅速被清空。 因为人们的耳朵被轰隆的巨响给震得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由于穿了甲胄,北条义时虽然挨了几块被震飞的砖石,但并没有伤及肺腑。只有有一条被炸烂的武士大腿砸中了他的脸,让他顿时晕了过去。 而在城外,瞧着城门附近的巨大爆炸,高鸣士脸上显出几许得意。炸城门的法子,明军可不是第一次用了。只不过此前是为了轰开城门,以便明军入城。 现在则是为了给幕府一个惊喜,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在爆炸的余波渐渐平静后,高鸣士没有耽搁,命令底下的将士再次向镰仓城发动进攻。 和之前被赶出来,幕府武士同仇敌忾的进攻态势相比,重新回来的明军几乎没有遭到大的阻力。侥幸活下来的也是受伤很重,稍有手脚齐全的,也不是瞎了就是聋了。 骤然变成了残废的情况下,这些人的恐惧是难以想象的。再面对疾冲进来的明军,还存活的武士根本不敢敌对。 高鸣士跨过已经炸的坍塌的城门,当前烟尘很大。这还是下过雨的情况下,否则的话定然会伸手不见五指了。 由于明军的反攻异常迅速和强烈,北条义时这边又败得太过突然,所以镰仓城完全就是不设防的。并且因晚上的缘故,街道上也没什么行走的百姓。 明军看到有人走动,八九不离十便是巡逻的武士。这时候也没什么话好讲了,直接一箭射过去,当场杀死。 如此攻城行动异常的顺利与快捷。直到幕府的统治中枢所在--将军府,才遇到了激烈的抵抗。刚刚爬回被窝的九条三寅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突然城中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轰响,就跟地龙翻身似的,地面也剧烈的震动起来。 岛国发生地震的情况还是很频繁的,所以九条三寅并不惊慌。他下意识的就往外跑,然后又迅速被赶回房间。但只出门的刹那,他还是瞧见了天边的火光。 心里有些紧张的他回到了被窝里,但扑通扑通的心跳怎么都慢不下来。然后,便是更加清晰的喊杀声将他惊醒了。 “快走,明军打过来了!”他是被人从被窝里抱出来。乳母睡得还很死,所以抱着他的是御祖母那边的近侍。对方似乎也没心思理会睡得明显不正常的乳母了,抱着他就赶紧往北条政子的住所赶。 “发生什么了?是明寇打进来了吗?”被抱在怀里,九条三寅带着哭腔道。 “少将军不要怕,尼将军会保护我们的。”那近侍这样敷衍着,但她惶恐不安的神情分明透露着事态十分严峻。 随着时间流失,整座城都落到了明军掌控之中。针对将军府的围攻也变得越发激烈起来。 最终在北条政子的带领下,幕府的头头脑脑们还是选择了投降。不过他们也有要求,那就是请明军不要伤害九条三寅的性命。 而明军这边本来就不打算推翻幕府,所以自然不会要了他们的性命。 如此,代表倭国统治中枢的镰仓幕府,彻底落入明军的掌控之中。这样的惊人胜利马上就传回九州,传回还在山东行省的大明行在。 兀鲁图斯得知这个消息时,正与诸位山东行省的官员们欣赏着最新上演的讽刺戏剧--《登州王》。故事的取材就是登州难民安置营的王姓官员。品级不大,却是可以在难民安置营只手遮天。而整个登州的官员竟然像集体失明似的,看不到这么乖张的行径。所以兀鲁图斯就让人编排了这么一出戏!经过紧锣密鼓的排练,终于是能上台表演了。 而在场的官员没有一个是看得轻松的。他们不知道兀鲁图斯的目的是什么,特别是兀鲁图斯驾临山东以来,还没处罚任何一个官员,这很不同寻常,每个人心里都在忐忑着。 第362章 演出与流放 演出非常成功,可以看得出,隶属宣传司的专业戏剧表演者们对这出戏非常的用心。哪怕从编排剧本到搬上舞台,经历的时间并不长,却依然表演得生动真切。 尤其是对难民们在安置区被欺压、被哄骗的形象刻画,以及被兀鲁图斯戏称为‘登州王’的移民安置区主事,都表现得非常到位。在地位和言行以及形象上的强烈反差,很容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但就是这么精彩的演出,在结束之时,却没有迎来一片热烈的掌声。 反而是安静极了!在场的看客们脸上都努力表现得一派平静,但眼神却始终不曾从兀鲁图斯身上挪开太久。 终于,第一声掌声响起,是兀鲁图斯对演员们表演成功的鼓励。这还是‘登州王’这出戏被搬到台上的首演,在表演的基本功以及服化道上,都体现出了宣传司的专业水准。 见此,稀稀落落的掌声也跟着响了起来,然后更多的掌声跟着响起。无论在场的官员们心里是怎么想的,在面上,都不敢表现出对这出戏剧的不认可。 毕竟这可是能主宰他们性命的一国之主! 拍着拍着,兀鲁图斯就走到了台上。扫视了一遍在台下正襟危坐的诸位官员,开口道:“诸位臣工,本王很不解,为何一个小小的员外郎就敢在州治只手遮天。其贪腐行径从未遮掩,登州的文武百官,竟然都没有一人提前察觉么?” 即便按照明国的体制,难民营的事情其他官府机构很难插得上手。但那王姓员外郎大肆倒买倒卖的行径根本就没有遮掩过,耳闻这件事的官员,还是可以向上面进行奏报的。一人两人枢密院那边可能不会当回事儿,但三人四人五人等越来越多的人奏报,枢密院那边是一定会重视起来的。 可很奇怪的是,一直到事发,难民营的不法之事还非常顺理成章的进行着,竟然没有一人揭发与奏报。 如果说这里面没有猫腻,兀鲁图斯是打死都不会信的。 在场的官员听着,没有一人敢与兀鲁图斯对视。同时他们也都下意识的松了口气,知道兀鲁图斯终于冲着这事儿来了。此前贪腐案事发,山东行省内部处理得非常迅速和干脆。首恶直接斩杀,余者皆被流放。 波及面也不算大,只有难民营的一些主官和少数商人。大多数的地方官员,都还是安然无恙的。 而兀鲁图斯刚来到山东行省时,也没有表现出兴师问罪的样子,以致很多官员都暗自放下了警惕。包括巡抚王玄凌,都以为兀鲁图斯是真的不会再过问此事了。 但当前听着兀鲁图斯的意思,他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便主动从座位上起身,走到台前跪下道:“臣有罪,身为巡抚,竟在治下出了此等恶事。且恶徒还是出自王家,实在家门不幸,还请殿下重处。” “登州治下出了此等事,你确实失察。着免去王玄凌山东巡抚之职,调任江南行省巡抚,王家及其宗族,十日内尽数离开山东,前往江南行省安置。三代以内,不准踏足山东行省一步。” 兀鲁图斯一出口,就让在场的官员心头剧震。虽说调任江南行省的巡抚不算贬职,但江南行省可是化为蛮夷之地。且连同家族一起被勒令迁出山东,简直就是流放了。 而且三代以内不能回乡,实在是处罚很重了。 “罪臣领旨!”王玄凌连辩驳一句都没有,就直接谢恩领旨了。那些山东本土的官员都还难以置信王玄凌这么就服从了安排,直到对方彻底离开了戏院,他们才有些不甘的收回目光。 紧跟着,山东的札鲁忽赤王迁也下跪请旨。兀鲁图斯没有因为对方是从大明本土来的官员,就有多么的宽待。照旧与王玄凌一样,免去山东行省的札鲁忽赤一职,调任江南行省。 倒是山东的总督兀良哈·吉木乃特没怎么处罚,还是官居原位,但被罚俸了三个月。 眼见着三位地方大员都主动请罪了,其他官员不管是不是真的想认罪,都不得不下跪请罪。 于是又是一批官员被调任到江南行省,并且勒令家族尽数迁走。但也有一些官员没得到调任的机会,直接被夺职下狱。 密州的知州韩秉承就是被夺职下狱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跟别人不一样,但心里却是已经慌张了起来。大声喊着冤枉,希望兀鲁图斯能听他的分辨。 可惜今天的事情都是早就布置好的。 那些早前便有迁出山东行省,配合大明官府移民的家族,都会得到一定程度的赦免和宽待。 而那些还抱着侥幸心理,又在地方上势力过大,并且手脚也不干净的,便成了此次戏剧后半场的重点惩治对象了。 他们是去不了与山东行省隔海相望的江南行省的。荒无人烟,原始蛮荒的库页岛才是他们最好的去处。那里比之上京城还要苦寒,目前是作为重犯要犯的流放地。 很幸运,库页岛即将会迎来一批识文断字的高级囚犯。 整个处罚行动直到被紧急送来的战报给暂时打断了。 看着祖儿别也亲自所述有关倭国的巨大胜利,兀鲁图斯冰霜似的神情也马上露出愉悦的笑容。 没有一个国主不喜欢打胜仗的。尤其是针对倭国的战事远比想象中收获的更多。 那些还跪在地下的官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寄希望着兀鲁图斯能心情好了,就不要再让他们跪着等待处罚了。 然后兀鲁图斯便向他们分享了倭国大战获胜的消息,并且告诉他们,可以移民的地方又多了一个。 随即便不再多留,而是让全东和石抹也聪代替自己接着处罚完剩下的官员。他们的名字早就记在了暗卫搜罗出的罪证上,相关的处罚其实也都已经拟定好。 现在宣布,只是盖棺定论而已。 经此一役,山东有影响力的家族是都被根除了。往后明国在山东的统治,才算真正的全面掌控。 第363章 视察《大明日报》山东分部 而后剩下来的少量没有受到牵连的山东官员被交待写一篇看完戏剧的观后感。并且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必须写出来,明天一早,兀鲁图斯的案头需要看到他们提交上来的成果。 不提山东官场的剧震,兀鲁图斯离开戏院后,就直奔山东行省的《大明日报》分部。作为目前大明境内唯一一家官方报纸,《大明日报》在纸媒行业完全是垄断的存在。 由于这个时代没有后世那样的即时传讯条件,所以分部的报社和本部的报社在内容上会有一定的差异性。比如山东行省的《大明日报》会更关注一些山东行省的实事舆论。在主要内容紧跟本部的情况下,次要内容更偏重山东本地的事情。 如此,也是为了更好的获得山东本土百姓的认同感。 兀鲁图斯来这里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宣传大明水师在倭国获胜的消息。为了体现出自己的重视,所以亲自走一趟。当然,也有顺便看看分部的发展情况。 到底《大明日报》可是明国官府的重要舆论宣传工具和手段。在山东行省,大明日报某种程度上就是大明官府的喉舌。 兀鲁图斯是坐车去的报社,位置不算远,就距离山东巡抚衙门两三里。 那里原本是红袄军登州水师统领李福的宅子,占地面积很广,内部修饰的也异常富丽堂皇。江南的秀美园林景观也在其中有着明显的体现。 在蓬莱县内,算是首屈一指的大豪宅了。而在此之前,这里还经历了两任待的时间比较长的主人,分别是金国的猛安,北宋的王爷。中间虽也有转手变换,但所拥有的时间都不长。 组建山东行省后,巡抚那边是想将此处作为兀鲁图斯的行宫的。但兀鲁图斯听闻了此事,便直接下旨到枢密院,然后经过正规的行政流程,毫不掩饰的拒绝了此事。 而且他还下令,往后没有特殊情况,不准地方官府将收缴的敌国权贵府宅进献给自己充当行宫。 草原上的儿郎不需要富丽堂皇的宅院。兀鲁图斯也不想自己沉浸在华美的居所里。反而是简陋的帐篷,才能体现出明国艰苦朴素的国家精神。 何况当前整个明国也是崇尚节俭的! 身为国主,自当以身作则。 因此目前大明境内,有且只有一座上京皇宫。 至于当初提议的行宫,则被兀鲁图斯赏给了官府衙门充当办公场所。因为面积够大,所以很多衙门都可以待在一起办公,也有效的提高了行政效率。 当然,里面的华美之物是不能继续摆放了。那样的贵重之物只会与明国朴素的形象不同,因而只能放进仓库或是直接卖掉,以便充填大明的国库。 而从行宫的事情上,兀鲁图斯还颇有远见的筹划着出台购地令。 这是为了防止底下的官员们贪图享受,所以在明国各个重要州县购置土地,修建豪宅。如此不仅会导致明国奢侈享受之风大起,还会一定程度上哄抬地价。 所以若非在一地住满三年以上,无权购置永久性的宅邸和土地。 考虑到当前明国各地的发展情况不同,这项法案也只针对上京、辽阳这样的大城市。其他的小城市倒是随便那些富商和权贵们买,但是三年内不准出让就让很多投机分子心里直打退堂鼓。 炒地这种事情,在明国基本是没有出路的。除了少许大城市,一般的小城市人口不多,新来的移民又有着官府的住房、田地保障,根本就没有购地的需求。 在小农经济为主的社会里,后世那种炒房团完全没有发展的机会。 到了《大明日报》山东分部,门前人不多。而且看得出明显改建过,原来的墙体上被硬生生挖出一堵大门。 没有石狮子驻守在大门两边,只有一块木牌子挂在门头,上面用明国的简体字写着‘大明日报山东分部’的字样。 兀鲁图斯进去时,门口倒是有守卫盯着。但在兀鲁图斯亮明身份后,却是没敢阻拦。 入门便是一个竖直的过道,两旁都是一个个小房间,按照功能划分为一个个小的办公室。 比如记者一站,记者二站、记者三站,编辑一室,编辑二室,主编室,校准室等等。 在报社的后方,还有一片占了报社一半面积的刊印工坊。不仅负责每日的报社文字排版刊印,还会负责一些供大明内部官员看的月度文刊。 平时的时候,报社的记者不会全部留在报社的办公室里。他们会近距离的到山东各个州县,以便收集好需要在报纸上发布的素材。所以兀鲁图斯来时,报社里显得有些冷清。 稍有看到兀鲁图斯的人,都被兀鲁图斯带的中军近卫吓到了。 不是近卫们有多么吓人,而是报社分部建立到现在,还没有遇到过这么多行伍出身的人驾临此地。 这时报社分部的主事,员外郎钱谦已经知道报社里来了了不得的大人物,马上放下手头上的工作,带着几个报社的主要干事前来迎接。 “国主千岁千千岁!”钱谦是见过兀鲁图斯的,马上行礼道。他不是山东当地人,而是大同府土生土长的汉人。只不过被蒙古汗庭掳到了草原,后来成为东道诸王的奴隶。 兀鲁图斯的崛起成功让他摆脱了牧奴的低贱身份,又因为此前读过书,所以很快就进入了当时的东蒙古行政体系。 等到《大明日报》山东分部建立,礼部那边便将他派来坐镇了。 兀鲁图斯让钱谦带着自己在分部看一看,以便切实的了解分部的发展情况。当来到报社刊印工坊,内里陈列着发行以来的所有刊物。兀鲁图斯随手拿起一份,上面的内容头版便是‘大胜,大明又添一省;江南行省。’随即就是介绍江南行省的成立以及高丽的国灭。 因兀鲁图斯要求采用大白话,以及明国首创的标点符号,所以叙述方式非常的通俗易懂。但其中也不乏为了卖弄文采,而使得内容上有些浮华和不真切。 第364章 明国无贼乎 不过这种宣传内容上的问题不是个例! 就是在上京的《大明日报》本部,很多饱读诗书之辈都还不习惯明国大白话的宣传方式。因而在宣传司内部,兀鲁图斯引入了一些没有受到传统儒家思想影响的回回人。 在摒弃掉传统的辞藻修饰方式后,这些完全和儒士们出自不同语言环境的异族人,更能在内容描述上体现出兀鲁图斯的要求。 另外还有出自新式学堂的学生。 明国的通行教育模式就是大白话,之乎者也只能出自某些选中的文章片段。而且也只是进行赏析,而不提倡学生们也以这样的方式进行日常的文案写作。 于是兀鲁图斯也没就这个问题对钱谦有多么的苛责。只是再次申明了叙述方法简洁的重要性。然后就是让他们对明国在海外战胜倭国的事情,进行公开且最高规格的宣传。 他要让所有人知道,明国又取了一场大胜仗。而且还是在千百年来,做出了中原王朝从没成功做过的事情,打败倭国,征服倭国。 同时对于山东官场的惩治结果一事,也需要报社对外进行公布。要让所有大明百姓知道,自己这位国主对于贪赃枉法,是深恶痛绝且严厉惩治的。 待回到巡抚衙门的临时行营,兀鲁图斯又迅速召集随行的官员讨论对倭国接下来的处置事宜。 “一口吞下倭国么?”兀鲁图斯心里冒出了这个诱人的想法。 想到这件事一旦成行,那后世的历史进程极大可能会就此改写,甲午之耻或许会就此不复存在,兀鲁图斯心里忍不住有些激动。 但想法很美好,现实绝不会这般一番风顺。比起高丽对中原王朝千百年的臣服历史,倭国与中原的关系明显要独立得多。 而且论体量,刚刚吞下高丽的明国,也吃不下人口数倍于高丽的倭国。 蛇吞象的后果,往往就是撑死了贪婪的蛇。 因此兀鲁图斯马上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在人口没有超过倭国三倍的情况下,粗暴的同化很可能是反被倭国同化。 随行的官员这边,也都是相对清醒的理智派。全东、石抹也聪也都建议像第一次明高战争时对高丽的处置一样,让其赔款,割让部分土地,不断的从战败国身上获取人口,并且让战败国承认明国的宗主国地位。 等到时机成熟,就可以一口吞下了。 兀鲁图斯认可了这个办法,但没有立即做决定。枢密院那边还没有消息,等到他们的意见到了,再看看一起做决定。 至于水师那边,暂时可以让他们继续扩大战果。但以抢夺钱粮为主,土地的话局限于目前的九州岛就行。其他地方就算占领,也不需要考虑长期统治。 这样的命令传回祖尔别也那边,战事已经在扩大化。 镰仓幕府的集体被俘给了关门海峡对岸幕府军队极大的震动。明军也没忘记趁他病要他命,更是发动了声势浩大的反攻。在这其中,仆从军就成了最大的消耗品。 四国岛、本州岛的西部,纷纷陷入了战火中。 北条泰时不愧为下一任幕府的执权候选人,在面对如此恶劣的局势下,迅速与京都的天皇派系合作。再次在极短的时间内募集到了四万大军,摆在备中、出云国一线。利用地理上的优势以及更多的兵力,阻挡住明国的攻势。 当然,谈判的事情也一刻都没落下。比之此前让明国全部退出倭国,北条泰时为首的留守幕府更加的现实。只要明国愿意停战,一切都好谈。 比如臣服明国,认其为宗主国,都是可以的。 在这种时候,金国的使臣英王完颜守纯终于抵达了登州。 他是三国和议中,最先抵达的外国使臣。这也是金国的统治中枢距离山东行省最近,且形势最为迫切的原因。 从离开徐州城,进入明国控制区开始,他就见到了完全和金国完全不一样的社会百态。 城镇之中没有遍地的垃圾,也没有低矮逼仄的贫民区。一切都看上去非常干净,一切都看上去非常整洁。空气里也没有惯常的人畜排泄的味道,谈不上清新,也不刺鼻。 到了野外,则是大片荒芜的耕地。荒草长得很高,除了少许城镇附近有开垦的迹象,其他地方都是荒废的场景。一些牛羊则慢悠悠的吃着荒草,有点类似于大同府那样的边地草原。只不过放牧的牧户不是神情麻木,破破烂烂的草原牧奴。而是穿着朴素,但眼神明亮的汉人。 因为普通的草原部落,绝对不会穿汉人的衣裳。 这样的场景在明国的黄河下游不是个例。却是为了更好的利用黄泛区,所以官府倡导在黄泛区内放养牛羊。等到雨季来临,这些放牧的牛羊也可以更好的迁走。 一条修整得较为平整的官道又宽又长,延绵着一直到远方的地平线以下。只不过官道是黑色的,听说是铺了煤渣的缘故。 为了防止官道两边的行人或是牲畜误入,还在官道外围,插了一排篱笆墙。 放牧的牧户见到被损坏的篱笆墙,还会主动进行维护。 一些运送货物的马车或是要去远方的行人偶尔从官道上经过时,也会停下来询问牧户手上有没有可以卖的牛羊、牛皮、羊皮、羊毛等物。 牧户这时就会开心的告诉他们价格,在马路上就完成了一笔交易。在这期间,没有欺压,没有怀疑,也没有故意哄抬物价。 而在金国,买卖向来都是充满极大的风险的。而且在城池以外的地方交易,还要警惕遇到劫匪的同伙。在朝廷南迁后,南京路的地界就几乎盗匪横行。 路上遍地都是饥肠辘辘的流民,行商的队伍往往都不会随便跟沿途的百姓交流甚至交易,因为一个不好,就是被抢得所剩无几。像明国这样一个牧户就敢随便赶着上百只牛羊到处走,那更是片刻就尸骨无存了。 这样的安逸场景,完颜守纯很有些不解。 “莫非明国就没有山匪盗贼吗?”完颜守纯将这个疑问带到了登州。 第365章 金国使团的触动 完颜守纯的问题,也是整个金国使团的问题。他们实在想不通,仅仅只是一河之隔,为何却出现这么大的差异。而且就算是金国在山东东路的统治还没有崩溃的时候,地方上也是绿林好汉无数。 怎么明国才在山东统治一年半载,就出现了这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说明国的统治者们都是一群饱读诗书,擅于礼仪教化之辈,他们还能够理解。但事实上,明国的统治者是不折不扣的草原人。论出生,比之他们这些已经汉化了有近百年的女真人还不如。 但就是这样一个比之蛮夷还蛮夷的统治者,却让明国处处都彰显着文明之国,礼仪之邦的姿态。 听到他们的问题,负责接待的王文统很是自信的笑道:“在明国,没有人会愿意成为山贼盗匪。”。 “为什么?”,没等完颜守纯接话,随行的金国礼部尚书张行信就脱口而出道:“是明军杀伐果断,所以将境内的山贼盗匪都赶尽杀绝了么?” 对于紧一河之隔的邻居,金国那边也没少关注山东行省的情况。在明军拿下山东西路的头两个月,就进行了轰轰烈烈的大剿匪行动。而且为了彻底的清扫干净,还动用了当地的驻军。 听说抓捕的壮丁有两万之众,算上他们的家属更是多达六七万人。甚至为了彻底杜绝山贼盗匪的产生,还对境内的山区进行了大扫荡。里面的村子几乎被尽数迁出,里面成了真正的人迹罕至之地。 对于这样的处置,张行信非常的认同。甚至他觉得,如果金国朝廷有足够的精力和魄力的话,最好也能在南京路的地域内进行一次大扫荡。这样他们回程的时候,就不会总是隔三差五的就碰到想要拦路抢劫的匪徒了。 尽管真正对他们所造成的威胁为零,但一直骚扰不断,着实有些令人心烦意乱。 “信甫兄只说对了一半!”王文统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变得有些肃然道:“杀伐只能解一时之困,不能解一世之困。而民生多艰。只要百姓衣食无着,山贼盗匪就会禁而不绝。” 说到这里,他又指着官道两旁忙活的百姓道:“信甫兄可知,这些百姓的来历?” 说话时,一个个赤着上半身的汉子正挥舞着镰刀,将成熟的麦子一片片割倒。一些妇人也跟着在地里忙活,并且不时将割倒的麦子抱成一团。然后配合着年轻力壮的相公,合力将麦子捆绑好。 张行信注意到,有些汉子身上还带着刀疤。那伤口,根本不像是普通人造成的。除此以外,还有人脸上被刻了字。这种情况,一般也只有犯过律法的人才会被如此对待。 完颜守纯也看出了这些人的身份有问题,马上道:“莫非你们赦免了这些罪大恶极之辈,且还赐予他们田地,让他们与普通百姓无异?” “为什么不呢?”王文统反问道:“他们或许曾经犯了错,但并不罪大恶极。且各种冤屈,也是有的。在明国还没来山东的地界时,这些人曾借着地方大乱的时机,逃进山里,占山为王。且时常打劫过往商旅,遗害地方。 不过自我们明军来后,首恶全除,他们这些从犯在经过审理后,罪行轻者便直接赦免为民,单成一村,安置在此地了。” “久闻明国官府宽仁,不想竟宽仁至此?”在金国,这些敢于从贼的,无论罪行轻重,一律都只有死罪。 听着张行信的感叹,王文统又补充道:“信甫兄不是好奇我们明国为何没有盗贼吗?这官府的宽仁是其二,耕者有其田则是其三。想必你们应该都有所耳闻,我们明国对各境百姓都一同视之。只要愿成为我们明国子民,在我们明国安定,国主会赐予他们田地,让他们有安身立命之本。 且即便是不愿种地的,也可以去城里的工坊做工。总之,不会让百姓断了生计。” “如此倒是善政。但那身有所缺,五谷不勤,老弱矜寡之辈,又该如何安置?”张行信又好奇的问道。他自来了明国境内,都还没见过衣衫褴褛乞讨之辈。这怎么说,都有些不正常。 且这些人什么都做不了,他很想知道,明国的官府会如何安置这些人。 王文统没有隐瞒,给他们介绍了‘安养院’的事情。 为了解决那些实在无人抚养,无力抚养自己的人的生存问题,兀鲁图斯提议让户部建立了‘安养院’,那些被大人丢掉的弃婴,小孩,以及年过半百的老人,和身体有残疾被家人抛弃的,都被被官府送到‘安养院’安置。 为了尽可能的让这些人在安养院里自食其力,官府也会给院里下派一些手工活儿。钱财不多,但却能改善一下院里的生活环境。至于那些有些有脚,却不想干活的,安养院是绝不会收的。 毕竟官府的钱,可不是拿来养那些懒汉的。 这么闲聊着,一行人已到了登州的黄县郊外。 相比其他州府的县城,黄县看着就让人感觉富庶多了。因为郊外的田地被开垦出来的很多,几乎全部都已经种上了麦子,现在正紧锣密鼓的收割着。 这种农忙时节,很多男男女女都在地里忙活着。 明国鼓励女人出门干活,这种风气从海拉尔开始,便一直随着明军的扩张,而逐渐扩散。在上京、辽阳等地,女人跟男人一样干活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 山东行省这里的汉人较多,对男女之防看的较重,所以相对保守一些。不过像这种农忙的时候,也顾忌不了什么女人不能抛头露面的规矩。一切都是以最快的速度收割粮食为主。 官道上的行人也变得多了起来。来来往往的商队,几乎隔不了多久便能见到一波。还有一些将麦子用牛车往家里搬的农户,许是丰收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这样的神情在南京路可是很难见到的。 第366章 拥堵的官道 越是比较,就越是能看到明国与金国的差距。进入黄县后,更是认识到两国间的差距犹如鸿沟一般难以跨越。 因为在黄县的县城内,路面都进行了硬化处理。马车跑起来的时候,大片灰尘弥漫的场景就不会再有了。并且官道两旁的房子明显是经过了统一的修整和规划,不会再像金国城里的房子一样,高矮不一,并且肆意的侵占属于供马车穿行的路面。 在各家店铺前门处,也没有用那厚厚的帘子遮着。使得普通人想要看清里面卖的什么,还得掀开帘子进去看看。而是大大方方的敞开着门扉,并且有很多店铺甚至拆除了纸糊的窗户,改用大面积的透明玻璃。 里面的商品琳琅满目的摆放在货架上,路过的行人全都看得清楚。 因这是入城的主要大道,所以在这里开店的几乎都是有些家底的。各种成衣店、饰品店、瓷器店、家具店等,比比皆是。 很多百姓都在各家店里进进出出,看起来生意非常不错。 不过他们今天还要继续赶路的,注定是没机会在城里游玩一番了。而且王文统也告诉他们,登州州治--蓬莱城比起黄县来,还要繁华富庶一些。那里卖的不仅有大明本土的商货,还有倭国的、汗庭以西的回回人的,种类更加的丰富。 于是他们便在王文统的安排下,进入城里的一间官方驿站吃顿便饭。得益于明国对食盐提纯度工艺的提高,以及官府公开鼓励并悬赏民间各种食物保险技艺,再加上黄泛区被作为牧场区的试点,圈养畜业的推广,结合起来就是明国的肉食价格以及其他食物价格都远比金国市面上低了一倍有余。 从前过年才能吃肉的奢侈场景已经在山东之地有了较大改观。虽然还做不到上京那样普通人家一周吃两三次,但一个月却是能吃上两三顿了。 另外考虑到大豆制品也含有丰富的蛋白质,营养价值不低,所以官府也是在山东推行大豆的种植。同时提倡对豆类的烹饪手法多样化,以及深度加工,比如可以制成豆腐脑,豆腐化、豆干、豆条等多种豆类食物。 眼下完颜守纯他们桌上,就有一道鲜鱼豆腐汤。经过葱姜蒜的除腥处理,味道鲜美极了。还有可以自主选择加盐还是糖的豆腐脑,以及明国最有代表性的烤羊肉。 虽然缺少了辣椒这一重要的调味品,但烤肉的香味还是很容易引人垂涎。 如此饱餐一顿后,他们在马车里休憩了一会儿。得益于弹簧的运用,马车的减震性与舒适度大大的提高。并且又有平整的路面加持,他们坐在马车里倒是舒舒服服的睡了个好觉。 等到接近蓬莱县时,他们是被马车外面的喧哗声给吵醒的。掀开车帘,就看到官道上竟然排了一长串马车。不仅如此,在他们后方,也有大量的马车等着。 并且跟他们方向相反的官道上,拥堵的情况更加严重。用水泄不通来形容,都不为过。当然他们车队的速度也不快,走走停停的,慢的跟蜗牛似的。 “这是怎了?怎会有如此多的马车?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变故?”这种突然性的聚集与拥堵让完颜守纯有些惶恐。 张行信相比之下,却是冷静多了。看到官道外面虽然也有成片的房子,但更远一些却是荒野。并且因太阳快下山了,田野间很容易看到慢慢从地头返回的农户。 “这不是蓬莱城?” “恩!此地距离蓬莱城还有六里。”王文统对山东之地还算熟悉,马上道。随即又向完颜守纯解释道:“让英王殿下见笑了。这并非是发生了什么变故,而是堵车了。” “堵车?”完颜守纯的语气有些差异:“明国的马车如此之多吗?竟然多到城外就拥堵至此?” “难道是城门设了关卡的缘故?”张行信问道。明国的城池虽对普通行人不收入城费,但对超过一定数量的商队,却是会征收特别商税的。张行信他们在路上也碰见过,所以才有此一问。 王文统笑着摇了摇头,道:“明国的马车虽然多,但也做不到普通人家都能买的地步。而是如今这时辰,正是工坊下职和学堂下学的晚高峰。很多进城的百姓都会在这个时候回到乡下的居所,因而路上的车辆会突然性的暴增。” 随着蓬莱城各种工坊的建立,对工人的需求也就变得多了起来。再加上每户人家都不是像后世那样一两个孩子,而是三四个,五六个。不仅有进城读书的,也有进城做工的。 虽然城里的工坊也有提供住宿的地方,但那大多数是官办的工坊和大商行开办的。普通的小工坊,却是没这等条件。所以很多进城的工人会在早上出门,晚上返家。 为了方便这些工人的进出,也是为了促进蓬莱的工坊产业发展。针对这种现状,蓬莱学习上京的经验,大力推行公共马车体系的建立。不仅已经有了覆盖全城的公共马车行驶路线,还在城外的主要定居点,都设立了马车站点。 再加上一些家境殷实点的菜农以及地主富户购置自用马车,所以在高峰时期,官道就会变得特别拥堵。这种情况算是城市发展的特有现象,同时说明现有的交通现状已经满足不了百姓的出行需求了。 毕竟堵在路上的时间越来越长,会极大的耽搁百姓们的办事效率。 为此,蓬莱官府已经向州里的交通部下属机构提交了修路申请。一般像这种市政的基础工程,州级、省级都会给予一部分的补贴,同事县里也要自己拿出一部分。 像蓬莱这样富庶县,上层的补贴比例会有所偏低。到底这不是关乎到山东行省或是国家层面的工程,主要得利方是蓬莱县和登州官府,因而主要的财力支持还是需要地方官府承担。 除此以外,还有人建议拆了城门,或者是扩宽城门。因为这么多的马车挤在一起,原有的城门已经限制了马车进出的效率。从双向四车道变为双向两车道,不堵才怪。 此时随着王文统的解说,完颜守纯他们也注意到了马车中坐着的百姓和一些明显是孩子的学生。如此奇妙的场景,倒是让使团一行又有了不少新的体验。 第367章 倒霉的夏国使团 相较于虽不太平,但并没有大的风险的金国使团一行。夏国李德旺的使团,就只能用命途多舛来形容了。 由于关中一带自初春开始,便面临着木华黎为首的蒙古大军的强攻,所以取道金国的路线是走不成了。因而他们只能走算是后方的大同府,经河中、河北的汗庭统治区。 虽然没有前线那么危险,但后方也不安宁。除了一些大的城池还算比较安稳外,广大的乡野就完全是一个个独立的军事王国。虽然他们听从汗庭的号令,不敢太过放肆。但那些地方的庄主们,可不怕路过的行商。 论盘剥之严重,还远超他们夏国。还好他们队伍是有回回人的,并且还取得了汗庭的特许行商令。所以那些地方豪强只敢求财,不敢害命。 一开始他们还以为这已经是最难让人接受的了! 等到进入山东西路的滨州地界,他们才知道什么是世道大乱。在光天化日的城池里,杀人越货之事都是常态。他们作为外来者,也被盯上了数次,但都因使团的武力不弱,所以才将那些胆敢对他们不利的恶徒打退。 而出了城池,几乎就是四面皆敌了。草丛里、树林里、河流边,碰到有人的村子,那更是要离得远远的,因为那是土匪窝。后来吃了太多次教训,他们白天都不敢再赶路了。 如此摸黑前行,虽遭遇的匪徒少了些,但也不是没有。直到进入距离明国疆域较近寿光县境内,地面上才算太平不少。 而出发时两百多人的使团,竟只剩下五十多人了。其中还有好几人,是在河北之地招募的向导。 但就在他们大为松口气的时候,命运竟跟他们开了个玩笑。 洱水河畔,由于紧邻明国,又因此地是流民和商贾的必经之地,所以这渡口生意非常红火。不到十里地,就有七八家是做摆渡营生的。实力雄厚的有上十条船,操船的好手也有一二十人。 实力差一点则只有四五条船,操船的好手七八人。 这些船家的背景都比较复杂,有明国这边,也有山东地方势力的。李德旺让底下的人去打探一番,好挑选合适的船家过河。 其中一个护卫来到渡口叫广陵船家的地方,对岸便是明国的广陵镇。只见田连阡陌,一些农户正在田间地头忙活着。几只山羊和黄牛则在稚童的看护下,在河岸边悠闲的吃着荒草。 与这边荒废的情景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此刻渡口内正有好些人在排着队,随着船只靠岸,人们循着队伍慢慢往前走。护卫姓往利,是夏国国族里的大姓,祖上也是跟着王室建过国的。 正因此,他才有机会跟着李德旺再次出使明国。 由于在国内强横惯了,所以让他跟这些低贱的汉民挤在一起排队,实在是羞辱。便直接往前走,然后就被船家安排的几个练家子提醒排队。 “我是商队的护卫,若是租条船过河还要排队吗?”往利护卫掏出几枚在城里换的明国铜元,出声问道。 那几个练家子马上眼前一亮,态度也友善的告诉他自然不用。并且根据货物的重量以及租用的船只,收取不同的费用。 问清楚之后,往利护卫就回到使团队伍里。 这时其他人也大多回来了,等到众人将信息汇总,往利护卫打探到的过河费用却是最高的。 也是其他船家明知广陵船家财大气粗,又有官府的背景,所以只能用低价来与其竞争。 但价格低的话,也不都是好事。 像李德旺他们选择的船家,叫‘寿光船家’,似乎跟寿光县还能牵扯上。租船的费用比不上广陵船家,但也不是最低的。 渡口位于广陵船家的下游,对岸没有村子,只有大片开垦出来的田地。 李德旺他们来时,刚好看到一窝蜂的百姓正往一艘渡船上挤。这期间,还有人被挤到了河里。好在岸边的河水不深,水流不快,所以才没被冲走。 等到渡船慢慢远离河岸,一些站的不稳,或者不愿放弃的百姓,更是纷纷跌进了河流。有人被带的远了一些,就直接被冲下了河。有那人亲属的,马上在岸边嚎啕大哭起来。其他百姓也是心有戚戚然,但还是焦躁的等着下一艘船。 不知为什么,看着这样的场景往利护卫莫名的有些不舒服。在广陵渡口,他可是看到有失足落水的百姓,马上就被人救了上来。可不像这里,完全由百姓自生自灭,毫无秩序可言。 李德旺他们是来租船的,自然不用这么挤。而且为了避免出现意外,李德旺还租了两艘船。 船家这边看到来了大生意,语气也非常和善。不经意的打探了他们几句,便道:“各位客官应该不是山东河北地界上的人?” “船家你自开船便是。”往利护卫没好气道。说话时,还故意亮了亮腰刀。 那船家连忙称是,但心里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 等到来到河流的中岸,船家忽然像是发狂了似的,一下子就噗通一声,跳进了水里。 “直娘贼!船桨被带走了。”一个护卫看到这情况,面色难看道。 同行的徽猷阁学士李弁赴也知道情况不好,冲着李德旺问道:“殿下,咱们是上了贼船了。” 眼下他们这些人可是不会水的,如今会操船的船家也跑了,船只就只能任由水流往下飘去。如果单是这样还好,已经有护卫发现,船只漏水了。 “堵上!快堵上!”李德旺连忙吩咐道。却是船家之前所待的地方,正疯狂的往里注水。 而在岸上,百姓们都以为是普通的沉船事故。所以都垫着脚尖看着,指指点点。有稍微懂点内情的,不由叹息道:“哎!又是一上门送死的苦主。” 却是除了广陵船家以外,其他的船家都会兼职做些谋财害命的勾当。如果是那些明国商贾或者是地方豪强的商贾,这些黑心船家还不敢动手。但像李德旺他们这样明显口音有异的外来者,自然没什么好顾忌的。 所以他们这算是上赶着送死了。 第368章 战争又要来了吗 夏国使团的不幸遭遇传到兀鲁图斯耳中,已是两天后了。并且作为主使的李德旺,还下落不明。副使徽猷阁学士李弁赴倒是运气不错,在船沉了以后,与三两个护卫被冲到下游,被好心的明国百姓救起。之后对方知道大事不好,就主动自报身份向广陵镇的百夫长求救,如此层层上传,兀鲁图斯也就知道了。 面对如此变故,兀鲁图斯马上召来了暗卫副指挥使扎阿别惕。对方出自漠北,原属克烈部。在被汗庭吞并后,克烈部的族人被划分给了不同的蒙古王爷。 兀鲁图斯分家时,扎阿别惕便划分给他当了护卫。在旧岁明卫成立后,兀鲁图斯有感原暗卫指挥使石抹哚察太过势大,且暗卫所掌的权柄也太过,所以就特意提拔了一个跟着自己起家的旧臣。 论能力,扎阿别惕定然是赶不上石抹哚察的。不然也不会这么久,才给他这样一个关键的职位。但论忠心,兀鲁图斯却对其很放心。正因此,扎阿别惕知道自己的地位是怎么来的。所以在暗卫之中,一直与石抹哚察保持着分寸。 此次出巡,他一直都跟在兀鲁图斯身边。从高丽到济州岛,现在又是山东行省。虽比不上胡努尔那样可以时刻伴随着兀鲁图斯左右,但却可以随时求见兀鲁图斯,也是普通明国臣子求不来的宠信。 至于原来的正指挥使石抹哚察,则继续留守上京,替兀鲁图斯监察地方了。 当下刚被带到厅内,兀鲁图斯就冲他问道:“我们在山东西路有多少人手?如果要找一个人,有把握找到吗?” 李德旺可是夏国的下一任国主,而且对明国,态度也非常和善。旧岁便向明国提议过,联合起来,一起攻打汗庭。从而让汗庭腹背受敌,无暇再攻略他国。 如此主动,可是非常符合兀鲁图斯的心意。 而且熟知历史的兀鲁图斯还知道,就是在这位国主手上,生生熬死了那位声名远播的大伯。虽然代价是中兴府满城被屠,但那和明国也没大的干系。 只要对方能发挥正常的作用,将他的大伯熬死,那就万事大吉了。 因而兀鲁图斯是绝不愿看到李德旺就这么死了,然后历史的走向变得无法确定。 扎阿别惕闻言,马上从怀里掏出一份单子,献给兀鲁图斯道:“大王,为臣来时,便已经对此有所统计。这是名单,大概有四百六十八人。只不过山东西路的地界非常混乱,所以暗卫的损耗也颇多。” 混乱的地方也就越发没有规矩。暗卫的探子也都不是武功高强之辈。且因埋伏的原因,他们还要尽量装成普通人。虽然自保的手段有,但绝不会就刀枪不入。不伤不死了。 这些年随着暗卫的壮大,隶属于暗卫的探子也是死伤颇多。而且很多还不是因为任务失败死亡,而是被盗贼杀了,失足伤重死了,或者感染了时疫病死,亦或是其他意外。 和战场上冲锋的明军将士不同,他们的死是见不得光的。虽然为的是明国,但官府却不能大正旗鼓的对他们进行表彰与体恤。因此他们的死,常常是凄凉的。有时候过了很久,上面的指挥使发现棋子一直没有动静,才知道原来已经死了。 兀鲁图斯明白这一点,也有感暗卫普通人员的不易。但世道如此,除了教会他们更多的保命手段,以及暗地里加大对他们家人的体恤外,也没有别的法子。 这么拿着单子看了一会儿,上面有写明了这些探子的编号与伪装的身份。真实姓名却是没有的,这属于机密中的机密,非要找到他们的真实姓名,只能去对应的卷宗里找。 兀鲁图斯着重看的是益都府地界的探子。因为根据李弁赴的说法,他们掉进河里时,是被水流冲散了的。而且登上河岸后,广陵镇这边通知了他们的人沿着河岸找,发现了北岸有生火的迹象,以及李德旺和护卫们掉的鞋子。 可能当时碰到了什么紧急情况,所以他们连烘干的鞋子都没得来及穿。 没有多言,兀鲁图斯就吩咐扎阿别惕发动人手,尽全力搜寻李德旺等人的下落。同时明国这边,也会在潍州境内大力搜寻。 至于山东西路,兀鲁图斯打算教训一二了。 河北的流民可是明国重要的移民来源,山东西路这么混乱,可不就妨碍到了明国的移民引入。再加上走私的事情兀鲁图斯还记着,那些地方世侯竟然不愿意好好治理地方,弄得相邻的明国州县都总会出现流寇作乱。 还不如一鼓作气,直接将其清扫干净。如果能就此占领下来,那自然更好了。 只不过汗庭那边,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但制造出一片缓冲区,那是必须的。山东西路的乱局,必须得结束了。 正好从河间府来的汗庭使者还没走,兀鲁图斯再次召见了对方,严厉驳斥了一顿。让对方约束山东西路的地方官府,并且交出历来杀害了明国商贾和百姓的恶徒。十二个时辰内交不出,就要带兵进入山东西路亲自捉拿了。 如此短的时间,使者就是骑马将口信带给了孛鲁,对方也找不出凶手的。所以明国这边,显然就是故意为难了。 事实上,兀鲁图斯也是真的在故意为难。 驻守在边境上的西军已经都接到了兀鲁图斯的命令,纷纷向潍州境内集结。除了少量兵马还继续驻扎在金国与宋国的边境线上,其他都调往了与汗庭接壤的边境。 一时间,大战欲来的紧张气氛马上弥漫开来。风风火火的走私贸易也一下子停止,那些稍有家财,身家清白的,则都拖家带口往明国境内避火。 明国国内的商人,则都玩远离边境的山东半岛避祸。 全东与石抹也聪这时也急巴巴的求见兀鲁图斯,询问着是不是真的要在山东西路开战。到底这件事非同小可! 可惜兀鲁图斯早就知道他们会找来阻止自己,提前一步就赶往潍州了。 第369章 欺人太甚 潍州昌乐县,根据乾武元年的最新官方统计,整个县的人口有四万多人,而昌乐县城,就接近两万。其中有八千,还是隶属西军的士兵。再加上三千的地方民兵,城里的普通百姓不到一万。 而这其中,还有不少是驻军的家眷。 在山东行省多地出现人口暴涨的情况下,昌乐的人口竟然增长得如此缓慢。这其中不仅有官府故意疏导的原因,还有益都的混乱局势。 虽然相对于山东西路其他地方而言,益都的地界已经算是治安较好的一类。但跟明国治下的山东相比,还是龙蛇混杂,世道失序。特别是此前难民潮的高峰时,对岸不要命的山匪盗贼经常偷渡到昌乐境内打草谷,使得百姓更不敢在昌乐境内多待。 明国官府也有感于此,直接免除了昌乐县的移民配额,全部都以军屯为主。只不过终究是人数有限,不可能对整个县内的良田进行复垦。所以抛荒的较多,反而倒是让境内的畜牧业发展得很是红火。 起先是少数从海拉尔来的蒙古牧民觉得这么多的荒草地废弃了可惜,便弄些牛羊马过来,在这里养着试试,而后一些汉民看到有利可图,也都跟风养着。 如此,倒成了山东行省第二大的牲畜养殖地。而第一,则是海州的黄泛区了。那里的水草更是丰美,且周边环境比起潍州来要好得多。且紧邻着金、宋两国,吃不完的肉食不仅可以卖给北边的登州,还可以通过边贸,直接卖给金宋两国。 因此海州那边的畜牧业虽然是后起之秀,但规模上却是已经超过潍州了。 兀鲁图斯来到昌乐时,看到的便是田地荒芜,牛羊悠闲的吃着草的场景。官道倒是修的不错,但沿途上赶路的不多。而且官道两边碰见的村子也很少,就算有也是带有军屯性质的军属村。 胡努尔在草原上待的时间久了,对此还没有什么感触。但兀鲁图斯却是知道,这样的耕地用来养牛羊,对于汉人而言,是多么的浪费。 好在这次他就是来解决这个问题的! 虽然不会让昌乐县的耕地全部都利用起来,至少比现在这样大面积荒芜的情况要好。 跟着他一起的还有特木伦。在得知可以对山东西路动武后,他立即就让底下的兵马行动起来。 “不瞒殿下,边地的驻军早就想对山东西路的混蛋们动手了。”特木伦苦笑着对兀鲁图斯说出了心声。在驻扎山东后,底下的兵将们可没少跟他请愿。希望朝廷能够下旨,让他们荡平益山东西路的牛鬼蛇神。 实在这些人太可气了! 从不敢跟西军决战,但又不放弃对潍州的骚扰。且因双方交界处没什么大山大河可以彻底隔断双方的往来,所以偷渡之事就变得极其容易。哪怕西军严厉打击,也组织不了对方的为非作歹。 那些亡命之徒们也不怕西军的反击,逃到益都的境内一躲,西军就几乎找不到了。有时候西军被惹急了,越境打击,他们就跑到更远的滨州、淄州。 而有鉴于明国与汗庭的关系,西军也不敢多待,那些逃过一劫的亡命之徒们,就更是嚣张了。 这样小人得志的气焰简直看得西军牙痒痒,现在有兀鲁图斯做主,让他们直接出动大军横扫益都在内的山东西路,整个西军上下都像过年似的高兴极了。 “此次作战,西军一定要快。要在孛鲁那小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战线推到北清河。”兀鲁图斯理解特木伦统军的难处,开始交待起了自己的作战意图。 北清河是山东境内较大的一条河了,在后世则是黄河的一部分,成为出海通道。兀鲁图斯此次便是想提前将航道改到北清河,一来是利用黄河的天险,增强对汗庭的军事优势。 毕竟山东行省目前最大的军事威胁,就是汗庭了。 二来也是改善黄河下游的生态环境,解决黄河水患的顽疾。趁着现在流民较多,组织给黄河改道,让山东行省百姓不用再年年受困于黄河水患了。 同时河道改了,与金国间、宋国间的水上间隔也就短了。宋国那边至少还有淮河撑着,虽然水量会减,但绝不会直接就干涸了。而金国这边,却是会让河道直接消失。 到时候明军若是想对金国不利,岂不更加方便。 当然给黄河改道这件事,目前是一定不能伸张了。对外也只能宣称明军实在受不了山东西路盗匪横行的世道,所以特意出兵,以还地界上一个太平。 相信金国和宋国那边看到明军主动与汗庭起了冲突,定会更加相信明军促建抗蒙联盟的决心。 在一些事情上,也就更加容易合作了。 河间府,孛鲁接到兀鲁图斯最新送来的质问信,面色阴沉如水。这已经是第二封质问信,比起第一封来,语气更加严厉,而且已经表明,会出兵山东西路了。 虽然对于土地,汗庭这边其实并不是非常在意。他们更关注的,是土地上的百姓能为他们蒙古汗庭带来多少的赋税。而完全是盗匪宵小之辈的山东西路,汗庭就更不会在意了。 但如果是明军要侵占山东西路,那意义又不同了。 好歹那是汗庭的地盘,州府也都分给了那些投靠了汗庭的世侯们。尽管地方上很烂,但该缴纳的赋税可是没少一分。因而孛鲁怎么着,都不会拱手相让的。 况且兀鲁图斯的信实在欺人太甚! 他的阿布(父亲)好歹是大汗亲封的国王,执掌汉地的所有权柄。就地位而言,跟兀鲁图斯这个完全凭着血脉得来的爵位是相等的。并且就功劳来说,他阿布还更远胜于兀鲁图斯。 毕竟他阿布跟着大汗攻城略地时,兀鲁图斯还不知道在那个汉女的肚子里呢。 但兀鲁图斯送来的信上,毫无恭敬之意。句句都是问责,完全将他阿布当成了那个还是可以被孛儿只斤家随意使唤的牧奴。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哪怕孛鲁在汉地待的久了,已经学会了养气,可是已经气得不轻。这信他是不敢给自家阿布看的,辱人如此,他必定要让兀鲁图斯好看。 第370章 蒙古人的身份真好用 无论孛鲁这边是怎样的反应,兀鲁图斯这边既定的军事行动是不会停下的。在紧邻的潍州洱水河畔,原本的驻军已经完成了渡河。不仅如此,还在河面上修建了浮桥。 等到主力军全部到来时,渡河时间将会大大缩短。而在紧邻的寿光县,益都府都帅史天泽已经接到了明军渡河的紧急军情。 只是明国早就有所准备,所以不等他发兵,就已经在河右岸站稳了脚跟。 这个时候,明军的使者也来到了寿光县招降。 自旧岁山东之战结束后,益都、淄州、棣州、滨州这四地的钱粮赋税和军事防御就被木华黎交给了史天泽。因为投靠得早,且为蒙古汗庭经营汉地立下了汗马功劳,所以即便旧岁在山东之地上吃了败仗,木华黎还是一如既往的信任史家。 否则的话,也不会将这个抵御明国的边防重地交由史天泽管辖。 只不过,由于旧岁兀鲁图斯在山东西路抽丝剥茧似的掠夺人口,再加上难民潮的影响,史天泽即便智勇双全,也是毫无办法。再加上他从混乱的山东西路看到了袭扰明国的办法,就更是不管地方上的混乱局势了。 如此,益都、淄州、棣州、滨州这地界也还算太平。 当然,这只是相对于史天泽和蒙古汗庭而言。至于广大的平民百姓,他们的死活根本不在史天泽的考虑范围内。 当下在寿光城里,明国的使者苏赫巴鲁被人恭恭敬敬的请到衙门里。 由于益都府被一把火烧尽,史天泽也没有钱粮重修城池,便只好将驻地迁移到寿光城。同时也是为了就近监视明军的动向, 以便及时作出应对。 “你就是益都的都帅吗?我们大王来了, 快快投降。”苏赫巴鲁看到坐在堂上的史天泽,态度倨傲的说道。 “岂有此理, 这乃是我们都帅,你怎如此无礼?”史天泽的幕僚王守道见苏赫巴鲁一来不仅不行礼,还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立即呵斥道。 “哼!我可是蒙古的勇士, 你们都帅只是燕地一汉人, 若要行礼,也应当是你们都帅向我行礼才是。”虽然如今汗庭还没有大范围的推行四等人制,但在汗庭的统治区内,针对蒙古以外部族的歧视却是由来已久。 汉地的百姓又先后投靠过契丹、女真两族, 蒙古汗庭就更不会对这样顺从的百姓有多少尊重。 当然, 苏赫巴鲁也就只敢在寿光这里耍耍蒙古人的威风,在明国,可是绝不敢如此显摆蒙古人的优越性。 “可我们家都帅乃是万户长亲封的, 论身份绝不会比你这一小小的使者差了。”王守道疾言厉色的驳斥着,但躲闪的目光却透着心虚。因为在蒙古人的治下,他们这些汉人还真是硬气不起来。 就像后世的清国,无论汉臣在朝中担任多么重要的职位,碰到那些满臣,还是要矮上半截。 苏赫巴鲁立即嗤笑一声,不以为意道:“那我们国主还是大汗亲封的明王,我也是大王亲封的千夫长。你们万户长, 暗理也应当去拜见我们大王。” 他被派到这里劝降, 就是故意要以蒙古人的身份压史天泽他们一头的。现在听着他的反问,王守道只能憋了半天, 道了句强词夺理。 苏赫巴鲁立即哈哈大笑起来, 丝毫不以为意。 史天泽涵养不错,被苏赫巴鲁当面指着羞辱, 也没有发作。只是等苏赫巴鲁笑完后说道:“若是明军是为缉拿盗匪, 那此次越境, 本帅可视而不见。但若想侵占益都三州一府, 本帅绝不会答应。” “史家的骨头这么硬吗?其实你们投靠木华黎万户长与投靠我们明王殿下,都是在为汗庭效力, 有何不可呢?若是你怕牵连了燕地的家眷,那也大可不必。我们大王说了, 他会亲自给阿剌海别吉公主写信,让他善待你们史家老小。”苏赫巴鲁并没有面上看上去那么鲁莽,反而胆大心细,否则也不会被特木伦推荐给兀鲁图斯,充当出使的使者了。 “明王殿下虽与木华黎万户长同属汗庭,但本帅既已为万户长效力,旦不可再投明王殿下了。否则使两位贵人心生嫌隙,便是某的过错了。”无论蒙古汗庭与明国内里有多么的争锋相对,在面上, 只要双方没有撕破脸,那他这个都帅就不能随意诋毁兀鲁图斯的身份。 毕竟孛儿只斤家族的王爷, 再怎么与汗庭过不去,也是家事。 “哼!你既如此冥顽不灵,那就与寿光城俱焚。”苏赫巴鲁来这里也只是表明明国的态度, 意思传达了即可,也不再多串。 等其走后,王守道马上面显紧张道:“都帅, 这可如何是好啊?明军不宣而战,且明王还亲自领军。无论是赢是输,都对咱们不利啊!” 实在是兀鲁图斯的身份太特殊了。若是赢了,那就是一个小小的汉人打了孛儿只斤家族的脸。甭管兀鲁图斯在家族内有多么不受重视,那也是孛儿只斤家的人。某种程度上,也是代表着汗庭的脸面。 万一被史天泽打败了,难保孛儿只斤家的其他王爷们心生怨怼。如此,对史家而言就是弥天大祸了。 但若输了,丢了一府三州,木华黎那边就交待不过去。史家的根基可是在燕地,正好是在木华黎的直属领地。难说到时候会不会问罪于史家。 所以现在的局面便是, 赢也不行,输也不行。 “先关城门。”史天泽也想到了这一点, 幽幽叹气道:“我先给家里修书一封,看看大哥和爹那里能不能想想法子。另外你立即北上, 去河间府向孛鲁都元帅求援。这是蒙古人的家事, 我们汉人不宜牵扯过多。” 这是当前史天泽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 而在潍州的洱水河畔,兀鲁图斯听完苏赫巴鲁的禀报后,脸上立即笑开了花。他知道,史天泽不敢跟自己这个蒙古王爷硬碰硬了。 自穿越以来,这还是兀鲁图斯第二次觉得蒙古人的身份这么好用。 第371章 购买山东西路 在史天泽消极的抵抗政策下,明军在益都府的攻势已经不能用势如破竹来形容,而是毫无阻碍。除了寿光县城大门一关,并提前将内里的百姓都赶出城了以外,其他地方都完全任由明军施为。 那些为非作歹的山匪盗贼们知道明军纪律严苛,而且此次出兵就是打着要恢复乾坤正道的旗号。所以都不敢在地方久留,纷纷带着兄弟伙的,一路北逃。 期间也有被明军的骑兵追上的,不休分说,但凡敢不听明军号令下,一律格杀。在山东西路,就没有一个百姓是老实巴交的良民。就算杀了,也算是为民除害。 碰到城池,明军拿下了也不派兵攻占。而是等着后方的民兵过来,将地方上的百姓全部迁走。 再让那些牛鬼蛇神们留在山东西路是万万不可能的。他们的归宿只有一个,那就是去库页岛开荒。等明军彻底拿下北清河以南后,会再迁入一批从外地来的流民。 在明国官府的教化下,重新让山东西路恢复原有的秩序。 仅仅用了一天不到的时间,明军就越过小清河,抵达大清河河畔。这个时候,孛鲁也率领汗庭的骑兵和汉地的世侯军抵达大清河北岸。 这是孛鲁第二次来了,旧岁在这里隔河对峙的时候,对岸还是红袄军的地盘。但如军,却是换成了明国军队。 蒲台城外,城墙早在旧岁就被拆了。当战火重燃时, 城里的百姓也都逃了大半。剩下的也就小猫两三只, 躲在房子里不敢出来。明军也没有去搜寻他们的打算,因为他们的对手, 是河对岸的汗庭兵马。 兀鲁图斯也在河畔,孛鲁派遣了信使过来,希望与兀鲁图斯当面谈一谈。 对此,兀鲁图斯欣然同意。 他也很想知道, 这个即将接手木华黎, 负责经营中原汉地的新万户,到底是不是像史书上记载的那样有谋略。 见面的地点既不在北岸,也不在南岸,而是河中心。 这个时候的北清河没有成为黄河的一部分, 所以河水还算清澈。再加上由于山东之地战乱不休, 土地荒芜,地方上的植被也还恢复得不错。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山东不同于后世山东。平原上没有被完全开发, 很多地方还生长着大片的树林。这也是绿林好汉一次的来历。 到了约定时间,兀鲁图斯只带了两个护卫,就乘船来到河中心。孛鲁那边也带了护卫过来,两艘船碰了面后,兀鲁图斯便见到对方是一个带有明显草原特色的蒙古人。 后脑勺上扎着麻花辫,逮着镀金的头盔,看上去非常华丽。衣服也是蒙古的袍服,上面有很多的油污, 保持着蒙古人的传统习惯。面相上看上去比兀鲁图斯要成熟很多, 脸型很圆,但眼睛不小, 杏仁型, 目光深邃中透着睿智。 此刻孛鲁向兀鲁图斯行了一礼。 这是汗庭的规矩。身为皇室宗亲,兀鲁图斯天生就比孛鲁要高一头。 兀鲁图斯也没有像信上表现得那么咄咄逼人, 而是有礼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便让船驶向不远处的沙洲。孛鲁也马上让护卫跟过来, 等到了沙洲上, 上面已经提前平整出了一块平地。 上面铺着草原上的常见毛毡,并且备好了席案和茶具。 “早闻孛鲁万户大名, 今日终得一见啊!”兀鲁图斯很大方的坐在席案一侧的软垫上,客气道。孛鲁也没扭捏, 跟着坐下道:“明王殿下声势威震草原,本将也很早便想与殿下一见呐。” 浓郁的奶香味随着逐渐加热的铁壶不断冒着热气,护卫分别给兀鲁图斯他们倒上草原经常饮用的羊奶。里面加入了茶叶,使得奶味中透着一股清新之气。 “殿下应当还记得与汗庭的约定?”长长的品了一口,孛鲁放下茶盏,冲兀鲁图斯问道。客气的话已经说过了,且兀鲁图斯摆出了阵仗,就是打算以草原人的方式解决如今的战事。 “自然是记得的!”兀鲁图斯回应着,又给自己续了一杯道:“但山东西路实在是太乱了, 这给我的领地可是带了不少乱子。且此前已经多次与你们交涉过,但你们毫无约束之意。如此, 我只好带着兵马亲自过来了。” “但山东西路已经有归属了,再乱,也当是我们自己的内务。殿下这番冒犯插手, 已经越界了。”孛鲁提醒着,又补充道:“不过如果殿下愿意退出益都,继续以洱水河为界, 此事我可以在大汗跟前禀明是个误会。” 听到对方将自己的好大伯给拿出来压人,兀鲁图斯淡淡的笑了笑,回道:“大汗那里我也是能分辨的。山东西路本是富庶之地,但落入你们之手后,却是盗匪横行。旧岁给汗庭的赋税有多少,你看过吗?” “旧岁大乱初平,你们又此番大肆掠走百姓,何来赋税一说?”孛鲁责怪兀鲁图斯在倒打一耙。 “那是你们无能罢了。若是此番将山东西路让与本王,今年供给汗庭的赋税,可以再加两成。”按照之前汗庭与兀鲁图斯的约定,每年春夏两贡。毛纺织品五万件,各类罐头八万罐, 盐二十万斤,火筒两万支、人参两千根,还有其他的珍贵之物,不算少了。 当然,字面上是这么多, 但兀鲁图斯以物资太多,路上多有损耗为由,直接给汗庭折算成蒙元了。如此也就成了汗庭这边的使者拿着蒙元在明国采购物资,按照市价,肯定购买力不如缴纳实物那么多。 如今孛鲁被兀鲁图斯当面说无能,也是立马黑了脸。但听到兀鲁图斯说的增加两成的贡品,又不由得有些心动。到底山东西路现在确实是一片烂摊子,被摄封到当地的世侯都一个个向他诉苦,希望能调回河北之地。 尤其是有些地方上的官府还被猖狂的盗贼给杀了,更是让那些只想捞钱和捞权的世侯头疼。这里面自然也有暗卫的功劳,那些空降到山东西路的权贵们完全就做不到掌控地方,就更别说收赋税了。 如果就此让明国接手,或许还能得到不少收益。 第372章 震慑 但有时候,账不是这么算的! 即便山东西路在汗庭手上是亏钱的,那好歹也是大汗亲封给木华黎的领地。这么廉价卖了出去,总觉得颜面上过不去。况且兀鲁图斯也不是纯粹的商人做派,而是先动武,后谈买卖。完全是以势压人! 假若这次就这么随了兀鲁图斯的意,那往后在汉地,木华黎还有何威信可言。因而孛鲁虽心动,但心里还是憋着一股劲儿的。 会面就在这样不算友好的氛围中结束,孛鲁一边传信给木华黎,告诉自家阿布兀鲁图斯的意图。同时也建议做好主动出击的准备。否则的话,那位年轻过头了的明王殿下容易得寸进尺。 到了当天晚上,密切关注河对岸明军驻地的汗庭游骑忽然发现明军有了大规模调动的迹象。 “莫非是要渡河?”,孛鲁得到禀报,赶紧吩咐下去,让全军都起来做好准备。 这次从河间府南下,他带的蒙古骑兵不多,只有七千来人。倒是汉地的归附军有四万余人,堪堪凑足了将近五万人的规模。 不过他也知道,那些汉兵只能打顺风仗。指望他们去进攻明军的主力,那无疑是送死。旧岁的益都城之战可是将那些汉兵吓得不轻,且明军的兵丁又多以蒙古人居多。 那些汉兵在心理上,就不敢与某种程度上同样代表蒙古汗庭的明军硬碰硬。 就在整个汗庭营地乱糟糟的行动起来的时候,明军驻地忽然闪现出星星点点的火光。随即就是轰轰轰的雷鸣声炸响。 “又是火雷!”孛鲁对明军的火器针对性的了解过,对这声音也不陌生。马上脸色凝重了起来,这时有人来报,说是营中出现了大股兵马溃逃的情况。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孛鲁闻言,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明军还没来呢,底下的兵马就就惶惶不可终日的,实在太不堪大用了。 跟在孛鲁身边的汉将们也一个个无地自容,不敢直视孛鲁的眼睛。也是这些汉侯兵都不是蒙古骑兵那种已经完成了脱产的军队,大多数时候,他们更多类似于明军的民兵。 就训练量而言,他们比起明军更少。而火雷的动静又实在太过恐怖了! 只见漆黑的夜色里,火光不断的闪现着。一直盯着看,眼睛都会被闪得酸疼。那些刚从睡梦中被吵醒得士兵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以为敌军袭营了。 这时再有暗卫得探子故意站出来扰乱人心,那些本就胆怯得士兵们更是保命要紧。 为了防止溃逃演变成炸营,孛鲁果断命令直属的蒙古骑兵维护营地的秩序。 于是大群骑着马的蒙古士兵操着大刀和长枪,径直在营地内冲杀起来。随意乱跑的士兵,直接就被杀死。躲避不及的,也被战马撞飞。还有逃出营地的,被骑兵拦下,成了刀下亡魂。 再有各个汉军主将出面安抚,营地的乱象总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安定下来。 但经过简单的统计,这次的内乱竟然有一千多兵丁死在自己人手上。还有上千兵马趁着夜色逃得不知去向,伤兵也有不少,都是在混乱的时候或被踩\/被撞甚至被马践踏到的。 相对孛鲁他们的混乱,明军这边就显得异常秩序井然。兀鲁图斯好整以暇的欣赏着海面上轰轰作响的火光。大片的水花随着火雷的炸开飞溅而出,有时高度可达一两米。 水珠在火焰的下,散发着橙红色的光泽,霎是好看极了。 这么轰击了约莫有半炷香的时间,带有表演和示威性质的行动才算结束。一些被明军召集的渔夫迅速拖着准备好的渔网,匆匆往轰炸后的河面上赶。 一些被炸得晕头转向或是被震死的鱼儿很容易落入网兜,次日明军营地的将士们,都喝上美味的鲜鱼汤。 兀鲁图斯得知了敌军昨晚在火雷的震慑下,差点炸营的情况,也不由得暗暗可惜。如果当时明军可以迅速过河,定然要将孛鲁为首的汗庭兵马赶到更北的地界。 但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做,而是再次派遣使者,带着昨晚捞上来的少许渔获到孛鲁的军中慰问。 知道兀鲁图斯是不安好心,故意在看自家的笑话,孛鲁也是睁眼说瞎话,愣是说自家军营什么时候都没发生。还将送来的鱼原封不动得退了回去,似乎想以此证明自家的骨气。 兀鲁图斯也不介意,随着兵马的陆续赶来,兀鲁图斯让特木伦领着部分军队出击济南\/东平\/泰安州府。 相比益都的三州一府,济州等地因与明军有山脉的阻隔,所以相互间的联系较少。再加上流民主要是从益都进入明国境内,因此虽然地面上也不太平,但也没有益都这样完全失序。 至于兀鲁图斯自己,则带着以中军为主的近卫留在蒲台城,同时也敦促后方民兵对境内的肃清行动。 益都府,高家港镇。一队两百人为主的民兵正在镇子外面商量着如何将高家港镇拿下。 这是一个以女人为主的镇子,当前盘踞在镇内的号称是可以比肩红袄军女匪首杨安儿的高安儿。平时她们几乎不与外界接触,当不可力敌时,还会发挥紧邻大湖的优势,迅速躲进湖里避开附近土匪们的攻击。 由于她们作恶不多,起先明军也不打算用强。但是无论明军这边怎么喊话让她们接受官府的统治,打开寨门进行人口登记,里面的人就是不听。 不仅如此,靠的近了还会冲着喊话的明军射箭。 如此,明军是不得不用强了。 此刻在原来的高家大宅内,高安儿正与镇里的女人们商量着拒敌之策。有人提议要不直接打开寨门,投靠了明军。但大多数,却是坚持不能投靠。 因为在高家镇已经经历了太多次的变故,最近的一次就是听了官府的话,让镇里的男人都没了。所以高安儿为首的女人才不得不封闭了镇子,自此与世隔绝。 第373章 二次清扫 和镇里大多数女人的惶恐不安不同,少数男人却是翘首以盼着明军赶紧打进来。要是能将这些无法无天的女人都给收拾一顿,那就更好了。 李德旺也是这少数男人之一! 说起来也是他倒霉,在被救上岸后,又被那伙黑心的船家给找了上来。随后便在逃窜中,与自己的护卫失散了。等流落到高家镇附近,便被来到高家湖打鱼的女匪给带回了镇里。 然后,便开始属于男人的耻辱生活。 也不知是不是镇里的男人太少了些,像李德旺他们这样少数的男人完全成了那些如狼似虎的女人泻火的工具。而且更令人气愤的是,在这些女人的监视下,他们还要带上脚链和手链极为不便的干着粗活。 像李德旺这样面相俊俏一些,受到女人的关注也多些。每天要被伺候的女人,也就比那些普通的民夫要多上不少。只待了几日,他已经走路虚浮,对女色有了深深的恐惧感。 或许明军要是再晚来一些,他可能这辈子都对女色无感了。 此刻在那些女匪们的驱使下,他们这些苦力被赶到镇上的外墙下,搬运着石块、弓弩等这些守城器械。这些东西还是女匪们从镇外收集来的。 在金军、红袄军、蒙古军甚至是明军等不同势力的反复拉锯下,遗弃在荒野中的军械是非常常见的。这些东西,也顺势流入了那些地方势力手里。 正因此,山东西路这边的贼匪横行,也不仅仅是地方官府管控不力的缘故。 当然,他们这点军械明军是完全看不上眼的! 在火筒已经大行其道的明军中,寻常的冷兵器都不再是令他们忌惮的存在。不过弓弩却是要重视一下,因为这是少数穿透力强,射程远,杀伤力大的器械。 但劣势也很明显,就是连发连射的速度慢,且造成的杀伤力只能以点为目标。而不是像火筒一样,可以成片的进行打击。 就在李德旺他们心里大声祈祷着明军赶紧打进来解救他们,以便重整雄风时,镇外的明军应景似的,展开了老一套的攻击。 首先便是火筒了! 在明国增设了三个火器生产工坊,以及打进了倭国后,硫磺的来源大大增加。同时在产能上,也是从前的三到五倍。明军内部也就不再像以往一样,对火筒的使用抱着能省一点是一点。 像这种不会作为攻坚战的民兵,也就可以像主力军队一样,配备火筒了。 不提杀伤力,火筒的声势还是不错的。 尽管兀鲁图斯心里已经有了逐渐淘汰火筒的想法,火器工坊那边的技术研究也都往火炮和火铳上倾斜,但这并不意味着,火筒的技术就直接停步不前了。 和最开始的火筒相比,单根火筒已经变成了双数。稍微多一点的,有上十根组装在一起。同时爆炸时所展现的美观性已完全不在工坊的考虑范围内,而是逐渐往响声大以及填充的瓷片、碎钉等数量上倾斜。还有有毒烟草的补充,以便在爆炸时,尽可能的造成更大的杀伤力。 当下在不算高大的镇子外墙,嗖嗖嗖嗖嗖嗖的破空声从那些驻守的女土匪头上飞过。然后不等落入地面,就在半空中爆炸开来。 轰轰轰,碎钉、贴片乱射,一些躲在墙体后面的土匪和被抓壮丁的民夫倒了大霉。李德旺也差点中招,躲在一具尸体后面,感受着距离头顶上方不过一寸距离的铁钉所散发的温热。 同时那比打雷还要刺耳的轰鸣声让更多没有见过阵仗的女土匪们不得不痛苦的捂住耳朵。这一刻,墙体附近的人近乎变成听不到任何声音的聋子。 而那些被爆炸所蕴含的利器冲击到的人,更是哀嚎着从墙上摔下来,或是痛苦的在地上打滚。一些受伤重些的,则是直接两眼一闭,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了。 紧跟着明军那边就开始了冲击镇门! 到底只是一方小镇,比起坚固的城池来,其城门的高度和厚度来,都远远不能相比的。 明军这边甚至都没有使用攻城锤,或者是专门炸塌城门和墙体的送葬队,就已顺利的通过攻城梯,爬上了不算高大的土墙。 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抵抗,明军就一鼓作气的从内部打开了镇门。那些在男人死后,已经变得坚强和勇敢得远超男人的女人,终于展现出了女人本该有的慌乱与柔弱。 一些幸存的镇内民夫,则拖着沉重的脚链和手链,欢天喜地的充当起了明军的带路党。 在镇内商议对策的女土匪首领高安儿,得知明军已经打进了镇里,当即就想着赶紧带人从镇子后方的码头乘船避入高家湖里。 那个太多次让镇上百姓逢凶化吉的小镇码头,已经是她们最后的退路了。 这里的战况相对于整个山东西路而言,只是一个小小的缩影。甚至对于明军主力来说,这已经算不上战况,而只是明军在山东西路建立统治的小小插曲。 在更多完全被官府放弃,已经成了土匪窝的庄子,镇子,明军民兵类似的战斗数不胜数。从旧岁好不容易恢复的稍许人气,也再次在明军的严厉打击下,重新恢复成了十里无人烟,百里无鸡鸣的荒凉场景。 只不过好一点的是,路上再没有随处可见的枯骨和慢慢腐烂变成枯骨的尸体了。 兀鲁图斯接到暗卫的密报,说是找到了失踪的夏国使臣李德旺时,也不得不默默同情了一番李德旺的悲惨遭遇。据为他把脉的医者说,李德旺身体亏空得极为厉害,而且是服用了虎狼之药过度的缘故。 想来这齐人之福,也不是那么好享受的。 彼时来自上京枢密院的公文也到了! 兀鲁图斯比较关注的是他们对倭国的战后处置。 不得不说,总体还是比较符合兀鲁图斯心意的。那就是将现有的地盘全部吃下,最不济也要将九州拿下来。而倭国的国主,必须像明国俯首陈臣。 至于幕府,他们的态度却是有些出乎兀鲁图斯的预料。竟然无一例外,都认为将幕府这等觊觎王权的畸形机构一竿子打死。最好再挫骨扬灰,好让倭国上下都知道尊卑有序。 至于后续如何治理,他们建议不仅可以扶持现在衰弱的倭国王室,还可以将此前被流放的三位倭国上皇给一起扶持了。如此也能拔乱反正,代表明国作为上国的公正与正统性。 第374章 处置倭国 在这个讲究上下尊卑的时代,幕府的所作所为的确是大逆不道了些。尽管在中原王朝的悠久历史中,此等事情的出现概率也较为常见。但大多数的结局只有一个,不是那傀儡国王彻底被权势过大的朝臣取而代之,就是傀儡国王借机铲除权势滔天的朝臣,将其打成乱臣贼子,从而彻底巩固自己的地位。 千百年来,这样的戏码循环往复。 比如大多数耳熟能详的汉末曹操,虽然他没有名义上以魏代汉,但他的儿子却帮他做到了。近一点的,就是宋国了。赵匡胤黄袍加身的典故,很多人都知晓。 不管臣子们是多么想成为这样的权臣,但在面上,他们是一定要进行大力驳斥的。 否则的话,就是有心生反骨了。 这些朝臣们的小心思,兀鲁图斯稍稍细想,便猜到了他们的用意。虽然这和自己针对倭国的处置有些偏差,但政治正确这件事,却是无可辩驳的。 当下兀鲁图斯看完枢密院的折子,就让萨里彦不合给全东和石抹也聪看看。 身为尚书,在倭国的事情上,他们也是有说话的机会的。只不过采用与否,就看兀鲁图斯的意思了。 “你们以为呢?”兀鲁图斯见他们都看得差不多了,出声问道。 这次伴驾,这两位尚书的担子可都不轻松。山东行省的内部清理事宜还要石抹也聪盯着。那些大家族虽然配合, 都仍旧少不了偷奸耍滑之辈。必要的时候, 刑部得介入进来,用律法将那些耍滑头的家族彻底打入深渊。 全东则更像是山东行省行政事务上的大管家。在王玄凌被平调到江南行省, 且已经收拾好东西乘船出海后,他就暂时代理上山东行省的事宜。 再加上底下很多官员都因是大家族出身,而跟随家族一起迁去了江南行省后,行政体系上, 就难免出现人手紧缺的情况。好在这次枢密院送来折子时, 也从上京派遣了一批基层官员,好让他们尽快接手山东行省的空缺。 同时随着战事的推进,以及山东西路的部分州府被并入山东行省,第二批赴任的官员也在成形中。 不过从王玄凌被调走, 到全东接手到现在的日子里, 他却是忙得够呛了。另外兀鲁图斯还要对山东西路用兵,更是加重了他身上的担子。 此刻听到兀鲁图斯的提问,石抹也聪沉吟着, 似乎是在想着什么。而全东却已琢磨着兀鲁图斯,回应道:“微臣以为,倭国之治,无外乎除弱扶强。幕府经承久之乱,流放国主,打压异己,已彻底把持倭国权柄。以一臣之明操弄一国朝政,乃是日月颠倒, 纲常失序。如今明国则以上国之名, 铲除幕府,拔乱反正, 扶持倭国王室, 乃正乾坤之道,定会被倭国百姓接受, 往后对于明国, 也能更为心悦诚服。倭国王室也会感念明国义举, 更加谦卑恭顺。” 承久之乱是发生在仲恭天皇承久三年的历史性事件。当时还掌握着倭国部分权柄的后鸟羽上皇与顺德上皇眼见幕府内部因源赖家绝嗣而内斗, 以为是恢复天皇权威的大好时机,立即号召忠心于自己的院寺与地方守护, 发动了倒幕之战。 可惜最终被尼将军--北条政子,也就是明国现在俘获的老太婆给顺利化解了。不仅全都一致对外, 还顺利打到了京都。后鸟羽上皇为了活命,不得不乞降。 于是倭国就出现了三位上皇以及数位亲王被流放,不少公卿家臣被杀的大事件。 自此,镰仓幕府在倭国的权威再无人可撼动,倭国王室也成了幕府任意摆弄的棋子。 “只不过拔乱反正,需得恢复被幕府流放的三位前国主的身份。且将他们分别安置在倭国各地,予以分封,也能牵制京都的倭王。”全东深谙分而治之的平衡之道,补充道。 他这意思也不仅仅是自己的意思, 还有来自枢密院的交待。虽然枢密院的五位尚书并不是铁板一块,但在大多数时候, 也会摒除分歧,意见一致。 像对倭国处置的事情,都在确保政治正确的前提下, 以最好的方式维护明国对倭国的统治。 像一口吞下倭国这种事情,倒是没有一位尚书脑袋这么不清醒。 兀鲁图斯没有表示,只看向石抹也聪。 见此, 全东心里有些紧张起来。他知道自己的意思可能是没让国主满意了,便也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想看看这位手段向来强硬且狠辣的刑部尚书有什么高见。 身为一名契丹人,还是一名有着复国梦的契丹人,石抹也聪在明国的大环境下,思想上也不免受到影响。尤其是看到身为蒙古人的兀鲁图斯并没有在明面上让蒙古人骑在契丹人乃至其他族群的头上,并且切实的做到了尽力对所有族群一视同仁。 包括被视为世仇的女真人,都被明国接纳且重用。 所以他忽然觉得自己一直争取的契丹复国之事,似乎也没那么迫切了。毕竟在明国的体制下,契丹人也并没有受到打压和欺辱。 见兀鲁图斯看向自己,他也知道这是在问自己的意思。说起来,他还真有些不同的看法, 便道:“微臣以为,分而化之的平衡之道可取,但不应仅适用于倭国王室。” 兀鲁图斯脸上顿时显出几分欣然, 全东也马上猜到了石抹也聪接下来会说什么, 便听:“镰仓幕府之为, 虽大逆不道,但却也有可取之处。尤其是对我们明国而言,王室的前任国主身份可恢复,幕府却断不可废。且从水师那边来的消息看,幕府将军也如同倭国王室那般,成了傀儡。如今的真正权利,都掌握在了那位尼将军的母家--北条氏手上。 因而臣以为,源赖氏与北条氏,也可都列入分土之册。” “殿下,幕府败坏纲常法纪,断不可扶持啊。此风若涨,明国未必没有宵小效仿之。”全东马上针锋相对的劝说道。 枢密院与原来的五部尚书,现在的十三部尚书,也被简称为外院尚书,向来不是铁板一块的。且因双方在行政事务上,常有职权交叉的情况,双方间就更是关系紧张了。 再掺杂一些族群上的差别,就更为不对付了。 从人员安排上看,枢密院的尚书全都是跟着兀鲁图斯从东蒙古草原起家的老臣。作为元从系,无论他们是汉人还是蒙古人,都会坚定的认为自己有着从龙之功,是兀鲁图斯的坚定支持者。 而外院尚书们,有不少降臣掺杂其间。但在政治地位上,兀鲁图斯都授予同样的地位。可在这些臣子们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三六九等。外院尚书是绝不愿意承认枢密院的尚书高自己一等,毕竟官职上是平等的。 但枢密院的尚书却自认为要高外院尚书一等,在平时行事时,就经常直接、干脆的插手各部尚书的内务。几次三番的被枢密院干涉且影响到自己的权威,这些外院尚书能高兴得起来才奇怪。 “殿下,微臣是以事论事,并无半分私心。不像有些钻营之辈,一心想让自己的女儿攀高枝儿。”石抹也聪的性格就跟官场上的人对他形容的一样,粗暴、直接、泼辣。面对全东的暗讽,他在语言上更加直接。 这话说得也确实很符合事实。在兀鲁图斯被册封为明王后,代他主持后宫的额吉塔娜可敦就帮着物色品貌端正的女人入宫服侍了。只不过此前一直挑挑拣拣,就是没有确定到底选谁。 本以为这件事一时半会儿是没结果了,却不成想到了山东行省,兀鲁图斯就接纳了两位地方豪强之女。并且上京那边也有消息传来,说是被俘获的高丽王室之中,也会挑出两位贵女入宫服侍。 这下马上让很多官员的心思活跃了起来。 将女儿嫁给兀鲁图斯,是与王室攀亲戚,这买卖怎么都是不亏的。全东的女儿比兀鲁图斯小上一岁,但也差不多了。如今已请了从前在中都待过的教导嬷嬷特意教女儿学规矩礼仪,目的是什么,当官的人都知道。 当然他们也有不知道的! 那就是这门亲事,其实是兀鲁图斯暗示的。全东、全旭,一文一武,都是朝廷大员。且身份又是汉人,与其结亲,有利于兀鲁图斯巩固自己的权利。 “好了!你们都是忠君体国之辈,休要在本王面前争执不休了。”兀鲁图斯打断了他们的争执,且微微露出了几许不满。全东和石抹也聪立即都跪俯在地,大声请罪。 正是这时,新上任的山东学政孔元用前来求见兀鲁图斯。 他是二十天前上任的,在兀鲁图斯接见了他,并发现他这个人非常的识趣且不算迂腐之辈后,兀鲁图斯就有了用他的心思。同时也赏赐了一个官职,既是安抚那些山东官员的心,也是存了考验的用意。如果表现得不错,兀鲁图斯也不介意让他坐上更高的位置。 当然,那时候肩上的担子就更重了。 第375章 教化倭国 “殿下,如今山东行省已有初级学堂四十一所,中级学堂两所。且简化汉字已顺利推行,配合着教育部所畅行的拼音教学,已在发音上,做到了与明国其他省份一致。”孔元用向兀鲁图斯汇报着自己的成果。 因是中原汉地,明国的学风在山东行省的推行并不如意。尤其是那些地方豪强的存在,他们以土地和庄子为根基,聘请自己认可的教书先生来自家的私塾担当老师,大大的分流了本该流入学堂的学生数量。 那些并不识字的庄子百姓眼见自家的老爷都不去那明人的学堂,就更不愿将孩子往学堂送。再加上明国的学堂对于汉字进行大大的简化,无疑触动了很多读书人敏感的神经。并且在读音上,也开始讲究全国一致。 山东本地的读书人知道后,只觉明国这是在毁灭他们的文脉根基。如此种种,就也导致了山东行省的教育工作开展得异常艰难。 这次趁着山东豪强集体被迁走,那些地方宗族势力也顿时消散一空。平时说得上话的读书人很多也是豪强家族出身,便也没了发言的权利。这时候兀鲁图斯又让孔圣人之后的孔元用担当学政一职,全权负责并开展山东行省的教育事务。 在有着多分田地,供应午餐的附加条件下,那些少了豪强教唆和读书人恐吓的普通百姓,终是忍不住将孩子送进学堂了。 一些身份不高的读书人也终于在孔元用的牵头下,愿意出来担当学堂的老师。他们也不怕被人笑话学夷言,说夷语了(辽东对于山东本地人而言,依旧是蛮夷之地)。 “嗯!此事做得不错。但中级学堂还可以多建一座。且招收的学生要男女同招,有教无类。”兀鲁图斯提点着, 忽然又问道:“对于倭国, 你可有了解?” 孔元用瞧了瞧在座的两位尚书,想到不久前大《大明日报》上刊登的明国在倭国打了大胜仗的传闻, 便思虑了稍许道:“请殿下治罪,微臣从前久居曲阜,消息闭塞。如今又担着学政之职,很少打听倭国的只言片语, 对其不甚了解。 不过若论治倭之策, 微臣以为,要想长治久安,需得大力推行教化,以教倭国百姓识礼数, 重尊卑, 以世世代代忠于大明。” “嗯!你也坐。”兀鲁图斯见其说话谨慎,便也没打破砂锅问到底。孔元用不知道兀鲁图斯的心思,也不敢问, 只能谨慎的坐下。 兀鲁图斯跟着又冲两位尚书大人道:“倭国一事,就定分而划之。不过王室要封,幕府也不能落下。王室与幕府是死敌,对我明国而言却是大有益处。若是铲除幕府,王室独大,反而容易生事。且倭国乃是岛国,地狭人稀。土地多分,也能让其内多加牵制。 孔学政的话也不错, 教化一事乃是长治久安之大事。且倭国速来仰慕中原学识, 早前还有唐时渡海借种。如今让倭国俯首称臣,必得在其国内大兴明国之学堂。 这个重任, 孔学政, 需要你跑一趟了。” 说到这里,兀鲁图斯的目光忽然落到了孔元用身上。 “啊!”孔元用惊异了一声, 随即知道自己表现得太过孟浪了, 马上跪下接受调遣, 并且谢过兀鲁图斯的恩赏。 只不过他的心思, 却跟滴血似的,有些灰心丧气。到底倭国对于他而言, 真的就是化外蛮夷之地。骤然去那夷人的国度推行礼仪教化,可不就跟被发配了一样么。 而且兀鲁图斯后面还要求了, 让他要多多发挥孔圣人的教化之功来。让族里那些‘饱读诗书’的孔氏子弟,也跟着去倭国推行利益教化。 想来,这份差事是不好做的。 “孔卿此去,乃是有大功在身的。正好前线传来捷报,曲阜之地已被我军夺了回来。你们孔家的祖宗牌位,可以请回老家了。”兀鲁图斯决定给个甜头,以让孔元用接下来更用心的办事。 只是经此大乱,孔家在曲阜的财产却是被搜刮了一通了。而且为了更大程度上摧毁孔家在曲阜的影响力,‘土匪’还将偌大的孔府烧成白地。 所以就算孔氏的一大家子迁回曲阜, 一时半会儿也别想站稳脚跟了。而他们的土地,也会因为早被官府分配给了那些新移民, 而别想再要回去了。 这也会逼迫得那些孔氏后人不得不离开坐吃山空的温暖窝,去明国更多的地方闯荡。 全东见兀鲁图斯已经做出了决定,便没再多劝。只赶紧退下去草拟圣旨, 准备送给倭国的水师万户祖儿别也。 这时候,大海上正好有两艘船乘风破浪西行。那是一个个身着华贵服饰的倭国贵族。有王室的,也有幕府的, 还有隶属于双方的朝廷公卿以及别当。 无论他们从前的身份多么高贵,现在的身份只有一个,那就是明军的阶下囚。此次西行,也是命途多舛。 同样感到前途未仆的还有济南府都帅刘黑马。 其祖父刘柏林是济南府人士,曾任威宁防城千户。虽然改姓了刘,但若追溯祖辈,还能跟前辽国太宗耶律德光扯上关系。 当金国在西京的统治大奔溃之际,他的祖父便顺势投靠了蒙古人。后来刘黑马跟着其祖父随蒙古人征战上百场,军功累积。等到旧岁山东西路也被汗庭夺下后,木华黎想着曾落籍山东的刘黑马,就让其回到了济南府,成为镇守一方的大将。 受泰山、鲁山等山脉的影响,又加上淄州、泰安州的阻隔, 济南府没有和明国的统治区直接接壤。在治安上,也就没有益都的两州一府那么混乱。 虽然也被三月前的流民潮给波及到,但济南府终归不是难民的终点。所以只要在重要路段进行把守,那些一心想逃往明国的难民也不会多耽搁。 这也就使得济南府反而是山东西路之地, 少有的富庶州府。 特木伦率领大军进入济州府的地界时,看到的便是一片片长势喜人的麦田。这种情况,在山东西路的其他地方可算是少见。 第376章 济南刘黑马 和闭城死守,完全放弃了与明军在野外硬抗的史天泽不同,济南府都帅刘黑马显然是想和明军较量一二的。这不,特木伦的兵马才刚进入济南府的地界,斥候就来报,说是在前方发现了敌军的游骑。 并且还在小清河与北清河间隔的树林里,发现了大军驻扎的迹象。 想必,刘黑马是想给明军一个‘惊喜’。 可惜暗卫早就埋伏好了探子,刘黑马军队的一举一动,几乎都落在明军的眼里。他们自以为绝佳的藏身地,也就很快的暴露在了明军的眼中。 特木伦得知后,不惊反喜。 那刘黑马愿意带兵出来,而不是窝在城里,倒真是给明军省事。便也没有改变行进路线,大大方方的沿着既定路线而去。 很快,虎啸林就出现在明军眼前。 这是一片面积相当广大的林子,随着起伏的山丘,一直蔓延到了小清河的上游。只有紧邻着北清河的小片地方,露出了大片空地。 一些残垣断壁还能在那空地上瞧得出来,不仅如此,林子中也有很多从前城镇集市的残砖断瓦。当人为的干预彻底消失后,森林又很快扩张了回来。 躲在林中的济南军刻意放缓了呼吸,静静等着明军进入埋伏之地。刘黑马也紧张的盯着,他发誓,一定要给明军一个深刻的教训。同时也可以在孛鲁万户跟前好好表现一番, 说不得还能更受器重。 至于由此而引发的汗庭内部同室操戈的隐忧, 他却是不怕的。反正孛鲁那边已经跟他言明了,明王殿下不在这支军队中, 所以怎么反击,都不怕引来汗庭宗室的敌视。 终于,当大部分军队都已经进入了埋伏圈后,刘黑马一声令下, 林中响起了尖锐的哨声。顿时嗖嗖嗖的箭雨从林中射了出来, 很多明军像割麦子似的被射倒。 也有很多明军是立刻扑倒的,只不过情况紧急,济南军根本就没在意这小小的意外。 紧跟着,大量士兵从林中冲了出来, 大喊着杀向明军士兵。 本以为在遭遇袭击的情况下, 明军应该仓皇失措才对。但不同寻常的是,那些本该被射死的士兵却纷纷从地上一跃而起,然后手持大刀, 挥手砍了过去。 刘黑马一连砍了数个明军士兵,速度越来越慢,也更觉情况有变。 那些明军士兵好像早就知道会遭袭似的,不仅穿了厚甲以作防护,还镇定自若,根本就不怕他们一窝蜂的冲击。 这么没有持续多久,刘黑马就当即立断,准备带人退走了。 但这时候, 树林里忽然又冲出一伙士兵。 “明军偷袭了, 林子里的将士都没了!”一个军中的小统领仓皇的大喊着,很多本就与明军打得费劲的济南军士兵更是心生惶恐。定力稍差些, 直接就跑了。 但三两步就被明军追上, 直接砍死当场。 刘黑马即便再蠢,也知道自己中计了。再不迟疑, 在亲卫的拼死护送下, 往河边撤离。 但是他这样的重要目标, 受到的关注也多。 在以命搏命的情况下, 反而很快落入了下风。 眼瞧着身边的亲卫越打越少,忽然耳边传来一声呼和:“好贼子, 可敢报上姓名,与我一战?” 却是特木伦见刘黑马表现得着实勇猛非常, 不禁起了交手的心思。 “在下济南府都帅刘嶷,有何不敢!”刘黑马的本名乃刘嶷,只不过出生时,刚好碰上黑马产子,便得了黑马的乳名。后来随着名声渐大,黑马之名倒是越传越响。原本的刘嶷之名,倒是没多少人知晓了。 本来围攻他的士兵在特木伦发话后,也都纷纷退了下去。中间迅速空出一块地方来,留着两人较量一二。 特木伦骑着高头大马, 气势如虹的来到刘黑马跟前。 便见对方完全是蒙古人的打扮,比之特木伦这个蒙古人还要更像蒙古人。 而在刘黑马的眼中, 只觉对方留着明军常见的秃发(短发),身着圆领的黑色袍服。面相不算出众,但整个人却给人一种厚重的感觉。 “本将乃明国西军副都督特木伦, 若不想死,可大喊投降。到时候,本将必会饶你一命。”特木伦用长枪指着刘黑马道。 “话不要说得太满, 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感到了羞辱,刘黑马一骑当先,马上用长枪向特木伦刺了过来。 挡! 特木伦瞬时一挡,并且长枪顺着对方的力道,刺向刘黑马的咽喉。 只一交手,刘黑马就知道自己棋逢对手了。 本就事关生死,他更是不敢大意。 两人来来回回,段时间内就交锋了数十下。在场的士兵也都看得仔细,纷纷为两人的武艺叫好。 直到砰的一声,咔嚓长枪断成两截。 却是刘黑马的军械不如特木伦,直接被打断了。而他整个人也被特木伦扫下马, 滚入人堆后,立即被数十柄长枪指着,不得不束手就擒。 俘获了这个济南府的地方父母官,整个济南府也就没什么阻力了。随后也正如特木伦所料, 只压着刘黑马到了济南府的府治历城, 本就不多的守军立即打开城门投降。 如此北清河的北岸, 也顺势被明军拿下。 期间也不是没有士兵建议渡河拿下北岸,但临行前兀鲁图斯有过提醒。让明军只取清河以南即可,万万不可渡河北上。 到底这只是一次类似演练似的局部军事行动,兀鲁图斯也没有想过大打特打。拿下清河南岸,减立与汗庭的军事缓冲区,让山东行省的安全形势变得更好罢了。 真要与木华黎在山东之地演变成全面开战,高兴的不就是夏国和金国了么? 这两个非常愿意与明国结盟的‘盟友’,现在看到明国对汗庭的态度,想必已经偷着乐了。 事实上,也正如兀鲁图斯猜想的那样。得知明军和汗庭的兵马在山东打起来了,完颜守纯高兴得马上给汴梁的父皇写信,劝其抓住这个好时机,赶紧在陕北组织反攻,配合着明军将汗庭的兵马赶到更北。 第377章 宋使 宋国的使臣是三国中出发最晚的! 和夏国与金国相比,其参与反蒙联盟的意愿最弱。对于习惯了偏安的南宋小朝廷而言,窝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过日子是最好的。其他地方哪管洪水滔天,都跟他们没干系。 况且北宋时期与金国海上之盟的教训也让他们对与其他国家结盟有着深深的顾虑!朝廷的投降派和主和派,可是很怕宋国卷入不必要的区域争端中的。 但是有些事,不是他们想躲就能躲开的。 明国在明面上唱着白脸,做着好人。金国和夏国就充当黑脸,在临安向宋国朝廷放出狠话。如果宋国不接受邀请, 不派遣使臣前往山东地界参与四国和议的话,他们就劝说明国,一起对宋国展开南侵。 和没什么油水可捞,武力值又高的蒙古汗庭相比,宋国这样的弱鸡自然是收益性高,风险性低的劫掠对象。 在这样的威胁下,宋廷是不敢对兀鲁图斯发出的倡议置之不理。 于是由济国公赵竑,内定的下一任宋国国主代表的宋廷使团赶紧从临安出海, 从陆路北上,经扬州、过楚州,很快就进入到了山东行省的境内。 眼见淮北到处都是荒地,牛羊在其中悠闲吃草的情景,不由生出几分怜悯之色道:“早闻明人弃耕田为牧场,如今所见,果真如此。想来明人崇儒重道之说,也是妄言了。” 淮北和宋国的淮东东路仅一河之隔,这里有什么动静,淮东东路很快就知晓。像这种大规模的弃耕从牧的行动,宋国那边就以为是蒙古人喜欢放牧,所以将好好地耕地强迫百姓改成牧场了。 事实上,黄泛区受到水患和战乱的影响,已经荒废了很久了。明国如今将其当成牧场,也是废物利用罢了。宋国那边的传言,基本就是在睁眼说瞎话。 随同出使的淮东东路安抚使宣缯听着, 马上道:“国公慎言!此番出行乃是为宋国安宁而来, 切莫再言此等有伤宋明和气之语。若是引起两国争端, 可就是误国之大罪了!” “宣使君大可不必如此危言耸听!国公只是应景而发,当不得误国之大罪。且明人和那漠北的蒙古人同出一源,都是北虏出身。性喜牧牛羊而恶农耕,本是实理,怎就说不得呢?如今那国家也在学汉家礼仪教化,若是听闻国公的话便伤了两国的和气,那也只能说明明国的教化只是沐猴而冠,画虎不成反类犬,徒增笑柄。”