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虎啸塘》 第一章 魂断虎啸塘 和熙的春风吹过虎啸塘,宽阔的塘面水波荡漾,小小的波浪在长满野草的岸边跳跃,岸上全部绿色的野草,细细地看,不少是熬过冬雪还坚挺着的墨绿色,更多的是刚刚透出嫩芽的青色。远处太阳挂在西边,并不刺眼,倒是水面倒映着太阳,一大片的闪烁不断。在亲和的太阳和闪烁的水面之间,是大塘远远的对岸,依稀可以看到几棵树。 但在这一片温暖的气氛中,突然传出惊恐的尖叫声,一名妇女在塘边洗衣的跳板上仿佛看到什么,一面“啊,啊”的叫喊着,一面拎着篮子跑上岸来。 吴陵派出所副所长陈启元带着几个兄弟开着警车赶到塘边,站在跳板上,仔细看了看水里。在离跳板很近的水中是有一个头发状的东西随着水波,在浅浅的水下左右飘荡。“好像是人!拍照!”说着,陈启元伸出手抓住头发状物体,向上一提,一个人的头部露出了水面。陈启元另一只手抓住那人肩部的衣服,用力拖,把一个人拖上了岸! “把比例尺纸条拿来,继续拍照。”陈启元首先看人是不是还有生命迹象,翻开那人的眼皮,角膜已经浑浊了;接过搭档陈平拿来的比例尺纸条放在死者的眼睛旁,让陈平拍照,又把比例尺纸条放在死者发白起皱的两只手上让陈平拍照。“已经死亡,”陈启元又摸了摸死者颈部说:“拉警戒带,通知120急救来确认死亡,通知刑警大队尸检和现场勘查。”陈启元做了十多年警察,专业知识和经验都有积累,现场处理他是十分娴熟,他心里评估了一下,这人死亡时间有24小时了。 虎啸塘离国道并不远,附近就是吴陵镇街道,人来人往,这时就有不少人来看热闹。陈启元拿了5元钱交给驾驶员:“去买点草纸,把脸盖上。” 搭档陈平和其他人已经拉好了警戒带,走了过来:“师傅,这人是淹死的吗?”陈启元说:“这我哪知道,又没有尸检。”不一会儿,驾驶员把几刀草纸送来,陈启元把草纸盖在死者朝天的脸上,就在这一瞬间,陈启元瞥见死者鼻孔里有一丝猩红的血迹,心里咯噔了一下,又看了一眼死者的耳孔。陈启元淡淡地对陈平说:“让兄弟们把现场维护好,不让人过警戒带,注意听听人家的议论。” 陈启元走过警戒带,远离了旁观的人群,把情况向所长冯光作了汇报,最后讲了一句:“自杀、意外、恶性疾病还是他杀,我不知道。”打完电话,陈启元远远看着案发现场,和熙的春风吹着他微胖的脸庞。陈启元平静地看着,脸上没有表情。——是的,现在脸上有表情不是多余吗? 晚上,吴陵派出所会议室里,公安局副局长张镇邦、刑警大队大队长、侦查员、现场勘查员、法医都在。 张镇邦笑着说:“冯所长,就你这发型,你吴陵所每年都省了不少电费。这件事,你恐怕要多亮亮。” 冯立拍了拍自己已经谢发的头顶说:“现在科技发展太快,都用LED灯了,又亮又省电;我这老白炽灯不行了,淘汰货,要看他们小青年了。” 张镇邦说:“就今天下午这件事,大家先都谈谈看法。” 冯立说:“要是自杀、意外死亡,还要你领导亲自来?你来了,肯定是有问题。我家副所长陈启元也说了,死亡原因他吃不准。我还不了解他?一听他口气,就知道有玄机,下班我就没准备回家。果然领导你打电话讲要来开会。” 张镇邦说:“灯,还是老的亮得通透!请刑大王大讲一讲吧。” 王强大队长说:“水里我们还没有勘察,岸边我们以跳板为中心,向沿岸的两端各延伸100米进行了勘察,岸边未发现滑落、抓土挣扎之类的痕迹。死者身上也没有什么物品。法医对尸体体表进行检查,发现了一些疑点。下面请法医讲一下。” 法医推了一下眼镜,开始讲话。陈启元想起来什么,心里笑了一下:前一阵子跑了好几个公安局,遇到的法医都带眼镜,难道眼镜是法医的标准装备?法医在说他的:“我们对尸体进行了初步体表检查,尸长170cm,男性,年龄大约35岁,体态偏瘦,胸口有一20cm×15cm的狼头图案,未发现外伤和骨折,但死者的鼻孔和耳孔有血迹,口腔中有血块,这些血迹不是腐败产生的体液,那种俗称的尸水,而是出血后,经水浸泡,余留的血丝。有可能是中毒症状。要知道具体死亡原因和死亡时间,必须要解剖,最好死者家属可以见证。” 张镇邦问:“死者身份有什么消息?” 陈启元答:“现场有人讲死者可能叫‘汪朝水’,是本镇一甲村人,不能确认。我们把王朝水户籍照片对比了,很像。王朝水,男。37岁,在外做小工程,很少回家,妻子叫俞甜,也是本地人,目前还没有同俞甜联系。” 冯立说:“我来联系一甲村书记陶勇,他同汪朝水是一个自然村人,应该熟悉。” 张镇邦向椅背上一靠说:“行,加紧联系,确认身份,收集其所有信息,争取明天可以解剖。时间一定要快!” 陶勇晚上喝了不少酒,已经睡下了,给陈启元一通电话吵醒。虽然心下有些不情愿起床,但听到陈启元讲车子马上开到他家门口来接他,知道肯定有急事,也就一口答应了。 “不好意思,这么晚把你从床上拖起来!”陈启元站在派出所门口等着陶勇。 “你陈所长打电话我敢不来?只是肯定不是好事。”陶勇和陈启元已经很熟了,互相开着玩笑。 “有个人,你看照片,你是否认识?”一进办公室,陈启元指着电脑里死者面部照片。 “有点像我村上的汪朝水。有没有其它照片了?” 陈启元又把电脑里死者其它照片翻出来给陶勇看。 “是汪朝水。” “能确认吗?” “能!就是汪朝水,胸口还有个狼头。过年他回来了,他说2012年他收了几百万的工程款,把工资、材料款都结清了,手里还有纯利润30万回家过年。在村上赌了两天的钱,到初六就出了门。” “你和他在一起赌的?” “一起搞着玩,村上人过年没事就推牌九,我在边上看。我和他还讲话讲了半天。” “小心哪天把你拎走。”陈启元又问:“他赌得大不大?” “不大,真的,就是哄着玩。10元左右下注,他两天下来输赢不会超过1万。” “他身体怎么样?有没有高血压之类的病?” “没听说过。他还年轻,就是有也不会太严重。” “他家里有哪些人?” “有父母,在家种田;妻子俞甜以前是这一带出名的美女,在镇上一家企业上班,有一个小男孩,上小学;一个哥哥汪朝山,在吴陵中学教语文;还有个姐姐,已经嫁出去了,就嫁到在隔壁镇里,很少回家。汪朝山你肯定见过,他经常早上在学校门口的早点店里吃早餐。” “他夫妻关系怎么样?” “没看出什么问题,他平时在外很少回来,也没有听说关于俞甜的绯闻。没听说过他们有什么矛盾。” “人长的漂亮,丈夫很少回家,是非不多?” “还真没有听说什么事情。” “他家和外面有没有什么矛盾?” “没听说。前一段时间,我打电话给他,让他回来一趟,因为国道要拓宽,他家的田在红线里,要征收。我找他父亲谈过,老人家提了许多要求,我也答应不了,副镇长王长水还被老人家骂了一顿。我就打电话给汪朝水,请他回来谈,怎么人就没了!?” “他的电话号码?” “我发给你。” “是临海市的号码,”陈启元又问:“汪朝水以前在哪里做工程,今年呢?” “一直在临海市。工程做得怎么样,就不知道了。” “你打电话请他回来,他答应了吗?” “答应了,但他讲要把手头事情安排一下才能回来,具体什么时候回来,也不能肯定。怎么人就没了?还在家门口没了!” “汪朝水家人的电话号码你有吗?” “没有。他家就在我家附近。” “明天你带个信让俞甜家里人来辨认一下,你看行不行?” “行,明天我来叫他家来人看看。” “好的,辛苦了!” 陶勇在回家的警车上,他有一种说不出的不祥预感,头晕乎晕乎的。 而陈启元在办公室里也一直靠在椅子上,真希望是一场梦,但他知道,故事才开始。这时陈平推门进来:“师傅,汪朝水是他杀吗?” “不好说,真不希望是他杀,如果是他杀得话,他活动范围大,接触面广,要调查的面太广。”陈启元叹了口气说:“12点了,该睡觉了,明天骨头难啃得很,弄不好是要啃掉牙齿的。” “师傅,法医说口鼻耳中有血,是什么意思?” “这么晚不给人睡觉,你是要我命的节奏啊!”陈启元长叹一声说:“好吧,人如果出现口鼻耳出血,一般有这么几种情况:一是过分进补造成,如果你小伙子现在搞几克鹿茸尝尝,保证你明天起床时七窍流血,当然只要吃得不太多,那死不掉,吃多了就不敢讲了;第二种情况是严重的恶性传染疾病,这时候我和尸体都要迅速隔离,但这个在我国没有发现,如果出现这样的疾病通报,那整个虎啸塘区域要考虑全部封锁;第三种是脑部受到巨大的外力冲击,颅内受损严重,颅压瞬间升高,而鼻窦和脑部之间因外力也出现裂缝,就会出现出血,但这种巨大的冲击,就是用铁锤猛得击打都很难造成,这样的情况我们在一些交通事故中可以看到,撞成这样,一般迅速死亡;第四种是中毒症状,有几种剧?毒物在人服用后会出现这种症状,那是必死无疑。我见过一种老鼠?药,中毒后就是口鼻耳出血,大概十年前,这种毒药作为灭鼠?药十分普遍,那时吴陵镇每年都有人被毒死,有妇女用其作案,后被禁止生产,公安机关进行了全国性的收缴行动。十年了,从收缴之后,吴陵镇有十年没有发生杀人案件了!” “那如果是投毒杀人案,俞甜是不是嫌疑最大了?” “算了,是不是案子,是什么案子都还不知道,你就敢说是谁干的?” 陈平是工作不久的新警,和陈启元在一起工作,既算是搭档,又算是师徒,虽然经过培训,但实践很少,有什么事都要和大自己十几岁的陈启元商量。 第二章 悲情 3月5日清晨,因为冷气流将要南下,处在长江流域的吴陵镇天气迅速暖和起来,人们纷纷减掉身上笨重的冬装,感觉轻松不少。冯立在办公室门口看到陈启元要下楼,就问:“你到哪里去?”陈启元说:“我叫陈平同我一道出去吃个早点。回来把昨天的情况当面向你汇报。”冯立说:“行!你放手办,要我做什么就讲一声。另外,你把小陈带好,徒弟要比师傅强才对路。” 在吴陵中学门口的一个早点店里,陈启元和陈平一人一碗面条,这时吴陵中学的一名副校长进来:“呵,这不是陈所长吗?怎么到这里来吃早餐了?”因为陈启元每年都要到吴陵中学上法制科,加上治安检查,所以吴陵中学的几个领导都和陈启元认识。 “早就听说他家面条好吃,所以今天顺便就在他家吃了。”陈启元和陈平慢慢吃,副校长也就和他们坐在一起。 “陈所长现在在忙什么?” “昨天虎啸塘里死了个人,正在调查。” “什么人?怎么死的?” “都不太清楚,听说是虎啸塘边一甲村一个姓汪的,以前在外面打工。就是听说,还没有确认。估计家里人现在肯定还不知道人不在了。” “唉,这是人间的悲剧啊。对了,我学校的汪老师就是那村上人,看看他知不知道?” 这时一个戴眼镜中等身材的青年人走了进来,有人叫他“汪老师!”而陈启元和陈平的面条已经吃完,两人和副校长打了招呼就离开了。 在路上,陈平问陈启元:“师傅,为什么不直接通知他家里人呢?”“我是想直接通知汪朝水的妻子,也让陶书记去通知,但这毕竟不是好事,来让他家人有个心理准备,也是好事,到哪里吃早餐都是吃,一举二得。” 陶勇一觉醒来,老婆早饭已经烧好了,陶勇一边吃一边在心里琢磨,怎么把事情告诉汪朝水家里人呢?陶勇心里乱得很,这不是上门报丧吗!正犹豫中,汪朝水的父母、妻子匆匆忙忙到了陶勇家,眼里显着慌乱。陶勇的心反而定了下来。汪朝水的父亲首先问:“陶书记,听说昨天虎啸塘出了事?”“是的,是的,”陶勇连忙说:“我是才听说,正准备问你呢。”“我不知道,但我家朝水的电话打了一直是关机的。”汪朝水的父亲很着急。陶勇问:“派出所有照片,那我带你过去看看?”汪朝水的父亲一口就答应了。陶勇则磨磨蹭蹭叫上汪朝水家别的亲戚才来到吴陵派出所。 在吴陵派出所接待室,陈启元一张一张翻开电脑里的照片,汪朝水的母亲一下子哭起来,撕心裂肺:“我儿啊——|”跪在地上,又滚到地上。汪朝水的父亲老泪纵横,一句话也没有。汪朝水的妻子惊慌、悲哀,泪水夺眶而出,也随着婆婆的哭声大哭起来。亲戚们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连忙对汪朝水的母亲又是劝又是拉。在这种氛围下,铁打的心也化了。汪朝水的父亲一把抓住陈启元的衣袖:“我儿子现在在哪里。”陈启元神色黯然,安慰汪朝水父亲坐下,说:“老伯,您要节哀。在发现后,我们把送到殡仪馆冷冻起来了。”陈启元递过一支香烟,汪朝水的父亲抽着烟陷入沉默之中。 在一片哭喊声中,陶勇给汪朝山打了电话,汪朝山急急忙忙赶了过来,看着电脑里的照片一声长叹,盯着陈启元说:“我弟弟是怎么死的?”这种咄咄逼人让陈启元感到不快,但还是不动声色地说:“死因不明,需要进一步尸检。”汪朝山说:“要解剖,就做吧。” “什么?不行!”汪朝水的母亲突然喊起来:“我的儿啊,死了还不能安宁,不行!” 陈启元上前扶住汪朝水的母亲:“大妈,您先休息一下,不要太悲伤了,身体要紧。”汪朝水的母亲不停地跺着脚,手在地上、身上“啪、啪”地拍打着,哭喊着。 陈启元又回过来找汪朝山:“我们需要采两位老人家的血样做DNA来确认身份,你能不能做下老人家的工作?” 在汪朝山的劝说下,两个老人家终于同意采血,陈平连忙戴上橡胶手套在两人的手指尖上采了血样。陈启元又同汪朝山谈起尸检的事。 汪朝山问:“是不是必须要解剖?” 陈启元说:“是的。事发时,我们对汪朝水的体表进行了初步检查,发现了一些疑点。” 汪朝山问:“发现了什么疑点?” 陈启元说:“现在不好说,只有尸检后才能给出具体结论。” 汪朝山说:“我和我妈妈商量一下。” 汪朝山对其妈妈说:“妈妈,这事你就不要多想了,我来搞,我不会对不起弟弟的。” 汪朝水的母亲迟疑了:“那……” 这时俞甜一声惨哭:“朝水啊,你死的好惨啊!” 汪朝水的母亲一下子又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不行,不行。” 陈平又去劝俞甜,俞甜只是哭,陈平只好给她倒水,说一些劝慰的话,也不知道俞甜听到了没有。 汪朝山无奈地对陈启元说:“一下子讲不好啊。” 陈启元说:“按法律规定,尸检不需要死者家属同意,但我们还是希望得到家属的支持。如果是案件的话,后面还要十分麻烦你们,需要你们大力的配合。我们希望从开始就有好的合作,互相帮助,共渡难关。” 汪朝山说:“我爸爸不要紧,我们一起和我妈妈单独讲一下,你看呢?” 汪朝水的母亲经过发泄,又经过家人和亲戚的安慰,现在单独谈,情绪平静了不少。汪朝山也避免用不好听的字眼,就说要给弟弟一个说法,终于同意了,并在《解剖通知书》上签了字。 回过头,陈启元又找俞甜。这边陈平已经把公婆同意尸检的情况告诉了俞甜,俞甜什么话也没说就在《解剖通知书》上签了字。 下面就是家属派谁去见证了,汪朝山指了指陶勇说:“陶书记,就你去吧。”陶勇面有难色,说:“这种场合我也怕去。”话音未落,大厅里传来一阵喧闹——俞甜的母亲来了。接下来又是一场痛哭。 这时冯立来到接待室,说:“市局和县局的法医上午一直在等,什么时候可以去?” 陶勇说:“我去吧,回来我把情况告诉你们。”突然,俞甜的母亲说:“我也去!”陈启元楞了一下,说:“我建议你不要去。”说真话,老年妇女见证尸检过程还真不多见。俞甜的母亲态度坚决:“我去!”陈启元看看汪朝水的父母,又看了一眼汪朝山,见他们没反对,就说:“如果没什么意见,我们现在就上车。”临上车,陈启元把汪朝山拉上了车。 下午,在公安局设在殡仪馆里的解剖室里,得到通知的法医们已经把汪朝水的遗体从冻库中取出慢慢解冻了。当陈启元等人进入解剖室时,解剖室里弥漫着腥味,也许就是人们所说的“死亡气息”吧。如果不是几位法医和现场勘查员在来回准备工具,解剖室还真的让人不寒而栗。 汪朝山进入解剖室中,一下子就看到躺在解剖桌的弟弟,脸上还盖着草纸。法医把草纸掀开,让家人确认一下身份。汪朝水长长的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头上,还有一小块掉下的草纸碎片粘在苍白的脸上。这就是弟弟,那个和自己从小到大,一起做游戏、打架的人就这样静静地,还有些狼狈地躺在那儿,真真切切地躺在那儿!汪朝山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忍住自己的哭声退了出来。 俞甜的母亲闻到气味就后悔到这里来了,但还是硬着头皮站在边上。陶勇则站在门口,远远地看着。 法医开始尸检,陈启元让陈平做记录,现场勘查员进行拍照。先是打开了胸腔,对喉、气管、肺部进行了拍照、提取,然后打开腹腔,取出了胃,取出肝脏,又缝合。接着开颅。当电锯刺耳的“哗哗”响的时候,陈启元大声对陈平说:“做好记录,法医说什么,一个字不少的全部记录。”天灵盖一打开,露出了淡黄的脑膜。俞甜的母亲突然一个转身,跑出解剖室猛烈地呕吐起来。 尸检结束后,法医和陈启元、陈平一道把提取物送市公安局刑事技术部门检验。在路上法医说:“喉、气管、肺部没有明显积水,可以确定,人不是溺水死亡的。因为颅内没有出血,脑溢血、外力重击头部致死的可能性也已排除。现在就看胃溶物检测了。” 法医又问陈平:“今天开颅,你什么感觉?”陈平说:“难受,看了就恶心,只是要做记录,没有多想。”法医突然笑起来,对陈启元说:“你吵死人要陈平记快点,就是让陈平转移注意力吧?你也不提醒一下那个老奶奶,害人家跑出去吐去了,搞不好晚上还要做噩梦,今天晚饭,要给她吃肉,她是肯定吃不下去了。”陈平说:“别说她,我想想都恶心,我今晚肯定不想见到肉。”陈启元说:“我劝她不要去,她非要去,我有什么办法?事情才发生,这里面谁在想什么,我们都不知道,多看看他们在做什么吧。陈平今天算是过了一关,以后搞尸检就有心理准备了,其实,看到开颅手术都会难受,这是正常的,我们只是接触多了才没什么反应,今晚我请你喝豆腐脑怎么样?”“****的,亏你想的出来这么害人的事!”法医骂道。 晚上,张镇邦在办公室同王强、冯立在一起。张镇邦真不希望这是一起杀人案件,前一段时间,刑警大队在侦查一起贩毒案件中,发现了一个位于南方的制毒窝点,抽了不少警力到南方去侦查,留下的警力也就保证必要的运转,在这节骨眼上要上案件,还真让人头痛。张镇邦对冯立说:“冯所长,一旦确定是案件,不管怎么讲,你所里也要准备抽人。我同市局联系了,他们今天连夜进行检验,明天应该会出结果。你今天就要安排人把这一家的情况尽量摸清楚,越全面越好。汪朝水身上有不少疑问,你看他身上也没有手机。手机的去向会不会就是破案的切入口?到现在我们没有证据立案,各种侦查手段都上不上去,也是个要命的事,时间一天天过去,我担心一些线索、证据会灭失。” 冯立说:“张局长,你也不要急。我把陈启元和陈平抽出来,你看行不行?陈启元老民警了,经验丰富,对吴陵镇情况熟悉;陈平年轻有干劲。俩个人干事都认真、细致。所里能用上的人,陈启元副所长可以直接调用。只是,你也知道,吴陵镇治安也比较复杂,有些不好的民风,爱赌爱打架,现在政府工程用地多,矛盾也多,陈启元分管的摊子本来就大,把他抽给你,我所里损失已经够大了。” “只能如此了,王大,上回我安排调取附近一公里范围的所有监控视频的事怎么样了?” 王强说:“在所里配合下,我们都进行了调取,有专人保存、查看,都是从案发前三天开始调取的。” “好。