副使礼部侍郎真德秀紧跟着就是一片长篇大论的驳斥,说得宣缯黑着一张脸。 他是史弥远的心腹,自家的主子是向来不喜这位济国公的,所以自己也就没必要讨好对方。而真德秀虽不是赵竑的拥垒,但也不喜史弥远把持朝堂,排除异己的行径。 在朝中,就向来进奏史弥远的擅权,弄得史弥远也是对其恨得咬牙。 “真侍郎真是巧言善辩。等到了登州,若能在明国殿下跟前也能如此巧言善辩,且还能将山东之地拿回来,那就真是大功一件了。”宣缯讽刺着,懒得再和真德秀他们待在同一驾马车。便沉着脸向赵竑告辞一声,下车换了另一辆车前行。 “真侍郎,你不该如此得罪宣使君的。”赵竑面显苦涩道。 “殿下,此人攀附史相,即便不得罪,也不会与我等为善的。”真德秀提醒着赵竑注意立场。 在他眼里,喜欢弹琴的赵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皇位继承人。性格偏弱,耳根子软,极容易被人蛊惑。而且沉迷于琴技,怎么看都有些不务正业。 只是受忠君体国的思想影响,既然皇上已经做了决定,那再不好,他也不能再多说什么了。况且不务正业还可以学嘛,他相信只要朝廷众正盈朝,即便皇上再不务正业,朝政都不会荒废的。 反而若是碰到了不会作为,还要胡乱作为的君主,那才是朝廷的噩梦。 马车这么前行着,官道又宽又长。等到了海州,他们眼里才出现大片田地的影子。同时又很多百姓拖家带口的沿着官道前行,听路上护送他们的明军将士说,这些人都是准备前往大明内陆的新移民。 由于天色渐晚,他们当天便在海州城内落脚。 作为山东行省的第二大城,海州的落户人口有将近一万户。按照一家五口的人数计划,就有五万多人。再加上周边已经种上田地的百姓,十万人是有的。 平时的时候,海州是宋国海商北上的第一站,因而城里的很多习俗与建筑样式,都与宋国内陆一致。赵竑他们的马车行走在街道上,耳边尽是地道的宋国官话。 偶尔有字正腔圆,不同于宋国官话的明国官话掺杂其间,才让他们惊觉这已不是宋国了。 明国这边将他们安排在城内的官方驿站内。和宋国体贴的驿站服务相比,明国这边就简单多了。房间还算干净,但并不奢华。而且除了赵竑因为身份特殊,有独立的小房间外,其他人都是三人、五人甚至十人的大通铺。 吃食也比较简单,四菜一汤。如果想吃其他的菜,还可以另点。当然,这是要收钱的。因明国对于客栈、酒楼,包括驿站在内的餐饮服务场所都加收粮税,所以价格相对较高。 如果还要喝酒,又是另外的收费了。 一般普通的明国百姓,都是自己在家吃,如果工坊提供吃的,也会在工坊吃。去酒楼吃席的,基本只有那些出手阔绰的商人了。海州的酒楼客栈,几乎都是被宋国的商人养肥的。 他们都是不差钱的主,只要求最好的服务。明国这边没有拒绝的理由,当然会提供最好的。 虽然很多地方都比不上宋国那般享受,但客栈的布置,还是有超过宋国的。比如安插在房间里的传声筒。有什么特殊需要,只需用传声筒传音即可,根本就不用亲自下楼吩咐人。 另外房间的窗户安装的是透明度高的玻璃,看起来亮堂多了。还有房间的装饰,虽然带有宋国的江南风格,但也掺杂了几何彩绘,听闻那是西域的常见装饰。 第378章 贵贱 山东行省是越靠近山东半岛,人口就越稠密的。所以北宋使团自海州北上,进入莱州开始,原本荒野千里的景象就为之一变。处处都是正在收割的麦田,一些村庄点缀在方块状的麦田间,颇有些盛世太平的景象。 只是山东半岛的地形地势不同于淮北的平原阔野,而是整体以山川丘陵为主。所以一座座小山成为田地的天然分割线,而村子又大多依山而建, 使得田地、山丘、村庄,构成了一幅异常和谐的画卷。 官道上的行人也变得得了起来,时而还会有些拥堵。哪怕护送使团的是官府的人,面对拥堵也只能耐心的等着。用马鞭驱赶前方拦路者的情况,却是一例都没有。 这倒是让同行的真德秀颇为惊奇! 在宋国,官府的人行事,从来都没有人赶拦着的。就算有,也是驱赶了事。有退的慢的,还可以送进牢里治罪。而像他们这种有品级的,更是要鸣锣开道,早早的就将前方的道路清出来。 但是护送他们的官差,显然是没有这个想法。 带着疑问,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却听那官差解释说,在明国,若非驿站的加急信使,其他官府中人都不能与普通百姓抢占道路。而且排队的好习惯早已经从东蒙古草原的满洲里推行到了山东半岛,无论黎庶,都要规规矩矩的排队。 一旦被人告发了,可是有着官位不保的风险。 因而并不赶时间的情况下, 根本没必要铤而走险。 听到这番解释,真德秀对明国更感嫌恶。因为明国这样的规定,明显是贵贱不分的。这让他们这些已经习惯了高高在上的士大夫们,完全不能理解甚至是觉得羞辱。 因而他又下意识的追问道:“如此行事,朝廷命官岂不与泥腿子等同。难道就没有饱学之士谏言一二?” “朝廷命官和普通百姓又何不同么?生而为人,何来三六九等?”周饼反问着:“我们大明国的高官,很多都是牧奴出身。他们比之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泥腿子,更是地位低下。 我们国主常说,一个人高贵,从来都不是身份地位,而是良好的品德与修养。若是内心龌龊之辈,即便地位再高,衣着再华美,也不过是一个下贱胚子。 而这样的人,在我们明国连狗都不如。” 真德秀面色有些潸然,一旁坐着的赵竑也觉得有些不自在。就感觉,周饼是将他们这些认为人生来就该有三六九等,且有一些特殊雅好的达官显贵给一起骂了。 于是接下来旅途就安静多了! 周饼瞧着,心里不屑的同时,眉宇间又透着几分自得。这些宋国的使臣, 自打来了明国境内,私下里就一口一个北虏,杂胡,蛮夷的叫着。说话时也总是拿出几分高高在上的姿态,也不知道是谁给他们的自信。 如果不是怕破坏了国主的计划,他都想将这些莫名秀优越感的宋使暴打一顿。 好叫他们知道,在拳头面前,再多的诗词歌赋也免不了一顿暴打。 等来到登州的州治蓬莱县,类似于临安城的市井气息已扑面而来。只是和临安杂乱无章的市井秩序而言,蓬莱县的一切都显得秩序井然。行人全都靠右走,马车则统一走官道。 偶尔有行人进入官道,或是马车走上行人道的,都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被那些骑着马的治安军士兵给驱离或罚款。 一些行道树十步一间隔的均匀分布在街道两旁,极大的降低了马车行走时带起的灰尘。同时在视觉上,也给人更舒适的观感。在这种气温颇高的夏日,大树的枝叶会形成一顶‘遮阳伞’,恰到好处的为经过的行人挡下夏日的高温。 有一些在树下摆上棋局对弈的,常吸引来不少行人围观。 这时个报童忽然呼啦啦的从街道上跑过。 只听“卖报了!卖报了!东平府都帅萧扎喇献城投降,清河以南尽归大明啦!”他们边跑边挥舞着手上的报纸,在他们的腰间,还斜挎着背上一大包。 听到军队又打胜仗了,尤其是山东西路的贼匪窝终于被军队一手推平了,一些稍有余钱的百姓都不吝啬拿出一个铜板,购买一份报纸。有舍不得钱的,则去大树下听别人读报。 真德秀头一次听闻报纸一事! 也是对于明国,宋国一直以来关注的并不多。直到山东行省被明国纳入统治后,宋国上下才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北方邻居产生了兴趣和警惕。 很多时候,有关明国的动向也会通过皇城司,向临安传递回来。只是这种事向来只有宋国皇帝和层级较高的官员才能知晓,向真德秀这种经常被排除在朝廷核心圈子内,此次出使也是从潭州任上被临时提拔上来的人,根本就接触不到这些信息。 便差使团的一个护卫下车买了一份,很快,还带着墨香的报纸就被护卫送到了他的手上。 只见上面用斗大的字写着‘山东行省又添半壁,益都、淄州、济南、东平等州府尽归大明。’ 虽然字体上与真德秀常见的汉字有些差异,尤其是笔画上少了很多,但从形状上和上下文来看,也大致明白了这篇文章的意思。 没有之乎者也,没有宋国官府邸报上经常喜欢的卖弄文采。这篇登上了报纸,还被报童四处贩卖的文章,就是近乎平铺直叙的大白话。为了便于理解,还使用了明国通行的标点符号。 不得不承认,这样一来确实方便了理解,但这样的文章登在这样的报纸上,真不觉得丢人现眼么? 真德秀是理解不了了! 如果是在宋国,有人将这样的文章广而告之,只会成为宋国士大夫们间的笑柄。 但看明国的百姓,似乎没有一个人觉得这文章不妥和有辱斯文。 赵竑的关注点倒是和真德秀不同,他只是奇道:“此乃军事机密,竟这样广而告之,明国官府就不怕泄密么?” 一般这种大事,官府都不会告诉普通百姓的。只要朝廷的官员知道即可,普通百姓只需老老实实缴税,两耳不闻窗外事就是大大的良民。 这种愚民政策虽然有利于官府的统治,但也同样弱化了百姓对国家的身份认同感。只看未来蒙古人南下时,宋国大多数百姓选择了投靠便能看得出来。 反正都是缴税,向谁缴都一样。宋国还是元国,蒙古人还是汉人,这些普通百姓真的不是那么在意。 特别是辽国和金国的存在,更是让大多数普通汉民对统治者是不是异族都不在意了。 第379章 买买买 “我们国主常言,明国是所有明国百姓的明国,这开疆扩土的大喜事,自然要普天同庆的。”周饼颇为自豪的解释着。 早在明国还没正式立国之前,兀鲁图斯就非常注重统治区内的百姓对东蒙古的身份认同感。等到明国正式确立了国号后,更是加大了对身份认同感的强化。 其实只要有一个稳定的环境,能保证统治区内的百姓吃饱穿暖,不饿死, 很多普通百姓都不会在意身份的差别的。无论是契丹人还是女真人,都不是很在意头上的主子是不是同族的。 “普天同庆自然是好的。但普通百姓只知一日两顿,大字不识。就算知会他们,应当也很少有庆贺之举?”赵竑不死心的补充道。 大多数情况下,普通百姓整日都会为了果腹而投入全部精力,因而朝廷扩地或是和征收赋税无关的政令,他们根本就没有心思理会的。 毕竟每天活着都够累了,哪有精力关注别的。 只不过这在宋国是常态,在明国却是不同的。 都不需周饼解释,路旁的商家就最先作出表率。 “庆贺明国扩地之喜,本店商品一律八折起售。”一家卖笔墨纸砚的文具店率先挂起了打折了横幅,随即就有其他商家吆喝着,纷纷开始了打折促销。 效果是很明显的! 短时间内,那些挂出了打折促销的商铺就吸引了大量的行人入内抢购。这也引得更多的商家加入了打折的行列。 “这贵国商贾的心思真是世所罕见啊!”宣缯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听,便说了句不算夸奖的夸奖。 赵竑感觉非常新鲜,因而有了停下来好好抢购的心思。真德秀闻言,马上劝阻道:“殿下,公事要紧。私下游玩,何不等公事办妥再去?” “国公若真想亲自体验一二,也不妨事的。如今天色渐晚, 公事还不急。”周饼见赵竑面显遗憾,马上宽慰道。 这时宣缯也不知出于什么目的, 跟着劝道:“公事虽要紧,但如今的天色,想必也没法觐见国主了。殿下若想游玩一番,当下正好合适。” 见到周饼和宣缯都在劝说自己,赵竑也想着不妨事的,便没顺着真德秀的意思,让马车靠边停下。 这次出使的使团有两百多人,还有为数不少的商货,足足装了二十大车。赵竑只带着十来个护卫离开了车队,宣缯和真德秀也都跟着下了马车。其余的人,全都径直赶往驿站。 周饼则让己方的护卫分成两拨,一拨跟在他们身边,另一拨则装扮成普通百姓,暗中监视并护卫。 赵竑的购买力还是不错的!到底是内定的皇位继承人,吃穿用度上,赵扩没有亏待他。只逛了两三家店铺,赵竑的护卫们就几乎人手一包, 全是赵竑刚才‘扫货’的战利品。 他买的多是明国的特色产品。 比如人参,辽东、高丽的深山老林里经常长着这玩意儿。受益于人们对人参大补的传统观念影响,所以明国的人参在宋国境内卖的价格很高。 而作为原产地的明国,且已经在尝试人工养参,提高产量的情况下,价格自然没有宋国那般离谱。 要知道,针对这样的紧俏品,明国征税的比例是很高的。再加上宋国地方上也会增设一下关卡,层层抽成下,市面上的价格不高才怪。 还有东珠! 这也是明国的特色商货。因其华贵,量少,所以在宋国也是有价无市的地步。 皮靴、皮衣、皮手套等皮革制品,赵竑也买了些。因明国放养的牲畜很多,皮革制品的管制就不如宋国那么紧。很多都流入了民间,被制成各种可以被普通百姓使用的生活用品。 不过赵竑买的最多的,却是琴。 身为琴痴,赵竑非常喜欢收集各种琴具和琴铺。而明国有着不少商人是回回人,他们从西域而来,也带来独属于他们的琴具和琴谱。赵竑细看之下,大为喜欢,便都出钱买来了 期间周饼还装作普通的随从,帮着赵竑跟老板砍价。虽然最终砍下来的价格不多,但这样的新奇体验却让赵竑感觉自己捡了个大便宜似的。 看向周饼的眼神,明显亲近了不少。 最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占地很广的大商行。只见其上用汉蒙两种文字写着‘上京购物商行’。 或许是为了彰显店家的财大气粗,这家大商行将很大一面玻璃镶嵌在墙体上。这样行人站在外面,也能看到内里一排排摆放整齐的货架。上面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商品,还按照使用功能的不同,划分为不同的区。 赵竑看到的是罐头区。 货架上全部都是各种口味的罐头,有水果的、蔬菜的,肉食的,甜的、咸的、酸的,应有尽有。而且不同于传统商铺的购买方式,这上京购物商行的商品是允许百姓自取自拿的。 真德秀就看到就有人推着一个可以移动的大篮子,正不断向篮子里扔着各种吃的喝的用的。 “莫非这里的东西都不要蒙元?”宣缯非常疑惑道。实在是他们在外面观察了这么久,根本就没看到有人付钱和收钱。 周饼连忙解释道:“自然是要蒙元的。只不过收蒙元的地方和这些商货不在一起,等百姓挑选好了,到出口时才统一结账的。”见赵竑他们有些不信,周饼又补充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不如进去悄悄?” 赵竑闻言,没有犹豫,就直接向着购物商行走了进去。 和玻璃窗外看到的相比,里面更加的宽广。而且装饰很新,在头顶上,还用了彩绘。一根根粗壮的蜡烛被安插在天花板垂吊下来的灯具上。即便现在还没有全黑,里面的蜡烛都已经全部点上。 因而光线和外面相比,反而更加明亮了不少。当下商行内也在跟风打折促销,所以入内选购的百姓很多。这样热闹的气氛,就连周饼都花了不少蒙元,买了一些并不算急需的东西。 第380章 木华黎 山东行省,东平府,平阴县城。 旧岁时,这里还在金国的掌控中。但因红袄军的大溃败,又有明军和汗庭兵马加紧攻略山东全境,所以东平府的归属很快就落入了汗庭的掌控之中。 经过一年的恢复,平阴县城比之旧岁却是还有所不如。到处都是荒芜的耕地和正在腐烂中的尸体。很多村镇也都沦为废墟, 既有此前一直属于交战区的原因,而被战火毁坏。也有初春时节的流民潮,将本就糜烂不堪的东平府弄的彻底没救了。 好在那些流民最终的目的地还是明国,所以等到流民潮渐渐平息后,身为都帅的萧扎喇马上命令地方官府,将还滞留在境内的流民截留住。同时分配田地和种子, 准备好复耕的事宜。 只是他的想法是好的, 可偏偏有人不想他好好在东平府种地。很多金国士兵伪装成的匪贼一个劲儿的往黄河以东祸害。那些分发下去的粮种不等破土发芽,就已被挖得连影儿都不剩了。 明国这边虽然在徐州也与金国接壤,但因两国的关系总体向好,且明国还在物资上给予金国一定的倾斜,所以边军守将约束好了底下的士卒,让他们少往明国境内祸害。 于是非常悲催的,相对富庶一点的,耕地较多的东平府,就成了祸害的主要目标。同时那些由暗卫操控甚至影响的匪贼们,也都有意识的将底下的团团伙伙引到山东西路,多重因素下,萧扎喇也是回天乏术了。 不过现在东平府境内倒还算平静。 大量得到消息的民军正在境内发动地毯式的清扫。任何村镇、山头都不会落下。若是有人躲在无人的房子里或是树林中,民兵会直接放一把火,将那些不愿主动向官府登记户籍的刁民烧死或逼出房子和山林。 这样的方式虽然有些破坏环境,但不得不说是很有效的。 那些试图继续躲猫猫的匪贼们,在大火之下完全是无所遁形。而听从民兵指令的,在第一时间登记后,就被安置在临时的移民营地。等凑够了一波人, 直接在北清河登船向明国内陆进发。 无论是新建立的江南行省,还是一直都需要移民补充的龙江与滨海省,都是很欢迎这些人的到来的。 在这种大力度的清扫下,地方上就算不想平静都难。毕竟人都没了,还有什么可闹腾的呢! 此刻在平阴县以北的大清河南岸上,一艘大型渡船正缓缓靠岸。一行蒙古人打扮的行伍之人迅速从船上下来,在明国地方官府的迎接下,快速骑马赶往县城。 这算是第二次明国与汗庭在汉地的代表会面。 发起人是兀鲁图斯,在几乎完全达到了战略目标后,善后之事就摆上了台面。虽然此前提过可以通过赎买的方式结束战事,但孛鲁并没有官面回应。 不过汗庭的兵马却是没有渡河南下,这让兀鲁图斯松了口气。 县城里,低矮的房屋和高大的城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若不是地方上的贼匪实在是太多了些,城墙定会被完全拆除的。 兀鲁图斯好好的在保存完好,还算气派的县衙里等着贵客上门。 很快,独属于战马驰骋的声音响起,没多久,一行人便在胡努尔和王文统的引领下,向正厅走来。 和第一次在河上会面相比,这一次明显少了些剑拔弩张。即便事实上,汗庭的军队和明军的军队,就在江两岸等着。 “太师亲自临门,真是令小子不胜欣喜。且这延安府与东平府可是相隔千里,太师竟能朝发夕至,真可谓是神速啊!”兀鲁图斯看到走在最前,像是一座移动的大山的老者,神色有片刻的失神,但很快就恢复如常的上前迎接道。 却是来的这人不是别的,正是跟着他那位大伯在漠北起家的攻臣--木华黎。且因箭术出众,又果敢刚毅,被大汗列为四杰之一。尽管封地与兀鲁图斯的海拉尔行省紧挨着,但现在对方是中原汉地的主人。 兀鲁图斯可以在孛鲁这样的平辈跟前肆意摆谱,但面对这号资历老得不像话的功臣时,却不得不收起宗室的身份,安安分分敬对方一声太师。 当下兀鲁图斯亲自引着对方落座,就见木华黎仔细的打量了一会儿兀鲁图斯才道:“久闻东蒙古出了一位绝世英才,老夫一直都很想亲见一次,如今可算逮着机会了。” 说话间,已经有侍者送上了茶水。 木华黎似乎正巧口渴了,连迟疑都没有,就直接端上茶盏喝了一大口。 这番放心大度的样子,倒是让兀鲁图斯暗自起了佩服之心。 说起来,木华黎现在也是身在敌营,有风险的。如果兀鲁图斯设兵伏击,那他只能身陨当场了。那到时候,汗庭在中原的局势定然会糜烂。 但木华黎似乎完全不在意这种风险,也不知是他心大,还是太过相信明国了。 这样想着,兀鲁图斯倒觉得自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见木华黎大口喝茶,他带来的军将也都不客气的喝了起来。然后侍者又呈上了几份糕点,木华黎都很有兴趣的尝试了一下。 其中他最喜欢的,却是带有草原风味的羊奶糕,兀鲁图斯见他吃了好几块。 此时身为东道主的兀鲁图斯也打开了话腔,出声道:“此次邀请诸位袍泽前来,不为别的,一是同为蒙古人,都在为大汗效力,所以互相走动一二,以便日后能更尽心尽力的为大汗效犬马之力。 二来嘛,这起于山东西路的误会并非出自本王的本意。实乃是山东西路的盗匪太多,已经影响到山东行省的地方安宁。这可事关献给大汗的贡礼,本王才不得不出手将山东西路清扫一遍。 你们来时应当也见过了,城外都被好好的烧了一遭,想来就算有什么魑魅魍魉躲在乡间野外,也定是藏不住的。” 兀鲁图斯一开口,就将山东西路的战事定为误会。这也为接下来的谈判奠定基调。 第381章 忽悠 “殿下这话说得好!同为大汗效力,这山东西路匪患危害地方,殿下肯出力纾解,乃是老夫的荣幸。如今地方既平,殿下何时退回山东东路呢?”木华黎似笑非笑的盯着兀鲁图斯道。 “呵呵······”兀鲁图斯的脸皮还是挺厚的,自顾自的尴尬笑了下,王文统就马上帮着出言道:“太师此言差矣。此番我们殿下出兵, 为的是给大汗献上更多的贡礼。听闻大汗率军西征以来,花费颇多。而山东西路,又向来是物产颇丰的农耕之地。但如今却在各位都帅底下米兰不堪,实在暴殄天物。 所谓上天有昊天之德,我们殿下既不愿见民生多艰,又想为大汗的西征多多献上钱粮以表心意。所以才不得不出兵山东西路, 想着恢复物力。” “我们蒙古人说话,岂能有你这汉奴犬吠?”王文统话音刚落,一个木华黎底下的军将就混不讲理的冲王文统跑来。刷刷两下,就是一顿大耳刮子落下。 由于事发突然,又是这种场合,根本就没有人料到会发生此等恶事。好在明国这边的护卫见状不好,赶紧上前拉扯,并第一时间将王文统护在身后。 但那蒙古军将显然是使了一番力气的,肉眼可见的,王文统的脸颊已经红肿了起来。 兀鲁图斯脸色马上就黑了下来,正要发作,木华黎却已显出几分无奈道:“真是让殿下见笑了。老夫御下无方,竟在殿前失仪。等回去后,定然会好好管教。” 话是这样说,但那蒙古军将趾高气昂回到孛鲁身后的样子,何尝有半分将被治罪的样子。 兀鲁图斯知道这是对方打压己方气焰的手段,便忍着没有发作道:“那太师可要好好管教了。在本王底下,若是出了这等蛮横之辈,只会立即叫人拖出去打死了。” 如此又不咸不淡的扯了会儿话, 见木华黎那边一直没有松口山东西路的事情, 兀鲁图斯就尽一尽地主之谊,邀请对方骑猎。 在草原,骑猎是百分之九十九的草原儿郎最熟悉,最喜欢的娱乐活动。一来可以在骑猎中展现自己的骑射功夫,得到那颜们的看重。二来也能获得足够的猎物,好让家里人饱餐一顿。若是再得些奖赏,那就更好不过了。 得益于此前的匪患,平阴城外到处都是荒地,倒可以改成临时的围猎场。为了增加娱乐性,兀鲁图斯还命人去弄来一批野物,放进围猎场中。 只是木华黎虽答应了参加骑猎,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忽然道:“骑猎多些客人才热闹。宋国的使臣好像正好北上登州,不若将其请来,一同骑猎岂不是更美?” 不只是明国在宋国安插了探子,汗庭在宋国,也是埋伏了眼线的。而且因为汗庭底下统治的族群众多,所以在宋国的探子既有汉人,也有回回人。 只是总体上,不如明国这番将情报事务做得如此细致和系统! 但依照这时代的保密意识,以及宋国在派遣使臣时,还在朝堂上争执过一段时间。所以汗庭这边得到消息,也不算例外。 何况也不是没有可能,宋国那边是主动将消息透露给汗庭的。 毕竟远交近攻,完美继承汉人衣钵的宋人没道理学不会。 兀鲁图斯听闻,心里却是没多少慌张。便道:“宋人地处水乡泽国,骑马射猎之事甚少。邀其前来,反而恐其生出羞辱之意。且骑猎本是我们草原儿郎的幸事,何必要让外族人来掺杂其中?若是影响了兴致,就更是弄巧成拙了。” “殿下有此心,老夫深感欣慰。明王是大汗亲封的明王,与孛儿只斤家是有着血亲的。伯侄间有什么误会,自家人关起门来就可以解决。若是牵扯上了外人,岂不是吃里扒外?” 在中原汉地待了这么长时间,木华黎的汉家书册定是没少看。否则怎能将吃里扒外这么的活灵活用。 兀鲁图斯明白了对方意有所指,沉吟了几许道:“大汗待本王不薄,每每思之,总是心忧不能为大汗解忧。如今得大汗垂怜,幸不辱命做出一番基业来,更是私心想着报答大汗的知遇之恩。 而中原汉地物华天宝,乃是比之草原还福庶了千万倍的宝地。本王不能随军西征乃是本王之憾,因而便私心想着,在中原汉地为大汗尽心尽力。 宋、金、夏就好比汉末之时的三国,天下三分,在无外敌之下,只会争斗不休。但如今有汗庭大军在前,很难确保他们不会联合起来,共拒汗庭的天兵。 宋室未南渡时,可是有与金人海上之盟的教训所在,更是深谙唇亡齿寒之理。眼下宋金边境已经停战,夏金两国也有和好如初之象。本王深感其对汗庭万分不利,因而才有意掺和一二。 此拳拳之心,日月可鉴,天地可表。太师若是不信,尽可叫长生天收了本王。” 越往下说,兀鲁图斯的语气就越发动容。说得好像明国就是一个为了汗庭出生入死,忍辱负重埋伏在敌营的忠心之辈。若不是兀鲁图斯在东蒙古的所作所为皆透着自我独大之心,木华黎还真就信了。 不过他也不是完全不信。 宋、金、夏三国还是真有联合起来的可能。至少金夏两国,就有联合的迹象。这也是木华黎的忧心所在! 眼下大汗西征,中原汉地的主力就靠着那些不经打的世侯军。这些人祸害地方,劫掠乡里是行家,但论打仗,就只能跟在家汗庭兵马后面虚张声势了。 也是为了怕被金国瞧见汗庭的虚弱来,所以木华黎一直让底下的军将保持着对金国的攻击姿态。如此,也是不让底下的汉将们壮大起来,让他们持续保持着失血的状态。 如果和明国联起手来,至少是不用怕被金国瞧出虚弱了。若是明国能更进一步,让宋金夏三国都倚之为友,私底下都联合不起来,那就更妙了。 至少等到大汗西征回来,中原汉地的局势都不会改变。 但瞧着情真意切的兀鲁图斯,他总有几分不信。 第382章 火器换土地 不过很多时候,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都是常态。 在木华黎眼里,像兀鲁图斯这样身份并不尊贵的王爷能凭借一己之力,将东蒙古草原叔伯辈的老王爷都一窝端了。甚至连唯一还活到现在的别里古台,也安安分分的在上京城他好好看家。 这就是一种本事! 因此不管兀鲁图斯是真情还是假意, 别里古台都佯装信了,应声道:“殿下既有内情,老夫就暂且信了。但山东西路之地,乃是汗庭直属的领地。殿下此前既是误会,那合该尽数退走才是。若是继续强留,那老夫可就不得不怀疑殿下刚才所言了。” 话又回到了原点,兀鲁图斯已有应对,马上道:“太师有所不知。若是晚辈与汗庭和睦相处,那就难以取信于金夏宋三国了。而这山东西路, 就是晚辈交出的投名状。” 此时厅内的人都已经退了出去,只有廖廖几个亲信还守在内里。听到兀鲁图斯这样的解释,木华黎心下想想,也算合情合理。便道:“如是为这般,山东西路之地倒是给得。但这赋税嘛······” 后面的话虽没说,但暗示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兀鲁图斯早就决定给出一定的资材,以充作拿走山东西路的费用,便道:“赋税定然是要上供的。而且大汗那里不仅有,中都也会送一份的。汗庭在汉地的威势,还靠太师的大军维持呢。” 如此上道,木华黎面色终于露出了几分喜色,满意道:“别的东西,本太师倒是不稀罕。只有那火器,可得多送一些过来。大汗曾给老夫写信,言明火器之利。老夫已在中都建了工坊,但仿制出的火器总没有明国所产的这般好用。若是殿下真送几个工匠来指导一二, 那赋税都说不得可以免了。” 如果是在新一代的火器没有研发且批量生产出来以前, 兀鲁图斯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拒绝这个提议。但是自己人知道自家事, 现在市面上流通的火器已经成了可以随时被取代的淘汰品,因而也没有什么不能泄露了。 何况兀鲁图斯还想除了明国以外的势力,都卖力的造,可劲儿的造这些注定被淘汰的火器。等到日后与明国发生武力争端时,新一代的火器定然会让这些拿着淘汰品火器的势力大吃一惊。 只是为了避免露出马脚,兀鲁图斯还是装作为难道:“其实这工匠也是给得的!但奈何眼下明军在倭国的战事上急需火器,那些懂得些的工匠都在工坊里忙得连轴转,实在是抽不出人手啊。” “大汗在西边扩地万里,殿下在东边跨海远征。这可是奇功,待老夫为大汗禀明,定会少不得一番赏赐。但对大汗而言,最好的功劳莫不是火器了。只要在西边能完整的造出火器来,什么不世之功也不及火器的十分之一。”木华黎的眼光非常敏锐。他已经注意到了火器在战事上可以发挥出的巨大助益,所以更加卖力的说动兀鲁图斯献出火器制造之法。 “太师如此说,真叫晚辈度量小了。”兀鲁图斯的语气越发客气,接着道:“既如此,等此事了结,定会献上火器锻造之法。” 谈到了这里,木华黎的目的也算达成了。虽然没能让兀鲁图斯吐出山东西路,但来之前也没想过动动嘴皮子就让对方退步的。现在能拿到火器的锻造之法,也算是对大汗有个交待。 而后的骑猎也是宾主尽欢,气氛十分融洽。在木华黎和兀鲁图斯的授意下,双方的谈判也进展得非常迅速。基本就以北清河为界,只在吾山,往西南包括寿张、濮阳、范县在内,都划入明国的山东行省中。 大致就相当于后世的黄河河道走向,眼下还没有人瞧得出来。双方再次约定,不再边境驻扎大军。同时汗庭这边也要约束好地方世侯,不准再越境前往山东行省打草谷。 若有发生,明军也不得擅自北进。得派使者告知汗庭统治区的官府,让其代为缉拿盗匪。 条条款款倒是写得非常详细,但能不能遵守,就很难说了。无论是木华黎还是兀鲁图斯,都没太将这一纸协议当回事儿。在这个一切以拳头大小来解决的时代,任何纸面上的协议都是可以被随意撕毁的。 所以兀鲁图斯偷偷修黄河的心思,也就越发迫切了。 木华黎虽然有半分信了兀鲁图斯离间中原三国关系的说辞,但也还是命在三国间的探子,加紧探查此次在山东行省四国会面的消息,任何不利于汗庭的消息,都得第一时间送到中都。 于是一场可能大动干戈的战事,就此平息了下来。不提完颜守纯与李德旺希望能隔岸观火的失望,倭国这边,一艘庞大的船队已经停靠在了登州港。 原本这只船队的目的地是大连新港的,但在济州他们就接到了兀鲁图斯的消息,让其直接先在登州停靠。 船队里年龄最老的是幕府的尼将军北条政子,由于身份尊贵,所以在一众俘虏中是受到了些优待的。当然,这也因为对方年纪实在大了,要是万一死在了船上,水师将士们的功劳就得减半了。 所以在船上时,不仅可以单独在一个舱室,还能得到两名倭国婢女的照料。只不过这婢女是明国这边的人,所以也相当于就近监视。似乎是已经认命了,这个老女人自倭国登船后,反而消停了不少。而不是像最初关在营地时,总是想着法子自寻短见。 且其身体竟然出奇的好,这种远洋航行,按道理风浪很大,一般人是受不住的。至少在最初的时候,绝对会头晕呕吐,好些天才能缓过来。 但这老太婆该吃吃,该喝喝,一点也看不出晕船的迹象。倒是幕府的小将军九条三寅一直身体不适,吃什么吐什么,差点丢了半条命。除此以外还有幕府的一些别当、执事、御家人,都有严重的晕船反应。 第383章 倭人来朝 说起来,这还是北条政子第一次离家这么远了。久在镰仓,初次看着登州的事务,一切都是那么的迥异又陌生。但亭台楼阁间,却又显出几分熟悉感。 到底倭国早在汉朝时期,就开始学习中原文化。等到大唐时期,更是出现了倭国女人借大唐男子生子的事情。而今宋国虽武力羸弱, 但文化却是极其昌盛。再加上海上贸易非常盛行,所以两国间的民间交流也非常频繁。 像程朱理学,还有佛教东传等,就一直在向倭国进行持续且深入的传播。体现在建筑上,就是倭国的建筑形体脱胎于中原。但因岛国的缘故,所以又都相对小巧,且发展出了一定的地域特色。 就像中原的南方和北方,在建筑上也会有一定的差别。 由于这些倭国权贵们都是俘虏,明国自然不会给他们那么高的礼遇。只派遣了军队早早的在登州军港等候,在北条政子和北条义时为首的幕府首脑带领下,隶属于幕府的权贵们怀揣着担忧和茫然下了船。 当看到岸上明晃晃的刀枪与甲胄,他们心里的不安更加深重了。 “随我走,殿下要见你们!”口温不花上前,以命令式的语气道。虽是说的汉话,但口音和北条政子他们学的汉话却是有所差别的。也是宋国最初的国都是开封,所以官话也就以开封一带为主。 而明国的官话却是以辽东为主,后来吞并了山东行省,获取了大量的北方移民。但是官话已经形成了以辽东汉人官话为基础,与开封的汉话有一定的区别。 到底辽东和中原王朝已经隔绝了数百年,汉人的胡化非常严重,所以其汉话中,也是夹杂了不少胡语的。 兀鲁图斯在确定最初的汉人官话的时候,没有将那些夹杂的胡语给一杆子打死。而是兼容并包,以便于叙说、表达、简洁且应用广泛来作为选取目标, 最后才确定了基础的明国官话。 其中还有少量其实是蒙古人才特有的词汇,但经过汉话音译后,也成了汉话词汇的一种。这种糅杂了各族的语言特点,也恰到好处的体现了明国乃是百族共荣的国情特点。 见北条政子与北条义时都面显疑惑,马上就有跟在口温不花身边的通译将其原话翻译成倭语说给对方听。 这下,他们才听懂意思。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做小伏低的行了一礼,全听口温不花的安排。 由于这些幕府的人有近千人,其中有些都被临时安置在对马、济州,乃至沙门岛上。可以在登州登陆,且得到兀鲁图斯召见的,只有不到五十人。 但这些人都是幕府中身份最为尊贵的一类人! 为了避免发生意外,口温不花带了马车过来。将这些人安排上了六七辆马车。其中北条政子、北条义时和九条三寅身份最为贵重,所以有权乘坐相对舒适、宽松一点的马车。 而其他人,则只能乘坐那种多人挤在一起的公共马车了。 但那些人却并不觉得丢了身份,而是对这样的马车非常好奇。毕竟在倭国,由于缺乏马匹,很多都是驴车或是独轮车的。 刚刚出了军港的范围,喧嚣的市井之气就扑面而来。就好像忽然从无人区进入了闹事,让北条政子他们这些异国来者都有种身在梦中的不真实感。 年纪较小的九条三寅不似北条政子他们那么拘束。在见到窗外一间接一间的店铺,以及不断吆喝着买卖的店铺掌柜和小二时,立即趴在窗户上瞪着大眼睛,似乎要瞧出什么花样来。 若不是有透明玻璃隔着,估计他就会将脑袋伸出窗外了。 就这么一路前行,马车越过了城池,又进入了远离城区的乡镇荒野。因在船上坐的久了,上岸又一直这么不停歇的赶路,所以马车上的人都有些疲乏了。很多人就此两眼一闭,直接睡了过去。 北条政子的身体也熬不住,很快也沉沉睡去。 等到再次醒来时,马车还在孜孜不倦的赶着路。她不由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发现太阳已经转到了西边。再看外面的景色,到处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焦黑色。就连空气中,也弥漫着一阵焦糊味。 原本灰白色的官道,也平铺了一层浅浅的焦黑色。两道车轮碾压后的灰白色印痕在官道上尤为分明,延伸着,一直到了前方的天际。 路途上,明军也不是那么的不近人情。 考虑到人有三急,还会特意停下马车,让部分倭国人下车方便。因当前情况特殊,他们这些曾经的权贵现在都不过是待宰的阶下囚,所以也就没那么讲究。 男人还好,随便找一块靠近官道的荒地就可以就近方便。而那些女人,则不好在这么多的大男人跟前光着p股。 于是北条政子让其儿媳坊门惠子前去与口温不花交涉。 坊门惠子是镰仓二代幕府源实朝的妻子,在建保七年(1219)被其兄长的儿子所杀,所以坊门惠子年纪轻轻就成了遗孀。由于没有孩子,且她对北条政子一直都精心侍奉,所以北条政子就一直将其留在身边。 现任的幕府将军九条三寅,也时常由她照看。 其人长得年轻貌美,经过这几年的独身生活,更是透着一股成熟美妇的味道。让其前去与口温不花交涉,也是存了将她送出去的心思。 对于女人,蒙古人向来是将俘虏的女人当成战利品收入囊中的。只不过明军这边对军纪要求很严,没有得到上面的允许,底下的将士不准私自碰那些沦为俘虏的女人。 所以一路上这些士兵虽对幕府的女人有些眼红心热,但却一直克制得很。 毕竟一旦触犯军纪,可是要掉脑袋的。 在明军之中,这样的教训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口温不花身为兀鲁图斯身边的近卫统领,自然不可能知法犯法的。何况眼下那么多人看着,他就算有那心思,也不敢行动。因而对于坊门惠子送上门的you惑,他只能当个正人君子了。 但是对于对方说的难处,他也算是有所反应了。就让两辆马车并成一排,同时让士兵们在另一边围成一排,并向后转过身体。 如此耽搁了一会儿后,马车继续上路。 第384章 益都商贸会 益都府,益都旧城。 旧岁被烧成废墟的益都旧城依旧保持着残垣断壁的模样。甚至比起刚烧毁的时候,更加的颓败和荒芜。不少用在城墙上的砖石都被百姓扒拉走了,一人多高的荒草也长得异常茂盛。 可能是长期人迹罕至的缘故,这里很快就成了动物的乐园。什么野鸡、野兔,都在这里安了家。 只是最近几天,这些动物们又被迫迁离了新家。却是一伙人的到来, 再次打破了这里的荒芜与静谧。 就见奶白色的帐篷一顶接着一顶,矗立在原来的益都旧城外,因数量过多,竟延绵了数里。大量着甲的将士在营帐内外巡逻,代表着明国的旗帜矗立在营帐区的最高处,远远的, 就能看到独属于明国的日月抱明旗。 很多穿衣打扮都显得非常富态的人或是乘坐马车,或是自己骑马,顺着特意经过修建的草地从四面八方来到营帐区。在他们身后,还有大量的马车载着为数不少的商货,源源不断的进入内里。 这些人有的是明国的商人,也有的是原来山东西路的一些投靠了明军的地方豪强。还有是从金国、清河以北,以及宋国来的。他们都是得到消息,听闻明国国主为了更好的方便各国商贾交流与贸易,特意在原来的益都旧城建立临时性的榷场。受到邀请的大商贾,都可以带上价值不错的商货前来交易。 对此,明国边境上的官府都会进行特殊的免税政策。这种临时的免除关税,极大的促进了商贾们的贸易热情,因而纷纷都带上商货前来交易了。 那些中小商贾从中听到风声,也更是闻声而动,都不愿意错过了这个来之不易的好机会。 而就是在这样的商贸氛围中,宋国使臣赵竑一行、金国使臣完颜守纯一行、夏国使臣李德旺一行,纷纷打着商队的旗号,来到益都与兀鲁图斯相见。 之所以将地方选在这个被废弃的地方,也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山东行省最迟在明年年初, 就会将省级官办机构全部迁移至此。 毕竟益都成为山东之地统治中枢的时间很长。虽然只局限于山东东路, 但如今山东西路因北清河成为界河,所以也并不完整。让益都成为省治所在,不仅在地理上更便于沟通东西南北,更是在政治层面上有着一定的积极性。 哪怕现在益都完全被烧成了一片白地,但中原之地并不缺少流民。相信只要在移民政策上对山东行省进行一定的倾斜,在益都之地多安置一些流民。 那么很快,这些原本就是耕田的荒地就会恢复到原来沃野千里的景象。 新任的益都府知府萧扎喇跟在兀鲁图斯后头,恭敬的向兀鲁图斯汇报着他对新建益都新城,以及恢复整个益都府民生百态的方策。 作为三位都帅中,唯一一个主动投降的识趣人,兀鲁图斯毫不吝啬官位上的赏赐。虽然只是一府的知府,却是未来的山东行省省治所在,官位上就比普通州府要高上半截。 只不过经此却是不能再掌兵了! 萧札剌非常知进退,没有半分抗拒,规规矩矩的就将军队的指挥权交了出来。再经过明军的一番掺沙子和调离本土,想必未来这支军队的个人属性很快就会消磨干净。 同时为了让萧札剌无后顾之忧,安心的为明国办事。经过与汗庭的沟通与谈判,那边也准许萧札剌的家族离开汗庭的控制区,进入明国境内。 只不过萧札剌与家人的团聚注定是短暂的。在一番温存后,这些人定然会跟着兀鲁图斯一起返回上京。对于这样的一省主官,又是降臣出身,如果还将家人留在身边,兀鲁图斯就该睡不着了。 相比之下,被俘的刘黑马就没有那么好的下场了! 因为拒不投降,且还在狱中就大骂兀鲁图斯是个乱臣贼子。使得兀鲁图斯对这样的臭疙瘩毫无半分的兴趣,直接吩咐人当着这些俘虏的面,直接斩杀。 并且还将头颅弄进油锅里狠狠的炸煮一番,挂在最显眼的地方示众。这倒不是兀鲁图斯恨极了这个素未谋面的勇将,而是杀鸡儆猴,好让那些投靠过来的降臣降将知道,与明国作对的下场。 并且也是宣布对此前几乎不杀一臣一降,全部纳为己用政策的改变。 也是现在明国的地盘大了,底下的百姓也多了。又经过科考的成功举办,已经成功吸引到了一批有才之士。就是那些军将,经过数次战事的历练,也都有越来越多的新面孔露出头来。 所以像从前那种因极度缺乏可用之人,而不得不大用降臣降将的情况,可以有所更改了。 另一个不得不投降的史天泽虽没有刘黑马这么死扛到底,但也是投靠得不靠快,诚意不够的那一类。所以虽没被杀,但却被关在牢里面,成为又一个警示那些俘虏们的反面案例。 当下山东行省的暂代巡抚葛靖也站在兀鲁图斯身旁,其实萧札剌原本是想来找他谈些公务的,正巧兀鲁图斯来了,便将两人一起喊过去了。 山东官场的大变对于大多数山东官员来说都是灾难性的!但对于少部分人来说,却也是一种机会,一件喜事。不提已经被火速提拔为民部山东、江南两省巡察御史的蒲察厮斤,被暂代巡抚之职的葛靖就是因祸得福的一位。 依照登州移民营的情况,像他这样的一位地方父母官,不该不知道情况的。所以按照律法,也该有个失察和隐而不报的错处在。但经过刑部那边的核查发现,葛靖事实上是有所上报。 只是到了山东行省的札鲁忽赤那里就被按压忽略了,所以也不算他失察。又加上后期接受安置营的时候,处事非常妥当。且有着兴建登州的功劳在,便得以暂代山东巡抚之职。 而正式的任命,已经从枢密院那边发过来了。只不过还在路上,想来过段日子就能将‘暂代’二字去掉。 当然这其中,也有他是山东本地人的缘故。 毕竟这时代的地域之见还是很深的。骤然将山东官场清扫得这么彻底,很容易让那些不懂内情的山东百姓猜测,明国是不是在打压山东人士。因而提拔葛靖为山东巡抚,也可以安抚那些山东百姓的心。 第385章 反蒙联盟 当下风和日丽,天空万里无云。夏日的山东,暑气没有宋国那般炙热。但在户外活动久了,身上还是很容易出一身的臭汗。好在当下太阳已经下山,日头算不得毒辣。 在后世,这个时候是大多数人最喜欢出门走走逛逛的好时机。 眼下也不例外! 在布置好的各国商货展览与交易区里,人流量忽然就多了起来。兀鲁图斯和葛靖、萧札剌一行倒是没有凑这个热闹。 他们骑着马, 就在原来益都城的南面纵马闲游。这里靠近鲁山和沂山,眼下正是天气好,视野开阔的时候,众人很轻易的就能看到远处高耸的山峰和延绵的山脉。 其上郁郁葱葱,颇有一番人间仙境的感觉。 不过他们都不是来这里看风景的,有关重建益都城的事情是当前山东行省与移民并列的头等要事。同时兀鲁图斯也需要借他们为引子,来这里见早已等待许久的人。 便听兀鲁图斯又交待了数声, 让葛靖他们先回到营帐区。同时一人已经骑马飞纵而来,却是扎阿别惕。 “殿下,人都到齐了。”兀鲁图斯点点头,立即让身下的坐骑跟着扎阿别惕而去。守护他的中军近卫们也纷纷策马扬鞭,地面顿时就是一阵砰砰作响。 不远处的小河里,鱼儿似乎受到了惊动,纷纷跳出了河面。而一些躲在草丛里的小动物也受到了惊动,迅速跑的远远的。 没有骑行多久,转过一片树林后,眼前忽然豁然开朗。一顶宽大的帐篷矗立在并不算宽广的草地上。这里从前似乎是个小村子,但如今早已颓败。只从草丛里偶尔露出的转石间,才能看出这里从前有人的痕迹。 此刻在帐篷外,已经有身着甲胄的士兵和少数身着丝质绸缎的贵客等着了。 “见过明王殿下!”李德旺率先做出反应。完颜守纯和赵竑见此,也跟着行了一个拱手礼。 在地位上,三人都是各国的王爷,与兀鲁图斯这种大汗亲封的国君,算是平辈。只不过兀鲁图斯是有封地的,而且面积还不小, 所以事实上地位要比这些还没有完全掌权的王爷要高一些。 “让诸位贵使久等了!”兀鲁图斯客气的下马, 也行了一个拱手礼。今天他身着的是很传统的汉人骑射服, 与赵竑、完颜守纯还有李德旺三人,瞬间就在服饰上拉近了距离。 同时兀鲁图斯的汉礼也做得很规范,也算是对他们的示好。哪怕完颜守纯和李德旺一个是女真人,一个是党项人,根本算不得汉人。但他们却都是汉化得非常彻底的异族,无论是在礼仪、服饰乃至语言文字上,其实都已经和赵竑这样的汉人非常贴近了。 尽管这期间还是有一些小的差别,但也只是地域上的差别而已。在总体上,都是大同小异。 “汗庭的细作太多了些,因而本王不得不请你们来这里一聚了。”兀鲁图斯笑着解释道:“环境简陋,还望诸位多多包涵。” 此次从汗庭控制区来到益都的商旅中,绝对是有着细作存在的。兀鲁图斯也早知道会有这样的情况,所以并没有让人在明面上严加防范。 但是私底下,还是让暗卫那边仔细甄别的。 这次将和议的地点选在这个远离营帐区的林子后,就是暗卫一手操持。为的便是掩人耳目! 当然,具体的和议细则肯定不会是兀鲁图斯他们去操持的。这次会面,也只是定下和议的基本基调而已。具体内容,自会有副使接手。 进了帐篷内,里面早已摆好了桌椅软垫。地上也是铺着明国工坊生产出来的羊毛毡子。在其上,再铺一层从西域传过来的波斯地毯。 兀鲁图斯作为主人,自然毫不客气的坐在主位,而三位王爷,也在靠近主位的下首落座。其中李德旺和完颜守纯是坐在一起的,而赵竑则单独坐在另一边。 宋国这边不知道兀鲁图斯是有意还是无意,但也不好问出声来。 “小王遭逢大难,幸而得殿下援手,还请殿下受我一拜。”李德旺在三人中,态度是最主动的。或许真如他所说,是被明军救出了土匪窝的缘故。也或许,是想借着这个由头更加抱紧明国这个大腿。 毕竟如果明国在东边给汗庭更多的军事压力,他们夏国的处境就好过多了。 兀鲁图斯立即谦虚的站起来身来,颇为谦让道:“哪里哪里!贵使本是受本王之邀而千里迢迢来此一聚力,突遭横祸,本王也是责无旁贷的。 如今虽横扫了山东西路大半的匪贼,但汗庭的木华黎已经返回中都了。因而我们明军只能止步于清河以南,无法尽全功了。” “哦!木华黎那老贼真的已经回到中都了?”完颜守纯的反应最大,立即大声问了出来。在关中之地,木华黎亲自带兵的蒙古军给了金国守将很大的压力。北方持续不断的战事也让中原之地的压力颇大,那节节攀升的军费,简直让金国朝廷愁坏了脑袋。 现在听闻木华黎已走,那北方的压力就可以消减不少了。 对此,兀鲁图斯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马上道:“此话自然为真!各位应该都已知晓,在旧岁,我们明国与汗庭其实在中原是有过停战和议的。但此番我们明国却主动发动战事,自然会让木华黎引领的汗庭大为紧张。 其实若不是出了夏使被掠一事,本王也并不想与汗庭为敌的。但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若是此次本王不施以援手,又有何面目促成此次四国和议呢? 大汗的军队可是在西域以西的天方之地扩地万里的。据最新的传回的战报,已经灭了大小二十余国,屠城十余座,死于屠刀下的军民已经上百万。 眼下我们如果不能联合起来,那等大汗带着汗庭的主力回来了,又有哪一国能独自力抗汗庭的兵锋呢?” 兀鲁图斯的话听在众人耳中,立即就起了振聋发聩的作用。虽然无法想象在蒙古骑兵的攻伐下,天方之地是何等的民不聊生。但已经受到过汗庭军队攻伐的李德旺和完颜守纯都知道,那是何等的绝望。 赵竑尽管一心醉于琴技,但也不是一无所知的大傻帽。听到汗庭已经在西边灭了那么多的国家,顿时脑海里就生出了深深的恐惧感。 当然他是不知道,在天方之地,往往一座城池就可以单独自命名为一个国家。和中原这样行政体系相对严密的封建体制相比,天方之地还是奴隶制与部落制混合的时代。 第386章 四国和议确立 在兀鲁图斯先抛出蒙古汗庭这个大敌的情况下,整场和议的基调就已经定下来了。尤其是在兀鲁图斯提出,会与达成和议的国家进行火器技术的共享时,就连是最不积极的宋使赵竑,都忍不住动心了。 至于夏国和金国,自然是感恩戴德了。 于是在后续讨论具体细则时,明国这边的条件很多都较为轻易的被三国接受。比如持续性的从金国获取流民, 数量不做限制。如果明国愿意,还非常愿意明国派出一定的武装商队进入金国的控制区抓捕百姓充作付给明国的款项。 当然,只要给出一定的劳务费,金国的军队也会愿意帮忙抓捕。又因失去了北方草原,所以金国这边也没有了大规模的战马来源。在这上面,夏国和明国却是可以帮忙的。 只是夏国当前外患不止, 战马的供给也就受到了很大影响,所以明国便成了主要的战马供应国。 对此,宋国也非常动心。 毕竟相对于金国,宋国更加的缺乏战马。但是对于人口,宋国却限定得很死。不准明国在宋国境内大规模的招募流民,商队虽然可以,但却除了必要的船员外,不能再带其他人员上船。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兀鲁图斯相信,只要手段用得好,那些宋国的官府政令也只会沦为一张废纸。 便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费口舌,而是让宋国在商贸上,对明国进行一定的优惠照顾。 比如增加对明国的专属通商口岸--通州和漳州。 其中通州就是后世的南通,位于长江出海口以北,距离明国的海州港不远。 而漳州则在福建路的泉州港以西,虽不如泉州港那样成为举足轻重的大港,但距离大员岛很近。 兀鲁图斯已经传令给了祖儿别也,让其在倭国的战事结束后,派遣船队沿着琉球岛向西探索, 并在还是荒岛的大员岛建立武装据点, 那里后面会成为明国的又一个移民地,并且还是对接宋国两广、福建一带的商贸窗口。 同时大员岛也会成为明国向南洋一带扩张势力的前沿基地。要知道,南洋的香料可是有很大的贸易空间的。且现在那里的势力也不算强大,比如靠近台湾的吕宋岛,现在还是土着为主的荒岛。 对此,宋国这边是有所顾虑的! 但在火器和战马的双重威逼利诱下,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并且因是专属通商口岸的缘故,所以这两个港口的停靠商船往后只能是宋国和明国的商船。像那些在泉州盘根错节的回回商船,就不能在漳州港做买卖了。 这种排他性的政策,也是明国扶持己方的海商,打压别国海商的手段。 当然,既然都成专属了,在税收上,自然要给予一定的减免的。而且为保证明国商人的利益,明国官府还会派遣税部的官员进入宋国在港口建立的市舶司任职。 主要的任务既有监督宋国官员在税务上的‘秉公执法’,也有帮助明国海商开拓商路。 等到时机成熟,还可以利用现有的商业网络为明国的国家政策提供便利。 至于夏国这边,由于有着金国的阻隔,双方在领土上并不接壤。且因夏国国弱民贫,经济体量也不是宋国和金国能比的。所以明国只在夏国扩大商站的规模,并且让夏国在河西走廊上对明国的商队提供一定的便利。 税收上,就不是宋国那样的部分减免,而是全部减免了。一些明国从西域招募的工匠和女奴,也会经过河西走廊进入金国境内,转而再进入山东行省。 这条路线比之已经完全竖壁清野的漠北明国边境,距离上虽然要远了一些,并且也不算安全,但也比无路可走要好上太多。 和上次初步意向不同,这次和议确定了,那是要落实下来的。这有利于明国的好处,自然要实打实的执行。 同时金国、夏国、宋国除了在火器和战马上得到了明国的帮助外,他们互相间的关系,也有了极大的缓和。 影响比较大的,就是金夏在关中的战事全面停战。并且约定在此之后,一起向盘踞在延安一带的汗庭军队动武。金夏之间则是再次签订边境上的和议,默认保持原有的边境现状,同时岁币上,虽然宋国还是要给予金国,但只有原来的一半的。 而这少的一半,也不是说完全没有了。而是明国会以物资的方式折价输入金国。而金国这边,则以人口和矿产、金银古玩等物来交换。虽然还是要花钱,但至少有地方可以买物资了。 如此转圜,其实宋国给金国的钱财,几乎就全部落入了明国的口袋。 在这其中,金国和明国还在领土上进行了再次的商定和确立。沿着黄河现有的边界线,以东全部属于明国的山东行省。像山东西路这样刚并入明国的领地,往后金国这边再官府层面上,是不会再让人渡过黄河来打草谷了。 明宋之间倒是没有领土纠纷,但为了保持双方的互信,明国这边主动表示在黄河以北,缩减军队的规模。除了必要的地方民兵和治安军以外,主力部队全部撤走。 从而换取宋国在商贸上,对明国的更多让利。另外生铁、铜、食盐这样的大买卖,双方也准许进行一定的交易。比如明国允许宋国商人在明国境内开采铁矿和铜矿,并且有限度的运回宋国。而宋国这边,则允许明国的食盐在宋国境内合法流通。 还有蒙古银行,也终于可以在宋国境内开办分行了。这对于吸纳宋国豪商的资本,有着极大的助力。 最后在军事上,也是四国都比较关注和尤为重视的。那就是当汗庭主力返回漠北,攻伐中原时,签订和议的四国,必须出兵。无论是顶在第一线的金夏明,还是位于大后方的宋国,都不能置身事外。 否则的话,就是背信弃义共击之。 这里面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受攻击一方是被动挨打的情况。如果是主动挑衅,那么其他三国也不必跟着引火烧身了。 于是这样的协定签订下来,无论是金夏两国,还是明宋两国,都较为满意。至于到时候如何遵守协定,如何执行,违背了又如何落实惩罚,就只能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反正大明这边,是绝不会真的为了一纸协定,而主动去摸老虎屁股的。 这商业上的利益,才是明国一直渴求的。 第387章 接见 由于和议并没有公开宣扬,所以明面上,益都府的商贾们和探子们是不知道有这茬消息的。但兀鲁图斯为了向汗庭那边表明自己‘身在曹营心在汉’的立场,还是决定在晚些时候,将和议的内容透露给中都的木华黎。 只是火器的交易内容不能公开,而且为了掩人耳目,兀鲁图斯已经跟三国使团约定好。到时候就以‘偷师’的名义, 将火器的研制技术教给他们安排好的工匠。 战马的话,相信汗庭那边就算知道,也不会觉得大惊小怪。毕竟一点都不付出,就能与三国达成和议,那也太假了点。况且就马术而言,汗庭是非常自信的。就算金国有了战马,想必也不可能在骑兵上打得过汗庭。 如此,就也在汗庭的容允的尺度内。 除了安抚好木华黎这里外, 漠北的监国公主--阿剌海别吉那边,也需要兀鲁图斯亲自手书一封。 且因他和阿剌海别吉的私交甚好,还得将从倭国弄来的特色玩意儿,挑选出一部分送给对方。 如此,也算缓和因山东西路而生出的‘误会’。 搞定了这两个汗庭留守在漠北和中原的关键人物后,其他的也就不会有问题了。 这个时候,以北条政子为首的幕府俘虏们在北行了近两天后,终是到达了益都城外。 没有高大的城墙,没有连片的屋舍。有的只是成片的帐篷和在帐篷外悠闲吃草的牛羊。 还有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商贾推着大量的商货,从营帐区进进出出。用于修城的劳工队伍则在原来的益都旧址上进行着废墟清理的工作,比如还算完好的砖石,可以留着再用。 工部派来的建筑队伍则对益都城进行全方面的丈量,以便提前规划好城池的修建方案。 而人一上万,就跟蚂蚁似的,看起来异常的多。北条政子他们起初还以为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是要打仗的。 毕竟听说中原之地战乱不断,眼前的情况也非常符合想象。 但随着后续的了解, 他们才知道事实与自己想象中的差之千里了。 大概这么安顿了近日,兀鲁图斯一直没有接见他们! 毕竟是俘虏,礼节上并不需要那么慎重。但是兀鲁图斯也命口温不花那边,不需要将他们看得那么紧。在有限的监视下,允许他们在营帐的商贸区域自由活动。 于是一群身着吴服(江户时代后称和服),脚踩木屐的倭人便很快吸引了大量商贾的注意。当得知他们就是从东边的倭国来的,还是幕府的使节时,一些隶属于金国、汗庭、宋国的商人才确信,明国确实在万里之遥的海外打了大胜仗。 另外就是倭国臣服所带来的商机了。 以往金国由于海贸不发达,所以对于海上的贸易并不在意。宋国这边的商人却是出海的多,和倭国的贸易也不在少数。明国商贾则因官府那边主动透露消息,所以早就开始采购前往倭国的商货。 中原的很多东西,在倭国都是受到追捧的。比如佛经抄本、瓷器、茶叶等物,都颇受倭国贵族们的青睐。还有麻、绢、帛、丝绸等纺织品,也在倭国很有市场。 北条政子和北条义时他们这些倭人便受到了商贾们的青睐,一个个的想从他们嘴里知道倭国更多有关商贸上的情报。 但在口温不花的命令下,监视并保护北条政子他们的护卫毫不客气的将这些人驱散,使得商贾们只得无奈作罢。 此刻一间宋国商贾开办的丝绸帐篷前,琳琅满目的绸缎挂满了整个帐篷的内壁。还有一些做好的成衣挂在木架上,以便吸引人的注意。 其中以价格划分,尤以蜀锦的价格最为高昂。其面料和图案也确实精美,看上去就让人感觉赏心悦目。 只不过和倭国售卖的价格相比,这蜀锦还是便宜了数倍。北条政子用有些干枯的手,爱怜的抚摸着绸缎表面。那舒滑的触感,让她感觉像是在抚摸婴儿的肌肤一样,不由道:“如此珍物仅中原之地才有,二弟,差人包起来。” 来时他们随身还是带了少许的财物,只是不多。但在到了益都后,兀鲁图斯又给他们赏赐了一些。这个态度也让那些忐忑不安的幕府众人心下稍缓。 到底兀鲁图斯如果真要杀了他们,就不用还给他们赏赐。 但可用的财物到底是不多的! 北条义时不由心疼道:“阿姐!你已经买的够多了!”他的语气微微有些苦涩。在他身旁,几个倭国的仆从都拎着一大包一大包的各式商货。看来无论是什么时代,什么年龄,女人的购物天性都是相通的。 眼下他们明面上虽然都以倭国使臣自居,那些监视他们的明国护卫也没有拆穿。但看那些普通商贾的眼神,明明都透着鄙夷与不屑。 中原王朝已经做了千百年的上国,中原百姓也确实有资格瞧不起那些海外蛮夷。哪怕他们自己也被瞧不起的女真蛮夷打得满头是包,却还是有底气瞧不起自认为比他们更差的。 有时候这种思想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至少对明国而言,这样可以降低百姓们在身份认同上的差异性,而更多的在国别上产生统一性。 “二弟,出来逛就不要苦着脸了。”北条政子的心态不错,一边继续挑着好看的绸缎,一边冲北条义时教训道:“殿下赏赐的钱财那么多,阿姐不花完怎么报答殿下的恩赏呢。” “哎!可这东西再好,咱们的身份也是······”北条义时本来还是抱有几分希望的。但看到明国那位国主已经晾着他们好几天了,不由越发忐忑了起来。 也是前途未仆,很少有人能有北条政子这样豁达的心态。 回去的时候,忽然有人找上‘护送’他们的护卫。然后就见一个面生,看上去有点像内廷的太监冲他们冷冰冰的说道:“跟咱家走一趟,国主要见你们。” 第388章 上道的北条政子 益都府的营帐区中,虽然大多数帐篷都一样的。但有一定却是最大,最为华贵的。而且仿照蒙古汗庭的习惯,在帐篷顶上用了少量金银装饰。 虽然比不上大汗所用的金顶,但在一众普通帐篷的衬托下,也显示出了明国王帐的不凡。 况且在帐篷外墙,还用了金丝带充作金边。上面镶嵌了名贵的东珠与玛瑙, 在阳光映照之下,更是显得珠光宝气。 内里的装饰也是极尽奢华。 有宋国来的金银漆具,也有天方国特有的地毯。顶上的天窗上用的是明国的透明玻璃,纯净无暇,在当前流通的玻璃制品中,都尚属罕见。 北条政子和北条义时来到帐篷外时, 幕府的征夷将军九条三寅和少数重臣也都在候着了。 见到他们来了, 纷纷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透着藏不住的希翼。 而领他们过来的太监却是不冷不淡的吩咐他们在外面等着,随即入内通报。 很快,那太监就再次出来,出声道:“殿下正好得闲,你们跟咱家进来。”说着,又告诫道:“规矩应该都教过你们?可别在殿下跟前失了礼数。” “大监且放心,老身识得礼数的。”北条政子谦卑的回道,并马上冲自己手腕上摘下一个玉镯,送进了对方的手中。 其实一路上,她给的好处不少了,但任谁也不会闲钱多的。因而那太监只笑眯眯的接过,没再多话了。 内里兀鲁图斯正看着返程的行程计划。 自高丽之战开始,他出来已经好几个月了。山东行省这边敲定了最大的四国和议后,返程的时间就该确定下了。在走之前,他就顺便接见倭国幕府的头头脑脑,一来是从他们口中了解更多有关倭国的内情,二来也想看看有没有更好处置倭国的法子。 按照此前的计划, 兀鲁图斯是决定将倭国分而治之的。除了九州岛被纳入江南行省外, 四国、本州两岛都拿来分封给倭国的几位上皇。 当然,他们上皇的名号是绝不能用了。 毕竟明国也才国王的规制,他们臣服于明国,怎能用‘黄’字。因而按照规制,个个都会被封候。幕府这边也不能落下,但他们能得到多少利益,就看他们的配合了。 从祖儿别也那边传来的消息,还在倭国京都的北条泰时对于明国要求割让九州岛、佐渡岛,开放镰仓港,自请撤去日本国号,改为‘倭’国,并接受明国册封一事,态度暧昧。 这也导致倭国大的战事虽然停下了,但小打小闹却是没停。在九州、四国、本州西部等明国控制区,一波波的武士叛乱就没停过。 这对想快速从倭国之战上止血的明国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当下北条政子领着幕府众人进来后,姿态做得很足。先是向兀鲁图斯行跪拜大礼,脑袋紧贴着地面。 “起来!本王召你们来,本也不想治你们死罪。”兀鲁图斯声音不大,但每个人却是听得特别清楚。那些忐忑不安的倭人,算是彻底吃下了定心丸。 北条政子不愧是历经三任家主的压舱石。听到兀鲁图斯这话,再次请罪道:“番邦罪民自知罪孽深重,愿自此以后,世世代代侍奉上国,以赎其罪。” 对于这位年龄看上去颇为年轻的国主,北条政子丝毫不敢大意。哪怕对方是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孩子,也是能决定他们这伙人生死的大人物,所以很多事情上,还要做得更加殷切一些。 “尔等有自知之明就好。但有些人,却还是执迷不悟。本王听闻你们在倭国以一将军之权,窃取国主权柄。且还流放皇族宗亲,操室弄权。本该与中都的那些皇族水火不容才是,但那位北条家的小子,好像是叫泰时什么的,竟和中都的皇族公卿相处得颇为不错。他们还组建了一支联军,妄图负隅顽抗呢。 或许再过不久,征夷将军的名号也该换人了!” “殿下,老身愿亲自手书一封,以规劝北条家的不孝之孙。想必泰时也是一时不知殿下威仪,明国天威,从而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还请殿下给源氏、北条氏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北条政子自从镰仓之战被俘后,对于外界的消息就已经处于封闭的状态了。无论现在兀鲁图斯想让她知道什么,她都得受着。 因为她们这些人想要活命,就得乖乖听话。 何况这一路西行,她对明军的厉害有了更为深切的认知。知道如果继续顽抗下去,很可能会迎来覆灭之灾。毕竟他们的敌人可不只有明国,还有中都的皇室公卿以及那些并不服从他们的地方守护。 一旦北条家有了虚弱的迹象,很容易被他们赶尽杀绝。 因而及时臣服于明国,不仅是求活之道,还是稳定幕府在明国征伐倭国之战后,迅速稳定己方统治的上上之选。 一直充当透明人的北条义时不知道自家的阿姐为何如此顺服,但他知道自家阿姐的眼光和选择一向都是不错的。因而也马上表着忠心,愿为兀鲁图斯任凭驱使。 如此上道,兀鲁图斯也不想多费口舌了,便道:“这是此战之后,本王的条件。你们暂且看看,若是接受,幕府在倭国的权势还会有所保留。” 若是不接受,幕府自然是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这句话虽然没说,但言外之意已经很好理解了。 北条政子的眼睛不太好!到底是老迈了,身子肯定不如那些年轻一辈。还是问注所的三善家川将太监递来的和议接过,一件件的念给北条政子他们听。 在兀鲁图斯的关注下,幕府众人对如此丧权辱国的和议条件是极为排斥和不满的。但是眼下身在敌营,他们很快便认识到自己只是粘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这么认清现实后,深色又是极为沮丧和复杂了。 没过多久,北条义时征得北条政子的同意后,率先说话了。 第389章 兀鲁图斯的堂兄弟们 兀鲁图斯没有给北条政子他们说话的机会! 以自己的身份与一群待宰的羔羊谈条件,实在有些自贬身价。因而北条政子他们在口温不花等人的眼神和动作威逼下,不得不离开了大帐。 此刻益都这边的重建已经开始了,从河北入境的流民,几乎都优先派到益都城充当建筑工人。相比那些从明国内部招募的劳工,这些流民相对乖顺、听话。只要管吃管住饿不死,他们也愿意听从明国官府的安排修建城池。 在这种大基建的背景下, 山东西路的官道和河道也都在交通部的领导下,有次序的开始修建。最为重点的黄河改道工程,也提上了日程。只不过明国官府却不会大张旗鼓的宣扬要更改河道,只会说治理境内的黄河水患。 这样的理由,无论是汗庭还是金国,都不会有过多的警惕。 一直到了八月中旬,兀鲁图斯领着规模不小的随驾人员终是从登州开始登船出发。此行的目的也不再是旁的地方了, 而是从大连新港靠岸, 一路向北, 直达上京。 出来了这么长时间,国都要地,还是该回去看看了。 且相比有些闷热的山东行省,夏日的上京城无疑要更为凉爽一些。 他这尊大佛一走,山东行省周边的势力都不自觉的松了口气。尤其是那些清河以北的汗庭世侯们,终于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不怕明军又起什么幺蛾子了。 这东边的局势暂且稳定了下来,汗庭的西部,边界上也渐渐归于稳定。 自五年前因花拉子模的地方官府虐杀汗庭的商队,从而导致汗庭与花拉子模交恶开始,这种由大汗亲自率领大军西征的战事也快要渐入尾声了。 特别是随着花拉子模的旧国都玉龙杰赤城的陷落,数万人在正面战场的交战就几乎停止。但花拉子模的王子扎兰丁在哥疾宁(阿富汗加慈尼)地区又迅速召集了部落军队,并且打败了驻守在八鲁湾的蒙古大军。 眼见着花拉子模的残军在扎兰丁的召集下,又有死灰复燃的迹象。大汗也立即将目光投注到了地势尤为险峻的加慈尼之地。 在后世,山川之国的阿富汗可是有着帝国坟场的称号。在这个冷兵器的时代虽然还没有这么出名,但也是为数不多的让蒙古大军一次性损失了近三万兵力的地方。 世代居住在这些崇山峻岭间的部落忍受得了极为苛刻的自然环境, 在吃苦耐劳这一项, 和同样出自漠北苦寒之地的蒙古人有得一拼。 不过终是蒙古人赫赫威名在外, 且有着在花拉子模大规模屠城的血腥手段威慑,这些躲在崇山峻岭间的部落,也是害怕蒙古人的大开杀戒。 事实上,蒙古人也确实没跟当地的部落客气。 早在蒙古人第一次进入加慈尼之地,就已在当地对不服从的部落和城池,进行了灭绝性的屠戮。此后又有那么多的部落跟着扎兰丁一起不服从汗庭的统治,自然又引来了更加残酷和血腥的报复。 后世弄得很多大国都焦头烂额的地方,在这个时代,却是被蒙古人动用‘人道灭绝’的大杀器后,很快就被收服得妥妥帖帖。 当下已是蒙古十八年,扎兰丁匆匆召集的大军虽然成功反击过一次,但在大汗将视线全部投入到他身上后,主力部队的到来也让其军队迅速大溃。 最终不过是数千人残军跟着扎兰丁逃入印度的腹地,暂且摆脱了汗庭的追击。 此时在哥疾宁城,成吉思汗的第三子--窝阔台一边把玩着来自倭国的刀具,一边听着来自东边的最新情报,时而还会呢喃几句兀鲁图斯的名字。 自东蒙古草原剧变开始,这个兀鲁图斯的堂兄弟就开始进入他的视线了。如今得知对方在海上打败了倭国,且在中原之地小动作不断后,更是对其重视了起来。 “这位汉奴之子倒是有一番手段。趁着父汗不在漠北,就搅风搅雨,倒是闯下了一番基业。”窝阔台对这位堂兄弟有些好奇了。虽然本着对大蒙古国的自信,他还不会害怕兀鲁图斯的明国会反客为主,从而让汗庭成为其附庸。 但不得不承认,这确实会成为汗庭一个不小的麻烦。 “听闻那贱种惯会使些阴损的招数。别里古台阿巴嘎不就是中了那贱种的算计,结果被父汗送回东蒙古了。”拖雷听着自家三哥对兀鲁图斯的推崇,颇有些不服气道。 在称呼上,直接称其为贱种,可见印象之恶劣。 而这,也是目前汗庭宗室这边对兀鲁图斯的总体印象。 到底兀鲁图斯的崛起是钻了蒙古汗庭的空子的。若非主力军西征,兀鲁图斯是绝对统一不了东蒙古。至于辽东和山东,那是更不用想了。 想来喜欢在拳头上争高下的汗庭内部,可是不喜欢这种近乎钻空子的行为。 其二则是兀鲁图斯的身份了! 母族只是一个金国公主的陪嫁丫头,是身份最卑微不过的汉奴。这样的人如今在东蒙古竟然闯出了好大一片基业,自然会让那些比不过的宗室和重将心生嫉妒了。 这种眼红别人比自个儿好的心态,也算是人之常情。 于是无论是拖雷,还是窝阔台,亦或是其他汗庭的宗亲,都对其没有分毫的好感。 倒是作为汗庭的主宰--成吉思汗,却是在公开场合,没少对兀鲁图斯推崇。 比如那易于保存,又口味独到的各式罐头,还有动静很大,杀伤力也不小的火筒,以及听闻已经在漠北和西域间修建的官道,大大加强了汗庭与漠北的联系。 这些桩桩件件的功劳,都是历历在目的。 无论成吉思汗是出于什么心思而对兀鲁图斯推崇,都免不了底下人一争高下的心思。 窝阔台听着自家兄弟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堂弟的不屑,马上道:“贱种这话可别往外说。若是大哥听见了,可会跟你急眼的。且那兀鲁图斯到底是孛儿只斤家的血脉,母族虽低贱了些,但也不可称其贱种了。” 窝阔台的大哥是那术赤,在蒙古语里,有着‘客人’的意思。虽然成吉思汗对其和其他孩子没什么不同,但其血脉却总是引起争议。如今的第二子--察合台就经常在血脉上表露出自己对那位大哥的不满,这也导致两位兄弟间的关系势同水火。 “哼!本就是低贱之人,还不准旁人说么?等回到漠北,我定要试试他的厉害。”拖雷嘴上虽然还在嘴硬,但却是没再张口闭口贱种了。 第390章 班师回朝 “说起漠北,想必班师回朝的日子也快了。”窝阔台被拖雷说动了心思,不由出声道。 如今花拉子模的地界大的战事没有,小打小闹地方驻军就可以解决。他们待在这哥疾宁,更多的还是一种威慑。 “嗯!前阵子在八鲁湾听父汗提过,漠北兵力空虚,阿姐那里传了信儿过来, 说是中原的局势可能有大变动。左右花拉子模之地无事,不如归去也好。”拖雷是幼子,在蒙古部落里,惯来有幼子守产的习俗。再加上军事上也颇为勇武,让成吉思汗颇为喜爱。 对其约束,也就不像上面的三个哥哥那么严格了。 像现在,大哥术赤被留在了玉龙杰赤驻守, 二哥察合台则在呼罗珊的尼沙布尔驻留, 窝阔台驻守的哥疾宁算是距离汗帐比较近的, 只有拖雷跟着汗帐一起行动,这也体现出成吉思汗对这个幼子的喜爱之情了。 窝阔台虽不在父汗跟前候着,但消息也未必不灵通。只是从拖雷口中,确认一下消息的真实性罢了。 当下两兄弟又说了会子话,正巧到了饭点,窝阔台命人安排的酒席迅速摆上桌面。再让两个花拉子模的贵族之女陪着侍酒,又有印度的舞女在跟前挑着最香艳不过的舞蹈。 说起来蒙古铁骑纵横南北,并不是料理不了逃到印度苟延残喘的扎兰丁。依照如今印度次大陆上的那些番邦小国,还真拦不住蒙古铁骑。 只是印度的气候是热带季风气候,全年高温,冬季多雨,夏季少雨。习惯了凉爽的蒙古铁骑骤然去了印度, 还真不适应。很多人还纷纷病倒了, 所以成吉思汗不得不下令在巴鲁湾避暑,以便等气温再凉快一些,就整顿好兵马班师回朝了。 与此同时,黄金大帐的所在地--巴鲁湾。 此地位于后世坎布尔城以北,处于群山峻岭间开阔的谷地。水草丰美,又有冰雪融水形成的淡水河流过。气候凉爽,是最好不过的避暑所在。 蒙古大军虽然没有在印度次大陆攻城略地,但是还是有小股部队越过开伯尔山口,进入印度次大陆打草谷的。再加上兴都库什山脉的地界虽贫苦了些,但还是有不少财货可供蒙古大军消遣的。 经过对当地部落的多次劫掠与屠杀,几乎每个蒙古士兵都赚的盆满钵满。这种有的赚的战事,自然是士气高昂。 其实论起蒙古军队的本质,就是一伙有组织的专业强盗团伙。有句俗话说得好,不怕强盗厉害,就怕强盗有文化。蒙古军队自然称不上有文化,但他们在成吉思汗的领导下,有组织,有纪律。又因不断在战场上获胜,跟着成吉思汗的士兵都能得到收益。 尽管因此而丧命的人也不少,但这些士兵的命都不算精贵。他们很多人其实一开始都是没有任何财产和权利的牧奴,是跟着成吉思汗在战场上不断杀敌,才慢慢获得了更好的身份。 这种有利可图,且收益大于风险的事情,自然也颇能激发将士们的作战意志。 古代经常有军队纵兵劫掠,为的除了让士兵们见见血外,就是给士兵们送‘好处’。 尽管是沾着人血的,可在这人命最不值钱的时代,谁又在乎金银绸缎上的血渍呢。 此刻在大军驻地外的一块草地上,一群人正带着射杀的猎物满载而归。这些人都以其中一个老者为主,对方虽脸上已生皱纹,头发间也有些见白了,但其气势很足,举手投足间都有种久在上位的威仪。 这时一个鹤发童观的老道领着一群年龄稍小一些的道士迎了上来,其中为首的鹤发老道冲坐在马上的铁木真先行了一个大礼,才道:“大汗怎又亲自狩猎了?这养生之道,可最重宜静不宜动。” “丘道长的鼻子可真是灵通。我这才出去一会子,就巴巴的赶来了。”铁木真对于丘处机的不请自来还是有些不喜的。只不过他不是不喜欢丘处机这个人,而是觉着对方扰了自己的雅兴。 同时也觉着,对方过于小题大做了。 只不过自己的身子确实比不得年轻的时候了。这些年随着年岁的渐长,尤其是这次西征路途遥远,颇耗精力,他的身子骨就越发觉得不舒坦。 经常疲倦、困觉、腰酸背痛,有时候还会头疼,以前在战场上落下的伤势也会在阴雨天的时候酸疼得提不起力来,确实要注意些养生之道了。 也正因此,才命人从遥远的山东地界,将丘处机这位全真教的道长给请了过来。 不得不说,对方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在丘处机的建议和调养下,铁木真的精力确实恢复了些。身子舒坦,胃口也好了不少。 但在巴鲁湾停了这么久没动动身子骨,铁木真还是耐不住寂寞的。因而这日趁着精神头充足,丘处机也去给军队里的那颜们讲那道家玄妙,就赶紧临着怯薛军的少数近卫,去好好的纵情游猎了一番。 这也让他想到了年轻在草原纵横驰骋的光景,不得不服老了。 “大汗这刚大动,想必身子是发了汗的。贫道已经为大汗准备了药浴,大汗赶紧去泡着。如此后续身子不会发酸,晚上也能安眠。”丘处机料理着铁木真的身子,最知道内情。听着铁木真的笑话,也浑不在意。 见此,铁木真也想着后面的日子身子能松快些。便夸道丘处机有心了,马上准备药浴。 虽然在蒙古的规矩里,洗澡是不成的。但药浴却不一样,这是调养身子,铁木真在有些时候还是非常灵活的,不会因着规矩而亏待了自己。 只是他没泡一会子,就有人来叨扰他。说是三公主那边送来了消息,说是中原出了些变故。 铁木真不疑有他,忙让人念给自己听。得知是兀鲁图斯在山东之地北扩后,脸上迅速升起了玩味的笑容。 “这小狼崽子倒是有几分我们孛儿只斤家的样子。只不过还是少了些规矩,看来这漠北,还是得早点回去啊!” 第391章 扶桑国 汗庭主力要班师回朝的消息虽然还没有定下确却的日期,但风声却是早早就漏了出来。明国在漠北安插的探子,就注意到了汗庭在筹措大量衣食的迹象。 再有西征那边的探子传回的消息,相互一印证,很容易就推断出来了。 这样的大事虽然不便告诉底下的百姓,但‘交好’的金国与夏国却是要早早通报一声的。毕竟汗庭主力回了漠北,注意力肯定就集中在南边了。 这个时候倭国那边的和议也总算是确定下来了。 倭国正式尊明国为上国, 并且国号从日本改为扶桑。原本依照明国的意思,是打算直接官方定义为倭的,但倭国那边也不是不知道倭这个字带有蔑视的意思,便坚持不受。 于是一番争论后,便改为扶桑国了。 如此,天皇自然也不能再自称天皇, 而是候了。现在的扶桑国主, 便是明国册封下的第一任扶桑候。 而倭国的局势也根据明国的意思,总算确定了下来。 九州岛被纳入明国的直属领地, 但在官方层面上,却不是割让,而是扶桑候为了向明国国主赔罪,特意将九州岛献给明国国主。同时佐渡岛,则是真正的割让了。 为了降低扶桑的防备,明国在岛上驻扎的军队不能超过五千。同样,佐渡岛的对岸,也是不能驻军的。为此,扶桑要在佐渡岛的对岸租借一片土地给明国。 那里会建一个新港口,名为新泻。如此,也是有着监视之意。 四国岛、琵琶湖以东,包括关东平原在内的东扶桑,被纳入以北条泰时为首的新幕府的领地。而琵琶湖以西的西扶桑,就是扶桑候的领地了。 由于此前的倭国天皇一直是幕府的傀儡,所以此次被流放的三位上皇都得以返回京都。他们是回去培植自己的势力,以便能真正做到与幕府分庭抗礼。 而新的扶桑候则因感念上国恩德, 要去上京城久居了。这是明国与三位上皇的交换条件, 以扶桑候换取明国对他们统治地位的支持。 恰好这几位政治斗争的失败者也确实不喜欢这位傀儡后辈,送到明国去当人质,还方便他们揽权。 同样,北条政子、北条义时在内的幕府老人也是没机会回去的。北条家的新生代北条泰时似乎也不喜欢这些老人回来与自己争权,也或许是已经享受到了毫无掣肘的权利所带来的美好体验,因而这些幕府老一辈的人们,就只能在上京城养老了。 这其中,还包括那位幕府的小将军。就跟现在的扶桑候一样,只能老老实实的待在明国学习上国文化。 在这样的分封下,明国显然是没安好心的。因为在东扶桑和四国岛之间,可是有纪伊山地阻隔着,这无疑会影响到幕府对四国岛的联系。 这也算是明国故意在京都与镰仓之间埋下的钉子,免得他们以后同心协力对付明国。 除此以外,扶桑国在商贸上也是全面向明国开放的。 在军事处于弱势的情况下,商贸上更是强硬不起来。并且民间的人口流动,扶桑也是不能干预的。这也意味着,明国从扶桑吸取人口没有任何官面上的阻碍。 这里的事情告一段落时,水师那边也正式展开了对琉球群岛和大员岛的探索。 这是明国第一次向万里之遥的海域伸手,能不能建立好据点,会是成败的关键。 这些国家层面的大事虽然和大多数普通百姓没有直接的利益关系,但间接的却是不少。 比如在龙江省混同江下游的高岭村。 这是一个有近两百户的大村子,建立的时间不长,才一年出头的光景。最开始定居在这里的是已经汉化的契丹和女真人,而后又有一些原本生活在林子的归化民搬到村子里定居。等到山东之战开始,又有一批汉人被迁入。 此后高丽人、倭人、蒙古人也有迁入的。 但总体上,还是以汉人为主。 不过就地域而言,这些汉人的来源也比较复杂。 有从山东来的,也有从河北来的。还有河南、山西等地。尤其是年初的难民潮,有三十六户汉民被分配到高岭村落户,一下子就让村里的人口增长了一百余人。 当下在村子的学堂里,用来作为训练之用的小广场上,已经坐了近上千号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大人还能规矩的坐在小马扎上,小孩子则就没那么规矩了。只坐一会儿,就忍不住乱动。于是大人就让自家孩子去别处玩了,免得耽搁了台上村长的讲话,少不得一番训斥。 身为村长的牛大宝瞧着底下的人还算规矩,心里头还是非常满意的。自因受了腰伤,不能在军队继续待着后,他就不得不被迫退役。好在明军向来对退役的老兵安排去处。 牛大宝本想去州县当个治安军的。每日巡逻街道,抓捕盗贼什么的,也算是个不错的营生。但他看上了一个高丽女人,对方一家子都被要求迁到龙江省的移民新村安置,他便也跟着来了。 也是在战场上时,那高丽女人救了他一命,因而心里头非常感念对方的恩情。同时在照顾的那段时日,对方也确实跟他发生了些不可描述的内容。更重要的是,对方还怀孕了。 虽然不能托关系让对方留在高丽老家,自己也不能回到山东的地界安置。所以就干脆一点选了个稍有规模的村子迁移过去,也算是一段新的开始。 来到这高岭村有半年了,上一任的村长是个蒙古人。但命数不好,在林子里打猎被熊瞎子一巴掌撕了半边脸,彻底凉透了。 在龙江省的很多地方,熊瞎子、豺狼、老虎等牲畜伤人的事情并不鲜见。听村子里的老归化民说,高岭村刚建立的时候,经常会碰到豺狼进村偷吃牛羊和伤人的事情。 有时候还有小孩被吃掉,猎户、庄稼汉、妇人被吃被袭的事情也是屡见不鲜。直到后来县城里的民兵将村子周围彻底的扫荡了一片,伤人的事情才渐渐少了。 第392章 修路 “今日喊大伙儿过来不为别的,是上头来了新的政令。在大雪落下之前,须得修出一条到龙江的官道来。”牛大宝大声宣扬着上面的要求。 高岭村位于混同江与龙江相交汇的三角地带。在后世属于绥滨城以西十里,如今则分布着大片沼泽和原始森林,但在高岭村周边,却是已经开垦出了大片的耕地。 一些积水深的地方则成了蓄水的池塘,大一点的则是湖泊。有水道与大河相连, 在汛期时可以蓄水,防止耕地被淹。在旱期则能调水供应耕地,最大限度的保证耕种的进行。 那些原本在林子里生活的归化民个个都会一些手艺。这不是指炼铁、织布什么的,而是他们既会打猎,又会捕鱼。那些池塘、湖泊平时也会让这些懂的归化民养着一些鱼儿,等到捕获的季节,可以为村里带来不少的收获。 同时因为他们在这里生活的比较久,所以对当地的气候变化,附近的动植物分布什么的,都懂得多一些。在打猎时,会成为一名好的向导和猎手。在农耕时,也能更好的预测到春日的来临和冬日的接近。 如今随着村里人口的增加,烧荒的面积也得以增加,现在已经有上千亩了。因这都是蕴含着腐蚀质的黑土地,用肥得流油来形容也不为过,所以即便村民们不是精耕细种,土地的产量依然很高。 只不过由于气候的缘故,一年也就只能种一茬。 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林子里,沼泽里,可是有不少的野物供他们打牙祭,所以穿衣用度方面虽较为紧缺,但吃的方面却很是富余。在牛大宝宣布要修一条新的官道前,他们村里已经有一条与外界连接的官道。 那是通往他们的县城--屯河城的官道。 原本那里是屯河猛安驻地,只是后来随着东真国的覆灭, 盘踞在屯河猛安的部落也跟着覆灭了。少数侥幸活下来的都被打散安置在不同的移民村里。 如今就这屯河县的地界, 便有四十七个移民村。大的有百户,小的有近百户。高岭村的人口,只能算是中等了。 也是开荒是个力气活儿!人少了能够开垦出来的耕地就少了,再加上龙江的地界夏日短促,冬日绵长,可供耕种的季节也短得很。若是在开荒的事情上耽搁得久了,那即便开垦出来了也只能等到明天再种庄稼了。 并且面积小了也不行! 土地的承载力是有限的。一片耕地的产量也只能养活一定的人口,想要养活更多的人,就必须开垦出来更多。 这种与天斗,与地斗的日子,不说欢乐不欢乐了,辛苦、劳累是一定的。 因有着从前的底子在,所以在建立县城时,便将地址选在了屯河。其面积不大,主要也是管辖着这片地域的移民村子。高岭村算是距离县城比较远的了,平时去县城一趟也是一两个月一次。 附近生活在林子里的部落时常也会来村里交易,倒是让村子中多了一些创收,且更加的自给自足起来。 现在还能生活在这片地域的林中部落基本都是完全依附于明国的部落民了。而且数量很少,一来是明国相对宽容的归化民政策,二来就是明国对这些部落的武力弹压了。 高岭村这样的移民村也是有民兵存在的,否则也不会将那些退役的伤兵老兵往这些移民村安置。 就是考虑到地方上可能存在的安全隐患,才让他们起着领头羊的作用。 论武力,高岭村和那些部落比起来要高一些。那些从前在林子里讨生活的归化民,迁入过来的蒙古人,以及山东地界来的汉人,都是民风彪悍,不怕事的一类。 村子刚建的那会儿,经常会有部落的生民弄坏了村里的庄稼,或是来村里偷东西。还有偷女人、偷孩子的,惹得上任蒙古村长带着底下的几十号民兵冲到了那部落的老巢。 一把火就将其一窝端了。 这还为村里增加了近百号劳力,大大的增加了开辟耕地的速度。 如此手段,也着实震慑到了一些对村子存有敌意的部落。于是他们不是远迁,就是主动投靠了村子。现在一年的光景过去,村子周边的部落已经不多了。 眼下连接高岭村和屯河县城的官道还是一条以碎石和煤渣为主的土官道,而连接屯河县城与胡里改城的官道却是已经做到了水泥硬化。 也是胡里改城乃是胡州的州治所在,是方圆千里唯一的大城了。像高岭村这样的小驻点想要做到水泥硬化,目前是很难的。 因而底下的百姓就很疑惑,这新修的官道是打算通往哪儿。而且如果要在大雪落下以前就修好,其距离就不能远了。否则的话,工期会很赶的。 “村长,这修路俺是鼎力支持的。只是咱们村就这些人,若是修得道儿长了,可是要累死人的。”一个精壮的汉子从小马扎上站了起来,大声问道。 这也问出了大多数村民的心声。 不过随声附和的都是那些迁移过来满一年以上的老村民,而且多以蒙古、契丹、女真以及山东的汉民为主。 牛大宝扫了一眼,心里是有些不满的。因为这问话的汉子是村里的民兵百夫长,在他还没上任前,可是最有力的下一任村长人选。只不过他的空降,彻底打消了对方的幻想。 由此,也引来了一些必不可少的排斥与抵触。 “莫坤萨,你觉着官府会想不到这一茬吗?”牛大宝对这个契丹人毫不客气的反问道。 迁入到村里的契丹和女真人,原本都是生活在上京、辽东一带的。他们因跟汉人搅和在一起久了,所以也都汉化得厉害。这莫坤萨则原是生活在上京以西的宜春城,听说还是个契丹小地主。底下有着好几个汉人奴隶帮着耕地。 但明国进行了土地新政和人口置换政策后,对他们这些地主可是毫不客气的连根拔起。 虽然到了高岭村,官府给他分的土地最多,但大多数还是未开垦的荒地。而村里虽有集体开垦的规矩,但开垦出来的土地却是要均分给村民的。所以一时半会儿,这莫坤萨是没机会将土地都开出来了。 “大家伙儿也不是刚来村里了,虽然官府会给咱们摊派农耕、修路等活计,但什么时候有听过累死人的?那些刚来村里的新人应该知道,官府把你们送到村里是费了多少粮草,怎么会有这样累死人的心思呢?”牛大宝训斥着,说得不少村民都羞愧的低下了头。 第393章 军队扩编的前期准备 这些村民是该羞愧的! 虽说明国官府这样耗费钱粮的移民并不是在做慈善,讲究无私贡献。但确实是救下了他们的一条命的!就算是那些被强迫迁移过来的高丽人与少量倭人,也确实日子好过了不少。 毕竟他们此前大多都是牲畜一样的活着。辛辛苦苦劳累一年,收获九成都交给上面的主子了。自己却还得忍饥挨饿,碰上什么天灾人祸的,就只能死路一条了。 而在这高岭村,官府会给他们分配建好的房子, 已经开过荒的耕地。虽说是以贷款的形式,后期随着田亩的全部开垦,粮食产量的大幅度增加,还是要慢慢还的。但至少,他们活的没那么累,总算像个人了。 而那些从山东的地界千里迢迢迁来的移民,就更要对明国官府感恩戴德了。从山东的地界到高岭村, 一路上的距离可不算短。又是坐船又是坐车的,每天都要供两顿吃的保证他们不会饿死。 直到来了高岭村, 官府还要担负一段时间的口粮。目前村里种的庄稼,收获后基本就没交给官府。全部让他们自留,以便供应陆续安置过来的新移民。 眼见牛大宝指责得唾沫横飞,莫坤萨再次道:“村长误会我们的意思了。不是埋怨官府要累死大伙儿,就是想知道官道修到哪儿。毕竟这都十月了,估摸不准哪天就下雪了。” “就你想的多!”牛大宝对这个不服自己的刺头没有什么好言好语,直接刺了一句才道:“按上头的指派,咱们修的官道顺着河道往下走便是了。下游的村子也会往上修的。且这修路的事儿可不止咱们村一家,这江边的村子,都要一起修路的。” 移民村的建立,就是官道的延伸。不过他们高岭村算是处于官道的末端了,在他们下游的村子不多,户数也比他们少。因平时往来不多,所以了解得也不多。 但修路的事情却是经常发生的,因而这些村民也没什么抵触心理。而他们不知道的是, 这样的修路大计在滨海与龙江两省尤为的普遍。尤其是此次明国枢密院联合交通部、五军都督府,一起将修路的事情提到了最高层次。 不仅有从黑河城往北面延伸的官道,还有从上京往东北方,沿着混同江,一直到出海口的庙街官道。 此前因为沿途设置的定居点不多,所以每个移民村都只能靠水路连接。但效率总是比不上陆路来得快!如今有着高丽、倭国和山东的大量人力补充,官府便决定将这条通往庙街的官道修起来。 当然,一开始肯定不会做到全面硬化处理的。 一口吃不成胖子,只能先将沿途的森林、沼泽平整出来,有个路面的样子就成。规格更高的,可以等到次年开春后再行处理。 而在此期间,明国的军队就可以通过这条简易的官道,对林中的部落加大招揽和规划的力度。以便在最短的时间,组建出一支主要以林中部落为主的东军。 在倭国之战告一段落后,这便是明国最新的行动计划了。 比起征倭之战耗费的船只和粮草,征伐这些林中部落所需要的就是一条可以跑马的官道。 