我们今天到此,明天看结果吧。” 冯立在回家时,北方的冷气流已经呼啸而来,上午还温暖如夏的晴朗天,现在已经看不到月亮、星星,只有刺骨的寒风卷起地上的灰尘、落叶,楼与楼之间发出凄惨的风啸声。冯立把衣服拉链向上拉拉,快步走回家。到了家里,冯立脑子里想来想去,坐立不安。妻子想对他讲一讲儿子要结婚的事,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知道讲了也没用,也就懒得理他了。冯立想想对妻子说:“我到所里去一趟,晚上不回来了。”妻子也习惯了,说:“车子开慢点,开车不要瞎想。”冯立“嗯”了一声就出了门,把车开到吴陵镇的一个老朋友家里。 这个老朋友也是在外面做工程的,冯立同他聊了半个小时,把汪朝水在临海市做工程的合伙人、合伙人联系方式、工程的甲方等情况都了解了,于是把车又开到所里。他没想到,所里刚刚上演了一场“全武行”! 第三章 酒鬼带来的消息 陈启元和陈平从市里回来,因为在解剖室里呆了那么长的时间,总觉得身上有怪怪的气味,所以都没有回家,留在了所里。晚上,值班的民警出警带回了一胖一瘦两个酒鬼。两个人是朋友,晚上喝了不少酒,又到KTV唱歌喝起酒来,两人之间稀里糊涂打起来。这边带到派出所里,双方还在骂骂咧咧,时不时要打架,值班民警和辅警又是劝又是拉,搞了半个小时还不消停。陈启元和陈平正好下楼,于是上去把其中闹得最凶的,强行拖到醒酒室的醒酒椅上,把手臂、腿都固定好。这家伙身体不能动了,嘴里却不停地骂:“你们是土匪,是狗腿子!”又扯开嗓子喊:“警察打人了!警察打人了!”另一个身材很胖的酒鬼跑来,一把抓住陈启元的衣服,就要打陈启元。值班民警、陈平和辅警抓住那人,陈启元掰开胖子的手,挣脱开来,衣服差一点撕坏。大家一起把这人拖到一把椅子上按住,派出所只有一把醒酒椅,大家只好四五个人轮流摁住这家伙。普通的木椅被摇晃地“嘎吱嘎吱”怪叫,突然这家伙“啊呜”一声,吐了起来。幸亏大家是在这人的两侧,没有被吐到,但醒酒室内全是酒味、腥味,大家拿来冷水喂给这家伙漱口,这家伙才冷静一点,不再挣扎,但嘴里还在诅咒:“你们行啊,敢打老子,老子明天告你们去,叫电视台来曝光,到网上发帖子。你们代老子等着!”固定在醒酒椅上那位,也受感染,“啊呜”一声吐了起来,吐得是淋漓酣畅。陈启元忍着难闻的气味,趁他们呕吐的间歇,把两人的姓名等情况问清楚了,两个人是一面吐,一面瞎骂,一面回答问题。陈启元确认了两人身份后请值班民警通知两人家属到派出所领人。 陈平对陈启元说:“师傅,为什么不把他们关起来?说严重点,都涉嫌犯罪了。”陈启元说:“当案子办可以啊,此案你、我、所里人不是证人就是受害人,全所回避,再请其他单位来办。这么晚,你好意思叫人家来?把这两个人留下来到明天?算了。明天还有大案在等我们,先放一放吧。” 折腾了三个小时,总算事情告一段落,所里一个个头上都出了汗。正好这时冯立回到所里,看着一片狼藉的醒酒室无奈地摇摇头,只好让值班的同志再辛苦一下,把醒酒室打扫干净。大家又是扫又是拖,捏着鼻子搞了半天,才算打扫干净。 陈启元也不管冯立了,自己跑到洗浴间洗澡去了。陈平也去洗澡。冯立看看时间,已经晚上11点多钟了,准备开个小会的想法也就算了,明天再说吧。 这一晚上,陈启元、陈平因为累了一天,睡得很香。冯立在脑子里想明天的工作安排,一晚上没有睡好,一直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突然手机响了,把冯立惊醒,一看已经早上7点多钟,是张镇邦打来的。张镇邦在电话里冷冷地说:“化验结果出来了,检出了毒物成分。我马上过来开会,你和陈启元、陈平都参加会议。” 冯立在吴陵派出所门口迎着张镇邦进了派出所大厅。昨晚呕吐的酒味还可以闻到。张镇邦问冯立:“怎么,昨晚你回去还喝了酒?你酒瘾现在暴涨啊!”冯立苦笑:“还喝酒呢!昨晚带了两个醉鬼,把派出所吐得乱七八糟,现在闻着都想吐。” 张镇邦说:“多通风,免得人家到派出所办事还以为派出所是酒鬼开的。” 冯立问:“王大呢?这大案子,大队长不来?” 张镇邦说:“王大在那边安排,随后就来。” 在会议室里,张镇邦没有多开玩笑,所以气氛比上一次严肃了一些,各自把围绕汪朝水及其家庭收集来的信息进行了汇报。王强也带着法医、现场勘查员、侦查员过来,把各自的工作情况进行了汇报。 张镇邦说:“今天就是‘304’专案的第一次专案会议,我是组长,副组长是王强和冯立。王强负责案件侦办和兄弟协作单位的协调,冯立负责本地的线索收集、上报以及后勤供应。专案内勤由王强指定。” 王强说:“就由大队侦查员刘俊能来做专案内勤吧。” 张镇邦说:“行。所有资料、会议记录刘俊能你负责收集、保管、整理,收集的视频资料你也要刻盘备份一份。”张镇邦环视了一周说:“大家就现在掌握的情况来谈谈各自的看法吧。” 大家把自己认为侦查上重要的问题都讲了,还有人提出有没有汪朝水自杀的可能,如,就在虎啸塘边服毒后倒在塘里。陈平听了觉得大家思路都很开阔,心想,如果讲错了,那多丑!所以一直没有说话。突然,陈启元说:“陈平是最先同王朝水家人接触的,陈平,你把你的想法讲一讲。” 陈平有些窘迫,本来感觉自己在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只要悠闲地听别人怎么说就行了。没想到,陈启元一句话就像聚光灯突然打过来,自己隐藏的角落原来是众目睽睽的舞台中央。紧张之下,陈平脑子一片空白。张镇邦笑着说:“你讲讲,这个会说什么都没有错。”“我觉得俞甜的嫌疑很大。”陈平脱口而出。张镇邦继续笑着说:“不错,继续说。” “我这么想是有两个原因:一是本案是投毒杀人,最有机会下手的就是死者的妻子,选择投毒也符合女性体力相对较弱的特点;二是,俞甜在案发后,行为有些不符合常理,看上去很悲痛,她应该十分积极配合公安机关对死者死因的调查才对,但实际上就是不配合。我想到的就是这些,不知道对不对。” 张镇邦说:“不错,在思考问题,只要在思考就能发现问题,解决问题。那徒弟说了,师傅哪不讲一讲?” 陈启元说:“赞同领导看法。个人有一下几个意见:一、汪朝水生前的活动轨迹我们还不清楚,其死亡之前是否回家了,什么时候回家的,回家干了什么,回家后是否出门,为什么出门,我们都没有掌握。问汪朝水的父母和汪朝山,他们是分开居住的,初六汪朝水外出后就没有再见过面;问俞甜,她一见我们就哭,什么回答也没有。二、汪朝水的随身物品一样都没有,汪朝水是有手机的,手机现在是关机状态,手机到哪里去了?三、在虎啸塘发现汪朝水的尸体,是第一现场还是第二现场?如果是抛尸现场,那第一现场在哪里?为什么抛尸在其家门口的虎啸塘里?四、毒药来源问题,案件就是告破,毒物来源还是要查清。我的说完了。” 张镇邦笑了笑说:“不错。总结一下,此案先以故意杀人案立案侦查,但还不能完全排除自杀的可能。我们在侦查中一定要开动脑筋,善于发现线索,及时固定证据。譬如,领导让侦查员到犯罪嫌疑人家去取打架用的锄头,侦查员跑到犯罪嫌疑人家转了一圈,跑回来报告:没有发现!******,那家大门后面靠着一把铁锹,铁锹上面还有新鲜的血痕迹,他就看不到了!好,下面分工一下: 第一组,由王强大队长带刑大一名侦查员和吴陵所陈平去临海市,查明汪朝水在临海市做工程、社会关系、生活状态等情况,会后立刻出发; 第二组,有陈启元带刑大一名侦查员进行,人手不够的话,冯立抽调人员补充,任务一是和死者家属做好沟通,及时通报可以公开的侦查情况,二是查明汪朝水死前几个小时的活动情况; 第三组,由刑大分管副大队长负责,对涉案人员的通话等情况进行技术侦查,为第一、第二组提供技术支持。 专案内勤刘俊能每天同各组联系,记录各组工作情况,收集、汇总、分析、通报情报。” 散会后,陈启元和刑警大队侦查员刘善友一起到了陈启元的办公室。刘善友在刑警大队因为侦办了好几起严重暴力精神病患者肇事案件,别人对类似案件有什么不懂的,问他准能得到准确答案,大家干脆送他外号“刘神精”。刘善友对这个外号也就“当仁不让”的认可了,还时不时把“疯了”两字作为自己的口头禅。陈启元和刘善友先是电话通知来汪朝山,告知了汪朝水可能被他杀以及已经立案侦查的情况,但被毒死的细节并没有告诉他。汪朝山虽然有心里准备,但还是十分的惊讶,以至于显的有些木讷,口中不停地重复说:“这怎么搞的?好好回来干什么?这怎么搞的?好好回来干什么?……” 送走汪朝山,陈启元和刘善友一边吃中饭一边商量,了解汪朝水死前情况最多的应该是俞甜,但俞甜现在不配合,手里又没有任何证明其涉嫌犯罪的证据,强行正面谈话肯定不行,只有从侧面下手。陈启元猛然想起来,笑着拿出手机打起电话来:“胖子,你好!我是陈启元,就是你昨天晚上伸手要打的那个人。……哈哈!你记得了……没什么对不起。我找你了解一个情况……你要忙,我就到你家,你昨天没有打到,今天我送上门来给你打……哈哈,开玩笑开玩笑……行,行。我在派出所等你,谢谢!谢谢!”“是谁?”刘善友问。“这家伙就是一甲村人,和汪朝水同村,找他来打听打听。” 不一会儿,有人来敲办公室的门,正是昨天晚上酒后在派出所闹事的那个胖子。胖子进门就开始发烟,一脸的笑容:“陈所,找我有什么事?” 陈启元也是一脸的笑容,俩个人看上去就像好久不见的老朋友。陈启元说:“来坐,我想了解一个人。” “谁?” “你村的汪朝水。” “就是前几天死的汪朝水?” “对!” “他死的前几天我还看到了,我家离他家不远,他们回家都要从我家门口过。那天汪朝水开了一辆新的红色轿车回家,我家门口路不好,他还下车看路。我就问他什么时候买的车,什么时候请我们喝个酒,贺一下。汪朝水就讲,车子不贵,出门在外,图个方便。” “车牌号是多少?” “我没在意,后来他就开车到村里去了。” “这是哪一天的事?” “第二天我就听讲汪朝水死在虎啸塘里了。他怎么死在虎啸塘里呢?”胖子也有点自言自语。 “大概什么时候看到的?” “上午开始烧中饭的时候。” “那就是3月3日上午11点左右,是不是?”陈启元问。 “是的,应该吧。” “你有没有听说汪朝水回家以后有什么事?” “没有。现在想想,那天遇到汪朝水就像做了个梦一样。” “汪朝水的车子在哪里?” “没看到,后来我在村上都没有看到那辆红车子。我也奇怪。” “汪朝水开车是回家吗?”刘善友问。 “应该是,从我门口走,不回家干什么?” “这几天,你在村上有没有听到什么关于他家的事?”陈启元问。 “对了,我听村上人说,汪朝水的丈母娘讲,汪朝水是政府叫回家的,要不然不会回来,就不会出这事了,还说,说不定就是政府的人干的,因为汪朝水不愿征地。” “什么?!”陈启元和刘善友异口同声说起来。 “汪朝水家里人准备明天到镇政府闹,要说法去。” “嗬!那你怎么看?” “他家现在也可怜,要能到政府搞点钱也是好事情。” “疯了,疯了!”“刘神精”直摇头。 陈启元感觉自己头脑死机了,一下子没有理出头绪来:“那明天哪些人去呢?” “我村上汪姓是一个祠堂的,分6个房头,明天要去也就他一个房头的人去。他那个房有十几户人家,每家出一个人,加上汪朝水丈人家,大概有20多人。” “你去不去?” “我不去,我和他们不是一个房里的。” “好的!以后有什么事,我们多联系!” “好的,我知道这事麻烦,需要我的话打电话给我,但有些事不要讲是我讲的。” “好的,好的。” 送走“胖子”,陈启元和刘善友把情况立即向冯立进行了汇报,并把有关情报分别通报给内勤和第三组。陈启元和刘善友又开车到一甲村悄悄转了一圈。 冯立这边就把汪朝水家人要到政府闹事的情况分别同吴陵镇政府党委书记徐伟、镇长汤建成进行了联系。徐伟没有把这事放心上,说:“这年头,‘躺枪’的事不少,都有这个专用名词了,凭什么我镇政府就不躺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有过不去的坎!”倒是镇长汤建成特地到派出所了解了基本情况,离开时说:“最好不要让他们到政府来,明天我能不能正常上班就看你们的了。”大家都走后,冯立拍了拍脑袋说:“这下压力都到我这儿来了。”这时,张镇邦打来电话,通知晚上开会,把情况碰一下。 专案会上陈启元把第二组收集的情报进行了报告,内勤通报第一组还没有到临海市,第三组带来了新消息,综合各种技术手段认定:3月2日上午,汪朝水从临海市出发,晚上妻子俞甜同他电话联系了,其他电话都是同临海市那边联系的;3月3日上午10时左右,汪朝水到达吴陵镇,当天下午3点多钟手机接听了一个电话,后就没有通话记录了,现在拨打是关机状态。张镇邦把下一步工作安排了。 冯立又在会上把汪朝水家人要到政府闹事的情况进行了汇报。张镇邦于是问大家有什么想法?陈启元说:“这从某种程度上讲是一件好事。到现在家属配合程度不好,找他们谈一下难是难,现在他们不是有诉求吗,我们到政府门口找他们去,估计我们要找的人都会到场。” 张镇邦说:“行,我们就守株待兔吧,但场面要能控得住。” 冯立说:“明天我集中警力,稳定好现场,把人都带到所里去谈话。” 张镇邦说:“我再调巡警一个中队明早到你派出所备勤,现场不好控住的话,他们支援。冯所长,你这边要尽量把汪朝水家里面的情况摸一摸,看看这水是怎么搅浑的,有什么鬼。” 回到所里,陈启元、刘善友根据和冯立的商量,打通了汪朝山的电话,电话响了半天,没有人接听,陈启元只好放下电话。 那边汪朝山站在家里的窗边,手机在书桌上响着,震动着,当汪朝山看到是陈启元的电话时真的不想接电话,他只想静一静。汪朝山到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弟弟真的走了?躺在那里的真的就是那个一个月前还在和自己抬杠的弟弟?公安机关的通报把一个血淋淋的问题提出来了,弟弟是死于非命的!他心里一下子乱了,他理不清,各种想法在脑海中翻腾着。 汪朝山有自己的判断,他不是傻瓜。弟弟以前在外面有女人,不顾家,为此和弟媳的关系很不好,汪朝山不是不知道。过年时,汪朝山还为此把弟弟狠狠讲了一通,你不顾老婆也罢,总要顾孩子啊! 这个小侄子,才3岁,太可爱!汪朝山经常带他玩,叫他“小光头”。这个小光头有一双清澈的眼睛,那双眼睛能立刻就把你的心给抓住,融化你的心;这个小光头一直对自己的眼镜好奇,每回抱他,小手就摸到眼镜上来;这个小光头有时还抱着你的脸,不停地亲啊亲啊……可怜的孩子!就这样没有了爸爸! 弟弟的死难道真的和俞甜有关吗?不要,不要!小孩已经没有父亲了,难道还要没有母亲吗?可是,可是也有人和自己一样,在下午私下议论时隐隐约约地把矛头指向了弟媳。俞甜的细微表现,他不是没注意到:中午在父亲家吃饭时,汪朝山把公安机关通报的情况告诉了家里人,他清晰的记得,当时俞甜是紧张、慌乱的眼神,然后就埋头哭起来。他还清晰的记得,过了好半天,俞甜的父亲突然拍起了桌子,吼起来:“就怪政府,要不是他们,哪有这个事!就是他们干的!朝水不同意征地他们就这样下毒手!”当时,汪朝山嘴角有一丝蔑视的微笑,可当小侄子怯生生靠到自己的怀里时,汪朝山心碎了!他甚至于相信了俞甜父亲的话,他希望事实就是如此! 整个一下午,汪朝山被撕裂着,当晚上陈启元的电话打来时,汪朝山“哗”地一下泪水滚了下来,他不知道怎么说,他无助、悲伤、愤怒,他想,十分想放声大哭,但妻子、孩子都在家里,他只有忍着,在书房中让眼泪大颗大颗地淌下来…… 第四章 将计就计 3月7日上午,汪朝山二十多名亲戚在汪朝山父亲和俞甜父亲的带领下,分乘六辆小车,很快就到了吴陵镇政府门口,二十多人进入大院内,俞甜捧着汪朝水的遗像“嗯嗯”地哭,两个妇女扶着她。汪朝山冷冷地跟在后面,他只想旁观,看看这场戏谁是主角,想怎么唱。 有人指他们到****接待室来,接待的人问反映什么事。俞甜的父亲说:“你们政府把我家汪朝水搞死了,还问我们来什么事?!”接待的人莫名其妙:“你说什么?”俞甜的父亲说:“我不同你说,叫你们镇长来,把凶手交出来!”这时,冯立、陈启元等人来了,冯立说:“正好,我们正要同你们谈谈,麻烦到我们派出所去一下。”俞甜的父亲说:“凭什么!”陈启元拿出《询问通知书》:“麻烦,请您配合一下。”一同来的人中有人开始起哄:“不去!你们派出所狠啊!”俞甜的父母跑出门,在政府办公楼前烧起纸钱来。汪朝水的母亲也在接待室里哭起来,哭声越来越大,一同来的一些妇女也不禁流下眼泪。有人要把办公楼的大门锁起来。冯立、陈启元等人一个一个地劝说,但没有人听,场面越来越混乱。 冯立大声说:“你们的心情我们理解,但现在不是在这里发泄情绪,我们要做的是查清事实,抓住凶手!”汪朝水的父亲正红着眼,猛地拍响桌子:“你们抓啊!你们把政府的人都抓起来!你们不敢,你们也没有那个本事!”俞甜的父亲拿出鞭炮在办公楼前放了起来,“噼啪”声几乎把所有人的情绪都调动起来了!陈启元对汪朝山无奈地笑一笑说:“你是明白人,像这样做有用吗?到底是害谁呢?”汪朝山头脑已经燥热起来,他猛地喊起来:“我是明白人?!那你们就是糊涂蛋!你们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抓住凶手?你们想干什么?没本事破案,欺负老百姓倒狠得很!”汪朝山声嘶力竭。他的泪水滚了出来,他觉得自己太憋屈了,太压抑了!他想大声说,不,是大声骂,大声哭!他觉得自己已经疯狂了,好!疯狂吧,让自己疯狂吧!看!大家都疯狂了!俞甜的父亲拿起砖块砸向办公楼的窗户,窗玻璃“哗”地碎得一地,汪朝水的父亲在接待室里也拿起板凳砸起桌子来。 冯立拿出喇叭喊:“全部停下,不然对你们使用武力!”已经没有人理会,狂躁的情绪似乎已经占领了理智!冯立喊道:“带离!全部带离!”派出所的人一下子冲了上去,喊着:“不许动!警察!不许动!蹲下,蹲下!”“其他人让开,让开!”“不许动!不然使用警用喷射器!”各种警告声、哭声、咒骂声、砸桌子声、玻璃碎裂声、叫声混在一起。几个人把俞甜的父亲和汪朝山的父亲按到在地上。汪朝山的父亲正在兴奋中,突然被按倒在地上,他嘴里咒骂着,使劲的挣扎,抓住一个民警的衣领。民警要他放开,汪朝山的父亲不放,“辣椒水”一下子喷在脸上。汪朝山的父亲一声惨叫,用手捂住眼睛。汪朝山看不下去了,冲上去要推开准备拷住父亲的民警。陈启元一声喊:“不许动!”从其身后一把锁住他的脖子,一拖,顺势将他摔倒在地上。汪朝山要爬起来,一阵冷冷的风喷在脸上,一股刺鼻的味道直接钻到鼻腔里,脸上火辣辣的刺痛,他咳嗽着,眼泪辣得流了出来,他想用脚踹,但踹不起来。陈启元和另外一个民警直接将汪朝山架上了警车。汪朝山好像听到有人喊:“警察打人了,警察打人了!”但已经听不真切了。 汪朝山在车上时,想把自己的情绪整理一下,但不行,静不下来,直到被带到吴陵派出所下车时才知道,抓他来的人是陈启元。陈启元把汪朝山带到水池边,让他洗脸。