毕竟原始森林中全是乌泱泱的参天大树,可没法让战马撒欢的跑起来。 也是汗庭主力要班师回朝的消息刺激到了明国的高层,所以征兵的速度要加快。而那些林中部落桀骜难训,却是最好的兵员。只要让他们学会遵守军中纪律,就会成为一支悍不畏死的铁血强军。 日后即便汗庭要对明国施以惩戒,也可以让这支军队顶上去。且这些部落人向来对生死看得很淡,比不得明国那些已经定居的汉人和汉化的异族百姓。 就算有人战死了,也只会认为是命中注定,而不会对战争本身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高岭村修的这段路不用延伸到庙街那么远! 到底这距离可是好几千里了,就算修到开春,他们村也没法完工。而是沿着混同江向下,直到阿里门河与混同江的交汇口。那里已经被规划出了一座新城,命名为伯力。 往后是连接庙街、黑河、上京、速频城的重要枢纽所在。在河运上,也能沟通三地,有着天然的地理优势。此前被发配到库页岛的罪名就会通过水运,在伯力的移民据点停歇。 在告知了修路的详细计划后,村民们也就安心接受了。对于修路期间的粮草安排,村里也有定数。那就是无论是已经开垦出田地的老村民,还是刚来不久,都没机会种上庄稼的新村民,都不用自备粮食去修路了。 村里会拿出一定的公粮,作为此次修路的必用口粮。同时从屯河城那边,也会划拨过来一批水果罐头和蔬菜罐头。村里从明天开始,也会成立专门的捕猎队,以便备好一定的肉食,供给修路期间的村民食用。 最为紧缺的盐和油料,屯河县城那边给予一定的资助。有着从佐渡岛开采出来的金银矿石,明国官府已经不会发愁缺钱的问题了。很多境内买不到的东西,都会花更多的钱去境外购买。 宋国便是明国重要的采购对象! 虽然价格会高一些,但明国有钱,丝毫不会在意价格的。 这种财大气粗的做派,很快就在临安的商界掀起一股明国热。似乎什么生意只要跟明国搭上关系,就会特别好做。商贾们也因此大赚特赚,而他们国内的物价,却是已经在这种虹吸的效果下,不断的在上涨了。 假以时日,很容易引发出乱子。 但是商贾们只为赚钱,暂时是想不到这么多的。 而明国这边,因官府对于金银的流通有着一定的限制。除了蒙古银行发行的金币和银币,其他的金银都不准在市面上流通。所以佐渡岛金银矿的开采,并没有造成境内严重的通货膨胀。 再加上百分之五十的百姓都半靠官府的救济,所以物价的变化,实际对他们的影响有限。 第394章 高岭村 宣布完上头的政令后,时间已快到中午了。牛大宝也不耽搁大家回去生火做饭,便宣布了散会。 这便是移民村的好处所在了。 因高岭村周边可以吃的活物太多,再加上村里刚刚收获了一季没有上缴,所以难得的可以一天吃三顿饭。而在牛大宝小时候,一天就只能吃两顿,还经常是两顿米粒少得可怜的稀粥。 高岭村则不仅可以吃三顿, 还可以做到顿顿有肉。不是鱼虾就是林子里的鹿肉,让很多刚来的新移民以为是来了天堂。 出了学校,便是村里唯一一条可以允许两辆马车并行的村道了。和连接县城的官道相比,村道不仅铺了草木灰,还弄来了大量的石板。即便是下雨天,走在上面也不会溅一鞋底的泥。 “村长回家啊?” “村长我先走了啊!” “回头打猎可以喊上某。”出学堂大门时, 村民们纷纷跟牛大宝打着招呼。 和上任村长相比, 牛大宝这个新来的村长因为时间不长, 所以架子不大。对这些村民们,多是以和颜悦色居多。所以村民们也都跟他套着近乎。 由于庄稼前阵子刚收割,石板路的缝隙间撒了不少麦粒。一些鸡鸭就在这石板路上东瞅瞅,西啄啄。有时候啄到的是麦子,有时候捉到的虫子。 当更多的时候,是生长在缝隙间的嫩草。 这样宁静的生活,让牛大宝满足的同时,又有些唏嘘感叹。 毕竟是从战场上退役的,经历了尸山血海后,再过上普通人的平淡日子,总会有种恍然和不真实感。 便甩了甩脑袋,脚步也不禁加快了不少。 因高岭村的初建是在官府的督促下,所以和辽东、上京附近的自然兴建的村落相比,高岭村更加的规整有序。一座座的青色木头房子横竖成排,以学堂为中心,分立左右而设。 然后沿着高岭村所在的土丘, 均匀的分布着。 这是高岭村的由来! 其地势乃是周边地界最好的。在其西南面,原本是与江水相连的沼泽地。不仅有面积很大的湖泊,也有一亩、半亩或是几平方大小的池塘、小水潭。 还有大片生长在湿地的水草, 在夏日里,经常会引来大片水鸟的聚集。 听村里资历相对老一些的老移民说,他们在这高岭村建立定居点,还是有些机缘的。 当时那支移民队伍要去的本是更下游的两江交汇口。甚至在前期,那里已经做到了接收的准备。只是很不巧,船队经过这条河段时,刚好遇上了汛期。 那些长满了水草的沼泽地与密集分布的湖塘、水潭全都连接在了一起,成了一片烟波浩渺的大泽。 水流又在那时候特别的湍急,他们的船队被冲入了大泽中,一下子迷失了方向。 幸运的是最终在大泽中找到了一个面积不算小的小岛,岛上还有一片没被淹没的森林,而那就是最初的高岭村。 一行人就在孤岛上耽搁了好一段时日,期间为了避雨,还在岛上建了房子。一直到汛期退去,他们才重新找回航道。但不是所有人都撤走,因船只的损毁和物资的有限,只能让少数人迁往最初的定居点求援。 等到求援的人返回,河水已全部退去。高岭村也重新露出了全貌,那些被逼着在岛上定居的移民们还开垦出了好几亩荒地。 赶过来的官吏瞧着高岭村的位置不错,又因移民们已经在这地方自食其力,便决定将这个定居点保留下来。但水患却是必须的解决的! 于是和其他地方的移民新村不同,高岭村的村民首先做的不是开垦荒地修建房子。而是齐齐在距离河岸不远的地方修建堤坝,以尽量将沼泽地与河水隔绝。 再在有序的排水措施下,很多水泽的水也都被排出,成了可以被村民们利用的水田。 今年的汛期高岭村成功挺过洪水的考验,修建的堤坝虽然不能将全部河水挡住,但却有效的减缓了河水的流入。一些开垦出来的田地也成功的完成了丰收,成为所有村民的过冬食粮。 那些被淹的地方也没有被完全放弃。 在归化民和一些懂得捕鱼的村民的联合下,他们利用小舟在水面上大规模的捕捞,大大的充实了一把村里的肉食库存。一些吃不完的鱼虾则用绳子串起来挂在太阳底下晒干,在日后丰富村民们的餐桌。 而除了沼泽地以外,村子的其他三面就是茫茫的原始森林了。即便爬到树冠上,看到的也是延绵不绝的绿色林海。天气晴好的时候,还能看到西北面的大山与北面像玉带一样蜿蜒流淌的大河。 这样原始的风貌,让很多刚来这里的汉民,有种说不出的苍茫之感。再加上那时候林子里常有老虎、豹子、豺狼伤人,让不少陆续迁移过来的新移民都有了搬离此处的想法。 一直到后来烧荒和大规模的捕猎,才将这种牲畜伤人事件的频率降到了最低。 现在这种莽荒的景象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观! 在村子的北面和东面,原始林子已经往后退了数十里,取而代之的是已经开垦出来的荒地。 距离村子近一点的荒地已经种上一季庄稼了,地里还残留着大量没有处理过的秸秆。因靠近森林,所以村子的燃料问题是不用担心的。因而这些村民也难得奢侈一把,舍弃了地里残留的秸秆,直接让其烂在土里当肥料。 而不是像以前一样,辛辛苦苦的将其从地里拔出来,然后晒干后拿回家生火做饭。 在这些方块状的田地间,则是一颗颗密集的桦树、杨树、松树组成的人为间隔。它们就和现在明国城池里畅行的‘行道树’一样,在田埂地垄间成了最好的分界线。 一些散养的猪牛羊在这些收割后的田地间翻找着、啃食着,将很多落下的麦子给吃进肚里。而在村子的西北面,林子却依旧很茂盛。这是当初岛上残留的部分林子,因其让刚来的移民们站稳了脚跟,所以也是为了留个念想,特意保留了一小片林子。 另外也是这片林子更北面还有一条小河。听官府的人说,河流附近的水草林木最好不要大肆砍伐,似乎是极易造成水土流失什么的。村里的百姓都不大懂,但他们知道听官府的准没错。 目前大多数的房子都建在土丘上,但随着人口的增加,现在已经有部分房子建在了土丘下。这些房子的建造经验有部分是从那些归化民身上学到的。材料都是一颗颗生长了数百年的原木,然后在外墙糊上泥浆和苔藓。 屋顶也照此处理,但在最外面还盖了一层桦树皮。 那些林中部落多是建造这种树皮房子,顶上很尖。高岭村的房子虽然尖的不像帽子一样,但屋顶也比较陡。这是为了防止冬日大雪堆积,从而压垮了屋顶。 第395章 高岭村(二) 由于土丘下的房子新建时间不长,所以土丘下的道路没有铺上石板。但牛大宝让人从附近的小煤矿运来了煤渣,即便下雨天,走在煤渣路上也不泥泞。 而那煤矿算是他们村子附近,少有的大型工坊了。目前有百号人,主要劳工都是林子里不太顺从的生民。这也是明国的老习惯了!将那些战场上的俘虏充作劳工,让其在矿场或是工地上做工, 等到了一定的年限,就可以获得自由身。 这么一来,既达到了惩戒和驯服的目的,也能为明国带来收益,算是废物利用了。 那些生民也是如此! 他们相比那些战场的俘虏,还要更加的桀骜不驯。因而做工时,多数还要带着镣铐的。为的就是防止他们逃走。 随着前段时间高丽和倭国的归附, 那里也多了不少的高丽人和扶桑人。同样, 这些人也都是战场上来的俘虏,像矿场之类高强度劳动的工坊,就需要这些没什么地位的俘虏去挖矿。 之前农闲的时候,村里也有村民想去煤矿找点活计干。但是管事能给的报酬实在太少了,而如今,有了这些高丽和扶桑俘虏的加入,就更不需要村里人去挖矿了。 上次换煤渣,还是牛大宝领着村里的几个壮小伙,将村里采摘的瓜果蔬菜推了满满一车去换的。 想到这,牛大宝不得不感叹今非昔比了。 谁能想到,那些埋在土地,叫做煤的黑石头还有这种功用。不仅可以生火,还能拿来铺路。 以往在辽东时,他就没见一个村里拿这种黑石头生火与铺路。 到了下街173号,这是按照土丘划分的!上街就是建在土丘上的房子,住的多是老移民,下街顾名思义, 就是土丘下的房子, 住的多是他们这些新来的移民。 按照计划,村子还要在东北面再建一批房子,作为明年新移民到来的居所。如果不是临时加派的修路计划,估计这个时候村里就该动工了。 作为村长,他的房子唯一跟别人不同的,就是窗户上镶嵌了玻璃。这是他用自己退役贴补的钱从城里买的,玻璃价格在上京城的价格还不算高,稍微殷实点的人家就能买得起,但到了他们这种小地方,就不便宜了。 好在胡里改城听说要新开一家玻璃工坊了,到时候价格定然还能再降一些。 当下他只在窗户上镶嵌了一面玻璃,其他地方还是窗户纸。透光性虽然一般,但能挡风就行。 “村长,狩猎队我也要参加。”快到家门口的时候,他的邻居奥尔泽忽然冲到他跟前,一脸严肃的请求道。 奥尔泽是一个归化民少年,旧岁的时候他的部落在黑河城以北被烧光了,就他一个人被搜救队给救了下来。而后经过民部的分配, 他被安置到了高岭村的一户蒙古牧民家里。 对方原是东蒙古的牧民,在兀鲁图斯南征北战之中, 对方的三个儿子都死在了战场上。还有两个女儿则很早就嫁到了别的部落, 受战事的影响,迁徙得连这对老牧民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也是见其可怜,所以一般失去双亲的孤儿都会最先安置到这样的家庭。 “你这小子说什么浑话!好好去学堂念书,小心我告诉你阿布。”牛大宝瞧着对方认真的神情,用力的拍打了一下对方的脑袋,没好气道。 因失去过孩子,所以那对蒙古牧民对这官府安排来的养子非常疼惜。牛大宝如果敢让这孩子去林子里冒险,说不得对老夫妻就要跟自己拼命了。 这也让牛大宝极大的改变了对蒙古人的刻板印象。 以前蒙古人还没打进辽东的时候,他们只听说蒙古人都是一群饮毛茹血的刽子手。什么舐犊之情,根本就不是这群野兽该有的。但从那对蒙古牧民身上,他却发现对方吃东西也要生火的。而且平时都勤勤恳恳的放着牛羊,既不欺负其他地方来的百姓,也不会杀人取乐。 且从对方口中,他还知道很多的蒙古人其实也跟他们这些普通汉人一样,日子过得悲苦。一辈子放养牛羊,但能吃上牛羊肉的次数却不多。大多数,还真的是在吃草和喝骨头汤。 只有那些被那颜赏识的蒙古人,才能吃饱穿暖。 “我已经十三岁了,我们部落以前像我这样大的年岁,都已经成为极好的猎手了。”奥尔泽被拒绝后,大声的反驳着。 他还在部落的时候,就经常看着部落的人出去打猎。每次带着打到的獐子、山鸡、野兔、山羊时,他都羡慕极了。 因而得知村里马上就要组织狩猎队进山,心思顿时活了起来。 “是吗?”牛大宝反问着,忽然冲着奥尔泽身后道:“格朗日,你家的小子要去山里,你看怎么办!” 奥尔泽一听,还真以为是他那个蒙古养父来了,脸上马上显出几分胆怯,就赶紧扔下牛大宝跑了。 得益于三字经中‘养不教,父之过’,那对蒙古牧民也知道再爱这个养子,也不能过分宠爱了。 见此,牛大宝脸上显出几分诙谐。 这时木匠黄云山正和自己的扶桑妻子雅子挑着一桶米田共走了来。见牛大宝一个人在发笑,还好奇道:“村长,你在笑什么?前面跑的好像是奥尔泽?” 米田共的味道还是很熏的,但牛大宝却面色如常。 这是农部推行的农家肥。说是挖个大坑,然后将人畜粪便倒进大坑里,再用草席子盖起来。等过段时日,就可以将发酵好的残渣捞起来。 等浇灌到地里,可以极好的提升土壤的肥力。 牛大宝知道,这样的农家肥已经在辽宁和上京推行开了。他们这地方因为是新建的缘故,所以才推行得较晚。 “呵呵,奥尔泽那小子想长大了。” 黄云山却是从牛大宝的话里领会到了更深层的意思似的,笑着附和道:“哈哈,是该娶亲生子了。” 牛大宝的笑容顿时僵了一下。 第396章 高岭村(三) 咯咯咯······ 院子里的公鸡悠闲的打着鸣,在它旁边,还有好几只母鸡在光秃秃的地里翻找着并不存在的虫子。 忽然,一只体型堪比野狼的狗冲房子里冲了出来,嘴里还叼着一块肉。见到进来的牛大宝,立即咬着尾巴冲过来的讨好。 随即,一个用碎布条挽着头发, 还插着木簪的女人一手拿着木铲,一手拿着菜刀,气势汹汹的从屋里冲了出来。 先是骂了几句牛大宝不太能听懂的高丽话,随后便冲牛大宝不满道:“相公,这畜生又在偷食了,你得教训教训了。” “哈哈哈,好,好, 我这就打狗剩。”牛大宝笑呵呵的敷衍着,说是打,其实就是在逗。反而引得对方以为自家的主人是在奖励自个儿,还撒着欢围着转圈了。 这是北边部落的雪撬犬,长得有些像狼,但没有狼那样的野性十足。在高岭村一带的部落里,这种雪橇犬不是很常见。但在更北边,比高岭村还冷的深山老林里,经常有部落豢养这种雪橇犬。 无论是捕猎还是拉车,这些狗都挺在行。就是精力有些过于过剩,若是不将其经常放出去,家里的家什可能就会被拆散架了。 尽管有这些弊端,村里还是有不少人家会豢养这种狗。牛大宝家的这只狗剩上次捕猎时,可是帮他引走了熊瞎子。所以他对狗剩比较宠溺。毕竟这算是救命的恩情了。 “哎!相公,你太宠着狗剩了。”牛大宝的娘子牛李氏有些恨铁不成钢道:“等到咱们家的小子生下来,看你有没有像狗剩一样宠他。” 听到这, 牛大宝停下了逗弄狗剩的动作,转而温柔的搭上自家娘子的肚子。 “这是我们牛家的血脉, 我不宠他宠谁?”牛大宝反问着。 牛李氏闻言脸上闪过一抹红晕,随即又有些担心道:“那如果还是个女娃子,你也宠着吗?” “那又何妨?咱们再接着生便是。官府现在还鼓励咱们多生娃子呢。甭管女娃还是男娃,都会分地的。将来像单家的学得好,还能去州城的中级学堂念书,等到肄业了,还能当个医女呢!” 医女现在算是大明国的女人中,地位比较高的职业了。尤其是在军中,因救死扶伤,很是受军中将士们的尊敬。而军队又是明国之中,最受优待的了。在《大明日报》所刻意渲染的民间舆论中,军队被誉为明国的守护者。 一些随军的医女因长时间跟军中的将士们接触,不免也暗生情愫。很多的医女,都嫁给了这些受到优待的士兵。 其实真要论起医术来,这些‘批量制造’的医女们定然是比不得那些太医院着重培养的大夫们了。但她们不需要懂得那么多,只要学会简单的消毒、包扎、护理等活儿就行。 在这个还是以冷兵器为主的时代,战场上的大多数亡故都是受伤后救治不当引起的伤口感染。 普通的百姓是不知道这一茬,所以都以为是这些医术高超的医女们救活了那么多人。以致都传她们的医术都是国主从长生天那里求来传授的。 “女娃子念那么多的书作甚。单家那个女真蛮子是个独女,所以才宠得没边了。要我说,去城里的工坊当个女工便行了。不说可以贴补家用, 例休的时候还能常回家帮衬。”牛李氏是个比较传统的女人, 男尊女卑的思想也非常贴近这时代的大多数明国人。 虽然不至于觉得女娃子是个赔钱货,早早的寻人嫁了。但也觉得不必投入过多,留在家里应该让其好好为家里多赚些蒙元。 “可别说女真蛮子了,这话要是传出去,我这村长的官儿还要不要了?现在上头讲各族一家亲,都是明国人,不能再分什么女真、高丽、汉人了。” 见自家相公这么严肃,牛李氏也有些吓到了,马上讪讪的垂下脑袋。 “好了,单家你来得晚,可能还不知道底细。他们家是从图门城迁来的,以前可不是跟咱们一样只会在地里刨食。那眼界,比咱们高着呢。况且女娃子多念书还是有些用处的,屯河城里,就有教书的女先生。咱们明国的教育部尚书,也是个女娃子呢。” “啊?这女娃子还能做官不成?那比屯河县令的官还大么?”牛李氏还是第一次听闻女人当官的事儿,满脸诧异道。 “那可是尚书啊!咱们屯河的县令跟她比,就跟河里的小鱼小虾差不多。”看到自家娘子满满的求知欲,牛大宝一脸显摆道:“你还不知道?以前咱们中原的唐国,可是出了个女皇帝--武则天的。” “这--这--这······”一辈子受相夫教子思想影响的牛李氏只觉天塌下来了。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都能发生,就感觉世道要乱一样。 这时候屋里忽然传来了啼哭声,牛大宝马上就冲进了屋里,边跑还边喊道:“大妞醒了么?想爹爹了么?” 瞧着自家相公这么喜欢大妞,牛李氏顿时觉得很是满足。但她还是觉得自家相公说的太过惊世骇俗了些,而且她也不想自家女娃当什么大官了。 只要平平安安的成亲过日子,将来能承欢膝下,便足够了。 同一时刻,奥尔泽有些心虚的回到家里。他之前跑得太快,也没确认自家养父是不是真的在自己身后。现在快到饭点了,却是不得不回家了。 毕竟饿肚子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 不过家里静悄悄的,却是没人。他狐疑的冲到灶台的位置,掀开锅盖,立即看到里面呈放的一盘吃剩的羊肉,一碟野菜、一碗蘑菇汤和两个大炊饼。 他立时知道,养父母可能又出门了。 这样的情况并不少见,和村里大多数人家都经常待在地里不同,他们家多是赶着牛羊放牧或是往林子里打猎。若不是林子太大容易丢失牛羊,他的养父母还能跑得更远。 便没多想,立即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第397章 高岭村(四) 次日,村里组织好的打猎队伍早早就在西北边的林子口集合。 这次去的人不多,只有十三人。因为同一时刻,修路的队伍也向目的地进发了。 为了早日将路线贯通,此次官府可是征召了方圆百里不少的村子。集合的地点在高岭村下游的同江村。那里很早就是官府指定的移民安置点,只是因距离过远的缘故,一直都通过水道和外界联系。 作为村长, 牛大宝带着五百多号人乘坐木筏,一路往下游赶去。顺江而下的路程是最快最省力的,牛大宝也就有空闲打量着江岸的景色。 因人迹罕至的缘故,大片大片的树林和沼泽地是江岸附近最常见的风景。还有时而出现在江边喝水的老虎、狼群、獐子、棕熊等,见到江面上的人,老虎和棕熊、狼群还有嚎上几嗓子, 一点都不怕人。甚至有棕熊跳到水里, 妄想靠近木筏。 这倒是吓到了一些待在木筏上的女人! 尖叫声响起,牛大宝立即大声喊着让大家安静。不少跟棕熊打过交道的村民则出言安抚道:“大家不要怕。这河老深了, 那熊瞎子是游不过来的。” 同时撑伐子的船夫也用船桨用力的划着,尽量拉开与棕熊所处的江岸距离。随着水流的加快以及水位越来越深,那棕熊终是不敢再靠近了。 木筏子上的人也都反应过来是虚惊一场,不由松了口气。但很快,各种调笑声响起。一些男人开始打趣着刚才害怕的女人,各种荤话也满天飞了起来。 中途还有别的村子也加入进来,这也使得河面上的木筏子渐渐多了起来。甚至有船夫没控制好速度,直接与别的木筏子撞上了。好几个倒霉蛋掉进了水里,弄得牛大宝赶紧让人将落水的村民捞上来。 “咿?奥尔泽,你怎么跟来了?”牛大宝瞧见落水的人中有个半大小子,马上惊讶道。 “我阿爹腰伤犯了,我替他来。”奥尔泽边说边从嘴里吐出几口水。 “不对?昨个儿格朗日上我家用两张皮子换了好些盐和器具。看其腰背挺直的,不像有腰伤啊。”同行的单仄察出声道。他是村里少有的生意人了,经常会将村里的山货收到一起,然后集中送到城里去起那些到村里来收货的游商,单仄察的收购价还公道一些,因而村里的人也都愿意将山货卖给他。 除此以外, 他还会从城里多带一些针头线脑、食盐、铁锅、陶瓷器具、布匹、糖果等常用的物件回来。偶尔村里有需要的, 都可以在他们家买到。 尽管价格上可能会贵一些,但有时候急着用,却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正因此,单家在村子里也算是少有的殷实之家。听说为了让他的女儿能在城里安心上学,还特意在城里租了一间房子。并且还请了老妈子帮着照看着。 若不是官府有规定,迁入到新安置地的移民在十年内是不能在别处买房买地的,说不得单家还会在城里买一栋房子,搬到城里去过日子了。 如今被召集着去修路,单仄察还带了好些从城里买来的商货,准备去同江村做生意呢。 不得不说,这商贾的脑袋,就是跟普通人不一样。 “你这浑小子,定是趁着你爹去山里打猎,偷偷跟来的?”牛大宝想起了昨个儿晚上,格朗日被选派到村里的打猎队伍中去了。因而这奥尔泽,根本就是在说谎。 “先生说了,这修路是利国利民的大事。我是明国人, 自然要去修路的。”奥尔泽争辩着。 “嘿!你还记着先生说的话呀!我记着今儿不是放假的时候?我们家的三儿还去学堂了的。” “你这小子又逃课了。先生应该说过不能逃课?你怎么就不记着呢?” “这个--这个--学堂实在太没意思了。那先生说书就跟施法似的,听着听着我就困了。”奥尔泽对学堂实在没什么好感,皱着眉头大吐着苦水。 他自小在部落里长大, 无拘无束野惯了。进了学堂却整日要规规矩矩的坐着听课、念书、写字,学这学那的,他不习惯极了。这样的情况村里很多孩子都有。 特别是那些高丽、倭国还有归化民的孩子,他们逃课的情况非常普遍。那些村民们也不太重视自家孩子书念得好不好,甚至字儿认不认得全都不关心。 若不是这是村里硬性规定,十四岁以下的孩子必须去学堂念书,他们估计都让自家孩子去地里帮着挖土了。 倒是那些汉人和汉化比较深的契丹、蒙古、奚人以及少数部族,对念书这个事儿比较重视。 奥尔泽就没少因逃课的事受养父格朗日的训斥和打骂。可惜奥尔泽骨子里就是不想念书,管教起来也着实难有成效。 不过除了念书以外,奥尔泽都学得还不错。比如放养牛羊、割草、喂猪、打猎、骑射什么的,都是一把好手。放在漠北草原,算是一个好苗子了。 “不好好念书,将来连当兵入伍都选不上。封侯拜将的,就更别指望了。”牛大宝语重心长的告诫着。 他在军队的时候,扫盲班可是学得很勤的。但是脑子实在没别人灵活,很多东西书记官讲过了,愣是记不住。因而好几次根据军功可以升迁了,却是因字儿认不全,被别人比了下去。 目前大明的军队里,军职越高,升迁时对文化上就要求越高。起初还只是以字数的多寡来论,等到升任千夫长时,可能就要考较写文章的水平了。 当然,这和传统的四书五经不同,写的文章多是针对战场的阐述、情报传递以及问策方面的,等到成为万夫长,还会着重考较兵法的。 虽然牛大宝在军队中比不过旁人,但是退役时还是捞到了一个村长的位置。如果他学得还能更多一些,说不得还能带着家人选个靠近上京或是辽东、山东的村子或镇子安置。 第398章 设镇的好处 同江村比起高岭村来,还要更荒僻一些。周围的移民安置村很少,仅仅只有两三座。 而且规模多在十户之间,一百户的就是大村子了,总体上规模都不大!部落的数量却是比起高岭村要多,有些是已经臣服明国,会定时到同江村交换部落所需的货物。有些则躲在深山里不为人所知, 对于明国的态度也就说不上好还是坏。 牛大宝领着高岭村的劳工来到同江村时,已经有好些木筏子停靠在江岸上了。好在胡州的地方官府早就有所准备,因而木筏虽多,但等待的时间不长,便可以陆续靠岸了。 并且许多用树枝做屋顶的简陋树屋也搭建了起来。地方不大,但数量极多。好些百姓从树屋里进进出出,也有不少像牛大宝他们一样的百姓刚领到属于他们书屋的数字牌, 正一个个的找地方。 因来的人多,集市已经自动的在村外置办起来了。那是一个用木桩围起来的简易榷场,来的人中不仅有明国的百姓,还有很多附近的部落民。 富有生意头脑的单仄察第一时间就带着商货赶去了榷场。由于前来的人实在太多,而摊位又不够。所以还在栏杆外临时增加了一批摊位,单仄察交了两铜元的摊位费,立即就赶着将带来的货物摆出来。 有些比他晚来一点的商人,因实在没有位置了,不得不放弃了售卖的打算。但是他们也没空手而归,依旧在榷场内到处转悠,收购了很多部落售卖的山货,也算不虚此行。 奥尔泽性子活泼,不等安顿下来,就一溜烟跑去榷场瞧瞧了。他东看看,西瞧瞧,虽然兜里没有一块蒙元,但凑热闹也是极好的。 和这里的喧闹相比, 村里平时用来训练的校场内,包括牛大宝在内的村长都聚集一堂。负责此次同江官道建设的是同江村的村长哈丹巴特尔,听名字也知道,对方是个蒙古人。 其实一般像这样比较荒僻一些的移民村,官府那边都比较倾向于安排蒙古人和汉人。 并且还多是从军中退役的! 而军中蒙古人的比例向来很高,直到辽东之地也被明国拿下后,才被冲淡了不少。但早年跟着兀鲁图斯起家的几乎都是蒙古人,因而军队中有品级的军官,多是蒙古人。 哈丹巴特尔在军中是个百夫长,他参军的时间算是晚了,是明国入主辽东后,从汗庭逃难来的。也是听说了东蒙古那边吃饱穿暖的好日子,他才动了逃过去的心思。 好在当时汗庭的监国公主还在南边,因而边境上的管束不算严厉。他拖家带口的,还将那颜的牛羊也一起带走了。到了边境上,又幸运的遇到了巡逻的东蒙古骑兵。 于是一家人顺顺利利的进入了东蒙古的地盘,并迅速扎根下来。 因眼热当兵的好处,他毫不犹豫的就报名加入了军队。但是年龄大了,扫盲班的培训课上,他又总是成绩垫底,于是只参加了第一次高丽之战,便被退役了。 幸好当时他在战场上是有军功的, 混了个十户长。退役时又给他加了一级,成了百夫长。在屯河一众移民村里,他算是最有身份的了。这次修路的差事,也就落到他来督办了。 当然,这也不意味着他就能一手遮天。 修路的路线图是由县城里拟定好的,他只需要跟着来就行。钱粮方面也不是他来管,而是各村按照要求带过来,由城里指派的书记官收入库房。每日用度,都要登记在册。 他可以督查账目,却是不能干涉具体事务的。 因而他的主要责任,就只剩下了按照工期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修路的任务了。 此刻瞧着村长们都等着自己说话,哈丹巴特尔心里是极为满足的。毕竟虚荣心是人之通病,只是有强弱之分而已。 “各位同僚能汇集此处,往后便是兄弟了。我巴特尔别的废话没有,只一条,尽心办事,争取在第一场雪落下之前,完成官府的差事。办得好,官府满意,咱们也干得舒坦。办得不好,那到时候大家就一起面对官府的责难。”哈丹巴特尔先把丑话说在前头,村长们听着,面上也都有些沉重。 工期算起来还是比较赶的,完成得不好,虽然不至于砍头掉脑袋,来年针对各村的移民安置和税收上,说不得就会收紧一些了。而接收新移民、扩大开荒面积,增加粮食产量,又是一个良性循环的过程。 短了哪一点,说不得就被别的村比下去了。 这可是关乎到每个村长的功绩评比的,由不得他们不关心。 说完了丑话,哈丹巴特尔也给了一个甜枣道:“这官道修好了,官府那边会在咱们这块地儿设一个镇子。其中的好处,大家琢磨便是。” 和村子不同,镇子不仅规划会大一些,接收的移民多一些,还可以获得官府的资源倾斜以及蒙古银行的贷款,用来升级镇子的基础设施建设。 同时还可以招募商人来建设工坊、店铺等,往后收的税就多了。而官府对地处偏远、交通不便的镇子都格外优待些,商税上前五年不仅全免,还会给予一定的扶持。 镇子上虽不能征收商税,但由商业所带来的利益却更多。比如卖土地、卖房子,都是大收益。 这对每个村来说,都是一件打破头争抢的大好事。 牛大宝也期望着高岭村能升级为镇子,往后村里百姓的生活就会更好了。品级上,村长和镇长也是不同的,这就代表着他升官了。 从军队退役是他永远的遗憾,若能从文官的升迁体系中找回来,也算是弥补缺憾了。 于是村长们的脸上又兴奋了起来,个个保证会尽一切努力完成任务。 这么又交待了一些琐事,哈丹巴特尔便让大家一起留下来吃个便饭。这是为欢迎各位村民的到来,由修路的书记官下令做出来的一顿饭食。自然肉食量大管饱,粗粮管够。 晚上还围着篝火跳起了舞来,比起过年还要热闹。 第399章 潜移默化的影响力 有人欢喜有人愁! 同江村因为难得有那么多村民前来,热热闹闹的好不畅快。而距其北部百里外的博古塔部,族里的萨满正忧心忡忡的对族长鲁锝道:“明人这般聚集,说是修路,但说不得又会像旧岁一样,惹怒神灵,从而降下天火惩罚咱们。” 旧岁的大火烧起来着实恐怖!很多部落都因此化为灰烬, 就算侥幸存活下来的,也是被别的部落吞并,或是干脆投靠了明人。 博古塔部就是旧岁大火的受益者! 从原来不过千余人的中小部落,一跃而成了将近上万的超大型部落。突然增加的这些人口,也极大的增加了博古塔部的粮食压力。当时族长鲁锝是不想接手那么多人口,还是富有远见的萨满说和。并且又派了部落的青壮去南面的明人村落换取物资,同时还建议鲁锝利用手上现有的人口, 尽快对周边的部落展开攻势。 如此不仅粮食的缺口堪堪堵住了,就是人口也获得了极大的补充。万余人在北地这样的莽荒丛林里, 已经是不可忽视的存在了。 若不是明国的移民新村多集中在混同江的南岸,而他们博古塔部又在远离混同江北岸的森林里,说不得就会被明国忌惮,从而采取行动了。 但是这一天却是不远了! 因为那场大火造就的巨型部落可不止博古塔一个。在混同江北岸明人控制力异常薄弱的森林里,超过万人的部落已经有了四个。而千人的部落更是近百。 倒是数百人的小部落却是所剩不多了。就算有,也很快被大一点的部落吞并。 虽然大火造成的人口流失是主要原因,但明人不断北上的压力也是不可忽视的。 原本在混同江南岸,林子里生活的部落可不少。稍有规模的千人部落比起现在来更多。 但现在,随着明国不断沿着水陆网络修建新的移民安置点,导致越来越多的部落或是北迁,或是被吞并。还留在林子里过着游猎生活的部落,已是越来越少了。 这是明人和林中部落无法避开的矛盾。 土地只有一块,明人来了,森林被砍伐,猎物被杀或被驱赶。游猎的部落没了赖以生存的森林,自然得面临吞并或北迁的抉择。 而随着明人的到来, 不可避免的,一些明人的行事、风俗、文化、历史等,也越来越对那些深居森林的部落造成影响。 在明人了解林中部落的同时,那些部落人也不断加大对明人的了解。 比如扩张和吞并的原始观念,也深刻的影响着那些部落的聪明人。 不要以为生活在林子里,极为落后的部落人都是愚不可及的蠢驴。 契丹人的辽国和女真人的金国,就是原本被中原人瞧不起的蛮夷建立起来的。他们在受到中原王朝的影响后,会不自觉的向对方看齐。 而如今北地的霸主是明人,这些本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林中部落,自然会向着明国看齐。 而纵观明国的起家史,就是一部扩张史。这也刺激着一些自誉为睿智过人之辈,有了远超自身实力的联想。 博古塔部的萨满郝嘁就是此等之辈! 在他眼里,其实是瞧不起现在的族长鲁锝的。因为他觉得对方只空有一身粗壮的体格,脑袋里却毫无实用的东西。在很多时候,都被自己牵着鼻子走。 此前与明人的交好与贸易获取了盐、茶、布匹等大多数情况下换不来的好处,就是他建议的。而后接纳溃散的部落,并对周围的部落展开讨伐和吞并,也是他提议的。 此等种种影响博古塔部的大事,几乎都是他的一力主导下才成形。因而他在心里,已经自认为是部落里的第一人。 若不是部落长久以来的习惯都是尊重勇者, 他都有着将鲁锝取而代之的想法了。 当下身着明人衣饰的鲁锝正喝着加了糖块的羊奶, 那是从明人那里买来的。糖块都是一颗颗晶体状的小颗粒,羊奶则是一袋袋的白色的粉状物。 用开水冲泡,有着浓郁的奶香。 鲁锝之前去过明人的城池请求归附,因而见到了不少明人的好东西,不由买了很多来。后来又有游商途径他们的部落,便再次交换了不少。 现在加了糖块的羊奶,已经成了他必备的饮品了。 听着郝嘁的话,鲁锝叹了口气道:“可是明人势大,实在难以与其抗衡啊。就算降下天火,咱们也只能远遁了。何况以往林子里也不是没有烧起来,听明人那边说,这火好像是因为什么温度太高,又一直不下雨,所以导致林子里很容易烧起来。 旧岁的大火,明人也派天使来慰问过了,说了起火的缘由,说不得是咱们的神灵误会了也不一定。” “神灵无所不知,怎会误会?大王,此话可莫要再说了。”郝嘁满脸严肃的告诫着,心里却是已经骂了起来。这傻大个平时看着五大三粗的,竟然还记着明人解释森林起火的原因,实在令他意外。 而事实上,他自个儿其实也是不怎么信仰神灵的。从他阿爸那里接过萨满一职开始,他就从没听到过什么神灵的启示。而他阿爸也告诉过他,压根就没什么神灵。 但是在其他人面前,自个儿必须装得信仰神灵。 除此以外,他就是继承了少许蹩脚的巫术了。但到了明人的城池里,他才知道自己所学的是太医院里郎中们擅长的医术。只不过自个儿学的更加简陋,更装神弄鬼罢了。 正是这样的清晰认知,才让他对明国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与求知欲。为此,他还请了明国的教书先生私下教自己认字。 因脑子灵活,记忆也不错,再加上自个儿强烈的主观能动性,所以很短的时间,他就认识了基本的明国通用字,并且还学会了明国的官方语言。 此后他就买了一些明国的书籍回到部落经常翻看,由此让自己的见识又增长了不少。尤其是辽国契丹人和金国女真人,以及现在蒙古人的起家史,更是让他心潮澎湃。 第400章 修路风波 “其实郝嘁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神灵会不会就是明人口中的长生天?听说这个起火的道理,就是长生天告诉给明国的国主的。”尽管郝嘁一脸的义正严词,但鲁锝还是忍不住将心中的猜想说了出来。 明国现在是长生天和道教两种宗教得到了正统的传教机会!又因长生天是蒙古人的信仰,所以更是得到了明国官府一定的扶持。 而长生天又与中原的昊天思想有些类似,讲究君权神授。兀鲁图斯确立了明国的国体后,又在长生天中糅杂了大量的中原佛教和藏传佛教的思想。 可以说, 虽然明国国内不承认佛教的传教地位,但事实上换了个马甲,还是将佛教的思想给拿了过来。这一套思想对于明国民间百姓虽然有影响,但影响更大的却是还处于原始崇拜,认为万物有林的林中部落。 而明国官府这边事实上也是鼓励对林中百姓施以礼仪教化的。而宗教,就是切入手段的一种。鲁锝去过明国的城池后,接触了一些长生天的信仰,也不由得转变了思想。 只不过萨满巫师在林中部落中已经存在很久了。而部落里的生老病死也都习惯了萨满来操持,骤然改变信仰,对部落而言还是难以做到的。因此他只是心里起了怀疑,并没有公开的对萨满之说进行质疑。 直到今天郝嘁说起天火,才让他不得不一吐为快。 “大王!对神灵不敬是会遭天罚的。”郝嘁十分不满的告诫着。 “好了好了!我也只是说说而已。”鲁锝不好再在这个话题上扯下去了,赶紧打住道。 随即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又接着道:“明人修路就修路嘛!他们修不修的和咱们有甚干系。就算降下天罚,想来也是罚他们便是。” “大王可知,这修路实则还有运兵之用。”郝嘁见着鲁锝一脸无所谓的表情,真想将对方的脑袋剖开,好看看他脑瓜里都装了些什么。远的不说,近一点就看混同江南岸。自打明国修了官道,建了村子后,原来的部落都去哪儿了。 “可我们博古塔部向来对明国示以恭敬,而明国对咱们也是抚慰有加。若是运兵,定然也不会无故讨伐咱们?” “明人的手段向来狡诈。眼下兴许不会讨伐咱们,但哪一天若与咱们反目, 那路就成了咱们部落的赴死路。” “这······”郝嘁这话,总算是引起了鲁锝的重视,脸上不由显出几分沉思。 见此,郝嘁趁热打铁道:“大王,这明人的路,咱们绝不能眼瞧着对方建好!” “难道出兵攻打?”鲁锝反问着,随即又连忙摇头道:“不行!咱们打不过兵器锋利的明人。听闻他们的部落多达数百万人,可不是咱们博古部能招惹的。”虽然脑子是简单了些,但趋利避害的认识还是有的。 “自然不能出兵的!”郝嘁回应着:“但咱们可以偷偷的袭扰,好让他们的官道修不成。且大王可知,为了修路,明人可是备着好些稀罕物件的。咱们若是能夺一些过来,冬日里可就好过多了。” 每年冬天,部落里都会出现有人冻死的情况。尤其是那些老人,抗不过寒冬,很容易就一命呜呼。哪怕他们打小生在苦寒之地,天生抗冻,也不是说完全就不怕冷的。 听到明人的物资,鲁锝马上就来了兴趣。他是真的喜欢明人的东西,衣料摸起来又hua又舒服,糖块吃起来也甜,还有各种口味的罐头, 让他胃口大开。盐巴的流入使得食物的味道也鲜美了不少! 穿的除了衣服外, 还有鞋子、帽子,都穿戴得非常舒服。并且外观跟部落里用兽皮缝制的不同,上面还会绣上各种好看的花纹和图样,看起来就觉得赏心悦目。 他的几个妻子就特别喜欢明人的衣服,从头到脚的头面,全部都配齐了。并且还有香水、香皂等物,用起来整个人都舒爽了不少,而且还香喷喷的,实在令人爱不释手啊。 唯一的不好就是,这些东西都太贵了。一件明国的毛织品,可能就要用两张皮子去换。罐头、盐巴、香料、鞋子等物,也都不便宜。如果能白白得来一些,倒也省了一大笔花费。 只不过出于对明人的恐惧,他还是道:“可明人那么聪明,万一查出来是咱们干的,可怎么交待?” 知道族长是动心了,郝嘁心里颇为不屑对方又想要又不敢的心理,面上还是道:“混同江北面的部落可不只有咱们一家,只要咱们行事小心些,就算被抓住了也推脱到别的部落头上,说不得还能因祸得福呢。”说着,郝嘁就详细的说起了自己的计划来。 其实简单也简单,主要就是博古塔部伪装或是教唆别的部落去袭扰明国的修路队,从而偷取他们的物资,以此达到干扰明人修路的进度。 “好是好,但还是有些行险了!”鲁锝还是没有打消心里的疑虑。 “大王,你若还是担心,不如教唆别的部落先去试探一二。咱们部落跟在后头,好趁着双方不备偷些好东西回来。事后就算明人震怒,想来也不会查到咱们的头上了。 只是如此的话,最大的好处可就不是咱们的了。” 鲁锝闻言,却是点头叫好道:“此法甚好!甚好!只要明人查不到咱们,就算得不到最大的好处又如何。少了灭族之祸,又能从明人那里得来好处,才是一大幸事。” 说着说着,他又顾虑了起来:“可是旁的部落如何会听咱们的使唤?” “大王,此事好办,你就瞧好了。”郝嘁十分自信的说着,心里已有了腹稿。他感觉通过明人修路的引子,又可以让部落再次发展壮大了。到时候,眼前这个又蠢又笨的族长,该换个人来当了。 至于是谁,自然是族里最聪明的人了。而放眼整个博古塔部,除了自己就没谁了。 第401章 敌袭 时间很快,北地的气温随着时间的流逝也越来越冷。好在修路的劳工比较多,分段修建,进度也还算快。 高岭村参与的路段是阿穆尔村到野葱沟的百里路段,位于后世的同江到抚远县的中间。虽然大体沿着河流的走向,但不是真的完全沿着河岸修建。而是裁弯取直,尽量以直线距离为主。 期间会经过千篇一律的原始丛林以及小面积的沼泽, 难度还不算高。为了赶工期,目前这百里路段内,参与的四个村子又再次进行了分工。有挖排水沟,排掉挡道的沼泽的。也有砍伐森林,铲除树桩,以平整路基的。还有专司打猎、巡逻、生火造饭的。 总之一切饮食起居, 都进行了合理的分工与协调。 走在遮天蔽日的森林里, 奥尔泽欢快得像只猴子。尽管他已经在明国官府的安排下, 进入了明国的村子生活了快一年。但脑海里有关于森林的记忆,却不会消失。 从前跟随部落生活的日子虽然苦了些,却无拘无束,也算快活自在。 于是趁着这次外出的机会,他就软磨硬泡,终于从牛大宝那里得到了准许,可以跟着巡逻队一起巡逻和打猎了。 若不是路途遥远,又见他年岁小,牛大宝是一定将其赶回村子的。现在被留在修路的劳工队里,也是无奈之举。 当下因早前官道经过的区域,官府都已经和该区域的部落知会过了,所以几乎也没有人为的威胁。巡逻队这些天在林子里的巡逻,也只见到了些不算生猛的动物,随即就沦为了巡逻队的口粮。 至于部落生民,却是一个都没碰到。 毕竟不同意的只会被明国官府拿着刀枪逼着同意,而且部落还能不能存活下去,也是个未知数。 剩下的, 自然是为官道腾地方,完全北迁了。 可以预见的是,未来随着官道的完工,这片区域又会多上不少移民村子。大片的田地也会将森林和沼泽代替,一片片的庄稼则在新的田地里茁壮成长。 眼下奥尔泽混在四个村子组建的联合巡逻队中,年龄上,他是最小的。因而相比其他人,他也是最活泼好动的。 “奥尔泽,你别跑那么快!”这支巡逻小队的小队长田润一边用力劈砍着拦路的荆棘,一边冲着在林子里跑得没影儿的奥尔泽大声喊着。 幸而这是北地,森林虽然原始而又茂密,却少了很多毒虫与瘴气。即便林中生了不少荆棘,却也只是路难走了些,并不会有毒蛇藏起来突然暴起伤人。 至于碰到熊瞎子、老虎等大型的猛兽,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因为这些食肉动物的胃口都很大,这也就导致它们的领地范围很广。而通常,这些猛兽都是独居的。所以多数情况下,巡逻小队是碰不着的。 何况就算碰着了,巡逻小队也是不怵的! 别看他们这支巡逻小队只有十二人,但却携带了五只火筒的。而动静大, 声音响的火筒对林子里的猛兽而言,有着无与伦比的驱赶效果。若是再运用好人类特有的智慧, 反杀也不一定。 就算是碰到了最好的结果,他们还可以发射信号弹。周边巡逻的小队靠得近的话,一定会及时赶过来看看。 “田大哥,我走快些好给你们探探路!”奥尔泽的脚步不停,还辩解着自己的缘由。 田润比奥尔泽大上五六岁,目前还未婚娶。虽然在后世这样十七八岁的年纪还多数将自个儿当成宝宝,但在这个时代,却是可以娶妻生子,成为一家之主了。 只不过如今明国境内是男多女少,而田润又是才迁入胡州境内移民村的新移民,所以即便申请由官府来做主婚姻嫁娶,也还没临到他的头上。 “谁要你探路了!赶紧给我回来。再这样脱离小队,我可不带你出来了。”田润威胁着。出发前,胡大宝可是交待了田润,让其照顾和约束奥尔泽一二的。 毕竟对方岁数不大!且又是一家的独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对收养他的家庭而言,也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好了好了,田大哥你真是小题大做得很。”奥尔泽不满着,声音却是越来越近了。 随即荆棘丛里忽然一阵抖动,就听一声惊呼。 本来在巡逻的队员们马上神情一紧,纷纷抓紧手中的长矛。这既是用来清理挡路的荆棘,也是拿来防身的。 田润还以为是奥尔泽在恶作剧,马上道:“奥尔泽,你是不是又在吓唬我们?” 起初巡逻的时候,奥尔泽可没少这样恶作剧。因而田润有些怀疑的问道。 其他人闻言,也马上想到了这茬,神情又缓和了些许。 但林子里静悄悄的,却是没有人回话。 一个外围的队员立即冲着刚才惊呼声的发源地靠近过去,但还没等他多走两步,一支骨箭就从荆棘丛中射出。因猝不及防,那队员立即面门中箭。 惨呼声顿时响起,田润立即意识到什么,色变道:“敌袭!” 移民村被林中部落偷袭的情况之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只是田润来到移民村时,此类事情几乎绝迹了。 其他队员马上紧张起来,纷纷背靠背的往田润靠拢。但敌袭没停,嗖嗖嗖,又是几只骨箭射出,准头很不错,被射中的几人不是软道在地,就是痛的脸色发白。 而另一边,奥尔泽则与一个身着兽皮的部落生民扭打成一团。期间对方用土着语骂着,奥尔泽也听得懂,边打也边回骂着。终于寻了个机会,摸到了腰间的匕首,一下子刺入对方的背心。 掐在他脖子上的双手,也终于松懈了不少。 而这时林中的战斗已经打响,奥尔泽想去帮忙,却发现不远的荆棘丛中还有动静。而且看那架势,明显是包抄而来。 这急得赶紧往树上爬去! 正好火筒的声音响了起来,那些林中的生民似乎是被震慑住了,动作一停。而爬到树上的奥尔泽居高临下的看着,马上就发现偷袭他们的人远比想象中的要多。 “田大哥,快跑,来了很多蛮子。”奥尔泽焦急的喊着,已经有人注意到了奥尔泽,也跟着往树上爬来。 第402章 敌袭(二) 哈丹巴特尔接到修路劳工遇袭的消息时,已经是数个时辰后了。彼时的他正巧在一处施工路段巡逻,底下人手不多。好在工地上的汉子不少,在龙江省这样的北地,村里的移民几乎都接受过最基本的民兵训练。 因而当逃难来的劳工告诉他这个消息后,第一时间他就让村民停下手上的活计,赶紧集合。同时还命人走水路, 分别往下游的伯力和上游的屯河县城通禀消息。 而自个儿则着急人手后,就准备赶到事发的地方施以援手。以此,也好验证事情的真伪。 到底部落生民袭击村民的事情已经很久没生活过了,说不得是有所误会。 但他刚召集好人手,准备着组建临时的民兵队伍时,营地里,就响起了刺耳的尖哨声。与林中部落打交道了那么久,他马上就听出那是大量骨箭激射而出的声音。 可别小瞧了部落生民用骨头制作出的简陋骨箭,其顶端不仅磨得锐利无比,还都抹上了部落里的剧毒。一旦被刺中,若是不能及时解毒的话,就很有可能毙命当场。 紧跟着,敌袭的呼喊声就在营地里响了起来。 “这群该死的蛮夷,不去找你们的麻烦,竟还主动送上门来了。”,哈丹巴特尔叫骂了一声,就冲大伙儿吩咐道:“营地的兵器都摆在这儿了,没时间废话,不想死的就跟我出去揍死那帮混蛋。”。却是之前召集的时候,就弄了部分武器出来摆着了。 如今这紧急时刻,刚好派上了用场。 当下修路的营地主要就是一片帐篷群,讲究的是随迁随走。为了避免猛兽的误入和袭击,在帐篷群周围弄了一圈低矮的木桩作为帐篷群的围栏。 在白日里,帐篷群虽然有人定时巡逻,但因大多数工人都出去做工了,所以巡逻的次数并不密切。到了晚上虽密切一些, 但当前正是天色要黑不黑的时候, 外面做工的工人也都摸黑回了帐篷群,所以在这么多人的情况下,一般巡逻的人也非常松懈。 因为一般的猛兽其实是怕篝火的! 只要在栅栏附近点燃一圈火焰,就可以威慑很大一部分猛兽了。至于人为的袭击,就更是可以忽略不计了。 毕竟明国人在这片林子里是当之无愧的霸主,在血淋淋的现实教训下,没有部落生民敢主动招惹。同时官府在修路之前也摆平好了林子里的部落,因而包括哈丹巴特尔在内,都没有想过会遭到部落生民的袭击。 而这,也造成了部落生民发动袭击时,很多修路的营地都处于懵b的状态。 哈丹巴特尔冲出来时,营地里虽有部分人四处奔走,看起来有些慌乱,但很多人,却是寻找着一切可以用的武器,比如菜刀、木棍、长矛甚至是石块,紧张的往呼喊声最大的地方赶。 也是营地里的女人不多, 而男人又多是经历过生死血腥之事的,反而在紧急情况下,知道如何自保。 但他没多走两步, 就碰到一伙儿兽皮打扮的部落生民从一间帐篷里走了出来。他们怀里抱着衣服、罐头、鞋子等物,手上、身上、物件上还带着大片的血迹。 见到凶神恶煞赶来的哈巴丹特尔他们,这些人不仅不害怕,还第一时间抱紧自己抢来的东西。而那些抢的少的则将其塞进胸口的内侧,然后挥舞着长长的木矛,就朝哈巴丹特尔他们刺了过来。 总体上,部落生民的生产技术还是十分落后的。 仅从武器上而言,就极少见到铁器,大多数都是骨矛、木矛等!但也有些生民拿着前端是铁质的长矛,看其制式,却是从明人这里抢来的。 要知道,无论是契丹人还是女真人崛起的时候,最开始做的,都是收集铁器的。而一直以来,中原王朝对于异族都施以铁器和军工技术上的封锁。 到了明国这里,也同样对这些还保持着相对独立状态的部落生民施以铁器封锁的政策。 再加上火器上明国已经有了进一步的发展,在武器上比起那些部落生民而言,要更远超一大截。 此刻面对对方的举动进攻,哈巴丹特尔他们没一个害怕的。立时挥舞着武器,轰然迎了上去。 到底占据着武器的优势,人数上又是对方的好几倍。所以没有任何悬念,这些胆敢闯入部落的生民都被一个个刺死。 但他们也确实是不好相与的! 在临死前,愣是拉上了好几个村民。尤其是要从他们怀中夺下被抢的物资时,更是引起了对方疯狂的反扑。似乎怀里的物资比起他们的性命还要重要。 这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这些部落生民,大多数都是一贫如洗的情况。尽管在这些移民眼里,自个儿也是穷哈哈一个。但那些还活在原始奴隶社会的部落生民却觉得,这些明国人都是富有的。 因而相比他们的命,却是还不如那些被抢的物资重要。 见此,阿巴丹特尔立即让大家接下来要小心应对。在可以不发生身体接触的时候,直接用箭将对方射死。再不济,也可以用火筒。但要注意放火,如果将营地烧起来了,那损失可就大了。 很快,在阿巴丹特尔的牵头和组织下,冲进营地的部落生民被一个个枭首。令人意外的是,这其中竟然没有一个主动逃走的。因为这些部落生民都想着捞取更多的物资,所以反而越捞越多,有的都影响到自己的行动了。 这种要财不要命的疯狂劲儿,就是阿巴丹特尔都大为惊奇。 等营地里全部肃清,月光已经洒下大地。 好在此次袭击营地的部落生民并不多,从目前搜集到的尸首上看,只有五十多具。当然,这也不排除并没深入营地,及时撤走了的。而营地的损失也不小,有十七人被杀,损失最惨重的是外围巡逻的人,在袭击发生时,就被密集的骨箭给射成了刺猬。 物资上也损失了一些,有些不是被偷了,而是在抢夺时被毁了。比如密封的罐头,很多都被部落生民当场给打开吃了,或是直接摔在地上撒了,白白浪费没了。 第403章 收留 混同江北岸,支流馋谋水畔中游,东舍里部。大概位置在后世的比罗比詹。 原本这是一个百人左右的小部落,经历了几轮扩充后,人口已有了三百。但相比更北方的那些大部落,他们的人数还是不够看的。但好在他们和明国这边交好,经常去明国钦定的村落交易, 因而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且因有明国官府的保护,那些等闲部落也不敢欺负了他们。 到底卧榻之侧岂能容许对明国有威胁的人安歇! 在混同江北岸百里的地方,几乎都是一些接受明国保护,且对明国完全臣服的部落。此次若不是北部的大部落联合起来,又事出突然,这些中小部落早就向明国预警了。 当下东舍里部内,一行人的到来让这个小部落都紧张了起来。 “大王, 收了那伙明人后, 可得小心北边的报复啊。”部落里的一个长老冲着族长东舍里担忧道。 虽然一开始他们并不知道北面那些大部落袭击江南岸的消息,但现在随着一些部落毫不掩饰的往回搬运物资,他们也都知道了些情况。 同时一些平时走动得密切些的部落也收到消息,说是好几个大部落已经向他们索贡了。 在这片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森林里,千百年来小部落都有着向大部落进贡的规矩。在明国人没来之前,他们一直都遵守着这个传统。直到接受了明国的保护后,才通过以物易物的方式与明国交易,从而免除了对其他部落的索贡。 这对东舍里部而言,实在是一大幸事。 毕竟以前大部落对小部落的生杀予夺,可是有着很大的权利的。像大部落与别的部落发生战事,他们这些附属部落就必须得参战。若是避战,说不得第一个被灭的就是他们了。 但参战的话,避免不了死伤。那些大部落可是将他们这些小部落当炮灰驱使的。一旦部落里的青壮损失过大,还有被并入大部落的风险。 因而东舍里部的族长东舍里乃至大多数族内百姓,都对存有感激之情。再有平时以物易物时, 生盐、布匹、罐头、粮食等物,都让他们得到了极大的补充。 生活质量上,也有很大的改进。一些北部的大部落因与明国的关系不算密切, 而没有贸易的资格或是贸易的数量受到极其严重的约束,都会转而向这些小部落换取。 如此二道贩子的生意,就开展了起来。 这种翻天覆地的生活,也让这些小部落对明国的感激之情更进了一步。 等到田润一行逃出生天,来到东舍里部避难时,东舍里就毫不犹豫的接纳了他们。 只是外面的动静终究还是影响到了族里,少数怕事的族人,就想将田润一行赶出去。还有一些利欲熏心之辈,试图跟着那些大部落渡江,以便浑水摸鱼。 “明人对我们东舍里部情义深重,咱们庇佑几个明人,也算是偿还他们的恩情。你这话如同那恩将仇报的恶狼一般,可休要再提了。”东舍里很不客气的冲那族长驳斥着。 尽管林子里的人生活原始了些,平时与外界的接触也有限,但最淳朴的投桃报李还是懂得的。 当然,这也有明国一直保持的强大形象有关! 在弱肉强食的林子里,什么道义都没有拳头来得厉害。东舍里去过明人的城池,深深的知道明人的富庶。并且也有幸观摩过明人的军队, 彻底被其展现出的强大气场所震撼。 因而任何时候,他都告诫自己不能与明人交恶。 在他们说话的同时,村子里的一间尖顶树皮屋里。白色的蜡烛放在仅有的桌台上, 米粒大的光芒照亮着这间称得上狭小的空间。 三个人挤在这间小屋子里,田润躺在铺着枯树叶的木板上,脸色有些苍白。在他右腿内测,包裹着一圈碎布条。点点血迹从中渗了出来,却是在遭到袭击时被弄伤的。 “咱们不能就这么待在这儿了!”田润语气有些低沉道。 “只是现在回到营地,怕是也晚了!”兀林哈沮丧的应声着。他是一名归化民,原来的部落在葛懒路。在族长的带领下,举族投靠了明国后,整个部落就化整为零,被安置到了整个明国的移民新村。 这种安置方法也是怕这些部落被迁移后,又抱团取暖。所以还不如一开始就将他们彻底打碎,这样既方便了明国的同化,也增强了官府的约束力。 “不回营地,去城里,去报官。若是路上碰到有没遭难的村子,就一并给告知了他们。”田润交待着:“这次生民的袭击太反常了,官府那边必须得有足够得警惕。不知你们瞧见没有,咱们刚来这东舍里部时,他们似乎还不知道南面遭袭的消息。” “这有什么奇怪的吗?”奥尔泽不解道。 此前逃出生天时,他的提醒也非常重要。否则的话,田润还舍不得那么早就用火筒震慑住那些没见过世面的部落生民。但林子里实在太大了,逃难时大家又是慌不择路的。 因而刚开始还有十来人,等过了江,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了。 兀林哈见识多一些,却是马上想到了关键之处道:“那些人学会掩人耳目了!”。 要知道,北面沿江的那些中小部落可是明国的沿线的。之所以明国会对他们优待一些,也是想着他们将北面的动静事无巨细的汇报过来。 但现在,北面的中小部落竟然一无所觉。 或许别的部落有,但却没有知会给南面的明国官府。至少他们这些在江边修路的劳工们,是不知道会遇到袭击的话。否则以明国官府的行事做派,早就将这种风险扼杀在摇篮中了。 而能将袭击的消息封锁成这样,至少说明这次的袭击不简单。如果是牵扯上了其他势力的教唆或布置,那就更麻烦,也不是武力有限的劳工能应对的了。 奥尔泽听着却是一头雾水,茫然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第404章 雨中的博弈 晚些时候,北地的第一场秋雨终是落了下来。尽管雨势并不算大,但滴在人的脸上,还是能感觉到明显的凉意。而按照北地的习惯,这秋雨一下,第一场雪也就快了。 想到因此被耽搁的修路进度,高岭村的村长牛大壮就长长叹了口气。 他们当前的境况还算好!因为巡逻队被偷袭时, 适时的发射了预警的火花,所以当时修路的队伍马上就全部停下来集合到一处。等到那些部落生民袭来,修路队的青壮男子全都拿起了武器,勇敢的和那些看起来凶神恶煞的部落生民搏杀了起来。 虽然也有人死伤,但营地却是被保住了。但那些外出巡逻的队伍,却是这么久了,一支都没有回来。 四个村里都有青壮在巡逻队里的,这一下子四五十号人生死未仆, 由不得这些做村长的不担心。毕竟这可是关系到了四五十户妻儿老小的大事,少了可使唤的青壮劳动力,对一个家庭来说是一笔极大的损失。 即便当前官府会进行干预和援助,但总免不了妻离子散的。 当前由于担心那些藏在林子中的生民没有全部退走,修路的村民们也不敢放心的干活了。所有人都待在营地里,还时刻处于紧张状态,总免不了人心惶惶。 “要我说,咱们就该带上所有人,一起去最近的村子避险好了。等到官府那边得到消息派兵过来,咱们再论其他。”周碑甸村的村长开口道。 这是四个村长组织的一场碰头会。 毕竟一直堵在营地里总不是个办法,等到哪天部落生民冲进来,他们这些人都别想活下去。 到底他们和那些部落生民之间是竞争的关系的。同一片林子下,他们这些明人是夺了那些部落生民的土地。袭击他们的部落中,可是有不少是从混同江南岸北迁的。 现在被鼓动着对明国修路队发动袭击,自然是新仇旧恨一起算了。 “可是林子中毫无遮挡,若是被偷袭,这伤亡上可就说不准了。”另一村长反对道。 “那在这里坐以待毙就成么?”周碑甸村的村长反问着, 又补充道:“咱们的火器可是不多了, 眼下又是雨势连绵。若那些蛮夷再次强攻, 营地能不能守住都还两说。” 前一次偷袭时,营地里的火器可是发挥了大作用。光那刺耳和轰隆的动静,就吓退了不少部落生民。但修路队的火器配给并不多,况且现在下雨了,那些火筒、火雷在阴雨的天气里,很容易出现哑火的情况。 “不如先派少许人去林子里看看。若是那些蛮夷都已撤走,咱们就赶紧迁离此处。我怕晚了那些蛮夷打过来,咱们就都走不了了。”田润提议道。 “此法可行,但各村该怎么出人呢?”毫无疑问,林子里是有危险的。此前派人去查探情况的建议,也不是没有人想到。只是牵扯到不确定的危险和死伤,几个村长就犹豫了。 田润知道他们的心思,回应道:“大敌当前,咱们更该同心协力才是。每个村都出两个人,我们高岭村算我一个。你们也赶紧选出人来,趁着天色还没全黑,赶紧出去看看。” 见此,其他村长都没有异议了,纷纷下去安排人手。 为了活命,大家的效率还是挺高的。很快就选出了村中经验丰富的猎户加入到新组建的斥候队里, 穿上赶工制作出来的蓑衣。出了营地,立即就融入了遍布整个天际的雨幕里。 因修路的缘故,靠近工地的土地在雨水的浇灌下,迅速变成了柔软的泥潭。大家深一脚浅一脚的踩上去,走得极为费劲儿。等进入到林子里,蓬松的枯枝树叶遮掩住了地表,才让大家走得松快了些。 但遍布的荆棘成了最大的拦路虎,田润他们又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只能走得颇为艰难和缓慢。 同一时刻,东舍里部。 一场叛乱正在雨势中进行。 “大王!明人抢我们的土地,砍我们的林木,如今有大部落愿意为我们主持公道,你怎么就是不听呢?”东舍里部的长老赫舍里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 “哼!明人待我们不薄。我东舍里虽见识浅陋,却是知恩图报的。今日你们所为,简直与虎豹豺狼无异。”东舍里瞧着被赫舍里拉拢的部分族人,用异常严厉的语气教训着。 “大王,我们若不这样做,达格里部马上就会打过来了。反之若归附了他们,还能从明人那里弄来不少过冬的衣食。你要为明人赴死,可我们还要活着呀。达格里大王说了,只要交出那几个明人女干细,且归附了他们,这次南下我们部落就有现成的好处。” 部落里的人大多都是短视的,而北地的冬天向来又很难熬,在威逼利诱下,一些还支持东舍里的人也露出意动之色。 就在他们在争执的时候,距离东舍里部不远的林子里。一行人正快速的奔逃。其中一人身上还背着一个人,但行动上却像是毫无阻碍。 “兀林哈,奥尔泽,你们快逃。我已经受伤了,就算不被抓也派不上大的用场了。”田润冲着背着自己的兀林哈劝说着。 这时负责保护他们安全,并将他们成功送走的部落生民道:“大王说了,要把你们都送走,不能舍弃一人的。” “对!你们都是东舍里部最尊贵的客人,不能让你们落在那些豺狼的手里。”另一人搭腔着,随即又带着哭腔道:“大王让我们带你们离开时,叫我们别再回部落了。你们说,大王会不会遭到不测?” 听到这,田润他们脸色都有些黯然。 这些北地部落中既有东舍里大王那样知恩图报之辈,也有赫舍里那样恩将仇报的小人。为了将他们安全的送走,东舍里故意留在部落里吸引那些小人的注意。 想来得知他们都已逃走后,东舍里的下场必不会好过。 但这样的事情,当前他们也是有心无力。 第405章 第四百北地的危与机 龙江省,黑河城。 乾武元年的移民潮虽让明国官府头疼不已,但却让黑河城获益颇丰。人口从一月增长十户,一下子暴涨到百户。尤其是最高峰的时候,几乎每天都有新移民到来。 若不是旧岁的那场大火让明国官府获得了不少归化民,说不得还造不出那么多接纳新移民的房子。 经过近一年的‘野蛮生长’,现在黑河城已经无愧于首府的名头,真正成了龙江省的第一大城。 登记在册的百姓,已经突破一万五千户。黑河城的规模也是一扩再扩,耕地的面积也一再延伸。原本还是蛮荒一片的混同江北岸,现在也出现了连片的移民新村。 归化民、汉人、高丽人、倭人成了黑河城占据主要人数的新移民。其中汉人自然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一万五千户中,有九千户具都是从山东来的汉人。高丽人紧随其后,达到了两千余户,归化民稍逊,一千七百来户,倭人最末,有近一千户。剩下的,则是女真、契丹和蒙古、回回等各色族群为主。 若是要论哪座城池的人口来源最为庞杂,黑河城无疑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了。 上京城作为明国的都城,虽然也算,但占据主要人口数的,却是汉人和蒙古人。其他族群虽有,却无法像黑河城这样,能够达到一定的规模和数量。 所以即便明国官府颁布了《训民正音》的官话版,黑河城还是各种语言都有。且每个族群的语言又会因地域的差别而又有所不同,因此黑河城还算是明国语言的大杂烩。 身为这座城的治安军统领,大羽兮这一年的心路历程可谓是复杂至极。 起初得益于建国当日的大赦,他们大氏一族终于摆脱犯官的名头,赦免为自由民。且因在黑河城辅佐龙江省的巡抚李幢得力的缘故,还得到其重用。并向上写了奏请的折子,为他和他爹又谋得了官身。 现在他爹大荣秀又成了学政。虽然只是黑河省这个还处于半蛮荒状态的学政,品级上无法与辽宁行省、山东行省那样的开化省份相比,但要干的活计却是远远要超过这些省份。 不过纵然有这些缺憾,但这样‘官复原职’对他爹大荣秀而言,到底是一件喜事。 而他则成为了黑河城治安军的统领,帮着维护黑河城的运转与秩序。 这也不是一件轻松的活计。 短时间人口的暴增虽给黑河城的发展注入了难以想象的动力,却也给这座边疆小城带来了巨大的人口压力。尤其是最初那段时间物资的短缺和应付不当,导致黑河城还混乱了一段日子。 但也正是这种混乱,为他的‘火速提拔’创造了机遇。 眼下他正穿着一身青衣袍服,腰间别着一条黑色束带,头上戴着狐皮织的帽子,手上套着用羊毛线织的手套,骑着黑色高头大马,临着一队治安军往集巡抚衙门、总督衙门、札鲁忽赤衙门于一体的城主府赶。 路上有撞见他们的,都纷纷避开。有实在避不开的,还操着带有明显口音的明国官话赔罪。 “上-上官君---饶--饶命。”一个没法避开的矮瘦男子挑着一担柴薪,慌忙跪在地上给大羽兮赔罪。 “你暂且让开便是,我们黑河没有扶桑那么多的规矩。”大羽兮深色冷冽的冲着跪地的男子道。 在黑河城,倭人也就是扶桑人,是最好辨认出来的两种族群之一。因为他们普遍长得不高,还多瘦弱之辈。再加上明国迁走九州岛的原居民时,还多将那些苦哈哈一般的底层百姓迁往明国北地。 至于那些身份高一点的贵人,不是杀了就是被迁到佐渡岛挖矿。只有少部分贵人,由于投靠得卖力,得以受到‘优待’和重用。 与之相同的命运还有高丽人。 那些识字的高丽贵族和读书人,是明国官府重点防范和打击的对象。所以这些人大多不能像早期投靠的高丽人一样,受到明国官府相对公平的对待。 因而也只能迁往佐渡岛,成为一名‘优秀’的旷工。 可能兀鲁图斯也没想到,这样的举措,反而让佐渡岛在后来成为一座有着浓郁学风的外海大岛。 甚至名声比佐渡岛的金山和银山还要出名。 当下听到大羽兮的话,那扶桑移民如蒙大赦一般,赶紧将散落在道上的柴薪拾捡起来,迅速退到一旁。 随即大羽兮迅速领着马队走过,并且还将速度放缓了些。 毕竟刚才他因心中有事的缘故,赶着去城主府,才导致那扶桑移民躲避不及拦路的。 “哈哈,成田你这个憨货,没给吓死?”一个挑着大百菜的壮汉在大羽兮一行人走后,冲着那个叫成田的扶桑移民打趣着。 “呵呵,想不到城里的官儿竟这般宽厚。”成田边将柴薪重新捆绑好,边带着庆幸的语气应声着。 “早就跟你说了,明国官儿跟咱们原来地界上的官儿不同。想我们并州的官老爷们,要是碰上你这样的憨厚拦路,只会将你的腿打折。” “可不是吗?我们扶桑的上官还要命些,说不得就被抓了跳蓑衣舞了。”说到这,成田还有些后怕。 从前还在扶桑辛苦种地的时候,他就见一个农夫踩到了一个御家人的影子,然后被迫跳了一段蓑衣舞。 在那官老爷的哄笑声和农夫的惨叫声中,差点将他吓个半死。 “哎!走走,咱们赶紧把这些物件卖了,回到村里还能赶上午饭也说不得。”那壮汉似乎也回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便催促着赶紧离了这地儿。 而大羽兮这边赶到城主府时,内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虽说城主府并没有特别的扩建,但还是加盖了几间屋子。毕竟在这里办事的人也多了起来,原来那点空间明显是不够用了。 而听府里传出的意思,好像上面有意将城主府进行‘拆分’了。但今天大家聚在这里,却是更重要的事。 第406章 北地的危与机(二) 透着原木气息的议事厅里,阳光以光柱的形式,通过屋顶的透明玻璃窗洒了进来。窗户上也镶嵌着玻璃,为了美观,还用了部分透光性不算强的彩色琉璃。 而在光柱的下方,是一片高台。上面摆着一方桌案,摆着太师椅。当前是空的,似乎人还没来。 高台之下,则是一排排横竖整齐的座椅。此刻部分已经坐了人,大羽兮进来时,因光线的原因,还稍有些不习惯。等片刻缓过来后,就马上寻找着熟悉的身影。 当看到头带冠帽,身着儒服的大荣秀时,他快步走了过去。 在明国,尤其是新移民占据人口多数的省份,很多旧有的规矩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各种新思想和不算习惯的新风俗。 比如这样平时可以用来开大会、看戏的议事厅,就成为巡抚召见全体官员时的御用场所。 而像原来那种上官独坐其上,文武两班分列左右而坐的方式,已经不多见了。 “爹!”来到近前,大羽兮轻声喊道。 “嗯!快坐。”大荣秀语气平静道。可能是一省学政的关系,这么多的官员中,也就大荣秀还身着较为传统的儒服。而大多数人,都是便于骑射和行走的‘明服’。 其式样已不简单的糅杂汉服和蒙古服饰的特点,还借鉴了北地部落生民的穿着习惯,而带上明显的地域特点。 尤其是皮革的运用,就较为常见。也是北地的林子里各种野生之物数不胜数,所以才让大多数北地百姓有机会穿上动物毛皮做的衣裳。 只是和部落的粗加工不同,北地的移民中在纺织上有一定的技艺傍身,所以缝制出来的皮衣都较为美观和贴身。 “听闻是北边出了大事了!”大羽兮刚一坐下,大荣秀就轻声道。 “莫非是修路一事?”大羽兮揣测着。 修路的事情是集中在龙江省全境的!尤其是混同江北岸,是修路的重点目标。旧岁的那场大火,可是让黑河城的直辖范围直接扩展到了混同江北岸,一直到了结雅河畔才算止步。 今年的移民安置,也就集中在结雅河与混同江北岸一带。因大火烧得彻底,新移民的开垦倒是方便多了。很多新开出的田地也都集中在混同江北岸,虽然真正耕种的不多,但来年新移民站稳脚跟了,会有更多的收获。 当前混同江北岸的修路是移民区域的延伸。从原来结雅河一带,往外兴安岭地区蔓延。那里最大的部落火噜噜部对此是深怀疑虑的,虽然没有主动且公开的抵制明国的修路大计,却是指示底下的小部落没少给修路添堵。 而这又关系到了五军都督府那边下一步的用兵大计,所以龙江省这边,其实已经做好了剿灭火噜噜为首的林中部落的准备。 “非也!是八剌忽部东迁了。”大荣秀刻意压低了声音。 八剌忽部是一个历史比较久的部落了,一直游牧在贝加尔湖东侧一带。百年前也在外兴安岭和结雅河一带游牧过,但在西边发现了更好的牧场后,就逐渐西移。 蒙古部落崛起后,对其征讨过。于是那些八剌忽部依照臣服强者的习惯,跟着臣服了蒙古。但是他们的游牧区域还是没变,依旧在贝加尔湖东畔。 怎么好端端的,忽然就东迁了呢? 这样的疑惑也发生在上京。 比起黑河,上京这边更早得到消息。因为兀鲁图斯可是让暗卫在草原安插了不少探子,从而也就能得到更多的内部消息。 说起来,这件事追根溯源,还是能怪到明国身上。 “漠北、回纥境内修路工暴动?!八剌忽部、霍里、秃麻部、吉利吉思部等林中部落反叛?”兀鲁图斯听着石抹哚察的话,不确信道:“这件事真不是暗卫所为?” 此前兀鲁图斯曾让暗卫在漠北以北的林中部落安插人手,并刻意扶持他们,以便挑起与漠北汗庭的争端。只是那些林中部落摄于蒙古铁骑的厉害,以及被抽调了不少青壮西征未归,所以就一直没有挑事成功。 不成想,这个时候竟有了意外之喜。 “自夏末以来,汗庭就屡次征调各部青壮修缮官道,尤以夏国、大同府、中都以及北海一带的林中生民诸多。因蒙古监官中饱私囊,使用劳力过剩,导致死伤者无数。待到北海一带降下初雪,蒙古的达鲁花赤又在他们部落中抽取壮丁,从而引发了诸部的反叛。”石抹哚察用最简短的话语解释着,并送上暗卫加急整理出来的详细情报。 兀鲁图斯不发一言,静静的看着情报上的文字。 和他猜想的差不多,林中诸部的反叛确实与蒙古抽丁过甚有关。但其中,却还有着别的势力的身影。 “那些回回商队竟与夏国有关?且那些林中部落所制的刀甲,也多有夏国匠人的影子!”兀鲁图斯感叹着,意外的同时,又在心里情不自禁的叫好。 夏国这样的慷慨助人实在是太好了! 省得明国风头太甚,被查出来了遭到蒙古汗庭的强烈报复。并且根据情报上所述,那些修路工的暴动也有着夏人的身影。 这也是寻常之理。 自被汗庭打得不得不臣服后,夏国就一直过起了苦日子。不是响应蒙古人的号召攻伐金国的西北疆域,就是偶尔被越境的部落打草谷。等到兀鲁图斯给汗庭献上修路的‘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却累死无数的好建议后,夏国的青壮更是被残害得厉害。 要知道,此次汗庭修建的官道可是要经过夏国境内的,这也意外着,汗庭的主力回援时,会经过夏国。本来按照原历史,是没有这一茬的。但汗庭的修路计划有很大一部分是来源于明国,为了祸水东引,也是为了刺激夏国狗急跳墙,明国这边在修路时,自然是强烈建议将官道靠近夏国甚至是直接修建在夏国境内。 于是,这果然刺激到了夏国已经脆弱又敏感的神经。 第407章 北地的危与机(三) “殿下,你看此事,我们需不需要······”石抹哚察谨慎的问道。 汗庭西征大军返回的节骨眼上,突然发生了这种‘好事’。如果就这么袖手旁观的话,实在是错失良机啊。 兀鲁图斯知道石抹哚察的意思。利用眼下的乱子给汗庭那边添堵,从而迟缓西征大军回返的脚步,确实大有可为。但若这件事做得太过,抑或是完全不可控的话,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毕竟按照历史的轨迹,汗庭直到明年的年末,才到达乃蛮部的旧地。如今虽有着官道的修建,但也在只在漠北、夏国、回纥三地进行。且因这些地方多数地势开阔,本就便于骑马的缘故。所以官道也只是平整路基,树立路标。并在一些难行的地方修桥铺路,裁弯取直。以此大大的方便了通行效率。 也正是得知了后方的道路在进行大规模的平整和巩固,西征主力返回时,比照原来历史上,还多带了很多的财货与奴隶。那些从各国搜罗来的工匠和美女,以及不少青壮,会成为汗庭未来绝佳的奴隶。 这些算不上的人的奴隶是没有资格骑马的,因而他们只能凭着双腿慢慢走。期间有疲累掉队的,就只能被监视的蒙古骑马斩杀当场。他们的尸体便会慢慢在黄沙戈壁中腐烂,或成为狼群的食物,或养肥贫瘠不堪的土地。 顾忌着这些人赶路的速度,整个西征主力返回的脚程就快不起来。 但现在有着叛乱的刺激,漠北留守的汗庭若是支撑不住,不得已向西征主力求援,说不得会抛弃辎重,全力加速回返了。 另外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也并不适用所有的场合。 比如现在明国和那些北海(贝加尔湖)一带的林中部落,就不是朋友。也是明国一直以来都对各个部落执行的吞并到底政策,所以比起汗庭来,那些林中部落更加反感和恐惧明国。 因为汗庭只需要他们定时朝贡即可,而明国却是要吞并他们的部落。不仅牛羊没了,人也没了。且明国的规矩也是最多的,那些自由惯了,且在地上当久了山大王的那颜们,也不愿意就这么失去了自己的权势,还将自己的生死交由一个素未谋面的娃娃手中。 因而若让那些林中部落太过壮大,对明国的北疆蚕食政策也是有妨碍的。如果兀鲁图斯知道八剌忽部已经东迁的话,定然对此事的态度更加谨慎。 可惜双方间的距离实在过于遥远,消息传递也就出现延迟。再加上八剌忽部全力东迁,倒是让龙江省那边最先得到消息。 眼下兀鲁图斯经过考虑,还是交代石抹哚察,在此事上不仅要密切关注,还得在必要的情况下,给予夏国和那些反叛的部落一定的帮助。 到底林中部落对明国的威胁是被动的,而汗庭对明国的威胁却是主动的。在两相加害取其轻的情况下,自然是首要解决汗庭的威胁了。 但兀鲁图斯也告诫石抹哚察,在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暗卫们不能暴露自己隶属明国的身份。 至于汗庭这边,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 不然的话,明国这个属国的身份也显得太居心不良了。 便着人去汗庭设在上京的使节馆走一趟,一边体现出属国对宗主国的关心,一边也打着刺探更多情报的心思。 如果可以,出兵帮忙平叛也是可以的。只不过平叛时的误伤和俘获,肯定是归明国所有了。到底请人帮忙,不可能空着手。 但想必汗庭那边对明国的出兵也是心生忌惮的! 从此前明国所表现出的一系列动作和态度来看,明国这个属国可是毫无对宗主国的恭敬与效忠之心。反而还生有反骨,屡次起了龌龊和挑衅。 所以对于明国的‘热心肠’,汗庭能安心接受才是见鬼了。 这武的不行,相对文明一点的手段还是可以的。 比如水泥的出售,修建官道可是要耗费水泥的。虽然汗庭目前规划出的官道中,水泥的供应量仅能覆盖很小的一部分。但那些紧要路段,汗庭还是用上了的。 这用了水泥和没用水泥的官道在实际运用时,的确体现出了巨大的差异性。仅从通行效率而言,用了水泥的官道就比没用水泥的官道结实、稳当、平整多了。 在行驶同一辆马车的情况下,走水泥官道的马车可以运送更多的货物。且车轮的磨损还大大降低。 看到这样的好处,汗庭那边是想要明国提供更多的水泥的。但因产量的缘故,明国这边的确没法供给更多。不过在拿下九州岛,打服了扶桑,并将其势力一分为三后,这种情况就有了很大的改观。 要知道,火山灰是现阶段明国水泥的重要原料之一。而作为岛国且地震频发的扶桑,火山灰的储量也是很多的。满足明国当前的需求,那远远是够了的。 在有着充足火山灰的供应下,水泥的产量也就可以进一步提高了。况且给汗庭多供给一点,还能体现出明国的好心,并从侧面促进汗庭对民力的压榨,以激化矛盾,逼得境内的更多势力不得不反。 与水泥一起的,还有火药的分量也是可以多供给一些的。在开山炸石的效用上,火药异常的好用。只不过明国在这方面的供应既是天价,又分量非常有限。 此前阿剌海别吉就亲自给兀鲁图斯写信,指明要求明国加大火药的供给量。可惜被兀鲁图斯以产量艰难给拒绝了。 但现在有着硫磺的供应增加,就可以供给汗庭更多的火药了。 在扶桑,硫磺和火山灰现在是当地势力出口给明国的拳头产品。且因当地的旷工在开采时只需要供给几个饭团,完全不考虑额外的报酬,所以开采起来也非常的便利。 明国身为宗主国,买这些东西也都是以白菜价买。就这种低廉的价格,那些地方势力还有得赚的。由此可见,那些地方守护们是有多么的心黑了。 第408章 两部求援 在兀鲁图斯安排着明国的应对之策时,北地的黑河城。 随着李幢的到来,议事厅也霎时安静了下来。 “见过都督!”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尽管李幢的名头是集巡抚、总督、札鲁忽赤于一体的,但和兵权相关的总督一职却是三个职位中最重要的。 毕竟龙江省处于边地,和吉林、山东、辽宁等地的总督只管后勤和训练新兵不一样。自其建立以来,总督就有着调兵和用兵的权利。在兀鲁图斯允许各地自建民兵后,龙江省的民兵编制更是一直没停止扩编。 只等上面一声令下,那些已经成规模的民兵就可以立即转为正规军的编制。 李幢不是消息闭塞的封疆大吏。在上京,他们李家也有不少人在官府任职的。论消息的传递,不比那些留在上京的京官差。 比如从年初开始,他就猜到了上面有意组建东军了。而依照以往的习惯,各地的民兵都有机会转为东军。 对此,他这个掌握了地方上最多民兵的总督,自然是较为在意和热心的。 眼下在亲卫们的保护下,他快步走到台上落座。就跟龙江省各地官府的办事风格一样,什么都是风风火火,迅速了事。 就见其不假辞色的‘嗯’了一声,才扫视了前来的一干人等。随着在龙江省待得越久,他也是积威日盛。又集三种主官于一身,龙江省地界上的官员,就没有能和他抗衡一二的。 便没有多的客套话,就单刀直入的向众人说明了来意。 却是外兴安岭一带的火噜噜部日前向官府求援了。不仅如此,八剌忽部也向明国表达了交好的意思。 其中火噜噜部是请求龙江省的民兵出动,帮助他们剿灭来犯的八剌忽部。作为条件,他们愿意臣服于明国,并且主动献出一半的人口,作为明军援助他们的答谢。 八剌忽部则是请求明国的收留,为此,他们愿意帮助明国官府剿灭火噜噜部,只求明国将火噜噜部的驻地赐给他们。 这件事李幢还不能独自做主,所以只将两部的请求送往上京,等着那边的回复。同时再召集龙江省的文武官员,商量对策。 到底北地的情况是瞬息万变的! 依照原来的计划,在今年冬天,以火噜噜部为首的北地林中部落将会迎来明军的迎头痛击。服从者部落化整为零,分散安置在明国各地的移民新村里。不服从者直接当场斩杀,沦为这片黑土地上的养料。 但现在有着八剌忽部这个变量在,相应的对策可能就有更改了。 “总督大人,臣下以为,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我们明国既然能置身事外,不若先以不变应万变。且上京的枢密院还没有章程下来,咱们龙江省不若先等上几许再论?” 大荣秀本着不出大错的立场,出声建议道。作为在官场上有过历练的老官员,他这席话也算是老成持重之言。 不少官员也纷纷出言附和,认为先静观其变。 到底无论是救援火噜噜部,还是收留八剌忽部,对于明国而言,都没有明显的好处。 因为明国的体制决定了,不允许境内存在拥有独立军事单位的部落。而火噜噜部和八剌忽部,都是全民皆兵,他们和明国的主体诉求明显是相悖的。 但也有少量武官建议,先联合八剌忽部前后出击,将火噜噜部给直接荡平。在北地,火噜噜部在林中部落中的影响力是不可忽视的。即便有着明国的介入,而让火噜噜部的威信大损。但长久以来建立的规矩,却是没那么容易消弭殆尽的。 若是能就此一举将火噜噜荡平,那未来整个北地就没有一个部落再对明国阳奉阴违了。 至于八剌忽部这边,那些武官们认为,也不能就此答应他们的条件。毕竟没道理在赶走一个敌人后,又在自己的领地内再树立起一个敌人。这对龙江省的长治久安而言,也是不利的。 所以灭了火噜噜部后,东迁的八剌忽部也要被一举拿下。 这种主动出击加联合的选择虽然少了置身事外的超然性,却让明国在战场上获得了更多的主动性。整场战事的节奏,也更有利于明国的把控。 李幢没有表态选择哪种方式,林世贤瞧着,想着自己该不该开口。他现在是黑河城对岸海兰泡镇的镇长。作为一个新建不久的镇子,海兰泡因是结雅河一带与混同江南岸联系的主要港口,发展速度日新月异。 现在有落户百姓近七千口,等达到一万人的规模,就可以申请晋升为县城了。 以上京为界,明国南边和北边的建城要求是不同的。在北地,因为地广人稀的缘故,所以一万人的规模就可以成为县城。而在南边,也就只能是一个稍大点的镇子罢了。 对于一些想要有所作为,且快速出政绩的新官员,去北地和那些新的移民村镇、城池上任,是最好的选择。虽然条件必定会艰苦一些,但考功时,也会相应的放宽条件。 “总督大人,卑职觉着,不若将他们的条件都应许下来。”林世贤想了想,最终还是开口道。 这好不容易有了见到上官的机会,他实在不愿白白放过,因而还是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呵,一镇之长,也能身居庙堂指点江山了。”一个按察使阴阳怪气道。 这次能来的,其实最低都是一县之长的品级。林世贤能破例参与,还是因为他不仅是一个镇子的长官,还是民兵的百户长。且靠近黑河城,又恰好处于混同江北岸。 论对地域的熟悉,自然有着先天优势。 “总督大人可说,武官百户长以上,都可前来的。林百户在这儿,是碍着你的眼了吗?”大羽兮对林世贤是有着提拔之情的,所以闻言立马帮腔道:“难道说,你是对总督大人的安排不满?” “哼!你休要血口喷人。”那人马上道。按察使乃是体恤地方民情,某种程度上,也有监督地方官员施政的责任。对方是读四书五经起家的老秀才,好不容易得到了明国的委任,自然想要好好表现一番。所以在龙江省的地界上,盯着那些官员紧得很。 自然地,也引起了很多地方官员的嫌恶与不满。 第409章 民兵扩编 “好了,都是公忠体国之辈,休要再以些许小事争论不休了。”李幢打着官腔呵斥着,又冲按察使褚维安道:“褚巡察应当是不会与一百户计较的?” 按照品级,褚维安若与林世贤计较,实在有些自降身份了。所以只沉着脸道了句‘自是不会’,便不再说话了。 随后就听林世贤在大羽兮的眼神鼓励下道:“卑职以为,我们不妨将八剌忽部与火噜噜的请求都应承下来。如此在保证我们超然物外之时,又能有一定的干预手段。” “可若与朝廷的旨意相悖,岂不是闯下了大祸?”林世贤的话头刚落,就有人急切问道。 “一无字据凭证,二无人证,光凭一张嘴,那两部怎能轻易取信于朝廷?”林世贤反问道。 李幢却是已经听出了他的意思,说道:“待会儿你跟本官去一趟书房,些许内情还要与你分说。”虽然没有当面应下他的主意,却是已经透露出意思了。 随即李幢又宣布了第二件大事,只道:“刚接到上面的旨意,民兵再扩编一万。”如今龙江省的民兵编制已达到了三万,这是今年暴增起来的。其中有六成是从投靠过来的归化民中招募的。 对于这些刚成为明人不久的归化民,五军都督府那边其实是心存疑虑的。但眼下军队中,其实占据多数的都是非蒙古人。在现实面前,军中的蒙古将领们不得不低头。 况且现在军中的汉人已经有近半了。用归化民来对冲汉人的比例,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这些归化民的单兵战斗力确实不错。 和生活在文明社会的汉人不同,归化民大多从小就生活在条件艰苦的林子里,是丛林法则下优胜劣汰的产物。论单个身体素质,和一直走精兵路线的中军近卫相差毫厘。 只是他们散漫惯了,在守规矩上需要多耗费些精力。 但经过快一年的整训了,已经可以拿得出手了。 剩下的四成则是从各地的新移民中招募的。以山东的汉民居多,高丽、倭国其次,蒙古人、回回人、契丹人和女真人等少数部族,占据的比例少得可怜。 虽然这不是第一支无论是军官还是普通士兵,蒙古人占据的比例都不高的军队。但却是转为正规军中,最有希望的军队。如果真能成事,说不得就是现有的正规军中,蒙古人占比最低,归化民占比最高的军队了。 不过这样的情况也不好。 按照兀鲁图斯和五军都督府的意思,明国所有的军队,都不应该让单一族群占比过高。这既是为了防范某些风险,也是为了促进整个族群的大融合。 眼下扩编的命令一出,那些军中将领们都高兴坏了。 “总督大人,这招募的兵源,还是老规矩吗?”有军将在高兴后,就出声问道。 老规矩就是归化民占比一半,剩下的则从其他族群中招募。若有差额的,则再从归化民中补足差额。 和那些从南边迁移来的移民相比,一直生活在北地的归化民对于参军的热情很高。因为就农耕技术而言,这些归化民是远远比不上那些汉人和高丽农夫的。哪怕赐予了同样的田地,对他们来说也种不出和汉人一样的庄稼来。 但参军了之后,情况却大大的不同了。他们的家人成为军人亲属后,就可以在官府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选择更适合他们的生活。比如去矿上当监工,去工坊当个普通工人。比起技术性要求更高的农夫而言,去当流水线工人更方便他们融入大明的生活。 就算这些不行,也可以去大的商行充当护卫。 反正不管怎么选,只要不种地就行了。 别以为在后世,种地看起来很简单。事实上,在缺少化肥和优良农种的当下,要想获得一个好的收成并不是那么容易。就算有着黑土地提供的肥力,也会因为突然出现的植物病而导致绝收。 在全家都指望着一亩三分地能填饱肚子的情况下,一旦收成不好或是绝收,整个家族就有饿死的危险。 而林中的部落都是以渔猎为生的,让他们像那些汉人一样精耕细作的种地,真不是一种好的体验。因而再有别的选择下,能不种地就最好不种地了。 另外搬入城池里生活是很多归化民非常向往的。 现在的明国还处于那种包分配的阶段。城池里落户的百姓虽然多数没有田地,但他们一定有着能养活自己的工作。少部分百姓则在建城之初的时候,就有官府给他们在城池周边分配了田地。 真正的无家可归者,在被治安军发现后,定然会以最快的速度送到移民村落安置下来。 这也是在大明城池、乡下,都很少见到流浪和乞讨者的重要原因。 “嗯!依照前例办理便是。”李幢应承道,心里却已经在憧憬着民兵转为正规军的那一刻,随即又嘱咐道:“宁可缺员,也不可滥竽充数。若是因此而失了咱们龙江民兵的机缘,本总督可会问责到底的。” 依照李幢如今在龙江省的威严,他还真能办到这一点。其他人纷纷应是,待离开时,仗着跟李幢关系亲厚,大羽兮以有要事问策的名义,贴近李幢问道:“总督大人,上面是不是要组建东军了?” 现在明国的五军都督府中,算起来其实只有南、北、西、中四军。旧岁的西军建立,就有很多将士是从地方民兵中抽调进去的。现在龙江省的民兵在已经满员的情况下,忽然破例增加编制,实在不免让人多想。 李幢闻言,却是脚步一顿道:“朝廷旨意,我们怎能胡乱揣测!”。 “是卑职孟浪了!”大羽兮连忙一脸歉意道。 “嗯!好好办差。若有机缘,少不了你的好处。”李幢很满意大羽兮的态度,又补充了句道:“你阿爹在学政之任上干得不错。若有可能,不知能不能挑起一地民政的担子?” 一地民政就是地方巡抚,这可是地方三大主官之一啊,大羽兮听着就忍不住心里一阵激动。身为罪臣,能有机会再爬上高位,成为封疆大吏般的人物,大羽兮不敢再往下想了,便努力忍住激动道:“家父都是有耐总督大人的提携,不敢有旁的非分之想。” 见其这么的守规矩,李幢心下更加满意道:“不用顾忌。此事既是出我之口,便是想想也不妨事。” “那就多谢总督大人厚恩了!卑职一定将这话带给家父,想必家父也不敢忘却总督大人的恩德的。” 第410章 老兵 民兵扩编的命令从黑河城开始,迅速向四面扩散开来。大多数的移民村里,都立即雀跃响应官府的号召,纷纷赶去相应的民兵招募点,只希望趁着时间还早,马上能应征入伍。 哪怕战场上刀光剑影,生死难料,也挡不住这些新移民的热情。就是那些落户时间不长的扶桑移民,也都对参军入伍抱有极大的热情。可惜因为身高的问题,大多数扶桑移民是难以被选上的。 他们的热情,也只能全部投入到开荒的伟大事业中来。在不久远的将来,将蛮荒的龙江省变为明国重要的粮仓。 就在这全民热情高涨的时刻,乾武元年的第一场雪终于来了。最早从海拉尔省开始,冬雪的脚步便从北到南,一步步的遍布明国大地。在刚遭受部落生民威胁的同江村,哈巴丹特尔终于等来了县城援兵的消息。 尽管天上的大雪还在下,但和前几天相比,风雪明显要小得多。且广袤的林海中,刚修出来的官道也很好辨认。哪怕都被积雪掩埋了,却对骑着高头大马的明军而言,也是一片坦途。 民兵千夫长,胡州知州含国·库奇吉尔坐在马背上,身着军中统一发放的灰色羊毛大衣,头戴灰色的鹿皮帽子。内里填充了保暖性很足的羊绒,戴在头上暖和和的。 当瞧见路旁明显被熏黑的路牌时,心里不由一紧。这次前来扫平林中部落,支援移民新村,可是耽搁了不少时间了。 也是世事难料,谁能想到半路上,入冬的第一次雪就来了。当时暴风雪大的连手指都难看清,就更别说赶路了。因而一行人只好在临近的高岭村驻扎下来,一直等到风雪小了,才接着赶路。 若不是河面冰封得还不彻底,他们骑兵大队还可以顺着冰封的河面赶路的。不过现在顺着刚修出来的官道直行,也还不错。 那些没有加固的路基和不够平整的路面,在绝对的低温下,都冻成了一片坦途。且骑兵赶路和乘坐马车不同,不仅速度更快些,舒适度更谈不上。 但这些骑兵们却是已经习惯如此了,所以这样的积雪的路面对他们而言并不算多么的麻烦。 只是战马的速度还是难免会受到积雪的影响,不由慢了下来。 “千夫长,不若等我们的游骑回来再走?”为了避免被埋伏,一个百户长冲库奇吉尔建议道。 “不用了,我们小心些便是。”库奇吉尔心中有种紧迫感,因而一刻都不想等了,所以立即拒绝了底下军将的提议。 当然,他也不是不怕埋伏,而是觉得现在这天寒地冻的,那些只想着抢完东西就跑的部落生民绝对不会还想着留在明国官府的管辖区里等着报复。 且依照他自个儿对北地部落的了解,那些落后的部落生民们,根本就不会想出埋伏这样的计策来。哪怕这次袭击修路队的事情有些出乎州里的预料,却也不能就此改变整个胡州地方官府对林中部落的看法。 况且库奇吉尔也是出自北地部落的归化民,论起对那些部落的了解,整个胡州都很少有能超过他的了。 当道路两旁的林子越来越稀疏,大片被积雪覆盖的平野映入眼帘时。道理尽头也出现了一支规模很小的骑兵。 从服饰上看,明显不是一起的。 其中一方身着民兵的灰色大衣,却是之前派出去的游骑。另一方则是各色服饰都有,一看就是村里才有的装束。 当来到库奇吉尔近前,一个游骑马上向他禀明了对方的身份。 “同江村村长,第七移民大队百夫长哈丹巴特尔拜见千夫长大人。”依照从前在军中的习惯,哈丹巴特尔向库奇吉尔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在北地,因为地广人稀的缘故,所以很多个移民会被化为一个片区。然后任命一定的武职,从而使得在发生危险时,拥有召集周边村子共同抗敌的权利。 只不过因多数部落都已迁走,且畏惧于明军的强悍,所以得到任命的村长都没有动用过这项权利。 哈丹巴特尔这次倒是有机会动用,只是林中部落的袭击来得太快,且修路队当时又处于分散状态,所以一时召集起来有些困难。直到第一场大雪落下来,还有好几支修路队没联系上。 “嗯,你在军中待过?”见哈丹巴特尔的气势明显与普通的村长不同,库奇吉尔不由追问了一句。 “哎!早年间在军中待过一段时日。只是身有隐疾,不得不退下来了。得殿下锤炼,现在能在同江村当个一村之长。”哈丹巴特尔对自己的经历没什么隐瞒的,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这让库奇吉尔却肃然起敬起来,便听:“向老兵敬礼!”。 跟着库奇吉尔的骑兵马上神情一肃,齐齐向哈丹巴特尔致以崇高的敬意。 对于退伍老兵,明国向来是不吝啬嘉奖之语的。毕竟对方失去的是一部分肢体,几句不痛不痒的嘉奖根本算不上什么。即便在物质上也会给予一定的优待,但要想过上吃穿不愁,一日三顿的日子,还是要付出一定的努力。 所以在长久的宣传下,退伍老兵就被摆上了很高的地位。 而同出军中,库奇吉尔也最能理解这些因伤残而退役的老兵心态。因此一个小小的军礼,不仅是给老兵的,也是想自己哪一天在战场上遭遇不测退役后,也能被人这样崇敬以待。 “我--我--哪能受这大礼呀!”哈丹巴特尔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瞧着,却是又是羞愧,又是急切的哽咽道:“修路队遭了大难,死伤还没有定数。现在还有好几支修路队联系不上,我守土有责,却没能消弭横祸,实在有愧殿下所托,有愧这十里八村的百姓啊!” “此间过错官府那边自有定论。我们当下行的军礼,是为着你从前在战场上的功绩。”库奇吉尔说完,就向哈丹巴特尔了解着修路队最新的情况。 第411章 阿穆尔村 野葱沟,牛大宝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绝望过。 自遭到袭击以来,他们就尝试撤离临时的修路据点,去往附近的村子寻找支援。但是这次袭击他们的部落就像紧追不舍的野狼似的,始终不肯放任他们离去。 尤其是通往西面的官道,已被那些部落生民堵住了。所以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往东面撤离。可惜天不遂人愿,还没有走到目的地,第一场大雪就来了。 在漫天风雪的时候赶路无异于自寻死路! 哪怕修路的队伍里全是青壮,也是熬不住这冰天雪地的。所以无奈之下,他们只能临时扎营。 好在他们当时距离野葱沟很近。 这里虽然没有移民村落存在,但却已经入选了下一批集中建村的名单。再加上这野葱沟里因生长了大量的野葱、蘑菇、人参等各种植物的缘故,使得汇集在这里的动物也很多。 有时候,也经常会有猎人前来这里打猎。 更重要的是,野葱沟是一块环绕着森林的低洼地。从前这里可能是一片湖泊,但如今因水流全部流失的缘故,却是成了很好的避风洼地。 修路队的人立即就在野葱沟里安营扎寨,虽然匆忙了些,却是在大雪纷飞前,让所有人都能住进可以保暖避风的营帐。为了增加保暖性和抗冻性,他们还砍了好些树脂盖在帐篷四周,以便增加稳固性。 只是避风的地方虽然有了,吃的却是快完了。 他们所带的食物本来就是足量的,在经历了被偷袭以及匆忙撤离营地后,又丢失了不少。因此现在整个营地,都有了断粮的风险。 恰在这个时候,偷袭他们的部落又跟上来了。 在营地断粮,又有人被冻伤、生病的情况下,外部的威胁临近,让牛大宝已经没了带村民回村的信心。 “牛村长!”,就在牛大宝站着营地边上瞧着林子里不时显现出来的身影时,有人在他背后喊道。 “哦,是李村长啊。”牛大宝转身一看,才发现是望牯屯的村长李先旻。这次修路,他们两个村,还有宝风岭村被分配到一个工程队的。 虽然在此之间,他们互相从没见过。但经过这些时日的共患难,相互间已经非常熟悉了。只有宝风岭的村长比较遗憾,在撤离的时候被那些来袭的部落缠住,带着部分宝风岭的青壮一起围困在了原来的驻点。 依照那些部落生民的血腥手段,被迫留下的宝风岭村长和青壮是凶多吉少了。 “部落里的粮食不多了。再待下去,那些蛮夷就算不来,我们也会被活活饿死的。”李先旻来到牛大宝身旁,一脸凝重道。 和牛大宝是从山东来的汉人不同,李先旻是个平州的高丽人。因平壤以北很早便划入明国统治,当时人手又奇缺的缘故,李先旻比起那些江南行省的同胞来,要幸运得多。 从一个不受重视的家族旁支,成为了一村之长。虽然是在龙江省这个荒僻的地界,却是货真价实的明国官吏了。 在明国,一村之长也是受官府任命且登记造册的。俸禄什么的,也都是从官府那里支取。比起大多数没有任何资历,且依旧是白身的高丽同胞来,他无疑要混得好那么一点儿。 尤其是在众多的移民村里,由于民部在安置时,特意遵循以汉人或汉化异族为主,其他各族为辅的政策,使得本来为数不少的高丽移民被分得很散。 所以很多村里,虽然高丽移民常见,高丽村长却很少见。李先旻,算是其中为数不多的一例。 正因此,他一直以来都很认真的贯彻官府的指令。这次修路,他就带了比官府指定得多的修路村民和粮食,为的就是挣个表现的机会。如此‘奉献’,还得到了大多数村民们的支持,也足以体现出他非同一般的号召力。 毕竟在有些村里,拿出额外的粮食且很难得到对等的回报,是很难获得那些村民们的支持的。 “那些蛮夷盯着咱们呢!只要咱们一动,他们说不得就又扑过来了。火筒是越用越少了。他们如果知道了,咱们可能都挺不过今天。”牛大宝拍了拍自己的脸,以便让有些僵硬的脸颊多些活力。 “哎!官府那边的支援再不来,大家伙儿都撑不下了。”李先旻也感慨着,呼出的白气刚好融化了飘在鼻间的雪花。 就在野葱沟的修路队面临覆灭的危险时,阿穆尔村,这个在北地规模并不算大的村子里,一场狂欢正在进行。 在所有修路队都遭遇了袭击,各个村子处于防备的时候,阿穆尔村的热闹与喧嚣,实在是不多见。 当然,他们并不是因为官道会通过阿穆尔村,往后这里会成为官道的节点而狂欢。而是新的阿穆尔村村民在为抢来的大量明国物资而庆祝。 博古塔部的萨满郝嘁一脸温和的看着不久前还生活在林子里的新村民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抑制不住的欣喜。 他们身上没有再像林中的时候,穿着简陋且远远称不上美观的兽皮。而是从村民们和各个修路营地抢来的衣服,有摸上去非常顺滑的丝绸,也有异常柔软的羊绒毛衣和大衣。 郝嘁就穿着明国的羊绒大衣,里面套着羊绒毛衣。在大衣的外面是缝制的丝绸,摸上去很有手感。而且上面的花纹也非常精美,自一个营地抢来时,他就非常顺理成章的据为己有。 虽然族长也向他讨要过,可惜他实在太喜欢了,所以非常干脆的拒绝了。即便这会引起族长的反感,但他已经不太在乎了。 在新的阿穆尔村,所有人都非常尊重他。因为是他利用计策,让本来占据着火筒优势的阿穆尔村被攻破。自发动大规模的偷袭以来,那么多的部落里,还是头一个有村子被攻破。 且因阿穆尔村的存在,截断了东面修路队的退路。一些侥幸套过来的村民,也不得不在此丢了性命。 第412章 复仇 阿穆尔村外,天空还在飘着小雪,北风很大,呼啸声时响时歇,吹在人的脸上就像有人在不停的扇着耳光似的。 在这样滴水成冰的天气里,那些早已吃饱喝足,且狂欢够了的‘村民们’都已回到抢来的房子里。一些已经认命且神情麻木的妇人胆怯的伺候着这些杀了自己家人的仇人安歇。偶尔在仇人注意不到的时候,眼里闪过噬人般的杀意。 樱桃就是这不幸的妇人之一! 她原是河北沧州的一普通农户之女,因遭了兵灾和流寇,不得不南下逃难。好在沧州距离山东行省并不算远,而且当时他们家是走的水路,所以一家人倒是完完整整的到了山东行省的难民安置营。 而后随着大多数人一起,乘船被送到北地安置。 对于从小就生活在村里,去的最远的地方还是县城的樱桃来说,明国完全就是一片陌生的国度。尤其是这阿穆尔村,更是天方夜谭般的存在。 但时间是可以改变一切的! 经过了初期的不适应,她也很快就融入了崭新的阿穆尔村。并且还在她爹娘的应允下,嫁给了一个同样来自河北之地的汉子。 对方没有爹娘,所以也就不用孝敬婆母和公爹。且逃难时和兄弟姐妹也都失散了,倒是不用处理复杂的妯娌姑嫂关系。 在成亲后的一个月,她就怀孕了。在阿穆尔村的日子虽然劳累清苦了些,但不用饿肚子,也不会衣不遮体,比起沧州苛刻至极的赋税,简直就跟天堂似的。 所以她是很享受这样的‘好日子’的。 可惜这群强盗的到来,彻底打破了她的安逸日子。同村的爹娘已经被这群强盗杀了,随意丢弃在外面还不准她们这些可怜的女人收敛尸体。两个哥哥一个弟弟也都被杀,一个妹妹被一个强盗看中,她也没办法回护。 若不是为了给自家相公留个血脉,且等着修路未归的相公回来,她也想和那些不堪折辱的姐妹一样投井死了算了。 今儿这强盗似乎酒喝得多了,一身的酒气回来,径直就躺回了炕上。见对方没想折辱自己的身子,且也不打算理会自己。她就低着头来到旁边的膳房,在烧火的洞里摸索了一番,很快就找到了一把剪刀。 这是她前些天趁乱藏起来的,当时是为了活不下去的时候自我了断,但今儿,她却觉得有机会杀了这个强盗。 也是过了这些天,依旧没见到她相公的踪迹。尤其是昨个儿亲眼看到自家妹妹被拖出村外的尸体,她心里的恨意实在藏不住了。 可惜的是没办法杀了那个杀了自家爹娘和兄弟姐妹的禽兽,只能从这个同伙身上出口恶气了。 就在她被心中的恨意冲昏脑袋时,约摸数百,全身着白袍的人却是悄悄的往阿穆尔村靠近着。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下去了! 虽然按照时辰,现在其实还早得很。但是北方的冬天总是昼短夜长,再加上天上的云层很是厚重,天色也就格外暗了些。 奥尔泽也在这行人中,而且还走在最前,担当向导的角色。 修路的时候,他是来过这里的。后来逃回东边求援,正巧遇上阿穆尔村被攻陷。他人单力薄,帮不了什么,只能将这个消息带给阿穆尔村西面的村子。 也幸好是他的消息,让距离最近的巴乔村加强了警戒,成功躲过了一伙部落的偷袭。 等到来援的部队赶来,他主动请求担当向导。本来哈巴丹特尔是拒绝的! 毕竟奥尔泽还是个少年,而前往阿穆尔村的任务是有风险的,在兵员足够的情况下,让一个少年担当向导,无疑是在‘谋杀’。 但奥尔泽以自己知道进入阿穆尔的小路为由,成功说服了哈丹巴特尔。 和北地大多数的移民新村一样,阿穆尔也是一个被森林环绕的小村子。并且因此前选址时是在沼泽旁边,而建村后又在第一时间排干积水,所以沼泽已经完全变成了便于灌溉的农田,如今新修的官道,也是将原来的田埂进行扩宽,成为了村里与外界相连的唯一路径。 所以若想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阿穆尔村,那就只能另辟蹊径穿越大丛林。 在积雪很厚,天气寒冷的时候穿越森林,显然不是一个好主意。而熟悉方向和路径的奥尔泽,便成为了最好的向导。 当快接近阿穆尔村时,眼前是一片向下倾斜的缓坡。可能是村民经常来这里的缘故,缓坡上面的树木没有那么密集。往下走的奥尔泽忽然一个不小心踩空,就一个趔趄往下摔去。 “啊!”他下意识的喊出声来又赶紧闭上了嘴。寒风呼呼的往他嘴里灌,也消弭了他的声音。 紧随其后的哈丹特尔等人立时有些紧张,但等了片刻后,见下方灯火通明的阿穆尔村里没有动静后,才继续行动。 待所有人都下来了,奥尔泽却还趴在地上。哈巴丹特尔以为他是冻僵了,等走过去才发现,奥尔泽是盯着一截冻得硬邦邦的小手掌! 显然,这个手掌的主人年岁不大。奥尔泽顺着手掌往上挖了挖,很快就露出一张稚嫩的脸。 这个时候,其他人也都有了不同的发现。 却是这片雪地下面,埋藏了为数不少的尸体。有青壮的,也有婴孩的。老人不多见,那是因为移民村里很少有老人。 可能是有猛兽来过,有些尸体身上留有明显被啃咬过的痕迹。 “这些禽兽!”哈巴丹特尔低声骂着。 根据草原的规矩,只要是不高于车轮的孩童,都是可以不用杀的。而那些林中部落出于对明国的痛恨,显然是不会遵守这些规矩。 何况,他们也不是草原的人。 这种野蛮的行径,立即让一行人都杀意沸腾。 当距离近了些,一些欢笑声也顺着风传入奥尔泽他们的耳中。也不知是疏忽大意还是别的,村子附近竟然没有人巡逻和驻守。 也或许是森林的存在,让那些部落生民以为,敌人不会从自己的背后出现。 第413章 染血的夜 稍有些昏暗的房间里,樱桃拿着染血的剪刀,手还在颤抖。 虽然逃难的路上不是没见过死人,但亲自动手杀人,还是第一次。瞧着对方因诧异而挣圆了的眼睛,她恐惧的同时,又生出抑制不住的报复快感。 但在摸到自己的肚子时,她又嘟啷了句‘下贱东西看不得’,便赶紧将染血的被褥盖在那部落生民的脸上。随即又将剪刀藏好,收捡了一些干粮,便想着该怎么活命了。 她知道,若还留在这里,是别想看到明天的太阳了。不仅如此,临死之前说不得还要被凌辱一般。因而冷静下来后,她就准备逃离村里了。 好在她对阿穆尔村的一切都比较熟悉。知道出村的正道被堵了后,还有村后的林子可以逃。只是那片林子她很少深入,贸然的闯进去,很容易在内里迷了路。 但为了活命,暂时也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趁着村里的强盗们都渐渐安歇,巡逻的部落生民也很少了。她借着月光,悄悄溜出家门。 这还得感谢官府教导有方,为了治疗夜盲症,特意在扫盲班宣传松针泡水的妙处。再加上北地物产丰富,大家伙不用忍饥挨饿,营养都跟上来了,所以几乎很少有人患上夜盲症。 这也是明国统治区百姓与其他地方百姓数不胜数的区别之一! 一出门,冷风一吹,让樱桃的脑袋更加冷静了下来。 幸好今晚风大,所以村外空地上的篝火都没法烧下去。这也让平时惫懒的部落生民更加疏于防范。 毕竟谁都想不到,这种天气还会有敌人来偷袭。 凭着脑海里的印象,樱桃一路东躲西藏的,慢慢往村子边缘靠近。当来到九井家时,里面突然传出打斗的声音。但只片刻,就停歇了下来。似乎里面的人想喊些什么,却是被人打断。 樱桃立时吓得不敢动了,一颗心也是扑通扑通直跳。 她不知道这家人里面发生了什么,反正九井家是刚搬来的,时间很短,不过才两三个月。汉话也说得不利索,这还是在移民安置营时,经过了汉话的加强培训的。 不过汉话说不好也不奇怪! 按照明国推广汉话统一发音的政策,像她这样的沧州汉人,其实和明国的汉话在发音上还是有着不小的区别。直到生活过了一段时间后,她才能用明国的汉话和大多数新移民无障碍沟通。 当下九井一家其实早没人了! 在那群强盗来的第一天,九井家的男人没去修路,就没征兆着守护村子,然后第一时间就死在那群强盗手中。而他们的儿女,也都是被杀或被凌辱至死。 九井家的女人倒是多活了几天,但也在昨个儿被人丢到村外去了。好像是跟她一样,意图将杀了自家人的强盗弄死。可惜运气不好,那九井家的女人被力气大的强盗当场制服,然后直接扔给那些‘狼兵’了。 这是她们这些幸存者对那些底层部落生民的称呼。 和这些可以单独占领一所房屋和女人的部落贵族不同,那些底层部落生民就是可以被消耗的‘工具人’。因不把生死当回事儿,所以出手更加的狠辣与悍不畏死。 尽管此次出力的也是这些‘工具人’,但享受到成果的,却并不是他们。 在那些贵族们吃香的喝辣的睡女人的情况下,这些工具人‘狼兵’自然是艳羡无比的。被扔进去的女人,几乎就没有能活过三天的。樱桃的妹妹就是被某个部落贵族玩腻了,扔给那些‘狼兵’们。出于恐惧,她妹妹直接撞墙而死。 如今尸体已被扔出村外,也不知能不能躲过那群猛兽的啃食。 想到这,樱桃心里又是无比的刺痛。 只是眼下却是让她来不及想更多了,因为脚步声迅速从门后传出,似乎有人要出来了。樱桃正着急往哪儿藏的时候,不想一只手突然从背后捂住她的嘴巴。 惊恐之下,她只来得及发出呜咽声。 而那手的主人在捂住她的嘴巴后,匕首也迅速抵进她的喉咙。 就在樱桃万分绝望之时,那匕首却是猛地一送,就听:“是个女人?” 那熟悉的明国汉话让她立即觉察出了不同来,双手拼命的摆出‘不要’的姿势。 这时又有人走到她的跟前,见对方身着与雪地近乎融为一地的衣袍,她顿时觉得自己猜对了。 而对方打量了她一会儿,犹疑道:“你是村里的?” 因嘴巴被捂住,樱桃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几声低吟。 “我们这就放开你,但你不能喊叫,知道吗?”对方又道。 随即樱桃就感觉捂住自己嘴巴的手掌缓缓松开,她也立即大口呼气。也不等气儿理顺了,就压抑着心里的激动道:“你们是明兵对吗?太好了,那群天杀的强盗,可把村里祸害惨了。” 说到这,樱桃已忍不住热泪横流。 实在是太憋屈了。村里被占据的这段时日,完全是她的黑暗日。眼下这些人的到来,总算让她看到了解脱的希望。 “嗯!我们就是来杀强盗的。你知道那些厉害些的强盗都住哪儿吗?我们可能需要你带路。” 论起对阿穆尔村内部的熟悉,自然没有住在村里的村民了。虽然樱桃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稍稍显怀的孕妇,但事急从权,也不得不麻烦她带路了。 对此,樱桃完全没有觉得为难,反而还十分高兴道:“好!我刚还杀了个强盗呢。只是那个杀了我爹娘和妹妹的刽子手,求你们定要让我亲自了结了她。” 见樱桃如此果敢,向他问话的明兵也生出些许佩服之情。刚好九井家的门也刚好打开,内里走出好几个明兵。樱桃向内扫了一眼,刚好瞧见倒在炕上的尸体。 随后在樱桃的告知和带领下,哈巴丹特尔一行人很顺利的解决了那些部落贵族。只是在郝嘁那里,出了些意外。却是胆小怕死的郝嘁房里除了自个儿以外,还弄了十好几个护卫。结果哈巴丹特尔的行动,立即就打破了村里的平静。 第414章 覆灭 郝嘁想过会遭到明国的报复,毕竟明国若是一直宽大为怀,也不会让那么多的北地部落往北迁移了。但他从没想过,在这种冰天雪地的时候,明天的报复会来得那么快。 至少,也要等到积雪融化,春暖花开再报复。 这也是他敢于来到阿穆尔村的缘由! 在这里,他是想着以自己的威望聚集起一支兵马,从而夺走族长鲁锝的权柄。而后再进一步,成为这片区域最大的部落,也就有了与明国讨价还价的实力。 虽然这与他最开始藏在暗处的目标有些相差甚远,但根据从汉人那里看过的史册,辽国和金国的起家史,形势也从来都是瞬息万变的。郝嘁眼看此次偷袭那么顺利,明国的那些民兵被打得措手不及,他心里也就不禁飘飘然了。 再加上冬日将近,大雪来袭,他就更加放下顾忌,前来阿穆尔村实施自己成为‘北地之王’的计划。 可惜,这出师未捷就身先死了。现在阿穆尔村被突如其来的明军偷袭,他的那些招揽重点‘狼兵’也都被堵在房子里,暂时没法来救自个儿了,不由得又是惶恐又是着急。 而从樱桃口中得知村长房子里的部落贵人极有可能是这伙盗贼的头领是,哈巴丹特尔亲自带人扫平这间屋子。 和其他的房子相比,这阿穆尔村村长的房子只是显得宽阔些了而已。论坚固,肯定是比不上那些砖石铸造的房子的。所以在闹出动静后,哈丹巴特尔更是没了顾忌,底下的人也都不再压低着动静,只求速战速决。 铛铛铛······ 刀枪碰撞,没有火花,只有铮铮的闷响。 这些被郝嘁看中且亲自挑选的部落勇士,确实不负‘勇气’之名。一个个虽没学过正经的武学招式,也没在军中练过杀敌的把式。但能从部落中的脱颖而出,确实都是有两把刷子的。 不是力气贼大,就是身手矫健。从与猛兽搏杀中获取的经验,一个个端的身手不凡。哈丹巴特尔秉持着草原人的习惯,灵活性不足,竟生生被这伙部落勇士给挡住了。 但好在军中讲究配合度,所以哈丹巴特尔发现单独无法突破,立即就和底下人联合。在配合上,很快就展现出攻防一体的优势来。于是很快,刚刚还能抗住的部落勇士们,纷纷或死或伤。 这个时候的郝嘁早没了看戏的心思,立即就让三两人护着自己翻窗户逃离。 由于这个时候到处都是喊杀声,外面已经有好几所房子被大火点燃。使得空气中的风声也被这热气所阻,那些喊杀声也就格外显得有穿透力。 等来到外面,郝嘁瞧着混乱无比的景象,只觉得大势已去。他也来不及收拢那些溃兵什么的,只让人护着自己往村外逃。但已经发现他异样的哈巴丹特尔等人,已经带人追了过来。 与此同时,在村中一间不起眼的房子里。樱桃正拿着此前用来杀人的剪刀,用力的捅着一个看起来像是少年模样的心窝。 别看对方年龄不大,却是造成樱桃爹娘兄弟姐妹惨死的罪魁祸首。那鼠尾巴似的鞭子,只让人瞧着就令人心生恶感。 虽然这样的发饰其实在明国并不少见,尤其是那些刚加入明国的归化民,多是留有这样的发饰。但那少年可是樱桃的灭家仇人,自然那里看都觉得不顺眼。 似乎是在作战时,那少年表现过于突出,所以被破格提拔为了百夫长似的人物,然后便享受到了独占一间屋子的好处。 根据此前带路的约定,民兵这边将那少年制服后,就交由了樱桃的处置。起先樱桃看着对方过于稚嫩的脸,还心生犹疑的。但瞧着那目光中透出的狠辣之意,她心中立即被仇恨所取代,自然是没有半分怜悯了。 等到那剪刀戳进对方的心窝,少年那杀人如麻的狠辣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求饶和惶恐。 可是看着那股温暖的液体顺着剪刀流到自己的手尖,樱桃想到的,是自己爹娘和兄弟姐妹当时惨死的一幕。于是用力的拔了出来,然后再使劲的捅了进去。 这种有些近似疯魔的表现,着实让一旁看着的民兵有些心生不忍。但瞧着这些畜生所做的事,却又是那么罪有应得。 而这样的一幕也不仅仅是发生樱桃一人身上,村中但凡还活着的女人,都对那些强盗和刽子手们用一切手段展开报复。没有兵器的,就是用嘴咬也要咬死对方。 还有女人在报复后,就直接自戕了的。等到哈丹巴特尔接到消息,村里活着的女人却是没几个了。 当然,这是不算狼兵营里的那些女人。 和那些被单独享用的女人相比,狼兵营里的女人一个个被折磨得不成样子。还活着的,几乎都是神情麻木,一副痴傻模样了。 见此,哈丹巴特尔对狼兵营的人下达了不留活口的铁令。即便有狼兵想要投降,那些占据上风的民兵也不会对他们手下留情。而且为了让这些人感受到被屠杀村民的悲惨遭遇,哈丹巴特尔还命人将那些死尸和伤兵一起,扔到村外的抛尸地。 郝嘁逃跑失败,也成为了这些人中之一。且因受伤不多的缘故,民兵这边只是挑断了他的手脚筋,让人绑在树桩上。一些还活着的罪大恶极之辈,也都照此处理。在他们周边,是哀嚎的伤员和血已经冷透的尸体。 似乎是猜到了自己会遭遇什么,所有还活着的人都在哀求民兵给他们一个痛快。可惜哈丹巴特尔他们只是冷眼瞧着,没有一人有所动作。 于是当一群黑影从森林中出现,那泛着幽光的眸子令人胆寒时,哈丹巴特尔他们特意往后退了一段距离。 狼嚎声适时的响起,更撕心裂肺的惨叫也随之奏响。 被野兽啃噬的感受,这伙强盗们总算是深刻体会了。一些女人再次哭出声来,她们似乎看到了自己家人此前所遭遇的悲惨境地。 第415章 危机解除 野葱沟,只有夏日才一片绿意的野葱早已被积雪代替。只是这纯白间,还混入了不少杂色。 那是红与黑相间的颜色,有些像在圣洁的殿堂里,突然混入了污秽与血腥似的。 而事实上,这些红与黑也确实与血腥有关联。那是死在这野葱沟的人类所留,既有被堵在沟里的明国百姓,也有那些打过来的部落生民。 且相比明国百姓,充满敌意的部落付出的人命更多。 但人数优势,还是部落生民占优的。这次堵截野葱沟修路小队的是巴里库卡部,他们在混同江北岸不算大型部落,因为他们的人数没有超过万人。但五千以上的数量,却是有的。 且在发动对混同江南岸的联合偷袭行动后,巴里库卡部还趁机用强硬手段,吞并了一些小部落。这也导致可用的战士数量得到了有效提升。 这次为了从修路小队身上多捞点油水,便在其他部落都近半撤回混同江北岸的情况下,不顾风雪的阻隔,还是带着部落所有能战之士追击修路小队。 也是他们动手得太晚了,在其他部落占据了先机,且大有收获后,留给他们的只有一些硬骨头。所以在修路小队手上损失了好些人手后,巴里库卡部的族长科珂更不愿毫无所获的撤走了。 面对这样的险境,牛大宝也是束手无策。 反正投降是绝不可能投降的! 因为打到现在,对面的巴里库卡部肯定是不会大发慈悲的让他们做奴隶,苟且偷生的活着了。所以留给他和整个营地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死守。 可是现在营地已经真的断粮了,大家每天就是两顿稀粥吊着。为了挡住外面的敌人,少数妇人和伤者都只吃一顿。好将多的稀粥留给那些可以战斗的青壮们。 毕竟那些战士对食物的需求更大,必须得紧着他们。 “哎!牛村长,咱们这回可能真要留在这儿了。”李先旻来到牛大宝的帐篷,长吁短叹道。 随着巴里库卡部的进攻,营地的规模进一步的缩小。现在受伤的人和妇人都被安置在营地的中心。在外围,则是那些可以战斗的青壮。两位村长也是一人留在营地中心,一人在外围盯着。 牛大宝和李先旻三两天会换一次,毕竟人一直精神紧绷着也受不了。 “你怎么不多睡会儿?现在还没到你来守着。”牛大宝没有回应李先旻的感叹,岔开话题道。 “这光景,着实睡不着啊。像我一介匹夫,在大明的好日子才刚有眉目,就生了这破天之祸来。也不知村里的贱内是否安好。可惜没能留个一二半女来,往后我李家怕是要绝后了。”或许是已经彻底放弃希望了,李先旻话里话外都是慢慢的颓意。 牛大宝倒是比李先旻的情况稍微好些! 毕竟他的娘子是怀了孩子的,离家修路时,肚子还怀了一个。只是不能陪着儿女们长大,终究是个遗憾啊。 想到此,他也有些消沉道:“这都是命里的定数,活该有这一劫,想躲是躲不掉的。只盼咱们死了,官府能将咱们的尸首送回村里安置。” 在北地落叶生根后,他们这些人也都把这片土地当成了自己的新家。所以埋葬什么的,也都选在北地了。 两人正说着,外面又喧闹了起来,却是那巴里库卡部又打过来了。 似乎是见到移民队露出了颓势,现在巴里库卡部的进攻越来越主动了。这也让牛大宝他们的境地越发危险,随时都有倾覆之危。 “走!咱们就算难逃一死,也得多杀几个蛮夷。”牛大宝杀气腾腾的说道。李先旻虽觉生路无望,但也不想这么窝囊的死去,立时附和了一声,跟着走了出去。 这个时候,距离野葱沟不远的官道上,一行白袍人正快马加鞭的往前赶。这是从阿穆尔村往东赶的哈丹巴特尔一行。 在消除了驻扎在阿穆尔村的部落后,东行的路上就再无阻碍了。虽然还是有少许落单或是根本就是来捡漏的部落生民,也再也对民兵造成不了阻碍了。 且这些部落生民往往看到民兵的身影,就着急忙慌的往林子里逃了。少数慢了些的,直接被民兵射死当场。 不少部落生民临死前,还难以置信有人能边骑马边射箭,而且准头还那么的不偏不倚。 他们是不知道! 骑射的功夫,几乎就是明军所有军种的必修科目之一。且大量的蒙古骑兵可以成为教官,使得那些非骑射族群也很快在骑射功夫上突飞猛进。 在这期间,哈巴丹特尔他们从一个被抓的俘虏口中得知,前方的野葱沟还有一支修路队,并且正处于巴里库卡部的围攻中。 便再次加快行速,只求能早点解救更多的修路村民。 好在现在雪已经完全停了,风也比前些天小了太多。虽然还有积雪,但冬日的训练科目中,也有雪中行军这一项,所以大体还是能保持高速奔袭的状态。 如此大概过了盏茶的时间,野葱沟终于历历在目。喊杀声,却是先一步传了过来。知道内里形势严峻,哈巴丹特尔只能祈祷里面的人能多坚持一会儿,就连整顿队形都不用,率领所有骑兵争分夺秒的往战场发起冲锋。 于是雪地上,就凭空出现一道人为组成的旋风,迅速向战场接近。 这个时候还沉浸在即将攻破营地,大掠物资中的科珂族长,根本就想不到后方还有敌人。直到一波黑色的箭雨当头扑来,大量的部落勇士射死射伤,他才像被浇了一盆冷水似的,整个人从头冷到脚。 牛大宝和李先旻见到敌人那边出了状况,着实体会了一把冰火两重天的心境历程。在知道那些白袍人都是援兵后,两人也都顾不得维持村长的架子,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直到一声调笑声响起,只听:“村长,你怎么哭鼻子了?真不知羞。” 如此熟悉的声音,牛大宝马上诧异的看过去。 见是失踪许久的奥尔泽,先是欣喜,随即就推开李先旻,一把将奥尔泽捞了过来。一边使劲的揉着对方的脑袋,一边笑骂道:“你这混小子,老子都以为你死在林子里了。这下好了,终于不用担心怎么跟你爹娘交待了。” 伴随着危机的全面解除,整个营地都欢腾了起来。村民们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善意,就将一碗碗稀粥递到救了他们的民兵跟前。 看着那清得可以当成镜子看的稀粥,哈丹巴特尔感动的同时,又命民兵匀出部分粮食出来。再三推辞下,牛大宝和李先旻才代表村民们收下。 第416章 明人杨妙真 冬日来临,万籁俱寂。 明国本土从北到南,依次进入了大雪纷飞,滴水成冰的寒冬。在龙江省的小规模部落叛乱平定后,朝廷这边也没有继续北上的旨意。到底在气候越发严寒的冬日里,确实是不宜行军的。 而其他地方都较为平静,无论是今年刚拿下的江南行省,抑或是九州岛、山东西路,得益于移民政策的强力推行,当地固有的传统宗族势力、地方势力、家族势力全部都被打破,所以地方上也就没有力量能与明国官府抗衡。 那些稍有怨言的,也都在北边的移民村里接受一年一度的‘冬日培训’。传统的扫盲班、茶话会、基础技能培训等一系列的活动,齐齐上阵。 每天都没有空闲猫在家里胡思乱想,闲得发狂,怨言也就没处发了。且若是跟别的移民说官府的不好,保不准为了邀功,那移民就将其举报了上去。 那样的话,条件相对较好,人身较为自由的移民村子是别想待下去了。一家人极有可能全都发配到又苦又累,监管很严的矿区。什么时候死在里面,也就无声无息的死了。 所以为了自个儿的小命着想,即便心有怨言,这些新移民们也是不敢随便说出口的。毕竟真正的死硬分子,早就在明国打过来的时候死了。 那些接受了移民政策的,某种程度上都是认可了明国官府的统治。无论是嘴上还是身体上,都至少认可了一种。 广大的乡下都安排好了,城里也没落下。虽然生产生活会因寒冬而受到一定的影响,但明国入主辽东已有两三年了,应对的经验还是有的。而且那些工坊主们也都学会了一些冬日里保证生产的法子,因而大规模的停工是不会出现的。 只是相比气候温和的春日和夏日,那些在工坊做工的百姓就不用干那么久了。下工的时间早了,百姓的自由时间就多了,他们也有更多的精力专注于家里和旁的事情。 所以严寒的冬日对于一些在工坊里上工的百姓而言,还是难得的轻快日子。 不过这些对于杨妙真而言,却是毫无影响的。因着从益都带出来的家什,以及隐姓埋名后商人家眷的身份,她是不用像那些普通妇人一样去工坊赚些蒙元补贴家用的。 整日就只用安心带着一岁半的儿子--李檀。这是逃离益都前,她的相公为儿子取的。因而到了上京重新安顿后,她也没想着改名。可能是灯下黑的道理,以及上京安置了不少从山东来的百姓,所以一直以来,日子都还算安稳。 但为了避免被人认出来,她还是尽量少抛头露面。甚至为此,还放弃了请丫鬟婆姨伺候的打算。 好歹从前也是穷苦人家出身,没人服侍的日子也不是过不下去。今儿她特意张罗了好一桌饭菜,并早早的将烧刀子酒烫好,就等着自家相公回来。 要说亲份,这种无赖凑在一起的相公,确实没什么亲份可言。只不过对方从前是府里的护卫统领,一身武艺极为得李全的看重,并且心底醇厚,忠心可嘉,才会在逃难时,将自己和孩子一起托付给了对方。 经过这一年的相处,对方知礼守礼,对李檀也极为亲厚。为了往后的日子考虑,杨妙真有了将关系更进一步的打算。 江湖人没那么多规矩,即便后来当了诰命夫人,也不会那么讲究。何况在利益面前,再多的规矩也得退让。 大概到了晚些时候,烛火还没点上,名义上的相公李胤胜就回到了院子。 在日益寸土寸金的上京,带有院子的房子在市面上已越来越不多见。而且就算有的售卖,不说价格昂贵不说,还往往挂出来不到片刻功夫,就被得到消息的人给第一时间买了。 他们这个带院子的房子,还是赶着上一波地价大涨前买的。因花钱从官府买了一批生产羊毛线的工具,又得到了一笔订单,所以一开张,生意就走上了正轨。 这样的发展模式虽然是走的很多商贾们的老路,但也胜在安全。而且商部直属工坊的信誉向来极好,在前期,不仅会派经验老道的工匠过来带那些新招的工人,还会负责提供原料和回收。 直到工坊彻底走上正轨了,有了自己的销售网后,官府就会主动提出不再合作。 这个时候,商贾们也会欣然同意。因为就算不同意,商部那边也会主动断开联系的。 根据商部和工坊的合作协议,前期的收购价只有市面上均价的七折的。并且在扶持到期后,若工坊已经走上了正轨,那商部的商行就必须得退出了。 这也是为了防止有些商行和工坊以权谋私,存在某种利益输送的关系。就算后期因被扶持的工坊所生产的商货质量特别优异,那价格也得按照市面上的来了。 这也就避免了强买强卖的情况发生。 李胤胜就是在官府这种极为人性化的政策下,开办起了工坊,并且走上了正轨。 不过今日这么早回来,却是为的一件大事。 不等他进入屋子,杨妙真就主动迎了出来。 “饿了?饭菜都已准备妥当了。”杨妙真一幅贤妻良母的姿态道。 “嗯!今儿已经与人谈妥了买卖,等明日就可以与官府公正售卖了。”李胤胜强行移过有些痴迷的目光,害怕自己会不小心没了规矩。 到底是成年男人,跟一个寡妇在一个屋檐下同住那么久,没有任何非分之想,那是不可能的。除非他喜欢的压根就不是女人。 而李胤胜显然不是这一类! 他对杨妙真其实生出过无数次的冲动,但每每想到李全的厚遇之恩,又暗骂自己是狼心狗肺。这种心里的矛盾与煎熬,随着时间持续,着实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杨妙真也在平时刻意拉开与他的距离。今日这样殷切着,倒着实有些罕见。 第417章 南下九州 “快进来,外面风大。”杨妙真亲自给李胤胜解下外面的衣袍,上面沾染的寒霜在直面室内的暖意时,立即凝结出一颗颗水珠。杨妙真轻柔的将其拂去,放在温暖的炕上铺开,以便驱散寒气。 正在炕上玩耍的李檀对李胤胜很是亲近,马上张开手臂,喊着爹爹要抱抱。 “听说九州岛的冬日没上京这般寒意刺骨。即便是最冷的时候,也极少下雪的。咱们一家去了那儿,可以买个农庄落脚。 那些从扶桑来的商贾说,岛上的百姓都已经迁走了。如今很多庄子、田产、铺面都空置了下来,咱们去说不得还能买上一些留给檀儿做个富家翁。 现在官府也都扶持商贾去那边开办商行。而且官府的船队好像还往更南边的地界去了,说是什么琉球群岛。如果在岛上开办商行,往后倒是可以做些南面的营生······”李胤胜抱着李檀,任由对方在自己肩上、脖子上攀来爬去,一边向杨妙真说着对未来生活的展望。 以前在上京落脚,那是抱着灯下黑的打算。现在要去刚平定不久的九州岛,则是为了更好的融入大明。 “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这些门道,你拿主意就好。相公当时将我们孤儿寡母的托付给你,便是信得过你。如今瞧着这光景,明国是日渐强盛了。灭门之仇,想必此生是难以为报了。索性就让檀儿好好做个富家翁,也为李家留个香火。”杨妙真给李胤胜布菜添饭,像是唠家常似的说着自己的想法。 这样的一幕,温馨中又让李胤胜生出一种两人就是真夫妻的错觉。 “哎!你能放下便好。”李胤胜也无法为自己的主公复仇,只能感叹道。而且当初离开益都时,李全也交待过他。原本他李家就是一介草莽出身,一旦覆灭,那就别寻思着报仇了。 并且时局动乱,让尽力护佑好孤儿寡母,一生顺遂便是。 “只是九州岛听说常有地龙翻身,岛民们是习以为常了,咱们这些外人初入,总是会生出些许不便。不若去一海之隔的济州岛?那地方早些时候就落入明国的掌控,现在岛上的风貌宜人至极,且营生也做得很是红火。在那里落脚,也不用担心不便。” 尽管九州岛当前的确遍地都是商机,但那里地震频发,还是十分危险的。为了安全考虑,李胤胜不想杨妙真母子冒险。 本来这话他还不敢说,但今日看到杨妙真态度亲和,便还是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那些岛民可以,咱们自是不差的。且九州岛属于新纳之地,以咱们的身份,去了那地方就能真正安生下来了。”说到这,杨妙真生出几分真挚之情道:“难道你就不想和我做真正的夫妻么?” “这--我--主母---”李胤胜有些慌了神儿。 “若是不愿,我也不会逼着你。等到了九州,你自去成亲,不用与我和檀儿来往便是。”杨妙真冷着脸,做出一幅决然的模样道。 “我--我身份卑微,怎可配得上主母?”李胤胜有些自惭形秽。 “我杨妙真刚起家那会儿,还是个草贼出身呢。都是下九流的玩意儿,就别提配不配了。我只问你,到底愿还是不愿?”杨妙真端起一杯酒,眼神认真的问道。 “我--我---” “大男人,怎比我这女子还扭捏?” “愿的,愿的!”李胤胜胀红了脸,一把端起了酒,刚要准备喝下。 “慢着!”杨妙真将举着酒杯别过李胤胜的手,刚好正交合之势。 “咱们没法弄那些成亲的礼节了,直接以酒定名份。”李胤胜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一颗心跳得厉害。 李檀不知道爹娘在干什么,只以为在玩游戏,也想要抓着酒杯一起参与进来。 等交杯酒喝完,杨妙真才显出柔情道:“等檀儿大了些,再给他添个弟弟妹妹。” “主-主母--”这话真让李胤胜激动了起来。 即便在后世,男人传宗接代的传统观念都依然存在。更何况是这个礼法深入人心的封建时代!并且无孝有三,无后为大。李胤胜本来是熄了娶妻生子的念头,一辈子安安分分的照顾好杨妙真母子俩。 却不想,杨妙真给了他这么大的惊喜。 “叫什么主母,该叫我夫人了。”杨妙真慎怪道。 李胤胜立即声音颤抖的叫了声夫人,并保证日后定然将李檀像亲生儿子一样对待。而且比起亲儿子来,还要更加的宠爱。 这话让杨妙真心头暖了不少,同时那种时刻扎根在心头的危机感也散了不少。 毕竟搞定了眼前这个男人,她和李檀的后半辈子才算真正的安生。为此付出自己的身子,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很快,李胤胜的工坊就在上京卖了出去。在明国全国的商贾都往上京城做营生的时候,一座只要接手过来,就能生产出商货的工坊无疑是个抢手货。 所以李胤胜不仅大赚了一笔,还与接手自个儿工坊的商贾建立了不错的合作关系。日后若是有营生需要在上京城买卖,就可以利用这不错的关系了。 至于他们的院子,杨妙真却是让别卖。 上京城身为一国之都,地价是越来越高了。往后他们不回这里,说不得儿女们可能回来。而且院子空着也不用担心遭了贼或腐坏,只要在离去前,去官府的牙行找个租赁的商行,很快就可以将房子租出去。 每月不仅有着一定的收益,还能让人看顾着房屋。 这样的营生在上京城已经很成熟且规范化了。城中有一多半的百姓,都是在官府的商行租着房子住的。 搞定了上京的一切后,他们一家人就即刻启程。 不过他们没走京大官道,而是从上京出发,往西南行进,走新修不久的京图官道,一直到图门城。那里距离海边就很近了,在图门江的下游,也建了新的港口。 虽比不上大连,但也有定期航线前往江南行省东海岸一带和扶桑。趁着北风,港口还未完全冻结,倒是很快成功坐上船南下了。 第418章 小琉球岛 越往南面走,天气就越发的暖和。 史天泽站在船头,凭栏眺望着,心中的抑郁之情似乎也散去了不少。此行他的终点是明国刚纳入统治不久的九州岛。 作为被逼着投降的一员,兀鲁图斯没有杀他已经是法外开恩了。所以再想什么高官厚禄,那是不可能的。 当然,其中也有史家派人来山东行省走了一趟的缘故。 因而兀鲁图斯没有将其放回河北,而是如同流放似的,给扔到了九州岛感受明国的新气象。 这样的处置结果,史天泽是没有办法拒绝的。还好明国这边没有多么苛待他,不仅让其带了仆人,还有妻子儿女也都带上了。这是史家那边派人送过来的,说是不耻史天泽这样丢人的子孙,公开宣布将其逐出家门。 自然的,史天泽的家眷也被逐离出河北。 但是兀鲁图斯等明国上层却是知道,史家这做法明面上说是与史天泽割席,其实是将鸡蛋放在两个篮子里。将家眷都送过来了,往后史天泽为明国效力也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也正因此,史天泽的九州之行,还算是优渥。 “相公,外边风大,不若去船舱待着!”史天泽的妻子韩氏出声来到史天泽身边,出声劝道。 身为北人,其实很少坐船的。这次出海远行,刚开始可没少受罪。直到在济州岛待了一阵儿,人才缓过来。 眼下韩氏也怕自家相公吹出个好歹来,不由温声劝慰着。 “无妨的。舱里太闷了,出来透透气也是好的。”史天泽不在意的应声着:“且此去经年,再回河北也尚未可知。不若好好看看,说不得这条海上航路还要再走一遍的道理。” 史天泽的语气中透着一股信心。 他现在是有为明国效力的心思的! 毕竟家族的安排也是有道理的,他何必再固执己见。且明国官府推行的很多政令也很合他的心意,为其效力也不是不行。 可惜兀鲁图斯一直都没有答应见他,那些明国的高官也像是将其忘了,直接一纸调令,将其送去了九州岛。 但他相信,只要自己活着,只要明国有逐鹿中原的野心,那终有一日,还有再回中原效力的一天。如今这九州岛,就是让汗庭那边暂时忘记自己的一个避风港罢了。 在他心心念念着九州岛时,杨妙真夫妇已经到了九州岛的太宰府城。这里看上去,完全就和上京两个世界。别说雪了,连块冰都找不到。整个就是山花烂漫,似乎还在春日里。 凛冬好像完全在这里绝迹! 他们不知道的是,若再顺着琉球岛链往西南海域行进,甚至还有回到夏天的感觉。 高鸣士就深刻体会到了这一点! 当下他正光着膀子,任由海风透过悬窗吹拂自己的身体。手上则拿着还算精确的海图,一个个岛屿的轮廓在海图上清晰的印刻了出来,并且还标记好了航线与距离。 自扶桑的战事结束后,他就接到了新的调令。那便是根据扶桑和宋国海商们留下的海图,探明九州岛到琉球岛间的海域详情以及所有的岛屿。 而那琉球岛,据说是靠近宋国福建路的一个大岛。面积和九州岛仿佛,虽然还没到了那岛上,但明国最新出版的官方舆图里,已将那琉球岛命名为了琉州。 高鸣士这支船队的终点,便是在那琉球岛上留下独属于明国的印记。等到初步站稳脚跟了,再让官府那边派遣更多的移民过来开荒。 原宋国商人韦文渊也在船上,他现在已在九州入了明籍,并且在岛上购置了为数不少的田亩房产。若不是明国对个人持有田产数量有着明确的限制,说不得他还要多买一些。 且他已经决定了,将九州岛当成自己的第二个家。为此还娶了好几个扶桑小妾,并让此前已经怀孕了的小妾代为管家,俨然是有在九州落地生根的打算。 对于宋国前往扶桑的航线,他走的次数还算多的。但那琉球岛,却是只去过两次。不过跟初来乍到的明国船队相比,他就算是熟悉航线的了。 那时海上突遇大风,不得不上岛规避风险。可能是居住在沿海的部落经常与前来的船队交易的缘故,所以第一次的时候,他们的船队还得到了岛上部落的热情款待和帮助。 但第二次他们就没那么幸运了,那是在岛屿的东侧登陆的。不等靠岸,就能看到岛上高耸的山峰。可能是岛屿东侧少有船队前来的缘故,所以他们不仅无法和那地方的部落交流,还遭到了攻击。 好在出门在外,海上的水手都是可以兼职海盗的。因而武力值并不算低。在那部落表现出一定的攻击性后,韦文渊所在的船队给予了对方迎头痛击。 知道讨不到好处,那部落也干脆利落,立即就带着少数人往内陆逃了。而船队这边也不敢过于深入,便只匆匆补充了一些淡水,就等风浪平歇后,迅速驶离了。 当他们渐渐远离海岸时,还能看到从林子里钻出来的大量人影。却是那部落的幸存者们赶回去搬救兵了,若是离开得晚了,说不得就被对方的人海战术给堵在那里了。 回忆到这里,船队却是靠近了一座名为小琉球的大岛。 这名字还是明国官府取的,其实韦文渊也很奇怪,这支明国的船队明明就没来过小琉球群岛,怎么就已经有了这地方的海图,且还一一将岛屿的名字都给标注出来了。 依照面积,小琉球岛是远远比不上九州岛的,只是比济州岛稍大一些。但因位于宋国与扶桑的海域中间,所以经常有海商往来。靠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岛上的人也过得还算富足。 这样演化下,岛上已经有了自己的国家,名为舜天国。好像是一位开国国主的名字。 由于这个时代跨海远征的代价高昂,舜天国所在的大岛又没有令人垂涎的矿产与物资,所以无论是宋国还是扶桑,都对其没有吞并的兴趣。 甚至这排得上号的两国都只关注着北方,对南面的大海兴致缺缺。或许连舜天国的名字都没听过。 正因此,岛上的百姓才能一直自娱自乐,建立独属于岛民的王朝。但今天,随着明国的船队到来,这个没有经受任何外部势力冲击的舜天国迎来了自己的末日。 轰轰轰······火雷与火筒的声音交相辉映。并且在其中一艘主舰上,还有火炮的声响。 三种火器的交替进攻不说声势浩大,也声势如雷。 第419章 拳头主义 韦文渊发现船队与岛上百姓打起来的时候,还在船舱里翻看着从明国买来的连环画册。和全是文字的书籍相比,这种连环画册无疑更加的具有画面感和冲击性。 当然,其价格自然也是不菲的。 除了韦文渊这样不差钱的海商可以一掷千金外,普通人是绝对买不起的。 其画册的内容也很简单,讲述的就是明国的发展史。虽然已尽量用最简化的文字描述,但全篇所夹杂的文字还是不少。一个个对于明国而言算得上历史的大事件都用图画配上了文字进行说明,其中对于兀鲁图斯的部分,则进行了一定程度的神化。 只不过对于兀鲁图斯的母亲,却是没再说是个汉奴了。而是当年跟随金国的和亲公主--岐国公主的宗室陪嫁,身份乃是一个宗室的郡主。 通过这种抬高母族身份的方式,也能在血缘上拉近与辽东之地女真人的关系。毕竟金国的宗室,可是女真人。 只是这种说话其实并不值得考究的! 毕竟金国的宗室在后期,娶的可多是汉女,所以追根溯源起来,兀鲁图斯的女真血统,其实也淡化得微不可见了。 更重要的是,从目前已知的信息可以得知,兀鲁图斯的母族根本就不是金国的宗室。而是金国为了献媚蒙古主子,从中都城内搜罗的良家女。 因而图画上的宣传,只是为了迎合政治,而进行的美化罢了。 韦文渊是不在意兀鲁图斯的血统问题的!他是想通过明国的各种书册还有收集到的消息,更加深入彻底的了解明国。 毕竟算起来,他是没进入过明国本土的。九州岛虽然如今也算本土了,但到底是新纳之地,岛上还保持着浓烈的扶桑风貌。真正的明国是怎么样的,他还是一无所知。 原本这次他是准备去上京走一趟的,尤其是走走那条被诸多商贾们津津乐道的京大官道,想看看是不是就跟传说中的一样,马车形势起来如同平地般稳妥,且道上车马如龙。 可惜被高鸣士邀请加入西南的探索船队,不得不暂时放弃了最初的打算。 也是高鸣士的西南探索船队可是有着水师编制的,算上去可是有明国军方背景了。而这时代的商贾们都知道与官府加强关系的重要性。哪怕是后世,有着官府做靠山,生意从来都是超出想象的好做。 所以韦文渊根本就没有犹豫,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在随船的行程中,明军的水师规矩异常的严格。在规定的时间,总会有人在对应的岗位值守。若是做不到,就必须得接受处罚。他就亲眼见到一个船员因为肚子不舒服,而暂时离开了值守的位置。 后来被发现了,因事先未报告,而遭到了扣除一定的俸禄,洗七天甲板的处罚。还有从九州招募的少量扶桑岛民因在船上随地大小便,被打了板子。 更有偷东西的,直接被船上的统领扔到海里喂鲨鱼了。 在这样的严格要求下,船上也就看上去秩序井然了。 当下他被轰隆声从画册中震得回过神来。 以为是船队这边遭遇到了埋伏,赶紧就冲出船舱,准备充当翻译的角色。 这也是他随船的重要原因之一! 对于这片琉球群岛上的土着,他多数都打过交道的。尤其是这个已经建立了国家雏形的小琉球岛,他更是多次经过这里补充淡水和食物。 尽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国要给这个才第一次来的岛命名为小琉球,但并不妨碍他跟着叫。毕竟都是明国人了,自然什么都要以明国为先。 而小琉球岛就是后世的冲绳岛。目前距离后世颇有大名的琉球国建立还有两百年的时间,但这并不意味着岛上就是一盘散沙了。眼下这个舜天国,就算是岛上的官方势力。 只不过他们的统治手段还非常原始。比起明国、宋国、扶桑这样有着完善封建体制的国家自然是远远不如的,但比那些茹毛饮血的林中部落,又好上太多。 到底他们还知道穿衣做饭,且知道一定的礼义廉耻。 等来到甲板上,火炮、火雷的动静已经完全停歇。韦文渊对火器的敏感度不高,所以他没能从刚才的动静中听出轰隆声的不同。这也是明国官府允许船队装载一定数量火炮的原因。 毕竟东西好不好用,只有经过了实战才知道。虽然在工坊出产以后,就有相应的实验数据作为总结。但火炮的运用是要考虑场地的限制的。在海上这样的复杂情况下,更能得出准确的火炮试用数据。 事实上,高鸣士身旁的书记官已经详细的记录了刚才的火炮试用数据。包括准度、射击时常,爆炸效果等等,待上了岸,还会去爆炸点实际考察一番,以求得到更完整的数据。 这些是不用高鸣士操心的! 而且就算操心,他也没法派上用场。因为火炮可是个技术活儿。 他的目光全都落在岸上惊慌失措,大叫着往回跑的岛民身上。刚才这些人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惶恐和狼狈。 其实此次船队的西南行,也不是要到处张牙舞爪的彰显武力。在前往小琉球岛的海上,大明的船队都没有对那些岛民彰显武力就表明了存在感。 并在第一时间,插上大明的旗帜,表明其归大明所有。 只有这小琉球岛,得知了大明毫不掩饰,要将岛屿据为己有的来意,表现出了明显的抗拒,并且拒绝大明的船队靠岸。 于是一通火雷火炮下来,这些抗拒的岛民就全跑了。 虽然如此显得大明有些蛮横无理了,但这时代就是拳头大才是硬道理。明国没有如同汗庭的做法,一言不合就屠城已是大为仁慈了。 等韦文渊看到时,明国这边的船员已经举着火筒,纷纷往岸上跑去。一些受伤或落单的岛民不敢反抗,只趴伏在地上,哭嚎着请求原谅。一些懂得土着语言的扶桑船员则充当翻译的角色,让那些人乖乖的按照明军的要求充当俘虏。 第420章 对亡国拍手称快的小琉球土着 尽管小琉球岛像模像样的建立了一个国家,但事实上,这个草台班子的‘国家’不仅统治力松散得可怕,还人口少得可怜。 在明国北部的大部落,可是动辄有上万人口的。但小琉球岛上,人口却还没过万。这么丁点的人口就敢独成一国了,在北地只怕要被笑掉了大牙。 当然身为一名有着特殊任务,且代表着明国外部形象的高鸣士是不会笑话小琉球岛上的土着势力的。因为他压根就没把这个比鼻屎还小的国家放在眼里。 在陆战队这边登岛后,他就在代表小琉球岛的舆图上,在其名字下面画了一个圈。这也代表着,此岛往后就是明国的领土了。如果仔细去看,会发现自九州岛往西南海域的海岛上,已经增添了许多道的红线。 甭管在明国到来之前,那些岛屿上有多少土着势力。现在他们都已经被动的成为了明国人,如果不愿意,那就去死好了。就像小琉球岛正在演变的一幕,此前已经在不少岛屿上演过。 只是那些岛屿没有小琉球岛这么硬气,在明军稍稍表现出一定的强硬态度后,就直接投降了。也有逃走的,高鸣士这边也没让船队追击。 反正此次的任务以探索为主,真正的将整个琉球群岛收为己用,那这么一点人是肯定不够的。 尤其是明国惯会使用移民同化手段,必须得在此地生效后,明国的统治才能真正的‘深入人心’。 不过那时候,岛上的人肯定是已经换了一茬的。 就在明军这边顺风顺水的推进时,舜天国的第三任国王义本已经知道了海上来的一群恶客。 虽然现在的舜天国面临着内部争权夺利,且已被国相汤丸架空,成了事实上的傀儡,但这突然间就要亡国了,还是有些令人措手不及。 “王上,你还是赶紧逃。那群恶贼能使天雷,端的神通无匹,国相肯定是拦不住的。”服侍义本的贴身近侍着急忙慌的向义本建议着,并迅速收拾着值钱的物件和行礼,就要带着自家的王上跑路了。 眼下还不是后世琉球国向中原请求内附的时候,所以大名鼎鼎的首里城也没建立。岛上的王都其实就是一个大点的小村子,还多是木头搭建的低矮棚子。 跟金碧辉煌的宫殿,那是没得比的。 到底舜天国也就只在小琉球岛的周边海域逞逞威风,还没能一统整个琉球群岛,和外部的联系,也就没有紧密。很多中原的文化习俗与倭国的礼仪教化,都没能深入的影响到这座岛。 所以建筑风貌,也都较为原始。 义本是做傀儡做惯了的,也没主见。听着近侍这么说,只害怕的哭了起来,根本就没有一国国主的样子。 因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所以收拾起来也还迅速。那近侍赶紧让义本换下岛上少见的丝绸衣料,换上普遍岛民穿的粗布麻衣。 国相汤丸正被明军突然上岛的事情弄得措手不及,倒也没空顾忌成为傀儡的国主。 直到他安排的护卫将义本和那个近侍扭送到自己跟前,才得知对方竟然妄图趁乱逃跑。 “王上,你这是何为啊?”汤丸铁青着脸,居高临下的冲着义本问道。 而身为王上的义本,却是趴俯在地上,身子抖得像筛糠子似的。 “是--是--”义本虽然有十五六岁了,但性子颇为懦弱。特别是在汤丸的严厉管束下,对其更是又畏又怕。以致于说话时都不利索,甚至还带了哭腔。 “是我,是我教唆的。你要杀要刮,都冲着我来。”近侍倒是个忠心护主的,马上解围道。 “哼!”汤丸懒得跟对方多话,就要命人将其打杀了,外面却已经响起了喊杀声。 随即就是轰轰轰的天雷声响,汤丸顾不得那么多了,就夺门而逃。原本他就是想离开小琉球岛暂避风头的。毕竟他也不是国王,没有死守着小岛不放的道理。另外岛上此前也不是没经历过危机,历代都是先往小岛上暂避。 等风头过了再回来,也就相安无事了。 到底就是一个没有黄金白银的海岛罢了,抢也没什么可抢的,所以丝毫不用担心对方占着岛屿不走。 可是他没想到,这伙儿恶贼的速度这么快。他的家当都还没收拾完,竟然就已经打上门来了。 等到高鸣士来到小琉球的‘国都’时,天色还亮得很。 尽管在很多明军眼里,这场仗就跟闹着玩似的。一个人都没死,唯一受伤的,还是因跑得太快没注意脚下,一致绊倒了扭伤了脚踝。岛民这边倒是死伤了两三百人,多数还是被火雷、火炮的声音吓死的。这种死法,就连身为看客的韦文渊都替他们感到憋屈。 而且这样的伤亡对于人口不多的舜天国而言,确实是称得上损失惨重了。 所以从今天开始,舜天国就亡国了。这个草台性质的地方政权,以一个并不算圆满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历史。 明军这边没有任何的激动,舜天国这边反映也很快就平淡了那些。因为那些生活在岛上的岛民根本就没有什么统一的国家概念,不管谁来统治,只要能保证他们有口吃的,不肆意劫掠他们的渔获就可以了。 甚至在明军这边用带来的罐头、布匹、精盐等物资跟岛上的百姓换取新鲜的鱼肉、粗粮等吃食时,还受到了非常热情的欢迎。 因为舜天国之前统治的时候,那些高层权贵们可是看到什么就拿什么的。即便经过有过往的渔船能为岛上带来一定的收益,也大多进了权贵们的腰包。 作为普通百姓,他们就是活着的工具人。 所以对于明国船队释放的善意,这些工具人是异常高兴的接受换了主人的现实。 只有国相汤丸代表的利益集团,是为舜天国的灭亡而真正伤心的。毕竟作威作福的日子到头了,能不伤心吗? 而身为国主的义本,则非常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反正都是当傀儡的,他并没有任何不适应。比如依旧保持卑躬屈膝,保持木讷样的应声虫姿态,比如对新主人叫爸爸······ 第421章 先岛诸岛 小琉球岛的地形有点类似于杠铃,中间窄,两头粗。后世岛上的聚集点,就集中在岛屿西端的那霸。而冲绳基地,则位于岛屿的中间的狭长地带。 只要这里堵上了,那岛屿两端就从陆路上被人为隔绝开来。 当下的‘王都’就设在岛屿的中部,或许是舜天建国时,也是打着便于掌控全岛的目的,才将王都设在了地形狭长的中部。 以高鸣士为首的明国船队在用武力拿下了全岛后,王都自然就成了明军这边的临时据点了。为了更好的收服人心,维护明国在地方上的权威与统治,高鸣士让人将以国相汤丸为首的权贵们绑在王都的空地上,并召集了所有岛民过来观看行刑。 虽然随行的倭国船员建议给汤丸等人点上天灯,或是跳一曲蓑衣物。在扶桑,这可是上层权贵们最喜欢看的‘节目’了。但高鸣士他们还没有这样扭曲的艺术追求!毕竟在他们看来,行刑不是为了满足自己扭曲的欲望,而是让所有岛民知道,自己代表的明军为什么惩罚这些人。以此来宣扬明军的正义性,也更加能收服人心。 所以在山东战场上很常见的‘诉苦’大会和审判,立即在小琉球岛上演。一个个被安排好的岛民充当抛砖引玉的引子,上台说着汤丸为首的一行人对自己的迫害。 比如抢了自己女儿啊,玷污了自家婆娘的身子啊,还有连自家儿子也不放过啥的,说得老泪纵横的,只让人觉着汤丸等人都是十恶不赦的禽shou。 还有对他们动用刑法,残害人命的。桩桩件件,起初虽然有明军从中引导作秀的嫌疑,但后面被说到了真情实感上,一些确实有苦水要吐的岛民主动走到台前,大声倾诉外加咒骂的说着自己的苦楚。 最后的重头戏竟然是国王--义本。 尽管在岛上,他早已没有任何威望可言,但名头还是在的。此刻哭着爬上台,哽咽着说起汤丸等人对自己的压迫和苛待。最后还话题一转,说起了明国的到来改变了自己的处境。 也不知这话是谁教他说的,反正他的话确实很好的增加了岛民的代入感。再加上明军这些天的所作所为,岛民们更是觉得有明军在,这种从没有享受过的自由日子才能持续下去。 一些明军安排好的托儿马上跪下去,大声祈求明军永远留下来。义本也是声泪俱下,像是死了爹妈似的央求明军继续留下来保护他们。好像明军这一走,岛上的百姓马上就会死光光一样。 其实依照当前仍旧不太发达的航海技术,小琉球岛短时间内,还是很难遇到外敌入侵的。当然,这是在排除了明军入场的情况下。 不过岛民们却不是这么觉得!或许是见识到了明军的可怕,让他们误以为岛外的大陆上都是这样凶悍得可怕的敌人。所以发觉明军虽然对敌人凶狠了些,但只要成了自己人,还是很有好处的时候,便只想赶紧抱着这颗还不错的粗腿了。 至于大陆上的其他强国,他们可没有勇气去赌对方也会像明军这样的‘仁慈’。 在这样三推四请,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戏码演到快要高潮的时候,高鸣士终于答应了义本等人的请求,留下三两人在船队走后,继续维护好岛上的秩序。同时还让人领着义本坐船返回九州岛,在求见了当地的知府后,去上京请求归附。 这样举国归附的例子可都是有功劳的。前有对马守护归附,高鸣士就因此进入了天颜。能在王上跟前留下印象,可是非常值得高兴的。像这次探索琉球岛的任务,祖尔别也上报后,还得了兀鲁图斯一句‘有勇有谋,可堪大用’的评价。 所以高鸣士更是用心的办好这趟差事,以便在兀鲁图斯跟前留下更好的印象。以后担任一封疆大吏,也不是不可能的。在朝气蓬发的明国体制下,想要出人头地比起那种已经安稳了百年的国家要容易得多。 在投靠明国以前,高鸣士也没想过自己会有今天这样的成就。 韦文渊身为局外人,只觉明国真是天恩浩荡。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收服了岛上的民心。对于后面的旅途,也更有信心了。 按照计划,此次终点为琉球岛的旅途,归程并不走琉球群岛。而是沿着福建沿海北上,经由宋国的外海,直达明国的海州港。如此,也可以在航行上形成一个完美的闭环。 这对于后续发展明国的海上航路,也有着极大的助力。 在安排好小琉球岛的琐事以后,船队就再次启程出发了。这次船队中虽然走了几个老船员,却又多了几个向导。那是从小琉球岛上聘请来的岛民,他们对这片海域非常熟悉。哪里的渔获多,哪里有浅滩容易触礁什么的,都可以及时给予船队指点。 韦文渊也充当起了翻译的角色,恰到好处的发挥起了自己的作用。 这么又经过了天的航行后,船队也来到了下一个目的地--先岛诸岛海域。这是以宫古岛、石垣岛、西表岛为主的一片群岛,距离琉球大岛已经很近了。 韦文渊有幸参观起了高鸣士奉为天恩的海上舆图,对于哪些听起来名字就很新鲜的岛屿也很起疑。因为从船队的表现看,明明就是第一次来这片海上的。怎么舆图上,却已经那么清晰的标注好了方位与名字。甚至大小形状,都有基本的描绘。 如此细致,除了常年在这片海域生活的岛民外,基本不可能为外人知晓。 而高鸣士似乎是看出了韦文渊的疑惑,解释说这是他们的国主兀鲁图斯赐下来的。而得到了长生天赐福的国主,在无所不能的神力加持下,自然可以未卜先知的。 虽然这样的解释在后世只会引来一阵不屑,但这哄三岁小孩的说法,却让韦文渊隐隐相信了。毕竟在科学没有普及的时代,怪力乱神一直都很有市场。 第422章 天方海商和疍民 先岛诸岛的岛民不多,且比起小琉球岛,岛民看起来更加的未开化。在一座名为与那国岛的海岛上,船队还发现了一艘在岸边搁浅的沉船。从样式来看,不太像来自宋国的海商。 韦文渊走南闯北的多了,辨认了几许迟疑道:“这有点像是天方的商船。” 天方商船在宋国并不少见,就是在明国,也不是稀罕物件。只是去倭国的海船,因前期幕府较为保守的缘故,多只允许宋国与高丽的海商在九州岛进行贸易。天方的商人以南洋的航线为主,几乎没有前往倭国的。 这个时代的商业环境其实也是讲究抱团和排他性的。天方的商人在南洋航线独大,宋国的商人就在倭国的航线上独大。只是这一情况随着倭国被明国所打服,整个贸易也就被明国商人所垄断。 那些宋国海商要想继续维持自己原有的贸易份额,就只能改头换面成为明国商人,并在明国境内购置地产、房产或是开办工坊、商行,就像韦文渊这样的,原有的利息才能得到明国官府的承认和维护。 否则的话,就只能将航线的终点定在自由岛-济州港了。 不过这些变动和天方海商是无关的,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条并不成熟的航路上? 探索船先是将这消息上报给了在其他岛屿的高鸣士,同时又派了人上岛查看情况。也不知是不是这片海域太过荒僻,并没有多加寻找,他们就在搁浅的船只附近发现了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作为探索小队统领的王周正弯下腰,用手摸了摸地上燃烧后的灰烬。干干的,没有被水分浸湿的迹象,便估摸着是今天新烧不久的。这时队里的藤原野忽然指着沙滩附近的树林大叫了起来。尽管汉话说得不算标准,但‘有人’的大概意思还是能懂的。 王周正他们立即看向树林处,背上取下的弓箭也都拉满了铉。 “不要--不要!”似乎是看出了王周正一行的不善,树林里马上就传出了音调有些奇怪的汉话。去过宋国,在宋国东南沿海待过的船员却是听懂了,立即在王周正的示意下,以同样腔调的汉话勒令对方走出来。 便见那是八个青年汉子,肤色偏黑,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的,污渍很重,像是好些天没洗了。此刻其中有好几人正串着好几个海鸟挂在身上,似乎是找东西吃刚回来的。 为首说话的那人长相与其他七个明显是东方人种的不同,头发是浅黄色的,眼窝深邃,鼻梁高挺,是个很典型的天方商人。 “你们是谁?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要登岛?”王周正让他们站在原地,就一下子问出了三个问题。 对方听到王周正明显腔调不同的汉话,稍稍有些愣神,随即有些意外道:“你们是明国人?” “现在是我在问你!”王周正语气严肃的提醒着。 “请见谅,是我太高兴了。自从我和我的船员流落到这个荒岛,就没想过会有人能发现我们。”见着王周正的表情,那人面带歉意的介绍起了自己一行人的由来。 原来他们是从宋国泉州出发的海商,本意是想前往大连港进行贸易。为此还特意采买了很多的粮食,就是为了送去大连港赚上一番。 自蒙古汗庭那边有了汗庭主力西返的消息后,明国屯粮的动作进一步加快了。并且在这暴风雨之前的宁静阶段,还加大力度进行移民。这价格水涨船高后,自然就引来了更多商人送上门交易。 虽然也因此会造成宋国的粮食大幅涨价,但这却已经不是明国官府会考虑的了。 也是我国打服后,佐渡岛的矿山易主,让明国这边有了财大气粗的底气。所以面对更高的梁价,也敢大手一招,统统买入。 这伙天方海商的说法到目前为止,还是比较可信的。 随着讲述继续,这海商也提到了自己的名字。他叫阿卜杜拉易卜拉欣,船员都是在泉州近海招揽的疍民。天公不作美,他们的商船出港北行不久,便遭到了风暴。不仅将罗盘吹没了,还使得船只彻底偏离了原有的航线。 而后他们就如同迷路的羔羊一般,一直在大海上漂泊。期间他们还碰到过陆地,但上去后却不同于宋国沿海的景象。并且还碰到了攻击他们的部落,于是他们也不敢多待,再次沉船逃离。 然后就搁浅在了这海岛上。 听完后,王周正让人将一行人看管起来。并一个个的,将船员带离问话。 那些疍民都是一群生活在福建沿海的渔民,在后世算得上是一个文化特征较为独立的少数民族。在当世,自然没有这个说法。宋国官府是不承认这些疍民是自己治下的百姓的,而且对他们限制繁多,甚至是不准上岸。 或许是祖辈都是以海上或水上为生,倒也对不许上岸这规矩有多么的苦大仇深。这时代的人就是这样的认命,而且大海广阔,在一处海域混不下去了,他们还可以去别的海域碰碰运气。 若要挑选船员,这些以海上为家的疍民无疑是最好的船员苗子了。这次高鸣士被赋予了探索琉球航线,建立大琉球岛殖民点外,就有招揽疍民作为船员的次要任务。 而且若是操作得当的话,这些不被宋国接受的疍民还会成为大琉球岛的第一批定居的百姓。以前是官府不允许这些拥有土地,明国以招抚的态度对待他们的话,说不得可以吸引不少想要过上安稳日子的疍民为明国船队效力。 此刻的高鸣士还不知道自己的船员发现了疍民。王周正那边也没有丝毫对疍民另眼相待的意思。因为只要不是明国人,他都报以谨慎的态度。 在发觉了这些人的汉话还不如阿卜杜拉·易卜拉欣这个天方商人后,王周正都有些怀疑这些人还是不是汉人了。还是有会说福建当地话的船员与这些疍民交涉,才算将王周正的挨个盘问计划执行到底。 第423章 探索新航线(为孙廉盛而更) 分开盘问之下,果然大有收获。 或许是沟通的队员王二蛋本身出自于东南沿海,语言、习俗上相近,所以很容易就让这些被招募的疍民有亲近感。再加上明国这边也事先言明,只要好好交待,未必就没有将他们带回福建沿海的机会。 如果表现得力的话,还可以为他们引荐给上官,以便让他们加入船队。有着疍民王二蛋为表率,这些流落荒岛的疍民自然更相信了几分。 事实上,这些许诺都是王二蛋开出的‘空头支票’。 虽然有着欺骗老乡的嫌疑,但他也是真的为这些老乡好。疍民出身的他,是知道疍民漂泊无依,生活困苦的艰难处境的。即便大海的广阔而又富足,但海上的危险也多,他们也是将脑袋拧在裤腰带上,过着有今天就可能没明天的无着落日子。 若不是一次跑船的机会,救了一名落海的富商,从而得到了对方的赏识。不仅替他瞒下了疍民的身份,还带他上船前往明国做营生,他也不会看到那么广阔的天地,更不会加入相对宽容的大明国籍,并利用自己跟船从富商那里得到的丰厚报酬,在地价很是便宜的江南行省置办了田地和房产。 若不是有着名额与数量限制,他还能买更多的田地。这次主动报名加入高鸣士的船队探索新航线,既有借此加入水师的心思,以便立下功劳,也有借着新航路回一趟阔别快一年的老家,好将家人都接到明国的江南行省过上好日子。 如今碰见流落荒岛的‘老乡’,他高兴之余,也是存了帮一把的心思。便借着沟通的机会,拉近彼此的关系,增加他们的好感,从而减轻他们对明国的敌意,以便从中让船队得到更有用的消息。操作得当的话,船队那边顺路送这些‘老乡’回家是很有可能的。 至于加入船队,他是不能确保的。但先把话说出来,也好给他们一个盼头。毕竟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在此期间,他还顺带着说起了自己在明国过上的好日子。得知明国官府不会对百姓的身份有区别对待后,他们还真觉明国就跟天堂一样的。 到底疍民已经受到陆上官府区别对待太久了,所以他们骨子里就以为。但凡陆地上的官府,就绝不会接受他们这些海上疍民。 当王二蛋将‘盘问’后的情况向高鸣士一一禀明后,高鸣士就快步来到正被看管着,却还是忍不住向船员瞎打听的阿卜杜拉·易卜拉欣跟前。 “那些疍民已经交待了。你是在澎湖岛招揽的他们,为的也是越过琉球岛,向西寻找前往扶桑的航线。什么迷航,自他们登船以来,就没碰到过‘神风’。” 神风也就是台风。因为伟力太过超乎想象,百姓们也只能将其与神灵牵扯上关系。 “啊,这位明国的大人,小人向真神发誓,真的是因风暴而流落荒岛的啊。这什么琉球岛,更是闻所未闻啊。那几个疍民都是我从海寇手里买的,他们定是想寻机报复,你一定不要相信啊!”阿卜杜拉·易卜拉欣闻言,立即哭丧着脸解释着。 这话高鸣士自然是不信的! 但他也懒得跟这人多费口舌。因为力量不对等,根本就没有必要对他多加客气。所以直接向船队使了个颜色,立即就头也不回的走了。而在其走后,拳打脚踢和哀嚎声也迅速响起。 等到高鸣士领着船队主力全部聚集到与那国岛时,易卜拉欣的嘴里也终于吐出的实话。 却是前往明国的航线是假的! 他们的真实目的,就是想探索前往扶桑的新航路,以便打开与扶桑的贸易。却是明国在夺取山东行省后,传统的北方航线就被明国垄断。 虽然有一定的排他性政策,但也没有禁绝非明国船只禁止驶入的地步。而且这些天方海商想要加入明国国籍,其实也并不困难。主要是明国在北方的各个陆上海港,都有严格的税收标准。 且有很多珍惜的北方特产,又被都明国官方商行垄断。想要走北方航线进行贸易,那就只能跟明国的官方商行接触。以前有着扶桑的存在,他们还可以借机规避。 但在扶桑也被明国拿下后,这个漏洞就被彻底补上了。 于是宋国的海商内部,就开始商讨起了开发新航线的计划。天方商人在宋国沿海定居的不少,他们尽管以南洋的贸易为主,但也并非没有扩展新航线之心。 以前那些传统的航线被宋国海商牢牢把持,他们只能望洋兴叹。现在既然都探索新航线了,那自然要与其争利的。 于是一直盛传从琉球群岛前往扶桑南九州的航线,就进入了他们的视线。 其实这条航线也不是没有人走,就是走的人少得可怜。而且遭遇的风险太高,且对于这片海域很多人知之甚少。再有琉球大岛的存在,让人以外更东边的海岛上生活的都是野人。 所以很少有人会想到,这条航线其实是可以到达扶桑的。 就算有少数知道的,也是捂着嘴闷声发财的。直到在传统航线受挫的情况下,才让宋国海商们有了承受风险,探索新航线的勇气。 阿卜杜拉·易卜拉欣所在天方商人团体相比那些宋国商人,更加团结,也更加具有探索的勇气。知道什么是先机,所以得到消息后,就分开派遣了好几次船队从泉州出发,向东探索琉球群岛的航线。 不过他们的运气其实不怎么样! 经过福建与琉球岛的琉球海峡时,受到海水流向的影响,大多直接向南被吹远了。少数到达澎湖群岛的,也栽在了琉球岛上的夷人部落手中。 可能是与外界交流有限的缘故,岛上的土着对外来者具有很强的攻击性。再加上岛上的气候相比福建之地,更加的湿热。这种毒虫和瘴气密布的地方,极易使上岛的船员遭遇意外和死亡。 易卜拉欣他们能被风吹到与那国岛搁浅,还真算是运气比较好的了。 毕竟一路西行,高鸣士他们可没听说过最近有什么天方商船到访过。但也不排除是有漏掉错过了的。谨慎起见,高鸣士还是决定将这一消息禀明给国内。 第424章 前武元年的新年 与那国岛面积不大,但风景秀丽。虽然是一座无人岛,但岛上有森林、河流、湿地与沼泽,以及一些迁徙中停留的鸟类。 时下正值明国的新年旦日,探索队虽然着急赶路,希望尽快完成上面交待的任务,但也要注意劳逸结合,缓解船员们的思乡情绪。所以在船队主力都汇集与那国岛后,高鸣士宣布在岛上渡过新年旦日后,再重新启程。 好在一路上,船队都比较注重补充物资,所以庆贺新年时,也能拿出好些吃食供大家改善伙食。就连做菜的时候,盐和油水也多放了些,以便让大家吃得尽兴。 菜肴的主料也不再是大海上常见的海鲜了。 对于船员们来说,海鲜虽然可以解饿,但吃多了也真扛不住。平时船上也是半粗粮半海鲜混着吃。今天高鸣士格外宽容,让膳房的用麦粉做了好大几笼蒸包。肉也是出发时从商行那里买来的牛肉干、猪肉干、腊肉、烟熏肉等,在洗净浸泡混着豆芽剁成馅儿,又在岛上采摘了一些可以吃,且口感不错的野菜嫩芽儿,做成野菜汤,十分的鲜美。 得益于王二蛋的引荐,又有疍民的主动配合,高鸣士也让疍民参与了新年的美食大餐。只有阿卜杜拉因故意欺瞒的缘故,所以只赏了一碗野菜汤垫垫肚皮。 这种区别对待也只让阿卜杜拉暗暗叫苦! 毕竟面对明国船队这边极其明显的不待见,他还真不敢叽叽歪歪。因为船员们的作风都受到了明国蒙古上层风气的影响,能动手的就绝不动口。他的身体,到现在都还疼着呢。 或许是天公作美,他们在与那国岛修整的几日,海上异常的风平浪静。船员们自然不可能天天待在一处的,有的就往岛屿中央行进,看看新的风景也是好的。 这一日,忽然有人向高鸣士通报称,在岛屿的另一边沙滩上,看到了海对面的大山。 “真的?”高鸣士闻言,顿时有些激动。 因为根据舆图上看,与那国岛是最接近琉球岛的海岛了。如果真在沙滩上看到了大山,说不得就是此次探索的终点--琉球岛了。 “真的不能再真了!”王二蛋高兴的嚷嚷着。 其实他和那几个疍民昨天就去了那边沙滩了。本来是想着离家里更近一些,缓解思乡之情。不成想今儿视野颇佳,竟然看到了海对面的大山。 其巍峨高耸,层峦叠嶂。山上林木森森,一片葱绿。在其间,还有雾气缥缈,有点像是传说中的海外仙境。 高鸣士来时,看到了就是这样传说中的一幕。 虽说与那国岛的风景也称得上秀丽,但跟海对面的大山相比,就是云泥之别了。他有些担心这是传说中的海市蜃楼,所以虽然猜测那山可能是真的,但也不敢真的确定。 而已经得到消息的船员们也都赶到了沙滩上,瞧见传说中的‘仙山’,一个个高兴的跟什么似的。有的或许是神话故事听多了,还讲起了徐福去仙山求取到了不老药的事情。 于是有队员立即跪下来叩头,嚷嚷着希望仙界大能可以收其为徒,学习变石为金的戏法。 有淳朴一些的,则只求此次旅途顺利,回到大明后成为一名富家翁或是因功劳而升官。 高鸣士没有阻止这些船员们近乎疯魔的叩头,只当着所有人的面高兴道:“不管那是不是仙山,都是咱们的机缘。这探索队是大王委派水师建的,能有此机缘也是大王的恩德。你们求告时,可不要忘了大王的好,大明的善政······” 他的提醒立即让很多船员意识到了什么,求告时多了对大明国运昌盛和兀鲁图斯长命百岁的请求。 和与那国岛上温暖湿润的气候相比,明国的都城上京,就完全是一片冰封雪地了。 尽管如此严寒,上京城却还是沉浸在一年一度的节日盛典中。且相比前两年,乾武元年乃是明国建国后的第一个新年,又更加得到明国官府的重视。 有着佐渡金山和高丽、扶桑两国的缴获,兀鲁图斯也一改往日节俭的朴素作风,拿出部分内库,以及命商部针对整个冬日,都推行特别的商税免税政策。 各种关卡和港口关税,也都大幅度缩减或取消。 官办的商行带头对商货进行降价,为的就是让利于民,让更多百姓买的起明国的商货,在新年里置办得起更多的年货。以便让一家人热热闹闹的,过一个欢欢喜喜、团团圆圆的明国新年。 虽然此前明国在新年期间,也都进行过类似的活动。但以往只局限于上京在内的几个商业氛围浓厚,人口较多的大城。持续的时间短,辐射的范围有限。且很多商货降价促销的力度不大,有的甚至还以促销的名义涨价了。 此次明国是针对全境,包括山东行省、江南行省在内的新扩之地,都享受到了此次免税的红利。不仅朝廷中枢减免,各个地方官府也都一律减免。 本来冬日就是商业的低谷期,这种减免很有效的促进了商业的活跃度。包括那些在明国境内定居不久的新移民,他们是没有多少积蓄来买商货的。但官府这边会主动置办一些分量不多,但非常走心的地方特产。趁着这个新年节日,派送给每家每户。 像山东行省的新移民,得到的可能就是两斤麦子、粟米什么的,或者是两罐罐头,一块熏肉、一斤海盐、个羊毛线团。粮食几乎都是地方种的,罐头、熏肉什么的都是地方工坊生产的。 拿到市面上买价格都会比官府的采购价贵上三到十倍! 所以这种直接给点甜头的做法,极大的俘获了民心。那些新移民可是从没有见过这样给自己送吃的用的的官府的。若不是天上的太阳还在,掐着自己的大腿也能感觉到疼,很多人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因为在他们的印象里,官府不来抢他们的东西就已经是顶顶好的官府了。像明国这样的,只能与那想象中的天堂比肩。 这也让很多移民对于明国就是人间仙境的说法,已经是深信不疑了。和山东行省接壤的几方势力知道了明国此举,都在大骂明国邀买人心的手段无耻。 若不是抢了山东行省和倭国、高丽的浮财,怎么可能有这么的财大气粗。但是那些短视的百姓却是对明国肆意劫掠他国的行径视而不见,反而是歌功颂德明国的仁政、善政。 这可比将杀人无数的屠夫美化成救苦救难的菩萨还要令人气愤! 第425章 封爵前奏 通过暗卫和明卫的耳目,兀鲁图斯也知道了民间百姓对自己的推崇。虽然他并不是为了自己的美名而去推行这些政策,并且这些政策的实质目的,还是为了促进消费,提高商业的活跃度,让那些工坊和商行赚到钱。 因为流通环节的税收是免除了,但生产环节的却没免,所以官府这边其实还是有税可收的。另外让百姓们过个好年,也能增加百姓们对明国的认同感,对更多的潜在移民形成吸引力。口碑效应,就是这么来的。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维护明国的统治和长治久安。 毕竟只有明国百姓保持对明国官府的尊崇与维护,明国这个新生的国家才会发展得越来越好。在汗庭主力新年之后就会返回的情况下,外部的冲击对明国的统治而言是一场较为严重的考验。 兀鲁图斯也不知道,在危机面前,明国会走向何处。但他能确保,那就是尽力不让明国这艘船沉没。 到时候无论明国全力应对危机,对内部民间的掌控自然就会松懈。若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倾向,就很可能演变成较大的民乱了。 对此,前些年金国应对的法子是禁止百姓议论国政,以达到封锁消息的目的。这种事情看上去是一了百了的解决了民心,实际只会增加更大的风险,明国是万万不会做的。 因为掩耳盗铃,只会自欺欺人! 只要民心可用,面对外部的侵略者,百姓会自发的站出来守护他们的家园。而不是跟金国一样,统治崩溃之时,百姓做的竟然是反抗官府。 由此可见,金国的官府是多么的不得人心。 “大王,百姓们这么的称赞你,难道不高兴吗?”,陪伴在兀鲁图斯身边的是卓雅,这位掌管教育司已经有三个年头的女高官在兀鲁图斯从山东带了两个大美人回来后,就经常借着政务的名义,宿在宫里头了。 有时候还特意趁着天色晚了进宫,要与兀鲁图斯彻夜讨论‘政务’。这种‘以公谋私’,霸占兀鲁图斯的行为极大的引起了王稚和张毓婉的不满。但她们是后来者,名份上还只是妾室,没法子在身份上压制卓雅。额吉塔娜倒是身份足够,但她因小产的缘故,身子一直不大好,这么将养着倒顾不上卓雅了。 这也使得现在,卓雅几乎都要将自己贴在兀鲁图斯身上了。 “高兴,怎么会不高兴!这些称赞里,教育司定然也是出了不少力的?”兀鲁图斯回过神来,轻柔的抚摸着卓雅的秀发。 民间的舆论虽然被《大明日报》所主导,但教育司的影响也是不能小视的。在那些学堂里,忠君爱国的想法经过持续不断的熏陶,已经扎进了很多学生们的骨子里。 而他们回到家里又会影响到身边的人,使得更多人受忠君爱国思想的影响。 “能为大王尽一份绵薄之力,是奴的心意。那县公的爵位,实在受之不起。”卓雅情深意切的说着,故意用手挠了捞敏感的地方。 此次大明新年的重头戏,就是封爵了。 本来这事在建国的时候就该拿定主意的,但当时诸事繁杂,且兀鲁图斯觉着还不到时候,便暂时搁置了这个想法。等到今年新年,战事已经暂告一段落。 且有着汗庭回归的压力在,兀鲁图斯不仅要拉拢底层的民心。这些帮助自己维护统治的文武百官们,也要给点甜头的。按照功绩,从正二品的郡公到从五品的县男逐渐递减。 卓雅的县公,乃是从二品,算得上高位了。 不过目前礼部那边只是拟定出了章程出来,具体的封爵还得兀鲁图斯和枢密院分别过目后才能作数。 因为有相当一批的老臣是非蒙古人出身,但都被封了很高的爵位,所以在名单泄露出去后,引起了不小的争议。 特别是最高的郡公名单中,仅有的两位还包括了一位汉人。在蒙古和那些眼红的非汉人大臣看来,实在有些偏颇。更重要的是,那汉人还是一位文臣。 在以武为尊的大明,军队在明国国内拥有崇高的地位。所以此次封爵,很大一部分集中在军方将领。文臣在其中,只占据了一小部分。尽管如此,枢密院左尚书周绍,还是被封为了郡公。 军方的一些军将认为,这是礼部的官员在讨好枢密院,故意打压都督府为首的军将们。 也是和武人在战场上杀敌获取军功相比,文臣的功劳就不会那么显白。且蒙古草原又向来轻视文治,且文臣中多是以汉人及汉化较重的非蒙古人为主,两方本来就不大对付。 如今有着封爵的引子,加上文臣、汉人等因素,立即就引来了不小的非议。 其中争议最大的,还是武将们觉着,文臣之首的周绍没有上阵杀敌,没有立下寸功。只是居于庙堂之高,怎么就能封为郡公。这对那些出生入死,埋骨沙场的武将们,实在有些不公平。 这些声音兀鲁图斯是知道的,但他并没有立即出面干预。因为大明朝廷虽然是一个集体,但到底是包含了各种不同的利益小团体。且文臣武将的不对眼也不是大明才有的! 在其他国家,也都或多或少的存在。 历史上,这事儿也一直停歇过。反正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吹倒了东风。让非议再持续一会儿,或许还能看到更多的东西。 眼下兀鲁图斯抛开了这些烦心事,冲着卓雅笑道:“本王说你受的起,便受的起。好像有些日子没检查你的身子了,也不知瘦了没?”说罢,就开始上下其手。 相处了这么久,两人该做的早就做了。且经过太医院的调理,卓雅的身子骨也好了很多。只是身体永远都会保持着萝莉的模样,是不会再长高了。 而且太医院还向兀鲁图斯进言,卓雅的身体极难有孕。 正是这一点,让兀鲁图斯对其更加的怜惜。 顿时殿里的欢笑声响起,满殿的春色关也关不住。 第426章 穿越者老乡? 上京内城,占地颇广,门前矗立着两座石狮子的全府车马如龙,身份显赫的贵客更是比比皆是。全府内也是吹吹打打,戏班子的唱曲声、奏乐声以及宾客们的祝贺声、交谈声互相混合在了一起。偶尔还有上门送礼的宾客被门房大声唱名,引来不少人的关注。 却是今日乃北军都督全旭的夫人孛儿只斤·琪琪格高娃之子的周岁礼。虽然全府并不想弄得多么奢华和声势浩大,但全家兄弟一文一武,都身居高位。又有王室的姻亲在,所以只要在京城为官的,就几乎没有敢不来的。 一些外地的封疆大吏与全家兄弟交好的,也都托人送了薄礼。如此声势,也就使得今日的宴席格外热闹了些。 兀鲁图斯一身便衣,带着卓雅和额吉塔娜坐在马车上,来到了全府附近。本来兀鲁图斯是不想带上额吉塔娜的,但额吉塔娜言明自己想沾沾郡主的儿孙福气。且养病多日,实在寡淡无味了紧,也想凑凑趣。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兀鲁图斯也不愿拂了额吉塔娜的请求,便同意了下来。虽然他知道,额吉塔娜八成是知道了卓雅近些日子侍寝太频繁了些,心里有了危机感,便主动出击了。 不过他也不戳破! 有时候女人的心思虽然能猜着,但说破就不美了。 到了门前,卓雅以自己教育司侍郎的名义送了厚礼。兀鲁图斯和额吉塔娜则像是卓雅带的亲戚,只在一旁看着,并没表明身份。 门房那边态度恭敬的询问了几句,便让人将三人都领了进去。在兀鲁图斯他们离去时,还忍不住多看了兀鲁图斯几眼,并差人赶紧去内府送消息。 却是兀鲁图斯的身份并不难猜! 现在整个上京城,都知道教育司的一把手卓雅跟大王关系亲密。只是卓雅有感自己的身体有碍,无法为大王生儿育女,所以一直都没有接受大王的摄封入宫伺候。 这是外界传得最多的美化版本。有着教书育人的大功德在,民间的普通百姓也不敢太过编排这位明国屈指可数的女侍郎。而一些女子则以卓雅为榜样,认为其虽然身残志坚,所作所为却不弱于男子。 使得在明国的女人心中,卓雅完全就是一面丰碑似的人物。 