汪朝山胡乱的用水在脸上冲来冲去,直到脸上可以感觉水的冰凉,才感到好了一些,于是说:“脸上还痛啊。”陈启元说:“过一会儿就好了。” 陈启元一面安排人把上午的视频资料整理出来,一面把汪朝山带到一个房间里,在汪朝山坐下后,站在他身边,笑着递给他一支香烟。汪朝山把烟推开,说:“我不抽。”陈启元自己把烟点着,说:“你今天在干什么呢?”汪朝山火气未消地说:“你凭什么抓我?!凭什么?!你们好抓不好放!” 陈启元的脸色开始冷峻起来,眼睛俯视着汪朝山,直盯着汪朝山的眼睛。汪朝山猛地站起来,发怒说:“你干什么?就你这样子还想吃人啊!你已经打我了,你继续打啊!” 汪朝山话音未落,陈启元突然垮下脸,把手压在汪朝山的双肩上,将汪朝山按坐到椅子上,陈启元弯着腰,正对着汪朝山的脸,几乎是咬着他的鼻子说:“您今天表现不错啊,发泄得很不错啊,您继续啊!您还想干什么?我送您一把砍刀怎么样?就从这里砍起,来,向我颈子上砍!来,向我头上砍!你本事不小啊!拳头硬啊!打啊!向我这里来啊!”陈启元语速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大,眼睛直瞪着汪朝山!陈启元觉得他必须愤怒起来,来给汪朝山兜头泼一盆冷水,要让他清醒起来,不能再这样打哑谜下去了,案件没有汪朝水家人的配合不行,现在可指望的也就只有汪朝山。 面对陈启元似乎失去理性的愤怒,汪朝山又有点懵,有点不知所措,他身体向椅子后面挪了挪,想尽量拉开同陈启元的距离,脸上挤出一点笑容,说:“陈所,你这是干什么?” 陈启元反问道:“你问我干什么,我还要问你在干什么。你想不想看你今天在干什么?”陈启元很快拿来整理好的视频资料。汪朝山看着看着,脸色严肃起来,他看到了一个疯狂的自己,他几乎认不出视频中的自己,狂暴的眼神、扭曲的面容、粗俗的动作……骨子里的魔鬼正狰狞地对自己微笑! 汪朝山觉得震惊,这到底怎么回事!陈启元一言不发,房间里除了视频中发出疯狂的喊叫外,什么声音也没有。汪朝山觉得视频中的声音太刺耳了,自己的心里太乱了。 “把视频关掉吧!”汪朝山叹了口气说,“你们打算怎么处理今天这事?” 陈启元说:“今天的事不是我关心的。我想,也不是你最关心的。你我最关心的应该是人是怎么死的。你说呢?” 汪朝山又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陈启元是怀疑俞甜的,汪朝山奇怪的态度让陈启元觉得汪朝山也在怀疑俞甜,但他不确定,所以他用话试探说:“我们只是查清事实,给死者一个交代。杀死汪朝水,这不管是谁干的,不论是你,是我,还是其他任何人,干了,就要承担后果。你我不是上帝,不可能决定别人的命运,每个人的命运都是他自己决定的。” 汪朝山还是沉默。 陈启元又说:“我坚信法律是给人出路的,怎样保证每个人——不管是受害人还是加害人——其合法、长远的利益是整个法律体系存在的利益基石,也是立法、司法、执法者永远的追求。我们在纷繁复杂中,有时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到底是不是正确的,那就按照法律去办。法律毕竟是我们身边处理矛盾的最后途经,在人情道德处理不了时,你只有依靠它。” 汪朝山又轻轻叹了口气,问:“我该怎么办?” “你只要做好你的本分:安顿好父母是你做儿子的本分;今后侄子在成长过程中有什么要求,弟媳有什么物质要求,你要有准备,这是你做哥哥的本分;你还有做丈夫的本分,做父亲的本分,工作的本分等等,有些你是个人的事,我就没有什么资格好指手画脚的。” “那我弟弟的案子?”汪朝山问。 “那就是我的本分,你可以依法监督,当然我们需要你的配合。”陈启元说。 “好的,我尽量配合好你们。” “现在情况不明,你不要胡乱猜想,想多了,各行其是,反而不好。有什么想法,我们互相沟通,商量着来,总是好事。”陈启元决定现在要捅破窗户纸了,“你是不是怀疑俞甜了?” 汪朝山再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是不是,侄儿子太小啊,下面怎么办,我也不知道。” 陈启元笑着说:“如果我们要抓她,你能阻止的了吗?如果是她干的,侄儿怎么办?你恐怕要费神了,你肯定不会让我们把他送到福利院,但你不会因为要多带一个小孩,而让你弟弟白死了吧?更何况,是不是俞甜干的还不知道呢。你想那么多干什么?有用吗?” 汪朝山想了想说:“对,你讲的对。那我父母现在在哪里?今天的事怎么处理?” 陈启元问:“今天到政府去是谁提出来的?” 汪朝山说:“是俞甜的父母提出来的。事情出来后,俞甜一直没有和我们讲话,她有没有和她爸妈讲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以前俞甜的父母很少到这边来,这次他们这么热心,我觉得不正常。” “征地的事,你知道不知道?”陈启元问。 “我知道,镇里和学校校长找到我,希望我做做我弟弟的思想工作,我就打了电话给我弟弟。他讲过几天回来,没想到人就突然走了。” “汪朝水回来,你不知道?” “不知道,我父母都不知道。” “汪朝水有没有车子?” “没听说啊,但他的确有买车的想法,去年还考了驾驶证。汪朝水收入不错,要买车子应该问题不大。我再提供一个情况,我弟弟在临海市那边有一个相好,具体是谁我不知道。这个情况是他对我讲的,我讲了他,但他不听。这情况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俞甜应该不知道。我想起来的就这么多。” 陈启元说:“好,谢谢你!一会儿会有民警来做笔录,你实事求是讲就行了。今天的事,你们的确是违法了,肯定要处理,我们会依法在适当的时候给当事人适当的处理。” 汪朝山说:“你们考虑的比我周全,事情就全部听你们的,我会做好配合的,不会再给你们添乱了,有什么事随时打我电话。” 陈启元在报告了同汪朝山的谈话情况后又来到俞甜所在的询问室,俞甜还在那里一声又一声地哭泣,哭长了,干脆就躺在地上。陈启元走到她的头边,弯下腰来,轻声地一个词一个词地说:“今天闹事,我们怀疑,有人故意阻止我们调查,就是要,汪朝水白死!我们决不会让他们得逞,你说呢?” “你胡说!”俞甜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虽然只有三个字。 “我胡说?汪朝水是怎么回家的,你不能不知道吧。” “他一个人回家的。” “他开车了吗?” 俞甜明显一愣,说:“他是开车回来的。” “什么时候回来的?” “3月3日上午回家的,当天下午就到临海市去了,怎么人就出了事。” “他回来干什么?怎么当天就走了?” “不是****的王长水要他回来的吗?” “既然是为征地的事回来的,他为什么没有和政府或村委会的人见面,第二天就走了?” “他不愿征地,有什么好讲的!” “既然都不愿征地了,他还需要回来吗?既然回来了,又为什么没有去和人家谈呢?征地这样的事,他既然回来了,难道就不和他父母商量一下?” 俞甜沉默着。 “汪朝水开车回来,车子是什么时候买的?” “我不知道。” “车牌号是多少?” “不知道。” “车子登记的是谁的名字?为什么不是你们两个的名字?” “我不知道!”俞甜大喊着,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 “喝杯水吧,好好想一想。”陈启元递过一杯水。 俞甜接过水杯,喘着气,仰着头,一口也不喝,泪水从紧闭的眼角滚了出来。 张镇邦通过监控看着谈话,说:“谈话先停下来。让王强迅速把临海的情况报过来。快!” 第五章 俞甜的陈述 第一组王强、陈平和驾驶员因为时间紧,一路没有休息,三个人轮流驾驶,开了5个小时,在凌晨1点多才到临海市。到了临海市,居然找不到宾馆入住,大大小小的宾馆都住满了人,三个人开着车子转来转去,到了凌晨4点,才终于住下,三个人昏头昏脑,深一脚浅一脚地撞进房间就睡着了。 上午8点多钟,王强和陈平叫驾驶员一道出门,可怎么敲门驾驶员就是不开门,打电话也不接,扒着门缝仔细听,驾驶员还在长一声短一声地打呼噜。两人也就作罢,给驾驶员发了短信,自己开车去找汪朝水以前的合伙人了解情况。这一问,王强和陈平惊愕不已! 开始汪朝水的合伙人不愿多谈,推说自己不知道,根据第二组收集的信息,王强岂会善罢甘休,磨了几个小时后,合伙人终于提供了一些情况。汪朝水在临海市是和一个女的姘居,汪朝水为了哄这个女人开心,把自己买的车是以这个女人的名义登记的。前几天,俞甜的弟弟俞桑到临海市出差,顺便到姐夫这里玩。偏偏手机电不够,没有打电话,先到姐夫在工地上的宿舍,宿舍早就没人住了,于是又到姐夫所在的项目办去找,正好看到汪朝水开着车子带着一个女人亲亲热热来。俞桑当场脸色就垮下来,后来汪朝水、汪朝水的同事包括合伙人大家连哄带骗才打了个马虎眼,但满心狐疑的俞桑饭都没有吃就走了。 王强在当地公安机关的配合下确认了那个妇女的身份以及车牌号码,并把情况报给了张镇邦。一组和二组两边的情报都报上来,张镇邦也忙了起来,要求迅速查到汪朝水车辆的轨迹和下落,又要求迅速围绕俞桑展开调查。很快俞桑的信息经第三组汇总、研判,发现俞桑在3月2日上午到了吴陵镇一甲村一带,第二天下午离开,离开时间和汪朝水死亡时间基本吻合,离开后俞桑同姐姐俞甜还有大量通话。