如今兀鲁图斯年岁看上去很是年轻,神态面貌与《大明日报》上常出现的明王形象有颇为神似。哪怕兀鲁图斯有经过小小的修饰,在有心人的联想下,还是能看出几分的。 对此,兀鲁图斯倒是不太在意。 在跟随逝者前行的路上,他注意到全府虽然来往宾客很多,但仆从们都看上去颇为守礼乖顺。比起宫里的仆从来,也不差分毫。如此,也能看出全家的当家主母全甄氏在治家方面确实有一套。 要知道,自废除奴籍的政令推行开始,主人家对下人的生杀予夺之权就被明国从明面上剥夺了。而后又有一系列的下人举告主人家乱用私刑,引来官府重拳出击的案例在。 使得整个大明境内,下人的地位都在无形中提高了不少。而这带来的也不全是好事儿! 比如那些心术不正的下人,就借此偷奸耍滑,甚至故意诬告以要挟主人家,由此引来了不少热议。 很多大户人家还因此闹出了不少笑话来,下人们谨小慎微的普遍姿态,却是就此一去不复返了。 像全府这样下人谨守规矩,看上去恭敬守礼的姿态,确实不多见了。 有着暗卫和明卫的耳目在,兀鲁图斯倒是知道这和全府的重惩无关。而是全甄氏建立了一套颇为新颖的赏罚制度。 比如每月都会让管事对底下的仆从进行打分评优,表现好的会直接提高品级、赏赐钱财、礼物、挑选更好的岗位什么的。表现差的则直接被削掉品级,或是减少工钱,被罚扫园子、茅厕等苦活累活。 而且不仅有上级对下级进行考评,下级也可以对上级进行考评。这也促使管事在考评时,尽量公正公道,因为下面的人也是有表达意见的权利的。 这样一来,又最大限度的保证了考评制度的公正公道。 兀鲁图斯初时听闻,就只觉那制定出考评制度的全甄氏乃是跟自己一样的穿越者。而后便让明卫那边更关注一些,发现全甄氏虽然有些法子颇为超前,但大多数时候行为举止都颇为谨守明国的礼仪。 并且为人说话办事颇有章法,在贵夫人的圈子里,是特别受欢迎的香饽饽。和郡主琪琪格高娃作为妯娌,也没有龌龊。并在其刚进入家门不久,便主动交出全府的中逵,丝毫不贪恋权利。 在外人跟前,也都维护着妯娌的和睦,全府的体面。甚至在全旭和郡主有些生分的时候,主动说和,让二人重回夫妻和睦。 这样的表现,几乎成了上京城的妇人典范。很多官员家眷都与其交好,称其虽是平民出身,但知礼守礼,是难道的妙人。 兀鲁图斯很早就想见见这位传说中的‘好人妙人贤妻’全甄氏的,但对方已经为人妇,自己又是一国之主,见面的机会少得可怜。哪怕明国对于男女大防并不是太过严谨,但一国之主和一个高官的妇人单独见面总有瓜田李下的嫌疑。 这次趁着周岁宴,倒是有机会一睹这位全甄氏的庐山真面目了。 似乎是相信了下人的通报,全东、全旭夫妇来得很快。还没到举办宴席的正厅,便被四人堵在路上了。 “末将全旭(臣妇琪琪格高娃)、下臣全东(臣妇甄燕)拜见殿下。”四人齐齐行礼时,兀鲁图斯特意打量着第一次见面的甄燕。 只见对方一身诰命夫人打扮,身着青色对襟襦裙。面容并不出众,只能算上清秀。而且因早些年被掳到草原当了好几年的奴仆,所以仍旧留着风霜的痕迹。 但对方很会打扮,妆容不深,没有像别的妇人为了掩盖岁月的痕迹而抹上了厚厚的胭脂水粉。全甄氏只施了淡粉,特意画了眉,彰显出了朝廷诰命夫人才有的气质。 见其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兀鲁图斯玩弄心大起,忽然道:“宫廷玉液酒······” 第427章 显赫的全氏 “不知殿下所言是?”在茫然了一会儿后,身为长兄的全旭开口道。 “没什么,只是最近一曲戏文中的词调罢了!”兀鲁图斯状若不经意的说道,却没少关注全甄氏的反应。 只是对方全程都淡然处之,低眉黔首,一点失态错漏都找不出来。 “阿姐快起来。快将孩子抱给本王看看,出生了这么久,本王见过的次数却是不多呢。”兀鲁图斯没再试探全甄氏。在这样的场合,也确实不适合。或许对方是有所顾虑,也或许是自己猜错了。但兀鲁图斯觉得,对方在装傻充愣的可能性更大。 不过如今的形势已经很分明了!自己有着王位的加持,比起一个只有诰命加身的妇人来,优势显着得无以复加。而且对方的诰命,还是自己所代表的朝廷给册封的。 算起来,对方的身家性命其实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毕竟不是什么穿越者,都可以称王称霸的。古代比起现代来虽然要落后许多,但若是没有现代的资源,要想翻起大的浪花来也是不容易。而且女人的身份就天然受到时代的限制! 古往今来,历史上的女皇帝也就只有一个武则天。而且对方还是六十岁的时候黄袍加身,由此可见想要称王称霸有多么的不容易。 另外每个人的志向也是不一样的! 不是每个人回到古代就想当皇帝。有的人只想好好生活,在有限的范围内,通过自己的努力让环境变得更加适应自己罢了。也有的完全就是想做一回咸鱼,享受着被人伺候的好日子。 若不是形势逼迫,兀鲁图斯也只想当一个整天只知道吃吃喝喝的王爷。而不是做着与汗庭背道而驰的事情,引来对方的反感、猜忌甚至打击。 只是眼下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不是兀鲁图斯想退让就能退让的。在他身后,可是有着不少支持他的文臣武将乃至数百万的明国百姓。如果明国就这么向汗庭低头了,这些人的命运也会充满不确定性。 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所有支持自己的人,兀鲁图斯都得驾着明国这艘大船,冲破一切的艰难险阻。 此刻听着兀鲁图斯的吩咐,琪琪格高娃连忙向嬷嬷使了个眼色。对方赶紧讨好的将孩子抱到兀鲁图斯跟前,笑着道:“好叫殿下知晓,聪儿少爷刚吃过奶,睡得正熟呢。” “哦,已经起名了吗?”兀鲁图斯听着,小心的将孩子抱过来。对方的小嘴正随着呼吸吐着泡泡,煞是可爱。 “还没呢。相公说等到及冠才起名字,如今就先聪儿的叫着。”琪琪格高娃与兀鲁图斯是姐弟,说话也就更肆意些。 “聪儿聪儿,想来以后会是聪明的好孩子。日后出将入相了,咱们大明又多了一位栋梁之材了。”兀鲁图斯抱着孩子由琪琪格高娃领着,一众人走向待客的花厅。 就布局而言,全府是院子套着院子,层层递进式的。因出自山东的缘故,还带有很明显的山东地方院落特色。并且因明国已掌控了百分之八十的山东之地,隔着渤海海峡,两地来往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步步受限。 在全家,都将山东祖籍的祖先牌位都给迁过来了。 兀鲁图斯身份贵重,全家安排接待的地方自然不能普通。那是一处内有小花园的院子,隔着前面的花厅不远,但中间有小池塘隔着,又带有闹中取静的味道。 眼下冰天雪地的,无论花园还是池塘都没什么可看的。但内里烧了地龙,暖暖的,就跟春天似的。额吉塔娜和琪琪格高娃还算熟悉,两人便携手说着趣事。 全甄氏则陪着卓雅,两人看起来也颇为融洽。 大概没多久,宴席快要铺开了。卓雅和额吉塔娜被全家的两位夫人领着去了女眷所在的庭院。 虽说明国对于男女大防没那么看重,但是那么多的男男女女坐在一起却是总有些于礼不合。所以宴席也分为了男宾和女眷,额吉塔娜她们过去,算是代替兀鲁图斯露个脸。 全东和全旭则留下陪着兀鲁图斯说着。 毕竟整个府邸的宾客,都比不了兀鲁图斯贵重。 在聊了几句孩子的话题后,兀鲁图斯便将话头转移到即将开始的封爵了,便道:“近来朝中因封爵一事,引来颇多的非议。二位身为朝廷重臣,不知如何看?” 全旭是北军的都督,在武将里面是少有独当一面的人物。而全东则是枢密院尚书,有着参政、议政、部分决断之权。两人一文一武,在汉臣里面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哪怕被称之为汉臣领头羊的周绍,也比不过全家兄弟合起来的影响力。 只是他们素来知道树大招风的道理,在朝廷中枢里,从来不会锋芒毕露。各种行事也颇为低调,尤其是全旭娶了琪琪格高娃为妻后,整个全家都更表现得像个鸵鸟了。 此次封爵,他们依照功劳,也在分封之列的。虽然品级比不过周绍的郡公,但也得了个从二品的县公。不过放在整个封爵的功臣里面,就没那么亮眼了。 也正是如此,全家兄弟并没遭受到什么非议。 “殿下,我们大明在立国以前,便一直文轻武贵。尽管殿下有意提拔文臣,但历次战事,武将们的赫赫武功确实比起文臣来要光耀门楣得多。此次封爵的非议,便也由此而来。”全旭简单的向兀鲁图斯表达着意见。 全东也跟着道:“周枢密使为官以来,清正廉明,且素有谋略。在辅佐战事,安抚地方上,也是有着苦劳的。若是封为县公,也是当得。” “所以你们也觉着,周绍所封乃实至名归?” “正是如此!”两人异口同声的回道。 这话和兀鲁图斯的想法其实也非常贴切,但他并没表现出来。而是以宴席就要铺开的借口,让两人领着自己到前院露个面。到底来都来了,总得和那些文臣武将们打个招呼。 像这种非朝议场合的见面,可是不得的。 第428章 军方中的蒙古派系 跟在兀鲁图斯身后的兄弟俩,相互看了一眼,心里都有所明了。本来对于此事,两人就早准备好了腹稿。只等着兀鲁图斯发问,便表示自己的意见。 哪怕兀鲁图斯不问他们,在适当的场合,他们也得要展露出自己的立场。在明国内部,虽然派系并不明显,但还是有派系存在的。不提文臣武将的派系划分,就以族群来论,也分为好几派。还有东蒙古、辽东、山东、高丽的地域派系,甚至是随着兀鲁图斯的起家长短,而划分的元从派以及降臣派。 此次围绕周绍封爵,就是文臣武将派和蒙古派以及汉臣派的较量。相互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立场上倒是不算清晰明了。全旭身为武将,但却是汉臣。在以蒙古将领为主的武将派系里,又是少有的非蒙古将领代表。 那些投降过来的将领、以及女真、契丹、高丽等军将,也都习惯性的以他为马首是瞻。虽说全旭行事低调,但势力却是掩盖不住的。也正因此,他才在军方内部站稳了脚跟,并得到了那些蒙古将领们同等地位的尊重。 对于此次封爵,他们这些军方内部少数非蒙古籍派系军将就表现得非常平和。也正因此,兀鲁图斯才会当面问问全旭的意见。至于全东,身为文臣,立场是既定的,并不难猜。兀鲁图斯询问,不过是附带的而已。 宴席上,京城里的高官显贵几乎都来了。看到兀鲁图斯身着锦衣而来,齐齐拜服行礼。 当着所有人的面,兀鲁图斯没有摆什么架子,而是亲自将周绍和阿巴图扶了起来。 这种敬重的行为,立即引得两位惶恐的谢恩且拒不敢受。 因为从前兀鲁图斯虽然也做出礼贤下士的姿态,但从来都是虚扶,而不像这次,亲自弯腰扶起两位朝廷重臣的手臂。 “你们不用多谦,本王说你们受得起就受得起。”兀鲁图斯当着所有人的面,表彰道:“你们身为文臣武将之首,守护我们大明国万里江山。这份功劳,本王是心里有数的。” 说这话时,兀鲁图斯还看向在场的其他人。 不知道兀鲁图斯的深意,其他朝臣都只低眉颔首,一幅谨听教诲的模样。 随即就听兀鲁图斯又道:“本王向来赏罚分明,该给的,必定会给。不该给的,一定不会多给。军将在外立功,文臣在内安抚地方。周卿你乃是跟随本王从东蒙古草原一路追随而来的起家之臣,这些年劳苦功高,本王都是看在眼里的。” “老臣谢殿下圣意!”周绍高呼一声,就要拜服行礼,却被兀鲁图斯所阻道:“你我君臣相伴多年,不必如此多礼。且今儿个是来庆贺我那小外甥的周岁之礼的,不是规矩森严的朝堂,大家也都不必端着架子了。” 周绍没法违拗圣意,只得作罢。但眼眶却是有些发红,声音也有些哽咽。毕竟女为悦己者容,士为悦己者死。能有这样体恤臣工的君上,也是他这个做臣子的福气。 想自个儿前半生只是金国的一个九品芝麻官,后来命途多舛,被掳到漠北当了一介身份低贱的牧奴。本以为自己的下半辈子就跟那些差不多的金国百姓一样,在蒙古主子的鞭子抽打下,慢慢消逝在茫茫草原中,最后华为一抔黄土。 直到遇到兀鲁图斯,才有了摆脱牧奴身份,成为人上人的机会。现在面对着从前的那颜,他也不必卑躬屈膝着了。而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少年给的。 对此,他除了感激,就是更加尽心竭力的贡献出自己的所有精力,以便让大明变得越发强大,让兀鲁图斯的王位变得更加稳固。 至于封爵,他说自个儿不心动,那是假的! 只是由此引来的非议,确实非他所愿。甚至他还想着,若是对于他的封爵引来蒙古派系的强烈反对,那他就主动请辞不受好了。毕竟他知道,大明国的基石在于军队,在于那些手握兵权的蒙古军将们。 自己一介汉臣之身,屈从于蒙古军将之下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在汗庭,汉臣的身份地位比起明国来还要低下得多。就是在金国,汉臣也没有大明国这番着重对待。 做人要知恩图报,进退有据。他只要兀鲁图斯明白自己,理解自己,就足够了。 眼下兀鲁图斯的话头落下,诸位朝臣都连声表示不敢。那些文臣们则都附和着称赞起周绍治政有方。军将们则默然不语,似乎在等着更高一层的表态。 见此,兀鲁图斯看向了全旭。 领会到兀鲁图斯的意思,全旭也马上道:“周枢密使坐镇后方,辅政有功。我们前方军将只顾着攻城略地,却是不擅安抚地方的。若不是有周枢密为首的同僚运筹帷幄,调度有方,那些打下来的领地也不会那么容易挂上大明的旗号的。” 他的表态算是代表了军方非蒙古军将们的意见。立即就有脱黑忽阿、努斥博尔哈等军将跟着称赞起了周绍。 这时兀鲁图斯才笑着看向阿巴图,温声道:“大都督是明国的肱股之臣,也是本王的左膀右臂。想从前在满洲里的时候,你和周枢密也是配合无间,让本王的部落安定有序。 当时若不是有你们二人帮衬着,本王的基业也不会如此顺遂。 如今你们也算是老相识了,依你看,周枢密的功劳可担得郡公之位?” 阿巴图霎时明白,兀鲁图斯是在让他表明态度了。 对于周绍,其实他并不反感。当初还是个百人小部落的时候,因为根本就没有想过会有现在的成就,所以当时也并不在乎对方汉奴的身份。只觉得周绍为人处世十分有度,一起行事也很是顺遂,因而还对其高看了几分。 虽然因周绍的性子较为沉默寡言,两人的关系称不上称兄道弟,却也熟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两人就忽然生疏、且越来越渐行渐远了。后来甚至因派系的不同,而有了天然的敌对感。 尽管在明面上,两人都没有撕破脸过,但也从没来往。相互间都恪守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而不越过那条界限,插手不属于各自的事务。在有些时候,假如底下的人做得过了,还会默契的约束一二。但相互间的防备还是存在的。比如从前在文臣中被孤立的巴嘎班迪,现在武将中隐隐独成一派的全旭。 对于这种天然就很可能是带上他方阵营属性的存在,他们互相防备的同时,也非常默契的没有发难。即便巴嘎班迪自戕了,那也是对方自找的,而不是整个文臣派系对其出手的结果。后来兀鲁图斯又扶持起了哲步日格,文臣这边也默然接受。 虽说这其中有着兀鲁图斯的意思不能违抗的道理,他们文臣武将派系彼此间的默契也是不可或缺的。 此时对于兀鲁图斯的发问,阿巴图心思百转间,已有了答案。 第429章 双簧 在万众瞩目之下,阿巴图回道:“回殿下,臣以为当得。”虽惜字如金,但意思已经非常简明了。 一些蒙古军将瞬间显出几分错愕。似乎对于大家心目中的蒙古军将领袖忽然改变立场,还有些不适应。 这却是兀鲁图斯要的效果!便冲着那些明显面色有异的蒙古军将道:“那其他人以为呢?”。 此刻的形势显然是不利于这些蒙古军将们继续抱团反对下去了。因而三三两两的附和声随即响起,很快这声音就连成一片。 看到几乎所有人都不再反对周绍封为郡公了,兀鲁图斯露出几分欣然的笑意道:“如此甚好!诸位臣工合舟共济,才是我们大明之福。” 无论大家心里对此事是怎么想的,面上都不约而同道:“谨遵殿下教诲。” 如此,周绍封爵一事算是盖棺定论了。 虽说整件事从表面看,只是产自于文臣与武将,汉臣与蒙古派系间的较量。但实际上的影响,却关乎到明国的政治势力平衡和国运。 因为一直以来,兀鲁图斯虽然都尊武、尚武,但也忌惮、慎用武人武将。在明国还是东蒙古地方势力的时候,兀鲁图斯赖以为重的是军队。而军队又是以原来的部落为核心,几乎完全由蒙古军将把持着。 对于这种情况,兀鲁图斯心里是有所顾忌的。 毕竟东蒙古之上,还有汗庭的存在。而东蒙古的一切,从法理上,都有着汗庭赐予的味道。既然是赐予,那就有收回去的权利。所以东蒙古的军队,是要听从汗庭调遣的。 有着那位便宜大伯存在一天,兀鲁图斯就觉着自己的军队有着天然的隐患。因为在那些普通蒙古人的心里,一手打造了蒙古帝国的大汗就跟那山岳般令人望而生畏。 若是有一天因利益的关系,明国和汗庭走上了不得不武力对抗的道路。他的那位大伯的威望,就无可避免的在军队中产生影响。在战事顺利的时候这种影响或许还能压制,一旦不顺,那就后果难料了。 尽管兀鲁图斯自认为对底下的军将们都还不错,但谁也不敢一厢情愿的去相信军将们的忠心和到的操守。而且军将们投靠汗庭,从原则上还说得过去。 所以经历了初期的草创阶段后,兀鲁图斯就注重在军队中扶持非蒙古籍军将的势力。全旭能够担当一军都督,就有这方面因素的存在。 等到明国建立了,得益于地盘的增多,士兵的来源也变得更为多样起来。从前赖以为主要兵源的蒙古籍士兵,不再是大明军队的基础了。取而代之的,是数量更为庞大的新移民们。 因有着基数上的优势,越来越多的非蒙古籍军将也更容易出头。中下层军将中,非蒙古籍的军将数量也就越来越多。 对于这种情况,很多把持关键位置的蒙古军将却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因为上层军将中,几乎还是以蒙古籍军将为主的。且在汗庭,除了怯薛军,其他的军队中,普通士兵也大多是那些被掳到草原的牧奴组成的。 所以这种情况,在明国之中并非个例。 但像阿巴图这样的少数高级将领,因站得更高,看得更远的缘故。却是知道,以自己为首的蒙古籍军将虽然还在军队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但以后想要立下大功劳的机会,却是不多了。因为朝廷会将更多上战场的机会,给那些非蒙古籍军将和少数权柄不算重的蒙古将领。 这从五军都督府建立以来,仅有的几位都督单独领兵作战的次数上就可以看得出来。像西军都督、南军都督,多是在战事完结后晋升,或是刚晋升就立即带兵作战。所带领的军队,也都是新的不能再新的军团。 所以此次封爵,其实阿巴图是不愿出头的。因为他看得出兀鲁图斯对于蒙古军将团体的忌惮! 但身在其位不得不谋其政。自己所代表的利益团体决定他必须站出来表达蒙古军将的立场,因而即便明知不可为,却不能不去做。有时候为臣子的,不仅要考虑到上面的意思,也要顾忌下面的感受。 不然往后自己这个五军大都督,可能在军队内部就威望尽失。调兵遣将起来,也就没那么顺畅的。 好在兀鲁图斯似乎与其保持着足够的默契。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施压’,让阿巴图有了‘服软’的机会,也在都督府内部恰到好处的维护了自己的威望和地位。毕竟和兀鲁图斯的意思相比,他这个听令行事的大都督还真不敢硬抗。 这么露过脸后,兀鲁图斯就没再待下去了。而是和几位重臣喝了几杯酒,包括阿巴图在内,说了些勉励的体己话,便又当着所有人的面,给自己的小外甥送上高昌弄来的羊脂玉一对,东珠十二颗,河中府有名的汗血宝马两匹,以表恭贺之意。 等到晚些时候,回到宫里的兀鲁图斯又让萨里彦不合去阿巴图的大都督府邸传召厚赏。 此举很好的让那些有稍许意难平的蒙古军将们顺心了不少。同时也觉着,兀鲁图斯还是对他们这些起家的功臣十分看重的。虽然如今大力提拔那些汉臣让他们有些难以理解,但终归他们蒙古军将,才是殿下的自己人啊! 阿巴图领会到了兀鲁图斯的意思,没有拒绝,规规矩矩的接受后,并表示还要亲自去宫里走一趟谢恩。 不成想萨里彦不合却带来了兀鲁图斯的口谕道:“大王说,你我君臣多年,相知自不在话下。如今汗庭主力回归在即,军中的事务还请大都督多看顾着点。若是有什么心术不正之辈想闹出什么幺蛾子,大都督也不必立即发作。且先看着点,等到时机成熟,再一朝全灭。” 这话是屏退左右后,贴着阿巴图的耳朵说的。 “请大监回禀殿下,有着本都督在,军中任何宵小都翻不起大浪。”阿巴图充满自信的保证道。 “好,小人定将大都督此言原封不动回禀给殿下的。”萨里彦不合知道兀鲁图斯对这位大都督还是十分信任的,带着几分亲近的语气说完,就回去复命了。 第430章 宫里的女人 额吉塔娜回宫的时间比兀鲁图斯要晚一些。 却是在宴席结束后,她还在全府多待了会儿。也是和琪琪格高娃说得实在投机,又加之对方刻意挽留,所以额吉塔娜不好宴席一结束就匆匆离开。 说起来,两人从前虽是姑嫂的关系,但却并不熟络。因为琪琪格高娃出嫁得早,额吉塔娜这个大嫂又早早的跟着相公去了封地,见面的次数也就屈指可数。 两人的交情,也就点头之交罢了。 直到这几年因缘际会,两人的命运都因兀鲁图斯发生了巨大的转变。本来天南地北的两人,也有了同处一城的机会。 再加上琪琪格高娃这边,阿父合撒儿一脉留下的子嗣都凋零得差不多了。男丁方面,也就兀鲁图斯和移相哥两颗硕果还存在着。但移相哥是怯薛军的一员,经常要随侍大汗身边。能走动,也就兀鲁图斯了。 所以琪琪格高娃很希望自家弟弟赶快诞下麟儿,这样大明的基业也后继有人了。 因而对于额吉塔娜怀孕,她原本是抱有很大期望的。只可惜终究是没福气,额吉塔娜还是小产了。惋惜的同时,她也暗暗有些着急。 这次额吉塔娜来了,她便特意好好说了些宽慰的话。在她心里,是非常希望额吉塔娜能为兀鲁图斯产下第一个孩子。 同为蒙古的女人,又有着从前的关系在,自然也就对其更亲近一些。但子嗣方面,强求也是强求不来的。好在她自个儿刚生产过的,对于子嗣也有一些经验。和额吉塔娜说说,不求对方尽数学会,只要对方能沾沾福气便足以。 从效果而言,琪琪格高娃的劝慰和传授经验还是不错的。因为额吉塔娜刚回宫没多久,就差人请兀鲁图斯去她的宫里坐坐。说是从全府得了一本好书,是有关纺织锻造之法的。 她猜兀鲁图斯可能有兴趣,所以特意将其带回宫里。 若是以前,额吉塔娜是不会这么直白的争宠的。 或许是性子洒脱、淡泊的缘故,她对于兀鲁图斯,从来都不主动要求些什么。这次表现得那么刻意,兀鲁图斯倒是有些好奇。 另外纺织锻造之法,兀鲁图斯确实感兴趣。但他不是为那个法子感兴趣,而是为提供法子的全府感兴趣。因为他总觉得,这东西很可能跟那个高度怀疑是穿越者的老乡有关。 恰是这时张毓婉求见,兀鲁图斯也有几天没去看她,便亲自出门牵起对方的小手道:“天儿这么冷了,怎么不好好在宫里待着?” 如今宫里有名分的女人,也就三个。所以见着兀鲁图斯的次数,也就比较多了。但除了额吉塔娜以外,张毓婉和王稚的肚子都还没有动静。 “臣妾想着天儿冷了,殿下出行时不免手凉。因而特意做了一对手套,希望殿下免了受冻之苦。”张毓婉声音轻柔的说着,一双含情的眼睛似乎会说话似的。 兀鲁图斯将手套拿过来细看,一针一线都比较缜密,想来织的时候是用了心的。而且在手套外面还缝制了一层狐皮,内里是填充的柔软羊羔毛。 为了祛除异味,应该是浸泡过的。并且还散发着一股子兰花特有的清香。 兀鲁图斯当即就换下宫里绣坊上贡的手套,换上张毓婉亲自缝制的。大小尺寸与自己的手掌非常的贴切,带上去柔软又温暖。 “爱妃的心意,本王这便领了。芷萝宫差人请本王走一趟,说是得了一本纺织锻造之奇书,爱妃若有雅兴,不如陪同本王前去?”兀鲁图斯摸着张毓婉的小手,将其揽在怀中道。 “殿下相邀,臣妾本该去的。但姐姐想必还有好些体己话要与殿下倾述,且臣妾宫里还有些绣活儿没料理完,就改日再去芷萝宫拜访了。”张毓婉虽很贪恋跟兀鲁图斯相处的时间,但去芷萝宫里凑,她还没那么不识趣。 兀鲁图斯闻言,倒没有多的挽留,只道:“那爱妃回宫好好歇着。那些绣活有绣娘干着足以,可不要把眼睛熬瞎了。等明日政务处理完,定去娇兰宫看你。” “刺绣绣娘代得,但情却代不得。给殿下绣的东西,还是臣妾亲自动手才算作数,”张毓婉含情脉脉道。 兀鲁图斯欣慰的冲着张毓婉姣好的面容狠狠啄了两口,引来对方几声娇踹。 见此,兀鲁图斯心下更是心猿意马了起来。 但额吉塔娜那边已经传了接驾的旨了,没时间跟张毓婉好好温存一番了。便安耐住心头的火热,并让人用轿子送张毓婉回宫,才往着芷萝宫的方向而去。 上京的宫城比不得后世的明清皇宫,规模只有对方的一半。再加上兀鲁图斯有感于当初起家之时,国库的拮据,所以在重建和修复时,也没有铺张浪费。 所以宫城并没有想象中的金碧辉煌和规模浩大。 但到底是一国之君王住所,代表着王室的脸面。因而巍峨、高大、庄重、肃穆之感还是要有的。 大概盏茶功夫,兀鲁图斯骑着马就到了额吉塔娜的芷萝宫。 尽管在宫廷里,兀鲁图斯其实是有专门的车驾的。像这种北风呼啸的天气,躲在车撵里也是许多达官显贵的出行选择。但兀鲁图斯还是喜欢骑马。 因为他总觉着,现在还没到享受的时候。像自己那位大伯,在建立了大蒙古帝国后,也没有穷侈极奢。很多事情上,还是保持着从前的习惯。 像在冷风呼啸的日子里骑马,就一直没改变过。 由于已经早得了旨意,额吉塔娜一早便派人侯在宫门外。所以兀鲁图斯刚出现在宫道上,额吉塔娜就得了消息。 见着兀鲁图斯,马上就要上前行礼。 “本王都免了下人们的日常跪拜之礼了,你怎么比他们还要多礼?”兀鲁图斯佯装责怪道:“身子将养好才是头等要事,本王还等着你再怀上王子呢。” “殿下!”额吉塔娜只娇怪了一声,却没反对。 第431章 穿越也要靠运气 芷萝宫跟宫里的大多宫殿一样,都铺设了地龙。此刻入内,顿时就感到一阵热意袭面。兀鲁图斯面上沾染的寒霜,也顿时融成水汽,并迅速消散开来。 都说十八的女人的一枝花!额吉塔娜如今二十有一,虽已过了一枝花的年纪,却少了几分少女特有的青涩,而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又加之小产不久,所以母性的气息还未散尽。 由于兀鲁图斯不喜欢蒙古女人繁重的头饰,所以此刻的额吉塔娜并没有梳成怪异的牛魔王发饰。并且十分显眼的金银配饰也不多,取而代之的是以玉簪、头钗、东珠等配饰为主。 齐腰的长发垂直而下,乌黑而又靓丽。其间用彩色的绢布盘了好几条小辫子,混杂在秀丽的长发中,多了几分草原儿女特有的洒脱与野性。衣着也尽量以轻便为主,经改良后的蒙古束腰长袍搭配雪白色的狐皮围脖,庄重中又显现出了姣好的身姿。 因是在房间内,额吉塔娜迅速将保暖性颇佳的围脖摘下,并将披在最外侧的大氅也脱下。也不知是不是为了故意吸引兀鲁图斯的目光,还刻意解开长袍最上侧的两颗对襟。 大片的雪白也就此暴露在空气中,兀鲁图斯也下意识的吞了吞喉咙。 额吉塔娜见此心里暗自满意,并更加觉得这次全府不虚此行。但面上却还是佯作未觉道:“这屋里稍显闷热,殿下不如先将外袍卸下。”说罢,就亲自替兀鲁图斯宽衣。 靠得近了,兀鲁图斯嗅到了对方身上婴儿特有的奶香味道。 于是下意识的,兀鲁图斯就将对方揽到自己的腿上坐下,同时一张嘴也凑了上去。 刚好此前被张毓婉撩拨的火气没处发泄,如今尽数都消磨在芷萝宫了。 等到次日从芷萝宫离开,兀鲁图斯还感觉有些腰酸背痛。看来在身子骨长全之前,不能这么加重腰部的负担了。 回到太和殿的偏殿,兀鲁图斯没有立即翻看公文,而是将一本明显是手抄本的书册拿着翻看起来。 这是从额吉塔娜那里拿来的,书册的文字尽数用兀鲁图斯熟悉的简化汉字书写。而且有些汉字,根本没有在当代的明国普及。 见此,兀鲁图斯立刻就知道这是出自谁之手了。 而额吉塔娜的解释,也不出他的预料。说是全甄氏家族的书坊偶然从一个泰西之地的商人手中得了一本纺织锻造的书册。为了便于翻阅,特意找人将其翻译成明国的汉字。 额吉塔娜的名下,是有纺织工坊的。这是兀鲁图斯交给额吉塔娜打理的产业,因为他始终觉得,不能让女人在宫里太闲。否则的话,很容易闹出争风吃醋的笑话来。 事实上,后进宫的张毓婉和王稚,兀鲁图斯也准备给她们安排一些外面的活儿了。不然像花儿一样的年纪就一直拘束在宫里,实在残酷了些。 在蒙古,地位高的女人甚至有独属于自己的部落的。所以拥有几间工坊,对于额吉塔娜而言算不得什么。而且她名下的产业很多都与‘慈善’方面相关的。 很多在战场上失去相公的女眷,几乎都由她名下的工坊进行指定性的特招。其福利待遇比起其他工坊来,也要更完善一些。 像这样的事情由额吉塔娜出面也更好!毕竟她现在是兀鲁图斯唯一的可敦,在很多时候都可以代表兀鲁图斯的立场。 当下地龙还在预热中,殿内的温度还是有些凉的。也是兀鲁图斯今日来得早了些,且宫中又有规定,无人居住的宫殿,不必时刻都将地龙烧着。毕竟这热量的产生,也是要耗费碳石的。 但兀鲁图斯心头却是火热异常!这是激动的。 因为他可以确定,全甄氏一定是穿越者老乡。因为书上的纺织锻造之法,就是在现有的纺织技艺上进行改造升级的法子。其中还包括了珍妮纺纱机的样板机图形。 似乎是为了故意透露自己的身份,全甄氏在画这图形的时候,连‘珍妮’二字都没更改。 而只要懂得历史的后世人都知道。 珍妮纺纱机不仅仅是纺纱机,它还是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开端。显然,全甄氏也知道兀鲁图斯在怀疑自己了,便也没有打算继续瞒着自己的来历了。 另外书中除了最重要纺纱机雏形外,还有羊毛的漂洗、染色、上色、脱敏、软化等简化的处理办法。并在最后,还附上了一首诗。 “天边心胆架头身,欲拟飞腾女儿身。万里碧霄终去否,不知君是解绦人。” 尽管兀鲁图斯读诗不多,但意思还是略微思索,便已了然。 却是这位老乡在说自个儿志向高远,但身子却像困在了架子上。想要一朝腾飞而去,却奈何是个女儿身。最后能不能一飞冲天,翱翔天际,就看自己是不是那个帮她解开绳子的人了。 明白了这些,兀鲁图斯不由哑然失笑。 因为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和这位受到时代局限性影响很大的老乡相比,自己这位王爷就明显受到的拘束要小的多。如果不是自己建立大明国,说不得这位老乡还得在草原上放羊吃沙子呢。 这么说起来,这位老乡其实已经承了自己的情。 如今她将这本书册转交给自己,未必没有纳投名状的意思。也是穿越者的际遇都是不同的,不是每个人都那么运气好的能封王拜相。和男人相比,女人没有良好的家室,想出人头地就更加的艰难。 好在大明国有着卓雅这个女侍郎的先例在,未必不能没有第二个女侍郎。 同为老乡,帮帮忙还是可以的。若不是顾忌对方已嫁为人妇的身份,他就想马上将人召进宫内详谈一番。比如问问对方是从哪一年来的,原来是什么身份,都会些什么之类的。 在这个完全陌生的时代,能有个与自己相同来历和背景的老乡,也是一种精神上的慰藉。 可惜为了避免引起误会,他只能安耐住自己的想法了。 第432章 封爵 乾武二年正月十六,乃是明国第二次大朝会。 按照惯例,明国大朝会的日子一般都只在正月初一、十五两次。除非有特殊情况,才会增加召开大朝会的次数。 在这一天,但凡在京城有品级的官员,都要早早的赶到宫城,等待上朝。这也是京官和非京官的差别,每月至少有两次是可以入宫见到君主的。 但能不能说上话,就要看运气和时机了。 一般情况下,大朝会都只走个过场。真正需要解决的大事,其实都早先在枢密院、五军都督府和各部组成的‘常务小朝会’上解决了。 当然这个小朝会的名字是民间好事者取的雅称,事实上它的正式名字是‘军机议会’。因为每次参加的都是非特定的人员,并且参加的地点是太极殿偏殿的军机阁。 本来这也不是惯例,而是兀鲁图斯觉得每个人分开禀奏太麻烦。所以特意指定了军机阁为每天早上朝廷各轮值官员的碰头会。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就此列出条陈出来,兀鲁图斯有时候会出席会议,官员们当面禀奏便是。 如果没出席,再经由枢密院转交给兀鲁图斯便是。这期间,有时会经过内阁之手转交,但不是定律。 这种新颖的朝会方式在东蒙古时期其实就已经开始了,等到建国了才正式确定为定律。官员们不用每天起早贪黑的上朝,也乐得轻松。 不过明国的事务繁多,官员们想要真正的轻松也是很难。兀鲁图斯如此安排,其实也是有让官员们将精力更多的放在政务上的意思。 如果是在金国或是宋国,兀鲁图斯如此大概朝会制度,定然是要被官员们的唾沫星子淹死的。但在一切都是崭新的明国,很多制度并没有先例。 且当前明国国内,新型的事务一直都是层出不穷的。稍稍更改朝会制度什么的,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大事。 可以说,明国的官员和百姓们,现在对于新事务的接纳程度已经到了淡然处之的地步了。就算哪天明国说造出了可以在天上飞的巨鸟,或许人们也只会惊叹一声,就还是该干嘛就干嘛去了。 这种较为包容的环境,也非常适合一些新思想的发展和新技艺的实践。由此带来的,是拥有一技之长的工匠地位水涨船高。在利益的驱动下,工匠们在创造新事务的事情上也就变得更为积极。 作为君主,兀鲁图斯自然也会因此受益。 只是这都是较为长远的事情了,充满了不确定性。眼下朝会上的事情,才是此刻的重点。 因为就在今天,朝廷会正式宣布封爵的名单。 有着此前《大明日报》的前期宣传,以及枢密院、五军都督府及其各部百司的酝酿。其实大多数朝官,都猜到了今日很有可能会进行封爵。 但猜测归猜测,终究不是事实。 眼下在进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后,兀鲁图斯也不吊着大家的胃口了。让萨里彦不合手捧加盖了玉玺的黄色圣旨,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并大声诵读名单。 一个个身着华贵且庄重朝服的官员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肃然,一个个的透着激动和兴奋。 倒是那些品级高一些的官员,对此倒还能保持淡定。毕竟封爵的结果事实上他们早已知晓,那名单还是经由他们拟定和过目过的。这期待感,自然就少了些。 就品级而言,目前封爵的品级不多,只有六个等级。从最高的正二品开国郡公、依次往下递减,分别为从二品县公、从三品县侯、正四品县伯、正五品县子、从五品县男。 封爵的人数也因品阶的递减而逐渐增多,最高的正二品郡公,就只有周绍和阿巴图。从二品县公七人,需要满足立下大功、属于从海拉尔起家的老臣、以及在朝中担当尚书或一部主官或是万户长以上的军职。算是从功劳、资历和品级上,都考虑到了。 这样的筛选条件在封爵名单上也会与之公布出来。并且宣布完以后,《大明日报》会刊发特别封爵加刊,将每个被封爵的官员条件详细的公布出来。 这也是尽可能的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到底僧多肉少,而且兀鲁图斯为了凸显出爵位的含金量,还特意缩减了人数。所以但凡能得到爵位的,都是万里挑一,经得过众多官员和百姓查证考验的。 那些没有得到爵位的,难免会心生失落,甚至还有不满。但朝廷公布了封爵的理由,想必也能化解那些没能封爵官员的怨气。同时也可以经此更激励他们,让其在官位上好好表现,争取挤进下一次封爵的名单中。 另外这次摄封的爵位从三品县侯以上,都是可以世袭的。但每次传承一代爵位就会下降一等。尽管如此,也依旧让不少人眼红心热了。 除了大封官员外,兀鲁图斯还借此时机,厘定了后宫的品级和秩序。因兀鲁图斯只是王爷,所以后宫的第一人只能是王妃。当前没娶亲的缘故,妃位是空着的。额吉塔娜为侧王妃,暂时代替王妃的职责,执掌后宫的权柄。 由此,也正式确立了额吉塔娜的地位。 张毓婉和王稚为孺人,在侧王妃之下,限定的人数为两人,刚好被她们分别占据。品级则是正五品!相信日后面对卓雅时,两人还是得做小俯低,因为县公是从二品的。 倒是额吉塔娜可以正大光明的压卓雅一头的,因为侧王妃是正二品。 孺人之后,是媵女,这个不限定人数,品级也是后宫妃嫔中最末的。除非兀鲁图斯给了特别的封号,否则就几乎是工具人的存在了。 当前因兀鲁图斯顾惜着自己还没长完全的身子,所以对女人的挑选颇为谨慎和节制,目前后宫中也就没有媵女。但可以想象,随着地位的升高,女人的数量必定是增多的。 张毓婉和王稚却是可以松口气了。因为不管未来兀鲁图斯有多少女人,只要这个摄封制度不变,除了王妃,就没有女人还能弯道超车,跑到她们的位分之上。 因而她们还可以借着宫中老人的身份,在那些新人跟前耍耍资历和威风了。 第433章 收入公开制 乾武二年正月十七,大朝会结束后的次日。 上京城依旧维持着连日来的好天气,没有雨雪,只有不算强烈的北风还在呼呼的吹着。对于在北地生活久的人而言,这点风就跟毛毛雨一样。吹在脸上,什么感觉都没有。 因而这也影响不到明国受封官员的心情! 昨日的大朝会可是给那些受封的官员长脸了!在当众公布名单后,兀鲁图斯又亲自给那些官员们赐予佩刀、华服、精弓、良马、美玉乃至真金白银等名贵之物。 且比起旁的礼物来,真金白银给人的视觉冲击更重。虽说明国官员的俸禄不低,兀鲁图斯又奉行高薪养廉的国政,过时过节还有当季的奖赏赐下,足够一家五口人生活得很好了。 但人情往来,以及头疼脑热什么的,总有一些额外支出的。 再加上官府已经开始下令并彻查官员以及地方的吏员经商一事,所以很多官吏都不得不断掉商业上的名义收入。即便还没有切割干净,也不敢再用自己的名头了。 并且为了更好的监控官员们的收入,兀鲁图斯还在国内推行收入公开政策。几乎每个官员,都在蒙古银行有户头的。有多少钱,也一目了然。虽说官员们不可能将钱财都存入银行,但家里留得多了,那兀鲁图斯就不得不怀疑对方是不是有灰色收入了。 当然,如果是经过公开并申报的,那即便不存入银行也没问题。但由于此前监管的不利,其实很多官员都有些说不清收入来源的。好在兀鲁图斯既往不咎,只从现在开始推行。 举告有赏也对这些官员有效!而且不仅官员可以互相举报,普通百姓甚至是府邸里的仆人都可以。自这新政慢慢推行以来,就有不少大户人家被仆人给举报了。 一些好事者,还因此发家致富。 但兀鲁图斯也深知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所以对此其实并没有执行得多么彻底。很多条件上,还是很有操作性的。 不过无论怎么规避,官员们在商业上的收入是名义上减少了的。 为了安抚,也是为了弥补。那些有品级的官员,被兀鲁图斯赐予了一些官办商行或是工坊的分红权。 虽然不是永久的,也没有决策权,却扩宽了这些官员们的收入渠道。 只是即便这样,还是无法弥补大多数官吏的损失的。 现在这样当众赐下真金白银,也由不得那些收入锐减的官员心动了。 这么赐下厚礼后,兀鲁图斯又让这些受封的官员骑着高头大马游街。享受着全城百姓的祝贺时,更感光宗耀祖。为了给予这些功臣更高的荣誉感,也是为了激励他们。兀鲁图斯还命人在城中修建一座紫光阁,里面会供奉有功于大明的功臣,并享受包括皇室在内的整个大明百姓的香火。 要知道,官员们当政,不是为利,就是图名。兀鲁图斯算是将名和利都给足了!若是还不好好当差,收拾起来也会重拳出击的。 如此一番热热闹闹的庆贺后,今儿上朝时,很多受封的官员们还保持着喜色。那些没受封的,也都用心办差,希望名利双收。 在这样充满朝气的气氛中,军机阁里,今天来的官员数量比往日要多一些。且一个个,都是各部尚书和司处侍郎。在明国,都是能在朝廷中枢施加影响的人物。 并且作为兀鲁图斯‘秘书处’存在的内阁,也派了三位阁员出席军机阁的小朝会。 郑明俨是三位阁员之一! 他跟在兀鲁图斯身边已经有一年多了,对于朝廷机构的运转,政务的处理流程也都颇为熟悉了。尽管品阶比起在场的大多数官员都要低,但没有哪个官员敢在他跟前耍威风的。 毕竟内阁大学士可是位卑却权重的官位。能经常见到君主兀鲁图斯,说得上话。比起那些各部百司的主官而言,就是得天独厚的优势。到底天子的近臣,总比那些见不着天子的重臣要有政治优势一些。 眼下该来的官员都来了,只剩下枢密院尚书、五军都督府都督和王爷兀鲁图斯的位置还空着。 趁着这空挡,很多官员也都借此交流了起来。郑明俨他们三个内阁的大学士,就得了颇多官员们的问候。虽然对方不敢耍威风,但他们也不敢摆架子的。 这么说了些没营养的话后,文选司的一个官员冲着郑明俨三人套近乎道:“开春又是官员大调动的时候了。枢密院那边有消息说,这次内阁的大学士也会放出几位去地方上为官呢。” 在明国没建立以前,兀鲁图斯对于地方上的官员就要求每年评选。表现优渥者直接晋升,低劣者革职、降职甚至治罪,中人之姿则平调或是不调。一般以州县数量较多的省份调动比较频繁,像龙江、滨海这种人口少得可怜的省份,就调动很少了。 而且就算调动,也都是州县内升调。 但在明国立国以后,对于官员调动就严格许多了。无论是降职还是升调,都要求在州县外升调。如果是越级升调的,还要跨省的。这也是为防止官员在一个地方待得久了,从而成为了地头蛇般的存在。 而当他们被调走后,原有的势力必然会收到削弱和打击。这时后来的官员也就更容易掌控地方,若有什么罪证之类的,也容易搜罗。官府是鼓励官员举告的,一旦查实,必然升官或是发财。赃款赃物之中,也有一定的比例可以直接变成举告官员的俸禄。 这种鼓励高密的风气一形成,就极大的挫伤了地方官员贪赃枉法的热情,同时也让官员们更互相防备着。 毕竟对方的倒霉,可是己方升官发财的机会。 当下郑明俨没有接对方的话茬子,只道:“有劳林侍郎提点了,只是官员调动由殿下和各位枢密院做主,我们内阁只听差办事的。若有调动,也谨遵上意。” 其他两位大学士也点点头,丝毫没有打探底细的心思。 第434章 小朝会 见此,这位林侍郎讪笑着,颇有些尴尬。原本他还想着借这个口风,卖弄对方一个人情。虽然这官员升调他是没法子直接决断的,但报送名单,备注功劳和详情,却是能动手脚的。尽管不能黑的说成白的,空口说瞎话。但春秋笔法,还是可以的。 哪怕现在朝廷公文要求一切从简从短,不能写成辞藻华丽的美文。 毕竟是公文公办,又不是考状元,写得那么花昙锦簇的干什么。甚至为此,朝廷还特意弄出了公文的样板格式。几乎什么样的公文,就有对应的写法样式。 这也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官员们在文章上的创作空间。 但对上级处理公文的效率,却是大大加快了的。因为从对应的格式上,就知道下属要说的是什么了。分门别类时,也便于更好的筛选、奏送、处理等。 枢密院那边起初对于兀鲁图斯推行公文样板的政令还不能理解,但在实实在在的享受到对应的好处后,便再也没有多的微词了。并且还大力向下推广,由此全面的向整个明国行政体系推行开来。 官员们则在最初的不适后,也慢慢的适应了下来。因为如果不按照样板去做,定然会在上级那里丢印象分的。次数多了,还会多个不体恤上意,识文断字有缺的评价。这样一来,升官定然会受印象了。 在此情况下,官员们也只能照此来了。 不过文字的操作性一向很高的,且汉人的说话艺术传承久远。即便有着样式进行限制,但在某些用词上动些手脚,还是可以的。到底有些词语意思虽然相近,但用在不同的语句中,却是可以起到关键或是相反的效用。所以文选司这个品级并不出众,但地位特殊的衙门,向来都是很受官员们的青睐的。 林侍郎能掌握一司主官,也受人吹捧得多。今儿从郑明俨三人这里碰了个冷面,就也没有继续攀谈的意思了。 正是这时,五军都督府都督和枢密院的尚书几乎同时来了军机阁。作为大明朝廷地位最高的两大中枢机构,一个主掌朝廷政务,一个主掌朝廷兵事。两方权柄清晰明了,自兀鲁图斯设立了五军都督府和枢密院以来,就一直保持着泾渭分明,等闲情况下,非必要不来往的状态。 除了朝廷的大朝会,几乎很少有两方人马出动得这么整齐的时候。此刻同时到来,也让在场的官员都停止了小声议论,齐齐保持着缄默的状态。 大都督阿巴图领着三位都督,分别是北军都督全旭、西军都督乌兰巴日、南军都督阿当罕三人受着各部百司官员的行礼,保持着默然的态度来到属于都督府的位置坐下。 因昨个儿就知道今天出席小朝会的官员较多,所以负责军机阁的内侍也都早早安排好的位置。阿巴图他们四人一来,刚好将空出的都督府位置坐满。 枢密院这边来的是五人,由左枢密使周绍领着哲布日格、王贺、朵儿干、全东四人。期间各部百司也都向几人行礼,相比都督们默然的态度,五位枢密对于这些官员的态度要亲和的多。 也是平时和枢密院都打过交道的,所以都还算熟悉。并且这些人都算是属于政务上的,枢密使们态度亲和一些也不会引起君主的忌惮。 这么人都差不多到齐后,军机阁内部的气氛也渐渐变得肃然起来。很快,一声高喝响起,就听:‘明王殿下到!’ 于是所有落座的官员们,都齐齐站起身转向殿门的方向。 和后世开会时的场景有些类似,军机阁内以一张大长会议桌为主。能坐在桌边的,都是部级以上的高官。那些司处的官员,都安排在会议桌两边靠墙的位置。 只有内阁这位稍有不同,虽然也没有资格上桌坐着,却是安排在会议桌顶端的位置之后。那是兀鲁图斯的位置,平时是空着的,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臣子敢坐在上面。 郑明俨三人随着诸位官员也都起了身,便见一身白色蟒龙服的兀鲁图斯大踏步迈入殿里。因不是大朝会,官员们也都不用下跪了,便只拱手行了个半身礼。 “嗯!都坐!”兀鲁图斯快声说着,就来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就听一阵唰唰唰的声音,却是衣服下摆和椅子摩擦时发出的声响。随即就有候着的内侍给上桌的官员添茶,然后又躬身将殿门关好。 侯在外面的护卫则沿着殿门站成了一排,不准任何人进出。 见此,兀鲁图斯才道:“今儿要说的是咱们乾武二年要办的大事儿。大都督、左枢密,你们都准备好腹稿了?” “殿下亲自吩咐,自当准备妥当。”阿巴图和周绍异口同声的回道。 兀鲁图斯点了点头,就让阿巴图先将都督府这边的准备情况呈报上来。 应了声是,阿巴图便拿出准备好的稿子,开始陈述。 首先,便是建立东军了。 这是都督府这边,今年最重要的计划了。虽说北边的火噜噜部还在计划之外的蹦跶,但有着八剌忽部的牵制,两部互相消耗,对于明国而言还是有利的。 况且无论他们谁是胜者,最后的结局都是被明军平推。东军组建的第一战,也是为荡平明国北疆准备的。 而完成了这一计划后,明国的兵力部署重点,就是与汗庭接壤的西部边境了。尤其是与漠北很近的海拉尔省,虽然有着河流、山脉的阻隔,但称不上天险。 一旦汗庭想要对明国动武,那海拉尔省就首当其冲的受到冲击。兀鲁图斯这些年对海拉尔省经济放任自流,移民的规模也很小,就是出于安全上的考虑。 说起来,东军的组建其实已经开始了。在龙江省,民军已经形成了规模。只要都督府这边传下命令,他们就即刻可以换装成正规军。旧岁冬天那场小规模对北部部落的反击,就是检验民兵武力的一场试探。 可以说,效果还是不错的。 里面的兵员也按照预想,以北地归化民和新移民为主。尤其是那些归化民,个个在战场上的表现符合都督府的预期,所以东军也是时候挂出名号了。 如此,明国东南西北四大军团也算是齐全了。 第二件事,便是针对明国全境的军队扩编计划和布防了。因旧岁对高丽和倭国的两场战事,所以江南行省的还驻防了为数不少的军队。经过移民重迁和安置,江南行省的本土反抗势力已经消失殆尽了。就算还有,也都逃入了人迹罕至的深山里,且人数不多,不成气候。 这样的话,地方防务也就可以转交给地方民兵,不用正规军继续驻防了。 但这也就牵扯上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民兵规模相对于明国现在要守护的疆域来说,还是有些少了。再加上汗庭主力回归在即,必要的准备是一定要做的。 扩大民兵编制,就是在建立预备军队。等到战事一起,这些预备军马上就可以转为正规军,奔赴战场。就算到时候战场上出现什么不利的态势,明国这边也不至于无力应对了。 第435章 乾武二年全国大扩军 当前明国部分地方民兵其实是有过扩编的。比如龙江省,抑或旧岁刚完成吞并山东西路的山东行省。倒是海拉尔省、辽宁行省、吉林行省、滨海行省,因没有太大的军事需求,所以民兵规模都不大。 现在按照都督府这边的计划,是要对全国的行省都进行扩编了。包括海域最广,吞并时间最短的江南行省,也在这次民兵扩编计划中。只是因其海防大于陆防,又处于明国的大后方,所以其民兵扩编也更倾向于水军。 眼下虽然水师并没有正式独立于都督府,但却已经是自成体系了。就连阿巴图这边,都对水师那边干涉不了多少。这种情况对于都督府而言是有损权威性的,这次针对江南行省的民兵扩编计划,就有从水师手上分权的打算。 兀鲁图斯不喜欢水师完全成为祖尔别也的一言堂,更不喜欢个别将领的权威凌驾于自己这个明国名义上的君主之上。所以对此次都督府的试探和伸手,保持了默许的态度。 而在扩编以后,就是布防了。目前西军主力依旧留守山东行省,北军驻守在辽阳,南军则一部分驻守在江南行省的汉阳城,一部分驻守在海拉尔行省的泰州城。 那里是从前金国统治时期的西北招讨司所在地,南军一半的驻军留在那里,既是为了维护海拉尔行省和上京府的陆上官道畅通,也是为了策应海拉尔行省。 由于自汗庭与明国的和谈和册封,所以为了表示诚意,海拉尔行省便没有在驻扎正规军了。留守漠北的汗庭也不想招惹明国,在边境上进行了一番竖壁清野后,也没再留下军队日夜盯防。 现在边境上,其实已经保持了很久的安定了。并且还日益成为,商贾们走私的重要通道。 不过这种双方保持的默契很快就会迎来改变了。因为汗庭主力回来了,海拉尔行省再不驻扎正规军,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所以此次布防的重点,就是与汗庭大面积接壤,且无高山大川阻隔的海拉尔行省了。 按照都督府的计划。海拉尔行省会单独布置一个兵团,龙江省的北部,也就是外兴安岭一带,也会布置一个。再加上辽宁行省和山东行省的,四个兵团就刚好齐整了。 军队依旧保持现在五万人的规模。但这四个地方的民兵,则要达到十万。等到战事一起,十万民兵加上五万正规军,就是十五万人。到时候哪怕汗庭主力打过来,明国这边也有余力应对了。 至于其他省份,除了上京府依旧由中军守护,人数也扩编至五万,且不设民兵外,滨海行省、吉林行省、江南行省,都只设五万民兵。由此引发的军费,也高出了乾武元年的三到五倍。 到底一个士兵就是一张嘴,不仅要管吃管住,还要管俸禄的。这些林林总总的支出,加起来就是一笔非常庞大的数字了。 旧岁从高丽王室弄来的财富,以及通过抢占山东行省,洗空红袄军和地方上的豪强富户带来的资财,全部填入乾武二年的预算军费都不够。 幸而大明还有佐渡金山在! 这也是兀鲁图斯敢于大扩军的底气。 尽管金子不是万能的,也生产不出粮食、衣物,但它可以买。为了防止国内的物价受到短时间内流通货币过多导致的通货膨胀,明国刻意将弄来的金银花在宋国这样的商业兴旺的国度。 由此也确实在江南一带,引发了一波物价大涨潮。只不过宋国所有人都以为,冬天那场来自明国的大采购只是一时的,因而并没有引起足够的警惕。 甚至还有很少商贾大户没能赶上明国这次的采购潮而觉得颇为遗憾。 等到佐渡岛的金山银山慢慢的被开采出来,源源不断的涌入宋国国内,想必那些达官显贵,海商巨贾一定会被海量的钱财给冲昏头脑。 这些商业上的事情军队是不会考虑的! 阿巴图只知道在自己的带领下,让明国的军队发展得越来越好,并成为兀鲁图斯最锋利的一把刀就行。任何胆敢侵犯明国的敌人,都会在这把刀下饮恨当场。 说完这两件大事,都督府对于乾武二年的计划安排也就宣布结束。因这早前是给兀鲁图斯过目过的,如今又在小朝会上当众宣布了一遍。既有试探官员们的反应,也是按照流程办事,好让所有人知晓。 毕竟到时候有官员在这两件大事上阳奉阴违,故意慢待,那都督府追究起来,就是有理有据了。兀鲁图斯也会给予重惩!任何敢于危害军队的事情,他都是零容允的。 “枢密院这边,对此可有见教?”兀鲁图斯心里虽然暗允了,但面上还是假装询问枢密院这边的意见。 出于政治上的默契,以及枢密院的枢密使们对君心的揣测,都齐齐看向周绍。 “都督府的安排并无不妥,枢密院没有任何异议。”周绍非常干脆的表态道。 兀鲁图斯又看向十三部尚书。虽然大明十三部在官位上都是平等的,但按照资历、权重排行,十三部却是以最初的户、刑、工、兵、礼部为重。而这老五部中,又以户、刑二部为尊。 原本兵部其实也可以排得上号的! 但五军都督府切走了原属于兵部的大部分统兵、调兵、练兵权柄。现在也就只剩下后勤和粮草转运等不算重要的职责了。若不是在各省总督的任命上还有部分权柄,兵部就更让人看不上眼了。 如今刑部尚书还是石抹也聪,户部尚书是哈尔斯丁。论起资历,却是哈尔斯丁投靠得明国久一点,所以他便代表十三部搭话道:“十三部也并不异议!只是军费上所需甚大,佐渡岛的矿山即便日夜开采,怕也无法一时弥补所需······” “人若少了就多招募些矿工便是!”兀鲁图斯听着哈尔斯丁犹豫的话道:“往后各省的刑狱都不必再设了,佐渡岛便是我国最大的监牢。那些犯事三月以上的,统统都给本王扔到岛上挖矿去。” “谨遵殿下旨意。”石抹也聪连忙应声道。 哈尔斯丁也赶紧回道:“殿下既如此安排,那户部便也无难处了。” 如此,都督府的扩军计划和军费预算就算是在明面上正式确定了下来。 尽管这样的朝会模式有些过于一言堂了。但在非常时期,就得行非常之法。毕竟明国外部的威胁可不少,这个时候全国上下,只能允许一个声音的存在,那就是兀鲁图斯。 所以他的心意,就只能且必须代表明国所有官员百姓的心意。若有不服的,也只能去佐渡矿山待着了。 第436章 摊丁入亩与官吏一体 作为枢密院的首席,文官之首,周绍代表枢密院向兀鲁图斯以及参会的百官们进行陈述。 在乾武二年,枢密院的第一个大计,就是实行摊丁入亩的百年大计。由于明国是个新型的移民国家,且在移民的土地安排上,也一直较为宽松。并且有着免税的政策进行配套,所以收取农税的省份不多,主要集中在辽宁行省、吉林行省以及上京府等小块地域。 山东行省其实也是农业大省,但前年的大战导致地方上元气大伤。能自给自足都不容易,更别说给朝廷中枢供应赋税了。再加上山东行省周边都不算太平,朝廷又有意增强山东地方上的防务和实力,所以不仅没有征收农税,还进行了一定的财政补贴。 那些移民款项上的巨额支出,就是朝廷源源不断支持的结果。 如今又有了扩军的计划,朝廷对其的财政支持定然又会增加不少。 不过那些进行移民较早的省份,却是可以开始收税了。 以前因农税不多的缘故,所以朝廷的税收政策还是依照金国、宋国的方式征收。虽说明国的吏治大体还算清明,但还是免不了地方上弄虚作假,巧立名目收税的情况。 而且依照人丁与田亩数量分开的方式收税,也太容易产生隐户和逃户。即便现在明国是地广人稀,百姓大多都有田可耕。可是随着人口的增长,这一情况势必会发生改变。 到时候人口越来越多,田亩的数量却是没增长多少。由此引发的社会矛盾,便会变成一个可能引发王朝崩塌的大问题。 兀鲁图斯有着居安思危的意识,所以便想早早的推行摊丁入亩的国政。在这个人地矛盾并不突出,且地方上的宗族势力也没成气候的时候推行新政,是再合适不过了。 周绍也是得到了兀鲁图斯的授意,才在小朝会上提了出来。 按照计划,乾武二年那些已经渡过了三年免税期的新移民,都要按照新得摊丁入亩政策缴纳农税。并且此后明国便只有农税和商税两大项,徭役、丁税这样的名目都被取消。 且农税只依照田亩数量征收,也就是官府以后只会针对田亩收税为主,而不是针对丁口。这样一来,也可以最大限度的防止人地数量虚报的情况发生。 虽然这样一来势必会增地方官吏的数量,但明国不怕官员数量太多。因为按照兀鲁图斯的意思,皇权不下乡那是绝对不行的。他的明国要成为真正的中央集权制,而不是将广大乡野扔给地方宗族势力控制。 在明国眼下几乎宗族势力灭绝的情况下,就更不能再给其死灰复燃的空间。 商税的话,则是包括过路税、交易税、针对单个商品的特别税、以及各个海陆通商口岸的出入境税收。 既然要将商税提高到与农税平齐的地步,其名目自然是不会少了。虽然这也势必会增加流通环节的商货成本,最终也会转移到明国的普通百姓身上。 但明国大修官道,大力发展内陆河运,近海水运,也会大力促进商货的流通性。并在根本上,降低了商货的流通成本和流通风险。比起增加了少量税收来,实在算不上什么。 而且在一定时间和同样载具不变的情况下,可以流通的商货变多了,成本也是会下降了。比如以前一架马车在一天内,只能运送一百斤粮食。在明国降低了流通成本后,就可以运送一百二十斤了,且时间也变成了半天。 反馈到市场上,就是商货的价格势必会下降。 毕竟价格优势是一种很好的营销手段,明国国内对商业上的政策也是持支持态度的。光靠农业,明国是肯定比不过宋国。就是金国,也很难赶得上。 因为二者的体量完全不一样,且拥有的熟田也完全不同。所以要想富,那就只能弯道超车了。而百姓们富裕后,又更能增加百姓们对明国的向心力和凝聚力。 在周边数国百姓都是苦哈哈的情况下,明国百姓能吃饱穿暖,且小有余钱,那可就是了不得的事情了。这对以后明国逐鹿中原,定鼎天下,也是有着助益的。 况且明国的重商政策也已经发挥效力了。 江南行省的宋商大规模在九岛、济州岛购置田地、房产落户入籍,就是明证。尽管这些宋人在入了明籍以后,都还保留着宋籍的身份。算是脚踏两只船,忠诚性上要大打折扣。 但他们在明国花的钱,却是实打实的。而且有着他们在两边跑,明国也更能通过商业手段对宋国物资进行‘抢购’。到时候造成的通货膨胀,也只能由普通百姓们担着了。 第二个大计,就是将地方吏员纳入有品级官员的正式体系。虽然依旧是没品级的,但他们的俸禄可以由官府担着了。此前明国虽也兼顾着吏员的俸禄,但那到底是临时之法,很难确保什么时候会取消。 现在直接在官面上确定了,算是从今以后成了明国的规矩。而且由吏员升迁至入品的官员,也在明面上打通了。往后明国学院没有功名在身的学子,就可以主动报名进入地方担当吏员。 也算是一种历练! 另外那些移民新村的村长和镇长,也会就此纳入文官的行政体系,而不是单由民部的一言堂了。虽然这无疑又会增加明国的财政负担,但也总算完善了明国的行政体系。 和上一条摊丁入亩的国政,也是起着相辅相成效果的。 且将这些不入流的官员纳入行政体系,那针对官员的监察规则也同样对他们适用。比如田亩数量、经商限制、收入公开等,都要一视同仁的。 各部百司的官员已经享受到了‘监察’所带来的‘痛并快乐’,如今让更多人享受到,心里是非常愉悦的。 而第三条,就是龙江、滨海、江南三省的官道大修和经济振兴计划了。尤其出海新港的建设,明国已经有意在北方打造一个南方大连新港齐名的‘北方明珠’。 其实这个计划早在大连港新建之时,北方就已经选好了港口。位置在后世的海参崴,那里在沿海的山脉走势中,算是少有的平地。且北边的地势也相对比较平缓,有着绥芬河与兴凯湖间的大片平地。修建官道的话,也比较容易。 但因吉林行省的首府图门城距离海岸线也不算远,还有着图门江这连接着入海口,所以吉林行省这边是想在下游建一个港口的。而后随着高丽被拿下,江南行省也加入了这个北方海港的新建计划中。 在三方争利下,结果就是三方各自发展。 反而更衬托着南方的大连港一枝独秀了! 现在周绍在小朝会上提出来,就是朝廷已经见到这种结果,并且已经做出决定改变了。 第437章 区划调整及省治北迁 首先出局的是江南行省,因为北方明珠的计划中,江南行省的港口虽多,但并不靠北。而且江南行省的北部与辽宁行省相连,其东北方沿海的部分是连绵的山脉,就算发展港口,也必须有配套的官道连通内陆。 而依照目前的情况看,在江南行省的西部平原丘陵地带都没有铺全官道网的情况下,东部的修路计划只能推迟了。而且目前朝廷对于江南行省也是恢复地方民生为主,像修路那样需要动员大量人力物力的事情,还不适合刚刚在江南行省安定下来的新移民们。 因而剩下的,就在图们江下游的新港和滨海省的海参崴港中角逐。 其实辽宁行省也是有意愿参与这个角逐计划中的! 毕竟西边已经有大连港,如果东边再有一个得到朝廷大力扶持的新港,那海运大省就是名副其实了。并且港口的关税也是非常多的,辽宁行省现在的赋税,可是明国境内当之无愧的第一。 其也是最早实现自力更生,不需要朝廷进行财政支持的省份。当前的赋税改革中,也有希望辽宁行省反哺朝廷的意思。 到底需要扶持的地方太多了,朝廷各项支出也是很庞大的。光靠着佐渡岛的金山银山,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开采出来,满足所有需求。 不过辽宁行省的巡抚移剌不阿根本就没机会提出请求,便被枢密院以筹建金州,调整地方行政州县为由给牵绊住了。 也是大连港是个新建的港口,虽然规模越发壮大,但地方行政级别却不高。这次筹建金州,便是将原来金国的复州、葛苏馆路、澄州合并为一个新的地方州,其州治就设在大连县,以后调动州内的人力物力,也就更便利了。 除此以外,被调整的还有辽州、平州、宁州。其中辽州以原辽阳城为中心,囊括了金国时的辽阳府、沈州、咸平府、贵德州。地方虽不大,但人口却是最多的。比之上京府,都要更稠密一些。 且这地方的开发时间最早,移民安置也最早,所以开发的田亩数量也最多,是明国少数称得上富庶的州县。 平州则以原金国的婆速路的大部、平洲(平壤)、葛懒路南部的吉州组成。面积是省内州县中最大的,但人口却是最少的。这些地方以山地为主,人口本就不多。接受移民的区域,也多以改名为保州的婆速路州治(丹东)、鸭绿江、大同江流域为主。吉州所在的地方虽然也靠海,但在移民份额上,却是省内最低的。所以就算要发展北方的港口,吉州的人力不足劣势也是很明显的。 而宁州则由原金国的懿州、广宁府组成,面积不算出众,人口也不出众。但因靠近锦州,是与关内沟通的重要陆上口岸所在。且同时州内也有部分疆域临海,发展海贸也还算便利,所以商业也非常发达。比起后起之秀的大连新港来,完全靠自力更生的宁州也不逞多让。 如此,整个辽宁行省的行政区划算是重新调整了一遍。整个行省也就只剩下了四个地方行政州。下面虽然还有更细化的县城,但行政级别上却比不上州一级了。 这也算是提明国朝廷节省了一笔官员俸禄! 在这样的大调整下,内部的理清是需要时间的。比如往往州县间的界限,也就需要废除或是重新调整。而这就需要辽宁行省的官员们耗费很大的精力。 对于发展北方港口,自然也就暂时无暇顾及了。 剩下的,也就在滨海行省的海参崴港和吉林行省的图们新港中角逐了。 其实除了地理上的劣势外,图们城的新港还是很有优势的。因为其靠近吉林行省的省治图们城,且又有内河航运之便,可以很大程度上打通区域内的经济网。 况且其距离辽宁行省的吉州、滨海省的海参崴港都不算远。从中间线的道理去选择,也是很有优势的。 但最终,胜选的还是海参崴港。 之所以胜选的原因,却是有两个。 第一,吉林行省的省治要北迁了! 从前明国将省治选在图们城,是借着大真国建都的底蕴和人口。且当时辽东之地战乱频繁,躲进山里也很符合百姓们趋利避害的天性。但到了明国当政下的和平安宁时期,外部的威胁被消除,吉林行省的北部平原地区也得到了大力度的移民安置。 其开发力度,也是和辽宁行省同期最早和空前的。 经过两三年的发展,当地的开垦数量逐年递增,可以接受的移民数量也屡创新高。为了平衡区域的发展,也是最大限度提升当地的发展潜力,枢密院与户部、民部已经联合商议并奏请过兀鲁图斯,准备在原金国的会宁府南部区域,也就是现在被图们城管辖的江州北部区域,再单独划出一个行政州出来。 名字也都拟定好了,就为吉州。州治设在后世的吉林城附近,那里也是现在明国移民和开发的重点。并且经过大力度的移民,有规模的市集和没有围墙的镇子已经出现。 人口最多的,可达两到三万。 可以说,各方面建城的条件都差不多达到了。 朝廷这次批准设立吉州,也是迎合了当地的需求。只是州治北迁,有些出乎图们城百姓的预料。虽然这是吉林行省的三大主官和底下官员们共同认可且上奏的决定,但并不符合当地百姓的需求。 毕竟有着省治的地位,图们城就是不同的。现在直接降级为一州州治,官面上的品级也是下跌的。再随着省级机构衙门的相应迁出,由此所带来的商业自愿、移民份额以及政治优势,也是逐渐减弱的。 因此现在的吉林行省巡抚完颜洛术,成了图们城百姓心中最不讨喜的人物。甚至有很多百姓觉得,就是他卖了图们城,以便讨得功劳升官。 谁叫他是地方行政的第一人! 这不满,也只能由他受着了。 第438章 海参崴 第二个原因,则是滨海行省确实需要一个港口提升存在感了。 在明国六省一府里,若论存在感最弱的。除了滨海行省,就再也找不出第二个省份了。甚至在很多百姓们印象里,都不知道明国还有滨海行省的存在。 也是其疆域位于后世的乌苏里江,现在的阿里门水以东。和拥有大片平原的龙江省不同,滨海行省主要以以山地为主。只有沿河和沿海的少部分地带,才分布着小块平地。 正是受此限制,滨海省能够接纳移民的数量,也是远远比不得龙江省的。 反倒是作为流放地的库页岛,人口比起滨海省的陆地部分,竟然还要多一些。 而且滨海行省的没存在感,还体现在省治上。 作为从前速频部的驻地,速频城其实是一个规模稍大点的村子而已。后来被明国官府定为省治后,随着人口的涌入,规模上倒有了很大的改观。 但因道路网与明国并没有连通的缘故,城池的发展比起其他城池来,速度上很慢。所谓‘要想富,先修路’,在路都没有的情况下,也就很少有商贾去滨海省了。 在这个没有信息相对闭塞的时代,少了人口的流动,滨海省的消息也就很少被外界所知。其知名度,也就等同于零了。 尽管若论资源矿产,滨海省其实也不输于龙江省的。但到底交通不便,而且本人就近原则,商贾们也不是非去滨海行省不可。这样一来,就更没多少商行将注意力放在滨海行省上。 若不是速频城北面连接兴凯湖的区域,有着广袤的平地。说不得速频城的发展还有更缓慢一些。 眼下的滨海省巡抚叫王成汉,是辽东少见的读书人。在金国还未失去对辽东的控制时,曾中过举人。但也仅此而已了!再往上,便一直屡试不第。 等明国彻底掌控辽东后,他便投靠了明国。其才能并不出众,在明国朝廷内部,也是一个存在感不强的人。将其扔到小透明的滨海行省,也很符合他的气质。 但到底是在地方上当官,他还是想要有一番作为的。可滨海省局限性实在太大,又要什么没什么,所以任他有千般能耐,也是没辙。 不过向来稳妥的性子,有时候也会帮了他的大忙。 比如他知道以滨海省当前的情况,是比不过同期建省的龙江省的。所以没有学习龙江省的法子,集中全省的精力优先建设以黑河城为首的样板城池。 反倒是积极利用北琴海(兴凯湖)南岸的大片平地,建立起成规模的移民新村。并且利用北琴海的水运优势,建立码头,积极与北岸的龙江省区域联系。 经过两三年的开垦和持续移民,当地的田亩数量已经很可观了。对于朝廷的扶持需求,也越来越弱。这样有足够的粮食养活人了,滨海省还能接纳更多的新移民。 除此以外,住在山区的部落也没被王成汉无视。 比起龙江省有些紧张的部落与朝廷关系,滨海行省这边就缓和与融洽多了。因为王成汉一开始就比较注重和部落生民接触的方式! 毕竟朝廷这边的新移民是外来户,人口也太少了。若是一开始就跟那些部落闹个不安宁,那对地方上的发展定然是无意义的。并且他还主动允许那些部落前来交易,算是释放出了足够的友善态度。 这种法子还是非常奏效的! 至于那些平地上的部落,他也是尽量用怀柔和协商的手段从那些部落手中弄来土地。比如用部落急需的盐、糖,或者是给部落生民治病。 如果那些部落生民愿意,甚至还可以雇佣他们。 这种相对平等的姿态一直持续到了移民这边足够站稳脚跟了。他才逐渐扩大与那些部落生民接触的规模。比如雇佣更多的人手,比如和更多的部落贸易。 发展到后面,就变成允许部落生民加入大明,并给他们建造屋舍。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虽没有龙江省一开始就用武力胁迫的方式来得快速便捷,却是成本代价最小的。 其实部落里的生民因见过的市面不多的缘故,说淳朴也很淳朴。只要抱着平和的心与他们交易,并且在保证自己拥有强大武力的情况下,对方一般都会投桃报李的。 尤其是在治病救人上,因医疗条件实在太过落后,所以部落生民的死亡率一直都很高。 知道了这一点,王成汉就对症下药,特意组建了一支医疗队。与贸易队配合着进山,在很多部落里交易且治病救人。 一般情况下,那些生病了全靠运气的部落生民见到同伴或自己被医治后,病痛全消,都会对明国官府感恩戴德。 这也让滨海省的官府在部落生民中的威望度很高。 后面引导着更多部落归化大明,也就变得越来越容易了。 针对朝廷中枢早就有意向的北方明珠港的计划,滨海行省一直以来都做着准备。起初因滨海行省过于荒凉的缘故,海参崴的发展比起速频城而言更加缓慢。 王成汉到任后,一边加大力度开发北琴海南面的平地,一边也优先建设海参崴港。从前连四百料大船都无法停靠的港口,现在千料大船都可以停靠了。 而且为了积极扩宽海参崴的优势,速频城与海参崴间的官道也早早修建起来了。并且还有一条往西,欲打通连接图们水的陆上通道。但因吉林行省的巡抚对此并不是很积极,也是怕削弱了他们新港的地位,所以并没有修通省内的部分。 在如此诚心诚意的情况下,王成汉还打出了感情牌。直言滨海行省从没有特别向朝廷要求过什么,这次北方明珠港的建设计划,却是不能再忽视滨海行省了。 甚至还弄来一份万民画押的‘万民书’,请求之意甚浓。并直言,若是朝廷同意,滨海行省可以立即将省治迁往海参崴港。 相信有全省之力的支持,其发展绝不比吉林行省的新港来得慢。 这么综合考虑后,枢密院这边便也不得不考虑滨海省的意见了。 第439章 两纵大动脉计划 在确立了北方新港的地位后,与之配套的官道修建计划是必定要提上日程的。包括滨海行省最早计划的环北海官道计划。也就是后世的日本海,这个时代是没有日本这个名称的,倭国的影响力也没有那么大。 所以明国这边,自然将属于自己的海域命名为‘北海’了。 按照计划,这条环北海官道的是海参崴,终点是江南行省的汉阳城。这期间也会链接上吉林行省的新港、辽宁行省的吉州港,受益的是四个省份。 如果就此能带动北海沿岸的发展,那对明国朝廷而言也是一大助力。 这种好处大家分享的计划,几乎就没有受到任何妨碍。并且还得到了江南行省、吉林行省和辽宁行省的大力支持!他们也想让地方上发展得越来越好,并接收更多移民的。 即便与海参崴是竞争关系的吉林行省,也对此喜闻乐见。此前之所以不愿意修建连接的官道,一来是竞争关系,二来是需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 没有纳入朝廷的计划里,这种修路计划就得地方上自己负责的。 但像现在随着海参崴的北方明珠计划一起提出,那朝廷就必须给予钱粮支援的。这种时候,吉林行省自然是没必要反对的。 而除了发展好交通条件后,工坊的引入也是必须要做的。大连港之所以发展得那么快,就是当地在建港之初,由朝廷出面,迁入了很大一批的工坊。 虽然多是以开设分部的形式建立新的工坊,但到底是有出产的。商贾们采买起来,也就颇为方便。这么形成了规模效应后,更多的工坊和商行也就开办了起来,导致当地的商业气氛越发活跃。 海参崴这里和当初的大连港差不多,也是一穷二白,连个生产衣服被褥的工坊都没有。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个非常纯粹的大农村。虽然也有渔船会来,但频率很低,一年到头,能有五十艘商船停靠就不错了。 朝廷这边肯定是要改变现状的! 所以引入一定的官办工坊,是一定的。比如发挥临海的优势,大力发展捕鱼业和海鲜罐头生产加工工坊。且北海还有一个别称,那就是鲸海。却是这片海域的鲸鱼数量较多,又因这个时代捕鱼业很不发达的缘故,所以鲸鱼对于人类也是没有防备的。 需要知道的是,鲸鱼其实全身都是宝的。不提身上的肉可以拿来腌制做罐头,油脂还可以提炼后充当原料、香皂等。在海参崴发展以鲸鱼为主的海产品加工工坊,是大有可为的。 另外滨海省不仅有库页岛,还有虾夷岛和本州岛北部的部分领地的。虽然现在明国这边还没有大规模派出人手前往当地进行移民,但在倭国之战结束后,就已在舆图上将其归入滨海省的范围。 发展海参崴,也可以由此加速发展当地的航运业,促成与库页岛和虾夷岛的经常往来,以便加速对这两座岛进行移民。 由于海参崴的北方明珠计划辐射面积较大,影响深远,所以周绍这边介绍时,也就多费了些口舌。 在详述完后,第四个条便是‘两纵’的官道大修计划。 以早已完工且升级成水泥路的京大线为骨干,再修建辽阳到汉阳,上京到满洲里的两条纵线。 其中辽阳到汉阳的距离不算远,中途除了辽阳到保州之间因山脉的缘故,所以修建起来有些困难外。保州到汉阳之间,却是有大片平地可寻。 且旧岁利用高丽之战的缘故,让很多被迁走的高丽百姓顺着路线一路往北修,已经平整出了基本能走的官道。只要再铺上水泥,便会成为第二条与京大线齐名的交通大动脉了。 这对加强与江南行省的联系,沟通九州岛,乃至扶桑,都是有利的。而且当地还处于明国版图的大后方,除了海上的威胁,陆地上几乎就不存在敌人。 如果某一天面对汗庭的强攻退无可退的话,江南行省也会成为明国重要的退守之地。 兀鲁图斯之所以在拿下高丽不久,便急不可耐的对其大迁民,就是为了保证明国对当地的绝对掌控力度。 至于上京到满洲里的官道,也就是简称的‘京满线’,其距离就比‘双阳线’要长得多了。修建起来,难度也比‘京满线’要大。因为期间需要穿越林海广布的大兴安岭山脉。 虽然有着现成的旧道可以利用,但其通行条件实在太差了。而且很多路段太窄,无疑大大降低了通行效率。 不过这条官道的重要性比起‘双阳线’来还要高。 因为海拉尔省就是紧邻汗庭的最前线。一旦出现危险时救援不及,那整个省份就只能落在汗庭的手里。那里生活着的大量从汗庭逃难来的牧民,也只会陷入最想逃避的噩梦中。 兀鲁图斯当初将这些逃难的牧奴就近安排在海拉尔省,除了照顾他们放牧的习惯外,就是打算利用他们对汗庭的恐惧和仇恨,成为明国抵抗汗庭骑兵最忠诚的尖刀。 都说由检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在享受到了明国生而为人,该有的日子,就一定不想再回到汗庭那般生死不由自己,且时常处于饥饿交迫中的奴隶生活了。 在面对汗庭骑兵时,为了守护自己的一切,必定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血腥。 但光靠这些牧民也是不够的,除了军队,交通条件必须要跟上。现在的明国辽东与海拉尔省陆上联系其实有两条。一条就是从前兀鲁图斯进入辽东的山道,另一条便是辽宁行省的北部与海拉尔省南部接壤的部分。 第二条通道因靠近汗庭的缘故,马匪经常出没,且中途靠近荒漠戈壁,春秋时节风沙很大。虽然地形地势要平缓很多,但依旧通行难度很大。明国这边的商贾,首选便是相对安全的山道。 倒是那些走私猖獗的商贾,会选择风险较高的第二条通道。 第440章 梳理内政 其实除了两纵官道以外,明国还有次一级的官道修建工程。比如环北海官道计划,就是其一。还有一条辽广官道,这条官道其实已经修整过的,只是目前还没有进行水泥硬化处理。 毕竟在此前,京大官道才是明国最重要的交通大动脉,所以水泥的产量也就全部供应给京大官道了。但现在,得益于旧岁大量移民的涌入,使得明国有了大量的人力加快对官道的硬化处理。同时倭国的臣服,也扩大了火山灰的供应。 再加上工坊的扩建,硬化的速度大大加快。京大官道,也就成了明国至今为止,长度最长,标准化最高的全水泥官道。哪怕放眼全世界,京大官道也是最早和最长的水泥官道。 这样一来,多余的水泥产量就可以供应给其他地方了。这也是明国敢在乾武二年弄出两纵计划的重要原因。 为了不显得那么厚此薄彼,与明国本土隔海相望的山东行省虽然没有大修官道的计划,却是有大修河道的计划。而且经过了工部、交通部、枢密院的核准,也在此次奏报里。 就见周绍停下来喝了杯茶,接着奏报。 按照计划,朝廷的工部和交通部会联合起来,对北清河的河道进行扩宽、疏通。同时海州境内的水网也要重新修整,这也是一个大工程。 而且由于北清河的河道疏浚计划还关系到明国的军事防务,所以其重要性也是不言而喻的。 实际上,早在旧岁明国拿下了山东西路后,当地的河道疏浚计划就已经开始了。尽管山东行省不是明国安置移民的第一大省,却是移民进入明国的第一站。短期滞留在山东行省的移民,还是非常多的。这么些人只让他们整天待在安置营里不干活,实属有些浪费。 索性拿下了山东西路后,地方上的官道、河道、农田、房屋、城墙等,都需要一番大修。所以这些移民便都有了活计。 而且为了更好对移民进行筛选,提高这些移民的劳动积极性。在修建这些大工程的时候,这些待安置的移民会被官府进行一番简单的评定。 比如某个工程完成得很好,速度快于预期,那移民就可以在安置的时候,获得一些优待。比如自主选择安置的省份、州县、村子。或者是在安置的时候,降低房子和田产的还款利息或是延长还款期限。 这些实实在在的甜头和好处,无疑是勾动人心的。而且有着明国官府一直以来信守承诺的良好口碑在,这些新移民也不会不相信。 对于明国的财力而言,也是一笔很大的节省。 兀鲁图斯是决定在全境都推行这种移民安置办法的。像从前那种浑沦吞枣一把抓的方式只适合移民大量涌入的特殊时期。在经过乾武元年的流民大潮后,相信山东行省周边的地界已经极大的释放了多余人口,人地矛盾也大大缓解了。 要想再来一波这样规模巨大的移民潮,只能是汗庭主力再一次大规模南下。 但如今汗庭主力正在东归的途中,等到回到漠北,估计秋天都快过完了。所以今年明国的周边势力中,发生战争的概率是很低的。 这也正好让明国朝廷有更多的时间进行战争准备! 以往相对粗放的行政管理,也能在今年进行一番细致的调理。像行政规划调整,像官道和河道大修计划。还有移民安置政策的细化调整,便都是其具体体现。 所以可以预见的是,今年的明国朝廷虽然对外不会有大仗要打,但内部梳理却是个细致活儿。明国的文武百官,都会比前几年加在一起还要忙。 说完了这四件大事,饶是周绍常年高负荷的工作效率,也有些不习惯了。好在该他说的也都说了,剩下的具体事务,则有同僚们接着奏报。 兀鲁图斯在这期间都静静的听着,并未发表什么具体意见。也是这些其实都是经过他首肯的,自然是没什么再说的。 只是他观察到,官员们在听到某些计划时,反应有些耐人寻味。比如官吏一体,武官这边坐得像尊菩萨似的,没有任何反应。倒是文官这边,不少官员都露出犹豫的神色。 也是自古以来,官员和吏员都是两个泾渭分明的体系。吏员永远都只能是吏员,连最九品的芝麻官都当不了。且常常只能局限于一州一县之地,时间久了,甚至能弄成家族传承出来。 往后这些吏员的后辈们,就一代接一代的把持着父辈的位置。从而渐渐在地方上坐大,并成为事实上的地头蛇。有时候,甚至都能将空降的县令给架空了。 但如今官吏一体的计划拿了出来,这些吏员的传统规矩就得改一改了。不仅官员可以升迁调动,这些吏员也是一样。 再想代代把持地方上的某项权利,那是绝不可能了。 官员这边也不是反对官吏一体,而是觉得这计划拿出来,就无形中拉低了官员们的品级。因为不入流的吏员向来是处于官场上的鄙视链最下端,现在那些最下端的吏员却是可以往上升迁了。 就想一堆美味的巧克力中混入了一粒沙子,总让人觉得怪怪的。 但好在明国的文风并不昌盛,官场上的风气也没有完全承袭中原的金宋两国。即便是开科取士,也就只弄了一次。所以官场上的那些高官们,没有一个可以骄傲的说自己是从开科取士中考出来的。 这也就让他们没了底气,反对的话更是不好说出口了。 毕竟明国的官场,不是汉人儒生的天下。那些蒙古人、契丹人、女真人、回回人,都是有着一定的影响力的。 在新兴事物层出不穷的明国,很多旧有的观念和规矩都被冲淡和打破。 表现得最为明显的,就是男女大防已经很松懈了。明国的女人去工坊做工,去工地上洗衣服烧水煮饭赚些辛苦钱,甚至还有做营生的,都已经不是那么罕见了。 什么女人不能抛头露面,三寸金莲才好看之类的。哪个儒生敢当街宣扬,很可能会被那些已经可以养活自己的女人给当街用烂菜叶砸死了。 如果是没妻的,很有可能就此社会性死亡,别再想找妻子了。 第441章 河道上的运输队 重要的大事说完,接下来要说的都是一些小事。兀鲁图斯带着耳朵,全程没有多的表态。因为和那些大的计划一样,这些小事也早就经他过目了的。 其中比较重要的,有工部那边准备再在辽阳、汉阳两地加建军器工坊。这也是为未来的大战做准备,所以才在产量上进一步的升级。还有就是人口上,经过旧岁的大移民,现在明国的百姓已经突破了五百万,并且正快速的向六百万逼近中。 好在随着战事结束,中原之地人地矛盾的缓和,移民的引入人数也在迅速回落。所以虽然还是有持续不断的移民引入,但已经不需要朝廷耗费举国之力应对的地步了。 另外就是户部那边希望将辽阳城所在的州县单独升格为府,达到与上京府相同规格的地步。抑或是在辽阳设西京,满洲里设北京,汉阳城设南京。 这样一来,对这几座城市的移民份额定然进行一定的提升。在政治和经济领域,也会拥有更大的自主权。 不过这个计划却被兀鲁图斯当众否决了! 他可不希望明国像后世的某个自治小岛一样,地方不大,直辖市却多得很。明明就是屁大点的地方,何必搞这么多的弯弯绕绕糊弄人呢。 而且他也不认为,明国以后的版图就停滞不前了。 就算要确立多京制,那也是汗庭的中都、金国的开封,宋国的临安或是建康城才有资格评选得上。哪怕满洲里有着龙起之地的优势,在他眼里还是不如汗庭的王帐所在地来得实在。 所以眼下就不搞这些虚头巴脑的,好好发展,扩充实力才是要事。但在目前的形式下,弄出几座样板州城出来还是有必要的。辽阳城、汉阳城、满洲里,乃至是新建不久的黑河、以及并未大规模扩建的海参崴,都可以拥有样板城市的资格。 因为他们都在一定程度上,是明国对外交流的窗口所在,抑或是区域的中心州城。它们发展好了,必定会对周边区域有着带动作用。何况明国现在依旧是地广人稀的处境,想要处处开发成沃野千里也是不可能的。 因而以这些样板州城为中心,由点到面的协同发展,便是当前最好的国策了。 便让枢密院和户部、交通部、商部、工部等相关的部司联合商讨一下,看看可不可以针对性的出台一些政令,以便让这些城池拥有更好的发展契机。 处理完了这些,乾武二年的大政方针也基本定下了基调。接下来只要官员们心往一处使,齐心往目标奋力迈进便是。 于是在明国的冬末春初之际,明国的官员们一个个忙得像被鞭子抽打的陀螺似的,不断忙碌的。那些委派到地方上的巡察使也都没空休息,经常这里待上一两日,那里待上一两日,以便将明国的新政彻底的落实下去。 倒是作为主导者的兀鲁图斯颇有些空闲,他时而去枢密院坐坐,时而去都督府瞧瞧。有时候也去看看工部军器工坊的生产进度,让那些官员们更是不敢懈怠了。 就在全国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之际,龙江省的黑河城因为积雪融化缓慢的缘故,倒是没有其他地方那么忙碌。毕竟天寒地冻,人们有限的户外活动实在太少。 大多数的百姓,都还在温暖的房子里参加扫盲培训。 而军队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虽然也有扫盲培训,但军事训练却是早早的开始了。 结雅河流域,莽荒的原始丛林里,一支身披白袍,头戴白色绒帽的小队正拖拉着装有大批物资的木轮车,吱吱呀呀的在河面上行进着。时而碰到有些凹凸不平的冰面,还会混入咯吱咯吱的声响。 好在当前的气温依旧保持着较低的状态,河面也没有丝毫融化的迹象。所以即便碰到凹凸不平的地方,也不用担心车轮会压碎冰面。 这样一条天然的官道,也就成了最好的运输通道。 当然,这是指在没有暴风雪的日子里。毕竟在北地,风雪的威力还是非常恐怖的。尤其是在这附近全是茫茫林海的河道上,即便是武力值再强的军队,也有可能在暴雪的天气里迷失方向甚至被冻死饿死。 眼下这支运输小队的统领是林世贤,朝廷那边组建东军的旨意已经下来了。上面也正在密集的筹备着,只等大军集结,就会宣告正式成立。 所以林世贤虽然现在还是民兵的编制,但已经是预定的正规军了。他们此次的终点是结雅河上游,靠近火噜噜部的军营。 在旧岁龙江省的官府定下了‘坐山观虎斗’的计划后,便决定了在来年‘坐收渔翁之利’。 而现在,虽然还没到可以开战的时候,但各种准备工作却是可以进行了。包括在结雅河上游建立军营,向其运送物资等等。只待时候一到,就可以尽数将北地的两大部落正式歼灭。 到那时,整个龙江省,便真的再无抗衡明军的势力了。 “好了,再走一阵儿大家就停下来安营扎寨。该吃的吃,该喝的喝,明天再继续赶路!”林世贤瞧着日头已经开始西斜,便吩咐道。在北地生活久了,他也知道冬天的龙江省总是天黑得很快,天亮得很晚。 这也大大缩短了他们赶路的时间! 到底抹黑赶路在眼下还是非常危险的。虽说很多大型猛兽都已经冬眠了,但也有可能被惊醒了的。经过一个冬天的饿肚子,这些猛兽可是饥肠辘辘,凶猛得很的。 再有林子里保不齐还有别的部落在活动,若是对方趁夜偷袭,对运输小队而言也是一场不得不应对的生死危机。 林世贤身为统领,自然是不希望自己的队员有伤亡的。同样的,他也不希望货物有所损失。 也是这里的林子太大了,以普通人的视角去看,简直就是浩瀚无边。哪怕明军这边兵器优良,但也刹不住那些从没有领教过明军厉害的部落生民的野心。 再有火噜噜部的唆使,针对明军的恶意就更多了。 第442章 敌踪现 因不是第一次担任运输任务,所以林世贤的小队对于安营扎寨非常熟悉。首先为了隐蔽起见,是不能图畅快,就在河道上露营的。其次也不能离河道太远,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河道附近的树林。 好在是积雪未融化的冬日,所以河面与河岸的高度相差并不远。一行人又推又拉,很容易将一车物资弄到林子里。由于当前林子里的猛兽多数还处于冬眠状态,所以只要不弄出太大的动静,是不会有安全问题的。 便选了一块大树相对稀疏的区域,拿出随行的军用帐篷,迅速扎好营帐。同时该生火的生火,该解决个人卫生的解决个人卫生。像这样的野外,是不用挖坑修什么临时茅厕的。 毕竟北地的冬日是真能达到三尺之厚,且很多地方,都还远远超过了三尺,达到三十尺、三百尺的地步。要想在这样的地方挖坑,那就得先将地面的冰雪融化,并且配一把特别厉害的铁锹才行。 因为地下的冻土层,可是堪比岩石般坚硬的。 但也不能选在距离营地过近的地方解决个人卫生,抑或靠近水源、处于上风口的位置等等。这些规定要求在军营的训练时都会提到,大家通常情况下都会遵守,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身为统领,林世贤在队员们都忙活着的时候,开始掏出火柴准备生火。虽然林子里的可燃物不少,但因结冰的缘故,想要一下子引燃没那么容易。 所以他拿出了一块巴掌大的油毡,那是在羊毛漂洗之时,褪下来的油脂。因为气味重,且特别脏,因而拿来食用是很难的。因此一些工坊会将其制作成油灯的燃料,或者是引火的小玩意儿。在燃烧时会释放出浓重的黑烟和刺鼻的气味,所以在明国市面上不值钱。 但架不住量大,且明国很多百姓出于省钱的考虑,还是会选择买它。在军中,也就作为军需品配给了一部分。 有着油毡的引燃,橘黄色的火焰很快稳定了下来。含有水汽的树枝枯叶在火焰的炙烤下,也迅速烘干,并成为燃料之一。 铁锅也在这时候摆上了,几个队员用自己的帽子取来了一大堆积雪。融进火锅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 等到整锅水都在沸腾了,林世贤和队员们开始将携带的干粮扔进水里煮熟。有羊肉干、干面、蔬菜罐头、大豆制作的酱料,还有面饼。这么一大锅大杂烩煮熟,香味也开始飘散出来了。 赶了几个时辰的路,众人都有些饿了。此刻闻到香味,肚子不约而同的唱起了空城计。 “明王殿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吃饭之前,林世贤带着大家一起围着铁锅大喊着了三遍兀鲁图斯的名号,随即才下令开吃。 就在他们填补着自己的五脏庙时,距离他们不远的河道边。也有一行人正在疾行。他们都骑着个头不算高,体型也不算粗壮的蒙古马,一个个穿着打扮,也都与明军的汉式装束不同。 但和林中部落普遍身着兽皮的习惯也不一样,他们多身着类似漠北部落的袍服,背着弓箭,骑射功夫似乎特别不错。 “阿穆尔,我们已经骑行一天了,还是没见到明国的送粮队,是不是在戏弄我等?”一个看起来像统领模样,留着大胡子的壮汉冲队里唯一一个留着金钱鼠尾巴发型的年轻人道。 “那颜不会的!送信的塔古部向来在这片林子游猎惯了的。他们说,见过好几次明人在河道上运送粮草。”阿穆尔讨好的解释道。 自打雅千部落灭亡后,他的心里就憋着一口气。想着有一天,能够将那那可恶的明人彻底赶出北地的林子。但双方的实力悬殊太大了,不仅雅千部的驻地早已落入明人之手,甚至结雅河流域,都逐渐落入明人的掌控。 他已经见过太多部落臣服在明军的脚下,或是就此灭亡,所以他想着一定要找到堪比明人的大部落投靠,然后才能可能挡住明人的北上。 本来他是很看好火噜噜部的,但旧岁八剌忽部的突然东迁,又给火噜噜部带来的灭顶之灾。 在明人的挑唆下,两部已经你来我往,打了数场了。这期间,名义为调解的明人在两部驻地以南,悄悄的建起了一座军营。哪怕是在气候最寒冷的冬日,都没有停止向军营运送粮草和增加驻军。 这种情况被两部的眼线发现后,两部也都害怕了。战事上,就默契的停手了。出于对明国的畏惧,火噜噜这边是不敢主动袭击明人的军营的。所以他们就想着袭击粮草的运输小队,以迫使陷入断粮危机的明军主动撤离。 但明军兵器优良,单个士兵的素质也不低,所以还实行部落制的火噜噜部,根本就不是明军的对手。为此,火噜噜部不得不将情况透露给八剌忽部,希望一起对付明军的送粮队。 因对明人有着刻骨的仇恨,以及表现不错,得族长青睐的缘故,阿穆尔被委任了这个联络八剌忽部,并充当其向导的任务。 和这些人相处,对阿穆尔而言,真不是一场好的体验。 占据着丰美水草的八剌忽部丁口远远超过火噜噜部,且有着骑射功夫都比火噜噜厉害。对于阿穆尔这个火噜噜的向导,态度上十分的傲慢无礼。 也是双方在此前的战争中,都备着人命官司的。互相间的敌视,也就十分强烈。倒是充当‘和事佬’的明国因周旋于双方之间,且没有明着与一方爆发冲突,所以倒是得了不少人的好感。 到底普通人的眼界始终是有限的! 通常情况下,也只相信自己看到的。至于藏在背后的弯弯绕绕,却是没心思琢磨,也没那个精力理会的。 当下面对阿穆尔的回答,那统领没好气的甩了阿穆尔一马鞭,而且还是照着他的面门甩过去的。 躲避不及,阿穆尔脸上又多添加了一道红印。 第443章 林中意外 “贱奴!若再找不着明人,下次甩过来的就不是鞭子了!”八剌忽部的统领衎古恶狠狠的威胁道。虽然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两部不得不停战缓和,但双方间的仇恨是没那么容易消弭的。又有明国在其间拱火,双方间的关系也就堪堪维持面上的平和。 这次南行,衎古为首的八剌忽部勇士对阿穆尔是带有浓厚的警惕和怀疑之意的。所以逮着机会,便可劲儿的往阿穆尔身上招呼。 感受着脸上火辣辣的痛感,阿穆尔眼里闪过一抹浓烈的怨恨。这群野蛮的强盗实在是欺人太甚了,若不是为了让他们给明人找麻烦,他索性早就一溜烟跑回部落了。 但面上他不敢表现出分毫,只讨好的解释着明人的运输队就在这条道上,只要再找找,必定能发现。 于是队伍又往前行了一阵儿,期间不时有人冲到河道上,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踪迹。眼瞧着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衎古感觉自己被人耍了,看向阿穆尔的眼色也越发不善。 他是部落里坚定的灭火噜噜派!因为在他眼里,火噜噜部实力并不强盛。只要灭了火噜噜部,不仅越发紧缺的粮食马上就能解决,还能获得明国的好感。 毕竟明国有言,只要灭了火噜噜部,马上就接受八剌忽部的臣服,并且还会为其提供庇护。到底此次南迁,是没有得到汗庭的允许的。而汗庭又有规定,部落的牧场是既定的,不能随便迁移。 这次南下寻找明人的运输队,为的也不是与明人结仇,而是以此为契机,迫使明人接受他们的臣服。 就在阿穆尔越发绝望的时候,一个八剌忽部的勇士在河道上终于发现了明人的行踪。衎古立即振奋起来,让人寻找踪迹前去查探。而自个儿则领着大部分人,悄悄接近。 八剌忽部很少与明国爆发真正的冲突,所以还不知道明军的厉害。但他们却是从敌人-火噜噜部的口中知道,明军的火器十分厉害。 当夜色来临,天空布满了繁星。林子里也静悄悄的,汹汹燃烧的篝火时而被风吹得左摇右摆,但依然坚定的释放着光与热。 林世贤的小队人不多,一种是二十七个人。此刻有三个人在帐篷外守着,其他人都在帐篷里休息。内里则点着不算明亮的油灯,用的是散发着树脂清香的植物油。味道经过处理,没有油毡那么刺鼻。 这也是军需品之一! 因出于对军队的重视,所以明国的官府对于军队的后勤是十分重视的。像这种适合室内燃烧的油料,还有宁静安神的效果。只希望士兵能在紧张的野外行军中,得到最充分的休息。 还有帐篷,经过羊皮、牛皮以及树皮的三层缝制加厚,既考虑到最大限度减重的问题,又有防风隔雨保温的效果。且尺寸有大有晓,搭建方法也越来越方便。 这些能工巧匠们的用心,也是在明国官府持续加大鼓励和支持的结果。 眼下小队的队员王五和吴曦正围坐在篝火边说着自己经历的趣事。两人都是迁入北地不久的新移民出身,经过此次军队扩编,才得以加入军队。 虽然不是一个村子的,却隔着不远。此前双方间了解得也不多,但今天守夜,因为无聊,互相聊着说着,竟然发现住的地方不远。这也让双方间的关系迅速拉近,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吴曦说得有些渴了,拿起一直放在篝火边的水壶,倒出些许喝了几口,砸着嘴道:“咿,宁动那小子怎么还没回来?” 由于营地的范围很小,所以巡逻的话根本用不了多长时间。 “去的时候见他捂着肚子,怕是在串稀也不一定。”王五解释着。 “搞这么久会不会把那啥给冻坏了啊?”吴曦想到了什么,忽然眉飞色舞道:“我们村之前刚搬来的时候,东头住的一个郭姓人家就大雪天去外面撒了泡尿,结果那个冷啊,直接给冻成冰柱了。” “哎呦,那也说不定啊!我去看看他!”王五闻言,赶紧起身往外走。 虽然最冷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但夜里依旧是冷极了。一个不好,很容易被冻伤。他们晚上守夜,都是穿着厚厚的大毛衣。从脖子往下,一直到膝盖,都被护得好好的,有点像行走的大棉被那样冷和。 脑袋上也戴着保暖性很强的大毡帽,脖子则连通嘴巴,用高高的衣领挡着,几乎只露出一双眼睛就行。 正因明国的保暖措施得当,所以军队中发生冻伤的情况很少。 “嗯!那你去找找,我在这儿看着。”吴曦也觉得该去看看了,便应承道。 随着距离篝火越远,橘黄色的光线也越来越暗。很快视线中就出现越来越多幽冷的光,王五是举着火炬的,光亮在缩小到一定的范围后,终于不再继续回缩了。 他绕着既定的路线开始走,地面的冰碴子很硬,走在上面还会发出咯吱的声响。宁动的脚步也清晰的显现在冰土渣子上,寻踪匿迹,他一路往前。 很快,就发现掉在地上的火炬了。 王五心里立即咯噔了一下,因为正常情况下,宁动是不可能将火炬扔掉的。而且他捡起来看了下,根本就没有烧完。这只能说明,宁动刚离开营地没多久,便遭遇了意外。 发觉了这个情况,王五是不敢再找了。心里也只能祈祷着宁动千万不要发生意外,便想着赶紧回去通报这个消息。 可是他才转身没走几步,忽然呼啦一声,一张大网就从天而降。随即林子里走出数道人影来,王五挣扎着,大叫着想给营地里的人发出提醒。 但一根木棍照着他的后脑勺砸下,立即将其砸晕了过去。 而营地这一边,等着王五他们回来的吴曦听到了动静,有些惊疑不定。也是林中的树木太茂密了些,所以隔音效果也很不错。再加上有狼群出没的缘故,所以他也不敢确定王五是遭遇了什么。 但不管怎样,这样的意外都得禀报给队里的百夫长一声。 第444章 迎击 夜色很深沉,燃烧的篝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明军运输队的帐篷里,吴曦急匆匆的将脑袋伸进帐篷内,大喊道:“快醒醒,快醒醒,好像有敌袭。” 林世贤身为队长,一直都不敢睡得太死。而且军中也针对野外宿营有过特殊的训练,所以听到吴曦的喊声后,立即就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敌人在哪儿?”他警惕的说完,外面的喊杀声就响了起来。随即帐篷刺啦一声,竟然有人将刀刺入帐篷内。 寒风随着破洞迅速涌入,将更多人的睡意驱散。 “都别动!我们汗王不想要你们的命,但谁若是敢轻举妄动,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一个满脸络腮胡,一脸蛮相的壮汉从帐篷外挤了进来,在他跟前,是被抓的王五和宁动。 “打!”但林世贤压根就没跟这些人客气,火筒上举,迅速朝着那莽汉射击。 砰砰砰······十发的火筒一开火就是十响,那壮汉立即就感受到了来自火器的暴击。等他倒向账外,已经是面目全非了。正想入帐的衎古顿时脚步一停,心里大惊不已。 而这时候,来自帐篷里的还击也越来越多。 阿穆尔是领教过明人火器的厉害的,所以第一时间就往林中奔逃。而衎古在经过最初的震惊后,却是不退返进。压上所有人,一起往帐篷冲。有的还就着篝火,想要将帐篷一把火烧了。 但明军这边却是主动舍弃了帐篷,从内部借着火筒的射出的洞口,迅速将其撕裂。然后便是对着黑夜中的敌人,展开了反击。 不过衎古这边还是占据优势的! 因为他们的人数有一百三十多人,而明军这边却只有二三十人。且有着夜色的掩盖,明军虽有火器之利,却很难全歼敌人。更重要的是,衎古这边的战斗意志很强。 哪怕最初也有过对火器的畏惧,但没有人当逃兵。 所以明军这边虽然成功破坏了八剌忽部的偷袭,但危险并没有结束。只见嗖嗖嗖的箭矢不断从周围的树林中射出,有着篝火的存在,就是最好的指明灯。 “先把林中的弓箭手杀掉!”林世贤眼见好几个队员被飞来的箭矢射倒,马上大喊道。立时有队员朝着箭矢飞来的方向射击,甭管能不能射中敌人,先将林中的弓箭手解决。就算不能全杀,也不能再让他们肆无忌惮的躲在阴影里放冷箭了。 这样又对轰了几次,明军这边虽有减员,但八剌忽部死伤得更多。眼见明军虽然人少,但防备得像乌龟壳一样。而己方这边却是丢的人命越来越多,为了避免士气受到致命打击,衎古还是决定暂时性撤离。 林世贤见敌人进攻的势头弱了下来,立即就觉察到了对方的退意。便命令还剩下的队员不要留手,将每人配备的火筒都拿出来用了。 立时砰砰砰的,林中不断绽放着绚丽的光彩。 但哀嚎声也不断在爆响声中迭起,没有人注意到的是,有一道人影却趁着所有人不注意,偷偷向被破坏的帐篷靠近。 说起来也是明军这边的帐篷做工精良,即便用来遮风挡雨的毛毡被破坏得四处漏风,但因帐篷架子的存在,还是屹立不倒。 “果然没人!”阿穆尔尽量将自己藏在阴影里,心里有有些得意到。原本他是在交战的第一时间,就趁机逃了的。但他并没有走远,而是偷偷的观望着。 眼见明军都从帐篷里冲了出来,且八剌忽的蛮子们也都被吸引了过去。装满了物资的帐篷却一时没人理会,他就想着去帐篷里找找有没有用得上的东西。 哪怕只是一些罐头,也够他在火噜噜部得意一阵了。 于是在贪欲的促使下,他借着破开的大洞,打量着内里的情况。只见几具尸体随意的躺倒在用来防潮防虫的地垫上,油灯还在兀自燃烧着,刚好将里面的场景朦胧的映照出来。 眼见半天里面都没有响动,他才像条泥鳅似的钻了进去。由于此次运输物资才是小队的主责,所以一些紧要的物资都是放在帐篷里的。所以辨认起来,也是清洗明了。 阿穆尔两眼放光似的,立即向物资存放的地方跑去。便见里面却不是吃的,而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火筒和黑漆漆的火雷。 虽然对于那黑漆漆的火雷不太熟悉,但火筒他还是认识的。当初部落里被屠杀的场景,也犹如重现似的。那一束束夺命般的烟火,就是从这并不粗大的火筒中迸发出来的。 他激动的拿起一支火筒,手掌颤抖的抚摸着。就好像见到什么难得一见的至宝似的,完全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 “我的了!都是我的了!”他又拿起好几支火筒,使劲的往怀里塞。希望将所有的火筒,都一股脑的据为己有。 但就在他沉浸其中时,帐篷划拉一声突然被人从外打开。 就听:“好贼寇!去死!”喝骂一声,吴曦就拿着用完的火筒向阿穆尔砸去。 听到后面的动静,阿穆尔也马上从美好的幻想中醒来。但是他的反应还是慢了,半边肩膀被吴曦砸中。 立时就感觉手臂一麻,抱在怀里的火筒也掉在了地上。 由于今晚守夜的王五和宁动都是在明军的反击中,第一时间被衎古抹了脖子,所以他对来袭的敌人是十分痛恨的。毕竟刚才还是活生生的战友,但仅仅一会子的功夫,就阴阳两隔了。 现在抓到了个漏网之鱼,他必定要狠狠的报复回去。 眼下吴曦一击未能将敌人打爬下,火筒也咔嚓一声,出现了明显的裂痕。到底不是棍棒,硬度上是不能比的。所以他索性将火筒砸向阿穆尔的面门,同时捡起地上散落的火筒。 危机之下,阿穆尔哎哟一声,脑门上狠狠的挨了一击。顿时身子一仰,重重的向后跌倒。吴曦乘胜追击,准备给对方一个了结。 那里知道阿穆尔却很是狡猾,吴曦刚来,一根火筒就迎面砸下。 第445章 退敌与求援 挨了一记重的,吴曦顿觉火冒金星。趁着这个机会,阿穆尔都顾不得擦拭脸上的鼻血,就寻着一个破洞往外跑。虽然他面上也不好受,但在生死危机之下,还是爆发出了超乎想象的求生意志。 当整个人重新迎着冷风冲出帐篷时,身后忽然砰砰砰的,发出数声轰响。阿穆尔对这声音是最为熟悉不过了!当初整个部落,就是在这种砰砰声中走向寂灭。 他不由心下一急,只想赶紧离开帐篷远远的。但骤然他肩胛骨一疼,抱在怀里的三两支火筒也摔在地上。 而在他身后,满脸恨意的吴曦眼见打中了对方,却并没一击致死,不由有些遗憾。想到同伴的死,他就痛恨死这群蛮子了。若不是己方人数实在不占据优势,他真想和队员们一起将所有人都歼灭在这里。 与此同时,帐篷外,衎古见讨不到好处,己方还损失惨重,终于心生退意。跟着他的部落勇士也眼巴巴的瞧着他,出声劝道:“那颜,这些明贼手持火器,咱们的部落儿郎有好些都交待在这里了。不如暂且退走,等休整一番再来灭了这伙明贼。” 眼下黑灯瞎火的,他们这些人就是退走,想必明人这边也是不敢主动追击的。毕竟一旦落了单,说不得就会被群起而攻之了。另外暂且休整,也是恢复部落的士气。 到底一下子就交待了这么多的人命,而且有好些还受伤了,暂时都带不走了。虽然八剌忽部并没有将人命看得多么要紧,但在眼下多一个人就多一份战力的情况下,舍弃那些受伤的儿郎,也是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 看出了八剌忽部的疲惫,林世贤再次下令道:“大家再来一波齐射,这些蛮子就要撑不住了。” 他的话让很多满头大汗,累的双手又酸又疼的队员们都再次鼓足勇气。却是室内的温度虽然已经是零下,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生死搏斗,还是让人浑身发热。 再加上精神高度紧张,长时间下来身体的反应就会慢上一些。不少队员点燃火筒和扔火雷的速度也大大放缓,若不是八剌忽部也露出疲态,说不得运输队这边就要全军覆没了。 在又经过一轮骑射后,衎古为首的八剌忽部勇士终是支撑不住。 “那颜,再打下去,大伙儿就都要交待在这儿了!”一个八剌忽部的勇士大喊着,身上一下子被两发火筒射出来的‘开花弹’击中。迸发的碎片击碎了他的颈部大动脉,顿时血流如注。 他的喊声也像被人捏住了喉咙似的,瞬时就偃旗息鼓了。 眼瞧着活生生带出来的勇士就这么在自己跟前消耗殆尽,衎古终是承受不住如此大的损失,异常痛苦的下令道:“退!”。 接收到他的命令,很多还在苦苦支撑的八剌忽勇士都情不自禁的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再面对明军不断激射的火器了,不用再接着毫无意义的送死了,只觉有种逃脱升天的幸运感。 林世贤这边眼见衎古他们退了,心里大为松快。但手上却不敢立即慢下来,而是在他的带领下,领着部分队员拉开足够的距离,假装追击。 当把这伙人都赶出林子,逼到结冰的河道上后,他们还点燃了好几根火筒,才真的放松下来。 每个人都有种在生死关头走一遭的感觉! 身为队长,林世贤却没有时间休息。 这次部落的偷袭,还是让运输队受到不小的损失的。不仅用来露营的帐篷坏了,还有队员死了。伤者也就八九人,其中有两人伤的最重。那箭矢深深的插进他们的腹腔里,血水不断的涌出。 等战事结束,有队员发现受伤的队员中,有好几人都已经冻得全身冰凉,死的不能再死了。也是在低温状态下,流血受伤这样的负面状态,很容易导致人出现失温的现象。 继而被活活冻死,也并不奇怪。 “大茂、铁子还有山猫,都已经死了。”吴曦哭丧着脸道:“他们明明可以不用死的!”想到只是并不致命的伤口,却让三个有着袍泽之谊的兄弟就此死在了营地里,他心里实在堵得难受。 特别是他在帐篷内明明看到,那几个受伤的兄弟就跟睡着了一样。谁能想到,他们这一睡就是永别呢。 林世贤也没安慰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不咸不淡的话,而是发誓道:“他们不能白死了,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不仅要多多照拂他们的家室,还要让这次偷袭我们的蛮子,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大伙儿也叫嚷着,只恨不得将衎古等人撕成肉沫。 而提振了士气的林世贤,在避开大家的目光,独处时,心里却没有面上那样的坚毅果敢。 这才来袭的部落不仅会骑马,还一个个骑射功夫了得。这样的出身,也只有草原部落才有。而且那伙人出现时,他分明听到了汗王的字眼。 所以这次来袭的部落,很可能不是林子里土生土长的土着部落。这样一来,北地的运输任务还得加快了。因为八剌忽部一旦和火噜噜摒弃前嫌,真正的联手对付外敌,那明军的北伐之策,就定然会生出许多不必要的波折了。 虽说他很自信明军能战胜一切的敌人,但什么时候战胜,怎么战胜,却是要时间和方法的。 且之前没有交战时,对方可能还顾忌着他们身为明军的背景,不敢下重手弄出太多的人命。但在运输队这边激烈反抗,且反杀了对方不少人后,就很可能没那么顾忌了。 这也从此前对方并没有在偷袭之初,就安排弓箭手便能看得出来。只是如今,处境对运输队而言,就更加不利了。 好在他们刚才的战斗弄出了不小的动静,尤其是那迸射出的火花,就是最好的求救信号。想必若是附近有明军的小队看到,定然会前来探查情况。到时候,他们也就有援手了。 第446章 军营的晨练 结雅河上游,天边的启明星已经露出了全貌,但寒气未消,整片大地依旧保持着冰封三尺的寂寥之色。只有些许村落和部落所在,才有稍许人气。 明军的驻军大营,就是这少许有人烟和喧嚣的所在。 天还没大亮,整个营地就动了起来。将士们在一声声尖锐的哨声中跑出温暖舒适的营帐,转而赶紧冲到占地颇广,且平坦无比的校场里。 这也是整个北地,少许没有被冰封的地方。那些冻土层,都被明军在安营之初,就用火烧升温的方式,集中清理了一遍。那些原本茂盛的丛林,也就此化为一片平地。 此刻校场里很是热闹。 上百只队列正密集而又整齐的排列开来,且不断的有将士从校场外加入到队列里。等到铜锣声快响起的时候,整个校场的队伍才算没有外来者的加入。 而所有静止的队列则在这一刻动了起来! 上千双将士的脚齐齐踏在校场里,虽有煤灰的消减,但动静依旧不小。传到校场外,军营外,被那些躲在附近林子里的部落探子听到,都不约而同的有些胆寒。 “这些明人又是在搞什么鬼?整日弄出这么大的动静!”火噜噜部的探子努尔丹嘟囔了一句。 “这么想知道的话,你不如溜进去看看呗?”八剌忽部的探子拉布廷闻言,冲努尔丹刺了一句。 “要去你去啊!”努尔丹回应了一句,不满道:“别以为你按的心思我不知道。不就是打量着我去充当炮灰,你好白捡现成的功劳是?”。 虽然两部还是关系很僵,但在明军的营地外,这两个隶属于两方势力的探子。虽然关系谈不上友好,却也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 且整日守在这林子里也是很无聊的。所以两个人干脆凑在了一起,互相顶顶嘴也可以解解乏。 “嘿嘿嘿,我这不是想着咱们整日守在这儿实在疲乏得紧嘛,所以让你松快松快。”拉布廷丝毫不以为意,呵呵笑道。 “哼!这松快给你要不要?”努尔丹又刺了一句,转而骂道:“这明军实在狼子野心。跑到咱们这地界扎了营,一待就是数月时间了,不会是想耐着不走了?” “哎!兴许是!”拉布廷对此兴致缺缺,反而对里面的动静有些猜想,便道:“你说里面是不是在跑操呢?” “跑操?”努尔丹呢喃着,想了几许才道:“好像以前有部落归化了明人,后来在那儿还当上了大头兵,说明军有种操练,每日早晚都要起来跑步的。兴许就是你说的跑操?” 这种非常规的训练运动,在后世是很常见的。但在这个生产力并不发达的时代,却是极为罕见。 就是平时的兵法操练,都很少有军队能执行到底。 其中既有古代军纪败坏的原因,也有生产力不发达的缘故。因为军队每日操练,士兵所需要的能量就是平时的两到三倍。否则的话,这操练就不仅对军队无异,还损伤了将士的身体。 向来重视军队建设的兀鲁图斯自然是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所以对于军队的供应,向来都是大手笔的。明国的很多工坊,就是承接军队后勤供应的活儿。 而这几年明军的军费一直都在增长的,明国对其的投入也是越来越大,所以对于工坊的拉动作用,也是很明显的。 在民间的消费潜力挖掘困难的情况下,军队和官府还是明国的消费主力了。 当下拉布廷又道:“也不知道明军整日跑操是个什么练兵的法子。听说他们这吃的可比咱们好多了。以前我们部落有个逃奴就是去了明人的地界,现在也在军队当差吃粮,还当了个百夫长呢,真是好不快活。” 说到这里,拉布廷满是对部落那逃奴的艳羡之情。 谁能想到一个从前比自己地位卑贱不知道了多少倍的贱奴,竟然有朝一日过得比自己还好。拉布廷也有些后悔当初没跟着逃奴一起逃进明国的地界了。 以他的能耐,说不得还能混个千夫长当当。 “这事儿我们部落也不少!明人刚来的时候,就有好些南边的部落逃进了明军的地盘,得了庇护。听说现在都成了‘归化民’,不仅有自己的房子,还一年到头不用挨饿。 冬天的时候,还有的娶了亲,连孩子都有了。”努尔丹生出颇多的同感道。 他所在的火噜噜部距离明人的地盘更近,逃入明人地盘的部落更多。那些人的日子是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变好了,而他们这些因各种顾虑留在部落里的人,依旧过着冬天极有可能冻饿而死的日子。 这人与人的差别,就是这么对比起来的。 所以在火噜噜部的内里,很多普通部落百姓,其实都对明军的好日子有着说不出的憧憬。 两人说话时,军营里的将士已经一圈一圈的跑起来,汗如雨下。大伙儿满头大汗的,但没有一个人掉队,一个人喊累。 因为这样的日常训练,他们早就都已经习惯了。 这时候,少许因为迟到而没能赶到校场的将士,则在校场的高台上排着队。一个个在这寒气弥漫的日子里,脱掉了身上的羊毛军衣,咬着牙领受着鞭笞之刑。 这种皮肉之苦比起动辄掉脑袋的惩罚无异要轻上很多,但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扒光衣服,当众鞭打,也是很丢脸的一件事情。所以那些受罚的将士都把脑袋埋得低低的,生怕与那些还在跑操的同袍对视。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整个校场才慢慢安静下来。但这时,天边却传来几声轰响。一朵朵红色的烟火在天边转瞬即逝,灿烂而又美丽。整个军营的气氛却是为之一紧。 因为大家都认了出来,这是独属于明军内部的求援信号。尤其三短一长,代表着情况极其危机。 军将们也很快就得到了消息,没来的都往着校场赶了。他们要等着上面的处置法子。若是能让他们带兵出去,就最好不过了。 第447章 东军成立的彩头 龙江行省的总督李幢是这座临时大营的主人,不过很快,他就会去掉这个名头,成为已经事实上建立的东军都督。从一介降将到一省之长,再到明国五大军团之一的都督。 这种华丽的转变,不仅有着气运使然,也与他个人的抉择是分不开的。若当初他没有选择来龙江省这个荒僻得不行的省份上任,那他现在,也只是某个军团之下的中级将领罢了。 这种完全凭借资历去熬、去博的升迁,明显要缓慢得多。哪里像现在,这么快就进入了明军的军事决策高层。 在当初辽东的契丹和女真人降将里面,他也是独一份儿。 当下来自南边的求援信号他也看到了! 而实际上,这种求援信号也不是第一次出现。 随着明军大营的暴露,以及驻军和物资的逐渐增多。火噜噜部与八剌忽部对明军的警惕也是与日俱增的。任凭明军这边说得再多,装得再像人畜无害的小白鼠。但体量那么大,怎么隐藏、掩盖都是遮掩不住的。 这种时候,军营内部主动出击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大。也是实在受够了这些部落不敢正面硬怼,只从背后不断袭扰的小动作。说句自负的话,几乎所有明军都以为。仅凭军营现在的力量,是有实力拿下两部,彻底消除北方边患的。 只是朝廷中枢那边希望新组建的东军准备的越充分越好。到时候拿下的代价,也会小上一些。 李幢也就一直顶着下边将士们的求战心切,只让大家稍安勿躁,谨遵上令即可。 但今日,将士们的情绪似乎已经到了临界点了。 尤其是在这种晨练的时候,将士们早早的便从被窝里爬了起来,又齐齐聚在一起。这有个什么意见,很快就能形成共识。 不等李幢到来,以大羽兮为首的中高层军将就接到了将士们的请愿。也是因祸得福,从前获罪流放,竟也有如今重获官身,且更进一步的好时候。 这也更坚定了他跟着李幢的心思。所以他特意向李幢请求,希望调离治安军,从而加入民兵。李幢对这个一手提拔上来的‘亲信’也不吝啬,转手就赏了一个千夫长的军职。 若是等到上面的正式册封军团的旨意,大家伙儿的军职还会向上晋升一个品级。 随着明国的晋升制度越发完善,这种总督能够干涉且提拔的事情,也是越来越少了。也是东军属于即将得到赐名的新军,在此之前又几乎由李幢一手组建,才让他的意志在军团里得到这么大的体现。 否则的话,很容易就被随军的书记官给参上一本,从而落得个灰头土脸,甚至是贬官去职的凄惨下场。 想到这,大羽兮对‘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理解更加深刻了。 “将军,我等愿意出战!” “是啊!让我们出战。那北蛮袭扰得着实令人生厌,还请各位将军向总督大人呈请,让我们出战。” “灭北蛮!灭北蛮!” 那些此前受袭的运输队里,有很多都是这些将士们的熟人。大家伙儿看着朝夕相处的同伴就这么或死或伤,己军却不能大张旗鼓的灭了这伙罪魁祸首,着实有些气愤。 现在看到天边的求援信号再次出现,他们都知道又有同伴凶多吉少了。那压制到极致的愤怒,终于在这场晨练中爆发出来。 “闹什么闹?像什么话?你们这是以下犯上,逼迫上官吗?” “战与不战都是朝廷诸公的决断,哪能有你们肆意干涉?” 由于军队向来是个上下等级森严,尊卑秩序紧密的地方,所以眼见底下的将士们竟然闹哄哄的一片,想要逼迫上级军将下达作战指令,立即就引来了很多自认为老成持重的军将们斥责。 这也就是军营里还没有派遣书记官进驻,所以一些规矩上,就比不上正规军团。在已经成立的西军、北军里面,底下的将士们可是深刻理解‘聚众闹事’的危害性的。 那一个个军功升迁的书记官可是逮着机会就给普通将士们宣扬军纪的。 “我们也是憋闷不过,没想以下犯上。” “那些日夜兼程赶来的弟兄也都是我们的袍泽,他们整日受到北蛮的威胁,我们这些做兄弟不能不痛心疾首啊!” “只希望将军们能听听我等的谏言,别再对北蛮隐忍了。” 能让向来在北地横行惯了的明军将士觉得自个儿太过隐瞒了,可以想象得到平时将士们是对北蛮和中高层将领是有多么大的怨言了。 “各位兄弟,你们听我说。”大羽兮这时见到其他军将的斥责不仅没效果,还引起了强烈的愤懑。未免情况失控,特意语气软和道:“北蛮在袭扰我们的运输队,屠杀我们的兄弟。包括本将还有各位身兼要职的同仁们,都对此愤恨不满的。 总督大人也是数次向朝廷呈情,希望能主动出战,以决后患。但如今还没朝廷的回应还没下来,咱们也不能擅自做主啊。” “不是古语有云,将在外有命不受吗?” “扫盲班的先生可是提过这个典故的,将军们能解释一下吗?” “我们要请战,要灭北蛮。” 说着,很多将士竟然带头席地而坐,誓要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受情绪的带动,很多还在犹豫、观望的将士也都加入了进去,齐齐静坐向上请愿。 明军成立这么长时间以来,军中出现这种大规模以下克上的情况还是首次。一些藏在军中的暗卫、大明卫探子,立即将这个消息记了下来,想个法子往外传递。 还有隶属于其他势力和有心人的眼线,也都想法子赶紧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 到底这是非同小可的大事,一旦处理不好,很有可能引起哗变的。 就在这个时候,总督李幢终是来了! 看到校场上黑压压一片静坐的将士,以及一脸紧张,守在校场上的军将们。他的面上依旧保持着常态,只是进入校场的步伐,似乎格外沉重了些。 第448章 出战 “总督大人来了!”,有人眼尖,瞧见李幢进入了校场,马上大喊道。随之更多人注意到了李幢的身影,纷纷大喊道:“总督大人,让我们出营灭了那帮蛮子。” “总督大人,我们请求出战!” “弟兄们不能再死在蛮子手上了!” 大伙儿大声呼喊着,整个校场的喊杀声震天。一直冷着脸的李幢也不免深受触动,在其他军将涌上前,佯装护卫下,来到校场的高台,朗声道:“你们且听我一言!” 龙江的民兵作为他一手组建且提拔起来的‘亲兵’,在军中的积威很深。此刻他刚一开口,全场的士兵就自发的安静下来。 便听:“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朝廷之所以按兵不动,也是想要准备万全后,以犁庭扫穴之势覆灭火噜噜、八剌忽两部,还我大明一个北疆安泰的大好局面出来。但如今北蛮实在欺我等太甚,尔等所请也是本督所愿。 就在前两日,本督已修书一封,用海东青千里传音之术,想必很快就能得到朝廷出兵的旨意。只要再等几日,便能等到出兵的军令了。” 他的话果然就很好的起到了安抚的效果。 虽然在场的士兵都很想离开出营,撕了那些不断袭扰的部落。但朝廷的旨意不可不听,他们也不敢明着抗旨不遵。 可是还是有部分士兵不愿意散去,扬言要去充当运输队的援兵。尽快很可能赶到的时候敌人已经离去,求救的运输队也已经覆灭。但他们的满腔热血不愿就此冷却,还是希望能有个出营杀敌的机会。 就在这时候,一个传令兵突然从校场外冲进来。 他的头盔上系着红丝带,是典型的传令兵装饰。 “紧急军情!紧急军情!”那传令兵边跑边大喊着。 挡着路的士兵纷纷避让,生怕挡了对方一分一秒。也是军中早有规定,传令兵在传递重要军情时,相关人等都要及时提供方便。比如让路这一条,就是最重要的规定之一。 便见那传令兵畅通无阻的来到了李幢跟前,都没踹口气,便大声道:“是朝廷传来的,需要总督大人亲自奏启。”。 大羽兮冲李幢看了一眼,得到示意后,马上将其接了过来。 因海东青可供传递的字数有限,所以李幢很快就能看完。但字数虽不多,信息量却大。因为上面传递来了朝廷最新的指示,那就是在小朝会上,朝廷同意了组建东军的方案,李幢被任命为了东军第一任大都督。 龙江省的民兵,也就此转正为东军,拥有正规军的编制。有重大功劳表现者,在北伐之战结束后,都可官升一级。 至于战机的把握,则由李幢便宜行事。 这也就意味着,战事的展开和结束,完全由李幢来决定。在军营里驻扎了这么长时间,他这个长官也早已忍了一肚子气了。现在终于有了发动战争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而且跟着他的军将和士兵们,也就此成为了正规军,实在是可喜可贺。虽然朝廷这边势必会对东军进行一定的整编,比如选入其他地方的民兵加入东军,以及淘汰一些伤残且正常抽调一些士兵去其他的军团,李幢都是阻止不了的。 但这也是值得高兴的! 因为跟着他的人,至少都有个好去处了。 在场的士兵们是看不出李幢的心潮彭拜。他们只是好奇且期待着朝廷书信上说了什么。如果是命令即刻出战,那就再好不过了。 大羽兮距离李幢最近,明显的发觉李幢的呼吸粗重了些。再见其眼神中明显流过几许光彩,不由想着是个好事儿。 果不其然,在半晌放下书信后,平复了心情的李幢冲全体将士说道:“朝廷体恤我等,下令东军即可组建。颁布旨意的天使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我们现在就用蛮子的血,来为我们东军添加个好彩头。” “杀蛮子,献东军,添彩头!” 将士们齐声叫嚷着,场面顿时热烈至极。 不过战争也不是说发动就发动的,一窝蜂的冲出兵营,想个无头苍蝇的横冲直撞想来是不对的。经受过长久组织训练的民兵已经懂得有组织,有纪律的重要性。所以虽然高兴,却还是在等着上面的战争部署。 对此,军营里的军将们其实早就有针对性的计划了。 虽然平日里以训练居多,但他们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安插在两部的探子,就送了不少探子过来。那些都是暗卫在北地发展多年的探子,向来潜伏得极其隐秘。 所以送来的消息,也就比较繁多和准确。 可笑这两部一直都不知道明军的情报战是有多么的厉害,也不知道内部的情报网被渗透成了个筛子,连底裤是什么都被送到了明军军营的桌上,却依旧还做着在北地称王称霸的美梦。 在营地外守着的探子努尔丹和拉布廷也不知道被关在营地里的明军马上就像猛虎出笼一样,要颠覆整个北地,横扫所有部落。还在他们自以为的隐秘之处聊着天,吹着牛,顺便感慨着生活的无聊。 反正明军的大营很少开门,他们在这里观察那么久,仅仅只有少数几次是打开的。而且还是侧门! 这种慢慢养成的习惯,也就变成了麻痹他们感官的毒药。使得他们以为,明军好像会一直安静的待在营地里一样。 直到日头升的有点高了,军营的大门忽然打开。几个骑兵骑着快马,最先从军营里冲了出来。马蹄声产生的震动很快就引起了拉布廷和努尔丹的注意,正待他们疑惑的时候,却发现那几个骑兵好像正吵着他们而来。 “该死,不会是被发现了?”努尔丹骂着, “快走!”拉布廷却已向着拉布廷的右腿射了一箭。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由着对方拖延一会儿,说不得还能逃出生天。 但他自个儿很快就感受到了腹部钻心的痛疼,却是他射箭时,对方也朝着他射了一箭。 原来两人都打着同样的主意! 第449章 突袭 “嘿!抓了两条杂鱼!”最先出来的一支明军骑兵中,一个士兵甲在抓到了受伤的拉布廷和努尔丹后,有些兴奋道。 却听同伴乙有些不以为意道:“你的骑射功夫似乎有些退步了啊!本该一击毙命的,却只射中了腿。” “你胡说什么呢,我都没射箭好么?”士兵甲不满的反驳着,随即冲两人道:“这是谁射中你们的?是他吗?”说着指向同伴乙问道。显然是因刚才的话在回击报复。 拉布廷和努尔丹两人互看了一眼,心说要不要说出实情。 却有观察力不错的士兵丁看出了不对,出声道:“你们都别争了,不是我们骑射功夫差了,而是他们自己弄伤自己的。”说罢,就将两人的箭矢和他们的箭矢做了明显的对比。 其实明军使用的箭矢和部落的差别还是很大的! 因为明军都是统一制式的兵器,出自工坊之手,几乎全部采用流水线作业。一个工匠,只需要负责一个零部件就行。所以大多数箭矢,都长得一模一样。 而部落这边则不同了! 他们还处于原始的自给自足阶段,箭矢这些都得他们自己弄出来备着。材料中也没有奢侈到掺杂部分生铁,而是大多使用骨头。所以长短不一,穿透性不足。 被士兵丁这么一说,大家伙儿才发现出了问题。 两人顿时对拉布廷和努尔丹感到好奇起来。毕竟一个部落的,为什么要在大敌当前的时候自相残杀呢? 在经过毫不费力的拷问后,两人也终于交待出了实情。得知他们虽然是分别来自八剌忽部和火噜噜部,却只是个普通部落勇士后,就对他们没多大兴趣了。 而且这个时候还讲究兵贵神速,打两大部一个措手不及。因而明军大营这边几乎全军出动,像恶狼似的向两大部直扑而去。 虽说双方的距离不算远,但其实也不近。且中间还有大片森林、河流的阻隔,行动起来的速度也快不了多少。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明军的行军路线还特意绕了一圈。 一直到了天快黑的时候,才绕到了两大部的后方。一路上也多亏了熟悉林中路线的向导带路,对方也是原本就生活在这片林子的部落生民,后来受到明军优渥的移民政策吸引,所以果断加入了大明国籍。 事实上,普通部落生民对明国还是很有好感的。这从不断有部落生民逃入明军的控制区,接受安置就能看得出来。心有抵触的是哪些部落贵族,他们习惯了对底下人生杀予夺的权利,所以忍受不了成为明国人后,要接受那么的规矩和束缚活着。 大羽兮是此次作战计划中,带队进攻的两位主将之一。他负责的是八剌忽部,对方的驻地是洁雅河的两条支流之一。而火噜噜部,则位于另一条支流。 明军的驻地则是位于两条河流的交汇处附近,三方刚好形成一个倒三角形。 在两部的后方百里处,便是地势起伏的外兴安岭山脉。比起已经有移民活动的外兴安岭和大兴安岭山脉,外兴安岭更人迹罕至。明军对其的掌控,也就只存在纸面上而已。 待到战况不利时,两部往大山深处一躲。那明军这边就是再派多少人进山,都得抓瞎。所以绕路到他们驻地后方,还有一个好处便是断了他们的退路。 早前明军涉足辽东时,就有不少被打败、打散的大真国军队逃入到外兴安岭和长白山一带。再加上当地本就存在的山贼,双方沆瀣一气,给明军的地方治安增添了不少麻烦。 后来明军这边是花了大精力剿匪,又收买了不少生活在山里的部落配合,提供情报,才总算清楚了这一地方顽疾。所以明军这边,是再也不想经历一次大山深处的治安战了。 眼下八剌忽部的部众并没有发现异样! 他们的视线都只关注在南面,根本就想不到敌人会从后方突袭。一顶顶灰色的帐篷矗立在八剌忽部的营地里,年轻的男人有些散漫的骑着马,在部落周围游走着。 女人则成群结队的拎着木桶赶去河边,准备从中取水,以便生火做饭。孩童还是嘻嘻哈哈的玩闹着,在部落的驻地肆意乱跑,毫无战争年代该有的沉重与警觉。 也是明军的大营驻扎这么久以来,就没有对八剌忽部的驻地动过手。再加上和火噜噜部达成了和解,所以部落里很快就松懈下来。毕竟一直精神高度紧张,也是很累的。 同出自游牧部落,明军的将士们对八剌忽部也不算陌生。瞧着他们取水的样子,大羽兮就生出一计。 他命底下的人去将军医找来,好问问有什么药物可以利用一下。 在明军之中,随军的军医在很多时候,也要跟着行动的。到底救死扶伤都是要争分夺秒的,能在战场上进行一些简单的救治,也能增加将士们的存活几率。 而且明军的军医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他们都经受过一定的军事训练,在危险时刻,也是可以杀敌和自保的。明军之中,就有军医杀敌立功的先例在。 不过他们的主要职责还是救死扶伤! 通过救人立下的军功才是大多数情况。 等军医被带到跟前后,大羽兮快言快语,直问他带了多少泻药。 因明军中,常有士兵出现便秘的情况,所以泻药也是经常备着的。军医闻言倒是没有露出什么异样,只说带了,但是不多。 这让大羽兮又有些遗憾,便问他有没有什么可以投放进水中,让人快速生病的药。军医思索了几许,说虽然他的医箱里没带,但可以利用现有的药物进行调配混合。 于是大羽兮大喜过望,让他马上弄出来。并且这事儿若是办好了,会亲自替他向上面请功。 白捡的功劳在眼前,军医也是心头一片火热。立即席地而坐,当着所有人的面开始配置出适合的药物来。 第四百四十六章 下药 毫不知情的八剌忽部妇人欢欢喜喜的拎着大桶清水回到营地,待到炊烟袅袅升起时,侯在营地外面的明军都高兴坏了。 大羽兮心里也是扑通扑通直跳,只等着军医用心调配的泻药能赶紧发挥奇效。 而在八剌忽部的营地里,身为一部之长的布和还不知道危机已经来临。他正在独属于自己的王帐里,享受着最好的美酒佳肴。 虽然在物质生活并不富足的北地,酒水向来都少得可怜。普通人想要接触到酒水,一般都极为罕见。但布和显然是例外,手握一部的生杀大权,整个部落都几乎是他的私产。所以屈屈酒水,有何弄不来的。 而且他买的还不是一般的酒,而是明国出产的,精度很高的白酒。因为粮食供应吃紧的缘故,明国对这种酒精度高,且需要五谷杂粮的白酒向来产出的不多。 一般只供应国内的豪商巨贾,或是身份显赫的权贵们。再就是作为对外的高价奢侈品,向境外的各方势力倾销。比如汗庭那边,有财力购买的就不少。 还有金国这边,也是买酒的大户。虽然地盘已经丢的只剩下河南一地,但有钱的还是不少。而且这些人养尊处优惯了,即便外部环境再艰苦,也丝毫抵消不了他们豪奢的习惯。 不过要论消费主力,还是得看宋国。 虽说偏安一隅,但的确财力雄厚。境内的豪商多如牛毛,让明国这边赚的盆满钵满。 布和是从回回商人买来的,这些回回商人在北地的足迹很广。尽管严格上来说,他们都是域外商人。但在经商之道上,确实颇有开拓和冒险的精神。 汉商这边则因明国官府的告诫,以及对北地的形势有所顾虑,所以几乎都本着为小命考虑,完全转而向南。无论是宋国,还是新开辟的倭国商路,都是汉商们积极涌入的对象。 相比之下,蛮荒的北地就完全不够格了。 有了美酒,自然就有佳肴相配。八剌忽部的饮食习惯和北地很多的部落一样,几乎都是千篇一律的烤、煮。炒菜虽然也有,但因铁锅缺得厉害,所以只有少数人才能享受到。 布和自然就是这样的少数人! 他也是享受到了明国在北地影响力大增后的便利。 各种明国的饮食文化,也随之在北地传播开来。对食物的深加工,也就很快被各个部落的权贵们所接受。尤其是调味料的引入,还有食盐的不限量供应,终于让部落里的人在做饭时,舍得多给一点盐了。 而且明国的食盐很白,颗粒还很细,口味上也没有粗盐那种苦涩。以往汗庭那边的盐商也都改变了进货渠道,纷纷在明国购买食盐贩卖。现在在整个草原,几乎都已经是明盐的天下了。 就算是在中原,河北、山东、河南以及宋国的淮南地界,都是明盐大行其道。毕竟质量好,价格低,这但凡是个人,就该知道怎么选择了。 眼下布和的帐篷里,人还不少。 有他的三位可敦,五个儿子,两个女儿,以及一些信任的那颜们。反正无战事,趁此时间举行一下酒宴,联络联络感情也是很有必要的。 这么热热闹闹的景象只持续了半个时辰,随着哎呦一声,一个可敦捂着肚子喊疼。接二连三,就有人捂着肚子喊疼。 布和见状,立即就疑心饭菜有毒了。 “快!快将做饭的汉奴抓来,定然是在内里下药了。”布和颤声下令道,肚子也不争气的疼了起来。 负责给他做饭的是一位汉人,乃是从汗庭那边买来的。当时汗庭去南边劫掠,可是掳了很多汉人到草原的。当时都是白菜价,一头羊就可以换来个汉奴,可谓是便宜至极。 当时他们八剌忽部就弄来了不少,一些有些手艺的汉奴被单独甄别出来。像那会做饭的厨子,就被挑选出来单独给布和准备饭菜。 东蒙古崛起的那会儿,他们部落的汉奴也逃了不少。后来更多人受到东边的吸引,连那些部落勇士都跟着逃了。现在布和严格的将部落里的男人、女人分开,防止他们单独在一块儿逃跑。 虽然这也造成底下人一片怨声载道,但只要不影响到他的权柄,就无伤大雅。 随着他的命令,守卫的士兵马上冲出帐篷拿人。 可惜他刚走出几步,就彻底惊呆了。 因为入目所见,都是捂着肚子,撅着屁股,使劲喊疼的男男女女。刺鼻的恶臭冲入鼻息,立即让士兵脑袋都快被熏晕了。 有些跑得快点的,还知道去远的地方解决。有的实在疼得难受了,腿都迈不动了,干脆直接就地解决了。 噗噗噗的放气声和排泄声交杂在一起,一个男孩当着士兵的面,当场就拉了裤兜子。 整个营地,也就此陷入大乱。 这个时候,一个士兵的肚子也嗡嗡嗡的响了起来。众人诧异的看向他,就见其捂着肚子,随后便道了一句忍不住了,就听璞的一声,恶臭飘散开来,似乎有什么黄白之物顺着裤腿内侧流了出来。 一直在外面候着的明军用千里镜瞧着营地内已是一片大乱,立即将这个好消息传回了林子里。早就等着的大羽兮没有犹豫,让大伙儿起身上马,并且用布匹遮蔽好口鼻。 虽然这样也不能完全防止恶臭,但至少能减缓少许。随即就是带领大家冲出树林,迅速向着营地靠近。 千军万马急行军的动静还是挺大的。营地的地面很快就传来咚咚咚的震感。但已是一片大乱的八剌忽部根本就没人理会是不是敌袭,就算是放哨、巡逻的士兵,也有很大一部分人中招。 正拉的天昏地暗,腿肚子都在打颤呢,就更别说有力气阻敌了。 于是大羽兮他们很顺利的就冲破了八剌忽部向纸糊的外部防御圈,直奔大营驻地所在。 此时很多八剌忽部的人已经看见了来袭的敌人。 那种统一的深色甲胄,几乎第一时间就让他们判断出了敌人的身份。 第四百四十七章 行走的军功 在整个北地,拥有统一制式甲胄的,除了汗庭的军队,就只有明军了。所以来袭之敌的身份,已经是在摆在明面上了。 毕竟现阶段与八剌忽部为敌的,就只有明军了! “敌袭!敌袭!”少数还能跑动的部落百姓有气无力的喊着,但他们跑动的速度完全赶不上明军骑射的速度。只听嗖嗖几声箭矢飞来,那几个大喊且跑动的部落百姓就被箭矢钉死在地上。 “降者不杀!” “双手抱头,就地跪迎!” “肆意乱动者杀无赦!” 明军这边喊着活命的条件,很多普通部落百姓是不敢动了。但他们的肚子还是嗡嗡嗡的闹着,该拉的地方依旧在拉。臭气熏天的,让明军的坐骑都有些不想前进了。 “这都吃了什么?真是臭死了!”有士兵大声骂道。虽说始作俑者是他们,但在下药之初,他们真的没想过会有这么丑。看向军医的眼神,也都怪怪的。 “都暂且忍一忍!”大羽兮安抚着,出声道:“这平了八剌忽部,就是大功一件。等到回了营地,定是少不了加官进爵的。” 这话说得大家心头火热。 虽然还是有些难以忍受八剌忽驻地的恶臭,但还是硬着头皮处置降兵,剪除整个驻地的武力威胁。 而大羽兮这边,则带着部分兵马直扑布和的王帐。 也是对方的帐篷简直太好认了! 在一众破旧、窄小的帐篷中,宽大且用了金银装饰的帐篷,就是最显眼的地标建筑。 只是两名明军刚一掀开帘子,内里就嗖嗖射出四五支箭矢。顿时那两名明军被射成了马蜂窝,惨死当场。 显然虽然部落里大多数人都中了招,但王帐里还是有少数能反抗的兵力。大羽兮稍显轻松的面容顿时变得铁青,下令道:“都退开!” 说罢,靠近的明军齐齐远离了帐篷。 紧跟着大羽兮又让部分打头阵的士兵取出火筒和火雷。 点燃后,顿时砰砰砰的声响冲着帐篷的门扉而去。 有些厚重的布帘子是挡不住火筒射出的开花弹的。只片刻功夫,就被开花弹自带的火焰给点燃了起来。 趁此机会,大羽兮也瞧见了内里的情况。 果然跟想象中的差不多,里面站了满满一排搭弓射箭的士兵。也幸好门帘的宽度不够,否则刚才就死的不止两个人了。 “扔火雷!”有了缺口,大羽兮再次下令道。 里面的人正被火筒所扰,来不及反击。一颗颗黑不溜秋的火雷就冒着烟儿,被明军扔进了帐篷里。 便听轰轰轰······更大的爆炸声从内里传来。哀嚎声也跟着响起,一面帐篷墙壁被火雷炸开,将一个身着袍服的八剌忽部那颜给炸了出来。 不等里面的动静彻底停歇,大羽兮又道:“冲!抓住敌酋记首功!” “万岁万岁!” 听到这话,将士们就像打了鸡血似的,丝毫没有因为刚才同袍的死而害怕什么。 于是一窝蜂的冲进去后,很快里面的动静就听了。 大羽兮正要进去看看,不成想一个军将忽然冲出来道:“将军不好了,敌酋跑了。” “什么?”大羽兮面上显出些许错愕。 这时士兵们已经陆续将里面的人押送了出来。虽然很多人裤子都没穿好,身上也沾染了黄白之物。但明军却还是忍着恶臭,严厉的将他们看管了起来。 大羽兮瞅着这些人稍许,才确认确实没有布和的存在。 早在出发前,军营里就传遍了火噜噜部与八剌忽部重要人物的画像。而且和当前中原地区的官府,大多以抽象派的画风不同。明军的画风贴近写实,并且对这些重要人物都标明了功劳的大小和赏赐的金额。 因而在将士们眼中,这些部落权贵们,就是一个个行走的军功。尤其是布和这样的人物,悬赏等级最高,更不容易被将士们忘却。 但现在,本该出现在王帐中的人物却是不见了。 放走这样的大鱼,无论是大羽兮还是其他明军将士,都是不愿的。所以当即当着所有人的面,挨个审讯留在王帐里的人。 “说,你们的王去哪儿了?”大羽兮扯着一个那颜的衣领,粗声粗气的问道。 对方是个年轻人,细皮嫩肉的,在北地较为罕见。 “我--我不知道!”对方吓得身子不断颤抖,颤颤巍巍的说道。 大羽兮也懒得跟他废话,直接一刀砍向对方的脖子。只是一刀没能砍断,顿时耷拉着异常血腥。一些女眷立即吓得尖叫了起来,大羽兮却是毫不理会的揪住下一人问出同样的问题。 对方怕死,只道:“他--他带着护卫跑了!” “说了跟没说!废物!”大羽兮又是一刀砍下去,鲜血浇灌得大羽兮像个从地狱来的恶魔。 “你们要是都不知道,那就都别活了!”说话间,大羽兮让底下的士兵举起了屠刀。 这样的骇人场景吓得所有人都哭着求饶起来,这时一个女眷哭哭啼啼道:“别-别杀我们,我知道大王去哪儿了。” 大羽兮瞧着对方的装束,再结合看过的画像,马上道:“你就是八剌忽部的可敦?你们的王逃了都不带你,还替他瞒个什么劲儿?” 话音刚落,人群中的另一个贵妇模样的女子也央求道:“是呀,姐姐。大王逃命只带走了那个贱人,连世子都没带,我们何必再替他隐瞒行踪。” 这话不经让大羽兮多看了对方一眼。只见其模样虽稍显狼狈,但丝毫不影响其出众的样貌。似乎是瞥见大羽兮看自己,还佯装无意的拢了拢头发。 军营里是没有营女支的!将士们憋了那么久,都有些不知肉味了。大羽兮身为将领,也是吃五谷杂粮的,这七情六欲,那也是有的。但他知道这时候不能乱来,只能吞了吞口水,佯装镇定道:“快说。若是属实,还能饶你们不死。” 可敦面上立即显出几分松懈,同时眼中闪过一抹对布和的怨毒之色道:“他们是往火噜噜部的驻地逃了。” 第四百四十八章 夜叉部 原始丛林里,一行人正仓皇的逃窜。布和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这样狼狈的一天。而且比起从前被迫臣服于汗庭的耻辱来,此次受到的羞辱更大。 因为他们连敌军的面都没见着,便已被吓得仓皇逃窜了。并且一个不好,就很有可能丢了性命。 毕竟明军可没有厚待其他部落权贵的习惯! 像东蒙古从前那么多的宗族亲王,现在都已成了黄土下的枯骨。布和自认为在血脉姻亲上,是比不得那些孛儿只斤家族的王爷。所以想要被兀鲁图斯厚待,那简直是痴心妄想。 跟着他逃命的还有一个模样俊俏的女人。在林子里跑了那么久,所有人都体力有些跟不上。而且他们也都喝了下了泻药的水,肚子也疼得难受。 天生丽质的泰安莉最先扛不住,不由发出娇呻道:“大王,大王,奴、奴实在走不动了!”。 布和闻言,顿时冲着几个气喘吁吁的护卫打量了起来。 知道没什么好事,护卫们纷纷垂下脑袋。 就听布和道:“泰谷力,你背着她!” 被喊中的护卫顿时面色一紧,但也不敢拒绝。只好蹲下身子,将泰安莉背起。 其实布和带着泰安莉的原因,并不是宠爱过甚。在危急时刻,他还是知道保命要紧的。只是泰安莉长得实在可人,而他仓皇逃命之下,又没带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所以就准备将自己的宠妾送给火噜噜部的族长,若是对方看得上的话,也能让他在火噜噜部得到庇佑。 他不知道的是,被他寄予了厚望的火噜噜部,情况并不是很妙。 此刻火噜噜部的驻地里,喊杀声震天。火筒和火雷的爆炸声一浪高过一浪,惨叫声也不绝于耳。 却是火噜噜部的警惕性比起八剌忽部要高上很多,再加上对林子的熟悉,所以明军的行动,很快就被生活在林子的部落窥见,转而以最快的速度传回了火噜噜的驻地。 于是明军还没靠近,火噜噜部就主动在林子里迎战了。 又因森林茂密的缘故,明军骑行很是不便,这样骑兵的优势也就很难发挥出来。这倒是让火噜噜部占据了地势之便,竟让明军的步伐挡在了林子里。 只是随着时间流逝,有着火器之便的明军还是慢慢占据了优势。火噜噜这边的部落勇士往往隔着很远的距离,便被对方的火筒击中或是火雷炸飞。 茂密的森林里时而传出噼里啪啦声,却是大树被炸断,树枝、树叶横飞造成的动静。这也让火噜噜部勇士的遮掩之物越来越少,暴露的风险也就越来越高。 “族长,明人有句俗话说得不错。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明人仗着火器厉害,又出动强军偷袭。不如暂且避开锋芒,等到明军退走再做打算?”火噜噜部的巫师索伦见到树林里火光冲天,不断有受伤的族人被抬了出来,不由露出怜悯之色道。 身为部落里的智者,索伦从其他部落和南来的商贾手中,买到了不少有关明国的书册。虽然一开始他看不懂明国文字,但他命人弄来了汉人,教会了自己说汉话,写汉字。所以对于很多明国书册,也就看得懂了。 这也是明国畅行白话,否则像中原之地一样,通篇都是拗口的文言文,索伦也是没那么容易看懂的。 “退,还能往哪里退呢?明国兵锋所致,皆为大明疆土。我们还有何退路?”火噜噜的族长火图阿满脸苦涩道。 “族长莫要忘了,越过北边的茫茫山岭,还有一个夜叉部。虽说他们那地方苦寒了些,暂且躲过明人的锋芒却是容易。想必明国就算得到了咱们的驻地,也会被茫茫山岭所阻。咱们在夜叉部休养生息,假以时日不是没有南下的机会。”索伦语重心长的劝道。 身为北地第一大部的巫师,他享受到了由来已久的尊贵地位。就这么亡于明国之手,他也是不愿意的。而且他从明国搜罗来的史书上看到,自古以来从北地崛起,逐鹿中原的部落也是有的。 像金国人那样再造一个强国可能很难,但赶走明国,占领整个辽东却是有可能的。所以他希望火噜噜部暂且避开明国的锋芒,等到汗庭东归,与明国大战方休时,再南下报仇。 只是火图阿显然对此并不是抱有很大的希望,仿徨道:“走了还能回来吗?夜叉部苦寒,每年冬天都得冻饿死好些人。咱们这么大的部落迁过去,该如何活下来?且明国的火器实在厉害得紧,咱们只凭骨弓、骨刀,很难有胜算啊!” “可是现在不走,再待下去部落就有倾覆之危啊!”索伦厉声苦劝着。 此时林中跑出来的族人越来越多!且完好的少,多是带了些伤势。且爆炸声也越来越近,显然是明军快冲出森林了。 而他们火噜噜部的驻地位于山脉与河流冲击下的平原地带。因常驻于此,所以驻地周围的林木很少,是一片视野非常开阔的地带。明军那边只要冲出林子,就可以发挥出骑兵的优势。 而火噜噜部这边却是以渔猎为生,论起骑射还是赶不上明军的。若真的与明军的骑兵对上,只有被砍杀殆尽的下场。 火图阿见大势已去,再强烈连个部落的名号都保不住。终于在索伦的苦劝下,心生退意道:“走!都走!咱们越过山岭,先去夜叉部再做计较。” 夜叉部便是活动在后世楚科奇半岛一带部落。因地处苦寒,向来人丁不往。火噜噜强盛时,夜叉部也是经常派人来臣服、朝贡,以换取生存所需的食盐、布匹等各种难以自己产出的物资。 只是明国强势崛起后,对方的贸易对象便渐渐转移到了明国身上。对于这样一个地处偏远的部落,明军也抱着远交近攻的想法,对其多有拉拢、安抚。 所以火噜噜部就算去了夜叉部落,迎来的也不一定是箪食壶浆,而是刀戈相向。 第四百四十九章 迁移 海拉尔河下游,从前六王爷—满都拉图的王帐所在地。被大火烧过的草地已重新长出了嫩绿的青草,如果不是还有少数几顶被废弃的帐篷扔在地上没有完全腐烂,很难有人想到,这里曾经有一个数百户的小部落存在过。 当然这些人中不包括曾为满都拉图部百户长的乌兰巴日,如今故地重游,他心里也不禁多出许多感概。 自几个月前将六王爷藏在地窖中积年累月的钱财全部献给九王后,他和郡主—乌日娜在兀鲁图斯部的生活倒还不错。 尤其是乌日娜被王爷收为养女,在部落里除了王爷,便是身份最尊贵的人了。这对原来的主人—满都拉图而言,也算是不错的交代了。倒是他自己,被委任为乌日娜的贴身护卫,平日里一直负责乌日娜的安全事宜。虽然这也算圆了六王爷的初衷,但却不太符合他自己的心意。 到底乌日娜平时都有人照顾她,安全上,部落里也没什么担心的。所以他的工作,就称得上乏味可陈了。身为一名向往战场与战马的骑兵,这样无所事事的日子简直称得上折磨人了。 好在这样的日子似乎就要到尽头了! 九王竟出人意料的接管了也古三部,他们这些留在春之村的人,也都要迁到王爷设在呼伦湖的新王帐。 不过面对三千户规模的也古三部,王爷想要彻底接收还没有那么简单。比如封地远在斡难河的二王脱忽,肯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王爷吞并也古三部的。 这样一来,王爷势必要在脱忽发难前,整合好也古三部的所有兵马了。 乌兰巴日是知道兀鲁图斯部的人口是有多少的。想要整合也古三部,那王爷必定要大肆提拔自己人。而这,也就是他乌兰巴日的机会。 他已经决定了,等见到王爷,就主动向其表明心迹。 想到此,他不禁嘴角上扬,夹了夹马腹,加速赶往呼伦湖的王帐了。 但畅快的心情并没持续多久,一道尖细的呼喊声从身后传来。 “乌兰巴日,乌兰巴日!”,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乌兰巴日马上拉紧缰绳,让坐骑慢慢停了下来。 就见一个长得颇为白净的少年骑着马来到自己跟前,正是兀鲁图斯的近侍—胡努尔。 “呼—-我说,你骑那么快干嘛?”,胡努尔揣着粗气道:“是这样的,乌日娜和照顾她的嬷嬷刚从马上摔下来了,你赶紧跟我去看看!”。 “什么?”,乌兰巴日的好心情马上消散一空,赶紧赶往事发现场。 因此次是兀鲁图斯部的全体迁移,因此除了人口之外,还有大量的物资和牛羊。这就促使整个迁移队伍拉的很长。而且在队伍中穿行,也变得极为不便。 等乌兰巴日心急如焚的赶到乌日娜摔下马的地方时,卓雅也刚好在。只见其正抱着乌日娜,轻轻的哼唱着歌谣。而同样摔下马的嬷嬷则被抬到一架用来运送物资的木轮车上。大家井然有序的忙着,似乎已经没什么事了。 “卓雅老师,乌日娜没事?”,乌兰巴日走到近前,有些担心看着乌日娜还残留着泪痕的小脸,紧张的问道。 “没事!摔下来时嬷嬷抱着她,没让她摔着。只是受了些惊吓,有些哭闹而已。”,说着,她抱着乌日娜来到另一辆腾空出来的木轮车上道:“我刚刚安抚她睡下了。后面的路程,我就抱着她坐木轮车好了。骑马还是太危险了,万一再摔着可就没真神庇佑了。”。 “那辛苦卓雅老师了!”,乌兰巴日感激道,便主动来到木轮车前,担当起拉车的车夫。 这时胡努尔有些神秘兮兮道:“乌兰巴日,你觉不觉得卓雅很像一个人?”。 “啊?!”,乌兰巴日茫然的摇摇头道:“像谁?祖儿别也吗?他们父女好像长的完全不一样?”。 “你就没觉得她跟咱们王爷很像吗?”,胡努尔忍不住提醒道。 “王爷?”,回想着兀鲁图斯的长相,乌兰巴日像看傻瓜一样看着胡努尔道:“他们的眼睛和头发的颜色都是不一样的,你确定他们长得像?”。 “我说的是年龄啊!”,胡努尔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你没觉得她跟王爷一样,虽然年岁都不大,但做出的事情,却远远超出他们的年岁了吗?”。 这倒是一下子点醒了乌兰巴日。当初刚来兀鲁图斯部时,得知部落的教书先生竟然是一个九岁女孩时,他也感到震惊而意外。尤其是与卓雅接触后,对方表现出的远超同龄人的早熟让他更感吃惊。 只是由于兀鲁图斯王爷表现得更加惊世骇俗,所以他只觉得卓雅的表现是与兀鲁图斯接触过密导致的。 想到这,他又有些奇怪的看着胡努尔。 “额!你这么看着我干嘛?”,胡努尔被对方看得心里发毛,有些紧张的缩了缩脖子道。 “哈哈,我曾问过卓雅老师为何这么小便如此聪慧?你猜她是怎么回我的?”。 “怎么回的?!”,胡努尔被勾起了好奇心,马上追问道。 乌兰巴日却笑了笑,指了指胡努尔的身后,就给板车套上绳索去了。 不明所以的胡努尔回头一看,便看到抱着乌日娜的卓雅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哈,今天天气不错!”,胡努尔有点尴尬,讪笑着指着天,便准备驱马离开。 却听卓雅忽然冲着他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胡努尔,你跟着王爷再不聪明点,就会被我比下去啰!”。 “哼!得意什么,蠢女人!”,胡努尔心里骂着,头也不回的就跑了。 乌兰巴日在前面赶车,见胡努尔走远了,有些疑惑道:“卓雅老师,你似乎很喜欢逗弄胡努尔?”。 “哈哈!有吗?”,卓雅掩嘴偷笑着:“王爷说,胡努尔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如果生活无趣的话,逗一逗他应该会很有趣。”。 “这—王爷竟也有性子这般洒脱的时候!”,想到从前在外面跟前表现得老气横秋的兀鲁图斯,乌兰巴日有些感概道。 “是呀!王爷本来就是个少年呀!”,卓雅也跟着感叹了一句,心理默默道,少年的性子本该是跳脱的啊!就像少女,本应是天性烂漫。 这样想着,卓雅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自己脸,原本巧笑嫣然的神情慢慢变得暗淡。 第四百五十章 击溃 趁着四下混乱,也无人注意到自个儿。她悄悄转悠到附近的林子里,准备找机会发送特殊的信号。 好在此时的林子也没什么人,为了安全起见,她还特意往里多走了一会子。路上有好些新长出的山菇,瞧着水嫩水嫩的。平时的她,一定会停下来多采集点儿,以便用来做鲜嫩可口的蘑菇汤。 虽然在火噜噜部的相公是进入部落后,就分配来的。因为她的相貌平平无奇,所以分配的相公在部落的地位也很普通。两人说感情笃定算不上,毫无感情也不算。如今她还怀了对方的孩子,再过几个月就要生产了。 正因如此,火噜噜部的人对她的接受程度更高。 当下要做出给明军通风报信的事情来,她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甚至内心还有一丝的犹豫,因为那样会牵连现在的相公,甚至是肚子里未出生的婴孩。 可是再想起来到火噜噜部的初衷,她就强制让自己抛去这些杂念。 便来到一颗相对粗大的桦树下,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一颗袖珍型的火筒。其发射的次数有限,但颜色却有好几种。而且发射时的动静很小,直到爆炸后才会在半空中发出很响的轰鸣声。 数公里外,甚至数十公里外的,都能在天空看到其绽放的光彩。 往往这个时候的暗卫探子也是最危险的! 所以一般在集中训练的时候,也是特意交待探子们在发射信号的时候,一定要趁早离开。否则身在敌营的话,很容易就能引来敌人的先行搜查。 布木泰回忆着训练时的使用步骤,用暗卫派发的燧火机,咔嚓一声,绽放出一朵细小的火苗。 这样的燧火饥是比火柴更贵重的物件,同样也是明国生产的。在市面上,使用者都是非富即贵之辈。在火噜噜部,除了布木泰外,也找不出第二个拥有燧火机的人了。 一旦被别人发现她拥有这样珍贵的明国物件,探子的身份也就很容易暴露了。 因而平时布木泰都是小心藏着,从不在人前露白。这使用燧火机,还是第一次。这么将火苗凑近了固定在地上的火筒,随着引线被点燃,立即发出滋滋滋的声响。 见此,布木泰立即起身远离。大概过了数息的时间,她身后的林子中就升起一缕白烟,然后就是嗖的一声轻啸,层层掩映的树林被冲开,且越冲越高,然后一团彩色的烟雾在半空中炸响。 与此同时,明军与火噜噜部交战的密林里,大树在燃烧着,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树林间。有火苗从树上掉下,落在稍稍融化的地面,只坚持了一小会儿,就很快熄灭。 也幸好现在还是冬日,所以就算树林烧起来了,也很难蔓延。那些有着极厚冻土层的冰面与沉淀着积雪的树梢,都是给大火降温的最好燃料。 已经冲出树林,看到了火噜噜驻地轮廓的李幢忽然听到轰隆一声巨响从火噜噜部驻地后的林子中传来。就见半空已经绽放出三色的烟火。 因为此前暗卫的探子有跟他接触过,所以他是知道暗卫那边的一些紧急联络信号的。只是他不知道具体是发生了什么,但瞧着战场上节节败退的火噜噜部战士在败局已定的情况下,还是用尽全力的阻止着己方的脚步,他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正好现在环境开阔,不再是环境复杂的丛林。一些不好用的火器,也都可以用上了。因而他立即让底下的军队将两架投雷机搬出林子。那是在营地里就组装好了的,并且体量小,拖行起来也方便。而且还装上了可以移动的木轮,就是为了在战场上派上用场。 此刻随着投雷车被架起,一颗颗火雷也准备就绪。随着一声大喊‘放’,漆黑的火雷顿时被抛入火噜噜部驻地的方向。 同样在前线指挥的火图阿看到一颗黑球快速的飞过自己的头顶,跟着在身后砰的一声,猛然炸开。由于被砸中的地方刚好空着,所以也就没有人受伤。但地面却是被砸出一个大坑,结冰的地下土层也被炸出了冰渣。 “调整间距!”用千里镜观望着情况的明军将士迅速将轰炸结果传到投雷的小营地,顿时就见他们调整投雷机的某些部位。随着再次投射,火球在火图阿他们聚集的地方炸响。 轰轰轰······ 火图阿他们再次感受到明军的火器洗礼。 “这是神的怒火!神灵在发怒!” 虽然见过明军的火筒,但是火雷的威力比起火筒来,要更加的有威慑力得多。在火噜噜部的营地炸响时,顿时就将附近的火噜噜战士清空。 这么恐怖的火雷,这么恐怖的威力。使得很多火噜噜部的战士在爆炸后,都还呆愣在原地。火图阿也是如此!他一直以为明军的火器都和火筒那样,虽然声势吓人,但也就是四处溅射的铁钉、瓷片厉害。只要遮掩好身体,就不会被伤到。 但像火雷这样威力巨大的火器,无论防护得怎么好,只要在身边炸响,就只会被炸死炸伤。 有些战士更是将火雷比作神灵的怒火! 毕竟天降火球,也只有神灵的手段可比了。 “哈哈,瞧他们的反应,马上就支撑不住了!”有观望战场的士兵见到火噜噜部的战士乱做一团,立即就信息的大喊着。 而在火噜噜驻地的索伦,也瞧见了前方的不妙。顾不得还没有收拾完的族人,就疾声喊道:“快快快,快上雪橇!”随即就冲到自己的雪橇前,并将还在忙活的夫人扯了上去道:“别收拾了,明贼就要来了。” 话音刚落,已经有少量的部落战士冲回驻地。他们也不管是不是自家的,就随便抢过一辆雪橇,急冲冲的冲去驻地。 被抢的夫人顿时嚎啕大哭起来,直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而已经觉察到不妙的其他人却是没空为她声张正义,而是什么都不要了,收拾东西赶紧跑。 第四百五十一章 地方报纸和东军大捷 上京城,东军的捷报第一时间传到了城内。 虽然正值料峭春寒时节,但辽东第一大城上京,却已经被百姓们爆发的极大庆祝热情吹散。 也是明国官府没有隐瞒这此的军事行动,在战争之初,就对此经过了连续性的报道。而且为了提升舆论阵地的宣传手段,促进宣传方面的竞争性发展。在今年高层的常规政务会议后,又增加了《上京城报》、《商报》、《辽东早报》三份官办及半官办性报纸。 其中《上京城报》是由上京府的地方官府主导并策划的一份地方性报纸。这也开了地方官府开办报纸的先河。目前山东行省、江南行省、吉林行省、辽东行省乃至滨海行省和龙江行省,也相继申请了开办地方报纸。 由于他们申请的速度晚了,又突然性集中在一起,所以审核时间就慢了。已经允许开办的,也就目前公布的三份报纸。 而《辽东早报》名字听着涵盖的地域甚广,但事实上却是由辽阳城的地方官府申办的。在其之后,宣传司不得不发布公告,地方官府主办的报纸,在取名上不能太过名不副实。 这也让正在申请的其他地方官府,都不得不将原本选定的名字改成更贴近实际,且容易过审的。 而《商报》,则是商部与明国的大商人李承武合作创建。在此之前,商人李承武的名号可是等同于没有的。但此事一公布,顿时让人好奇起李承武究竟是何方神圣了。 但所有人想破脑袋都不可能知道,‘大名鼎鼎’的李承武现在就坐在皇宫里。 “殿下,《商报》一开,那些商贾们的心思可都活泛极了。都四处打听着李大商人的路子,想着攀点交情。”明卫的千户胡努尔伺候着兀鲁图斯笔墨,绘声绘色的讲解着城里的情形。 因这个时代没有监控,更没有网络,所以想要知道民间百态,除了用自己的眼睛看之外,就只能培养特殊的情报机构了。而明卫重点监察上京府以及周边,所以就成了兀鲁图斯了解民间百态的一个重要渠道。 “哈哈,攀附交情就不必了。我只要商贾们能在《商报》开办的春风中,多多的筹建工坊,让百姓们生活安泰,再多交点赋税,那就诸事无忧了。”兀鲁图斯心情不错,以打趣的口吻回道。 这打了胜仗,自然是高兴的! 虽然北地的火噜噜部乃至八剌忽部凑在一起,都不是明国的对手。但用最小的代价,最短的时间奠定了胜局,还是值得高兴的。 而且这样一来,留给明国准备的时间就更多。面对即将到来的汗庭威胁,也能更加从容应对。 犹记得前些日子,暗卫那边传来消息说。汗庭的兵马已经到了阿拉坦山南麓了。只要翻过了山脉,就算是进入了漠北草原的地界了。 这也代表着留给明国应对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兀鲁图斯虽然在所有人面前,都装得混不在意,淡定从容。但心里其实还是着急了。 毕竟要面对的可是响彻后世的大人物--成吉思汗。 虽然对方已经垂垂老矣,但人的影,数的名,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另外汗庭可是全民皆兵的,在军事动员上,要比已经进入了定居农耕状态的明国要强。再加上明国的三面都直接与汗庭接壤,一个点被攻破,迎来的可能就是汗庭兵马冲入明国内陆,烧杀劫掠,生灵涂炭。 这着急得,兀鲁图斯都竟然口舌生疮了。 知道这是火毒,也大概猜到了缘由。作为贴身近侍加心腹的胡努尔,就特意给兀鲁图斯讲些趣事,希望替自家主子去去火气。 “殿下总是心系百姓,真是咱们明国之福啊。那些商贾们原本都是什么地位,现在又都是什么地位,无一不在念着殿下的好的。如今又有了《商报》作为商贾们的喉舌,让他们有个聚集起来说话的地儿,更是给他们极好的福报了。 再偷税漏税,就可真是心肠坏透了!”胡努尔说这话的时候,神态做得极足,看得兀鲁图斯好一阵儿乐活。 便笑骂道:“你呀你呀!当了千户,竟还是这般的没规矩,就不怕底下的人轻看了你么?” “奴自跟着殿下,便将身家性命都托付给殿下了。这千户的荣差,也是得殿下提拔。只要殿下看重,旁人看不看得轻不要紧,只要给殿下办的事儿漂漂亮亮的就成。” 这话逗得兀鲁图斯又是一乐,随即想到了什么,笑容稍稍收敛道:“如今民间百姓对东军打了胜仗反应如何?” “那反应自然是弹冠相庆啊!”观察兀鲁图斯的脸色,见其毫无动容,又补充道:“虽说前些天《大明日报》说的,汗庭主力即将西归的消息让部分小老百姓们有些惶恐和不安,甚至江南行省的商贾移民申请量都有了大幅增长,但今儿东军打了胜仗的消息一公布,民部的衙门前,商贾们大排长龙,申请去江南行省的情况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观了。” 商人们趋利避害的性子向来是最灵敏的。 这汗庭的主力西归,马上就让他们联想到了战争爆发的可能性,因而特意想着往处于大后方的江南行省转移。 刚好如今江南行省百废待兴,对所有移民都是敞开大门,所以两相重叠下,导致江南行省的移民数量迎来暴涨。 不过在决定公布汗庭主力西归的消息时,兀鲁图斯为首的明国官府已经对此做足了准备。且尽快发展江南行省,也符合明国官府的需要。如果战事不利,江南行省会成为明国重要的赋税来源地。 所以尽快增加地方上的百姓数量,就是重中之重了。 但为了避免引起过于恐慌的情绪蔓延,还是需要一定的正面因素进行对冲。因而算不上什么大仗的东军大捷,便刻意拿出来重点宣传、表彰了。 “这一天两天,还算不得数,后续你还是好好盯着。”兀鲁图斯交待着,胡努尔当即表忠心应是。 第四百五十二章 进城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因为明国对北方大捷的持续性报道,将民间的情绪已经烘托到了极高的程度。同时又有大批火噜噜部和八剌忽部的权贵被押解入城,引来全城轰动乃至围观。 八剌忽部的首领,布和就是有幸被献俘的对象之一。他没有像火图阿那样为了掩护全族撤离,而死的悲壮。也没有幸运光环加持,顺利逃入外兴安岭,前往夜叉部避难。 而是正巧撞上还没从火噜噜部驻地撤走的明军,然后被抓个正着。 最初的时候,他是想过死的! 但试过几次后,他就索性放弃了。且越靠近上京城,他的求死之心反而越发淡了。一来是南行的路上,俘虏他的明军并没有为难他。因为从军功考虑,活的部落首领永远比死的要重要的多。 二来他自认为东迁以来,并没有过分的得罪明人。反而是配合着明人,跟火噜噜部一直敌对。虽然他们的初衷也不是全然好心,但到底是为明人分担了压力不是。 所以他就想着,怎么着也有苦劳在。这么功过相抵,说不得能得到重要也不一定。 况且前些年汗庭清扫北部边境的时候,他们这些部落只要稍稍表示顺服之意,便还能依旧保持着原来的荣华富贵与地位。因此这次再故技重施,想必还能因祸得福。 由于明军这边并没有过多的隐瞒行踪,甚至还有故意宣扬威仪的意味,所以《大明日报》早前已经刊登过俘虏入城的大概时辰。 上京城附近的茶摊、客栈、酒肆甚至驿站,都被一些新成立的报社派人提前盯着了。只待俘虏一到,就立即送出消息。让最灵通的报社能够第一时间刊登出相关的报道。 为了尽早提升知名度,《辽东早报》和《上京晨报》都对此是非常积极的。 布和不知道自己已经受到了这么大的关注,只知道在到达蒲与城时,围着他指指点点的人就有不少。这还是他第一次踏入明军传统意义上的城池,如若不算建城时间只有两个年头的黑河城的话。 虽然龙江省的省治不是蒲与城,但龙江省的第一城,却是非蒲与城莫属。其与上京城之间,已经修建好了经过硬化处理的水泥马路,再加上与上京府的距离不算远,天然受到带动作用,移民的安置数量和工坊商贾的数量,都是增长得很快的。 现在人口已经突然二十万,是上京府进入龙江省广大内陆的重要门户所在。皮草、山参是城里的重要支柱产业之一,在收购的旺季,入城的人口还能再增加一到两成。 布和入目所见的,就是鳞次栉比的商铺和围观的百姓。一个个精神头看起来都很不错,聚在街市的两边,指着他所在的囚车队伍指指点点。 此次包括他在内,首批进京的有两百一十七人。除了身份较为贵重的独享一辆囚车外,其他的都是人挤在一起。虽说一个人肯定会宽松些,但手脚却都被铁质的镣铐绑着,活动空间极为有限。 这时也不知是谁带的头,突然有人向他扔了一枚臭鸡蛋,并大声骂道:“死贼酋!活该!” 随即越来越多的人招呼上手,纷纷扔出烂菜叶、臭鸡蛋什么的,并且边扔边骂,负责维持秩序的治安军马上冲百姓们喊着,让他们千万不要扔到押送的士兵身上,而且也不要扔重物。 因为要是这些重要俘虏受伤了,他们这些负责维持秩序的和押送的,都得受到牵连了。 这么接受了一路的骂声和‘招待’,布和他们终于离开了蒲与城。外面的官道上没有城里那么多的百姓,他们也就不用再遭受那么多的唾骂了。 原本他还是很期待进入明国的大城看看的,但经过蒲与城的事,他是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好。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明国的大城确实很繁华的。 这样的场景,他在汗庭上贡的时候,都没能见着。 尽管当时大汗的金帐所在人也很多,但却没有那么多的叫卖的。不像蒲与城,里面的商货和招牌简直晃花了他眼。 与他同样心生震撼的,还有押送他的明军林世贤。和布和不同,他是见过明国的大城的。尤其是那条堪称奇迹般的京大官道,他就有幸走过一遍。 只不过当时因是官府强制移民的原因,他们都没能进入城里好好看看。只能在城外布置好的帐篷里待着,瞧着高大的城墙远远看上一会子。 这次到了蒲与,他才有幸瞧见明国的大城与从前的山东地界有什么不一样。 总的来说,就是更有活力一些。 这一点和黑河城有些相像!百姓们都是匆匆忙忙的,没什么闲散懒汉,地痞流氓在街头无事找茬。且店铺也是一个赛一个的多,也不知道哪里有那么多的商货可卖。 至于干净,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住了有一两年的黑河城,虽然一直都感觉很简陋,但干净程度却是一直都保持得很好的。那治安军的罚款,可是城里县衙的一大笔进项。 在蒲与城,他也看到了熟悉的治安军。只不过那些百姓们扔烂菜叶、臭鸡蛋时,却没看到有人出面制止和罚款。或许是此次献俘太过鼓舞人心,因而那些‘见钱眼开’,‘铁面无私’的治安军,都对此网开一面了。 等到了上京城,只上了半日的功夫。 远远的,就看到了正在修筑的城墙,以及城墙外面,好大一片屋舍。其中有不少,都在被拆掉的模样。地上的官道也被许多民人挖来挖去的,一个个坑洞密密麻麻的像个筛子似的。 而在那片屋舍的上空,弥漫的尘土浓密得像个罩子似的,似乎要越过了城墙,将内里的城池都给笼罩住。 “这都是在做甚?”林世贤看着,心里不由嘀咕着。待靠近了,便见那些被拆了屋舍的,一个个却都兴高采烈地叫起了好。并且还有孩童从官道外面踩出来的平地上跑过,大叫着:“拆桥咯,发财咯。” 第四百五十三章 明国第一城 “这位兄弟,为何自家房子拆了,会如此高兴?”林世贤冲一个正兴高采烈拆房子的民夫问道。 见林世贤穿的是当兵的衣服,而明国百姓普遍对当兵的心生敬意,所以就温声回道:“自然是高兴的!因为这房子拆了,官府会给我们盖新房。邻村去年就被拆了,现在一个个被官府分了又大又新的房子,而且还能去官办的工坊上工呢!” “竟有此事?”林世贤有些不敢置信道。虽说明国官府的种种行径都透着与传统官府不同的味道,但这拆房补房,还真是罕见。 那民夫以为林世贤不信,还补充道:“这是天子脚下,自然是顶顶好的。况且我们现在住的这些房子,也都是官府发善心让我们住下的。虽然要缴纳租金,但还算是担当得起的。” 说着,他也注意到了缓缓驶来的囚车。眼见林世贤和押送囚车的士兵都身穿同一种衣服,马上道:“莫非你们是从北边来的?就是那传说打了大胜仗的东军?” “哦!你竟也知道东军?”林世贤对民夫的见多识广有些好奇,出声道。 “嘿!瞧你说的。咱们这上京城可是明国的第一城,《大明日报》的总部,就在咱们城里的。最近还新成立了什么《上京晨报》、《辽东早报》,这消息,也是顶顶灵通的。”民夫说这话时,语气里充满了对身为上京居民的自豪。 这就有点类似后世的京都人,在身份上,总是以京都人为荣的。 林世贤笑了笑,却是没有接话。因为囚车已经近了,有着前锋开路之责的他不好再留在原地说话了。便道了声告辞,快步离开。 “喂-喂,你还没告诉我是不是呢?”民夫冲着林世贤的背影大喊着。但随着轰然一声巨响,他身旁的屋舍终于在众人的合力下倒塌。弥漫的灰尘很快遮蔽了林世贤的背影,也将经过的囚车给完全笼罩。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响起。包括囚徒布和在内的人,都在大声咳嗽着。只是灰尘弥漫的范围很大,即使经过了倒塌的房屋,灰尘的浓度依旧没有消减多少。 这样过了好一会儿,囚车行驶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发出咯吱、哐当的回响。待来到城门前,数丈高的灰白色城墙让人望而生畏,一条笔直的灰白色水泥马路穿过城墙,直通城内。 二者,似乎已浑然一体。 令人意外的是,城门附近竟然没有护卫军看守。自然的,也就没人设路卡查验。进了里面,灰尘的浓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待阳光重新照在脸上,眼见已是宽阔的街道了。 路上行驶的全是马车,也有人骑马。路旁则是鳞次栉比的店铺,卖各种商货的都有。还有很多,是林世贤叫不出名字的。而在水泥路与店铺之间,还有一段很宽的距离。一排排高大的松树均匀而有规律的矗立在路边,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 没有骑马和驾车的百姓则走在松树和店铺之间的平坦路面上,看见感兴趣的店铺,百姓就直接进了店铺内里。同时也有不少百姓从里面出来,看起来非常热闹。 有些店铺原来窗户的位置,都安装了透明的玻璃。从外面,可以看到内里宾客盈门的热闹场景。 上京城的繁华之景,也就此在林世贤等人眼前掀开了一角。 就跟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布和此时感觉自己的眼睛都不够用了。他发现,明国的城池给他的惊讶太多了。起先他以为黑河城就已经非常繁华了,等到了蒲与城才惊觉繁华度更甚黑河百倍。 可到了上京城,繁华之像更超出他的想象。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自己见到的上京城。因为一切都超出了他的认知,超出了他用有限的词汇所能形容的程度。 这个时候,越来越多的百姓注意到了囚车一行。也是他们的规模不小,前后有百余辆,简直可以称为大排长龙。并且押送囚车的士兵也不少,因个个都是才从战场上下来的,所以个个都看着颇有气势。 那统一的制式甲胄,更是看上去就虎虎生威。 “啊!定然是北边的蛮夷到了!” “快!给他们让路!” 一些走在囚车前面的车辆,纷纷自发的退到路边避让。有些胆子大些的,还冲押送的士兵叫好。甚至有待嫁的姑娘,将手绢、绣帕扔到士兵们身上。 一些挡在大树后的百姓见状,也都纷纷涌上官道。 见此,林世贤等人都有些被上京百姓的过度热情给吓住了。好在这个时候,负责维持城内秩序的治安军赶到了。 他们一边组成人墙,在押送队伍的最外层挡住热情过度的百姓。一边积极协调好官道上的车驾,并且临时封路,以此保证押送队伍的畅通无阻。 趁此机会,林世贤等人又可以多看看上京城的风景了。 他发现,上京城真的很大。并且在官道尽头,又出现了一座城门。那是通体用砖石铺就,和他熟悉的城门有些类似。不过城墙更为高大,城门楼上,还能看到驻守的士兵。 他们的衣服和护卫军不同,甲胄也更为鲜亮。林世贤私心想着,那应该就是最为精锐的中军。 只不过印象里,中军几乎就没有上过战场,自然更没有值得炫耀的功劳了。但是只冲中军是明王殿下的近军,且护卫上京府在内的重要防务,就可以看得出地位的重要了。 林世贤也有些想加入了中军了,但传闻只有各个军队里最为精锐的才能被选上。他感觉自己距离最精锐,似乎还有点距离。 进了城门里,城墙的厚度也出乎了他意料。 悠长的甬道之后,并不会马上进入城内。而是一段颇为开阔的平地,四周都是高大的围墙。在这里,他们倒是经过了仔细的检查。不管是押送的士兵还是囚徒,都不例外。 就连武器,也都被收缴了。 听检查的士兵解释,这城墙之后,才是真正的上京城。林世贤不由想着,其繁华之态应该更甚城外······ 第四百五十四章 京城的百姓有神气 当真正的上京城展现在林世贤等人的眼前时,他们脑海里唯一的印象就是震撼。 因为街道两旁的建筑都修建得颇为高大,几乎全是三层起步。材质都是采用的新式水泥,并且墙壁上印刻了很多令人赏心悦目的图案。有些是店铺里售卖的商货,异常的赏心悦目。也有的只是一些明国汉字标语,虽说与传统的汉字有些不同,但大概还是认得出来的。 而且这些建筑都齐整得都像一个模具复刻出来的。如若不是每间店铺的招牌不同,还真的让人以为这都是同一间铺子。 “兄弟应该是第一次来上京?”一个负责维持秩序的治安军与林世贤隔着不远,齐步并行时,用稍有些自豪的语气问道。 “呵呵,某祖籍在山东,前些年受官府安置,去了龙江省落脚。”林世贤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了,立即收敛好神情,有些尴尬道。 “山东的呀!我祖籍是长山岛的,和山东就隔着一片海呢。”这位治安军似乎颇为擅谈,接着道:“我是托了明王殿下的福,自打前些年明王殿下进了辽东,我就跟着当兵吃粮了。只是运气不怎么好,在高丽的战场上丢了一只耳朵。好在殿下垂怜我们这些伤残之人,给在上京安排了差事。如今,也算是能养家糊口了。” 听到这位治安军还有这样的往事,林世贤也不由得肃然起敬了起来。也是刚加入军队时,那些将军统领们就特意跟他们宣扬必须要敬重‘老兵’。 因为迟早有一天,他们也会因为各种原因而不得不退出部队。 况且每一个在战场上出过力的士兵都是值得铭记的。因为明国现在的好日子,都是这些士兵在明王殿下的指挥下,用血与汗闯出来的。 如今林世贤看着侃侃而谈的老治安军,脑海里不由回响起这样的话来。 而这时候,老治安军还继续说道:“能来上京城都是有福气的。我看你们这次押送的士兵,一个个都龙精虎锐的,应该都是在战场上立过功的?这此上面定然会对你们大加封赏的,如若有幸,说不得还能见到明王殿下呢!” “啊!殿下会见我们这些小兵?”听到这话,林世贤有些诧异道。毕竟在他的印象里,像明王殿下那样的大人物,都是应当像个神明一样,很少能被普通人见到。 所以像他这样的小人物,怎么可能有机会见到那样的大人物呢? “嘿嘿!你别不信。明王殿下可是最英明神武的!为着担心黑心肝的狗官欺负咱们这些小老百姓,所以经常在城里微服私访呢。且从前给老兵送夫人的时候,殿下也亲自出面主持过。因而见着殿下,还是有可能的哦。”老治安军一脸神往的描述着,似乎自己就身临其境了似的。 “那你见过殿下了?” “那是--当然!”老治安军有些不自信的说着。因为他确实见过,但隔着的距离很远。当时还是明国成立的大典上,他在城墙下远远的看过在城门楼上露面的明王。 只不过他的眼神很不好,所以视线里,只能看到一具盔甲在城门楼上晃动。具体的长什么模样,那是自然不知道的。 而林世贤却很有追根究底的兴趣,当即问道殿下是不是跟传说中的一样,英明而又神武。 “这个-这个,哎呀,百姓们好像要凑过来了,我先去看看--”,说着,便快步往前跑了几步。 却是前方遇到了能通往多个方向的大型十字路口,赶车的,骑马的,挑着商货的,拿着东西的,以及光脚赶路的,各种各样的行人都凑到了一起。 眼见由远及近的押送队伍一行靠近,整个十字路口都越发拥挤了起来。 此时治安军立即发挥主场优势。 先是临时对十字路口进行管制,无论是往哪个方向走的,都一律组成人墙,不准通过。