张镇邦一面要求陈启元和刘善友继续对俞甜进行问话,一面从刑大和吴陵所抽出三人为第四组,立刻赶赴俞桑所在地对俞桑展开调查。 陈启元、刘善友继续对俞甜进行问话。陈启元微笑着说:“俞甜,你想好了吗?” 俞甜说:“想什么想,我丈夫死了,你们就想拿我一个女人顶罪。你们无耻!” 陈启元还是微笑着说:“你回忆一下,3月3日上午,也就是你讲汪朝水回家的那天上午,他对你讲了什么?有没有讲为什么要出门?” “他没讲什么。” “3月3日,他在回家到离家这段时间有没有出门?” “没有,到家就吃了中饭,下午就讲要走了。” “当时家里除了你、小孩和汪朝水以外,还有没有别人来过?” “没有。” “真的没有?” “没有就是没有!” “我想起一个人,我想帮他,但我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帮他?” “你要帮谁,关我什么事!” 陈启元慢慢说:“肯定和你有关系,因为他叫俞桑。” 俞甜沉默了半天,然后咬牙切齿地说:“你们冤枉我不够,还要害我弟弟。你们土匪!” 陈启元突然大声笑起来:“俞甜,你一直在咒骂我们,而我们对你是客客气气。今天可是你自己要来的,我们没请你,你自己跑来和我们吵,你现在坐在这里,是你自己要来的,你不怪你自己,反倒怪起我们。”陈启元越说嗓门越大:“俞甜,你自己想一想,你很聪明。但是你要做什么,就你自己去做,不要害别人。俞甜,我提醒你,别人在想办法保护你,你就不要去害人!你长的漂亮,但你不要指望这些大老爷们把你当花来照顾。我希望你的石榴裙下,不要有冤魂躺着!” 俞甜的表情慢慢紧绷起来,美丽的眼睛充满着怨恨:“人是我杀的,你们不用去找俞桑了。” “哦,你为什么杀他?” “结婚这么多年,我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他的事,他在外面打工,寄过几回钱回来?是我在家打工上班挣钱过日子,指望他早就饿死了!他倒好,居然在外面养‘小三’,在外面好快活!还给‘小三’买车子!别人以为我不知道,我比谁知道的都多!”俞甜的眼光一下子充满了怨气和杀气,又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那个不要脸的狐狸精每天都在把她和汪朝水在一起的照片发给我!天天都在发!都在我的手机里……” “什么?”陈启元和刘善友稀奇古怪的事也算是看多了,但这情况还是出乎意料,连在楼上看监控的张镇邦和冯立都惊讶不已。 “把手机给她,让她把发来的东西找出来。”张镇邦安排道。 刘善友把俞甜的手机拿着给俞甜看,说:“发来的东西在哪里?你讲一下。” 俞甜说:“在微信里,她的微信名就叫‘爱你老公的小三’。你们,你们自己看……” 刘善友把微信打开,里面是一张一张汪朝水和一个女人秀恩爱的照片,还有两人爬在一辆白色轿车上萌态十足的照片,甚至还有两个人龌蹉不堪的视频!照片后面还有不同的说明,内容都是“这是你老公和我……”、“这是你老公和我……”陈启元看着头皮发麻,发麻,再发麻。刘善友拿着手机摇了摇头,“疯了,疯了!”刘善友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念叨。 陈启元吸了口气,平静了情绪说:“手段龌蹉,那是在逼你离婚吗?” “我知道……” “这事你没有告诉别人?”刘善友也迅速恢复到冷静状态,问道:“也没有人主动告诉你?” “我没有对别人讲,丑啊,传出去小孩的脸也丢了!后来我弟弟来讲他怀疑汪朝水在外面有女人,我才把这事对我弟弟讲了。” “这事情……你弟弟生不生气?”刘善友问。 “谁听了不气死了!我就打电话给汪朝水,要他回来……他回来后我就把他搞死了。” “怎么搞死的?”陈启元看上去很随意地问了一句。 “我把他扔到虎啸塘里去了。” “扔到虎啸塘之前汪朝水有没有死?”刘善友问道。 “我不知道。” “扔之前你对汪朝水怎么了?”刘善友问。 俞甜沉默了半天,说:“就是我把他搞死了。” “你是怎么把汪朝水搞死的,是拿刀砍?拿石头砸?其它方法?你怎么做的?”刘善友问话的声音不大,整个房间出奇的安静。 “就是我干的,怎么干的我不记得了,你们把我枪毙好了。” “那个女人是什么时候开始给你发这些东西的?”陈启元换了个话题。 “有七八天了。发来的我都没有删。” 刘善友翻了一下手机说:“2月27日你们添加好友,对方发了一张两个人脸贴脸的照片,是吗?” “是的。” “对方怎么和你联系上的?”陈启元问。 “开始是一个英文名字的微信请求添加朋友,我就添加了。添加后微信名就改成现在这个样子,天天发这些东西。” 看监控的张镇邦打通了王强的电话:“你确认一下,俞桑是什么时候到汪朝水工地的。把那个女人的情况秘密查一下,同时你把那女人的信息报给内勤刘俊能,交第三组滚一下资料。” 会议室里,张镇邦问:“大家怎么看?” 陈启元说:“不乐观。通过谈话,俞甜明显是想掩护俞桑,是俞桑干的?目前没有证据。说是俞甜干的,除了她的口供,也没有有力的证据。”刘善友也点了点头。 冯立笑着说:“毕竟有进展。” 张镇邦说:“只要是他干的,还怕找不到证据?这样,马上找一家僻静的宾馆,对俞甜指定监视居住。从各单位抽人,把看起来。冯立你负责,注意防止她自杀。” 冯立直抓头发,笑着说:“开始讲我负责后勤,我还挺轻松,不担风险,哪知道,现在风险最大的事情摊到我头上。张局长,我可是上了你的当啊。” 张镇邦笑着说:“你辖区出了事,还说上了我的当,谁上谁的当啊?还有,今天上午从政府带回七个闹事的,怎么处理?” 冯立说:“依法能治安拘留4人,考虑服务于当前案件,我觉得可以灵活处理。” 张镇邦说:“行,你具体讲一讲。” 冯立说:“主要闹事是俞甜父亲、汪朝水父亲,其次是俞甜的母亲,然后是汪朝山,其他几个亲戚情节要好一些,证据都固定了。我个人建议先把俞甜的父亲治安拘留15天;要把汪朝水的父亲关起来,汪朝水才死,就把他父亲关起来,感觉不太妥当。” 张镇邦说:“今天先把俞甜的父亲以扰乱单位秩序的案由行政拘留起来,触动一下俞桑,看俞桑什么反应。已经通知第三组和第四组,把俞桑控起来。到现在汪朝水的车子还没有出来,倒是我最注意的。汪朝水父亲、俞甜的母亲、汪朝山让他们先回去,听候处理。陈启元和刘善友把要放回的人全部过一遍,注意发现有没有新的证据或者线索,谈话要注意口径统一,就说俞甜要继续配合我们调查,对俞甜监视居住的情况告诉她父母就行了。” 陈启元和刘善友继续昏天黑地的一直讯问俞甜到晚上7点多钟才算结束,最后是把俞甜送到冯立安排好的宾馆。冯立把一个小宾馆的一楼给包了下来,把里面的物品该换得换,该撤的撤,安排了六个人看守,饭菜也都安排好,到时间就送来。刘善友说:“我们的冯所长真是下血本啊!” 冯立直摇头:“上了当,没办法。俞甜现在就交给我,你们休息吧。”陈启元说:“我和刘善友还要等一下回去。俞甜口供中许多细节是缺失的,我们到一甲村和俞甜家看看,有没有新的线索,看看汪朝水的车到底在不在一甲村。”冯立说:“晚上去也好,不用惊动别人,让人瞎猜瞎想的。去看了也早点回家休息。” 第六章 俞桑和无冕之王的光临(一) 陈启元到家就躺到沙发上,妻子忍不住把脸拉长了:“已经晚上9点多钟才回来,孩子都要睡觉了,明天语文要单元测试,你也要过问一下吧!” “是,是!”陈启元连忙起身到儿子房间门口敲了敲门。儿子把门打开:“爸爸,你回来了?” “你明天小考试?要不要把生字词听写一下?” “好啊!”儿子也好讲话。 正在听写,手机响了,是张镇邦打来的:“一小时后到我办公室集中,俞桑那边有情况。” “好的,准时到。”陈启元算了一下时间还够用,于是静着心报完了听写,看儿子默写了古诗词,然后对儿子说:“你早点睡,我还要加班去。”儿子也习惯了:“爸爸早点回来。”陈启元又向妻子“请假”。妻子说:“你电话响,我就知道你要走。儿子的复习搞好了吗?”“搞好了。”妻子点了点头。 陈启元举着伞匆匆走在大街上,已经深夜,又下雨,路上没有一个人,只有一路昏黄的路灯。这春天里冷气流南下,虽然开始挺冷,但气温回升也明显,现在风吹在脸上已经不是那么冷了。 到了张镇邦的办公室,刘善友和巡防大队一名副大队长已经到了。张镇邦说:“有情报,俞桑的妈妈回去后,给俞桑打了电话。俞桑连夜要赶回来,第四组的人跟在他后面也过来了。你们有什么想法?” 陈启元说:“回来就动手,不能让他和家人见面,防止串供。” 刘善友说:“最好在其家附近动手,这样可以观察他回来会和哪些人联系。” 陈启元说:“行啊。在其家附近国道有一段是横穿虎啸塘的,有近100米两边都是水面,就是汪朝水尸体出现的那里,是他必经之路,我们可以在那里抓捕。” 张镇邦说:“行。抓捕由陈启元负责,我请巡防大队派6个人配合,我已经通知交警大队吴陵中队也配合你们行动。你直接同第四组联系,抓捕方案要通好气,互相配合。你们把枪、对讲机都带上,注意安全。” 当陈启元、刘善友和巡防大队的同志一起赶到吴陵镇,在交警的配合下,把卡口布置好,已经将近12点钟了。突然陈启元接到第四组打来的电话,说走到半路上的俞桑突然掉头回家了。大家听得是一头雾水,这是怎么回事?是俞桑改变了主意,还是俞桑发现了什么? 好在不久,第三组打来电话,有情报反映,俞桑所在的公司临时决定接待什么大客户,通知上午开会,俞桑不得不返回。又说俞桑的母亲在电话中坚决不许儿子回来,而俞桑坚决要求回家。俞桑的基本资料也发了过来。 