同时又让押送队伍趁着临时弄出来的通道,快步行进。 到底这十字路口的人流和车流太多了,没耽搁一息,拥堵程度就会增加一分。林世贤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聚集在一个地方,可惜时间不够,所以他也没空仔细看看。 但只略微的扫视这几眼,就让他看出了很多的东西。 那就是这些百姓看起来都比较的有神气。虽说也会对押送队伍感到好奇,却不像此前外城的百姓一样,纷纷靠近过来看。而是保持足够的距离,并且还能规矩的听从治安军的吩咐。 而治安军对这些百姓的态度,也不是那么的强硬。在管控路口时,还会对一些询问的百姓进行解释。 “难道这就是京城百姓该有的自信吗?”林世贤想到了扫盲班上有关于‘自信’的词语,深觉用在这种时候非常合适。 这么随着押送队伍的离去,路口也恢复了通行。但林世贤回头看了一眼,感觉通行的速度应该会很慢。 但这和他已经没关系了! 因为随着又一道城墙出现在视线内,他才知道,自己误以为的内城,其实本该是上京城的外城。而最开始进入的城墙,则是刚修建不久的。在最初,那里连城都算不上,只称得上是市集。 只是随着人口的大规模涌入,城池的范围也不得不急剧扩大了。于是官府不得不又重新修建了一道城墙,但在有些区域,还没完工呢。 这也再次刷新了林世贤对上京城的认知。 起初他是以为这是和山东的益都府州城一样的巨城。但现在从体量上看,后者的分量只能算是提鞋了。 到了内城里,依旧是清一色的水泥马路。而且路面更快,两旁的房子却不如外城高大。但一个个占地不小,门前都修建得颇为气派和高大。听同行的治安军介绍,这内城都是住的有品级的官员、巨商大贾,以及一些有身份的‘百姓’。 市井气息也不如外城浓厚,喧嚣之势更是消散近无。就好像从闹市,一下子进入了逸世隐居之所。 第四百五十五章 古代版的‘销售\’ 内城除了居住属性以外,还有很大行政办公属性。明国的部司衙门,大多都集中在内城。好在内城并不会对入城的百姓进行特殊限制。除了在街边摆点小摊,影响到了官道正常秩序外。普通百姓都可以随便入城,要找衙门讨公道什么的,都很方便。 林世贤一行,就在官道上见到了不少同行的百姓。虽然百姓们同样对押送的车驾感到好奇,但却都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异样。同时内城行进的车驾相比外城,要少得多。而且街道两旁的店铺也不再一家接着一家,那么的密集。 就算偶尔出现一两间,也是那种修建得跟府邸似的大商行。门前矗立着高大的石头狮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个豪门大户的府邸。 不过注意看的话,还是能看出不同来的。因为真正的府邸,是不会在门外弄出那么多的人排队候着。且个个打扮得像天上的宫娥,身姿婀娜,脸上挂着恬静的笑容。 有人走近,还会主动招呼人进去看看。 听治安军的解释,这都是当前城里兴起的‘迎宾女卫’,俱都是一些长相姣好的女娥充任。她们的主要职责就是站在门前招揽宾客,有点类似于怡红院的老鸨和龟公。 但为了体现大商行的牌面,这些女卫们是不用表现得那么热情的。至少肢体接触上,就很少。只是如若有人想主动榜上哪位豪客,愿意多靠近一些,也是可以的。 而且大商行也不禁止这些女卫们做更多分外之事。比如陪客户逛商行,挑选商货什么的,都是可以的。且这其中卖出的商货,还会给女卫一定的薪酬奖励。 这种赤裸裸的金钱激励,让很多百姓都对此趋之若鹜。毕竟这和怡红院的场所相比,名声上好听多了。而且赚的还不比在工坊少,就更没什么抵触心理了。 正因如此,很多大商行也都起了效仿之心,在商货售卖上,都有很大的突破。并且迎宾的人也不再限制是女人了,长得俊俏的男人,也是可以的。 有些家境殷实的夫人不缺钱,就缺个嘴甜会哄人的。那长得不错,又能说会道的‘男卫’,就很受追捧。 只不过这也引来了一些真正充当护卫之职的男人不满。因为他们觉得,这些在门口站着招揽生意的男卫们,实在有些败坏了他们护卫的名声。 毕竟迎宾的男卫主要靠嘴和长相吃饭的,而他们,却是靠的武艺。 但也有少数真正的护卫转行去做了‘迎宾男卫’,立即就赚了不少蒙元。引得原来的护卫们都破口大骂这种损害了护卫名声的‘败类’。 林世贤是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道道的,他只知道那些迎宾的女娥都很美。如若能娶回家过日子,应该会天天笑着醒。 不过因着有职务在身,他也不好太过留恋‘美色’。这么越过那堪称巨型的商行招牌,以及用上百块玻璃组成的墙壁,和墙壁后摆满的琳琅满目的商货,便来到了一处稍显冷清的所在。 只见其牌匾写着四个大字--‘上京昭狱’。 这是由刑部直接统管的高规格、高等级监狱,里面关押的都是身份不低的官员、贵族、敌人的首领或是罪大恶极,又不方便直接处死之辈。 这次以布和为首的八剌忽部和火噜噜部高层俘虏,就显然符合这个关押条件。 到了这里,林世贤他们的职责也就宣告结束了。 昭狱里也早知道他们即将到来的消息,很早便派了人在外面候着,看到林世贤他们来了,马上有人上前打招呼道:“诸位应该就是负责押送北寇的东军将士?司务大人知道你们要来,所以让我等在这儿候着了。” 说罢,又说了一些辛苦,且为他们准备了酒宴的客气话。 林世贤听完也客套了一番道:“你们昭狱的兄弟可真是多礼了!这人都在这儿了,你们就赶紧签字收押?” 那人也没多耽搁,马上让人一一检查,仔细核对,看看是否跟刑部下发的公文人数符合。同时也拿出一些画像,与这些俘虏们一一比对。在验证布和的身份时,检验的人还特意多比对了一会儿。 “瞧什么啊这是快让你们的大王见我!”,布和一路上没吃什么苦头,因而还没深刻的认识到囚徒该有的身份。尤其是到了上京城这般繁华所在,心思更是活络了。 所以他只想着赶紧见到明国的王,从而求得一条活路。如若能在上京城当个富贵的那颜什么的,就更美妙了。 可惜对于他的喊叫,检验的人根本没当回事儿。也是明国通行汉话,而布和说的是他们的土语,二者根本就听不懂。 林世贤这时提醒道:“这人是个软骨头。自打当了俘虏,就吃好睡好。你们别看他是个部落贼酋便供着,平常待之便好。” 那负责交接的统领闻言,马上道:“呵呵,瞧其身材圆润,肚子显大,定是养尊处优惯了。我们昭狱最不缺的就是这等人!等进去了,定会学会安分守己了。” “呵呵,如此--便好!”林世贤应和着,有些不愿和昭狱的人多接触。也不知是不是待在狱里的时间太长,这昭狱的人总给他一种阴险的不适感。就跟这看起来偌大的昭狱一样,透着阴森恐怖。 如此随着所有俘虏被押解入内,他们的任务就真的结束了。随后便在昭狱统领的安排下,去了外城的一间酒楼吃席。赶路了那么久,这还是他们头一次可以放松的开怀大饮。 只不过有着昭狱的人陪席,总让东军的将士们不敢放得太开。而对方似乎也瞧出了异样,在酒过三盏后,便道衙门还有公务处理,带着人尽数走了。 于是林世贤他们,才算真的放开吃喝了。 这酒楼的饭菜,也确实可口。随着酒水一杯杯的下了肚,东军将士们的兴头也越发高昂。好在这是定的包间,不然吵闹声更大了。 第四百五十六章 汗庭回归 布和再次见到外界的阳光时,天气已经完全回暖。上京的百姓也都褪去了防寒保暖的大风衣,纷纷换上简便、轻快的装束。已经南去的候鸟,也在此时回到了故地。 而郊外原本还一片荒芜的耕地,也都绿油油一片,长满了庄稼。这种万物充满生机,让人心生无限遐想的景象,布和却是没机会见到了。哪怕阳光照在人身上,他也感受不到多少温暖。 因为他今儿要去见一个人,而那个人可以一言定他的生死! 在他心怀忐忑之际,漠北的汗庭,窝鲁朵城,一个道人也心怀忧虑。 “掌教,大汗允准了吗?”,一个身着道袍,头上插着发髻的男子搀扶着自家的掌教,关心道。 “嗯!允准了!”丘处机面上没有半分喜色的说道。当初奉命西行数载,哪怕没有亲自上战场,受那血肉磋磨之苦。也因西行千里,劳苦风波,而极大的累着了身子。 如今好不容易跟随汗王的大军西归,他是很想早些回到故土看看的。毕竟他已经是古稀之年的岁数了,越往后,越没多少活头了。但是辞行虽然成功,可想到汗王的任务,他就不禁一阵头疼。 “掌教,莫非是汗王另有交待?”李志常走近,搀扶住丘处机的另一只手,出声道。 “哎!回去再论!”丘处机回头看了看华贵无比的王帐,低声吩咐着。其他弟子也就不好多问了,只能扶着自家师傅回到落脚的帐篷。 不过和丘处机他们的郁郁寡欢不同,周围的人群,全都是兴致高昂。因为阔别数载,终于回到了草原的故土。又加之打了胜仗,俘获财宝、人畜无数。 几乎每个蒙古士兵,都能得到一笔很大的厚赏。至于因战争而死的同袍,却没有多少活人关心了。那些死去的士兵家属,也不会有心思去伤心自家男人的战死。 因为按照规矩,家里没男人的,包括女人和孩子在内,都是可以被转卖的财产。而他们名义上,都属于管着他们的那颜的。所以那些有些地位的蒙古人,就更是开心了。 待回到了帐篷,留两个弟子在外面守着,丘处机才道:“大汗虽允准了我们离去,却让我等回到宁海后,多加联络地方豪杰,招兵买马。以图起势反了明国,以投效蒙古汗庭。” 这种风险极大的事情,听起来就让人心惊肉跳。丘处机虽说并不怕起兵造反,此前也对山东当地的义军招抚过。但这样抛头露面,冲在第一线,表明立场的事情,却是从没有过的。 而且从自家弟子宋德芳送来的信件中,他也知道那建国不久的明国,可是没那么容易对付的。如此行差踏错,那全真教都有倾覆之危。 “掌教,这明国只建国不过两载,虽已创出好大的声势,却也不过是在关外苦寒之地称雄罢了。且那明王还是大汗亲封的,他们也是亲伯侄的关系。咱们奉大汗之令在山东地界行事,就算事有败露,那明王殿下应该也会畏惧大汗之威,而不敢太过苛待咱们?”弟子尹志平出声问道。 “师兄此言差矣!宋师弟前阵子不是还来信说,明国之治不同于千百年来的旧治。地方豪强、宗族大户,早已被清扫一空。现如今村村户户都有官府任命的村长管着。咱们就算想起势,也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啊!”李志常在尹志平说完,就大声反驳道。 他和宋德芳交好,也和全东交好。而那两人现在都在明国身居高位,所以他对明国也是心生好感的。听到大汗要让自家掌教在山东地界造势,与明国为敌,他就连忙出声劝阻着。 “哼!师弟,不要以为你和明人交好,就可以不顾大义名分,而枉顾私情了。那明王殿下是趁着汗庭西征才得以创出这番声势的。如今汗庭西归,他们也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掌教顺势而为,听令行事,将来咱们全真教都能福泽延绵,是一大幸事啊! 因而如今冒的这点风险,完全不值一提!”见识到了汗庭的兵强马壮后,他是不相信这世上还有军队能打败汗庭。所以他是坚定的降蒙派,对于大汗的命令,也就毫无怀疑的推崇并且执行。 丘处机看着两个最看好的弟子争辩着,一时也没有主意。而其他弟子见到掌教没有阻止,也都纷纷建言献策。支持蒙古的有,支持明国的也有。更有认为阳奉阴违,跑回山东地界后,两不相帮的。 但丘处机知道,天下大势已经明朗的情况下,这种置身事外的选择是最不行的。 就在他们讨论时,黄金王帐里。已经显出老态,头发大半白了的成吉思汗正听着一个女人的哭诉。 “大汗,妾自从嫁到草原,便已和故国断了来往。且阿父是被叛逆李遵顼囚禁而死,妾恨不得啖其肉,怎会还对其通风报信,告知西归线路。”第三斡儿朵的可敦嵬名察合,也就是西夏的和公主,当着成吉思汗,一边哭诉,一边说着自己的委屈。 这事儿还得从一月前说起,当时汗庭的兵马已经越过阿勒坦山,进入了从前乃蛮部的故地。由于西归的队伍辎重颇多,所以一直都行进不快。再加上修路的劳工队造反,导致地界上也不平静。 但有大军在,再多的袭扰都是小风波。 直到那一日,在进入兀鲁黑山的地界时,忽然遭了埋伏。那是一支由上千人组成的军队,他们事先定是得到了消息,所以埋伏得非常严实。以致辎重大军经过时,竟都没有发现。 直到汗王的大军经过关口,埋伏的军队才突然暴起。由于猝不及防,当时护卫的怯薛军还首尾不相及,救护不力,让几个敌军杀到了大汗的坐骑前。 如若不是火筒射偏了,大部分火力被靠近的护卫和战马分担,那大汗可能就命丧当场了。事后从那些敌军的俘虏中拷问得知,他们竟然是夏国提前派来的。 第四百五十七章 成吉思汗问策 “如若不是你,那怎会在贼子的身上,搜出你的信物?”成吉思汗并没有理会嵬名察合的哭诉,肃声问道。 “这-这妾身实在不知啊!”嵬名察合也不知该怎么辨白,只能接着哭诉道:“定是有贱人在陷害妾身。我与母国自父王崩世后,就再无瓜葛来往。且这贴身物件,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母国宫中王族,常有戴之。若有效仿,也是有的呀。” 她说的物件是一块雕刻着牡丹花图案的玉佩,在夏国皇室中,公主、品级高的后妃,都会有类似的赏赐。只是针对不同的人,会在背面刻上不同的字。像嵬名察合的玉佩,就刻上了她的闺中小字。 但不久前,她的玉佩就不见了。本以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毕竟自从和母国断了联系后,什么念想都没有了。再留着从前的念想之物,也就没有任何意义。 可哪里想到,那失踪已久的玉佩竟然会以这么巧合的方式出现。 嵬名察合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有人在害自己。 要知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更何况是女人扎堆的后宫了。在大汗的后妃中,有名有姓有地位的,就有近五十人。而那些没名分的,就更多了。 察合所在的第三斡尔朵,就有十位后妃。地位最高的是也遂可敦,其素有谋略,善于笼络人心。在第一斡尔朵的孛儿帖跟前,总是做小伏低,所以也与其关系甚笃。 再加上受到成吉思汗的宠爱也不算少,所以在第三斡尔朵的地位很稳固。察合自觉平日里,是妨碍不到也遂可敦的。就算是斡尔朵中,她的受宠程度也不如后来的‘汉公主’。 所以她真的想不通,到底是哪个贱人会这样处心积虑的暗害自己。 成吉思汗也不是这么武断的人! 仅凭区区一个信物,就断定是察合暴露了自己的位置。更何况,此次西征,察合也并没有跟随自己。但到底那信物是察合的,叫来问一问也是应当的。 于是当下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摆了摆手,让人将还在哭诉的察合带了下去。 其实他也觉得这次的偷袭有些过于巧合了! 不是说对方准确的找出了自己的位置,而是他总感觉,凶手就这么轻易的找出来,实在太顺利了些。而且这伙敌军使用的火器,也让他想到了另一方势力,那就是自己的好侄儿--明王。 毕竟这位几乎都没有印象的侄儿在这短短的几年时间里,表现得实在太过优秀了些。并且此次西征回来,那位侄儿定然也是不想看到的。所以做出埋伏偷袭的事,也是有可能的。 但就目前查到的线索而言,却是都指向了夏国。 就在他皱眉沉思时,帐篷的帘子被人从外掀开,就见一身蒙古华服的阿拉海别吉和第三子窝阔台在侍者的引领下,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 “父汗!”两人见着端坐在上首的成吉思汗,第一时间见礼,且异口同声道。 “嗯,阿海,你曾与明王见过,你觉着,此次安插伏兵一事,会不会是明王做下的?”成吉思汗首先冲阿拉海别吉道。 若论汗庭中谁对兀鲁图斯最了解,那留守漠北的阿拉海别吉就当仁不让。且此前她还在明国待了好一段时日,所以成吉思汗想听听阿拉海别吉的意见。 “父汗,儿臣觉着。此事就算是明王做的,咱们汗庭也不能立即动武!”阿拉海别吉径直道。 见成吉思汗投来探寻的眼神,阿拉海别吉又解释道:“儿臣此前出使明国之时,有过与明王的接触。儿臣瞧着,对方可为一方枭雄。且纵览其发家史便知,他行事从来都是谋定而后动。从前的东蒙古诸道藩王,且在其谋略下而成了棋子。后又有辽东三国,且为其踏脚石。若是此次安插伏兵一事乃是明王做下的,那他一定就有后续的安排。若是汗庭真的发兵,岂不是暗合其意?” “阿姐,明王真有如此谋略?”窝阔台忍不出问道。 在成吉思汗的那么儿子当中,他被誉为最有勇有谋的。所以听闻宗室里,竟然有个比得上自己的人物,他还是有些不信,同时也起了比较的心思道:“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任何谋略都是无用的。强大的金国,不也被我们汗庭打得近乎灭国?而那明王才崛起三四载,明国从册封到建国也不过两载。在百万控铉之士下,任其多智近于诸葛,也是无力回天的?” “三弟,明国的火器你应当是见过的?”阿拉海别吉没有长篇大论的反驳,只以火器为例问道。 窝阔台知道阿拉海别吉的意思,但还是有些不服道:“火器自当是见过的。虽说有着连发连射之厉,但其锻造却过于繁琐。且火器的主料也不是那么易得的,我们汗庭有着诸国最厉害的匠人,现在也都能仿制火器了。若与明国为敌,火器上自不会差了。” 事实上,对于火器,汗庭这边是非常重视的。 当初第一批从明国的火器运送到汗庭时,成吉思汗就让阿拉海别吉立即让匠人准备仿造。由于刚开始的火筒制造技术算不上复杂,只要给予一定的时间,还是能弄出来的。 在西征的战场上,火器也为汗庭的兵马立下了不小的功劳。也正是因此,成吉思汗在内的汗庭上层,对于明国更加的重视。 “我接到我们的探子来报,说明国又研制出了一种火器。可以在百米之外射中目标,且其威力甚大,可以开山辟地。”阿拉海别吉没心思听窝阔台的自夸,说出了自己最新得到的情报。 就像明国在汗庭到处安插耳目一样,汗庭也对明国进行各种渗透。虽然方法比较简陋,但因明国上层和汗庭是同源的缘故,所以明国这边也做不到完全的杜绝。 有些重要消息,还是被传回了汗庭。 阿拉海别吉起初听到这个消息还是非常震惊的,正想着怎么告诉自家的父汗,就被召到王帐了。如今见父王和弟弟都对明国的威胁小视了,便想用此事来提高他们对明国的重视。 第四百五十八章 西夏之变 “但明国不臣,难道就任由其嚣张下去么?”窝阔台对于阿拉海别吉的警告不甚满意,语气不满道:“我们蒙古儿郎征中原,征西域,灭数国,伐百城。如今却对一竖子束手无策耳?” “父汗,儿臣以为,明国虽对我们蒙古有不臣之心,却是不敢反叛的。所谓先易后难,中原的夏国与金国较之明国而言,更易攻取。因而不若先取夏国与金国,到时候再以中原物力,胁迫明国臣服。”监国时,阿拉海别吉也是用这样的法子对待明国。 比如在山东之战上,就没有跟明国完全的撕破脸。哪怕现在汗庭的主力已经回归了,她也不觉得可以用全部的兵力去啃下明国这个硬骨头。 窝阔台没有亲眼见到明国的厉害,所以还是对此持有异议。并且他觉得,既然明国的火器这么厉害,那就更要加快征服明国的脚步了。因为明国扫平了,其制作火器的火器的匠人,也就全部归于汗庭了。 这样在扫荡中原的时候,也会更加的顺利。 成吉思汗只是听着,并没有说出自己的决定。而是让阿拉海别吉再说些明国的事情,从而增加对明国的了解。 远在上京的兀鲁图斯是不知道那位大伯父的心思,但对于自己在阿勒坦山脉埋下伏兵的事情,还是有些担心。他不是怕事情败露,而是担心夏国那边的布置不能如期推行下去。那对整个明国的发展大计,都会受到影响。 于是在他心心念念的时候,夏国中兴府。 这座不曾遭受过蒙古劫掠,却数度经受围城之苦的夏国都城,依旧在帝国的余晖下,维持着一个国都该有的体面。 哪怕一墙之隔的城外,饿殍、流民无数,但城里的百姓们,依旧过着还算能饱腹的生活。且在宫城里,更是歌舞声乐不休,夏国的国主李遵顼根本不知道,一场事关自个儿的弥天大祸已经来临。 此时大殿内,李遵顼坐在上首,一边看着歌舞,一边观察着下首蒙古使臣孛秃的反应。 这是汗庭主力返回漠北后,第一次派遣使臣入夏。目的也很简单,就是让夏国就阿勒坦山的埋伏事件做出解释。同时也会狮子大开口,索要巨额贡物云云。 对此,早已被汗庭吓破胆的李遵顼自然是什么都听汗庭的。面对斥责,只哭诉说自家遭人陷害。对于那些修路造反的民夫,也会加大力度镇压。并且还会交出国内的数位军将和大臣,让其跟随孛秃前往漠北,接受汗庭的斥责与惩罚。 当然,美人、珠玉宝器什么的,也肯定不能落下。这么好一顿的委曲求全,孛秃这边的态度也就和缓不少了。 其实汗庭那边也没拿定主意认定夏国是埋伏事件的元凶。 而且汗庭现在刚刚回到漠北,需要一段时间的修整。并且对于未来的线路问题,也没有明确。无论是夏国、金国还是明国,都是下一步需要选定的攻击目标。一时间,也没有指定是谁。 对于李遵顼的委曲求全,完全附蒙的国策,朝中不满的是大有人在。因为这些年随着蒙古进攻金国,夏国国内的民生凋敝得厉害,各种民乱也是层出不穷。 除了一些有军镇守着的大城还维持着基本的秩序,城外数里,就几乎是各自为政了。而且很多百姓为了逃脱沉重的劳役和赋税,也都往山林逃了。 特别是随着夏国和明国的交好,明国的商队和商行持续性的涌入,人口买卖的生意就越来越红火了。很多夏国百姓也担心去了明国的日子不见得比夏国要好,但是为了心中仅有一点的希望,还是愿意将自己卖给商行,从而踏上前往明国的旅途。 于是很多夏国百姓就有了更好的去处,那就是明国。 为了更加促进和鼓励夏国的移民,明国官府那边有针对性的选择一些居住在明国有段时间的夏人进入商行,再让他们返回夏国。这样的老乡带老乡的模式,也会引起更多人的信服。 并且和那些逃民不同,明国在吸引夏国移民的同时,还会卷走他们大量的财富。 也是夏国经年累月的遭受战争的袭扰,很多富贵人家不仅担心自己的财产保不住,更是怕自己的小命也丢了。为此,明国特意拿出九州岛的土地作为噱头,吸引夏国的权贵们去九州岛购地。 而且明国对此还不设什么门槛,只对购地上限有着要求。为了避祸,一些夏人就心动了。乖乖的交上钱财,踏上海岛避祸的旅途。 这种持续性的人口、财富流出,更加的让夏国的民生艰难。再继续从前的附蒙国策,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况且和金国的秘密谈判在明国的调解下,早就已经和解了。只是不曾公开的对汗庭表示不臣,所以边境上的军队一直都没有撤退。可是那庞大的军费也着实令夏国头疼,再加上汗庭这边时而有部落南下劫掠,且蒙古人经常在境内作威作福,所以导致民间对于汗庭的厌恶度也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当下大殿上,李德旺在酒过三巡后,便从席面上起身离开。 半晌,李遵顼才注意到李德旺的席面上空了,就皱眉向身边的侍从问道:“二皇子怎么这就走了?”。 由于当前太子被废,李遵顼的附蒙国策又一直饱受诟病,所以有不少大臣聚集到了李德旺的麾下。特别是两次出使明国,不仅为夏国带回了制作火器的技艺,还成功于金国达成了和解。 尤其是明国这个强大的外援,给夏国权贵们带来了弥足珍贵的安全感。所以李德旺的威望也随之水涨船高,在朝中被凑请立太子的呼声也越发浓烈。 李遵顼对此是充满忌惮的,对那些奏请也都一直拖着。原本他还想实在不行就答应了,但汗庭主力的回归又给了他一定的底气。因而不仅没允了立太子的奏请,还以民乱处置不当为由,剥夺了李德旺三株亲王的名号。 现在对于这个次子,他也是厌恶大于喜欢了。 第四百五十九章 西夏之变(二) “回陛下,殿下方才还在的,老奴想着,应当是去更衣了!”服侍李遵顼的是王府时,就跟着的老内监了。肤色很白,眼睛细长,两缕鬓发从额前垂下,说话时还带着几分谄媚的笑。 因知道自家主子对二殿下近来颇为不喜,回禀时就稍显婉转。 “哼!上国天使在场,他也不好好陪着,净是这般无用。”李遵顼冷哼了一声,倒是没再多说什么。 而场上的歌舞依旧继续着,乐工和舞娘都带有浓厚的宋式风格。无论是曲调上,还是舞姿上,甚至是衣饰上,具都与宋人看齐,给人一种飘逸、柔美之感。 一曲奏罢,接着上场的却是明国非常流行的戏剧。讲的是雅俗共赏的《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爱情故事。在夏国的宫廷中,很是受那些后宫妃嫔的喜欢。 孛秃不是第一次看明国的戏剧了,但每一次看,都给人一种新颖的感觉。却是明国戏剧的剧目很多,虽说创立以来的时间并不算长,但在兀鲁图斯的影响下,发展却是最快的。 且由于戏剧的受欢迎程度很高,受追捧的人也就更多。一些读书人也都加入进去,以写出一曲传唱度很高的戏剧话本为荣。 此刻在坐的夏国权贵们刻意逢迎着蒙使孛秃,戏剧里表演者的演技和唱曲儿也越发卖力,宴席的气氛也越发的和谐与高昂。 这样的欢快时光直到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内监急匆匆的闯进大殿,才骤然截止。 可能是跑得匆忙的缘故,对方的帽子已经不见了,头发散乱着,身上大片的血污。也顾不得眼前的场合有多么的重要,那内监就哭嚎着嗓子道:“陛-陛下,大事不好了,有人-人造反了--”,话还没说完,两支箭矢就激射进来,一箭刺中了内监的后背,另一箭却是越过了内监的身侧,刺中了一名服侍的女婢。 “啊!”尖叫声顿时响了起来,还在场中的女婢纷纷往两侧躲。而那些还在坐的宾客表现得也没多好,纷纷起身就想往后殿逃窜。 原本还一脸惬意与讨好的李遵顼也没法淡定下去了,第一时间就大喊着护驾。 也是夏国的宫廷政变并不罕见,所以李遵顼本能的喊人来护着自己。 但是箭矢都已经射到了大殿,敌军的脚步也就在近前了。喊杀声也终于传了进来,但是很快就消停了下去。似乎宫里的反应就和在坐的宾客一样,几乎都没有预料。 叛军却是不会给他们反应的时间,随着又是树支箭矢射入,大批身着青色甲胄的士卒就像开闸的洪水似的,纷纷涌入殿里。初时还有几名侍卫挺身阻拦,但被乱刀砍死后,就再没人敢以身犯险了。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李遵顼双目圆睁,气得发抖道。他实在想不到,在蒙古使臣已经来了的情况下,还有人敢犯上作乱。 这个时候,就见殿门处的士卒忽然让开一条道,一行人从士卒中不徐不慢的走了出来。 “逆子!你竟敢忤逆你的君父?”看清为首那个身着铁甲之人的面目,李遵顼惊骇莫名道。 尽管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在朝中名声颇佳,且很得人心。但真的发起兵变,还是出乎意料。 他没注意到的是,在场的那些文武权贵们在稍显震惊之色后,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父王,儿臣实在不忍再见夏国继续臣服蒙古,一而再,再而三的行之踏错了。因而为了祖宗基业,也是为了夏国黎民百庶,儿臣恳请父王暂且颐养天年。”李德旺躬身向李遵顼行叩拜大礼,但口中说出的话却是异常的大逆不道。 “陛下!齐王殿下一心为国,还请陛下体谅其拳拳之心,且退位让贤!”质子军统领曲也怯律已经下定决心投靠李德旺,所以话也说得更为露骨。 似乎是为了在李德旺这个新主跟前表忠心似的,卫戍军统领斡扎箦也跟着规劝道:“陛下,如今天下天怒人怨,百姓民不聊生,只有选贤任能,智勇双全之主才能匡扶天下。齐王出使明、金两国,得火器之助,又化解金夏旧怨,促成两国罢兵停战,乃是天选之主。还请陛下谨遵天意,传位齐王殿下!” 质子军是守卫宫廷的主要军队,而京城卫戍军则是防卫整个中兴府的军队。两者一内一外,是李遵顼掌控京城的主要军事力量和支柱。如今两者都投靠了新主李德旺,李遵顼已经是毫无反抗之力了。 “你-你们不忠不义,犯上作乱,简直活该诛灭九族!”李遵顼咬着牙关,满含愤懑道。 此时作为旁观者的蒙古使臣孛秃也没心思喝酒了,冷眼旁观了半晌,喝问道:“李国主乃是我们大蒙古国钦定的夏国国主。你们如今如此逆举,是想挑战我们大蒙古国的威严么?还不赶紧退兵,自缚手足,跪地请罪?!”越往下说,语气也是越发严厉。 孛秃乃是大蒙古国的皇室贵戚,先后迎娶了两位昌国大长公主。一个是成吉思汗的妹妹帖木伦,一个是成吉思汗的女儿火真别姬。在蒙古国内,身份也是贵重无比的。 正因如此,夏国的朝廷上下,都对其极为的讨好和逢迎。 “杀了这个蒙古鞑子。数月前还劫掠我积石洲,杀我妻儿老母,朝廷不仅不发兵,还佯做未闻。如此残暴的上国,宁可死,也绝不苟且受辱。”就在李德旺想着如何回应时,一个士兵忽然向孛秃激射了一箭。 距离如此近的情况下,孛秃根本就没有时间反应,便被射中了面门。而那士兵自知违抗军令的后果,在杀了孛秃后,就立即朝着殿门的方向跪拜道:“杀了一个蒙古鞑子,我死得不冤!”说罢,就自刎而死。 这种突如其来的惊变,立即让在场的人都楞住了。 一些胆小的臣子哭丧着道:“天使死了!天使死了,上国必定震怒,我们夏国完了!完了!嘿嘿······”似乎是被吓傻了,一个御史发出几声呓语和嗤笑,就猛地撞柱而死。 第四百六十章 西夏之变(三) 黑云压城城欲催!用来形容此时的中兴府城再合适不过了。 在气候干旱,降水稀少的北地,下雨的时候向来是不多的。且中兴府城所在的水上泽国也不是靠天吃饭,而是得益于黄河的滋养,才促使这片土地没有成为一望无际的荒漠戈壁。 莫折斤是中兴府城的老人了,经营着一家驴肉火烧。这还是从祖上承下来的手艺,店铺也是祖上买的。因为口碑不错,所以生意也向来红火。哪怕朝廷的苛捐杂税越来越重,店铺的收益也大受影响,但也还算能度日。 这一日,突见天空密布着大片的阴云,他忙让自家的大郎和二郎赶紧将店外的桌椅搬进来。同时关好木窗,掩上木门,防止飞沙走石吹进内里。 很快的,细密的雨点就纷纷落下,并且雨势越来越大,雨点也从此前的流沙大小变得黄豆般粗大了。很多来不及回家的行人纷纷躲进街道两旁避雨,莫折斤的驴肉火烧店也因此迎来了一波食客。 就在满堂都快坐不下去的时候,门口忽然冲进来一群身着胡服,脑后盘着辫子的壮汉。瞧着对方腰身别着的弯刀,以及一脸的大胡碴。 瞧对方身上半湿,显然也是来避雨的。 莫折斤心头暗道一声不好,因为瞧来人的打扮,蒙古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而在夏国,蒙古人就是太上祖宗,高所有夏国平民百姓一头。就是那些权贵们,也不敢随便招惹蒙古人。 现在对方来了他们店里,吃了给不给钱还是次要的,能不能招待好不惹事,才是莫折斤主要担心的事情。 为了避免生出什么乱子,莫折斤忙拦下自己的两个儿子,主动迎上前道:“诸位贵客,你们可是要吃点甚?” 为首的一个深衣大汉却是毫不客气的将莫折斤推开,径直走到最近的一桌道:“你们起开!” 那是一桌回回打扮的商贾,虽然在夏国的地界上也嚣张得很,但见到蒙古人,却是比老鼠见到猫还乖顺。所以对方也没生气,而是十分果断的让同伴们起身。并且还留下一贯铜钱,说是请这些蒙古贵客吃酒的。 “你,不错!”蒙古大汉很是满意的冲回回商贾道:“以后在夏国地界若遇到麻烦,可报我蒙古驿馆的名号。” 那回回商贾也不是孤陋寡闻之辈,马上喜笑颜开的道谢,才恭敬的避让到一旁。同时又花了一些钱财,让店家搬出一些桌椅,在角落里跟其他的食客挤了三两桌。 蒙古驿馆也就是蒙古使臣来到夏国落脚的地方。虽然一开始阿剌海别吉也想学明国那样,在金夏两国派遣常驻的使臣。一来是为了便于搜集情报,二来也是为了震慑两国的反蒙派系。 但由于当时蒙古主力西征,所以金夏两国都以各种理由拒绝了蒙古使臣入境。直到最近蒙古主力回归,夏国这边才不得不摄于蒙古的压力,接受使臣入内。 当下吃喝了一阵后,外面的雨势来得快,去得也快。在座的食客们都不等雨势完全停下,便都纷纷离开。莫折斤也不好挽留什么,因为有那几桌的蒙古食客在,其他的食客都吃得心里不安。 直到一行身着甲胄的士兵忽然冲出店里,莫折斤才停下这些烦乱的思绪。 “圣上有令,蒙古鞑子与禽兽无异,死罪当诛!”话音刚落,就纷纷那几桌的蒙古食客劈砍过去。由于夏国一方占着明显的人数优势,战斗也就很快落下帷幕。 莫折斤不敢多待,带着自家儿郎在士兵冲进来的第一时间,就赶紧从后门跑了。而那些走得慢的食客,也都死在了刀兵之下。莫折斤带着自家妻儿跑出了几条巷子,才敢回头去看。 就见店铺方向,已经是火光冲天了。 这下,他更是后怕不已。 “当家的,咱们这着急忙慌的跑了,什么东西都没拿,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莫折斤的妻子王氏哭丧着脸道。 他们一家子人可不少,两子三女,两个儿子已经成亲,也都有了孩子。三个女儿出嫁了一个,但还有两个小的刚定了亲事。如今出了这档子事,亲事说不得也要黄了。 毕竟当初定亲的人家可是看重他们家丰厚的彩礼的。 “先找个落脚的地儿!”莫折斤也没有好的法子,只先应付着眼前的麻烦。 “爹,不如我们去明国看看。左右这中兴府城是待不下去的。且依着那些喝人血的酷吏行径,只怕通缉咱们的文书很快就传遍所有州府了。”莫折斤的二郎提议道。 要问夏国的吏治如何,他们这些底层百姓最有发言权。平日里是一个个作威作福惯了,他们普通百姓躲都还来不及。哪怕是中兴府城这样的天子脚下,也是与其他地方上别无二致。 因此要逃,就只能逃出夏国的地界。 “只是那明国好去么?”莫折斤有些怀疑。 虽说现在去明国的路途还算安泰,而且只要挂靠上了移民的商行,去了明国也算是经过了明路的。但想到明国路途遥远,又是一个陌生的国度,还是让人望而生畏。 “爹!左右都是争一个活路,不如就听二弟的!”大郎见莫折斤犹豫不决,也主动劝道。 而那两个妹妹却是更加的积极,出声道:“爹,我们去了明国还能去工厂上工呢。到时候也能给家里争些贴补。” 在莫折斤一家做着艰难决定时,中心府城乃至夏国全境,都迎来了一场对蒙古人的强硬清洗。但凡跟蒙古人有瓜葛的,都被通敌叛国罪论处。这其中又有多少像莫折斤一家的无辜之辈,就更是数不清了。 不过最倒霉的,却是那些回回商人。 因为真正来夏国的蒙古人并不多,倒是那些假借蒙古人名义行商的回回人不少。平时夏国官府不敢动他们,这次却是宰肥羊的好时候了。 明国这边的使臣密切的注意着此次抓捕行动。不少回回商人都求到了明国这边,以期该换阵营,免遭池鱼之殃。 当然,明国这边也不是做慈善生意的,自然是要商贾们拿钱买命的,这也让明国驿馆大赚了一笔。还有很多夏国百姓花钱移民明国,这些多是被牵连的富贵人家,此次被那些破家县令盯上了,因而一个个只能花钱买命避祸。 比起身无分文的移民而言,这些有着足够家底的移民自然更受明国民部的喜欢。毕竟谁不喜欢将别人家的钱搬到自己家来呢。 第四百六十一章 西夏之变(四) 夏国中兴府,皇城皇极殿,经过一番清理与整肃,原属于李遵顼的派系已经被完全清除,那些以往亲近蒙古的朝臣也多被罢官下狱,以通敌叛国罪论处。 运气稍好一些的则在官府抓捕之前,就买到了前往明国的移民资格。从而跟随明国的商队一起,浩浩荡荡的踏上了前往明国的旅途。夏国官府尽管知道明国商队里窝藏了不少逃犯,但也不敢太过强硬的搜捕。再加上钱财打点得当,所以那些求得庇护的夏国罪民都能安然无恙的离开夏国的国境。 这样的情况,也引得更多的夏国‘罪民’效仿。 而在夏国国内,随着大清洗的持续,整个夏国的政治势力,都迎来了重新洗牌的机会。从前还残留的少数支持太子李德任的党羽,也被这次清洗给一起扫灭了。 在这期间,明国的暗卫也明里暗里的推波助澜,让此次的风暴波及得更广。因为受牵连的越多,就有更多人愿意在明国商队的蛊惑下,前往明国。 那些识文断字,或是会一门手艺的匠人,都是明国急需的人才。即便对方才华有限,去地方当个教书先生也是可以的。明国很多的地方,都急需教书先生补充呢。 不过明国也不全是在挖夏国的墙角。 比如明国驻大明时节安良辰就代表明国国主兀鲁图斯,向新皇李德旺‘送温暖’来了。其中仅火器一项,就有二十万支火筒、五百箱火雷以及建造投雷车的技术。 这也不全是送的。夏国要拿马匹、牛羊乃至是人口和各种矿物资源去换。还有粮食、甲胄、刀箭等‘有偿援助’,也在‘送温暖’之列。 要知道,此前明国的‘援助’可是限制颇多的!就以紧缺的粮草为例,此前无论夏国好说歹说,明国就是不卖。火器上也只较落后且单发的火筒,哪里像现在,连火雷都卖了。 这种看得见的支持正是李德旺急需的! 到底汗庭的使臣可不是那么好杀的!而且一开始,李德旺也没打算要杀了孛秃。如果将那个违抗军令动手的士卒大卸八块,孛秃就能活过来,李德旺是一定会动手的。 可惜对方是个绝户。家里就有他一人当兵吃粮,其他家人早就死在连年的天灾人祸中了。 他不知道的是,其实对方还是有家人的。只是早已经被人送到了明国安顿,因而夏国这边想查也是什么都查不出来了。 所以李德旺只能兀自头疼了! 再一想到孛秃可是汗王的妹婿兼女婿,算得上亲上加亲了。且起势时,就跟着大汗,这样的老臣就这么把命丢在了夏国,汗庭不兴兵报复是不可能的。 好在夏国已经跟金国讲和,不用担心东面的威胁了。但指望对方来救援自己,那也是几乎不可能。毕竟金国和汗庭在边境上一直都没消停过,现在龟缩在黄河南岸之地,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因而李德旺虽然成为了夏国的新主,但心里却是一直害怕汗庭的报复。这次有了明国火器和粮草、军械上的大力援助,他守卫国土的信心也就增加了不少。 另外安良辰也向李德旺再次承诺,根据此前签订的同盟条约。一旦汗庭扣边,明国一定会出兵支援。 这才是真真解了李德旺的后顾之忧! 为了表示夏国的姿态,也是为了讨好明国,更是为了给夏国皇族留一条后路。李德旺已经准备选一宗室之女为公主,远嫁明国,并且带着一支皇室宗亲去明国的九州岛落脚。 到时候即便夏国的战事不利,也能在海岛上留下夏国的血脉,以图来日复国。 这么雄心壮志的想着,皇极殿内,庄重的礼乐声徐徐奏响,身着黄色蟒服,头戴亲王冠冕的李德旺安耐住心里的激动,面显庄重的迎着诸多朝臣的目光,缓缓向着最上首的龙椅走去。 那是他从前渴望过,却是从不敢过分奢求的。哪里想到风水轮流转,大哥太子被废,父王也不得人心,竟然让自己有了窥视皇权的机会。 不过当瞥见安良辰时,他立即收回了所有的思绪。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皇位能不能坐稳,还跟安良辰所代表的明国息息相关。 “恭贺齐王了!”安良辰笑呵呵的冲李德旺颔首。 他是明国使臣,不需要对李德旺行多么重的礼仪。稍稍颔首,已是显示出自己的尊重了。 此刻殿外的朝臣已经呼啦啦的跪倒了一片,他们是看不到殿内的情况的,且多是品级稍低的官员。在此次皇权交替中,既没和太上皇有过多的牵扯,也没及时投靠到新皇这边。所以无论是谁当皇帝,头一个好处都不会落到他们头上。 而有些朝臣却是不一样了! 在大殿里,武将里尤以质子军统领曲也怯律和卫戍军统领斡扎箦最为激动。文臣中则是微猷阁学士李弁赴和御史张公辅最为兴奋。他们已经算是李德旺的铁杆心腹,所以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好事自然是要落到他们头上。 尤其是李弁赴,旧岁跟着李德旺出使明国,遭逢大难。若不是他大难不死赶赴明国求援,说不得李德旺就被那群女土匪给榨干没命了。 如今这等执掌一国权柄的好光景,自然更无从谈起了。 相比他们的高兴,被迫称病退位的李遵顼就完全笑不出来了。为了防止他节外生枝,甚至都没让他离开自己的寝宫。现在所有不知内情的人都以为李遵顼是真的病了! 但他并不孤独,因为为了表达仁孝之心,李德旺还将一直被幽静的大哥李德任接到李遵顼的寝宫里。一来是为全了父子之情,二来也是让李德任在病床上侍疾。 只是他的仁孝之举似乎效果并不好! 因为无论是他那个被废黜的大哥,还是被生病的父皇,都对其破口大骂,咒骂不休。 可惜的是,他们的骂声并不能传到李德旺耳中。朝中大臣们也选择性视而不见,都纷纷大赞李德旺的仁孝。 当下代为主持权利交接的也是一位皇室宗亲,乃是崇宗朝的舒王李仁和。人如其名,这位舒王在夏国皇室中,乃是出了名的好脾气,甚至是有些懦弱。以致历经仁宗、桓宗、神宗、襄宗四朝,期间大风大浪不少,内忧外患更是接踵不断,都屹立不倒。 也是他惯会知足常乐,并不贪恋权利。所以那些兄弟子侄们也就无视了这尊老好人。 礼部尚书也是在宗室里挑挑选选,才陡然想起还有这尊资历深的大佛在,便将其请了出来。 如今李仁和已有八十的高龄了,当初礼部的人找上门时,他还想推辞说身子骨不硬朗,做不了这等机要之事。到底李德旺的登位乃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宫廷z变,而李仁和一直以来的保命法则就是,绝不沾染半点宫廷争斗。这样一来,等日后哪天清算起来,也找不到自己的头上。 但当李德旺说办完此事后,会挑选他的女儿作为前往明国的公主,并准许他拖家带口的前往明国的九州岛安居,便连忙改口说身子骨又硬朗了。 实在是夏国的地界实在安宁不了了! 李仁和别的眼光没有,趋利避害的眼光却很独到。从前蒙古两次扣边,甚至兵围中兴府,就让他觉得夏国不是安生之地了。只是彼时没有更好的去处,如今明国在海外有大岛,四面环水,却是乱世中趋利避害的好去处。 第四百六十二章 战争的号角 捧着盛放着玉玺、皇冠、龙袍的托盘,李仁和身子躬得笔直。尽管他心里对这个靠着谋逆上位的齐王并不是多么尊敬,但面上还是装出一副为人臣的顺从模样。 只求这位齐王殿下执掌大宝后,能像允诺的那样,允许自己跟着和亲的公主一起去明国的九州岛安居。在没有蒙古骑兵随时袭杀过来的夜晚,他也能睡个好觉,甚至再讨几个美娇娘了。 呵呵,老当益壮,理解就好。 这样幻想时,李德旺已经走到近前,对着空无一人的皇帝宝座双膝跪地行大礼。李仁和自然不敢受这一拜,赶紧别过身子,一丝不苟的将皇冠给李德旺换上,然后又为其披上龙袍。 最后再将象征着皇权的玉玺交予李德旺之手,便算是完成了新旧皇权的交接。 这个时候,殿内殿外,自然是一片山呼万岁的恭贺声。 安良辰身为大明派遣来的使臣,自然是不用向李德旺下跪的。因而他也成了全场中,唯二还站着的人。不过在这种场合,他也没倨傲的表现着明国高高在上的姿态。 而是身子微躬,向着李德旺行拱手礼。 德庆宫内,前朝的动静也传到了这太上皇的幽居之所。 此地位于皇宫的西南角,周围都是久无人居的荒废宫室。环境清幽,青天白日的也很难见到走动的人影。 当然出去也是不行的! 为了让太上皇好好休养,李德旺体贴的给德庆宫的大门加上了好几把枷锁。每日的饭食也都是从门上的小洞送进去,封锁得算是异常严厉了。 此刻德庆宫的主殿中,满头白发,身着皱巴巴的明黄服饰的李遵顼坐在上首,似在回想着自己还是大权在握的好光景。 一道人影却是肆意的闯了进来,毫不避讳的冲着李遵顼道:“哟,父皇,可听到前朝的动静了。自今儿起,二弟可就是咱们大夏国的新皇了。” 前太子李德任对这个亲手将自己推下储君之位的太上皇没有任何好感。且自前些年被废开始,他就一直被幽居。现在见到有人来陪自己了,心里只有报复后的快感和无限的恨意。 “逆子!休要猖狂!”李遵顼对这个忤逆自己的废太子也没好感,立即色厉内荏道。 只是骤然失权,心境变化太大,以致忧心过重,身子骨也跟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下去了。所以吼完这话时,马上捂住胸口,面上痛苦难耐。 “哈哈哈,我是逆子!我是逆子?”李德任似乎被逆子二字刺激到了,越说越生气,就三步并两步的冲到李遵顼跟前,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 “你-你要干什么?来-来人啊!护驾!护驾!”李遵顼被暴怒的李德任揪住,心里害怕极了,惊恐交加的大喊着。 可惜这德庆宫已成了事实上的冷宫。偌大的宫殿里,也就他们父子两人而已。 所以无论李德任想做什么,都不会被人打扰。而且李德旺将他们关在一起,也未尝没有借刀杀人的想法。 毕竟千百年来的礼法中,子杀父都是大不孝,要遭天谴的。李德旺已经成为新君了,正是巩固权威的时候,可不想背上弑父的骂名。 “来人?护驾?呵呵,你还真当自己是太上皇啊?”李德任一把将李德旺扯下座位,然后自己坐了上去,嘲讽道:“我那二弟可是夺了你的权,将你赶到冷宫的。比起他的忤逆来,我这个当大哥的可是不及万分之一。” 而后又稍显眷念似的摸了摸冰冷的椅背,语气稍冷道:“父皇,你可曾后悔?若是承继大宝的是我,你我父子二人,应当不会在这德庆宫苟且度日?” “朕--”李遵顼瘫坐在地上,没有再应声。但心里的苦涩,却是浓重得无以复加了。 就在夏国国内正进行着权利的更替时,漠北草原,汗庭王帐所在地。孛秃被杀的消息,随着汗庭留在夏国的探子,一起被送回了草原。 “真是岂有此理!撮尔小国,一再以下犯上。我看不兵临中兴府,那夏国新皇是不知道大蒙古国铁骑的雄风了!”说话的是孛儿只斤·察合台。 小时候,姑姑孛儿只斤·帖木伦对他多有照顾。所以对这位便宜姑父-孛秃也多有亲近。而后自己最喜欢的妹妹火真别姬也嫁给了孛秃,所以二人的关系就更加亲近。 此刻听到对方的死讯,他的第一想法就是为其报仇。不然姑姑和妹妹的下半辈子,岂不是白白受那孤寡之苦了。 “孩儿也以为发兵于夏国。早年西征之时,夏国就多有不服。且枉顾上国威仪,就私自与金国停战交好。听说与明国还签订了非同寻常的盟约,若是我们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迫使夏国臣服,那一纸盟约也就形同废纸。 到时候明国孤掌难鸣,说不得也会真心臣服于汗庭。”窝阔台在自家二哥说完后,也立即跟进道。 “大哥,还请为妹妹做主啊!” “父汗,夫婿无辜枉死,小女甚是不甘,请立即发兵夏国,让其血债血偿。” 作为当事人,帖木尔和火真别姬也在大帐里,冲着成吉思汗哭哭滴滴的请求着。 “你们瞧着如何?”成吉思汗思虑半晌,又冲其他的文武大臣问道。 眼下汗庭主力回归漠北草原的时间不长,人疲马倦的,立即就发动战事其实并不是最好的决定。但夏国此举又实在蹬鼻子上脸,惹得整个汗庭一片喊打喊杀。若是不处置了,汗庭往后的威仪何在,成吉思汗自己的权威也会受损。 所以其他文臣武将们甭管什么心思,都是一律建议讨伐逆夏。到底几位皇子都达成一致了,他们这些做臣子的,也不能违着干。 耶律楚材也在王帐中,他其实还是有话要说的。但如今这种时候,他还是明智的选择了随大流。 到了晚些时候,一只信鸽从一间不起眼的低矮帐篷中飞出,很快消失在东南方的夜色里。 第四百六十三章 草原堡垒 明国,海拉尔省瀚州怯绿连河上游,温都尔罕城。 作为最靠近汗庭统治区的城池,温都尔罕在落入明国之手后,就被纳为边防重地。在汗庭主动封锁边境后,温都尔罕更是成为了纯粹的军事重镇。 从前大规模的牧奴逃难的壮观景象,也很早就一去不复返了。现在两国边境上,只有数不清的尸骨在漠北的狂风中肆意飞舞。偶尔也有汗庭的骑兵故意靠近温都尔罕搜索情报,但只要被发现,就被明军射杀。 而明军也很懂得礼尚往来,越过边境,前往汗庭的地界。但凡碰到活物,全都一律射杀。 这样的交锋持续了有两三年的光景,直到如今汗庭主力回归漠北。汗庭的斥候没再越境了,明国的边军也不挑衅了。双方在边境上保持着默契的安静,但温都尔罕的守军,却更有种风雨欲来的紧迫感。 不过往南飞去的大雁,安静吃草的野驴,在河里安静吐着泡泡的鱼群,是感受不到边境上的诡异气氛的。对于它们而言,没有人类的草原就是它们的伊甸园。 所以兀鲁图斯在温都尔罕城外驰骋时,就看到了一群路过的野马群。 “这么好的草场,可惜了啊!”,瞧着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兀鲁图斯只觉心旷神怡。但少了熟悉的蒙古包和大片的牛羊,总觉得少了什么。 “殿下莫急!等漠北尽归大明,此地定如东蒙古草原,牛羊遍地,百姓安乐。”海拉尔行省总督嚓嚓呐多随候在兀鲁图斯左右,闻言连忙宽慰道。 却是因地处前线,所以温都尔罕所在的区域被列为了军事禁区。普通的牧民都被迁到了东蒙古草原安置。如今随着汗庭的主力回归,禁区的范围也随之扩大。捕鱼儿海以西的地界,便不允许牧民放牧了。 这也是为了避免汗庭骑兵突袭东蒙古草原,从而造成牧民不必要的死伤。而且那么多的牛羊也会成为这些蒙古骑兵的补给,因此只能竖壁清野了。 “呵呵,你这口气倒是大!”兀鲁图斯跑了一会儿,慢慢放慢马速,让其朝着温都尔罕城的方向前进。 “殿下明鉴!我们明国兵强马壮,草原雄主合该殿下来做!”嚓嚓呐多一本正经的拍着马屁。 “殿下,北军全体将士都已准备妥当。但凡汗庭敢来,定要让其有来无回。”全旭见嚓嚓呐多不断表着忠心,哪怕自个儿不善言辞,也还是挤出了几句喜庆的话。 “二位有此心便足矣!”兀鲁图斯应了一声,面上显出几分郑重道:“古语有云,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两失。这瀚州广袤,又无天险可守。若是大军来袭,尔等不可力抗,以温都尔罕城作为依靠便是。 本王要让温都尔罕成为草原的一颗钉子。只要一天不拔除,汗庭的大军就不敢全力东征。尔等的头等要务,也是以袭扰辎重为主。” 为了将温都尔罕城变为钉子,原本的土黄色城墙已完全被水泥替代。而且在城池周围还修建了宽阔的护城河,当怯绿河的水被引入后,温都尔罕城的防护力度又增加了一个台阶。 并且各种火器、军械以及粮草,都早早的运进了温都尔罕城储藏。这件事也不是在汗庭主力回归才开始的,而是在温都尔罕落入明国之手后,就开始准备的。 每年海拉尔省的赋税中,有很大一部分都用来采购军事物资,并直接运抵温都尔罕城的。 眼下经过这么久的准备,温都尔罕在物质条件上,已经具备了钉子的可能。毕竟城里的粮草,可足够大军食用三年的。 “谨遵殿下吩咐!臣等必将尽心竭力。”全旭和嚓嚓呐多异口同声道。 交待完这些,兀鲁图斯又去城中兵营里看了看。现在因为北军的进驻,所以城中的军营是分为两个的。一个是原本驻守在这里的边军军营,另一个则是新来的北军了。 兀鲁图斯第一个去的边军军营。 虽说边军算不得正规军,但他们驻守在温都尔罕那么久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兀鲁图斯前去,也算是抚慰他们的戍边之苦。 “殿下万岁!殿下万岁!”很多将士见到传说中的明国国主,都激动的大喊道。 也是这些边军中,以辽东之地的良家子为主。他们都是受了兀鲁图斯的恩惠,才拥有土地,并让家人过上相对安宁、富足的日子。所以对兀鲁图斯的忠心,也是最足的。 另外就是那些从漠北逃过来的牧民了。 这些人算是恨透了汗庭,因而对于能挡在与汗庭交战的最前线杀敌,都是非常积极的。 嚓嚓呐多一一为兀鲁图斯介绍着军中的统领和优秀士卒。和明国内陆省份不同,边地省份的总督,拥有的都是实实在在的兵权。所以海拉尔省的边军,也都是由他在统领着。 如今整个海拉尔省的边军有五万人!在龙江省的民兵被改编成东军后,就数海拉尔省的地方军最多了。而且还是全数满员的情况。 不过驻守在温都尔罕的,只有两万人。这也是为了避免过于刺激汗庭!到底一下子驻入过多的军队,很容易刺激到汗庭敏感的神经。 这么一番抚慰后,兀鲁图斯又宣布将剩下的两万边军调入满洲里。 相对于温都尔罕,满洲里作为省城,除了军事属性外,还有很大的区域中心商业属性。再加之乃是兀鲁图斯的半个起家之地,所以受到了上层关照也是很多的。 各种商行都在满洲里开设了分行,甚至有些商行的总部都没迁走。这也导致来往的商旅很多,是明国最大的肉、奶、毛纺织制造基地。 对于能迁往这样的富庶城池,边军中自然没有反对的。又加上兀鲁图斯给军中多发了一倍的俸禄,更是让士卒们迫不及待的想去满洲里城花销一番了。 而他们走后,接替他们职责的自然是新到的北军了。和原本驻守的边军数量差不多,先期跟随全旭来的是两万北军。还有三万也已经到了海拉尔省,只是为避免被汗庭刺探到动向,所以留在了人迹罕至的草原深处。 只要情况有变,很快就能赶到温都尔罕。 第四百六十四章 巡视满洲里 兀鲁图斯来到满洲里时,正值秋高气爽,天气宜人。南边来的羊毛商人,收购各种牲畜毛皮的皮草商,药草批发、山参批发,还有希望在冬季到来前,卖掉部分牛羊过完冬天的牧民,全都云集于满洲里城。 哪怕草原西部的局势稍显紧张,也丝毫不影响满洲里的喧哗与热闹。不知道的,还以为跟从前东蒙古朝廷没有南迁辽东一样。 不过该有的变化还是有的。 和三年前离开的时候相比,满洲里城的面积无疑扩大了。而且低矮的木篱笆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灰白色的水泥城墙。 这是东蒙古草原上除了温都尔汗以外,唯二用水泥铸造城墙的城池。且因城池面积很大的缘故,所以城墙的长度也比温都尔汗要长得多。 入籍之民已有三十万之居,常住在城里的则有二十多万人。这还是不囊括经常来满洲里小住一段时间的游商的。 为了体现出皇恩浩荡,也是展现出兀鲁图斯不忘故里的姿态,所以向来不喜铺张的兀鲁图斯,接受了海拉尔行省巡抚移剌嗒覧要组织全城百姓,欢迎他入城的提议。 当他的马车穿过长长的瓮城,正式进入满洲里城区时,迎面而来的就是声势浩大的万岁声。 作为东蒙古的省治,满洲里与明国大多数城池相比,最鲜明的一点就是带有浓厚的蒙古风格。这从房屋建筑上,也能看得出来。 比如房屋的体型都比较大,而且在房顶上,还会弄一个类似蒙古包似的屋顶。而有些人家,则干脆在房东支棱起了帐篷。 另外和喜欢色彩艳丽的汉民相比,蒙古的牧民更崇尚白色和蓝色。所以房屋的外墙也多以白色,窗户、门扉的颜色则以蓝色居多,以致其还有了一个简称,叫白云之城。 也是纯净无暇的白色像极了天空的浮云,再加上瓦蓝的天空想映衬,美得令人沉醉。 此刻在马车上,兀鲁图斯卷起了车帘,冲着山呼万岁的百姓们不断挥手,偶尔,他还会探出脑袋向百姓们报以微笑。 这是自定都于上京城后,兀鲁图斯首次回到这里。算起来,这里还是他的半个起家之地。尽管很多百姓随着主要行政机构和商行、工坊一起离开了这里,但留下的百姓还是不少。 因而这些百姓对于兀鲁图斯重新回到这座城池,都报以了极大的热情。有些牧民在行磕头礼时,还忍不住兴奋的冲新来的移民说起从前兀鲁图斯在满洲里打江山的事迹。 而这,也引起了很多新移民的艳羡。 兀鲁图斯是听不到这些百姓们的心声,但他能感受到这座城池的活力。对于完全是因自己的到来而兴起的城池,他只有种创造历史的豪迈感。 这样的政治作秀持续的时间很长,兀鲁图斯也不是一直都冲窗外挥手。 在手腕有些疲惫后,他也会安坐回马车中。而他对面,坐的是海拉尔行省巡抚移剌嗒覧。 这是一个汉化的很彻底的契丹人。移剌的姓氏,也是改自耶律氏。这还是金国入主中原后,耶律氏主动避险改的。 不过这种祖宗几代前的事情,和移剌嗒覧的关系不大。他原本是住在大同的,随着金国北方局势败坏,他也跟大多数人一样,被掳到草原充当了牧奴。 任凭他读过书,中过举,在目不识丁的蒙古主子跟前,也只能养马放牧。后来得益于东蒙古的崛起,他的命运也跟大多数牧奴一样,得到了改变。 且他还算最早投靠兀鲁图斯的牧奴。 因为他被掳到草原后,就被划分给了东蒙古宗王的麾下。因而兀鲁图斯统一东蒙古草原,且招贤纳士后,他也因为读过书的缘故,很快就脱颖而出。 只是才能上到底算不得出众,所以和那些平步青云,直入中枢的朝廷重臣相比,他一介巡抚,就显得有些普通了。 但在海拉尔省巡抚的任上,他还是干得比较妥当的。 对于兀鲁图斯而言,像东蒙古这样有着重大政治、军事意义的地方,不求有什么大的改变,只要稳妥就成。而且这地方蒙古、汉人、契丹、女真以及北方各个小部落的人齐聚,管束起来也是相当吃力的。 能保持基本面上的和谐共处,已经很不错了。 眼下移剌嗒覧似乎对于和兀鲁图斯同乘一车有些紧张,所以坐着的时候,后背显得很是僵硬,而且额头还在冒着虚汗。 “本王是吃人的野兽么?爱卿竟如此害怕?”兀鲁图斯揉了揉笑的有些僵硬的脸颊,冲移剌嗒覧笑问着。 “殿下恕罪,微臣只是-只是!”移剌嗒覧闻言,赶紧从座位上爬到地上,朝着兀鲁图斯磕头道:“只是想着能与殿下同乘一车,乃是三生有幸。可有感涛涛天威,又不得不心生畏惧尔。” 想到这个时代君臣之间犹如鸿沟般的地位差距,兀鲁图斯也还能理解,便道:“无须如此紧张!本王赏你同乘一车,乃是念你在巡抚任上政绩颇佳,因而与你说些体己话。有什么难处,也尽可在此提出来。本王能解决的,定然解决。” 移剌嗒覧应了一声,才道:“回殿下,仰仗殿下鸿福,满洲里地界上一直都是风调雨顺,民生安泰。加之朝廷一贯之优待百姓仁政,治下之民少有饥馑,多安乐度日。 只是如今因满洲里以西草原牧民近皆东迁,所以东部草原时而生出牧民因争夺草场而械斗之恶行。 更有甚至还因此结下仇怨,引出灭门的祸端来。 再有便是如今正值秋粮收割之际,常有牧民牛羊冲入汉人耕地,啃食粮草之事。从而使之汉人农夫对蒙古牧民多有仇视,而蒙古牧民自认仰仗天威,又不愿赔礼了事。如此,汉人与蒙人隔阂颇多。 微臣以为,不若以汉人居汉地,蒙人居蒙地,双方间互不来往,也可少生许多事端来。另对西迁牧民的安置,也请另选一地,或是南下安置,否则新旧牧民的争端,只会愈演愈烈。” 对资源、对生存空间的争夺,是无法避免的。而东部草原的面积只有这么大,能够养活的人也是有定数的。再加上还有不少靠近河流的地方被开辟成了麦田,所以土地资源就更加有限了。这汉人农夫与蒙古牧民,西迁牧民与本土牧民的矛盾,也就无法避免了。 ------题外话------ 行业考试暂时结束了,更新恢复了···另外想问下广大的书友,电动车被偷,有视频,该怎么敦促有关方面找车呀?有经验的支个招呗 第四百六十五章 战争准备 “此事可有向朝廷禀奏?”兀鲁图斯没有立即应声,而是询问这事儿是否向上面请示过。 “回殿下,为着此事,微臣写过数次奏疏。但枢密院只回过一次,曰;‘不得与朝廷国策相悖,望好生安抚地方’,便再无音讯了。”移剌嗒覧有些无奈道。 兀鲁图斯微微一思索,便已经明白了枢密院的意思。 因为明国是个不同族群组成的移民国家,所以一直以来,都是践行的族群同化政策。所以人为的将不同族群分隔开居住,无异于与大明国族群同化政策相悖。 移剌嗒覧的建议,自然就得不到允准了。 另外西迁牧民和本土牧民虽是同宗同源,但这时代可不讲究什么同一个族群就和谐共处什么的。在有限的生存资源面前,都要争得脑花子打出来。 且西迁牧民只是短暂在东部放牧而已,等到西边的紧张局势结束,那大片的草原,还是要让西迁的牧民重新回去占据的。所以另行安置什么的,自然是不用提了。 只是朝廷诸公和地方官员因环境的限制,看到和感受到的也是不同的。移剌嗒覧有感于日趋紧张的族群矛盾,害怕出现更大的乱子,有此建议也是合情合理的。 于是兀鲁图斯思索了半晌,才道:“满洲里的地界本王许久未来了,那些汉民的耕地都在何处?等会子空闲了,你带本王去看看。” 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兀鲁图斯也想亲自去看看当初在满洲里执行的垦田令到底如何了。 如若真的与牧区的牧民势同水火,那做出相应的调整也是必须的。 更何况,在西边局势不稳的情况下,满洲里这样的后方,就更要以稳定为上了。 移剌嗒覧闻言,便不再多说什么,只陪着兀鲁图斯介绍着城中的区域、商行以及施政以来的民生情况。 经过三年的发展,满洲里已经具备了草原雄城的雏形。从前大片大片的灰白色帐篷完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木质或是水泥浇筑成的两三层小楼。 或许是为了提高利用效率,屋顶上还会扎起帐篷,也算是满洲里城的一大地方特色了。 而在城市布局上,延续的还是兀鲁图斯还未南迁时的原则,对城区进行功能区的划分,并赋以不同的功能属性。比如现在城中就划分出了工坊区、商业区、民用住宅区、学院区,以及官府机构扎堆的行政区等等。 另外因满洲里处在传统的畜牧区,乃是区域交易中心,所以每年春秋之时,便形成了大规模的牛羊马市。由于数量极多的缘故,在城中的东南角,形成一块占地面积很广的交易市场。 当出现不够用时,还会在城外广阔的草场上,开辟出一块临时性的更大的交易市场。 兀鲁图斯来到满洲里时,正巧赶上了这颇具规模的交易时节。 便在稍稍休整后,兀鲁图斯就让移剌嗒覧领着,先后去看了工坊区和商业区。 在工坊区里,他当着很多围观工人的面儿,接见了好几位在工坊做工的平民百姓。 问题也都很亲民,比如你叫什么呀,在工坊干了多久,生活上有没有什么困难呐。 被选中的百姓则因心情太过激动的缘故,多是磕磕巴巴的回着话。兀鲁图斯也没为难他们,依旧装出一副亲切的样子,并当着所有人的面,赏赐一块从萨满那里拿来,被吹捧成可以逢凶化吉的木牌。 尽管其并不昂贵,且是萨满为了敛财,而弄出的一种手段。但由兀鲁图斯亲自赐予,还是让百姓们激动的不能言语。 而后去了商业区,他也是装模作样的走访了几家商行,表现出极大的亲民姿态。从而让全城的百姓们都觉得,即便他们的明王殿下将都城定在了上京,但心里还是没忘记他们这些满洲里人。 这番表演完,已经到了晚上了。 必备的宴席是少不了的。 虽然是由巡抚衙门全盘操办主持,但做主东家却是兀鲁图斯。在满洲里城有分量的商贾、官员和数量不多的地方权贵,都受到了邀请。一些有着军队背景且又退役转为地方上文职的官员,更是邀请的重点。 在觥筹交错间,兀鲁图斯不断的展示着体恤民情,皇恩浩荡的姿态。参宴的宾客也在心理上,获得了极大的满足。并且全都表示,一定会配合好巡抚衙门,共同维护地方上的安宁与康泰。 到了后半夜,城里完全归于沉寂时,兀鲁图斯乘坐马车,又来到工坊区。 不过这次倒不是政治作秀,而是真的来视察来了。 因为在满洲里,可是有着火器作坊和军械作坊存在的。虽然在迁往辽东时,有很大一部分工匠也跟着南下,火器作坊和军械作坊的规模和产量,也因此受到了影响。 但在这几年持续不断的搜罗工匠和培养工匠的政策努力下,火器作坊和军械作坊的规模已经远超初建时的模样了。 并且为了掩人耳目,火器工坊和军械工坊都挂着羊毛工坊的牌子,并且位置很偏,寻常时节根本就不会有人来到这里。而且工坊外松内紧,就算有人闯了进来,也很容易被伪装的护卫擒拿。 负责这里的也是一名老东蒙古人了,名叫巴彦。只不过他一开始就被分配到了兀鲁图斯的部落,所以忠诚度上,是很有保证的。只是他不是传统形式下,以收徒方式成为工匠,而是在火器作坊成立后,由一名普通的工人转型成的匠人。 且其能坐上这个位置,主要还是看他的管理和身份。真正技术上的事情,却是由老工匠们担着的。 知道兀鲁图斯关心什么,巴彦早早便准备好了。一边将这里的生产情况以书册的形式呈上,一边以口述的方式介绍着。 如今三发火筒,这里一个月可以生产一万支,十发火筒,则是七千支,火绳枪一千支。火雷八千颗、开花弹两千枚。还有明国的秘密火器,这里也已经能生产了。 只是产量不高,一个月就只能生产四到五十架。 第四百六十六章 明国的应对 说实话,有这个产量,兀鲁图斯还是满意的。 由于距离的限制,未来若东蒙古草原发生大战,那军械和火器的补充,就没那么容易运抵进来了。就算从辽东北上的官道还通畅,那么远的距离,也很容易遭受到汗庭骑兵的威胁。 再加上路上所耗费的时间,这其中的风险性太高了。 所以满洲里的火器作坊和军械作坊,乃是未来战争中,后勤保障的一部分。兀鲁图斯此行满洲里,最主要的目的也是这个。 这么一番走走看看,兀鲁图斯看到了整个火器的生产过程。因时代条件的限制,要达到完全流水线的生产模式是不可能的。所以在效率上,也是比不上后世那种机械化率高的情况。 但总体上,还是保持着分工合作的基本原则。每个工匠要负责的生产的环节都只有一个或最多两三个,这样也便于学徒工的培养。并且出于保密的原则,整个工坊区都实行的是封闭式的管理。 所以在工坊区内,还有很多工匠是带了家人来的。虽说没了出入自由,但生活保障上,工坊做得很足,巴彦也执行得很彻底。那些被带进来的家眷也不是整日什么都不干,一些工坊做饭、打扫卫生,缝缝补补的活计,浆洗的活计,也会派给这些家眷们干。 整个工坊,俨然是个小社会了。 而且在火器工坊周围,官府还配合着暗卫,另建了几座掩人耳目的工坊。彻底的,将火器工坊的秘密保护在内。 在这里,兀鲁图斯同样召见了好些人。有巴彦这样的工坊管理层,也有夜晚还奋斗在工坊第一线的工匠。 这次兀鲁图斯就没有赐予一些华而不实的祈福牌了,而是直接给他们加了一倍的薪水,希望他们在接下来的时日里,生产出更多的火器。 一直到天色快亮的时间,兀鲁图斯才回到落脚的巡抚衙门。没有睡下多久,他便又做出一副勤政爱民的样子,一一接见了来面圣的地方官员。 在聆听了大致的施政结果,兀鲁图斯也一一提出自己的问题。做得好的地方不吝啬夸奖,做得不好的地方则敦促和勉励。这种温和的姿态,可让那些自觉做得不好的官员心里直打鼓。 也是兀鲁图斯此前巡视地方,总会惩治好一些人。到了满洲里,却至今未处置一人。移剌嗒覧也深知,自己治下的官员绝不可能像漫天诸佛似的,慈悲得不像话。一些贪污、腐败,以权谋私的问题,还是有的。依照暗卫和明卫那强大的监察能力,不可能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但如今瞧着兀鲁图斯的态度,似乎并没有在满洲里兴师问罪的意思。 在这些官员们为侥幸躲过一劫而沾沾自喜时,明国的上京城,暗卫统领石抹哚察神色忧虑的前往了军机阁。 并在第一时间,就发起了临时的小朝会。 枢密院内,听到了骤然而响起的钟声,很多官员都放下手头的工作,茫然的四处观望。在铜钟响了三声,且两短一长后,枢密院当值的三位枢密使哲布日格、朵儿干、全东全都离开了枢密处,赶往军机阁。 而在都督府里,留守的大都督阿巴图和西军都督乌兰巴日、南军都督阿当罕,也立即循着钟声,赶往约定的地点。 当见到已经正襟危坐的石抹哚察后,最先赶到的哲布日格当先问道:“突然召起小朝会,可是出了大事?” 两短一长的钟声,代表的只有枢密院和都督府的重臣才能参加。所以各部尚书那边虽然知道意思,但并没有派人过来。 不过还是有办差的官员从远处经过军机阁,好奇的眺望了几眼,似在揣测是出了何等大事。 “夏国z变,齐王李德旺继位新皇,杀了蒙古使臣孛秃,他是先后两位昌国大长公主的夫婿,极得大汗的看重,汗庭得到消息,已经决定对夏国用兵了!”石抹哚察没有卖关子,直接说出了刚得到的最新情报。 “啊!”哲布日格还没反应,朵儿干却是惊异了一声。他主导着民部、商部的统筹性政务,所以对于战争异常敏感。 哲布日格则在初时的震撼后,才犹有所觉道:“扶持李德旺的事情,符合我们明国的国策。驻留在夏国的使臣安良辰,前阵子也向我们枢密院禀告说,接到了要配合你们暗卫行事的公文。所以这夏国z变,和你们暗卫有牵扯?” 石抹哚察大大方方的应道:“是的!此事乃是由殿下决断的。汗庭主力西归,在休整一番后,针对的不是我们明国,便是夏、金两国。殿下有言,风险是可以控制的,战争也是可以干涉的。与其被动等待汗庭选择,不若主动帮汗庭选择。 这样夏国被汗庭讨伐,我们明国便安全了。” “话虽如此,可夏国国力衰弱,怕是撑不住多少时日?到时候讨伐完夏国,我们明国依然是首当其冲的。”全东担忧道。 这时都督府的阿巴图、乌兰巴日,阿当罕也都齐了,在听到了夏国的变故后,虽有几分惊讶,但更多的却是喜色。毕竟不用跟汗庭主力硬碰硬了,特别是跟有着雄主之称的老汗王对立,这些原本出自漠北草原的军将,都有种松快感。 到底是人的影儿,树的名儿。成吉思汗从草原崛起,败敌无数。在心理上,就给了蒙古人一种不可战胜的心理暗示。等到真正对上时,很难确保有着大量蒙古军将和士卒的军队忠诚性。 石抹哚察瞧着军将们的反应,心里暗道殿下果真是神机妙算。知道底下的军将,事实上都是不愿意与汗庭为敌,与那个传说中的大蒙古国雄主为敌。 “我看不若先奏明殿下,让其赶紧南下主持大局!”哲布日格打破了沉默,出声建议道。 “我们也得拿出一个条陈给殿下看看,汗庭征夏,我们殿下属于藩王,按例是要上贡和派兵出征的。”全东补充着。 第四百六十七章 土地沙化 满洲里郊外,呼伦湖东岸,海拉尔河下游与湖泊的交界处,大片的湖岸被开辟成了耕地,一条条人工铸造成的土坝不断往湖泊与河岸处延伸,还有一道道新修的水渠,以便将河水浇灌到更远离湖岸的耕地。 这便是满洲里附近最大的汉人定居点,也是整个海拉尔省最大的农耕区。受气候的影响,这里的生产期很短,一般只能种上一季。但汉人擅长精耕细作,且这片耕地的面积又很广,所以近些年的收成都很不错。 兀鲁图斯来时,发现这里已经发展出了一座颇具规模的小镇。房子都是用土坯混合着林木混建而成,并不算高大。但墙壁都很厚,却是出于冬季防寒保暖的考虑。 布局上则和大多数移民村镇类似,以官道为基础,自发的向两旁扩展。 “小民杨伟礼,拜见殿下!”镇长得知来了了不得的大人物,赶紧过来向兀鲁图斯请安行礼。 “恩!本王初来乍到,你来给本王说说这里的民生如何?”兀鲁图斯颇有兴趣的打量着镇上的一景一物,出声道。 杨镇长自然不敢怠慢,连声说好。 听其介绍,这个镇子是明国元年的时候才壮大的。当时得益于山东半壁的归附,很多汉民被迁到了这里。不仅耕地的规模得以扩大,一些原本并不存在的手工作坊,也因为木匠、铁匠的到来,而开设了起来。 还有一些汉人的种植技术很高,使得这里的小麦产量也得以提高。其技术也就此推广开来,让更多的人收益。 如今镇上不仅为不远的满洲里城提供赖以生存的粮食,还有新鲜瓜果蔬菜,以及肉蛋奶等重要的肉食,算是近郊非常重要的农业生产种植基地。 落户之民也达到了两千人的规模,家家户户都有耕地。勤劳些的还会去呼伦湖捕捞鱼虾,卖到城里也是一笔额外的收入。在农闲时,镇上的人也不会闲着。 因隔着满洲里近,还会去城里找些临散的活计来做。总的来说,镇上的百姓都过得不错的。 对于现在的生活,也都非常满意。并且对于给了他们新生活的明王殿下,都自发的供奉起了生祠,就希望殿下能长命百岁,保佑他们的日子一直都这样红红火火。 不过少许麻烦也是有的! 那就是附近的牛羊经常会闯入他们的田地里,毁坏了他们的庄稼。有时候伤到了牛羊,还会引起牧民的报复。 借此机会,镇长也向兀鲁图斯请求,希望能让上头的官员对牧民约束一二。不然总是毁坏他们的庄稼,也是很容易引发械斗的。 兀鲁图斯只是听着,并没有应承下来。 而是继续走访了几户农户家里,并且亲自去田间地头看了看种植的庄稼。只不过眼下已是秋天了,满洲里的气候偏冷,所以地里的庄稼都已被收割,只有一结结的庄稼茬子。 一大群的鸡鸭在收割后的庄稼地里翻找着什么,听镇长介绍,这是村里人养的。 而后兀鲁图斯又来到这片耕种区的边界,那里是一片森林。但可以明显的看到,在还没有耕种的平地上,矗立着一排排的树墩。毁林开荒,便是如此。 同时在一些耕地间,分布着一块块并不相连的沙地,面积并不算大。听其解释,说是这里的土地肥力只能支撑两三个年头,再种下去就变成了沙地。 兀鲁图斯知道,这是土地退还,荒漠化的前兆。 而那些牧民与汉人的矛盾除了牛羊啃食庄稼外,还有便是汉人破坏了草场。 果然,想要突破地域局限性,在并不适合种地的地方强行种地,还是很容易引起环境问题。兀鲁图斯虽然不是一个环保主义者,这个时代也并没有什么环保的概念,但想到东蒙古草原退化成一片大沙漠的场景,他还是不愿的。 因而本来还犹豫的心思,立即就有了决断。 便当着杨镇长的面,对移剌嗒覧下令道,全面排查海拉尔行省的耕地大小和种植情况。没有得到了官府的允许,底下的移民村镇都不允许再毁林开荒和毁草开荒。 现有的耕地也要排查土地沙化的情况,但有发现,立即停止种植,并且想法子恢复成正常的草地或林地。 同时海拉尔行省的农耕必须实行轮耕制。 第一年耕种后,必须让土地修养两到三年。一来是增肥,二来是为了防止土地沙化。 说完汉人这边的,蒙古牧民那边也不能放过。 草场的承载力是有限的。眼下由于明国的生活安定,所以很多牧民养殖的牛羊数量都很多。这样一来,草场便不够了。因而轮牧制度也必须得到推行。 且农耕区与畜牧区要进行分开,不再任由双方自由往来。这不是意味着往后牧民和汉人就不能来往了,而是在农耕区附近,会尽可能的少安排牧民放牧。 另外对牧民的牛羊养殖上限要做出限制!不然毫无限制的扩大规模。否则的话,东蒙古草原早晚会被啃食成一片大沙漠。 最后,保护庄稼的法令必须要得到坚决执行。 蒙古牧民毁坏汉人庄稼的行为,虽然是有汉人无序扩张耕地的因素在,但未尝没有牧民认为汉人低人一等,好欺负的原因。 所以各地方的治安军在维护法令的时候,不能因对方是蒙古人就不惩罚。那样的话,毁坏庄稼的行为就永远得不到遏制。 回城的时候,来自上京的重要奏报到了。并且其中,还夹送了来自夏国的紧急军情。 当得知汗庭要对夏国用兵时,兀鲁图斯轻轻的松了口气。不过很快他就将心思收了回来,知道自个儿不能再留在满洲里了。 上京那边,必须要他回去主持大局。 因为无论是汗庭还是夏国,很快就有明国出兵作战的要求。一个是名义上的宗主国,一个是事实上的盟友,应对不好,两头都是不讨好的。 所以怎么拒绝,就是个技术性的问题了。 第四百六十八章 鸡笼港定居点 当北方的局势越来越严峻时,明国国土最南端的琉球岛,却是难得的平和。 在第一个落脚点鸡笼港,一排排树屋已经搭建了起来。在树屋组成的村落旁边,则是大片明显焚烧过的平地。一些皮肤偏黑,明显是土着人装束的汉子则在明人的指挥下,推着犁耙,赶着为数不多的耕牛,在地里翻新着土壤。 还有一些土着则被安排着继续砍伐大树,并将其拖回村子,在汉人工匠的指导下,修建起新的书屋并扩建延伸到海里的木栈道和码头。 揣着火筒和长刀的船员则在附近不断的转悠着,还有背着弓箭的弓箭手,时刻准备着消除一切隐患。 距离第一次登岛,已经有三个月的光景了。鸡笼港也从原始的蛮荒状态,变成了如今这充满人文生活气息的地方。高鸣士站在船头,瞧着不远放大的码头和港口,心里升起一阵说不出的自豪和安全感。 经过三个月的环岛探查,他带着少数精锐船员,总算是回到了初次登陆的鸡笼港。只不过三个月没见,这里已经是大变模样了。 似乎是注意到了有船只到来,港口的了望手马上发出信号。很快,就有武装船员赶到了码头。 当瞧见熟悉的旗帜,每个人的神情从一开始的紧张,迅速变成了欢呼。 因为他们知道,这是自己的船长回来了。 “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前脚刚到,高将军后脚就来了。”韦文渊笑看着船只的靠近,朗声笑道。 “韦兄这次带了这么些紧缺物件过来,高将军定然会大喜过望的。”阿卜杜拉·易卜拉欣用稍许讨好的语气恭维着。 在宋国生活久了,汉人那一套商业互吹的话术,他也算是学会了。 闻铉知雅意,韦文渊知道阿卜杜拉讨好的是什么,便道:“你们回商此次在泉州的耕牛、农种采买上,出了大力气,我定然会如实告知给高将军的。 不过如今这里还缺工匠、种地的农夫以及青壮女子。你们泉州和这鸡笼港隔着不远,可还是多多使力才是。” 他现在是高鸣士委托的,船队全权对外采买的专职商人。只是他的商业势力主要集中在庆元府,在距离上就没有相近的泉州那么方便。所以偶然沦为俘虏的易卜拉欣·阿卜杜拉,就成为了他和泉州商业势力建立联系的关键。 为了便于增进两人的关系,高鸣士还和韦文渊演了一出双簧。便是高鸣士假意要杀了阿卜杜拉,然后韦文渊出面求情作保,算是救下了阿卜杜拉一条性命。 从而让后者欠下救命之情。 这对于后来的交涉,果然很有帮助。 也是依照眼前的发展速度,若是光靠本土的支援,琉球岛上的定居点很难发展得起来。毕竟前期需要的物资消耗,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所以从宋国就近进行物资补给,就成了必备的选项。 眼下岛上的粮食、农种、耕具、生铁乃至布匹、耕牛等,几乎全是在泉州采买的。这也支撑起了定居点的稳定发展,并尚有余力对附近的部落发动征伐之战。 这也是为了剪除周边的威胁,而进行的防卫作战。 好在周围的部落并不多,只有三个,人数加起来,也没超过两千。船队这边凭借着远超土着部落的武器优势,很顺利的就将这三个部落荡平。 他们也成为了定居点建设的生力军! 虽然大多数的时候都是笨手笨脚的,干活也很让人看不上眼。但在鞭子的敦促下,还是大致完成了定居点的建设要求。 现在经过三个月的驯化和相处,这些土着们已经是完全习惯了船队的存在,并从心里认定,船队的人都是不可战胜的。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两艘探索船先后靠岸。 和出发时相比,船只的表面更加的斑驳了。甚至很多地方,都有修补的痕迹。 在大海上,船只的危险从来都不是人,而是变化多端的天气和海浪。尽管此次只是环岛航行,理论上遭到天气因素的影响不大。毕竟在大风大浪时,他们是可以弃船靠岸的。 但未知的危险依然是存在的! 好在两艘船是安全的回来了。 “报!先遣队一百四十七人,向你报道。”王周正领着留守的先遣队员,神态庄严的向高鸣士一行人行礼致意。 “很好,一个不少!”高鸣士满意的看了一圈自己的船员,除了晒黑了一些以外,倒没有大的变化。 但是想到自己船上永远离开的人,他脸上又不禁显出几分沉重。 却是环岛之行上,有二十几名船员因各种意外死去,甚至连尸体,他都没法带回来。有的,甚至是直接葬身大海,找都找不着了。 不过但凡能找着的,他都尽量安葬对方,并取下他们身上的信物。等到回到明国本土,便将信物交给他们的家人。若是未来明国的势力扩展到全岛,也可以在那些船员的安葬之地竖起崭新的墓碑。 甩开这些思绪,高鸣士在王周正的带领下,亲自感受着定居点的变化。 得益于此前对疍民的招揽,现在定居点最早的一批移民,就是那些被救船员的家眷。所以在树屋间,是可以看到奔跑、玩闹的孩童的。这样和谐的景象让高鸣士有些恍然,就好像回到了明国本土一样。 因知道高鸣士的身份,一些疍民家眷见到高鸣士来了,都赶紧行礼。一些小孩则在好奇的打量。 听王周正说,已经有好些疍民知道这里的情况,正准备赶来了。那些正在新建的书屋,便是为这些疍民准备的。 另外定居点一直都遵循着军队中的卫生管理准则,不喝生水,不到处便溺,也不吃没有煮熟的食物。另外和定居点附近的动物接触,也都由土着进行,以免被传染上了什么疫病。 还有勤洗澡,勤洗衣物,保持个人的干净整洁,也都一直在坚决的执行着。就连这些上岛时间不长的疍民,也很快就接受了这些规定,并慢慢的在养成习惯。 第四百六十九章 义商 晚些时候,韦文渊和阿卜杜拉总算是有机会和高鸣士见上一面了。 “二位这些时日对我们船队的帮助,本将已经知晓了。待回到上京,定会向朝廷禀奏你们的功绩,并请封义商的恩赏。” 义商是大明对国家有着大助力,大功绩的商贾的荣誉封号。一般得了这个名头,会成为官府对外采买、合作中,优先考虑的商贾。并且遇到一些不平之事时,还可以以义商的身份,向当地的札鲁忽赤衙门申诉和介入。 另外税收上,自然也会给予一定的优惠。不过不是直接的减免,而是在地方收取税收以后,可以向商部申报,从而进行一定程度的优惠退税。 最重要的,是成为义商后,就有机会加入到明国的商人协会。这是一个可以和商部进行沟通的组织,在明国出台各种政令时,协会有权利向商部建议和反馈政令对商贾们带来的实质性影响。 这种给予商贾一定参政权的行为,也是明国二年以来诸多行政调整的举措之一。 此前明国虽然对商业进行了诸多的扶持,对商贾也废除了‘贱业’的歧视性蔑视。但是长久以来民间形成的习惯,还是认为商贾的地位低贱。 这次给予商贾一定的议政权,就是一次对固有传统观念的颠覆和挑战。而且通过‘义商’的荣誉头衔,也很大程度上调动了商贾们的积极心,让他们更加的紧靠和信任明国官府。 韦文渊和阿卜杜拉不是什么信息闭塞的商贾! 随着与明国船队的合作,他们也更加注意和搜集有关明国的消息。像‘义商’的荣誉头衔和商人协会,他们就多有了解。 此刻听到了高鸣士的许诺,顿时掩饰不住脸上的欣喜之情道:“将军,这-这是真的?” “那从今往后,我们易卜拉欣家族就可以通行明国的任一港口了?” “嗯,不过此事虽有本将作保,但成与不成,还是得看上面的意思。只是本将以为,只要你们在鸡笼港定居点的事情上,多多帮衬,总是没错的。”高鸣士激励道。 探索完全岛,又视察了定居点的进展,他的探索任务也暂时告一段落了。接下来,便是回京叙职了。 在出发时,可是从祖尔别也那里听闻,在琉球岛探索的事情可是有明王殿下的意思。所以这个在殿下跟前露脸的机会,他可不能错过了。 “我们韦氏在庆元府也还算有名望。这几天观鸡笼之地还缺盐、铁、石等匠人,耕种的民夫似也有稀缺,此次回到庆元府后,定会凑集各色工匠一百人不等,无地之民夫五百人前往鸡笼,算是我们韦氏为大明开拓琉球岛尽的一点绵薄之力。” 任谁都能看到一片无主之地的发展潜力! 而且和传闻中的毒瘴之气遍地不同,琉球岛虽湿热,毒虫也多。但在明国有序的纵火焚烧下,那些毒虫和瘴气也都无从藏身。再加上定居点一直推行的卫生准则,让非人为的伤亡率一直保持在了较低的水平。 且就算有比较危险的活计,也都是那些廉价的土着人来干的。所以作为移民的疍民,都对眼下的生活非常习惯。 韦文渊相信,他动员来的那些工匠和无地民夫,也会愿意留在这样充满无限生机与可能的新辟之地的。 阿卜杜拉也不甘落后,立即表现道:“我们易卜拉欣家族也愿意为明国尽一些绵薄之力······”随即便提出愿意组织上千名夫来鸡笼港耕种。 如果高鸣士准许的话,还会组织商队来鸡笼港贸易。他已经看出来了,这琉球岛是个不亚于泉州府大小的大岛。不提可以开辟出的耕地,只提岛上的鹿皮,就值得交易。 而且从这里前往明国的九州岛乃至扶桑国,也可以节省不少时间。 但目前没得到朝廷的准许,高鸣士也不敢肆意开放刚开辟出来的航线。并且鸡笼港也才立足不久,急巴巴的就高调的宣扬出去,也担心引来不可测的风险。 毕竟这福建沿海,海盗可是不少的。 也是自宋国开放海贸以来,海盗就是东南沿海上涂抹不去的存在。特别是赵室南渡以来,宋国朝廷针对民间的苛捐杂税更多。且又加之岁币的存在,便特意开源节流,对海贸的限制就更少。 很多沿海百姓也就在地无所出的情况下,兼职当了海盗。以致现在海上的船只虽多,但多是十结伴同行。否则的话,很容易就半途被海盗结了胡。 琉球岛由于洋流和距离福建海岸稍远的缘故,所以一直没有进入海盗的视线。而与其同样孤悬海外的海南岛,便成了海盗的安乐窝。 高鸣士不敢保证,一旦明国在琉球岛建立定居点的消息泄露出去,会不会引来海盗的垂涎。到底明国的富庶,也是随着诸多海商之口,在大海上广为流传的。 因而高鸣士还是让易卜拉欣不要对外泄露鸡笼港的消息。且当前定居点的贸易,也只会与他们两家进行。若是有别的船只进来,高鸣士他们的船队也不介意当一回海盗的。 安排完这些,高鸣士在琉球岛又休养了十余天。期间第二批疍民移民也来到了岛上,人数不多,只有三百来人。但比第一次的不足一百人,已经是增加了两三倍了。 由于有着安排移民的经验,所以对于这些新移民,定居点也没显得手忙脚乱。高鸣士也临时充当起了村长的角色,指挥着船员们安置妥当。 就在高鸣士觉得一切都处理得差不多了,自己可以放心的前往上京叙职时,意外却突然降临了。 那是韦文渊与高鸣士本该约定交易的日子,但在码头等了三两天,却是一直没有看到船队的踪影。直到一艘艘陌生的船只出现鸡笼港近海时,才被巡逻的船员发现。 “将军,好像有海盗打过来了。”王周正不敢耽搁,立即将这消息禀告给了高鸣士。 第四百七十章 不请自来的海盗 张胡子瞧着越来越近的港口码头,不由朗声大笑道:“呵呵,这儿果然藏了个寨子。弟兄们,咱们去将这地儿夺下来,今晚就在这儿落脚了。” “好!大当家英明!” “大当家威武!” “都听大当家的!” 海盗们听着,纷纷大声叫起好来。 这是一伙游迹于福建与两浙路的海盗,因抢了一支隶属于市舶司的私人船队,从而引来了船队主人的报复。在近海沿岸,被抽调来的水师大肆围剿。 虽然他们都是一群无法无天的家伙,但是碰到更厉害的水师,还是被打得抱头鼠窜。近海的窝点,也都被一扫而空。 正处于穷途末路的他们,不知是不是马祖显灵,恰好碰到了一支南下的船队。不仅获得了充足的物资补充,还得知了有关琉球岛的消息。于是抢了一遭后,便急巴巴的赶来落脚了。 眼下听着海盗们的讨论,一个韦氏商行的伙计讨好道:“大当家的,你们地方既然已经找到了,能不能给小的一条船,放小的归家?” “呸!叛徒!”韦文渊冷眼瞧着,狠狠的吐了口唾沫。 尽管在离去时,高鸣士赠了一些火筒给他备着。但他的船队中多是良家子,比不上这些常年将脑袋挂在腰间的海盗。所以搏杀中,难免落了下风。 再加上此次船队中的民夫和匠人占了大半,这些人一辈子大多没出过海,更是很少遇到海盗。陡然间遭到海盗袭击,顿时就忙成一团。这也导致船队没法全力对付海盗,从而整支船队都被海盗俘获了。 只是海盗们嫌弃他们的船只太过笨重,跑起来不如小船灵活。所以就舍弃了他们的船,只将船上大部分的物资和人口转移到自己的船上。 韦文渊还能活着,也不是海盗们良心发现不杀他。而是想将他留着,用来招抚鸡笼港的船队用的。 是的,在这些海盗眼里,鸡笼港的明国船队跟一般的海岛船队无异。而且从被俘的水手口中得知,鸡笼港的船只只有大小二十来艘,可远远比不上张胡子他们的上百艘。 所以势力上,自然是比不过的。 哪怕有背叛的伙计担忧的说那支船队和明国有干系,也没引起张胡子他们的重视。 也是明国的海上势力多陈雄于北方,在属于宋国传统势力范围的南方,明国多以低调行事。所以海盗们虽知道明国,但对于其海上的实力,还没有一个清晰且统一的认知。 当整个船队全部靠近港口后,出人意料的,竟然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大当家的,你说这寨子的是不是都怕了,所以明知不敌,都远远的躲起来了?”一个脸上有着刀疤的汉子,语气轻蔑的调笑道。 这个刀疤脸是海盗里的二当家,以敢于搏杀诸称,且箭术极为不错。在海盗团中,曾用出色的箭术射杀了不少小头目,从而为海盗团立下了汗马功劳。 张胡子没有说话,而是指着那个想离开的伙计道:“你,上岸去瞧瞧。” “大-大当家的,小的该做的已经做了,求你放过小的!”那活计本就是贪生怕死之辈,否则也不会屈服于海盗的y威,而投靠给其指路了。 所以像这以身尝试的高风险活计,是决计不想尝试的。 但张胡子却是不想放过他,粗声道:“你若不去,现在就把你扔进海里。” 想到那些被扔到海里的同伴,这伙计顿时打了个哆嗦。 刀疤脸却是懒得再听他废话,直接揪着他的衣领,一把将其踹下船。 咯吱咯吱,晃动的木板随着伙计的滚动发出清脆的轰响。随着哎呦痛呼声停止,一支箭矢射到了伙计的近前。 “快上去看看,否则下次就射中你的脑袋了!”刀疤脸粗狂的声音在伙计背后响起,吓得对方顾不得痛,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先是上了就近的一艘船,只见内里空空荡荡,并没有藏什么人。然后他又接连上了好几艘空船,依然没有人。 当他将这个消息报给海盗们后,立时就有人冲下来,去将那些空船占领。 与此同时,躲在不远处林子里观察的高鸣士一行人,有人担心道:“这些海盗不会将咱们船弄走?” 生活在这四面环海的海岛上,若是没了船,可就很难回到明国内陆了。因而船员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 “不怕,咱们有人在水里藏着的。只要这些海盗赶走,绝对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王周正很是放心的安抚道。 却是在那些码头的木排下,已经藏了不少水性不错,身手矫健的船员。眼下海盗们因注意力都放在了陆地上,所以根本就没注意到水里的情况。 等着大多数海盗确认没有风险后,已经去定居点打探过的海岛跑回码头道:“大当家的,前边的村子里有好些吃的。我还发现了一只烧鸡!”说着,就兀自吞咽着口水,献宝似的呈到张胡子跟前。 不过出于谨慎的习惯,张胡子没有立即接受喽啰的奉承。而是做主赏给对方,立即就听到了更多的口水吞咽声。 那喽啰也不以为意,马上就大口吃了起来。见其整支鸡都吃完了,且还打了个嗝,也没有什么意外后。大当家神色稍缓,让少数人留下来看船和俘虏,自个儿则领着大多数人前往定居点。 在路过一处林子时,大当家还有些紧张。但派了人进去瞧了后瞧,知道没有埋伏后,才放心的继续前行。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林子的树梢上,正潜伏着不少人。 到了村里后,果然在树屋里发现了不少吃的。有的饭菜都还放在锅里,好像人都是突然消失的。 “真是奇怪,这些人都躲哪儿去了?”大当家看了看码头附近的林子,总觉得有些不安。但海盗们风餐露宿的,已经安耐不住自己的手脚了。 一个个又吃又拿的,顿时就忙活开来。有的海岛甚至为了争房子和吃的,还大打出手了起来。 第四百七十一章 覆灭 张胡子心里的不安情绪一直持续到了天色将黑。为了追寻寨里人的踪迹,他将刀疤脸和大部分人手都派出去找了。在他想来,这寨子的人只可能是提前察觉到不好逃了,但瞧着那些还没出锅的饭菜,想来也提前得有限。 所以只要加派人手找了,还是能将那些人找出来的。 而且从对方不敢与自己硬抗,躲躲藏藏的行迹来看,很可能是对方自认为势弱,所以才躲到山林里去了。 想到这,张胡子的心里又宽慰了不少。 等到月上梢头,张胡子的褶子脸又皱得更狠了。因为他派出去的人手,包括刀疤脸在内,竟然都没回来。再看那笼罩在夜色下的密林,更觉像一头噬人的野兽。 “大当家,会不会是那些贼子们在山里设了伏?”一个模样看着很是实诚的喽啰冲着张胡子道。 眼下因还是暑热,所以这些海盗们几乎都光着膀子。这小喽啰却是不知从哪儿找来的一套丝绸长衫,套在身上歪歪斜斜的穿着。愣是忍着一头的汗,装出一副上等人的样子。 看起来,就让人颇为的忍俊不禁。 “蠢猪!林子里要是没埋伏,二弟他们能不回来吗?”张胡子没好气的扇了喽啰一巴掌,大声骂着。 这时候,树屋外忽然响起了一阵阵的砰砰声。就好像凭白的打起了雷。 张胡子立即心下一紧,赶紧冲出屋子。便见外面像是变戏法似的,不断轰轰轰的绽放出一朵朵绚丽的烟火。 只是这烟火像是长了眼睛,专往人员密集的地方窜。有些被吵醒的海盗刚从屋子里出来,就被一朵烟火射中,顿时惨嚎声就响了起来。 这下,不用人提醒,张胡子也知道,他们是遭了敌袭了。 “走!咱们赶紧上船!”张胡子没有想过凭借木屋坚守,而是第一时间想到了上船。也是海上漂泊久了,对他们而言,最值得信赖的,还是与自己相依为命的船。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码头处,一场大屠杀正在上演。 相对于处于放松状态的留守海盗们,一直在暗处观察甚至早早躲在水里准备的探索船队这边,简直是准备的太充分了。 当第一声火筒的轰鸣声响起声,潜藏在水里的船员就立即趁着夜色悄摸摸的上了船。 由于大多数海盗都去树屋那边好吃好喝,所以留守的海盗并不多。大多数船上,都只有一两人看着。只有装着物资和俘虏的船,人手会多一点儿,有二三十人。 而这样的船,也不过艘罢了。 船队这边通过观察,早就知道该对哪些船下手了。所以那些人手多一点的船只,全都成为第一个被下手的对象。 因害怕烧坏了船只和物资,所以船员们也不敢大肆使用火筒。而是纷纷别着匕首和暗器,先是剪除掉甲板上的威胁。 紧跟着,便是将在林子里等待多时的其他船员,全部接应到海盗船上了。 韦文渊被船员们找到时,立即激动道:“高将军在哪?我要见高将军。” “高将军正带兵击杀那些恶贼,没空见你!”一个船员冲着他回了一句,便继续搜索各处船舱了。 由于船队这边的动作太快,且大多数海盗成员都窝在底层船舱睡觉,所以船队这边的行动几乎没有任何阻碍。 等到盏茶功夫,主要的船只就全部被船队夺取了。这期间也有见识不妙,架着船逃了的。可惜船队这边人手不够,否则的话定会将这些漏网之鱼全部料理了。 如此夺回了码头,王周正也只安排少量人看着,便带着大部分赶往定居点。 此时那里的战事也到了尾声。除了树屋中可能还潜藏着敌人,地面上是看不到一个还动弹的海盗。 而随着王周正一行人的加入,针对海盗的清剿就更快了。 当夜色已深时,整个定居点都已经点起了亮堂堂的火炬。张胡子为首的几个海盗小头目被人五花大绑的压了上来,神情全都如丧考妣。 倒是张胡子还算是条汉子,死到临头都还保持着镇定,并且还颇为好奇的打量着高鸣士等人。 “你们不是普通的海贼?”瞧着高鸣士他们身上的甲胄,张胡子神情严肃道。 甲胄这种军械,普通人是连碰都不能碰的。而且普通的海贼团伙,也没那个能耐制造甲胄。 更何况瞧着周鸣士他们人人着甲,且都使用火器,他心里不禁有了更为大胆的揣测。 “莫非你们是明国水师?”虽然他一开始的想到的是倭国水师,但那些倭人都一个个跟矮冬瓜似的,绝对不会长得这么高大。而且听这些人说话,也都与北地的人类似。 所以他才有这样的揣测。 “嗯!不过你虽然猜对了,却是不能留你一命。”高鸣士说着,又冲已经恢复了人身自由的韦文渊道:“韦兄,这人就交给你来处置了。” “谢-谢过高将军!”想到自己船队中被杀的活计,以及这些时日遭受的磨难,韦文渊也不矫情,立即向一名船员借了一柄长刀,冲着张胡子的心窝直接捅去。 死到临头了,张胡子才知道害怕,大喊道:“我有好些宝贝在一处海岛埋着。只要放我一命,那些宝贝都是你们的。” 韦文渊一时有些彳亍,不由看向高鸣士。 只听:“韦兄动手!他们的话,本将一个字都不会信。” 韦文渊立即感激的点了点头,再无阻碍的将刀子插进了张胡子的身子。一代海上大寇,就此殒命。 待天色快亮的时候,大批的土着在少数船员的带领下,也从远处的山林中走了出来。他们之中,还有一串串被捆绑着双手的海盗。当见到刀疤脸的头颅被挂在队伍的最前方时,那些还有着小心思的海盗,也全都熄灭了心思。 显然,在这荒僻海岛上,是没有人能再救他们出去了。 疍民们的心情却是欢天喜地,但是看到被糟蹋的家,也是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的就冲那些被捆绑的海岛拳打脚踢,像是要生吞活剥了似的。 第四百七十二章 回京 料理了海盗,并不意味着定居点就万事休矣了。 高鸣士本想快些回到明国内陆的行程,也不得不慢了下来。 首先是那些被俘的海盗如何安置,就是个问题。和普通的良民不同,这些海盗都是常年在海上讨生活,无法无天的主儿。想要用简单的道德约束,那是绝不可能的。 另外这些海盗利用起来,也是对定居点有利的。尽管已经有了疍民的补充,但终究数量是少数。这些水性不错的海盗如果真正融入了定居点,那么鸡笼港的海上力量无疑会得到增益。 所以既要防着,又要利用,便是一个技术活儿。 不过高鸣士到底是在水师里待久了,经验还是有的。便率先将那些海盗中犯下诸多恶行,且天怒人怨的败类找出来。法子也很简单,不用船员这边一个个的去审问,而是让这些海盗之间互相检举。 并且还事先讲明,检举得越多,就代表着悔过之心越甚,活下来的希望,自然也更大了。 于是那些海盗们为了活命,自然互相攀扯。什么肮脏事儿,都像倒葫芦瓢似的卖了个一干二净。就连有些海盗小时候偷鸡摸狗的事儿,都被交待了。 而后高鸣士又让韦氏商行中,被救下来的伙计们指证此次动过手,且沾染了人命的。还有少数妇孺站出来,指证那些轻薄了他们的宵小之徒。 如此罗列完,一共两百三十七人,全被捆绑在码头边上。也不立即杀了他们,而是用木桩子吊着双手,活活在海风中饥饿而死。刚开始还有求饶的,见高鸣士这边没有放他们的意思,又纷纷破口大骂。之后再过两三日,能开口说话的都不多了。 那些侥幸活下来的海盗有六百零八人,瞧着那些同伴们的下场,一个个噤若寒蝉。在耕种庄稼时,也就更卖力了。 这也是一种调教方法! 这些海盗大多桀骜难训!先用血淋淋的手段展现出定居点这边的杀伐果断,再用沉重的农活磨灭他们的性子。等到船队这边再启用他们时,大多都会感恩戴德,庆幸自己终于脱离了苦海。 眼见海盗们的下场,那些由韦氏商行带来的民夫,都有一种莫名的优渥感。也是他们都被分配了屋子,还有面积不小的土地耕种。并且表现好的,还会奖励土着女人。 虽说和汉人女子相比,那些土着女人既不体贴,也不会勤俭持家,但到底是个女人,能生养和传宗接代,也算是满足了基本需求了。 毕竟能来的民夫,在庆元府可是连耕种的土地都没有。每日都还担心着吃了上顿没下顿,说不得连佃户不要的残羹冷炙都吃不上。到了这鸡笼港,虽然地方是荒僻了些,但却不会饿肚子。 这强烈的对比和满足感,也就油然而生了。 这么过了数日,高鸣士见一切都安排妥当,返回明国的事情便提上日程了。 由于只是回京叙职,且鸡笼港之力不能差了人手,所以他只带走了两艘船,装了些鸡笼港产出的特别之物,以及三两个土着和十余个船员,就低调北行了。 和来时的路线不一样,回到明国的旅程,却是不用走琉球群岛了。而是沿着宋国的福建、两浙路沿海,一路北上。 这也是明国探索新航线的一部分。 往后前往琉球岛,便也能多几条航线了。 海上的日子一如既往的枯燥,高鸣士坐在船舱里,摊开宣纸,摆好笔墨,皱着眉头,想着叙职的话头该如何说起。毕竟不是那种出口成章的文官,让他写得花团锦簇,真的是难为他了。 就在他绞尽脑汁之时,上京城,结束了北巡的兀鲁图斯,也低调的回到城里。 因时间紧急,所以兀鲁图斯也没有多的时日去调整因赶路带来的疲惫,便急匆匆的召开了尚书衔才能参加的小朝会。 按照此前枢密院和都督府商量的结果,无论是汗庭还是夏国,明国都不能出兵的。两不相帮,坐山观虎斗,便是最好的立场。如果夏国在战场上显出颓势时,明国私底下还要帮衬一些,让战局达成最微妙的平衡为最佳。 这法子好是好,就是实行起来没那么容易。 无论是汗庭,还是夏国,都定然不会允许明国在一旁乐得看戏的。尤其是汗庭本来就不相信明国的忠心,此时更需要对方一个表现忠心的姿态。 所以商量来,商量去,也是拿不出更好的避战法子。 这个时候,汗庭的使臣和夏国的使臣,却已经频频向礼部施压,希望对方能表明态度。 “哎!你们可是不知道,那丘处机道长也不多言,每日只来礼部坐着,似是非要等个结果来。”礼部尚书王浍坐在桌前,冲着与会的尚书们大吐苦水。 丘处机回到山东之地后,虽然他们全真教的庙宇还在,但土地什么的,却是没了七七八八了。且由于明国实行的是萨满教一教独大的宗教政策,所以道教和佛教什么的,都是不能在公众场合公开宣扬教义和做法事什么的了。 再加上山东当地的百姓大多都被迁走,所以原有的信徒都流失严重。而这些教派又不能经常下山化缘或是露两手什么的,渐渐的也变成了真正的‘隐居避世’的教派了。 久在深山无人知,便是如此。 这样的境况,丘处机自然是不能忍了。可是明国的官府跟汗庭的官府是不一样的。对于地方上,看得都比较紧。且对于地方官员和地方势力交往,也都有相应的监督机构盯着。 所以丘处机就是想拿回全真教的庙产,也是没地儿说理去。这次来上京,既有完成汗庭的交待,也是想借此改变道教在明国的处境,以及拿回本该属于全真教的庙产。 “合该让宋尚书去规劝一二。到底是师徒一场,还是有情分可依的。”户部尚书哈尔斯丁呵呵笑着,一旁的宋德芳立时脸色一黑。 也是丘处机刚来上京的时候,他这个做徒弟的便去好吃好喝的招待着了。只是对方都不见他,也说不准是不是为着没能保住全真教的庙产而恼怒了。 第四百七十三章 汗庭使者丘处机 “呵呵,工部的活计也不松快,无需劳烦宋尚书了。”王浍替宋德芳解围道:“那丘道长也是每日按时点卯,我们礼部权当看不见便是。想来等殿下有了决断,他得了消息,便会安分的退下了。” 其实礼部是不需要对丘处机这么客气的!只是对方到底在大汗那个挂了号儿,这次来上京城又带了大汗的旨意, 便不好将其赶出礼部衙门了。 众人说话时,兀鲁图斯也到了军机阁。 “微臣拜见殿下!”众人齐齐起身行礼。 兀鲁图斯摆了摆手,就让人重新安座道:“事情紧急,咱们直接说正事。” 众人立即应了声,开始说着对策。 “殿下,微臣以为,汗庭若不派兵出征, 那粮草军械却是必须得给的。夏国这边,明面上的帮助是不行的,但火器上,却是可以让金国多帮衬些。也可与金国商议一二,让金国相助。”枢密院这边是提早通过气的,所以周绍说话时,五部尚书和其他枢密使都齐齐应是。 都督府这边的意思继续重兵防着汗庭,若是战局对汗庭不利,西可夺漠北,南可夺幽州。若是能尽收河北,将明国关外与山东行省连成一片,便是再好不过了。 当然,若是汗庭胜了,这些心思就只能暂且安耐住了。 听起来,兀鲁图斯也大概明白了他们的意思,那就是暂且不能和汗庭为敌。 说起来,这也符合兀鲁图斯的心意。 因为汗庭与夏国的战事,也算是兀鲁图斯出力的。暗卫便是受了兀鲁图斯的指示, 暗中培养了一伙儿修路的暴民,伪装成夏国的伏兵,在汗庭主力返回的路上,暴起伤人。 可惜,结果就跟兀鲁图斯预料的差不多。那些暴民即便占据着突袭的优势,也没能真的伤到那位高高在上的大伯父。 不过祸水成功的东引了,倒是达到了预期目的。 而后再配合上夏国的z变,亲近蒙古的太上皇和朝臣全部被连根拔起,就连使臣孛鲁都被杀了,也算是坐实了夏国对汗庭的不臣之心。 如此,段时间内,汗庭对明国就不会诉诸武力了。 想着这些时,兀鲁图斯道:“暂且便依着周枢密的意思办。” 也是眼下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只能先这么着了。 解决了这一桩,兀鲁图斯又问起如今的军械、火器、粮草准备得怎么样了。尽管汗庭这边的主要目标是夏国,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且眼下已是入秋,真要发动战事,必要的准备还是要做的。 在这期间,明国这边自然也得好好准备了。 这么听完汇报,又处理了一些悬而未决的政务。末了,兵部这边提了一句, 说是水师那边从九州岛东行, 找到了一大串海岛。并且在尽头,还发现了一座琉球大岛。 其距离宋国的福建路并不远,目前详细的航线和海图,要等到水师那边派人回京叙职才能带回来。 作为后世的人,兀鲁图斯是知道那个琉球大岛是个什么情形的。虽说有着他夹私货,偷偷给的海图,水师那边不应该找不到。但这么顺利的就传来消息,还是令兀鲁图斯有些欣喜的。 毕竟若在琉球岛上开辟好了定居点,与宋国间的贸易就更加方便了。尤其是一些不便于官面上的生意来往,特别是明国食盐,就可以更大批量的输入到宋国的福建、两广等地了。 这对明国的官府收益,也是不小的。 更何况,在琉球岛的南边,还有吕宋这样的大岛屿的。虽然眼下还不是大航海时代,但兀鲁图斯不介意提前将那些岛屿占着。上面的金矿、银矿、铁矿什么的,也都抢先开发出来。 哪怕有倭国的佐渡金山在手,兀鲁图斯都依旧觉得不够。 这上面有了决断,下面的人办事也就有了章程和主意了。 一直晾着丘处机的王浍,便在回到尚书衙门后,主动约见了丘处机。 别看对方头发胡子都花白了,精神却看上去很不错。而且一双眸子特别的深,好像能一眼将人看穿似的。 “丘道长还请见谅。近来衙门诸事繁杂,扶桑那边又正巧上供,还有夏国、金国的使臣也都赶着见,才耽搁了数日,还请丘道长多多包涵。” 王浍是信萨满教的!虽然本质上,他对萨满教也没什么真的信奉之心,但面上却是做得很真诚的。所以对于其他教派的排斥,那是一定要做足了。 到底这也符合明国的国政。 因而哪怕丘处机在汗庭颇有盛名,在上京之地,也有不少名门权贵将其当贵客伺候着。就想得些延年益寿的法子,好能多享受些荣华富贵。 王浍也没有对丘处机有多么的尊崇。 只是客套着,让人给丘处机上了茶水。 “贫道乃是方外之人,向来清净。比不得王尚书俗事缠身,忙得脚不沾地。若不是汗王有重托,贫道也只想在道观潜心修道的······”丘处机客客气气的说道,就是意思总有种埋怨的感觉。 “那是!那是!汗王的重托乃是第一要紧的事儿,只是难为道长跑一趟了。”王浍客套着,抿了一口刚满上的茶水。 “难为倒算不上。汗王曾言,明国与汗庭乃是伯侄之国,关系亲厚。又是孛儿只斤家的,就没有被外人欺负的道理。 如今夏国为臣不尊,虐杀汗庭的宗室,实在是天理难饶。可怜两位昌国大长公主,年纪轻轻便丧了夫婿。明国殿下身上也留着孛儿只斤家的血脉,这等天怒人怨之事,乃所有孛儿只斤家族人得而诛之。 听闻殿下好像昨儿个夜里回来的,今儿尚书又去耽搁了那么久,应当是做了决断?” 这兀鲁图斯的行程,自然是极为保密的。丘处机能这样说出来,也是想表明汗庭在上京城的眼线不少,别想什么都瞒着他。 王浍已经得了章程,自然知道怎么回他,便道:“道长说的是,殿下也是这个意思的。只不过如今地方上不平,一事也派不出兵力。但殿下愿意为大军南征进贡一批粮草军械。” 第四百七十四章 和事佬 正在王浍与丘处机说话间,房门外忽然响起了喧哗声。 很快,就有一个吏员推开房门,疾步走到王浍近前道:“尚书大人,夏国的使臣一直在衙门口喧哗不止,吵着说要见你。” 夏国的使臣梁德瀚在接到母国的密令后,便一直在关注蒙古使臣和明国礼部的动向。只是他没有丘处机那么好的性子,可以在礼部衙门一直坐冷板凳,而毫无异样。 不过他也留了眼线的,就是防着丘处机和礼部的官员私下见面。 因而一得了消息,他就急巴巴的赶过来了。 只是上京城的路况着实令人快不起来。不是说路面很烂,恰恰相反,上京城的路面又宽又阔,是明国乃至整个天下都少有的好路了。只是城里的马和马车也多,而治安军那边,又向来对横冲直撞,无故‘超车’、抢道等容易引起纠纷的事情管束得很严。 所以梁德瀚的车驾,便也快不起来了。 这样的交通拥堵现象,已经随着上京城的人口持续涌入,而愈演愈烈。哪怕上京城现在对人口的落户有着一定的限制,但也挡不住富贵的人家多。 尤其是最近上京城周边的地价,迎来了一轮暴涨。梁德瀚也是其中的推手。 因为夏国的z变发生后,朝中有不少沾亲带故和交好的,都托人给他送信,希望在明国置办产业。 很多夏国人的商行,或是与之有干系的商行,也都在抢着购地。几乎将上京市面的闲置宅子和田地,一扫而空了。 上京的繁华,也在这次地价暴涨中,又迎来了一次飞跃。 好在这些影响对普通百姓而言,短期内是利大于弊。因为上京城很早就对普通百姓进行房屋租赁和贷款买卖政策,所以大多数上京百姓都是有地方住的。 少部分没有的,也是上京城周边的。他们不是京城的百姓,享受不到城内百姓的政策福利。但是京城的活计多,进入一些大的工坊,也都是包住的,所以也不会露宿街头。 而且未来城池的面积扩张,他们未必也没有好处。 现在京郊的田地,就全都涨价了。虽然没有上京城的涨幅那么大,却是实实在在涨了的。百姓家里如果一时遇到了难处,也是可以拿着自家田地去周转的。 可能就此会失去了在京城附近生活的资格,但在民部的安排下,去了那些可以安置移民的新地方,依然可以有个新的开始。 不过这样的情况,到底是少数。 眼下王浍听完吏员的禀报,正要说话,梁德瀚却是已经找过来了。 见到丘处机,就指着鼻子骂道:“好你个牛鼻子老道。看你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却是尽敢龌龊事。既然已经是方外之人,就该潜心修道,何必要来掺和人间的麻烦事。” “梁使臣,此话实在太过无礼了!”王浍瞧着丘处机难堪的脸色,肃着脸冲梁德瀚道:“丘道长乃得道高人,我们即便不信道,也不能随意辱骂的。且这是礼部,你这样肆意乱闯,是在藐视我们明国的天威么?” “宵小之徒,也敢在此乱吠!哼!”丘处机剜了梁德瀚一眼,便别过脸不说话。也是丘处机向来都是被人尊称一句仙长的,极少碰到有敢对他无礼之辈。 今儿这一遭,算是破天荒了。 “还请王尚书见谅,下官也是情急,才不得已如此。”梁德瀚先冲王浍赔了一礼,解释道:“自应天二年始,蛮蒙就纵兵侵入我夏国边境。百姓死伤无数,数城被屠被掠。因无法力敌,无奈签下辱国之盟约。而后蛮蒙又迫使我国擅开边衅,与金国自此大战不休。国力也因此衰弱不止。 如今贤主齐王登临大宝,有感于民生多艰,国力大衰,因而与邻为善,愿与金国重修旧好。但蛮蒙倒行逆施,依然要我国不得停止战端。且自蛮蒙入夏以来,其国之民就在我夏国作恶无数,此番新主欲要拔乱反正,正道之士无不响应。很多蛮蒙之人,便遭此报应。 只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国也最重礼仪,蛮蒙使臣虽多行不义,但我国本不愿取其性命的。却不想一无名士卒因家人遭了蛮蒙的毒手,因而心怀报复。在看顾不及之下,骤然出手,取了孛秃之命。 新主只愿百姓安生度日,并不想再开启战端。但奈何蛮蒙灭我夏国之心不死,不仅斩杀我国使臣,还意图发兵南侵。如此不知道义、廉耻之国,却偏有得道高人为其驱使。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说着,还冲丘处机吐了口唾沫。 虽然蒙古汗庭一直以来的行事行径称得上暴虐,但对方兵力强盛,所以那些投靠过去的,也都自动的忽略了这一茬。即便经常动不动就屠城,这些人也依旧可以自圆其说。 只是照梁德瀚这么说,错处就全是蒙古汗庭了。 在王浍这个第三国的角度看,汗庭和夏国,都是半斤八两,没有谁全对或是全错。而且国家利益面前,也无对错之分。 汗庭兵力强盛,南侵夏国。虽然道义有亏,可实力才是硬道理。夏国若不想被动挨打,改变这样的局面,那就只能求助外援,或是自修内功了。 可惜夏国的前任国主被汗庭吓破了胆子,既不敢全力抗衡,也没有外援可求。于是不顾自己并不算强盛的国力,与金国战乱不止。这样鹜蚌相争,最好得利的只会是汗庭这个渔翁了。 现在经过数年的西征,汗庭又打下了广袤的国土和海量的人口,拥有的财富转变为国力,再次强上数倍。 这样的情况下,夏国敢与汗庭撕破脸,本身就是不智的。 只是因这场战事的由来还有明国的缘由在,所以王浍还是希望打起来的。便假装在其中当起了和事佬,让二者全都无功而返了。 这样的拖字诀持续了数日,这一日,王浍私下约梁德瀚在一间暗卫控制的茶馆见面。 之所以这么小心,也是为了避开汗庭的探子。 第四百七十五章 借兵于金 “梁兄,夏国的境遇我们明国是知晓的。你放心,殿下已经有言,唇亡齿寒,绝不会对夏国见死不救。你们要火器,要粮草,我们明国都是可以好商量的!” 一间茶室里, 王浍对梁德瀚很是亲热的说道。 “明王殿下能有此心,我们夏国百姓都会感念殿下的恩德的。只是连年大战下来,我们夏国急缺可战之士。如果明国能从蛮蒙后方出兵策应,那我们夏国就更感激不尽了。”梁德瀚知道母国最急需的帮助是什么,所以并没有被火器和粮草打动,直接提出了要求。 “呵呵,梁兄应当知晓, 我们明国与汗庭乃是伯侄之国。虽说汗庭一直倒行逆施, 不修德政。但侄儿讨伐伯父, 却是以下犯上,大逆不道之举。且此次夏国诛杀汗庭使臣之举,也确有不妥之举。若是就此出兵,那明国百万之民,可如何交待呀?”王浍不徐不疾的说着明国的难处,似乎是真的颇为为难一样。 梁德瀚心里却是轻蔑的呸了声儿。若是明国真的那么尊重上下尊卑,纲常伦理。那就不会在汗庭主力西征的时候,蚕食整个东蒙古草原和辽东之地了。 双方在克鲁伦河流域的长年交战,几乎已经是天下皆知了。这个时候还扯什么以下犯上,简直是既当又立,十足的奸诈之举。 不过这个时候有求于明国,自然不敢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便道:“夏国向来与明国交好,此次齐王能登临大宝,也少不得明国的帮衬。此举虽说较为隐秘,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且蛮蒙的探子在夏国埋伏已久,想必定能得到些许风声。 若是事后查明,虽说蛮蒙不会立即对明国动武,但在慑服了夏国后,定会以大胜之威,问罪于明国的。 何不现在就两国联合,一起御敌于蛮蒙呢?” 听着梁德瀚明显对着威胁的语气,王浍脸上的轻笑也淡了几分道:“梁兄此言虽不错,但我明国与汗庭虽分两国,却同出一源。如今武将之中,可有不少都出自汗庭。大汗在草原的威望,可比天神。若是殿下执意对汗庭用兵,可能无需汗庭动手,武将们就自己反了。 哎,这话我不该说的,但梁兄已如此诚意,我实在不忍再欺瞒于你啊!” “此-此话当真?”梁德瀚脸上既有震惊,又带着浓浓的不信。 也是明国的武力在汗庭主力未回返之前,一直自称漠北无敌的。怎么汗庭主力一回来, 就成了软脚虾了呢?就是编话本,也不是这么编的。 只是想到那成吉思汗的威望,他又不得不觉得这话有几分可信。毕竟在草原上,成吉思汗就是不败的神话,永远的天神。在此前讨伐夏国时,夏国百姓也都觉得在天神指挥下的军队,不可战胜。 而依照明国与汗庭的特殊关系,成吉思汗的威望说不得在明国军中有着很大的影响力。 他可是知道的,明国的军队,多是蒙古将领的。虽然有汉人和契丹等异族降将,但高阶军将,却大多是蒙古人。 说这些人不敢与成吉思汗作战,而反叛于明王殿下,也确实有几分可能性。 “此话乃殿下召见我的,亲口告知于我的。说是暗卫打探的情况,所以殿下现在也不敢轻举妄动了。你可知晓,如今我国在与汗庭的边界,已经后撤了所有牧民和军队了。除了温都尔罕还有军队驻扎,方圆千里,都再无一兵一卒。” 见王浍说得郑重其事,梁德瀚不由又信了几分。虽然军事调动乃是明国的机密,但夏国也没少在明国安插探子。而北军进驻温都尔罕城时,兀鲁图斯也没有太过遮掩,所以夏国探子想要打听,也是很容易的。 梁德瀚此前只以为是为了放着蛮蒙,如今却不成想,还有防着内部叛变投递的缘由。 可是若明国不出兵,那仅靠夏国一国之力,想要取胜几乎是千难万难了,便道:“明国若不出兵,那夏国只怕离亡国之日不远了。想来圣上知晓了此事,索性也只有再臣服于蛮蒙一途了。” 这种破罐子破摔的气话,虽是气极之语,但也有几分可取之处。王浍自然不会让夏国再臣服于汗庭了,马上道:“梁兄这话可就说差了。汗庭向来贪得无厌,此次又是夏国有错在先,汗庭不从夏国身上狠狠割下一块肉来,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是如今夏国民生凋敝,与汗庭相接的北方诸城又常遭汗庭劫掠,东边的州府也是才停战端,又有什么能打动汗庭休兵呢?” “明国不出兵,夏国若不想亡国,不臣服于汗庭,徒呼奈何!” 梁德瀚气冲冲的一甩袖子,就要拂袖而去。因太过气急,袖摆还弄翻了茶盏。 王浍心里立即骂了句‘老匹夫,急什么急!’面上却是立即让守在门口的护卫拦住梁德瀚,自己也赶紧起身道:“梁兄何必如此性急?我们明国当下虽不能出兵,但却可以借兵的! 来来来,咱们坐下,好好说道说道!” 梁德瀚面上冷哼了声坐下,心里却是满意极了。他刚刚就是故意试探王浍的!因为他知道,明国是不可能真的看着夏国臣服于汗庭的。而夏国的新主,也是不愿意臣服汗庭。因而他刚刚也就面上说说,能不能成也没法确定。 便重新落座,冷面瞧着王浍,示意对方继续说。 ‘真是只老狐狸!’王浍暗骂了句,就道:“金国与夏国可是邻国,从金国出兵,既符合道义,又能与夏国兵合一处,共抗大敌。且金国的山陕、河西两地,如今还在遭受着汗庭的不断南侵。到时候打败了汗庭,还能收服大片山河不是?” “金国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让他们出兵,简直是个笑话!”或许在金国没有南迁都城以前,夏国还对金国抱有希望。但现在,夏国上下已是默认金国靠不住了。 “他们到底丁口多,只要有粮草、俸禄,想要弄出多的兵马,还是容易之极的。”王浍暗示道。 第四百七十六章 美人陪驾 论人口,金国是明、夏、金三国中,人口最多的。 论战争潜力,金国也是战争潜力最大的。别看他们现在被蒙古人欺负成这样,但是对付夏国和宋国,却是胜负难料。 所以王浍说只要有粮草和钱财,金国就能很容易的组建出一支军队的话,也没错。 只不过,这一切的前提,却是金国真的能拿出粮草和钱财。 眼下金国只能困守黄河南岸,国库里空的都能跑老鼠了。梁德翰实在想不出,金国还能怎么变出粮草和钱财。 瞧着对方像看白痴似的眼神,王浍笑着解释道:“金国没钱没粮,我们明国有啊!殿下已经派了侍郎王文统去金国走一遭了,一旦议定,便会在黄河以北发起反攻大战。到时候,夏国的窘境自会缓解一二。” 有着规复山河的前提在,梁德翰对于王浍的这个说法还是信了几分。 只是时间不等人,谁也不知道汗庭什么时候就会发兵。所以梁德翰还是有些担心道:“这出兵之事也不是一两日就能作数的。在那之前,我们夏国可是要力抗蛮蒙大军的。但粮草和军械,却是依旧捉襟见肘,因而明国若是能帮衬一二,我们夏国也好多坚持几日。” “这是自然!我来时,殿下有言。此番明国不能出兵助战,实在心怀愧疚。因而粮草和军械上,是绝不会短了友国的。且为了更好的帮衬夏国,我国还能在夏国境内建立军械工坊,商路上,也会和金国议定,以便能在粮草上多多帮衬。” 见王浍这么好说话,梁德翰微微有些惊讶。只是想到这是明国对于不能出兵的补偿,他就觉得理所当然。 在这样相对友好的氛围下,王浍和梁德翰达成了明夏两国在面对汉庭出兵问题上的基本合作意向。随即两人也没耽搁,分别离开了茶馆。 不过王浍没有回礼部的衙门,也没有回家,而是径直去了宫城。 虽然到了点儿,宫城就会下钥,但王浍是朝廷重臣,若要进宫,是可以让人通传一声的。 彼时兀鲁图斯正在南书房批阅奏折。尽管有着枢密院和内阁对朝廷政务进行针对性的处理,但是最终的决定人,还是兀鲁图斯。这种大权在握的感觉,尽管累了些,但兀鲁图斯目前还没想过放手。 在外部敌人没有尽数消灭的情况下,只有权利集中,才能一致对外。 妾室王稚安静的待在一旁,正帮着研墨。 作为江南巡抚的妹妹,王稚的性子偏静,且好诗书。兀鲁图斯召她伺候笔墨,有时还能得到一些不错的见解。 或许是批阅得久了,兀鲁图斯感觉眼睛有些酸疼。便放下笔尖,伸了个懒腰。 见此,王稚也停下手上的动作,起身道:“殿下若是累了,不妨让臣妾来伺候?刚巧最近从古书上了一篇按捏之法,正寻思着怎么使呢。” 兀鲁图斯浅笑着闭上双眼,将身体的大半个重量压在椅背上。王稚连忙走上前,来到兀鲁图斯身后。先是用相对柔软的羊毛软枕塞在兀鲁图斯的后腰,使得后靠的时候相对舒适。随即才用纤纤玉指揉捏兀鲁图斯的肩膀,并一边观察着面色,一边调整着力道。 大概过了好一会儿,瞧见兀鲁图斯的呼吸平缓,像是睡着了似的。王稚又拿来一床薄被,轻手轻脚的盖在兀鲁图斯身上。 做完这一切,才退到自己的位置上。拿出一本新出的话本,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当看到话本中的男女在树下私会的情节时,不由抬头看了看兀鲁图斯。 她不知道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 自打为了王家氏族进入皇宫,她的下半辈子便只能依靠眼前这个年轻得有些过分的男人。好在明国宫里的人不多,明争暗斗也就极少。虽然上头还有个可敦压着,但对方是按着蒙古的习俗,寡妇再嫁的。想成为正室,几乎没有可能。 所以大多数的时候,她都能随性所欲的活着。只有殿下召见侍寝或陪驾,她才不得不花空心思讨对方的欢心。 不过这样的时候也不多! 这位明王殿下应该就是话本中常说的明君了!对于政务,极其勤勉。后宫去的时候不多,有时候还会被无名无分的司郎中霸着,让她们这些女人见不到殿下。 也不知道殿下为什么会那么喜欢那个矮冬瓜,难道说,殿下是喜欢那种小的。 而自己,虽然称不上绝世美女,可在未出阁时,也是求取的媒人踏破了门槛的。但在殿下面前,似乎对自己总是淡淡的。 像话本中那种你侬我侬的情义,她好像从没在兀鲁图斯身上体会过。 想到这,她心里不禁涌出几分遗憾。 尽管打心眼里不喜欢卓雅那个矮冬瓜,但对方既能在朝中当官,又能得了爵位,着实是明国的女中翘楚。她想着自己念的那些诗书,不禁感慨毫无用武之地。 在她心思百转时,殿外有人走了进来。 “萨里大伴,可是有要事禀告?”见到萨里彦不合,王稚不敢拿架子,便十分客气的询问道。 “是啊!礼部尚书有要事求见殿下,可殿下劳累了数日,好不容易歇息会子,咱家可怎么是好啊?” “无妨,朝廷要事,殿下即便被叨扰,想必也是能谅解的,我这就唤醒殿下!”王稚轻声说着,便主动走到兀鲁图斯跟前。 “这······”萨里彦不合犹豫着,却是没阻止。因为他服侍兀鲁图斯许久,知道兀鲁图斯在睡觉被叨扰后,是有使气的性子的。所以这种触霉头的事情,别人来做正好合了他的心意。 而王稚这边,在轻声唤了兀鲁图斯几句,却毫无反应后,便轻轻摇了摇兀鲁图斯的胳膊,便听:“干什么?!” 语气中带着愠怒! 萨里彦不合很是讨巧的跪了下来,王稚也连忙跪下道:“殿下恕罪!礼部尚书有要事求见,臣妾怕耽搁了国政,才不得不无礼冒犯了殿下。” 第四百七十七章 舟山群岛 兀鲁图斯皱着眉头,甩了甩还有些不清醒的脑袋。王稚跪在下首,兀鲁图斯没说起身,她只好本本分分的跪着。 “宣!”半晌,兀鲁图斯才回过神道。摆了摆手,让王稚和萨里彦不合退下。 到了殿外,传达完旨意后,萨里彦不合追上王稚的脚步,微微有些气踹道:“小主这是要去藏书阁吗?” 藏书阁是宫里用来存放书册的地方,里面搜罗万象,朝中有身份的人,几乎都可以凭借腰牌借书阅览。 如果愿意给藏书阁贡献孤本或是帮着誊写孤本书册,借阅的权限还会提高。王稚所在的王家虽涉足商贾,但族里也很重视诗书传家。男孩到了年纪就会进族里置办的私塾,而女孩则会请来名气不错的女先生教导规矩。 尽管不需要科考,但简单的诗词歌赋还是要识得的。 王稚性子安静,闲着的时候就会去藏书阁看书。萨里彦不合作为宫里的老人,对此也是心知肚明。因而见着王稚去的方向,就熟络的问了起来。 “是啊!刚看完一本话本,正寻思着去换一本呢!”王稚指了指手上的话本,恬静的回道。 在这位大伴面前,王稚可不敢端着架子。 “哦!这话本殿下也曾看过,还评说不错呢!”萨里彦不合说着,又略带歉意道:“今儿还多谢小主帮衬了。老奴要去膳房走一遭,先告辞了。” 说罢,就头也不回的离去。 王稚听着,不由多看了几眼手中的话本,冲着萨里彦不合也道了声谢谢提点。 或许是因为性子太安静的缘故,她在宫里的恩宠是最少了。同进宫的张毓婉,侍奉兀鲁图斯的日子也比她多得多。往好处说,她这是不争不抢,往坏处说,便是毫无进取之心。 虽说因宫里人少,不至于出现花空心思争宠的情况。但宫里的女人,哪个是真正的为自己而活。王稚进攻,背后也是为着在江南行省担任巡抚的哥哥以及整个王氏家族。 所以能多得些宠爱,对于王氏家族的仕途也是有好处的。 可惜性格使然,很多法子她是使不出来。 现在有着萨里彦不合的提点,她也算是从话本中,找到些许兀鲁图斯的喜好。以后伴驾时,也能拉近彼此的关系了。 这么想着,她不禁觉着今儿帮萨里彦不合一把,也不算吃亏。 入秋后,北国便愈发冷冽了起来。而在大海上,风势也渐大。对于领着船队,一心只想回京叙职的高鸣士而言,这回程之旅可算不上美妙。 比起明国沿海,宋国沿海的海盗简直多如牛毛。小到一艘舢板船,大到十余艘亦商亦盗的船队,高鸣士一行都遇到过。 应对方法也很简单,打得过的就打,打不过的就跑。实在甩不掉的就打开火筒或是直接扔火雷,拼着不要商船、不要收获,也要将敌人打倒的狠劲,一路上倒是有惊无险。 可惜因人手不够的缘故,一些被拿下的商船也带不走,上面的货物,也就只能放任自流了。 等到进入昌国县附近的海域,距离从琉球岛鸡笼港出发,已经有十天的光景。也是当前正处于北方越发强劲之时,所以越往北走风力越大,受到南下的阻力越多。 由于此次返程,也有打探宋国沿海内情的目的。所以到了昌国县海域,高鸣士决定让船队去岛上停靠一晚。一来是补给修整,二来也是方便探听消息。 昌国县也就是后世的舟山群岛。当前因靠近临安城的缘故,所以昌国县的海上贸易也颇为发达。哪怕有着水师的驻扎,走私贸易也禁之不绝。 而且这些偷着交易的,幕后主使都还是市舶司的人。 不过要想停靠官府的港口,是必须有着官府的公文的。高鸣士虽然不是宋国人,但在明国的水师里,却是有配发宋国官府的公文,这样身份也就是得到了官府认可的。 这还是暗卫从宋国官府买来的,绝对的正规。 因而高鸣士一行停靠时,也没遭到拒绝。只是港口等待进出的船只颇多,等待的时间太过漫长。再加上港口的人手很黑,每个人在缴纳一笔不小的停靠费以外,还要给负责引导、停靠的小吏一笔报酬。 这也促使来停靠的只有那些大商船,普通的舢板船,都去那些没有官府的小港口了。 待上了岸,市井特有的喧嚣之气便扑面而来。 卖吃的,卖喝的,杂耍逗人取乐的,变戏法引人关注的,还有叫卖布匹、海产的,全都挤在了港口并不算大的地方。很多力工见着有人下船,也都围上前,询问是否要帮忙搬运货物。 这倒是和明国有些相像!只不过明国的码头还有人力传送带装置,力工要做的也只是将货物搬到传送带上,等输送到港口的仓库,再搬运到仓库里。 而宋国,却是全程都需要力工搬运的。 拒绝了这些热情有些过头的力工,又涌上来了一群人牙子。向市舶司办理通关公文,缴纳商货的赋税,介绍土地、房屋买卖,甚至是奴仆买卖,他们都可以办到。 而且经过他们之手,向市舶司缴纳的赋税会更少,并且通关效率也大大增加。如果不想进入宋国内陆,他们也可以帮着将商货卖给港口的大商行。 只是这些高鸣士他们也不需要。 但这些人牙子实在过于热情了,高鸣士不想被吵得脑袋嗡嗡响,便随便选了一个面相看着还算和善的人牙子,让其带着自己一行人在港口逛逛。 这要求虽油水不多,但却很常见。对于很多第一次来到港口的商贾,都会有这种类似的要求。 “这位老哥可是选对人了!论对这地界的熟悉,就没有我虎子不知道的。我看现在时候也不早了,各位是要打尖还是住店?”这个叫虎子的人牙子冲着高鸣士一行人吹嘘着自己的本事。 只见其年岁看起来并不大,身形瘦瘦的,有点像长期营养不良形成的竹竿。高鸣士也是看其挤在一群人里不容易,所以才给了他一个差事。 第四百七十八章 吃席 沈家门港的地区优势非常明显,连带着这片地域的商业也异常繁盛。在虎子的带领下,他们很快就找到了一家看起来生意很红火的客栈。 “济州客栈?”高鸣士念着牌匾上的名字,出声道:“莫非这店铺掌柜,是来自北边的山东地界?” “非也非也!此济州非彼济州!”虎子马上笑着回道:“虽说二者同属明国,但此济州客栈,却是从东边来的!” “哦!济州岛么?”常年在海上跑,对于济州岛的名气,高鸣士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在宋国的地界上,还能看到济州岛的客商开办客栈。便道:“那这掌柜也能耐了得,在这异国繁华的地界,置办起了好大的家业。” “嘿嘿,能耐是有能耐,但异国可就想差了。”虎子边解释着,边将人往里面领:“这掌柜的本就是沈家港的第一大氏族,只是前些年济州岛开港,引了好些商人前去购地开办商行。这掌柜的也做海上的营生,便也指派人去瞧了。也不知是怎么弄的,连沈家港都没出过,就听说已经入了明籍,是个明国人了。 这不,还在这地头开了个济州客栈。很多去明国的海商,都会在这客栈打尖和住店呢!”似乎是被勾起了话头,他又叹了口气道:“哎!这年头,但凡跟明国攀上关系的,都好做营生。若不是家里还有老母,我也去明国讨生活了。 听闻那地方去了就能分地,就算不会种地,也可以去工坊和商行讨营生。那日子,也就有盼头了啊!” 听着虎子对明国毫不掩饰的向往,跟着高鸣士的船员都显出几分得意。在明国国内,对于明国人的身份或许还不觉得什么。但出了海,去了倭国,瞬间就会觉得高贵了不少。 哪怕是来到这被誉为最为繁华的宋国,也能收获普通人羡慕的目光。 这时虎子已经跟跑堂的打起了招呼,很是豪气道:“还有空座吗?这几位都是刚从海上来的贵客,可要招待好点儿。” 那跑堂的认识虎子,立马回了句好叻,就道:“几位客官上面请。咱们客栈的特色菜,是不是都上一遍?” 高鸣士马上询问起了都有哪些菜,跑堂的马上笑道:“桌上都有置办好的菜单的,客观想点什么,照着菜单点便是。” “呦呵,你们客栈还置办起了菜单?”,一般客栈都是直接由跑堂报菜名的,像后世那种置办菜单的情况,可是很少见的。 “那可不!明国那边的好多店家都是置办菜单的。咱们这济州客栈掌柜也是明国来的,自然也要跟着置办了。”跑堂的很是一脸荣幸的吹嘘着自家掌柜是明国人。 知道实情的高鸣士一行人也没拆穿,只是笑着落座后,查看起了菜单。 这制作菜单的纸张摸起来很硬,上面还纹上了花纹,配合着形态优美的文字,给人一种赏心悦目之感。 再看上面的菜名,一个个的,加起来有三四十之数。 而当前一起落座的有九人,还有一部分人留在船上守着。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很难说船上没人,会不会有贼人摸到船上胡作非为。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那个······”高鸣士很豪气的给大家点了一堆菜,而且多数还是带着荤腥的大菜。在船上过了十来天苦日子的船员们,立即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只是出于谨慎考虑,高鸣士没有给大家配上酒水。只将店家自制的酸梅汁点了几坛。 虎子瞧着,心里是高兴极了。 因为这沈家港的铺面和人牙子都是有交易的!这就有些类似后世拿回扣的导游,他们带客人上门,店家都会给他们好处。如果有店家想吃白食,那在沈家港的名声也就臭大街了。 等到好菜好水上桌,高鸣士邀请虎子也落座吃喝。 “这可怎么使得?”虎子虽然心里也很想坐下来一起吃,但面上还是推辞道:“小的只是身份卑微的向导,怎能和各位贵客一起吃席!” “无妨!”高鸣士很是随和的说道:“今儿还要你多待我们去别的地方逛逛。若是没吃饱,可没力气陪我们跑了。” “那-那就却之不恭了!”听这话也在理,虎子便很是客气的坐了下来。虽然得益于便利的港口优势,沈家港的百姓很少会饿死。但要想吃饱吃好,却是很难的。 因为再多的利益,也都被那些大商贾和官吏们拿去了。只有一些蝇头小利,留给这些普通百姓争抢。 虎子平日里,一天也只能吃上两顿。其中一顿,还是米粒不多的白粥。至于荤腥,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得上。所以这样吃肉的机会,还是很难得的。 但他哪怕想吃极了,也还注意着礼仪。所以每道菜都吃得很谨慎,并不敢多吃。 这样的表现落在高鸣士眼里,不由多了几分欣赏之意。 等到最后的酸梅汁上来时,因为坛子很重,所以由两个跑堂的抬上来的。只是因着一个不小心,一个伙计忽然脚一滑,导致装着酸梅汁的坛子重重的摔在地上。 这样的声响马上引来了其他人的围观,见着没什么后,也就退了回去。只有一个在其他桌上伺候的伙计,盯着高鸣士一桌看了好一会儿。并且还在上菜时,特意凑过去瞧。 对此,高鸣士一行却是毫无所觉。 到了晚些时候,那伙计跑到了一间占地不小的府邸。在等待通传后,便进到了内里。 “大人,小的看到张胡子的人了!”,那伙计见着上面的人,也不多说废话,直接道。 “恩?你不是说张胡子的人都死在海外的荒岛上了么?怎么还有他的人?”,那人语气不好的质问道。 身为沈家港的水师统领,也算得上地方上的一霸,所以也有资格对下面的人颐指气使。 “小的是绝不会看错的!”,那伙计语气笃定道:“不过跟着他一起的这伙人却是看着面生,打扮上有些像那伙剿灭了张胡子的海盗。” 第四百七十九章 海盗余孽 “你确信没看错?”沈从心迟疑道。如果这事儿是真的,那对他来说,既是唾手可得的大功,又能从中捞取到不少的油水。而且就算错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每年各地方水师杀良冒功的事儿没少干,也没见有人因此受到处罚。 倒是给上面的打点少了,反而还受到打压或是罢官去职。 况且这海上的事儿,哪有什么真正的良民。那些外表看上去老实巴交的渔夫,在时机合适的时候,都可以摇身一变成海盗。 那伙计也是立功心切,语气坚决道:“小人是凑近瞧了的,绝不会看错。而且这伙海盗都留着短发,衣着打扮也与明人相似,也不知是不是和明人有什么牵扯。” 说到这里,他面上又起了几分小心。 由于明国在山东之地闹出了好大的声势,又在海上相继攻占了济州岛和九州岛,所以整个北方的市场,几乎都被明国垄断。这也就导致明国的影响力与日俱增,在一些小民心中,称得上惹不起的庞然大物。 沈从心却是不怎么放在心上,很是满意道:“无妨!这偌大的沈家港,哪家不是有着明国的身份。但又有哪家是真正的明人?明国的官府也就在济州岛有几分威视,出了海,也是管不到这么远的。 倒是你,这次若是真能从这些人口中得知张胡子的藏宝之地,那我们沈家商行刚巧缺了一名管事,我瞧着你·····” 后面的话虽没说,但暗示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这伙计当即大喜,连连叩拜谢恩道:“小人多谢大人美意。此前若不是得幸大人收留,小人只怕早已葬身鱼腹。这救命之恩尚且未报,更不敢挟功自傲啊!” 却是之前从鸡笼港逃回来时,恰巧遇到了沈从心的水师船队。当时他们也是在海上搜索无踪后,准备回返。得知了张胡子的消息后,有感于鸡笼港的实力强大,也不敢继续追下去了。 甚至连消息,他都没有上报。毕竟若是上面指派他去干这个差事,那可就弄巧成拙了。 所以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就当没有此事。至于那个被救的海盗喽啰,本来是准备杀了了之。不巧当天来了阵强风,导致船队都差点倾覆。 等到风势过去,他深觉这不是什么好兆头,便没有杀生了。而这伙计也很机灵,为了保命,供出了几个头目的藏宝之地,从而让沈从心大赚了一笔。 如此,他才留着这伙计在家族的客栈里干点活计。 另一边,吃饱喝足后的高鸣士一行人,在虎子的带领下,又逛了沈家港的几家大商行。里面的商货很多,且有不少来自更南边的占城国。 对于这些稀罕玩意儿,高鸣士都买了一些。船队里的一些身家丰厚之辈,也都买了稍许带给家人。还有宋国的丝绸、瓷器、漆具,他们也都买了一些。 毕竟宋国的价钱和在明国的价钱是不一样的。 少了距离上和入关的差钱,可以省下数倍的钱财。 只是在回程的时候,一个船员有些忧心忡忡道:“高将--”意识到叫错了,连忙改口道:“高大哥,刚才吃席时,有个伙计的面孔很是熟悉。我这琢磨了一路,才想起曾在张胡子的贼窝里见过。” “哦?他认出你了么?”高鸣士面色不变,压低声音道。 这船员虽然是出自张胡子的海盗团伙,但却是个疍民,而且就是个辛苦干粗活的,手上也没沾什么人命。在海盗团里时,也是受欺压之辈。 因而投靠高鸣士的船队时,也投靠得非常彻底。几乎将知道的,全都卖了个精光。 对于这样的人,高鸣士也用的放心。所以此次北上返程,便将他也带着一起了。毕竟论对宋国沿海海况的熟悉,还是这些海盗们更厉害一些。 “我也不甚笃定!不过那三德子在上菜时,在我身边转悠了一会儿,也不知是不是认出来了。”说到这里,他又有些感叹道:“我本以为着三德子是死在海上了,不成想却还能再见着。” 故人相见,两人都没有什么惋惜和激动之情,反而多出了许多防备和立功的心思。也是海盗间都是亡命之徒,过着有今日没明日的日子。除了少许有着过命的交情外,大多数同伙之间都没什么感情。 高鸣士也想不到这里还有船员的故人,但对方既然有可能认出来了,那再久留便很可能会多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哪怕他有着明人的身份,在这沈家港,碰上真正有权势的人,也不知道还有几分好用。 便给了虎子辛苦费,了结了这一天的行程。然后就迅速带着剩下的人,回到船上准备离开。 可是他们的动作还是慢了,等快到码头时,前边却聚拢了好大一批人。有心思灵活的船员拉着就近看热闹的百姓攀谈了起来,得知这是官府在抓捕海盗余党,因而前边被封路了。 “哎!也不知是哪家海盗这么倒霉,可不要牵连无辜了好。”一个围观的百姓呢喃着。 对于海盗,这些岛上的百姓都不陌生。更因他们自己也时常兼职着海盗,所以来仇视都没有。在年景不好的时候,那些前来销赃的海盗,还是他们这些穷苦人家活下去的希望。 “是呀,我才刚租的新船,若是被官府寻由头拿了,可怎么才好。”另一个一脸褶子,看起来被生活压弯了腰的百姓也附和道。这官府捉拿海盗,从来都会牵连无辜,借着由头搜刮民脂民膏。 因此比起海盗来,百姓们更怕的却是官府。 用畏官如虎来形容,就最为贴切不过。 “想不到动作如此之快,咱们可能要另寻生路了。”高鸣士得知了消息,领着人来到一间就近的茶馆,皱眉沉思了起来。 眼下也不知道船队损失如何了。如果都栽在了宋国官府手上,商货损失了是小,人没了才是大事。这也是明国官府一直以来的原则,人的价值永远都排在第一位。更何况,明国水师这边熟悉水性的船员不多,加入探索船队的更是精锐。 要是就这么没了,只能是明国水师的损失。 第四百八十章 帮忙 哼着最近勾栏瓦舍里兴起的戏剧曲调,虎子掂量着这趟算得上丰厚的酬劳,来到屠夫李三的店铺前,很是豪气道:“来二两肉猪!” “哈哈,这是发财了?竟舍得开荤了?”屠夫李三跟虎子熟识,笑着打趣道。 普通人吃上肉是很稀罕的事情,毕竟这可是个生产力并不算发达的时代。就算是号称牛羊遍地的明国,也不是每个普通人都能经常吃到肉的。 更何况在苛捐杂税更多,压迫与剥削更甚的宋国,普通人的财富都集中在少数人手中,甚至连一日两顿的饱腹都很难做到,就更别说吃肉了。 而沈家港靠海吃海,普通人家有时候还能从海里弄些鱼获打打牙祭,已比只能靠天吃饭的农夫好上太多了。 “呵呵,碰上了个好主顾,还在济州客栈吃了席面。啊,那味道,若不是怕在主顾跟前失了礼数,我都能把肚皮吃到撑破。”虎子回忆着济州客栈的那些吃食,不自觉的就要流口水了。 自他出生以来,就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今儿靠着仁善的主顾,算是开了眼了。 “哟!竟在济州客栈吃上席了?听说那里掌勺的还是从明国来的呢。”屠夫李三毫不掩饰自己的羡慕,吹捧道。 他就是个穷杀猪的,虽然靠着这门手艺,家里人饿不死,时而还能弄些卖不出去的猪肉打打牙祭,但济州客栈哪种富贵地方,他是没资格去的。 “可不是嘛!这明国的手艺,可真是跟咱们不一样。若是能去明国,我定要去学着当个掌勺的。” “嘿嘿,去明国还不容易嘛。只港口壕一嗓子,多着船主捎带你去呢。” 因着还算开放的移民政策,所以很多商行都愿意送人去明国的。到时候在明国的市舶司那里,还能在税赋上得到减免和抵扣。一些缺人厉害的商行也会给帮忙带人的船主稍许恩惠,这种刺激政策下,很多船主也就愿意多捎带些人进入明国了。 不过这种情况也引起了宋国官府的注意。尤其是那些内陆一些的地方,拖家带口走的人多了,一些县老太爷们难免受到诟病。也就像沈家港这样的海港之地,官府的约束有限,百姓们往来的自由度也就大一些。 “这不是放心不下家里嘛!若是我娘的岁数年轻些,定会带着她一起出海投奔明国好了。 人人都能吃得饱,可真是个了不得的世道啊!” “哎!可不是嘛。这天杀的小人,我这个杀猪铺面整日被征收赋税。哪天活不下去了,也干脆投奔明国得了。”屠夫李三被说动了气性,语气带着几分愤懑道。 两人这么唏嘘了一阵儿,虎子又去了商行买了一份冻伤膏。这东西也是从明国传来的,听说那地方的冬日冷得很,所以人很容易冻着伤着。这冻伤膏便是在冻伤的时候擦一擦,手脚上就不容易生冻疮。 而且就算没有冻伤,也是可以用的。好像经常用的话,可以保持年轻貌美呢。沈家港的很多妇人都喜欢买来在脸上涂抹,似乎自己就能回到二八芳华似的。 也是这东西比起那些香水,凝脂露一类,价格算得上亲民的了。所以很多普通人家节省一阵儿,咬咬牙也是能买得起的。 回到土坯的小院,虎子一边喊着娘,一边就冲进屋子。只是他的笑容瞬间就僵在脸上,因为迎接他的是一把雪亮的匕首。 “不要喊,否则--”一个看着很是精炼的汉子用匕首抵着虎子的脖子,吓得他一时不敢出声。 “不是谋财害命,不用怕。”汉子见着虎子没喊,又道:“我们有要事找你,若是能办成,便是一场泼天的富贵。” “壮-壮士,小的就是个升斗小命,何德何能帮得着壮士呢?” 但是汉子并没管虎子的辩解,而是押着他往内里走去。 这下,他才发现自个儿家竟然有这么多人。 “你--你们不是白日里的海商主顾吗?”见到了熟悉的面孔,他骇然的说道。 高鸣士也是大大方方的回应道:“我们遇到了些麻烦,不得已才来寻你。若是能脱身,必有厚报。” “我娘呢?”虎子寻了一圈,没有急着答应高鸣士的要求,而是提出自己的问题。 “就在隔壁的屋子,你若不放心,可以去瞧瞧。” 虎子便跟着人来到隔壁的屋子,便发现自家娘亲正好好的坐在屋子里缝补些破衣裳。瞧见自家儿子来了,马上急声道:“儿啊!你这是在外头惹了什么横祸?这些人说是认识你的朋友,怎么娘瞧着不像呢?” 瞧见生满老茧的手指头上多出好几个针眼,虎子有些心疼道:“他们说的是真的。只不过如今他们遇着麻烦了,让儿子帮衬一二。今儿他们还请儿子去济州客栈吃了席面,那滋味,就跟天上的仙家菜肴一样好吃。” “虎子啊!为娘不求你富贵一世,只平平安安足矣。若是有个万一,你当心自个儿便是。娘老了不中用了,也没多少活头了。”即便虎子尽量用最轻松的语气化解眼前的紧张境况,他娘也不是好骗的。 他闻言也不由鼻子有些发酸,这时高鸣士也走了进来,有些失礼道:“老婆婆,实在是万不得已,才以如此无礼的方式登门遭逢。我们不是穷凶极恶的盗匪,不会要你们母子二人的性命。只是有件差事需要你儿子帮衬,若是能事成,定会有重谢的。” 而后他便告诉虎子,让其帮着在码头寻条船。同时也帮忙探探外面的风声,看看今儿被捉的海盗都被关在哪儿了。 这个时候,他也没瞒着自个儿是明国人的身份。而且和那些从没离开宋国,却已经成了明人的假明国人不同,他是真的从明国来的,算是货真价实的明国人。 因对明国的感官很好,虎子对其的排斥心思也淡了不少。而且事情若成,高鸣士还答应,可以托付大的商行,接他们母子二人一起去明国安居。到时候再给予一笔钱财,定能当个富家翁。 第四百八十一章 送信 秋日渐深,沈家港下起了豆大的雨滴。很多船只都安静的缩在港口内,数丈高的海浪不断在海面翻涌着,不间断的拍打着港口边的一切。有些小舟就在这海浪的席卷下,互相碰撞着,不断的发出哐当哐当的回响。 岸上的房屋也都笼罩在绵绵密密的阴雨下,一些不算厚实的茅草屋在风雨下颤动着,好像要被掀翻了似的。 那些平时污秽遍地,臭气熏天的街头巷尾,也被雨水冲刷着,洗掉了所有污浊,倒是难得的干净了一回。但随着雨势持续,黄土压实的地面从原来的泥泞不堪,慢慢有了一汪汪的积水。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汇聚成了脚踝高的水流。 这个时候,大多数人都不敢在街面上待着了。 但有一人,却是逆水而行。虎子举着看似轻薄的油纸伞,深一脚浅一脚的快步走在汇成小河的街面上。水下的泥泞地儿偶尔会吸住他的脚,让他差点栽倒在地。 可是他不敢停下,哪怕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衫,浸湿了他的双眼,他也只敢擦一擦,就快步向前。 好在他的目的地也不算远,只要再转过两条巷子,去到主街的街面上,就能看到目标所在。 如此过了盏茶功夫,他终是来到了目标所在--蒙古银行。 这是一座两层高的小木楼,和那些上得了台面的客栈、酒肆似乎没什么不同,但招牌上却是弄了个金元宝的图案,还涂上了彩绘。只是在雨水的冲刷下,好像有些褪色了。 此刻蒙古银行的门是合上的,虎子的脚步也不自觉得慢了下来。这种富贵之地,他平时是根本不敢来的。但今天,他却不得不走一遭了。 这也是高鸣士交给他的任务! 在得知了有船员被抓到大牢还活着后,高鸣士想的就不是一走了之,而是找人将这些船员救出来,再一起回到大明叙职了。 但是这样一来,就必须借助地方势力了。 好在这沈家港因与明国的商贸往来频繁,所以也有很多明国的商行在此建立了分行。论最有名气的,便是蒙古银行了。其提供的票号,大大方便了商贾们与明国的交易。 因宋国官府对此事并不是太过在意,再加上蒙古银行在宋国境内并不像明国一般高调。像放印子钱一类的暴利,就几乎不插手。反而是低息借钱给那些与明国商贾交好,与蒙古银行交好的大商贾与本地氏族。 以此,换得他们对蒙古银行在沈家港持续发展的支持。 这种明晃晃的送钱行径,自然没有人反对的了。 高鸣士也是在了解一番后,才找上了蒙古银行这条路。 也是和普通的商行不同,蒙古银行的管事乃是朝廷直接派遣的。而且不隶属各部司,由内阁直属。别看品级不高,却是能直通上意的。毕竟内阁的实际掌控者,就是明王殿下。 所以相比那些商行,蒙古银行无疑要可靠得多。 虎子本想敲门的,不成想轻轻一推便开了。里面的人倒是不多,只有三两个躲雨的客人坐在宽阔的厅堂里,而在这些客人身后,是一面木墙,中间留有一个个的空格,可以看到里面坐着的账房先生。 只是这些账房先生也不都是男子,还有好些模样俊俏的女子。无论男女,他们都穿着统一的明式窄袖,男子头发不长,女子也只梳着很简单的发饰,透着一股干练的劲头。 一眼看去,便能瞧出与宋国之人的不同。 虎子没能多看,一道人影就走上前。对方也是穿着和账房先生一样样式的衣衫,拦着虎子道:“客官是要兑换蒙钞么?” 虽是问他,但那打量的神情,明显就是不信。 到底虎子的打扮实在不像是个有钱的商贾,反倒是街边落魄的乞丐差不多。尤其是哪一双泥巴脚,踩在还算干净的地毯上,顿时就有种格格不入感。 虎子低头时,也发现了自个的脚好像污了这块地儿,不由有些尴尬的往后缩了缩脚丫。可惜,效果很有限。 “我-我不是--不--不,我不兑换蒙钞,我是替人送信的。”说罢,他就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一封用火漆封好的信笺道:“这是一位贵人给小人的,说是你们掌柜见了信便去三道口的茶摊去等着便是。” 大厅的管事名为蒲庚,原是山东之地的女真人。只是早些年山东闹红袄之乱时,就坐船逃回了辽东。因坐吃山空,带的积蓄也很快消耗一空。在辽东之地上,也是艰难度日。 等到明国来了,日子才算好过起来。因改了汉姓在分地上会有些便利,所以他就在登记户籍时,报了汉人的名儿。 现在,却是完全和汉人无疑了。 到这宋国地界担当管事的差事,也是官府那边精挑细选过的。他倒不是完全靠的本事,还有另一层身份,那就是自己是暗卫的探子。 这种情况,在宋国拥有明国背景的商行中,是十分普遍的。所以他也是见多识广,本能的便觉着这事儿不简单。 但也没当众表现出来,而是大手一挥,将虎子手中的信笺扫落在地。跟着又指示看门的护卫道:“将他轰出去,什么阿猫阿狗也往这儿钻。本以为好心的让你躲会子雨,竟还给我整这出,以为我是好糊弄的么?” 本来在虎子刚进门时,那护卫就要上前拦住他的。只是见着蒲庚上前了,便暂时没有行动。 这可都是从明国来的蒙古护卫,虎子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贫民,落在护卫手中,就跟小鸡似的。 虎子都没来得及喊,便被护卫拖着扔出去了。 在场的人也都以为自己是看了出闹剧,便没有多想。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很快清扫的人就将信笺送到了蒲庚手中。 当打开后,里面是一个铜牌。 蒲庚细看了一会儿,马上认出了是水师人员的身份铭牌。也是在济州岛与水师有过交往,所以对于这些身份物件比较敏感。 便也没有多耽搁,马上将这事儿报给行里的大管事,同时也派人去查探虎子的情况。 第四百八十二章 明宋渐远 沈府,沈从心看着搜捕海盗余孽后的单子,不仅没有欢喜,反而还惊出了好些冷汗。因为从船上搜到的火器、书册、地图等物来看,那船上的人分明是明人无疑。 而且还有疑似明国水师将士的身份铭牌,叫人很难不多想。 沈家的生意和明国是非常紧密的,每月前往济州岛的海船,不下百艘。时而还有前往登州、大连港的。在倭国的九州岛开埠后,沈家的触角也借此延伸了过去。 一旦明国那边知晓是沈家对明国的水师将士不利,那迎来的,很可能是滔天横祸了。此前山东地界,就是红袄军的人截杀了明国的商船,因而引来了明国官府的报复。 最终整个山东之地,都落入了明国之手。 现在沈家虽是背靠宋国,明国可能不敢像对乱贼出身的红袄军那样肆无忌惮。但是即便是别的手段,沈家也很可能招架不住。 所以沈从心完全没了缴获海盗的喜悦之意,在想到那举高的伙计,简直有了想对其挫骨扬灰的心思。而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只简单的下了道命令,自有人料理了对方。 不过面对那些被抓的疑似明国将士,他就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思虑了半晌后,他终于下定了心思。决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直接将人杀了灭口,并且烧了所有海船。同时下达对整个沈家港的搜捕令,将遗漏的明国将士全部杀死。这样知道消息的就全死了,也就不会有人知道他闯下的祸事了。 于是在大雨停歇没多久,沈家港的衙役就开始当街搜捕抓人。一些百姓免不了被勒索一番,弄得整个沈家港都是一片埋怨之声。 蒙古银行这边,蒲庚见情况不妙,不得不自个儿拿主意了。因为行里的大管事竟然不巧生了风寒,正卧在榻上昏昏入睡的,实在处理不了此等棘手之事。 同时蒲庚也想着,这件事虽然有风险,但也是种机遇。如若办好了,那可就是大功一件了。 便马上利用暗卫这边安插在沈家港的人,联系商船,同时自己也亲自去高鸣士他们藏身的地方走一遭。 “干什么的?”,他才进虎子的家,身后马上有人冷声道。一回头,便见有人拉起弓铉,正对着自己。 这时身后也有人走出来,听着脚步声,还不止一人。 “我是蒙古银行沈家港分行的管事,来这儿是见你们的。”也是高鸣士他们躲得并不高明,所以在有心查找下,很容易就找得到。 “高大哥,这人的确是蒙古银行的管事。”虎子站了出来,认出蒲庚,马上确认道。 高鸣士知道是信物奏效了,便让其跟着自己到了里屋叙话。 也不弯弯绕绕,高鸣士开门见山道:“我们要一艘船离开沈家港,还有那些被抓到牢里的兄弟也要捞出来。” “此事不难,只是冒昧问一句。除了信物可证明你们的身份外,还有别的吗?”蒲庚谨慎道。 即便心里是基本相信了的,也不敢真的就百分百确定。毕竟这事儿若是处置不妥,可能会让自己引来无妄之灾。 高鸣士自然是有的,但他对蒲庚的身份,也是存了疑虑的。 虽说都是明国人,但隶属于不同政务机构,相互间也不可能真的合作无间。 只是此时有求于人的是高鸣士,因而他自然不能端着架子了,便拿出了临行前,祖尔别也为其颁发的官衔印章。这种东西,除了公门中人,是绝少能见到的。所以仿造的话,也并不容易。 蒲庚拿起来细细端详了几分,才道:“多有冒昧,还请海涵!”,同时行了一礼道:“如今沈家已封锁港口码头,片帆都不得离港。但诸位不必担心,我自会给诸位安排妥当。就这一两日,便可离岗。 那些被抓的人,我也会尽力相救。” 作为一座四面环海的岛屿,只要有船,想要离开实在不是什么难事。沈家也就占真地头蛇的便利,能对港口的舟船看得紧一点儿。至于其他地方,却是不可能面面俱到的。 至于救人,有钱能使鬼推磨。以蒙古银行在沈家港的影响力,从牢房里捞几个人,还是非常容易的。 高鸣士立即大谢,蒲庚也没推辞不受。如此到了午夜,蒲庚便派人送来了消息。 只是对于高鸣士他们来说,却不是什么好消息。因为那些被抓的明国将士虽是在牢里救出来了,但救出来的都是死尸。这是由于一个时辰前,沈从心让人在饭菜里下毒,将这些人都毒死了。 并且为了毁尸灭迹,还准备托衙役将人拖出去一把火烧掉的。还是蒲庚的人赶得急,花钱把尸体买了下来。这才没落得个挫骨扬灰的下场。 这样的情况,着实难以令人接受。但人已经死了,高鸣士必须为还活着的人考虑。因而便请求蒲庚帮忙将人都埋了,等到日后水师前来,再将这些埋骨他乡的将士接回明国安葬。 等到高鸣士一行彻底离开了沈家港,已经是次日了。站在船头,瞧着越来越小的绿色轮廓。高鸣士发誓,再回来必将沈家从岛上抹除。 但是有人的行动比他们更快! 却是他们的遭遇提前就被蒲庚利用暗卫的情报网络,迅速送回明国。中间虽会经过济州、釜山等路线中转,但也比高鸣士他们的脚程要快。 等到了大明,正巧赶上了汗庭派出窝阔台为首的使团,再次要求明国出兵。兀鲁图斯还烦着怎么拒绝呢,石抹哚察送上了有关明国水师搜索队遭难的情报。 得知了他们在宋国的详细遭遇后,兀鲁图斯不禁眼前一亮。 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拒绝汗庭的理由就这么送上门了。也不多耽搁,马上让人敲钟,宣布召开临时的小朝会。 他要将水师搜索队这件坏事,琢磨着变成好事。在群策群力下,为明国争取来丰厚的利益。 第四百八十三章 与窝阔台同行 明国京大官道上,吉林行省和辽宁行省的交界地,兀鲁图斯出行的车队延绵数里。这使得日益繁忙的官道,都拥堵了起来。只是没有人敢对此有所怨言,毕竟这可是明国百万生民的主宰。 此刻就着天气晴好,兀鲁图斯也没有待在车驾里。而是骑着马,和汗庭的窝阔台并驾齐驱。 这位汗庭未来的继承人,长相上并没有什么出挑的地方。不算难看,但也不是俊朗。倒是常年身居高位的上位者姿态,尽显无疑。在兀鲁图斯面前,也依旧保持着皇子该有的贵气。 按照孛儿只斤家族的辈分排序,兀鲁图斯和窝阔台是同辈的。只是对方比兀鲁图斯要大上二十来岁,而草原上又不是什么养人的水土之乡。再加上窝阔台也是常在行伍中待着的,所以整个人显得更加老气。 至少从面上看去,窝阔台更像兀鲁图斯的阿父,而不是兄弟了。 尽管如此,兀鲁图斯也不是愿认这个爹的。而是在骑行了一会儿,挑起话头道:“三哥是上京住着不适么?如此跟着阿弟远行上百里,风餐露宿的,真担心伯父见到了,会怪罪小侄照顾不周啊!” 此次前行的终点是大连军港! 根据此前的小朝会决议,明国已经决定就沈家港事件好好运作一番,并对宋国用兵。 这也是摆脱汗庭不断要求出兵的借口! 到底明国和宋国打起来了,北边的战事自然就有心无力了。汗庭对于河北之地的顾虑,也就可以放下了。不然始终有明国在一旁虎视眈眈,汗庭也不敢用尽全力对夏国用兵。 更重要的是,兀鲁图斯还可以以此为借口,不用去汗庭拜见那位在史书上留下赫赫威名的大伯了。 也是兀鲁图斯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面对这位建国的雄主,他很担心自个儿有命去,没命回。但面对名义上的宗主国,又是自个儿的亲大伯,还真没什么好理由拒绝的。 现在有了宋国这个借口,所以兀鲁图斯在做出了对宋国出兵的决议后,就马不停蹄的离开上京,沿着京大官道,准备在大连港督战了。 山东之地他暂时也是不会去的。 那地方太靠近汗庭的河北之地了,中间又无地势之利。再加上马上就是冬季了,山东之地的河流可是会封冻的。到时候被称为天险的黄河,就是一马平川了。 就像汗庭怀疑明国对幽州之地有企图一样,兀鲁图斯也怕对方不顾一切,要把自己按死在山东之地。 惜命的他,还是好好留在大连港好了。 谁知道窝阔台知道了明国的意思后,也要跟着来大连港看看了。起初兀鲁图斯是以大连港靠水而居,在与宋国出了战事后,很容易遭到对方水师的攻击,所以不宜前去。 但窝阔台又以在上京待了好些时日的丘处机要返回山东,自己带了大汗的旨意,要一路送行。便想跟兀鲁图斯的车队一起,算是路上有个照应。 如此,兀鲁图斯也不好拒绝了。 对于窝阔台,兀鲁图斯的前身是没有任何印象的。可能是当时的地位太过卑微,所以也见不到这样的天潢贵胄。这也是人之常情!虽说都是孛儿只斤家族,却还是有高低之分的。 因而自打窝阔台来了上京城,兀鲁图斯除了设宴款待过一次外,就很少见对方。毕竟这是汗庭未来的继承者,对于兀鲁图斯这样身有反心的人而言,还是避而不见的好。 眼下面对兀鲁图斯状若关切的问候,窝阔台笑的很是平和道:“五弟过虑了!上京城的富庶,哪怕是在西征途中的花拉子模帝都,都是少见的。只是为兄出身行伍,还是喜欢草原上的帐篷城。我观五弟推行的诸多政令中,建城墙,复耕地,都学的是汉人之策。虽是富庶之道,但论军武强盛,却还是得看我们草原儿郎。 五弟年轻,可不要舍本逐末啊!”窝阔台意有所指的说完,又呵呵一笑道:“是为兄多嘴了。五弟能从微末闯出这番基业,自然是有本事的。大汗也是数次在兄弟们跟前念叨你,如今回了大漠,更是越发想见见我们孛儿只斤的雄鹰了。” “大汗如此挂念,小侄真是受之有愧啊!若不是宋人挑衅在即,阿弟定要带上厚礼,亲自前去漠北拜见大汗。”兀鲁图斯装作十分感动道。 “无妨!心诚则至,五弟若是心诚,从大连港坐水路也是去得的。正巧中都开海,却总是不如明国的海港富庶。若是五弟能前去瞧瞧,给出三两鞭策之语,说不得也会如明国这番千帆云集。 到时候我们汗国富足,大汗也是不吝封赏的。” 因瞧着山东半岛和辽东半岛开海带来的巨大商业利益,所以中都的商贾们都齐齐向孛鲁献言,希望在汗庭掌控的地方,建设海港,以便从越来越繁盛的海贸中,赚得丰厚的利益。 可惜有着明国的打压,根本就没有外来商船敢去汗庭的海港做生意。并且汗庭的地方上,各路汉候们也都想钱想疯了,所以对于海贸也都眼热得紧。 而回回商贾作为汗庭的利益代表,自然要与本地的诸侯商贾们争利。于是海港的地方虽划出来了,可相互间却是互相的使绊子,各种收税的手段也是五花八门。再之出了好几次外来客商在港口被杀了喂狗,钱财全被劫掠一空的惨案后,就更没有商贾愿意前来了。 毕竟钱财虽然动人心,可是命更重要。且中都的地方物产,从辽东和山东之地也都能采买到。价钱比之从中都商贾们手中买,还要划算一些。 在这样的情况下,中都的海港也就成了臭港、死港。 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的兀鲁图斯面上笑着道:“三哥过誉了。只是些底下人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阿弟自个儿却是不解其中内情的。汗王的厚赏,阿弟是拿不到咯。” 这时前方出现了一块巨大的石牌,只见上面刻着辽宁行省界。而在另一面,则刻着吉林行省界。 第四百八十四章 开战前奏 到了大连港,兀鲁图斯马上就召集当地的水师,了解有关宋国水师的情报。虽说明国和宋国是有陆地边境的,但淮南在黄河改道以后,就成了有名的黄泛区。 再加之宋国有意制造地势上的优势,所以接壤的淮南东路可不是后世那种鱼米之乡,而是河湖遍地,荒无人烟的沼泽地。骑兵想要通过这里直接进攻宋国腹地,骑兵很难发挥应有的优势。 此前拿下楚州城,也不过是取巧罢了。 应而和宋国最好的交战方式,就是水上作战的。但是明国的水师建立的时间很短,哪怕接连攻取了高丽,打败了倭国,也不一定就能打败宋国了。 毕竟无论是高丽还是倭国,在水师规模上,都不能跟宋国相比的。这是从海船的体量乃至数量,全方位的差距。 眼下大连港的水师衙门里,水师万户长祖尔别也,大连水师千户周饼,刚从南边回来,屁股还没坐稳就被任命为登州水师千户的高鸣士,以及少数水师中上层将领,都在衙门里等候着兀鲁图斯的到来。 相比其他人,高鸣士此次算是高升了。虽说品级上还是千户,但因驻守明国三大港之一的登州,所以可以统御的军队数量是增加的。另外他在金国时期,就是登州水师偏将。 现在又回到了登州,还成为地方上的巨头之一,也算是衣锦还乡了。可惜他的家人却是不能跟着他一起去登州了。 作为地方上的大员,很多军将们都很自觉地将家人留在上京城,这也是有着作为质子的意思。 当然,兀鲁图斯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 这驻守地方上,总要个吃冷热的人照顾一二。所以兀鲁图斯有赐给他们一些相貌出众,且会伺候人的侍妾。这些人无一例外,几乎都是教坊司里出来的。并且在这官面上的身份下,还套着暗卫的一层皮。 在投降已经司空见惯的年代,兀鲁图斯对所有人都不会有完全的信任的。 军将们其实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对于兀鲁图斯赐予的女人,都坦然的接受了。 这样的互相配合下,君臣们的关系也十分融洽。 当胡努尔高声喊着明王殿下驾到时,还坐着的军将们全都站起身来。 便见兀鲁图斯身着米黄色的莽服,头戴玉冠的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人。就听:“窝阔台大王到!”。 论地位,出自铁木真一系的窝阔台是要比兀鲁图斯更加贵重的。只不过这是明国,所以窝阔台必须要入乡随俗,自然得在兀鲁图斯的后边。 而且这次也是他主动要求来的。 一般像这种商议重要军情的场合,其实外人是不适合介入的。但窝阔台没有这个自觉,因为他很想知道,明国和宋国会不会真的打起来。 如果只是一个障眼法,那窝阔台就必须得盯着明国出兵草原,帮着汗庭攻打夏国了。 而兀鲁图斯也很想证明此事的真实性,便也就没有拒绝了。 当下坐到上首,兀鲁图斯让人给窝阔台添了一个座椅,便规规矩矩的受了大家的行礼,才道:“都坐!废话不多说。我找诸位来,是想问问。我们明国若和宋国进行海战,可有取胜的把握?” 在到大连港的路上,宋国那边的反馈已经传过来了。对于明国指责宋国水师无端杀害明国船员的事情,宋国明确的表示是无稽之谈。因而赔偿损失什么的,就更是无从谈起了。 也是明国狮子大开口,在赔偿的事情上,一来就提开放福州、通州、广州三个专属通商口岸,并对明国的商货一律免税赋。并且还要割让此次引起争端的翁洲岛,也就是昌国县的辖地。 这样的条件,宋国只觉是种侮辱,自然是不会接受。 也是宋国在金国势弱后,就感觉自己支棱起来了。再加上此前四国和议中,明国也给足了宋国的面子。所以就觉着自己好歹也不是弱国了。 面对明国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以及强硬的和解条件,宋国起初都以为明国的使臣是脑袋烧糊涂了。只得确认了两三遍,才敢确信这是真的。 随后自然就跟明国这边预想的差不多,宋国断然拒绝了明国的无理要求,并且直接向明宋边境的重镇楚州增派兵马。 像以往那种轻松拿下楚州城的情况,是很难再出现了。 同时在海上,面对明国的商船也都盘查得厉害。尤其是各个通商的口岸,很多都拒绝了明国船只的进入。似乎是怕明国探子利用商船进入宋国腹地了。 可惜挂着明国国籍的宋国海商不少,他们又多是手眼通天之辈。这样的地方政令马上就影响到了他们在海上的贸易,对于各个市舶司、地方水师也就多有不满。 也有进行贿赂、收买的,马上就让这条政令沦为一张废纸了。原本明国的商船怎么进入,现在换成宋国的马甲,依旧轻松进入。那些被收买的官员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海上对于明国的防备几乎没有。 到底明国是有着蒙古血统的! 在宋国人的眼里,明国人几乎就不懂海战,自然也不担心明国从海上挑衅了。 这样的情况,兀鲁图斯自然是喜闻乐见的。可是打不打得过,确实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一旦败了,那汗庭下起黑手来,是绝不会手软的。 对于兀鲁图斯的威望而言,也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要知道,宋国在周边各国的眼里,就是弱鸡的代名词了。明国若连弱鸡都打不过,那更是没眼看了。 此刻兀鲁图斯刚说出自己的疑惑,祖尔别也就瞧了瞧窝阔台,思虑着说道:“殿下,我们的水师虽说组建的时日不长,但大小战事却是历练得不少。而宋国在海上承平日久,水师的战力能否有宋室南渡前一半厉害都难说。且战船数量上,我们明国虽少于宋国,但宋国也补海域广阔,水师分割各地,也很难将所有水师的海船召集起来。 只要攻其不备,我们明国还是有一战之力的。” 第四百八十五章 临安攻略 兀鲁图斯听完,并未表态,而是冲其他人道:“诸卿以为呢?” 宋国的水师到底还是小有名气的,哪怕已经有了与宋国挑起战端的心思,也不是那么容易就下决定的。 “末将附议!水师已历经倭国水战,在海上也算小有经验了。且又兼之火器之利,即便遇上宋人水师,也一较而下矣。” “末将深以为然!” “传闻宋人羸弱,兼有奇货可居。那临安城,更是百万巨城。末将早就想去见识一下了。殿下只一声令下,末将立即就杀上临安城。” 或许是常年打胜仗太多了,又加之征倭之战急速增长的自信,以及水师为了在军中的名气增益,所以在场的军将,几乎都对征宋之战抱有迷之自信。 兀鲁图斯喜欢底下人抱有必胜的信念不错,但若因此变得极为自负而不切实际,那就很可能会载跟头了。 但他也没打击大家的自信心,而是对刚担任登州水师千户的高鸣士道:“高卿,尔刚从南边回返,对宋人水师有过近观,与诸卿以为否?” 他注意到,在刚刚其他人都在表态时,高鸣士神色有过几分忧虑。或许是觉得这样的场合不对,又赶紧恢复了肃然之色,但也没有说出自己的看法。 此刻被兀鲁图斯骤然点名,虽有几分紧张,却是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到底刚从南边回来的他,对此事是有发言权的。 便道:“末将以为,若是正面对敌,实乃胜负难料。” 这话一说,场上响起几声抽气声。只是似乎因兀鲁图斯在场,其他人还不敢弄出更大的动静。但是已经有好几人,冲高鸣士显出了怒容。 不过既然敢说出来,高鸣士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便无视了其他人的态度,继续道:“宋人武力虽羸弱,但水师却不可小视之。因宋国海商繁多,海上各色势力繁杂,因而水师常在海上清剿海贼,就海战而言,也是历经无数。且宋国州船颇多,仅在昌国一地,就有千帆争渡。虽不都是水师战船,但在战时,宋人却是可以征召民船的。 我国若要处之不败之地,必得趁其不备,先发制人,突破宋人海上掣肘,登陆战之,此乃扬长避短之策矣。” 总结而言,便是高鸣士认为,明国若想要战胜宋国,还是得在陆上取胜。 而这,其实与兀鲁图斯的想法不谋而合。 但因窝阔台在侧,有些真实想法,兀鲁图斯是不会表露的。所以只是表彰了高鸣士乃老成持重之言,让大家拟一个与宋国作战的计划出来。 等到了晚上,兀鲁图斯召集了祖儿别也等少数军将在内,将从上京带来的作战计划摆到了台案上。 这是五军都督府拟定的计划! 没有选择从楚州作为陆上的突破口,而是考虑到了利用水师的力量,从济州、海州港两地作为出发,直插宋国统治中心--临安府。 只不过临安只是登陆计划的终点,而登陆地,是作为临安府海湾两翼的嘉兴府与绍兴府。 在这两地,也是宋国安置水师最多的。若是能短时间内覆灭这两地的水师,那后续在海上,明国也就不用担心受到袭扰了。 如果计划顺利,临安府必定震动,宋国朝廷也会惊恐不已。后续对于明国提出的和议条件,也就容易接受了。更重要的是,明国可以以此为理由,拒绝汗庭的征召。 到时候隔岸观火汗庭与夏国之战,也好保存实力。 对于这份计划,祖尔别也他们也能接受。只是觉得水师能发挥的作用更多,并一定完全充当骑兵冲杀的副手。比如在大战之前,集中剿灭横行与宋国东南沿海上的海寇。 在作战时,以他们充当炮灰,可以最大限度的减少明国的损失。另一个就是征调海船了。 虽然经过数年发展,明国的水师已经初具规模,但数量,还是与宋国有很大的差距。若是征调商船,那就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弥补水师的短板了。 但这需要兀鲁图斯的同意! 毕竟征调商贾的海船,对明国的海上贸易有着极大的负面影响。仅济州岛上红红火火的工坊,就会遭到重大打击。 再者便是配备火雷升级版的火器--火炮了! 目前海船上配备的很少,虽说明国少数工坊已经开始生产了,但数量有限,而且出于保密的考虑,一直都舍不得对外展示。 祖儿别也他们是见识过火炮的厉害的! 虽说精准度有限,但在数炮齐射下,还是很容易对敌船造成损伤的。 况且这个时代的海战,多是接铉战。 宋国水师虽强,但还是遵循固有的海战模式。在战时,只会极大的与敌船拉近距离。而这,刚好会成为明军的优势。 在猝不及防之下,定然能给那些一窝蜂凑上来的宋国水师一个巨大的惊喜。 对于这些提议,大部分兀鲁图斯都还能接受。 缺船征调商贾海船,这没问题。虽然势必会对现有的海贸带来极大的负面影响,但战争胜利之后,是会恢复的。另外水师这边也不能只盯着国内的海船,宋国、倭国都是极好的目标。 而且也不用打出水师的旗号,可以伪装一下嘛。兀鲁图斯觉得打击海盗的法子就不错,前期将这些桀骜不驯的海盗收编了,然后再打着他们的幌子,集中去劫掠倭国与宋国的海船。 哪怕被发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等到时机合适,便可以直接南下开战了。 只是火炮上,全部配备是不可能的。至今为止,各大工坊生产的火炮也不超过十三门。这是因为生产难度很高,有些关键技术还是以量为主,在质上并没取得突破。 比如炮管的打造、硬度等,就不是那么容易。 即便加足马力制造,等到真正开战之日,也不会超过三十之数。兀鲁图斯很怀疑,数量这么稀有的火炮,是不是真的能对战局带来决定性的影响。 最后就是攻打临安了! 兀鲁图斯不需要速战速决,也不愿真的和宋国打成了世仇。按照他的计划,其实是想找一个地方和宋国慢慢悠悠的打。最好打成默契战,不需要大打出手,只要打到北方的战事结束就行。 可惜战争不是儿戏!而且明国的军政两界,似乎都对临安城有着着迷的冲动。似乎那里就是一座不会移动的宝藏库,去了那里就什么都有了似的。 或许这也是草原人刻在骨子里的影响--劫掠! 对于南边的花花世界,总有着大抢一番的冲动。哪怕明国受到的汉化影响不小,也不能磨灭草原人骨子里的影响。 第四百八十六章 备战 到了深秋露重时节,明国针对宋国的军事计划在经过了反复研讨后,终于板上钉钉了。 其一便是‘直捣黄龙’的计划保持不便。只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完善得更加彻底。并且为了在战略上迷惑宋国,明国会在边境上,摆出大兵压境,大打出手的态势。 而真正的主攻,还是在水师。 到时候等到宋国的君臣们都将注意力转移到北方的时候,再突然从海上出发,直扑宋国的临安城。 为了不提前被有心人察觉到军事意图,此次进攻宋国的水师,既不会安排在登州港,也不会安排在济州港。而是在九州岛以西的下甄岛上。 那是一个位于九州岛外海上,名不见经传的岛屿。平日里,除了稍许迷航的倒霉客商和一些出海打渔的渔夫,就很少有人上岛。且自明倭之战后,九州岛沿海的人口经过持续不断的外迁,外海岛屿,也基本被肃清了一遍,所以就更是人迹罕至了。 将战船、火器、粮草等所有用于战场上的军事物资,全部转移到那座岛上,也方便掩人耳目。 相信经过一个冬天的准备,来年在时机恰当时,一定一鸣惊人。 至于达成了占领临安城后,如何处置宋国,明国也商讨出了结果。那就是继续扶持赵室,只不过会取代从前金国的地位,让宋国对明国缴纳岁币。 同时在人口、贸易上,取得更大的优势。比如吸纳流民上,不再只针对沿海州小偷小摸的行动,而是彻底走向公开化,并且在宋国内陆的重点州县都开辟移民点。就像现在明国对夏国所做的一样。 贸易上,宋国必须得对明国彻底的打开大门。明国的商货,可以毫无限制的进入宋国售卖。 达成这两项基础的要求,其他的都是附加的。 领土上,明国对宋国其实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毕竟现在北方还是四分天下的态势,明国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兼顾宋国的事情。除了在沿海地方上弄到一些小岛用来做贸易外,其他的再没有更多要求了。 只是和宋国还不能那么轻易的停战了! 因为要观望汗庭与夏国的战事,所以明国和宋国的战事,在明面上必须得打下去。而占领了临安城的明国,在心理上,就很容易引起宋国朝廷的反感和敌对。 在战事上,就没那么容易结束了。 当然,明国也没有那么傻。 在抢了一波后,会站着临安的地盘不走。而是卷走可观的财货,以及数量众多的工匠,便赶紧弃城去外海。 这样遭致宋国军事抵抗的烈度也能稍低一些。 决定了这些,便是展开对宋国、明国乃至东南亚诸国的海上剿匪了。来年进攻临安的海船和炮灰,可是有不少要从中取得的。 这种高层的绝密计划,普通人是不会知道的。但因明国高层对军事的准备,所以民间的各个与军事后勤的有关工坊,都在这个深秋时节,迎来了反向的热潮。 《大明日报》上只以今岁以来,入籍之民近百万来做遮掩。说是明王殿下不允许今年冬天有一个冻饿而死的百姓,所以勒令各大工坊都加班加点的生产出足够的过冬商货,以便百姓们能过一个安生的冬天。 这种说法,自然迎来了明国百姓的一致赞扬。那些还留在明国的劳工和客商们,也都生出了对明国身份的憧憬。 可惜现在入籍没那么容易了! 从最开始的无观察期,到现在的两年的观察期。据说上面已经在研讨,准备再次延长外籍百姓入籍的观察时间。从现在的两年,直接延长到五年。 而且不管以后是不是明国新并入的领土,上面的百姓也都不会自动获得明国的身份。而是同样适用于观察期制度! 这却是由于倭国百姓大量涌入明国境内务工有关。 和倭国国内凋敝的民生相比,明国相对开明的工商政策以及移民政策,无疑更加的吸引人。所以那些底层百姓为了获得更好的生活,自然会用双脚做出选择,偷偷前往明国了。 近在咫尺的九州岛,便成了这些倭民迁移的桥头堡。 他们的大量涌入虽然很大程度上增加了明国的身高,提高了明国的生产力,但也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严重的内卷。 最支持观察期制度延长时限的,还是九州岛上的百姓。他们实在是不喜欢这些拿着微不足道的报酬,还任劳任怨的倭民劳工了。有他们在,那些工坊主们几乎无一例外的,倾向于雇佣倭国劳工。 这样本土人对外籍人的厌恶,其实也不只发生在倭国。 山东行省经过明国长时间的统治,民生无疑高出了一河之隔的金国一大截。所以很多金国百姓,也都会偷偷越过黄河,进入明国寻口吃的。 他们甚至连报酬都可以不要,只要给口吃的,卖命都行。 也是金国的境况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民生凋敝,作为统治上层的女真人在南迁后,还与河南当地的地主士绅争夺田亩、行商等各种权利。再加上时不时的有蒙古骑兵南下打草谷,整个河南之地的形势是一片灰暗。 为了找条活路,也难怪那些底层金国百姓会往山东行省跑了。 对于这些令兀鲁图斯头疼的问题,窝阔台是喜闻乐见的。可惜他不能再留在明国了,因为在大雪封山前,他必须回到草原。 尽管他很想带着兀鲁图斯一起回到漠北草原的! 可惜兀鲁图斯一直以军务擅离不得,而拒绝了跟他一起返回草原觐见大汗的提议。在不能动用武力的情况下,仅仅是言语上的威胁,自然是不能够让兀鲁图斯就范的。 所以窝阔台在这件事情上,还与兀鲁图斯闹得有些红了脸。 但在入夏作战的事情上,却是取得还算满意的结果。兀鲁图斯答应在与宋国战事结束后,便会派兵加入对夏国的讨伐之战。并且在山东地界上,布置重兵,牵制住部分金国的兵力。 同时为了恭贺大汗西征取得的胜利,他还献上了三百幅明国铁甲,十万只羊,一万只牛,两千匹骆驼,精致白瓷用具一万套,毛毯三万张,蒙元二十万,以及比较重要的火筒。 这也算是在明面上,对于汗庭宗主国的顺从。 给了这么多的东西,兀鲁图斯还是有些舍不得的。但考虑到这样做可以让汗庭对明国放松警惕,这点付出又是值得的。 只希望给他带来如山岳般压力的大伯,能在夏国的战场上,如真实历史一般陨落,那样他也就可以松口气,并在汗庭留下的庞大遗产中,争抢到最肥美的那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