白折腾了一晚,陈启元一肚子的疑惑,在所里宿舍睡下。陈启元在床上翻来覆去,这俞桑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回来的目的是什么?是来救自己的姐姐?还是另有隐情?如果不是俞桑作案,还会有谁?俞甜到底在汪朝水之死中发挥的是什么作用?陈启元想不明白,想着想着睡着了。 3月8日上午,陈启元坐在办公室里翻看着昨天的笔录,这时值班民警进来说,有一家省电视台来所里出示了记者证,说是要采访汪朝水家人在政府被打一事。陈启元说:“这阵子尽是让人莫名其妙的事,‘汪朝水家人在政府被打’?这是谁说的?”值班民警说:“这可是那记者的原话。”陈启元摇摇头:“人家嘴巴大,一到派出所门口就给咱们定罪了。我们是有理不能马上说,上级明确规定,所有采访得有政工部门安排。这样吧,他们又不吃人,我先见个面,指他们到局里政工室去吧,都是工作,人家毕竟在这大雨天赶来采访。” 陈启元先给冯立打了电话,统一了意见,随后把两位记者安排到接待室。两位记者都是男的,也都30来岁,是本省卫视一个综合新闻节目的记者。其中一位还长着山羊胡,颇有艺术范。陈启元心里暗自叫苦,他以前修过新闻学,有一个职称是主任编辑的新闻前辈在讲课时一再强调,新闻是新闻,不是噱头,不是编故事;文字要艺术,内容不要艺术,新闻千万不要搞“艺术范”。这个老新闻的话给了他很深的印象,现在来了个“艺术范”,陈启元觉得可不是好兆头。 陈启元客气地伸手和两人握手,一个手持话筒的同他随便握了一下,“艺术范”已经扛起摄像机对着他了。随后,拿话筒的记者问:“死者家属怀着悲痛的心情到政府了解情况,为什么反遭公安机关暴力?”问完话筒堵到他嘴边。陈启元心中不快,但还是微笑着说:“我很想回答你们的提问来支持你们的工作,但我们有纪律,要接受采访必须得到上级政工部门批准,所以,我们互相支持一下,好不好?我可以帮你们联系我们上级政工部门。”两个记者听陈启元这么说,收起机器就走了,招呼也没打。陈启元看着两人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就像我欠钱不还一样。”陈启元把情况向冯立电话报告了。冯立说:“我已经汇报给政工室了,他们让我们先准备一些可以公开的资料,收到采访提纲后也好及时给人家回复。你先把资料准备一下吧。”陈启元把当天的视频整理起来,写了一个公开稿,准备了两个小时还没有接到通知。打电话到政工室,政工室却说没有新闻单位来联系,把资料准备好就等人家吧。这时张镇邦打来电话,俞桑已经出发,估计要到下午到吴陵镇,准备抓捕! 第七章 俞桑和无冕之王的光临(二) 风呼呼地吹过宽阔的虎啸塘,水浪慌乱地跳跃着,一波又一波地冲击到岸上,又惶恐地退了下来。雨点从空中坠下,狠狠地砸出水花,就像油锅中的油飞溅起来。岸上的野花野草也被大雨砸得东倒西歪,但细看那些细碎小花的花瓣居然一点儿也没有零落。哗哗的雨声和呼呼的风声让穿着雨衣的陈启元站在马路上连电话都听不清楚,陈启元收起手机,提起嗓门对刘善友说:“这么大的雨天设卡,真不是时候啊!”刘善友说:“我腰上的枪都不好拿出来。”陈启元说:“我带的是背带枪套,配着雨衣还好一些,希望今天用不上,枪要淋了雨,回去又要好好擦枪。” 大家在大雨中准备,很快,第四组打来电话,俞桑的车子一路未停,已经快到卡点了。交警开始拦停过来的车辆,一辆、两辆,第三辆正是俞桑的黑色SUV,交警示意黑色SUV靠边停车,但俞桑不但没有减速,反而加速,冲过了交警卡口。陈启元在卡口后50米处,见俞桑驾车冲卡,迅速在马路上拉开破胎器。俞桑看到正在拉开的破胎器,想趁破胎器没有完全拉开时绕过,急忙驶向路边,直冲陈启元而来。陈启元见俞桑的车直接冲过来,连忙加速把破胎器拉到了路边,跳到路边的土堆上避让。车子擦过陈启元的衣服开了过去,四个车轮都被破胎器扎破。俞桑的车颠簸着、扭曲着,一头撞在马路中间水泥隔离墩上。陈启元跑近,拔出手枪,指着驾驶员的位置。俞桑打开车门,摇晃着下了车。陈启元大声喊:“爬下,立刻爬下!”俞桑看看大雨中流水的路面,似乎很不情愿,看看四周,似乎想跑走。陈启元抬手向天上打了一枪,枪口又指着俞桑。俞桑心不甘地弯下腰,刘善友等人跑过来,把俞桑按倒在地上,拷了起来。 讯问室中,陈启元和刘善友正在对俞桑进行问话。俞桑,32岁,戴着眼镜,瘦高的身材,文文静静的书生模样,学历是硕士研究生,是一家软件公司的骨干程序设计师,可以讲说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人,冲卡不说,还差点把陈启元压到车轮底下,刚才的一幕让他有些魂不守舍,眼神慌乱。 陈启元问:“你冲卡干什么?还直接向我压过来,想干什么?” 俞桑说:“我回趟家不行吗?我家人给你们抓起来了,我回来问一下不行吗?” 陈启元说:“你父亲、你姐的情况不是没告知你家人,你随时可以来问我们。好了,我们都在这里,你有什么要问的?” 俞桑问:“我姐姐人呢?” 陈启元说:“你觉得你姐姐做的对吗?我们对她采取措施难道不对吗?” 俞桑沉默了一会,说:“我姐姐做的肯定不对,我应该阻止她。我就光急着回公司,没有留下来劝她,我太后悔了。” 陈启元说:“是啊,很可悲的一件事啊!你继续说。” 俞桑说:“几天前,我出差到临海市,就顺便去汪朝水的工地看看他,结果看到他同别的女人在一起亲热得很,虽然他的朋友都讲不是什么不正常关系的,但就他那些酒色朋友,我才不相信,那天我把汪朝水骂了一顿,然后就走了。临海市那边事情办好后,我就回老家把我看到的情况对我姐姐讲了。开始我姐姐不讲话,后来我姐姐就哭,讲汪朝水在外面已经有女人了,还给我看了那女人发来的微信,我气坏了,就打电话给汪朝水,要他马上回来,汪朝水就回来了。开始我姐姐要我好好的把汪朝水揍一顿,我没有答应,后来公司有事,我就赶回去了,没想到她居然把汪朝水……” 陈启元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打电话让汪朝水回家的?” 俞桑想了一下说:“3月2日上午。第二天中午汪朝水就回家了,下午3点半钟左右我们先后出门的。” 陈启元问:“你出门到哪里去?” 俞桑说:“公司要和人家签合同,谈了好几轮,技术这一块是我负责。” “汪朝水呢?” “他接了个电话,说是要接一个人到临海市去。他就开车走了。” “你把汪朝水回家以后的情况讲一下。” “他在3月3日到家,已经是中午,在吃饭时我们就讲到这事,他开始坚决否认,后来我姐姐把照片、视频给他看,他才不作声,后来就保证不了,但我姐姐讲要怎么保证,他就发火,讲真不行我姐姐要提出离婚,他也同意。后来他接了个电话就走了,我姐给他气坏了,抓他没抓住。我姐姐就要我把他揍一顿,我劝她算了,我姐自身条件好得很,跟这人生气没意思,我就劝我姐到我那边去住段时间。因为公司那边催的紧,我就走了,我要是坚持我姐当时就和我一道走就好了,她就不会干傻事了。” “你的意思是,你姐动手时……你不在场?” “我要在,我怎么可能让这事发生!” “是吗?” “那天下午,我叫我姐姐跟我一道走,小孩最好丢给汪朝水的父母,但我姐不同意,我让她不行就把孩子带着,她还不愿意,我没办法,只好先走了。我那天要把我姐带走了,哪有这事。或者我就把他打一顿,给我姐出出气,也许也就没事了。”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事的?” “我听讲汪朝水死在虎啸塘里时,我就知道,肯定是我姐在汪朝山回来之后把他搞掉了。” “你有没有同你姐联系?” “联系了,她也是叫我不要回来,还说那天不要我揍汪朝水就好了,连累我了。我和她是亲姐弟,连累什么?” “你有没有同你父母联系?” “联系了,他们就让我不要过来。” 俞桑讲的不少,张镇邦在楼上监控室里眉头紧锁。 “只是我这傻姐姐唉,干了这傻事,以后怎么办啊!我在上高速的路上还看到汪朝水回来,当时我要把他车子拦下来,打一顿,也许我姐姐就不会干傻事了。” “你离开时看到汪朝水回来?” “是的。” “具体时间、地点?” “汪朝水走了大概半个小时以后我从我姐姐家走的,应该在下午4点多钟,地点就在村口上国道向北3公里左右。” “你怎么知道是汪朝水?你看到他了?” “他的车子我认识,车牌号我也记得。” “你车牌是汪朝水的车牌吗?” “肯定!” “是汪朝水开的车吗?” “那没看清楚,肯定是汪朝水的车。” 张镇邦说:“通知第三组,结合俞桑和汪朝水两个人的车辆轨迹,看看汪朝水的车到哪里去了。” 在吴陵派出所会议室里,会场十分安静,张镇邦脸色严肃,眼神中的怒气似乎要把其他人挤到墙角去。“第三组告诉我,说通过监控只看到汪朝水的车子回来,没看到车子离开;第二组告诉我,车子不在村子里。但是谁能告诉我,汪朝水的车子到哪里去了?目前没有任何证据可以直接指控俞甜和俞桑,但这两个活宝现在还不能放,俞桑冲卡的行为必须处理,此事由巡防大队查处。也好,我们也可以有效地防止串供。但就目前情况看,不能把宝押在他们身上。” 张镇邦笑了笑:“我把工作分一下:第一组,还要继续在临海市,要把他的社会关系继续摸清楚,包括汪朝水的情妇;第二组,把本地情况摸清楚,两个活宝身上还有话没讲,还要深挖;第三组要结合通话记录、视频等多和第一、第二组对接,把车子的去向查清楚,把可疑的人挖出来。第四组先忙别的,随时准备配合。冯所长,你还要继续把俞甜看好。” 张镇邦又继续说:“我们以前经常讲,指挥员让侦查员到嫌疑人家去提取一把锄头,侦查员跑去转了一圈,回来报告,没有发现。****的,在大门背后靠着一柄铁锹,铁锹上还有血他就看不到了!我们在工作中一定要避免出现这种情况。案件不管大小,侦查工作从来没有一帆风顺的,眼界要宽,工作要细。今天大家都回家休息一下,都好几天没回去了。” 陈启元回到家,妻子问:“怎么?案子破了?看你样子不像啊。”陈启元叹了口气说:“已经四五天没有回家了,还当真不要家了?”妻子一笑:“别讲那么好听,看样子,这个案子你们一下子破不掉了。”陈启元一楞:“你这话怎么讲?”妻子说:“如果你们能马上破掉,你会舍得回来?肯定一下子破不掉了,你才准时回来。”陈启元苦笑地把头摇摇。 这时儿子的家庭作业已经做好,陈启元把小孩的作业拿过来看了看,和儿子聊起天来,活泼天真的小孩噼噼啪啪地讲起来不停,陈启元也就耐心听儿子讲他在学校的事,有些地方听不懂,还要带猜才能懂,到吃晚饭时,两个人还在讲个不停,妻子想插嘴都插不进去。这时妻子的一个闺蜜打来电话,说本省的一家卫视节目要播放吴陵派出所什么事,刚才看到内容预报,预报上就有陈启元的镜头。妻子于是一边告诉陈启元,一边打开电视。陈启元说:“上午是有省卫视的记者来,但所里没有接受采访啊。上午才来,晚上就来播放了?速度也太快了吧。” 陈启元把电视调着,找到卫视的一个杂志类的新闻节目,儿子也跑到电视前看起来。很快,陈启元熟悉的吴陵派出所出现在电视画面中,标题让陈启元吃惊,标题是“配合政府征地死亡,家人反遭暴力执法”,后面是播放手机拍摄的俞甜痛哭的画面,画外音同情地介绍汪朝水在接到村里打来的电话就回来处理征地的事,不幸就横死了。又播放俞甜母亲一脸的怒气:“镇政府把汪朝水从外面叫回来,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没了!到政府问情况,还被派出所人打了。”后面是手机拍摄的昨天视频,几个民警把汪朝水的父亲按到在地上,“警察打人了,警察打人了!”声音不断的被重复。镜头又插换,汪朝水的父母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就听到俞甜母亲怒气冲冲“控诉”他们是怎么被“打”的,她丈夫、她女儿是怎么“无理”地被关了起来。这时镜头切到直播的主持人,主持人把俞甜母亲的话进行了总结,然后说:“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呢?记者采访了吴陵派出所陈所长。”陈启元出现在画面中,镜头推的很近,人有些变形,看上去头大无脑。主持人声音出来了:“吴陵派出所陈所长面对我们记者的采访竟然无言以对。”“头大无脑”的陈启元定格了几秒,画面切到吴陵派出所警务公开栏陈启元的照片上,以及照片下职务、姓名等内容。最后是主持人的结束语,对此事将继续予以关注云云。 陈启元完全懵了,他不知道他应该怎样向家人解释,甚至不知道他现在应该给家人一个什么样的表情。儿子看得不是太懂,于是问:“爸爸,这是怎么讲啊?记者采访你吗?”妻子打圆场说:“你吃完饭就出去走走吧,不在家看电视了,看坏了眼睛。”陈启元自嘲地说:“看样子,对‘无言以对’这个成语的意思,我们和编辑、记者大人的理解是不一致的。” 陈启元心里很郁闷、气愤,一个人在家里房间里转来转去,打了个电话给冯立,把情况说了,冯立说:“你也别怄气了,都是工作。”陈启元装作无所谓,在家昏头昏脑过了一晚上。 第八章 山重水复 第二天,张镇邦突然来到吴陵所。陈启元以为张镇邦主要讲一讲新闻播出的事,没想到,一开会张镇邦就开始下达任务,而且是死命令,一个人一个人的定任务。陈启元和刘善友的任务是用一天的时间把汪朝水回来后的情况书面报上来,他每个小时在干什么,还可能干了什么,全部理出来。同时还要理出俞甜、俞桑在这段时间每个小时的活动情况。陈启元心里还窝囊着,看着张镇邦想诉下苦水,嘴还没开,张镇邦恶狠狠地说:“你管得了吗?你能把人家一块肉咬下来?把你自己的事做好!案子不破,难听的话还在后面等你!任务你要不明白,我再说一遍;你要明白,马上去办!”陈启元给领导一下子把嘴堵住,无奈地离开会场。 陈启元等人都走后,张镇邦对冯立说:“越是困难,越要动起来。被人家在背后捅一刀又怎么讲?没死就要干事。这阵子不但要让他们全都动起来,还要让他们加加班,突击案件,免得空烦神,我只给压力,你就多鼓励鼓励吧。” 陈启元和刘善友于是同俞甜、俞桑反反复复地谈,一个细节一个细节的抠,按照刘善友的话就是“手指甲都抠破了”。到了晚上,汪朝水、俞甜、俞桑三人的活动轨迹总算全部做出来。当天夜里,陈启元、刘善友又约负责视频、通话记录分析的第三组人在刑警大队会议室汇总、碰撞各自的信息。到8点多钟,张镇邦突然黑着脸进来了,问道:“对俞甜、俞桑两个人,你们看,到底有多大的嫌疑?”陈启元说:“俞甜和俞桑在对案发前彼此具体行为方面的供述,互相印证且未发现串供的痕迹,和收集来的相关的视频、通讯资料也互相印证。俞甜在主观上有故意伤害的故意,但关于他们是否实施了杀人行为没有直接证据,口供有可能是他们对彼此行为的一种臆测。”张镇邦说:“直接说你们的看法。”陈启元和刘善友对视了一下,陈启元说:“俞甜有故意伤害汪朝水的故意,但没有证据证明她实施了故意伤害行为,她企图指使弟弟俞桑实施,但没有证据指向俞桑实施了故意伤害或杀人的行为。”刘善友补充到:“他们两个都以为是对方杀死汪朝水的,实际上应该不是他们干的。”张镇邦又问:“下一步工作有什么打算?”陈启元说:“吴陵镇对外出口就几条路,我就不相信找不到一辆车。”张镇邦说:“上面刚刚送来的消息,汪朝水的手机信号是在一甲村以南的吴陵街道一带消失的,时间在3月3日下午5点钟左右。你们结合案情分析一下吧。”张镇邦说完就离开了。 刘善友说:“我们看样子必须要再看一遍一甲村边国道线上的监控。”三组看监控的人说,已经检索过,没有汪朝水的车牌。陈启元说:“必须看,现在时间就是3月3日的下午短短几个小时,用常规手法不一定行。明天上班找内勤刘俊能把监控视频拿来。” 此时,在临海市的王强和陈平也在宾馆房间里看这几天取来的材料,王强总觉得不对,这三天的调查,就是隔靴搔痒,问来问去收集到的都是汪朝水平时的浮在水面上的活动情况,这样下去可不行,有涉案线索要能摸上来,案件如和临海市这边无关,自己就要撤回去,呆在这里可不是事。王强看了看手表,现在是晚上9点多钟,给张局长打电话还不算晚。 张镇邦接电话还算快,问道:“王大,你那边有没有新情况?” 王强说:“没有。我们很焦急,我有两个请求。” “你讲!” “一是我打算正式接触一下汪朝水的情妇,不接触不行,迟接触不如早接触;二是我们想看看汪朝水在这边的遗留物,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张镇邦想了想,说:“行,就按照你的方案做,但还是要注意当事人的隐私。” 张镇邦从刑警大队出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眼睛望着前方。把俞甜和俞桑从嫌疑名单上去掉,他是有思想准备的,但到现在还没有新的线索摸出来,是他十分郁闷的地方,他担心时间越长,就越可能错过有利的战机。在一开始他就没有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俞甜、俞桑身上,他觉得临海市那边太重要了,所以把刑大的大队长王强派过去,就是希望临海那边不错过一切有价值的线索。正想着,王强打来电话,通完话,张镇邦心情好了一些,大家都没有闲着,没有像磨盘那样推一下动一下,是张镇邦最欣慰的。张镇邦转念一想,自己的考虑还有没有什么不到位的地方呢?没有发现作案现场,让张镇邦觉得案件就像飘在半空,没有搯到土。自己是现场勘查员出身,对现场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兴奋,当他每回勘查现场时,现场里的物品在他眼里就像一群爱吵闹的孩子,纷纷告诉他它们经过的案件情况。一些老同事私下同他开玩笑说:岁数也大了,还像警犬一样,一到现场就兴奋。可是,这个案件到现在还没有找到犯罪第一现场。对现场的掌控难道这是我在这个案子上的短板?张镇邦又拔通了冯立的电话:“冯所,俞甜现在表现怎样?”冯立说:“不错,情绪平稳,几次问话下来,她态度好多了。当然,我们还没告诉她俞桑的情况。”张镇邦说:“你辛苦了!在派出所日常工作中要注意与案件有关的各种线索,你要把这个观点带给所里每个人,你看呢?”冯立说:“领导放心,我明天到所里先开会落实,积极寻找案件线索。”张镇邦说:“好,辛苦了!” 第二天,陈启元和刘善友拿了监控视频在陈启元的办公室里看了一上午,白色SUV倒是看到了17辆,但和汪朝水的都对不上,不但是车牌对不上,为了防止车牌被换掉,陈启元和刘善友对每辆型号类似的车子都仔细比对,也都排掉了。 中午在食堂吃饭时,陈启元和刘善友情绪都不高,汪朝水的车子难道人间蒸发了?陈启元边吃饭边把上午的工作情况向冯立做了报告,冯立也疑惑不解,冯立说:“派出所就要地方熟,下午不行你们开车以一甲村为中心到处转转。我就不相信,SUV车子还会飞不成?!”